《妖女请留步》 第1章.噩梦缠身 长街上。 冷面剑客肃穆无言,抱剑垂首,任由萧风拂面。 喋血刀客执刀伫立,斗笠之下,唯有灼灼战意。 豪情壮志、遇上冷漠如霜,仗剑快意、不逊横刀立马。 这对年轻豪侠当街对峙势如水火,过路行人们纷纷退让,化作生人勿进的决死之地,唯有煞气腾腾。 江湖之中,武者侠客名声最显。只一露面便引来诸多指指点点、暗中窥探。 “那是庆林派的黄少侠。” “独眼、环首大刀,这般坚毅俊朗...定是独刀老人的弟子!” “天骄碰面,必有一战!” 议论声此起彼伏,目光灼灼不散。 ... 但在十丈开外的茶馆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一位布衣青年撩开帘帐,晃晃悠悠的从内屋走出。 他虽面容俊朗,体格健壮,如今却挠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随手整了整衣襟,便斜靠在柜台边泡起温茶,一脸慵懒。 他,名为宁尘。 是一位穿越者,在二十年前穿越到此方玄幻世界。 只可惜,穿越前的记忆在十八岁时才想起,并没有为他带来天赋异禀的神童美称。哪怕如今记起,往事记忆更像看过的一本本书卷,多了些稀奇见识,仅此而已。 在襁褓时遭父母遗弃,受一位好心的独身老财主收养。但天不遂人愿,老财主年迈体衰,没过几年后便撒手人寰,再留他一人生活。 靠着遗产家财独自长大,虽清闲寡淡,但也勉强算平安无忧。 ——铛! 听见楼外的刀剑铿锵声,宁尘眯眼一瞧,嘀咕道:“又打起来了?” 武王朝,民风尚武。 比斗切磋,早已融入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 武林纷争、群雄并起,可谓人人尽知,诸多宗派豪杰更是脍炙人口,无人不晓。 他在此地住了二十年,早已习以为常。 而自从成年后开了这间小茶馆,这些武林事也是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借此拉来不少邻里茶客,还算有几分浅薄生意。 至于学武,宁尘当初虽有过念头,想象自己能碰上什么绝世高人、学到上乘武功,纵横天下无敌手云云。 但武林风波无数,厮杀斗狠屡见不鲜,回回生死难料。在无甚门路下,他早断了在江湖中闯荡的心思。 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喝喝茶、钓钓鱼,结婚生子白头到老,便是人生幸事。 当然,真正原因还是—— 他没什么天赋。 每天清晨坚持练武,可至今都没练出个所以然来,寻过县内的几位师傅,根骨之类也是平平。 况且他又没什么血海深仇、悔婚之恨之流,自然就不出去胡闹了。 “宁掌柜,您这午觉睡的可真久。” 茶馆内,一脸熟的中年茶客调笑道:“眼下都已是申时,再睡会儿天都要暗了。” 宁尘无奈笑道:“这几日精神不振,困乏的很。” 茶客挤眉弄眼道:“宁掌柜,难不成你最近与哪位女子...” “我可付不起聘礼。” 宁尘拉来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地看向楼外战局。 两名武者依旧在交手。 刀剑翻飞,火星四溅,可见战况之激烈。他们施展出的各自武学,看得茶客们不时啧啧称奇。 虽然在座基本都是些门外汉,但看个热闹可没门槛。 宁尘打了个哈欠,懒散道:“他们,为何打起来的?” “听闻是早有结怨,如今在此地重逢,一言不合便要分出胜负。” “年轻气盛啊。” 宁尘喝了口茶,热气茶味一激,意识清醒不少。 而此言引得旁人笑道:“宁掌柜这般年轻,怎像是隔壁王老头似的。” “安稳可是好事。” 宁尘随口回了一嘴,便自顾自地抿起茶水。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几位老茶客都暗觉奇怪。 这宁掌柜往日能言善道、每逢街上有武者交手,都能说出几句镇场诗词助兴,谈吐风趣幽默,怎么今日这般闷闷不乐? 但瞧见街上两名少侠连施妙招,闪转腾挪间刀光剑影好不潇洒,当即收了心思拍手叫好起来。 “......” 宁尘沉默无言,一脸怅然地捏起眉心。 并非他故作深沉。 而是他这几日夜不能寐、总会梦见些难以言喻的古怪噩景,实在休息不好。 ——有尸山血海之景,累累白骨之上传来诡谲奸笑。 ——有黯淡无光之景,阴森呢喃在耳畔幽幽回荡。 ——也有惊雷闪烁,一双充斥杀意的黑眸久久凝视,令他背脊生寒。 ... 一场场骇人噩梦不断轮回变幻,如不散梦魇死死纠缠。 七天前只当困乏疲倦,可随着一次次入眠,噩梦景色变得愈发清晰,仿佛脚下踩过的骷髅与血肉都是真实存在、阵阵刺骨阴风都是亲身经历。 在刚才午睡中,他甚至被数道身影围在中间默默审视,如魔影闪烁,那仿佛打量待宰牲畜般的冷漠目光只叫他一阵恶寒,生生从梦中惊醒。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我这是精神方面有了病症?” 宁尘对此颇为苦恼。 他当初想起前世记忆,虽然也凌乱了一段时日,感觉三观常识都碎了一地,但稍作休息便与往日无常,只当在脑内翻书一般。可从没像今日一样担惊受怕,似有妖魔鬼怪上了身,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虽说大能武者传闻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但他一个平头百姓,那些大能又何故找他寻什么乐子? “明日若再无好转,或许得去找大夫开些药方试试?” 思酌间,他将心头烦恼压下,探头再瞧两眼,很快见街上战局霎时一变。 原本战至正酣的两名少侠突然闷哼,似遭受外力冲击,齐齐踉跄后退,甚至就连手中兵刃都抓握不稳,飞旋落地。 仔细一瞧,竟是一根细筷如刀锋般倒插进地面,气劲震荡不休。 四周围观众人暗自惊呼,连忙循迹瞧去,赫然发现不远处酒楼中有一道身影负手而立,青袍摇曳,眉星目剑,更有绝世高人般的气概风范。 两名原本还愤懑不平的少侠见状,当即脸色大变,神色僵硬地抱拳行了一礼。 “同为武者,莫要无谓争斗。” 俊美青年风轻云淡,朗喝道:“今晚一役,事关重大。你们二人速速退下。” 此言一出,无人反驳。 而酒楼之下投来的道道目光,更充斥狂热,如敬仰神袛一般。 俊美青年却恍若未闻,回身再看楼内,数十名各门各派的武者神色恭敬,皆听命为号。 ... 虽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容貌,但瞧见那青年威风八面的场面,宁尘心底暗觉惊奇。 “那是...” “宁掌柜你难道不知?” 见他们反应古怪,宁尘不禁面露好奇。 一名茶客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宁掌柜没有发现,这几日咱们镇子来了不少人?” 宁尘眉头微皱,略作回忆,的确意识到武者身影只多不少。 只是他近日受噩梦困扰,一时无暇顾及。 如今再探头一瞥,果真看见几位有名有姓的门派弟子,各个提刀佩剑,气势汹汹。 “这...发生了何事?” “听闻镇外似有灭门惨案、凶手甚是恶劣,且武艺高超。官府无奈颁令,群雄纷至。” 也有茶客小声道:“我是听闻镇外好像有异宝出世,这才引来诸多觊觎。咱们广华郡内的几个大门派都来了人,外头现在可相当热闹。” 说着,他又指了指远处的酒楼:“而那位,是镇山派的洪少侠。” 宁尘略感讶然。 此人名声之盛,在广华郡可谓无人不知。 其修为之强横乃武林天骄中的翘楚,曾登玉龙榜,得几大正道圣宗赏识,传闻可力战八十恶匪都不染尘埃。瞧他刚才随手一招,便逼退颇有名头的两位通脉境武者,可窥其中玄妙。 这样的天骄豪杰都已到场,此事的确不容小觑。 “传闻洪少侠已踏入明窍境,潜力无穷,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听人说起,他甚至受皇庭赏识,得天壌星宗看重!” “有如此大侠镇场,想来也不敢有宵小胡作非为。” 宁尘心下稍宽,磕了口瓜子,老神自在道:“‘流星少玄剑’出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安心看好戏就是,兴许明日就完事大吉了。” 在座茶客们相视而笑,气氛一派轻松。 此镇地处偏僻,并非什么修炼的好去处,更无大势力坐镇,往日再有山匪作祟,无非是些通脉境的武者搏斗。 遇上这明窍境的洪少侠,怕是百人齐上都难占得便宜。更遑论闻风而至的武林人不计其数,众人一拥而上,量那些恶徒狡诈多端又怎能翻起风浪。 若真有重宝出世,想来也是洪少侠一人独占鳌头,旁人看个热闹便可。对镇内百姓而言,多些茶余饭后的笑谈也不错。 ... 天色渐晚,街头巷尾安静不少。 “宁掌柜,好好休息。” “明日再见。” “诸位早些回家吧,莫让家人担忧。”宁尘笑着拱了拱手,送别了几位老顾客。 待店内无人,他这才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关上门,收拾好满桌的瓜果碎屑。 这小茶馆每日酉时闭门,虽赚不到几文钱,但好在店面地契在手,能赚些茶水钱便已足够。 宁尘摆好桌椅,哼着小曲走回后院。 此地除茶馆外,同样是他独居生活的篱院屋子。 虽简朴,但足够过活。 他利索惬意地在后厨生火煮水,准备先给自己做一碗热面。 只是一想到噩梦困扰,宁尘还是垮下肩膀,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这顽疾,吃饭都不香了啊。” 还是早些去看病吧。 若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或许能找那位洪少侠帮帮忙? 听闻武道境界高深者,甚至能修炼出传说中的神识,玄妙非凡,大概算半个大夫? “洪少侠多闻为人谦和、平易近人,上门去拜访一二总该没大碍。” 宁尘若有所思,随手拿起一旁的烧火棍往火炉里戳了戳。 呜—— 突然间,厨房内响起一阵沉闷风声。 宁尘下意识看了眼后门,面露古怪: “今晚难道有大风不成?” 暗自嘀咕两声,回眸起身,瞧瞧锅中热水煮的如何。 但,他的动作却是一僵。 因炉内柴火突然熄灭,火光尽散,令后厨都黯淡了几分。 “这风有那么大?” 宁尘心中生疑,拿起一旁的灯烛,想将炉火重新点燃。 咻—— 阴风倏然拂过,手中的灯烛,悄然熄灭。 宁尘一愣,眼神变幻不定。 不对劲。 他连忙从柜中取出火折子。 咻—— 火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这是什么情况?!” 宁尘僵着双手,一脸茫然,背后渐生一股熟悉恶寒。 这种感觉,就与他这段时日的噩梦一般... 他不信邪地又使了好几次火折子,但火光刚亮便会熄灭。再取来备用的打火石擦碰半天,零星飞出点火花,完全不能引燃哪怕半点柴火,只有几缕青烟飘散,仿佛有冤魂厉鬼在暗中作祟。 宁尘渐渐垂下双手,脸色难看。 难道是屋内湿气太重,柴火灯烛都已受潮? 可这天气哪来的... 嘭! 刹那间,四周门窗砰地一声齐齐关上,后厨顿时化作漆黑阴冷。 “桀桀桀桀桀——” 诡异刺耳的冷笑声蓦然响起,如女声般尖锐,弥漫着彻骨寒冷的阴森。再不是杯弓蛇影、胡思乱想,而是真真切切的鬼魅奸笑! 宁尘神色慌乱,手忙脚乱地从火炉旁站起,紧握着烧火棍环顾四周。 “谁!谁在装神弄鬼!” “桀桀桀桀桀——” 可这笑声,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宁尘脸色煞白,手脚冰凉,满脸不可置信般捂住了额头。 难道说,是从... 自己脑袋里响起的! 心思急转间,那萦绕脑海的诡异冷笑蓦然一变。 “小子,你想要力量么?” “什、什么!?” 宁尘神色微滞。 可紧接着发生的变故,却令他当即惨叫一声,踉跄摔倒。 “你,叫什么名字,速速告诉本尊。” “哈哈哈、俊小子,你想不想学哀家的血魔大法!” “速速醒来!” “【无尘系统,已开启】” “蝼蚁,跪下向本宫求饶拜师,本宫可赐你绝世神功。” “汝这等无知凡人,可敢踏上登天之路,一览九天之秘。” “%……&%&*” 道道声音此起彼伏、但又几乎瞬间齐齐响起,洪亮如钟。伴随混乱威压如奔流涌动,魔音惊雷炸响,磅礴怒涛般撼动着心神。惨叫嘶吼间,似天地间的渺小蝼蚁,受无上天威倾轧。 “呃?!” 宁尘蜷缩在地,面目愈发扭曲,冷汗直流。 头疼欲裂之际,他强忍惶恐不安,勉强维持一丝清明。 这、不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将近十来个女人,一起在自己脑中说话! 第2章.女鬼追命 夜色黯淡,似风雨欲来般阴云压境。 黑夜之下,山野荒林,众多身影脚步匆匆。 众人屏息凝神,灼灼目光游离在为首之人的挺拔背影。 洪广山,镇山派的首徒大弟子,年纪轻轻便是明窍强者。能有此人带队趁夜剿匪,着实再安心不过。 他们中虽同有来自大门派的门徒、亦有安州县捕快,但山匪凶恶,甚至有魔门潜藏,终究心怀忌惮。 而如今有洪广山鼎力相助,此行定能畅通无阻。 “前面,便是山匪窝点。” 洪广山脚步微顿,剑目精芒闪烁:“诸位兄台若遇危险,还请速速退下,莫要强撑。” “谨记少侠吩咐。” “若在山中寻见所谓异宝,切记小心,千万不要随意触碰。” 随队武者中有人哂笑道:“洪师哥,关乎这异宝之事,不妨有能者居之,如何?” 洪广山微瞥一眼,颔首道:“就依师弟所言。” 他拔出腰间佩剑,正欲率先杀入谷内,可身形却陡然一滞。 ——似乎,有一道婀娜女子身影在前方山路缓缓浮现,寒风抚动,林叶沙响。 一步、一步,朝着众人方向逐步前行而来。 “咦?”众人都暗觉惊奇:“这黑夜山中,哪来的妇人?” 但洪广山却死死捏紧佩剑,逐渐瞪大了双眼。 ... 秋夜下,寒风凛然。 距离诡异无比的‘女声齐奏’后,过了不知多少时辰,窗外天色都已漆黑一片。 “呼...” 宁尘浑身是汗,勉强坐起,额间青筋未平,一脸的恍惚疲倦。 他初时虽几欲晕厥,但强忍至今,总算恢复几分清醒。 而且,那些阴冷莫测的女声已不再响起,消失的无声无息。 但,他十分确信,自己身上定然出了大问题。 “难道,真有什么神鬼附身不成?” 宁尘抹掉满脸冷汗,扶额喘息不止。 热息穿过肺腑、湿透衣衫带来一丝寒意,令他头脑逐渐冷静。 “那些声音很是高高在上,好像在说什么功法...还有何系统?” 等等—— 宁尘心思急转,眉头紧锁,试探着念叨了一声:“系统?” “......” 没有反应。 正当他暗暗泄气之际,一丝异动蓦然浮现。 “呵呵~” 笑声骤响,虽悦耳清脆,却让宁尘面色一惊,下意识提棍防备。 但他很快意识到声音来自脑内,连忙扶额: “是谁!” “常人遭此冲击,可得在床上躺个数月才行。” 脑中的女声绵柔婉转,隐含媚意,甚是撩人心弦。 “原以为你会昏死几日,没想到还有几分毅力,值得夸奖。” “你...”宁尘脸色一阵变幻。 果然不是自己的幻觉,当真有‘人’在。 “你现在应该有满腹困惑想问,是么?”女声妩媚道:“我能帮你解惑一二。” 宁尘小心翼翼地站起,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有声音出现在我脑袋里?” “我是谁?” 女子话中满是笑意:“你如今就紧紧抓着我的身子,还问这蠢问题?” “你的身...”宁尘面色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 双掌中,握着家中用了多年的烧火棍。 他心底刚生疑惑,但愕然发现烧火棍上浮现皲裂,焦黑破碎,隐约露出盖在锈碳污渍下的轮廓。 “这究竟是——” “是刀。” 女声悠悠道:“蒙尘百年之久,终得现世之日。我便是藏于刀中的真灵,借此刀,才能与你在心识中交流。” 宁尘面色凝重,试探着扫掉焦炭尘土,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丝漆黑刀锋。 这跟铁棍明明用了那么多年,怎到现在才发现内部异状。 暗恼之际,他心头一动,沉吟道:“这么说,我刚才在脑海中听见诸多声音,都是因为这柄刀?” “不。” 但,妩媚女声却矢口否认:“只有我来自此刀,其他声音与我无关。” 宁尘惊异间,就听见女声悠然道:“那些声音全都来自于你体内。” “我?” “或许是你小子天赋异禀、又或是单纯倒了霉运?”女声妩媚一笑:“出现在你脑内的存在,各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想杀你,不过弹指一瞬。” 宁尘神情微变。 但,他并没有因此失了冷静,而是顺手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再度点燃火炉。 见炉中柴火渐燃,暖意浮现,宁尘神色沉着道:“她们,应该都是所谓的魂魄,寄宿在我体内。而且现在还...杀不了我。” 女声略带惊讶道:“你这小子,倒有些沉稳心性。” “看来我猜的没错。” “你赌对了。” 女声玩味道:“她们如今的确都是死后残魂,又刚刚苏醒,还杀不了你这宿主。 但再过段时日,待魂力恢复,就能将你反噬取代,成为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至少,我现在算是安全。” 宁尘不着痕迹地暗松口气,依次将厨房中熄灭的灯烛一一点亮。 亮光重新充斥四周,也让那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消散不少。 “不过,她们为何只说了一句话,直到现在都没再出声?” “呵呵。” 女声嬉笑了起来,隐含讥嘲道:“她们魂魄刚复苏,尚无法观测外界,只能与你的神魂勉强沟通几句。况且经历此番混乱,你觉得她们就不会提起几分警惕?” 宁尘听得一愣。 但心思急转间,他很快露出古怪之色。 难道说,刚才那么多女声突然响起,并非故意为之,而是单纯凑巧。 这种状况,反而让自己体内的十来位女子全都...被相互‘吓’到了? “她们怎会知晓,你体内竟有如此多同僚。”妩媚女声哈哈笑道:“她们魂魄虚弱,难以试探各自深浅。如今骤然听见那么多陌生声音同时响起,猛遭惊吓,定是警惕戒备万分,哪还有心思再耗费宝贵魂力与你沟通。” 宁尘捏了捏眉心,再看向手中的‘烧火棍’。 “那你又是如何?与她们一样,想来占据我的身体?” “我?”其声线骤然一冷,阴森道:“我当然是要吸干你的血、吞噬你的魂魄,成为我重现魔威的祭品。” “......” 若有若无的煞意在脑海萦绕,丝丝寒意又再度浮现。 “姑娘说笑。”宁尘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从锅中逐渐沸腾的热水中舀出一碗。 旋即,他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笑容: “姑娘要不要现身,与我坐下喝杯茶?” “......” 脑中声音顿时一静。 此女沉得住气,没有动怒。 宁尘笑容渐止,恢复平静,娴熟流畅地泡起茶。 片刻后,妩媚女声才再度响起: “你这小子,该说你无知无畏,还是莽撞无谋?” “不妨称为随遇而安?” 宁尘调侃一声,眼角微瞥,暗中试着松开握住烧火棍的右手。 若此刀离手,不知此女的声音还会不会—— “不必试探了。” 妩媚女声淡然笑道:“我虽是刀中灵,但如今已附身与你。心魂相连,哪怕你将此刀丢到天涯海角,我照样能与你说上话。 换言之,你我间可是同生共死。” “...姑娘无法现身?” “与你体内的那些女人一样,我如今魂力尚弱,能说上话已是尽力。兴许等你将来修为强横之际,我能分得一杯羹。” 女声调笑道:“刚才只是吓唬一二而已,若害死了你,我可得与你一同魂飞魄散。” “我该如何信你?” “你,又为何不能信我?” 意味深长的话语回荡脑海,宁尘刚想再出声试探,但神色却猛然一滞。 他哑然发现,自己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抓住了烧火棍,并极为流畅地一转手腕,将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你——” “我魂力虽弱,但操控你的身体还是简单。”女声幽幽道:“我若真要杀了你,如今就足以捅穿你的心肺,让你血溅当场。” 宁尘脸色无比难看,眼神闪烁不定。 直至那股诡异的‘掌控感’消失,右臂知觉才重新浮现,缓缓将烧火棍放下。 “如何?” 脑内女声低语道:“我可没必要与你...嗯?!” 可话音未落,却见宁尘陡然双手握住烧火棍,面色一狠,当即朝自己的心口重重捅下! “......” 尖头距离心口不足毫厘之间,已然生生停滞。 感受着再度浮现的‘掌控感’,宁尘略微发白的面庞才浮现一丝笑意: “姑娘的反应还挺快。” “你这小子!”脑内女声冷哼一声:“想寻死不成?” “姑娘来的突然,更有鬼魅手段,我可就只有这条性命能赌一赌。” 宁尘颤抖着挪开尖头,扯动嘴角,嬉皮笑脸道:“如今说来,姑娘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想到,你还挺油嘴滑舌。” “只可惜姑娘如今显不出身形,不然我还想当面给姑娘敬杯茶,好好感谢一番。” 宁尘嬉笑回话,同时暗中吐息,缓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看来这所谓的刀灵,的确对他没有歹意。 ——至少,现在是如此。 但此女能办到这种事,体内另外十来名女魔头,岂不是各个都能随意拿捏他的性命? 脑内女声沉默片刻,似反应了过来,莞尔道:“你想试探我是好是坏,现在可得到了结果?” “姑娘的确人美心善,是我疑心太重,还望见谅。” 宁尘讪笑告罪一声,趁机喝了口温茶,肺腑渐暖,心思愈发沉静。 他勉强扯动嘴角道:“但姑娘此番突然现身,又是为了什么?” “被困那么久,哪还有何‘为什么’,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再寻得一位合适的传人。” 脑内女声暧昧道:“只可惜,我今晚寻得的传人委实孱弱,似乎连入门武者都算不上。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小心谨慎。” 虽话中带讽,但其语气实在婉转酥麻,倒叫人升不起恶感。 宁尘轻声道:“姑娘可要换位人选?” “不必妄自菲薄,即便你修为弱小,但只要受我指点,总会一鸣惊人。” “我在武道一途并没有天赋。” “此事,你拒绝不了。” 脑内女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附身于你的十来位存在,各个都是惊天动地的魔头。她们如今一声不吭,皆因相互戒备。但只要时日一久,魂力恢复,便是你一命呜呼之际。” 想到刚才被随意操控身体的无力感,宁尘眉头微皱,道:“姑娘的意思是,我已无其他选择?” “要想活命,你要做的就是拜入我门下,速速随我修炼。”女声语气渐渐严肃道: “唯有踏入先天境界,稳固心识,你才有底气制衡一二。若不然,你的小命便任由旁人随意拿捏,生死难料。” “......” 宁尘神色凝重。 此事,他的确无法拒绝。 突如其来的致命危险落在头上,他要想活命,眼下别无二法。 不然,哪天入睡时,稀里糊涂地提刀往自己心口一捅,怕是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这所谓刀灵同样来路不明,哪怕以性命试探了一回,但贸然对其放松戒备—— “横竖都是一死,不妨试试?”脑内女声轻笑道:“至少对你无甚坏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九怜。” 脑内女声莞尔道:“至于此刀,名为厄刀。” 宁尘咧了咧嘴:“姑娘名字不错,只是这刀名有些吓人。” “毕竟是一柄魔刀,总归得唬人些才行~” “那我的名字是...” “宁尘,我知道。” 九怜狭促道:“我虽前几日刚苏醒,但能听得见这小茶馆内的动静。” 宁尘心头微紧。 但略作回想,这几日自己并未做过古怪之举,心下这才暗松几分。 他正想细问其来历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声。 “——宁公子,你可在家?” 温软女声同时从门外响起,似有秋风呼啸。 宁尘神情一怔,放开手中下意识握紧的厄刀,有些迟疑地走出厨房。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在响,恍若催命钟声。 宁尘犹豫片刻,还是咬牙上前,将小院后门一把打开。 旋即,一位身着布衣黑裙的美妇映入眼帘,手中幽灯摇曳。 其体态丰盈,浮凸婀娜,看似简朴的衣裙下可见腴美。素颜朝天,不施粉黛的熟媚容颜流露担忧,水眸轻眨,更有几分勾人风情。 宁尘笑着拱了拱手:“程夫人,今晚有何事上门?” 眼前这丰腴曼妙的妇人,是隔壁邻居,街坊邻里都称其为程三娘。 此女性子温软亲和、善解人意,两家间不过两墙之隔,关系颇为不错。 “宁公子身子不适,也不曾与奴家说说。” 程三娘端着莲灯,袖下玉手轻攥,一副蹙眉嗔怪状:“刚才听旁人提及,叫奴家担心不已。” 宁尘心思一动,很快笑道:“只是这几日休息不好,小事而已。” “怎会突然休息不好?” 程三娘语气虽温软绵柔,但脸上却有长辈威严。 其丰腴身姿前倾靠近,美眸含嗔,娇哼道:“不如奴家带你先去见见大夫,早些治好。要是拖拖拉拉的,小心落下病根。” “程夫人多虑了。” 香风扑面萦绕,宁尘只得打哈哈道:“其实是我这两日难得起了练武之心,在家中多练了几回家传拳法,这才将自己弄的又困又累,几日后自然无妨。” 程三娘狐疑审视一番,低吟道:“当真无事?” “放心吧。” 宁尘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这体魄可硬朗的很,程夫人家中有何重物要搬,继续叫我过去帮忙便是,我现在就这把力气还有点用处。” 程三娘这才抿唇浅笑,温柔细语道:“宁公子可别妄自菲薄了,你这人可机灵着呢。别当奴家看不出你平日那些小心思。” 没等宁尘干笑两声,这邻家妇人便轻拢胸前垂发,柔声道:“既是练武操劳,宁公子今晚就早些歇息吧。明早奴家多做份炖汤送来,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咳、夫人也不必那么的...” “前几日买多了鸡鸭,就当宁公子帮奴家分担一二,免得浪费。” 言至此,程三娘又犹豫片刻,压低嗓子,小声道:“还有一事,奴家想提醒宁公子。” “何事?” “这几日,宁公子最好不要出城,免遭祸患。” 宁尘心头一跳,连忙道:“夫人难道知道了什么?” “是啊。” 程三娘微微颔首,媚颜上满是不安。 “我听说,城外发生了些惨事。” “原来...” 宁尘暗自松了口气。 他露出温和笑容,安抚道:“我听邻里说过,城外可能是些山匪作祟。 但如今官府已颁了令,召来许多声名显赫的武林豪杰,甚至还有镇山派的洪少侠等人前来,这几日应该便能解决妥当,程夫人不必太过紧张。” 可程三娘却连忙摇头,脸色发白的揪紧衣袖,道:“奴家知晓有很多武者前去城外探索,也知晓那洪少侠的鼎鼎大名。可、可是...今晚刚刚又有变故。” 宁尘听得隐觉不对劲,眉头渐皱。 这程三娘平日温婉如水、亦是大方矜持,何曾露出过这般紧张兮兮的模样。 他立刻追问道:“究竟是何异事?” 程三娘看了看两旁,压低声音道: “洪少侠,他死了。” “!” 第3章.勾心斗角 死了? 宁尘神色大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那洪少侠修为已至明窍境界、惊才绝艳的人物,在安州县内又有何人能杀他?! “奴家虽不曾见过此人,但也知晓明窍境武者的厉害。”程三娘眼睫轻颤,沉吟道:“宁公子千万要保重好自己。” “千真万确?” “他和随行数十人的尸体都运回了县内,不少人都看得清楚。” 程三娘柳眉微蹙:“县门口已戒备森严,做不了假,待明日一早,可能就要闹到满城风雨。” “夫人是从何处听闻的消息?” “奴家一个时辰前从纺庄回来,凑巧撞见。”程三娘脸色不太好看:“虽是匆忙一瞥,但也看到了盖着白布的一具具尸体。” 程夫人性子温雅端庄,从不说过火的玩笑话。 如今看来,确有其事。 难道那山中恶匪,当真如此恐怖? 宁尘心思沉重,低声道:“程夫人独自居住,也要多加小心。旁人上门,切记不要轻易回话。” “奴家会注意的。” 听得关切,程三娘露出一丝笑意:“若真有事,奴家便偷溜来公子家中避一避。” 宁尘笑了笑,再寒暄安抚几句后,双方这才相互道别。 “......” 见妇人端烛缓缓隐入夜色,等到对面院门关上,宁尘笑颜微敛,立刻将关门回身 “这偏隅之地竟有如此美人儿,实在稀奇。” 九怜在脑海中嬉笑道:“与你关系不错?” “只是邻居。”宁尘神情自若地退回后院。 “怕我寻她麻烦?” “姑娘附身于我,总不至于找外人生事。” 宁尘故作镇定道:“还是说,姑娘想换一位传人?” “用不着探我口风,既然看中了你,我可没兴趣另寻事端。” 九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况且,那妇人或许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宁尘眼神闪烁一瞬,低声道:“我知道。” “暂不论此女身份如何。” 九怜饶有兴致道:“你可记得她刚才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 “这场危险,可能会失控。”九怜森然一笑:“连明窍境的武者都会惨死,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是否会遭难,只能听天由命。” 宁尘脚步微顿。 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事实的确如其所言。 县内虽有官府镇守,可县内顶尖武者修为不过通脉境界,难撑大局。 武王朝国力算不上强盛,也曾发生过高境武者滥杀平民的惨剧。 数年前,广华郡内就有过骇闻,一明窍境的魔道高手残杀百人,至今还能拿来吓唬县内的孩童,人人听之胆寒。 哪怕事后会有高手前来追捕,血债血偿,可死去的性命,终究不能复生。 “你别想着能置身事外。” 九怜意有所指道:“别忘了,那些恶徒极有可能是为了‘异宝’而动手。至于异宝位于何处,又是何物,何人能料?” “......” 有可能是这柄来历不明的魔刀,也有可能是藏匿他体内的诸多残魂...么? 宁尘心思急转,缓缓拿起靠在一旁墙角的厄刀,平静道:“既然要拜你为师,是否要行拜师礼?” “用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 听其卸下防备,九怜笑意变得轻快几分:“我传你口诀心法,照着练就是。待你何时练成了,你再喊我一声师傅不迟。” 宁尘皱眉道:“很难练?” “这门‘渡厄归一诀’乃是无价之宝,对修炼者的要求同样极高。”九怜随意道:“常人需得五十年方可入门,天赋斐然者三年五载起步。 至于你,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哪怕要练上百年都得咬牙一试,没有拒绝的权利。练成了,你就有翻身活命的机会。练不成,下场自然是死的难看。” 仿佛在故意刺激一般,九怜又阴恻恻道:“城外所谓的恶徒,与你体内那些女魔头相比,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蝼蚁。等她们有所恢复,别说是你这条小命,这小县城内的数十万生灵都要陪葬横死。” “姑娘不必吓唬我了,我心里有数。” 宁尘长叹一声,心中无奈。 他这安稳过日子的小掌柜,突然被卷入匪夷所思的怪事,实在心累。 但,眼下并非自怨自艾之时。 虽喜欢平稳恬静的生活,可不意味着他连小命都不要了,遭遇此番天降横祸,总得尽力度过。 “也不必哀叹,这同样是你的一番机缘。” 九怜话锋一转,又妩媚嬉笑道:“旁人就算求神拜佛,都求不来此玄妙功法。如今这天大机缘摆在你面前,你更该高兴才是。” “多谢姑娘馈赠。” “呵,心口不一。” 嗤笑一声,九怜的语气也认真了几分,沉吟道:“这渡厄归一诀,共分九层,只需练至三层,你便可成就渡厄体,完成锻体之境,真正成为入门武者。” 宁尘动作一顿,疑惑道:“等等,何为渡厄体?” 他知晓武者境界之分。 民间大抵将之分作锻体、通脉、明窍、武宗四境。 但这什么渡厄体,实在闻所未闻。 “武者与常人之间的见识如何一样?”九怜讥嘲一笑:“大世家、氏族武者,初入武境时都会修炼某种特殊功法,借此塑造武体根基。待武体一成,便能重塑天资,将来修炼畅通无阻,同境之下定会比凡夫俗子更强。” 还有这种秘闻? 宁尘略感讶然。 但转念一想前世诸多见识,倒很快释然。 在诸多玄幻世界中,这些体质、血脉之流实在数不胜数。 “我一旦练成这渡厄体,将来也能修炼神速?” “当然。” 九怜似在耳畔引诱低笑:“你若能练至四层,必将在全苍生天骄之列,那所谓玉龙榜,你一人便可力战全员,闻名天下。 至于往后的境界,只需略窥门径,你便有机会踏上通天之路。别说是解除眼下的残魂危机,肆意遨游天下、执掌苍生都不在话下。” 宁尘咧了咧嘴。 练到四层就算无敌,听起来真不得了。 “胡思乱想到此为止,我先传你四层心法,切牢牢谨记。待将来修为至明窍境界后,我再传你第五层心法。” “好。” 宁尘微微颔首,当即盘膝入座。 但听见九怜念诵的心法口诀后,他还是不免皱了眉。 ——这门心法,实在古怪。 皆是些闻所未闻的晦涩奥论,听得人倍感困惑,仿佛上古天书一般。 他这些年虽未拜入宗派,但照猫画虎的学过点入门修炼法,对比之下,两者间可谓天差地别。若非有九怜好心多解释几番,他可能压根就听不懂一句话。 不过,他现在没有拒绝的立场。 “练吧。” 宁尘暗暗定神,排除杂念。 照着九怜传述的口诀挺身举臂、双掌朝天,默念心法之际,逐渐感觉到一点温热之意在腹间泛起。 心思一动,立刻运起这缕热意流转全身,一呼一吸间,仿佛有滚滚热流在四肢百骸升腾。 ... 夜风吹拂,冷清庭院内唯有宁尘一人盘膝坐地,闭眼沉静,宛若一桩腐朽枯木,无声无息。 但随落叶旋舞,一道虚影悄然在身前浮现,其匀称高挑,黑纱裙袍荡漾如墨,恍若曼妙魅影踏行夜色。 无言间,虚影拂袖拢纱,纤纤玉指点住宁尘的眉心,似有幽纹篆刻。 暗芒闪烁,平放在地的厄刀轻颤抖动,丝缕黑气涌现弥漫,化作一只只诡异手掌,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宛若九幽炼狱之景。 恐怖诡异的魔阵自大地展开、阴森冰冷的寒气从四周凝聚。 原本清幽安宁的后院转眼化作一片深渊魔窟,似有茫茫黑雾萦绕,魔威震撼。 “这样一来,便有了入门契机。” 虚影低喃出声,环臂抱胸,细细端详阵中的宁尘。 “虽有我赐予魔种,但以此子天赋,或许要三个月才能练成第一层。” “只是,体内残魂终究难以处理,魂力最强者,可能再过半月就要彻底苏醒,那等恐怖煞气...啧,选中个麻烦小子!” 虚影暗暗咂舌,似有些烦闷。 “下一步,该做什么?” “嗯?” 但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虚影神情猛然一怔。 旋即,虚影与四周的魔阵倏然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宁尘看得一愣,疑惑道:“刚才那女子身影,是你么?” “简直胡闹!”九怜话中带上了几分嗔怒:“为何不专心修炼!眼下情况危急,还敢在关键之际分神乱来!” “我练了。” 宁尘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的这‘渡厄归一诀’,我按照你的吩咐,将口诀心法都已练过一遍,所以我才问你下一步该做什么。” “......” “...九怜?” 九怜沉默了片刻,这才迟疑道:“你说,练了一遍?” “难道有何不对?” “期间没有任何阻塞痛楚?” “没有。”宁尘眉头微皱:“倒是全身有些发热变烫,可能还出了点汗。” “...还有什么感觉?” “眉心、胸口、腹部都有饱胀感,头脑很清明。” “......” 又不说话? 宁尘面露古怪,愈发觉得此女性情难料。 但,九怜声音很快响起:“我只是怀疑,我是不是碰见个伪装修为和年纪的老怪物,故意在寻我的乐子。” 宁尘眼角一抖,干笑道:“九怜姑娘又在开玩笑了。” 他要真是什么老怪物,早就把体内一大堆魔头们全揪出来,挨个教训一顿。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绞尽脑汁地勾心斗角,心累个半死。 “那我很好奇——” 九怜声音仿佛近了不少,如逼命幽鬼一般,犹在耳畔森然出声: “你,是怎么将渡厄归一诀眨眼间修炼到第四层的?” 第4章.九层归一 第四层? 宁尘不动声色,心中已然泛起惊讶。 这四层心法,只需运转一番体内热息,便能轻松修成? 可她刚才说渡厄归一诀无比难练,而眼下这番逼问,也不像在有意捉弄。 “九怜姑娘,如今身陷险境,哪有嬉闹的兴致。” 心思急转,宁尘很快咧嘴笑道:“你既然能随意操控我的身体,我有几分修为,难道还看不清楚?” 话音一落,仿佛有狐疑目光在周身打量,显然是九怜在探他虚实。 宁尘也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地任其探查。 他现在孑然一身,哪有什么可藏的秘密—— 宁尘连忙挡住下身,干咳一声。 这还是稍微藏一藏为妙。 九怜啐了一口:“谁要看你。” 宁尘干笑着扯回话题:“姑娘可有看出所以然来?” “...你,倒是个怪胎。” 九怜斟酌片刻,意味深长道:“明明无甚修为,但刚入定便能自主修出元息,顺利练成四层渡厄体。如此成就,可不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 “这么说,我当真练成了渡厄之体?” 宁尘假意一喜。 再试着握了握双手,臂膀肌肉猛然一紧,筋骨齐鸣,顿时令他面露惊色。 平日里多有锻炼,虽不是锻体武者,但体魄也壮于常人。 但现在,他能感觉到指掌间力道十足,远不是往日所能比拟,这份力气简直惊人。 仅仅片刻,全身便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变。 说不清,道不明,宁尘只觉得整个人如获新生,似有雄厚气力在每一块肌肉筋骨间震荡,一按臂膀肩头,宛若精铁浇筑而成,壮硕坚固,甚至比家中藏着防身的铁刀都要更硬三分。 这渡厄归一诀,是真的。 至少这锻体成效,简直闻所未闻。 “你现在已锻体圆满。”九怜蓦然出声道:“武体初成,可要再试试第五层?” 宁尘压下心底震撼,沉声道:“姑娘刚才说,第五层心法需要明窍境界,我现在——” “后五层需明窍境打底,是因所谓‘渡厄归一’需运转心法,主动将自身境界吞噬,化元归一,反塑天资,成就无上根基。” 九怜低声道:“我原本猜你初入第一层已是天资不凡,怎料你眨眼就练完了第四层,甚至不伤自身修为分毫,简直古怪。” 宁尘听得也很是意外。 自己,难道真有‘旁门左道’的天赋? “如何?”九怜继续道:“你这古怪的天赋体质,修炼前四层心法的功力消耗,都能轻松熬过,或许第五层你也同样有几分机会。若能成了,对你将来益处无穷。” 宁尘并未骄躁,只是笑了笑:“我若说修行之事贪多嚼不烂,今晚便练到这里,九怜姑娘可会生气?” “哼!” 九怜听出他话中试探,冷声道:“爱练不练!” “哎!姑娘消消气,我只是开句玩笑话,莫要放在心上。” 宁尘连忙讪笑劝慰,故作正经地整了整坐姿,诚恳道:“姑娘有意传授绝学,我心中自然感激不尽,竭力修炼。” “呵,好话不听,倒爱听我朝你冷言几句?” “九怜姑娘声甜音软,冷着调调来上两句,其实也挺好听的。” “...嘴皮子挺溜。” 九怜轻哼一声,语气稍缓道:“念你与此法有缘,我再传你第五层心法。 别想着为何不直接传你九层心法,四层之后,每层提升都需莫大毅力,对修为之消耗同样恐怖。以你如今体魄,尝试五层心法便是极限,再强行修炼只会反噬伤身。” 宁尘眼神闪烁,暗暗牢记在心。 他深呼一气,沉声道:“还请姑娘赐教。” 话音刚落,脑中再度响起深邃繁奥的念诵之声。 但与前四层的心法口诀又有不同,其声如长吟、震撼心神,仿佛在意识中编织成一枚枚符号印记,汇如星河自苍天倾泻,流光四溢。 惊讶间,宁尘暗自默念一遍,便有阵阵暖流涌上肺腑,立刻按照九怜指示运功入定。 “......” 模糊虚影,再度在院内浮现。 黑裙飞扬间,九怜晶莹赤足微踏虚空,浮空悬立,秀美玉腿若隐若现。 无言间,她环臂托颔,眼神闪烁地看着宁尘。 随其入定修炼第五层心法,异象陡升。 其周身正弥漫开道道鲜红光晕,恍若煞气附体,交错盘绕成锋锐血兵,杀机四溢。 “——果然不对劲。” 目睹此番异景,九怜暗咬下唇,神情更显复杂。 “这第五层,竟然那么快就...” 血兵异象,掌体魄杀伐,便是渡厄归一诀第五层的标志。 此子不过几息片刻,竟又将第五层修炼了七七八八! “这小子,简直怪哉!” 见他似要苏醒,九怜略作沉吟,立刻拂袖点出涟漪,再度传音入密。 “趁热打铁,我再传你第六层心法。你定要小心修炼,若察觉肺腑有灼痛之感,立刻停下。” 宁尘并没有回话。 只因,他如今已彻底入定。 心思茫然,意识飘忽,如坠云端。 唯有声声仙音在耳畔回荡,仿佛飘来金光奥法,沉醉其中。 院中,宁尘依旧沉默端坐,而运功手势倏然一变,双掌内合,吐息化龙,体内一股金芒自腹间升腾,直窜天灵。 片刻后,灿金异色,自体表悄然浮现,氤氲自背脊激荡震浪。 见其周身金光闪烁,威风凛凛,九怜不免露出一丝惊色: “六层金芒!” 她暗暗咬牙思忖,眼神一凛,再无丝毫犹豫,当即捻动印诀继续传音。 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 层层心法接连传授,紫霞、白雾、黑水之景不断上演。 而宁尘神色肃穆,运功之法更是行云流水,双掌翻飞、气龙游走,那浑厚气息似无穷无尽般层层攀登高峰,连破极限。 直至第九层心法传授半柱香后,院内霎时涌出无尽魔气,四周的每一砖每一瓦,都仿佛被魔意侵蚀,化作奔流海潮般的黑莲盛开,似茫茫花海。 唯有海中一道枯坐身影,久久屹立不倒,双掌缓缓压下,风浪渐止。 咚! 恍若心脏跳动之声,如雷鼓震撼,在院内轰鸣回荡。 天色异动,诸色暗芒环身飞旋,凝象化异纹魔翼,在宁尘背后肆意挥舞,黑焰透体爆燃,弥漫开骇人威压。 宁尘在烈火中燃烧枯坐,筋骨血脉连受锤炼,九色流转,声势玄异。 九怜柳眉微蹙,眼神浮现几分紧张。 自渡厄归一诀创造以来,可从没这种骇人听闻的修炼之法,仅一炷香的时辰便练完九重天,哪怕是她都不曾有想过。 但眼前的状况—— “啊!” 宁尘默然低吼出声,四周魔象霎时一乱,烈火溃散。 还是出事了! 九怜脸色微变,欲要出手强行阻拦。 可还没等她出手将宁尘强行唤醒,眼前状况陡然一变。 那些暴动的黑焰与魔影迅速聚拢,仿佛受其操控般包裹至全身各处,化作氤氲霞光,缓缓渗入至体内。 转眼间,笼罩后院的恐怖异景已消失无踪,狂风散尽,唯有清幽宁静。 九层,已成。 ... “呼——” 宁尘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一阵神清气爽。 他重新睁开双眼,却见一道黑影无声飘在眼前,顿时被吓了一跳。 九怜幽幽道:“你刚才‘啊’的喊了一声,是故意吓唬人?” “我可没胡闹的心思。”宁尘干笑着往后挪了挪:“只是突然觉得体内稍闷,这才大喝出声,并非有意恫吓。” 定睛细瞧,才发现这九怜虚影的面庞竟模糊一片,如笼雾气,看不清长相。 还来不及细问,他突然发现全身一凉,低头一瞥,略显尴尬地扯来破布挡了挡。 怎么修炼了一回,自己的衣服都成了焦炭布条。 “哼。” 九怜身影倏然消失。 宁尘见状微愣,低声道:“姑娘?” “怎得,以为我偷偷溜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渡厄归一诀——” “还有何好说的。” 九怜轻哼一声:“你练至九层境界,法诀已经大成。” 这样,就成了? 宁尘哑然,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 练成四层心法之际,他感觉浑身都充满力量。而现在,好像又多了种奇妙的感觉,全身轻盈放松,呼吸之间,肺腑无比畅快惬意。 宁尘不免露出一丝喜色:“我现在算是何种境界?” “锻体境。” 九怜冷不丁道:“还需要另学通脉之法,你才能顺利通脉。” 宁尘笑容微僵。 才...锻体? “可你之前说,修炼完九层心法,便能踏上通天之路。” “没错。” 九怜笑了笑:“通天路已成,但你现在还在地底呆着呢。” “......” 宁尘嘴角微抖,强压下心头躁动,轻吁道:“没事,虽然还是锻体武者,但你说过同境之中我会成为天下第一,越阶挑战应该也轻松——” “不对。” 九怜仿佛在强忍笑意,调侃道:“可能多点天赋,但与常人可差不到哪里去。什么越阶挑战,可别做这种找死之事。” 宁尘僵硬笑道:“姑娘的意思是?” “之前都是骗你的。”九怜嬉笑道:“虽有塑造武体之法,但效果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姑娘厉害,在下佩服。” 宁尘扯着嘴角假笑两声,拍掉身上的灰尘,转头就往屋内走去。 九怜如鬼影般缓缓飘来,好奇道:“你要去哪?” “摆烂,睡觉!” 宁尘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嘴,随手脱掉满身焦黑的破碎衣物,倒头就扑进床里。 九怜:“......” 这小子,脾气还挺倔。 “你这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刚才还叽叽喳喳不停,怎么现在才三言两语就哑了火?”九怜飘在半空,微挑如玉足尖,老神在在地嘲弄出声:“不再来与我吵闹...嗯?” 话音未落,她很快轻咦一声,面露异色,拂袖在其后脑撩了两下。 毫无反应。 “...真睡着了?” 略作感知一番,九怜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练完九层渡厄体,终究还是心力耗尽。刚才几番嬉笑也只是在强撑。” 再瞧他一副故意埋脸趴着的姿势,似乎还想伪装什么,九怜笑意渐敛,感慨一叹。 “昏睡前一刻还心怀戒备,真是欠打。” 她,其实没有说谎。 渡厄归一诀,练完九层,其一身根骨天赋,足以称得上世间绝巅。哪怕不曾通脉入境,但只需再练些武学,修炼一途再无瓶颈桎梏,先天境界指日可待。 “原本还想让这小子多点紧张感,加紧修炼,可现在...” 九怜有些哭笑不得。 三个月,真有踏足先天的可能性。或许都用不着她的帮助,都能跟体内那些怪物们周旋一二,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没想到,此子竟有如此恐怖的天赋。 这具身躯、这份神魂,简直是此世间完美无瑕的可塑之才,渡厄归一诀与他而言,简直再合适不过。 怪不得,会有如此多的大能残魂寄宿于其体内。 或是天赋使然、亦或是...早有觊觎。 “异宝出世,究竟何为?” 九怜冷笑一声:“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异宝’。” 她微抬皓腕,缓缓将纤手按在宁尘的后脑上。 刹那间,血雾煞气弥漫,似有丝丝讥笑回荡,后脑上隐约有鬼颜浮现,满是狰狞笑容。 九怜裙发飞扬,黑雾笼罩的容颜上渐露一双无垠之眼,十纹交错,恍若洞悉万物虚实。 面对魔音入耳,她眼中杀机毕露,沉吟冷声: “此子,是我的猎物。尔等,休想出手染指分毫!” 第5章.邻家有妇 翌日晨间。 安州县街头冷清,人迹寥寥。 街中不时有官府之人提兵巡逻,人人自危,不敢高声语。偶有武者提剑闪过,皆神色沉重,步履匆匆。 “看来是真出事了。” 宁尘站在茶馆门前,神情凝重。 他自清晨醒来,心中怀虑,料想程夫人所言不假。 侧耳细听一番,隐约能听见些洪少侠的死讯之事,显然已传遍安州县。 不过,他现在还有另一个麻烦。 宁尘深吸一气,回身再看向柜台上的厄刀。 昨晚他力竭昏睡,今早自然多有戒备。 此刀如今锈迹碎尽,显露在外是一柄莫约三尺的细刃长刀,身若黑玉,比起兵刃凶器更像玉器藏品。 “小子,对我还很警惕?” 九怜的调侃声再度响起:“怕我又操控你的身体,拿刀往身上再戳一回?” 宁尘无奈一笑。 经历昨晚变故,他如今已冷静许多。这古怪刀灵虽性情琢磨不透,但终究没想要他的命。 只是,对此女终究知之甚少,暂不可尽信。 “整整一晚,九怜姑娘都没对我出手。我若再揣测怀疑,岂不是太过薄情?” 宁尘耸了耸肩头。 九怜似料到他调笑,反而顺势冷哼:“你若负心,挖了你的心就是。” 宁尘眼角微抖:“姑娘可真狠。” 摇了摇头,提起一旁刚烧好的热水,照着习惯泡起早茶。 摩挲杯沿,宁尘暗自思忖,蓦然道:“姑娘昨晚现身过两回,可为何如今又不现身再见,而是继续与我在脑中对话?” “我原以为,你会更在意渡厄归一诀。” “姑娘都说我已练至大成,何必再纠结。”宁尘正色道:“况且,对我而言,还是九怜你更为重要。” 九怜讥嘲道:“你这贫嘴模样,骗过多少无知少女?” “姑娘冤枉,我至今可一直都是清清白白。”宁尘特意再泡了第二杯茶水,笑呵呵地递到桌子对面:“只是姑娘昨晚传我‘妙法’,总该得聊表心意才行。” 见他皮笑肉不笑,九怜颇觉有趣,侃侃道:“你这小子孱弱不堪,胃口倒是挺大。难不成还真想一步登天,纵横天地无敌手?” 宁尘干笑一声:“至少,想尽早有些自保之力。” “那就乖乖当好我的小徒儿,将来迟早会传你更多修炼功法。” 听见此女话中并不着急,看来情况没昨晚说的那么紧迫。 自己体内的女魔头们,这几天还出不来。 宁尘心中暗忖,已是放松不少,轻笑道:“既然如此,九怜姑娘怎不现身与徒儿见面?” “你都已亲眼见过,还有何好说。”九怜冷声道:“我虽能幻化身形,但终究只是魂识轮廓,无颜无实。我可没兴趣以丑陋女鬼模样示人,实在丢人现眼。” “姑娘莫要自贬。” 宁尘啧啧称奇道:“昨晚虽仅惊鸿一瞥,但姑娘之身段着实曼妙,如此仪态万方,只需带上一副面纱,怕是所谓倾城美人都要见之惭愧——嘶!” 话还没说完,他顿时挨了一刀背,疼的龇牙咧嘴。 宁尘捂住肩膀,看着漂浮半空的厄刀,惊异道:“这、这是——” “以魂控物,小伎俩。”九怜哼唧两声:“叫你这小子还敢再油腔滑调的。” 宁尘悻悻然地捂住嘴。 原本悬在肩头的厄刀这才慢悠悠落回桌面。 看来,这调戏试探之举,这里就是此女的底线。 他小声道:“姑娘既然不愿现身,可否与我说说你的身份来历?” “你说呢?” 九怜含笑淡声回荡耳畔,只是这份笑意却冷的叫人背脊发凉。 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宁尘强笑两声:“姑娘不愿坦诚相待,这叫弟子如何掏心掏肺?” “爱掏不掏。”九怜轻哼道:“早点收起你的歪心思,与我勾心斗角再久,对你也无甚好处。” “这并非试探。” 宁尘眼神认真,低声道:“姑娘昨晚教我修行之法、今日醒来癔症噩梦尽散,夜间也不曾害我性命。哪怕心有顾虑,但对九怜姑娘,我的确有感激之意。” “嚯?” 九怜嗤笑一声:“现在肯服软说两句好话了?” “姑娘若爱听,我还能多说几句。” “免了。”九怜笑意微敛,平静道:“我的身份,远非你现在所能知晓。贸然打听,只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语气虽淡,可话中杀机却令宁尘心头微紧。 但他很快咧嘴一笑:“照姑娘所言,我现在身上就有十来个‘杀身之祸’在排队等着,哪里还缺这一个?” “区别大的很。” 九怜阴恻恻道:“你若再刨根问底,兴许天上便会劈下一道惊雷,直接将你劈成焦炭。你的嘴皮子就算再利索,怕是没地方让你再喋喋不休。” 宁尘笑容微僵,默然无言。 一旦知晓,便会立刻身死...么? 看来,背后或许有什么大能存在虎视眈眈? “但,你也不必担忧。” 九怜话锋一转,轻佻道:“既然你跟我修行,我自然不会看你惨死。” “多谢。”宁尘稍定心神,道:“但姑娘说,唯有踏入先天境界,我才能制衡体内的诸多残魂。但如今才初成锻体境界,距离先天...” “安心吧。”九怜笑了笑:“昨晚你昏睡不醒,我趁机探了探她们的底细。生前虽强横无边,但终究只是一缕残魂而已,要在我眼皮底下对你出手,她们不再调养个一两个月可不好办。” 宁尘神情微怔。 原来,此女还能出手帮她挡下那些女魔头? “如何?”九怜的媚音仿佛又飘来耳边,幽幽低笑道:“修炼要靠我、保命要靠我,是不是越发感受到我的重要之处?” 宁尘面色沉重,深有所感般颔首:“九怜果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 脑内女声一滞,彻底没了声息。 宁尘心中暗笑,随手剥了个橘子,道:“姑娘怎得不说话了?” “我还说什么!”九怜恨恨道:“再说下去,岂不是要再被你占便宜!” “你其实——” “宁公子今日早起,就独自一人坐在店内自言自语?” 话音未落,身旁蓦然响起温婉轻笑。 宁尘猛然回神,这才发现程三娘已笑吟吟地来到身旁。 “程夫人怎么来了?” 其今日换了身衣裳,绿裙裹袍,身姿款款。且晨阳照人,这一身衣裙着实难掩艳腴体态,婀娜玲珑,满眼丰收硕景,看得宁尘连忙挪开目光。 这等身段,乃是他此生见过最为火爆,盯着太久,容易热血上涌。 “公子难道忘了昨晚?”程三娘笑意温柔,将手中木盒呈来。 盒盖打开,清香顿时弥漫扑鼻,令宁尘一阵讶然。 “这是...” “刚刚煲好的鸡汤,眼下肉质正好软烂、汤汁醇厚。”程三娘将汤碗端出,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两眼:“奴家昨晚还当公子在说些俏皮话,可今日仔细一瞧,真有几分变化?” 宁尘一愣:“程夫人看得出来?” “奴家虽是妇道人家,但眼力总是有的。” 程三娘抚裙入座一旁,好似贤惠娘子一般,托腮浅笑道:“公子平日虽有朝气,但与如今相比,着实换了个人似的。气色红润,看着就挺拔健壮不少。” “夫人过奖。”宁尘晃了晃手臂,哂笑道:“本是胡练一番,没想到效果不错...嘶!” “怎么了?” “昨晚练的狠了,腿疼。” 宁尘干笑两声,连忙将大腿上乱戳的厄刀挪开。 “要劳逸结合才行。” 程三娘软语道:“入境武者练体,最需食补,趁热先喝吧。” “夫人不尝尝?” “奴家早已饱腹,如今只是来送餐的。” “那就好。” 宁尘刚喝一口热汤,眼神微亮,正要开口,却突闻街上脚步急促。 他连忙探头一瞧,发现数名黑袍武者提剑疾行,周身煞气腾腾。 程三娘略微凑近,低声道:“昨晚洪少侠横死城外,已成大事。今早便有诸多大门派的人前来一探究竟,现在县城内外,都是来自各地的武者。” 宁尘当然早已发觉。 往日他开了茶馆大门,虽不会有何生意,但偶尔都会有一两位老顾客来做客聊聊。 可今日别说是店里,就连街上都人迹罕至,安静的可怕。 而且,或许是渡厄归一诀之功效,他现在耳目无比敏锐,不时能听见屋顶砖瓦被踩动的细微声音,显然是某些轻功了得的武者踏屋而过。 宁尘皱眉道:“程夫人家中可有余粮?” “有。”程三娘将垂发拢至耳后,笑道:“奴家这一介独身妇人,自然知晓避祸的道理,这几日会少出门的。” 宁尘心中稍安,很快将鸡汤饮尽。 而程三娘也没有久留,只是笑着收拾好碗筷,便心满意足悄然离去。 “呵,看来这妇人,早就被你的花言巧语骗的团团转?” 人一走,九怜的嘲弄立刻在脑海响起:“蜂腰宽胯,倒是个好生养的身子。” 宁尘刚出门送走程三娘,闻言一拍额头,无语道:“我与程夫人之间可是清白的,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清白?”九怜讥笑道:“清白女子,会专程为你上门送饭?” “但九怜姑娘还专程为我传授功法、消灾挡祸,岂不是更为亲密?” “......” 宁尘心头一跳,猛地侧身,立刻闪开背刺来的厄刀。 他冷汗微冒,讪笑道:“姑娘勿恼,只是开个玩笑。” “我若有身体,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才行!”厄刀被九怜操控着不断挥来,声音更是咬牙切齿,满是恼意。 虽用刀背在砍,但这呼呼作响的力道,还是让宁尘一阵冒冷汗,在店内左闪右躲,连忙道:“姑娘,会被店外的行人看见的!” “旁人可看不见厄刀,只当你是在发癫抽风。” 话音刚落,一记刀背破空袭来。 宁尘面庞一紧,下意识仰身后躲,却似福至心灵般猛地双掌一合,强行将迎面劈来的刀身死死夹住。 “......” 看着距离鼻尖不过几毫厘的刀背,他勉强扯起一丝笑容:“九怜?” “哼,确实得‘劳逸结合’才行。” “呃?”宁尘很快发现厄刀上已没了力道加持。 他将长刀挪开,疑惑道:“姑娘你这是...” “让你活动一二。”九怜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恼怒都是假装:“好好熟悉你现在的锻体境界。” 宁尘神色微怔,这才意识到自身巨变。 刚才那番闪转腾挪,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 “虽然不算天下无敌,但练成渡厄体,的确能让你有更强的基础,这具肉身,同样不逊千锤百炼。” 听着九怜满不在乎的解释,宁尘握了握双手,轻叹一声。 看来,昨晚那番话果然是故意激他的。 练成渡厄归一诀,他现在可能真的变得很厉害? “九怜姑娘。” “怎得?” “谢谢。” “哼。”九怜冷笑道:“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能饶你之前的轻薄无礼。” 话虽如此,她也没有再操控厄刀继续追打,似乎已消了点气。 “不过,刚才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 宁尘神情一紧:“为何问她?” “她身上的煞气,比昨日又浓郁几分。” 九怜淡然道:“你自己注意点。” 煞气? 宁尘眉头渐皱,沉吟道:“程夫人是两年前搬来的,一直都是以独身妇人身份示人,与街坊邻里关系都很好,从未有做过任何出格之举。” “但,你并不知她过往。” “贸然追问一位少妇往事,未免太过没脸没皮了。”宁尘讪笑两声。 他虽然挺健谈的,但还不至于跑去调戏良家妇女。 九怜呵了一声:“那你还追着我问?” “你不是少妇。” “......”九怜沉默,越想越气,又操控厄刀拍了过来。 宁尘连忙双手接住,悻悻笑道:“没戏弄姑娘的意思,只说程夫人是邻居,终究得注意些风评,免得遭外人非议,对她不好。” “天天来送饭,风评就好?” “咳、这就是两码事了。” 九怜不置可否,很快恢复风轻云淡,道:“此女虽然煞气缠身,但对你暂时没有暗害之意。你若拿捏不定,再多瞧瞧几天,兴许真是个温柔好妇人。” “...多谢姑娘好心提醒。” 宁尘将厄刀小心摆放回桌,轻笑道:“九怜若有何需求,记得与我说说。我会尽量回报这几番恩情。” “给我泡杯茶,我要尝尝。” “哦?”宁尘眉头微挑:“姑娘要现身?” “将刀放在茶杯旁边,我能吸的到茶水雾气。” “......” 宁尘脸色古怪。 这刀,也能吸? 正待倒茶之际,他蓦然心念一动,回头暗瞥。 一道身影脚步无声地踏入了店内。 . . 第6章.紫裙少女 沙沙—— 来者拂袖入座,衣袍晃动间,隐现其腰间佩剑。 宁尘暗中打量两眼,见其头戴垂纱斗笠,难辨真容。单从身段来看,应该是位女子。 此世有修炼学武之法,男女皆有攀登巅峰之机,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女子同样不少。 眼下这位,不算稀奇。 他很快挂起营业笑容,上前道:“客官,我这里只是间普通茶馆,并无食宿。” 女子微扶斗笠,清幽道:“可有茶水?” “这倒是有。” “来一壶热茶就好。” “稍等。”宁尘将早已准备好的茶叶泡开,提着茶壶折回。 “只是些解渴的清茶,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无妨。”女子语气平淡,倒了杯热茶微抿一口。 但,其斗笠下目光微凝,默默瞥向宁尘转身离开的背影,袍内右手已按住了剑柄。 ——古怪。 女子心中颇感惊异。 刚才入店之际,她还不曾察觉。可如今仔细一辨,却发现这年轻掌柜脚步有力,分明身负修为,可细瞧下周身气血隐而不发,看不清功力深浅。 此人,是何来历? ... 这女人,不像是寻常武夫。 宁尘坐回柜台,皱眉思忖。 刚才虽只是匆匆一瞥,但瞧见其左手光洁如玉,毫无皱茧,不像是常年练武的样子。 哪怕他是个开店卖茶的普通人,都知晓武者锻体时要不断打熬身躯,即便是女子都会留下些练武痕迹。 或许有消除指茧的妙药或是功法,但那些玩意儿显然不是平民百姓能负担起的。 又或者,踏入武宗境界? “这小丫头,应该有点地位。” 脑内的九怜蓦然道:“细皮嫩肉的,稚气未脱。” 宁尘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额头,小声道:“你怎么突然出声了。” “难道还怕暴露不成?”九怜调笑道:“我以神识交流,外人可听不见哪怕丝毫。” “神识...” 宁尘暗松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能随意调用神识之力,这究竟又是何种境界的修为? “待你修炼至先天境界,自然能无师自通。”九怜仿佛知晓他心中疑惑,轻笑道:“当然,你要想与我搭话不被旁人发现,在心底里简单默念几句也无妨,我能听见些许。” 宁尘颇感新奇。 毕竟,这还是他初次用‘默念’的方式与人沟通。 他试着暗自念叨了一声‘九怜’,脑中便传来一阵嗤笑:“还是别念了,叫的肉麻。” “......” 宁尘无语。 他稍定心神,暗中扯回话题道:“你刚才说,此女身份尊贵?” “可能出身某些名门世家、或是王公贵族。”九怜的声音变得暧昧起来:“要不要试着上去勾搭一番,若对上了眼,攀上这等权贵,对你修炼或许有几分好处。” “这也能有好处?” “修炼用的天材地宝,可都是钱。” 九怜发出几分嘲笑:“难不成从天上掉下来给你?” 宁尘:“......” 这话听着可真现实。 只是,修为和来历都深不可测的刀灵说出这番话,着实有点微妙。 “还不是因为你修为太弱,需靠外物相助。”九怜不屑冷哼道:“你要是有先天境界,哪里还用得着我念叨龌龊伎俩。” 宁尘轻咳道:“所以,现在有九怜姑娘相伴就够了。” “......” 九怜似乎被噎了一下,闷闷道:“迟早要拍肿你这张欠嘴。” 宁尘暗笑一声,似乎已渐渐摸准了她的性子。 虽有点高深莫测、性情变幻不定,但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二人相互揶揄讥嘲,如今细品倒有些莫名的亲近。 “嗯?” 宁尘心头微动,似有所感般抬头看向客桌。 二人视线悄然对上,那女子浑身一抖,立刻扭头收回了目光。 “这是...” “简单来说,这便是武者的感应。”九怜随意道:“锻体、通脉境武者都能学会的本事,似灵感一动,玄之又玄,但其实是微弱神识间的相互碰撞。” 宁尘恍然。 他自然听说过武者的诸多本事。 只是这本领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稍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我昨晚修炼渡厄归一诀时,眉心隐有胀感,就是借此锻炼了神识?” “是,也不是。” 九怜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你的‘武者感知’,得渡厄归一诀锤炼,可与常人完全不同。” 宁尘暗觉奇怪,略作追问,但九怜却是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客座上的女子背渗冷汗,暗咬下唇才没有惊叫出声。 原本握住剑柄隐生戒备,可现在,别说提剑警惕,她根本再提不起丝毫反抗之意。 “...恐怖!” 此人,是拥有神识之力的高手! 双方不过视线交汇一瞬,她便感觉双目酸胀,头疼不已,仿佛眉心间被尖刀刺入一般,难受万分。 明窍境?武宗境? 以她观察,实在难窥其底细分毫。 此人大隐隐于市,绝非是她能随意揣测。 暗自喘息两声,女子双手早已捏了把冷汗,再默默回首偷瞄一眼,发现宁尘并没有再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心底生出几分庆幸。 幸好,这位高人对她并无歹意。 “姑娘。” “啊?” 女子被吓了一跳,缩身回首,看起来很是忌惮敬畏。 宁尘友善一笑:“干坐着喝茶也闷的很,要不要再来一碟瓜子?” “不、不必了。” 女子微有犹豫,暗咬银牙道:“掌柜为何会在此地,开这样一家小茶馆?” 宁尘吃着柑橘,轻笑道:“不愁钱财、又喜休闲,便只剩交友闲聊了。” “为何不钻研武道修行?” “天赋所限,也不喜打杀。”宁尘哂笑一声:“但将来就不好说了。” 女子纱下眸闪片刻,沉吟无言。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入世修行,积累尘世历练,亟待突破? “不知姑娘是从何处来的?”宁尘见其态度不复最初冰冷,便试着攀谈道:“安州县数十万人,我虽不说见过所有,但确信县内可没有姑娘这等气质的女子,难道是出身兴城、还是其他省郡?” 女子连忙定神,轻声道:“我的确是来自外省。听闻此地有异宝出世,特来一探究竟。” 又是异宝? 宁尘面露古怪。 他头疼难忍的这几天,这异宝传闻究竟散播到了何种程度? “不知是何异宝,会如此引人注目?”宁尘好奇道:“这几日可来了不少人。” “此物...” 女子略有迟疑,但很快道:“传闻是一柄绝世神兵,内藏神威,所持者能修为飞涨,一跃化作真龙。” 宁尘表情微僵,下意识按住藏在柜中的厄刀。 难道那异宝,还真是自己后院里的这根‘烧火棍’不成? “这时候舍不得我了?”九怜的嬉笑声悠悠响起。 宁尘暗自嘀咕一声:“我是怕性命不保。” 要是真有数百位武者为了九怜对他一拥而上,那场面怕是骇人。 “掌柜,你对这异宝所在,可是知晓?” “此事我当然不知。” 宁尘打了个哈哈。 但他很快露出一副严肃表情,道:“不过,姑娘可知洪少侠的死讯?” “知道。”女子郑重道:“明窍武者身死于此,正是得此消息,我才确信或许真有异宝。” “那姑娘可得多加小心,量力而行。” “我会注意。”女子略微颔首:“多谢掌柜警示。” “没想到这小小山镇,竟还有这等闲雅风趣之地?” 恰在这时,一声婉转轻笑蓦然响起。 宁尘神色微怔,循声望去,赫然见一名绝美少女谈笑间踏入店内。 来者年纪莫约十六,青丝如瀑,云纱紫裙束裹玲珑,一双玉靴秀足嗒嗒作响,娇俏万分。 哪怕佩戴绣纹面纱,其勾人眉眼依旧令人心颤,不过四目相汇一瞬,瑰丽紫眸间仿佛有丝丝媚意流转、隐含狡黠灵光。 宁尘脑海中不禁浮现称呼。 ——‘妖女’ 这样钟云毓秀的少女,怕是世间罕有。 “小掌柜,来杯热茶如何?” 紫裙少女怡然入座,笑吟吟地勾了勾玉指。 “马上好。” 宁尘微微颔首。 见其神色如常,紫裙少女眸光流转,笑意更显甜美几分。 宁尘正要回院取些茶叶,却听门外一阵冷笑: “妖女为祸各地,如今还敢跑来继续作祟?” 宁尘面露茫然,转头一瞧,就见一批身负长剑的武人现身走出,各个气宇轩昂、威势不俗。 为首男子虽鬓角花白,但眼中剑芒闪烁,周身气魄逼人,仅走进店内,便有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纵横四溢。 “哈!大名鼎鼎的天剑宗会跟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实在好笑!” 第7章.暗流袭来 莫约半个时辰后。 闲谈已久、暂聚至此。 几方宗派同僚互作道别,起身离店前,却无一例外皆朝柜台方向拱了拱手。 “嗯?” 原本坐着嗑瓜子的宁尘一愣,连忙笑脸抱拳,目送众人离去。 而天剑宗众人在离开前,为首剑客还特意来到台前,低声道:“掌柜小心,莫要着了那妖女的道。” “呃...多谢客官提醒。” 宁尘假笑着点点头。 同时,暗自提起了几分戒备。 这天剑宗名头颇大,在广华郡一带可是真正的名门正派,仗剑行侠多有民间赞叹。能让他们如此念叨,这紫裙少女决计不是等闲人物。 中年剑客神情凝重,再瞥店内角落。 紫裙少女伏桌托腮,笑意玩味,对此番警惕目光却置若罔闻,仿佛完全没将这名剑客放在眼里,一双灵眸就在宁尘身上打转。 中年剑客拂袖冷哼,带门徒转身离店,片刻后就已不见踪影。 宁尘顿时长出一口气。 虽然在座众多武者并未出声为难、甚至之后还挺谦逊有礼,但乌泱泱一大片人坐着,而且还不时相互冷嘲热讽、气氛剑拔弩张,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当然,主要还是担心自家的小店遭殃,会被他们生生手撕。 到时候找谁赔都不知道。 “虽然闹腾了点,但好歹让你听见不少趣闻。”九怜轻笑道:“比如那倒霉少侠的事。” 宁尘脸色凝重。 没有中毒、没有遭遇埋伏,那洪少侠的脖颈遭一击斩断,脸上还残留着骇然,像是遇见了无法力敌的高手,在毫无反抗下被轻易杀死。 与之随行的数十人,无一活口,只在死前发出了求援。 “他们推测,可能是流影派,或黄泉宗的魔宗长老出手。”宁尘摩挲着下巴,嘀咕道:“但县外元山昨晚就被各派人手和官府层层封锁,至今无人逃出,迟早会被围困其中。如果只为杀洪广山,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一宗之长老,还极有可能是一位武宗,会跟一个大门派的弟子以命换命,听起来就不对劲。 双方难不成有什么深仇大恨? “应该是另有隐秘。”九怜嬉笑道:“你想一探究竟?” “免了。” 宁尘耸了耸肩膀。 此事跟他扯不上关系,当然没必要深究,徒增麻烦。 更何况,他自己头上都还有一堆事,哪有心思去当什么名侦探、三好侠士。 “姑娘。” 宁尘来到一张客桌旁,笑意温和道:“可被吓了一跳?” “呼...” 这倒霉女子如今还坐在原位,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 她扶了扶斗笠,强自镇定道:“实在没料到,掌柜店内的生意会突然如此兴隆。” 宁尘失笑道:“刚才你听见了,此事跟魔门有染,危险无比,那些正道大宗会想办法处理的,姑娘还是早些去找间客栈休息吧,免得被卷入其中。” “...多谢掌柜提醒。”斗笠女子摇晃站起,转身就走。 宁尘目送其离店远去,环臂一叹。 “掌柜为何而叹?” 一丝轻笑在店内响起。 宁尘眼角微瞥,平静道:“叹人人都有各自隐情,身不由己。” “有趣。” 紫裙少女托腮莞尔,桌下秀足轻荡。 虽有面纱遮颜,但那双紫眸正流转着丝丝笑意,满是灵动俏美。 众人皆离,唯有此女仍孤零零坐着不起。 “掌柜看得出那少女身世?” “看不出来。”宁尘道:“只是听出她话中纠结。” “那,掌柜可听得出我话中真意?” 紫裙少女甜甜笑道:“比如,我如今在想些什么?” 此女嗓音空灵婉转,若幽谷黄鹂、似水如歌,只是听着便叫人心生好感。 但,不可以貌取人。 能让那些天剑宗的人如此忌惮,一口一个‘妖女’,若对其放松警惕,怕是冷不丁就要出事。 宁尘拱了拱手,无奈道:“客官莫要打趣我了,我只是个卖茶水的,哪里看得出那么多门道。” “当真?”紫裙少女狭促道:“我瞧掌柜身上可有不少秘密,着实深不可测。” 宁尘自顾自地收拾起各桌杂物,哂笑道:“姑娘想多了,我要真有秘密,哪里还会大摇大摆地在你们面前到处晃悠。” “许多世外高人,就爱这种调调。” 紫裙少女莞尔,衣袖轻抚,竟也帮着将不少瓜屑扫进一旁的竹篓里。 宁尘动作微顿:“姑娘你这是——” “刚才那些人虽与我无关。但他们会结群前来打扰,的确是因为我。” 紫裙少女折了折碎花衣袖,露出瓷玉般的精巧皓腕,婉转浅笑道:“帮忙收拾一二,就当是给掌柜谢罪了。” “我看的出来,除了天剑宗,其他宗派的人都不认识你,与姑娘你又有什么关系。”宁尘随意颠着掌心里的铜板:“况且,他们又不是吃白食的。” 紫裙少女见好意被婉拒,也没有气恼,只是起身轻笑道: “掌柜性子有趣,希望之后的大戏,可别轻易踏入其中寻了死路。若能活着,我便再来找你讨杯茶喝。” 她仪态妖娆地抚裙回身,侧首暧昧一笑:“掌柜泡的茶水,挺合我的口味,希望以后还能尝到。” 说罢,便身姿轻盈地腾挪离开。 莲步轻移间,仿佛虚影闪烁,不过眨眼就已穿梭至数丈开外,直至没入茫茫街景之中。 宁尘看着她消失不见,怔然片刻。 “呵,不过寥寥几句话就被她勾走了魂?” 九怜的讥嘲声很快飘来。 宁尘无语道:“我只是担心,那女人晚上会来夺了我的命。” 九怜嗤了一声,笑道:“放心好了,她可没这胆子。” “嗯?” 宁尘早有狐疑,皱眉道:“我之前问你,你就闪躲了一回,现在还不跟我说说真相?” 他早已发现,店内众人待他的态度很是古怪。 定是自己身上有些变化。 “渡厄归一诀虽是为你锻造渡厄之体,让你完成锻体境。但你的头脑同样得以锤炼,甚至已经拥有了神识之能。” 九怜仿佛在耳边吹气道:“在那些人看来,你可是一个能运用神识的武宗大高手,深不可测。” 宁尘表情微妙。 这渡厄归一诀,难道还叫扮猪吃虎诀不成? 不对,或许还得把称呼反一反。 “但那丫头刚才说的话,倒有些耐人寻味。” 九怜饶有兴致道:“这场风波,或许不小。” “想让我掺和进去?” “你想?” “当然不想。” “那还有何好说的。”九怜嗤笑一声:“我只是想看热闹,又没让你进去送命。你老实坐在家里修炼就是,不到先天境界,我都不允许你出门乱跑。” “......” 宁尘脸色古怪。 哪家的妖女那么惜命。 “早点关门吧。”九怜悠悠道:“要想避祸,这几日尽量少开店门。你虽然能靠神识震慑旁人,但终究只是撑场面,若有不怕死的人要对你出手,以你现在的本事迟早得出事。” 宁尘心思微动,很快上前将馆门老实关好。 九怜调侃道:“我以为你会争辩一回,自以为天赋非凡,继续开着店瞎闹腾。” 宁尘无奈:“将我当成什么人了,哪有危险在前,还赶着凑上去挨揍的。” 关个店而已,又不会真的饿死。 钱财赚的再多,哪有性命重要。 “你倒更像个赌徒。”九怜淡淡笑道:“可别忘了,我与你相识交流,也才不过短短一天而已。你身上的修为和功法都是我给的,而你看起来还很相信我。” “当真?” “若不是赌徒,没有经历朝夕相处,你会对我的话如此言听计从?” “...说的对。”宁尘摇头失笑一声:“仔细想想,我的确还挺疯狂的。你说什么,我就练什么,你若教了我留有后门的功法,待我将来真的学有所成,你只需动动手指,一身修为就被抽个干净,这场面想一想就背后发毛。” 九怜似乎颇有兴致,莞尔道:“当面对我坦白直言,想取我信任?” “全看你自己的想法。” 宁尘耸了耸肩膀,提着几副空水壶往后院走去:“我现在受制于你,你想真心实意待我为徒、还是暗中计谋将我当成炉鼎,都只能安心认命。” “你不慌?” “慌可没用。”宁尘笑了笑:“苦中作乐一想,有你日夜相伴,其实也算是美事一桩?” “呵,胡思乱想。” 九怜讥嘲一笑:“你若再油嘴滑舌,小心将来我暗中改你功法,叫你练成个大舌头,再说不出话来。” “...你这威胁可有点小家子气了,听着跟小娘子闹别扭似的。” “啧!欠揍!” 宁尘隐觉背后风声袭来,连忙低头躲开厄刀横扫,顿时讪笑连连。 “姑娘快息怒,我这是无心之言啊。” 明明厄刀都快被他包成粽子了,这是怎么飞出来的? “决定了,今日我传你一门身法。”九怜似磨牙切齿道:“你就一直闪躲,等到什么时候挨不到打了,就当你何时练成了身法。” 这算哪门子的传授身法啊! 宁尘眼角微抽,手忙脚乱地来回闪躲,心下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刀灵,还挺有孩子气。 ... 夜色渐临,安州县愈发寂静。 而在县中的华天楼内,这往日繁盛热闹之地,却更是沉闷死寂,针落可闻。 来自于天南海北的武者们默然无言,各自按捺怀中兵器,冷眼警惕四周。 此番洪广山身死之消息,引来各门各派的门徒子弟,他们心中知晓此事危机难料,但亦清楚这背后定有天大机缘亟待争夺。 若真有魔道中人在荒山中暗布埋伏,绝非心血来潮,而是在荒山异宝传闻不虚,甚至即将出世。 眼下汇集而来的武林之人,一是为铲除山匪、斩杀魔徒,自然也有许多人心怀着独吞异宝的想法。 异宝在手,或许就能一跃龙门,与各大天骄一争将来,威震武林指日可待。 不过—— “想太多啦。” 二楼私室中,紫裙少女正笑眯眯地俯瞰大厅。 她依旧是一副轻松神态,仿佛游戏人间的精灵,对下方众多武者的勾心斗角,只当是戏剧一般。 瑰丽紫眸在扫过二三楼时,眼中才浮现几分凝重。 这些,才是真正需要注意的大势力。 “武国七圣宗之二,碧云轩、天恩寺都来了人,这般阵仗可不小。” 透过屏风阁楼,能感觉到其中隐现澎湃气息,吐息绵长有力,来者修为定然已至明窍境界。 但她仔细观察了一阵,眼神又变得兴趣缺缺,小声道:“怎得都是些门徒,没意思。” 紫裙少女心思微动,又想起之前遇见的古怪掌柜,暗笑道:“还是那个男人有趣些。” 气息深邃难测、骨龄不显,也不知是哪来的隐世高人。 但交流一番,又是谈吐近人,似邻里般温厚老实... 当然,应该一点都不老实。 听见楼外一丝异响,紫裙少女侧首微瞥。 几名身穿锦袍的俊朗男子正驾马而来,神情冷峻地踏步腾空,携不怒自威之势闯入楼内。 而他们几人刚一现身,大厅中的武者们纷纷侧目视之,不禁色变: “盘龙阁之人!” 不少人正色起身,遥遥拱手示意,可见这盘龙阁之地位在江湖上颇为不凡,受众人敬畏。 紫裙少女嘴角微扬:“如今,七圣宗已来了三宗。” “在座诸位,听我盘龙阁一言。” 盘龙阁为首男子大步走出,没有繁文缛节,当即朗声道:“无论各位来自何方,眼下危机,都需我们众人放下往日成见,共同联手应对,才能顺利铲除盘踞山中的魔道狂徒。” “刘兄,此事当真如此紧急?”阁楼内隐约飘出平静话语:“莫说盘龙宗,便是我碧云轩出手,何愁山中魔门中人不除?” “兄台说笑。”俊朗男子锐眼微抬,冷然道:“魔宗门徒,或许不是你我之对手。但他们手中若有异宝相助,此间危险可难以预料。” “何等异宝,能与我们圣宗——” “双魔灯。” 此言一出,四周阁楼一片寂静。 而大厅中有人面露茫然不解、也有人瞪大了双眼,倒吸凉气。 紫裙少女眼波微闪,终于认真了几分。 “此物之威,在座一些前辈应该有所听闻,绝非凡兵能够抵御,更藏有骇人之能。正是有这等邪物相助,那些魔徒才会如此猖獗。” 俊朗男子冷眼扫过四周:“而且据我们与当地县令所谈,许久前,安州县内就被经潜入了诸多魔门奸细,甚至...已经混入这华天楼内!” “!” 肃杀氛围,倏然在众人间弥漫,直至引爆。 “这、怎么可能?!” “是啊!虽比不得你们七圣宗威震天下,但我们在座的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来奸细!” 混乱伊始,原本坐于各自厢房中的圣宗大派之人陆续走出。 碧云轩中男女皆有,青衣白袍,皆是丰神俊秀之人。 而天恩寺则是一群僧者打扮,却又留发无戒,仿佛是入世的酒肉僧。 他们如今都眉头紧皱,心底隐觉古怪,仿佛不知不觉被卷入某种局中。 大厅内混乱嘈杂,但随着一名闭眼老者敲了敲手中木杖,如古钟震动,令不少人都哑然息声。 直至四周稍作安静,他才沙哑道:“不知何人能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此老者名黄山老人,在江湖中颇有名望。 一时间,酒楼视线皆至。 碧云轩众人最先拱手,恭敬道:“老前辈请说。” “此夜,我等武人汇聚于此地。虽不是所有人都已到场,但老夫心底还是困惑万分。” 黄山老人似眼盲不能视,耳朵微动,沉声道:“究竟是何人,邀请我们众人来到这华天酒阁?” “......” 众人左看右看,脸色愈发愕然。 因为碧云轩、天恩寺还有盘龙阁三圣宗之人,皆神情沉重地摇了摇头,四周更无人吭声。 不是圣宗之人、不是官府牵头,甚至不是在场的某一位。 那究竟会是,何人? 刹那间,阴风忽起,酒楼内所有灯烛竟齐齐熄灭。 夜色骤降,偌大酒楼倏然陷入令人胆寒的死寂,唯有咕咚吞咽之声。 漆黑环境下,独坐二楼偏隅的紫裙少女摩挲茶杯,紫瞳流转,面纱下似有诡笑微扬: “魔宗有计,意欲灭口。这番杀局虽简、够用。” 第8章.夫人宠溺 5K字 华天楼,弥漫阵阵血气。 铿锵剑鸣回荡夜空,凄厉咆哮震动人心。 不多时,阁楼破裂、碎砖鲜血洒落街头,引得十里地内百姓噤声。 “......” 宁尘惊闻异响,急奔出门,远眺火光渐起的方向。 黑夜下,以他耳力勉强能听见一丝喊杀之声,显然战况胶着。 “武者交锋。”九怜仿佛附耳低语:“如今战局近在眼前,你想不想去插手。兴许还能大展神威、击退来犯魔宗,在正道打出一份名头。” “明窍武者之战,我能插手?” “虽是锻体,但足以周旋。” 九怜阴森笑道:“再辅以渡厄神识之威,足够震慑一些无知宵小,认你为尊。按你话来说,便是扮虎吃猪。” 宁尘神色肃穆,默然无言。 沉吟良久,他转身走回家中。 九怜不恼,只笑道:“不战?” “江湖事,远不是正道魔道所能区分。”宁尘随手关门,平静道:“其中尔虞我诈、宗派相争,更不是俗世百姓能想象。贸然插手其中,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九怜玩味道:“你若想了解,这便是一个好机会。” “县内突兀开战,不是机会,更像陷阱,如之前那...所谓妖女所言。” “你其实比你嘴上说的,更懂一些。” “见得多,才更惜命。” 宁尘端着烛灯回了卧房,淡然道:“直白点说,我对装高手骗人不感兴趣,一不留神,性命便捏在了别人手里。” “所以你想...” “君子不立危墙下,绝不可莽撞。” 宁尘吹熄烛火,和衣而睡,床边就放着厄刀。 这便是他的态度。 九怜丝毫不怒,反而颇感有趣地笑了起来:“虽然拌嘴不少,但你这性子,还算合我胃口。” 该果断决绝,便能咬牙自裁。该韬光养晦,便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小子,有灵性。 宁尘再睁眼,温和一笑:“那你何时传我通脉之法?” “...之后再说。”九怜咂舌道:“文绉绉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套功法。” “只是随口问问。” 宁尘扯了扯被子,憨厚笑道:“睡吧,九怜。” “......” 九怜无语。 若非不想在其眼前现身,都有点想捏拳锤他一头包的冲动。 这根本不憨厚,分明一肚子坏水。 还爱占便宜。 ... 五天后。 同样的夜色黯淡,同样的冷清寂寥。 宁尘独自站在院中,闭目调息,沉静无言。 而在不远处,厄刀正悠悠悬浮半空,锐利刀尖赫然瞄准其面庞。 嗖——! 长刀破空一刺,速度极快。 宁尘耳朵微动,似听见些许风吹草动,身形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刀尖锋芒。 厄刀冲势一转,刀法尽施,穷追不舍地连斩横扫,破空不断。 但遭受此番猛攻,宁尘依旧冷静无声,脚步连踏,轻松闪开连绵攻势,似片叶不沾身般避尽刀锋。 旋身腾挪间,一记凌空甩腿,直接将追击不休的厄刀踢飞,倒旋插进了地里。 “不错。” 脑中响起九怜的赞许:“短短五天,便将这‘惊鸿幻步’练出九成火候,值得夸奖。” 宁尘潇洒落地,睁眼长吁一声,哂笑道:“你这语气听起来,当真高兴?” “当然。” 九怜嬉笑道:“之前你练完渡厄归一诀只需一炷香,我都以为你是哪来的老怪物。如今练此身法,总算让我感觉你还算是个人。” 其实,这份悟性也足够夸张。 但她没说。 宁尘无语道:“这也能幸灾乐祸?” “对我可是好事一桩。”九怜怡然乐呵道:“不用再费心传你什么通脉之法,让你自己慢慢练武,自在的很。” 宁尘无奈一笑。 这五天来,九怜的确没有再传他后续功法。 不过,他反而在九怜指导下涉猎了不少步伐身法之流。 虽然大多都是粗略一试,并未真正传授,但至少这门身法,他算练到小有所成。 听说这身法还大有来头,可惜九怜不肯说,先练了就是。 至于为何不先传能配合厄刀的刀法、而是身法,他之前也顺嘴问过一回,得到的却是九怜鄙夷道: ‘年纪轻轻的,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你现在先把逃命的本事学完才是正事。’ 虽然这话从一个魔刀刀灵之口说出来,着实有点怪,但宁尘觉得还挺有道理的,索性就一直练到现在。 而从结果来看,学得一门身法的确不错。 现在跑的飞快。 “但我现在学完了身法,九怜姑娘可要传授我通脉之法?”宁尘掸了掸衣服,轻笑道:“我可是期待已久。” “咳...” 九怜故作平静道:“我还有一门龟息玄术,可以让你装死避灾。” 宁尘上前将厄刀拔起,莞尔道:“其实是姑娘还不想传法吧?” “...被你说的,好像我是小气之人似的。”九怜冷哼一声:“你锻体速成,进展实在太快。虽有惊人天赋,但终究得缓一缓夯实基础才行。” “我明白。”宁尘放置长刀,懒散斜靠,又倒了杯茶放在刀身旁:“姑娘尝尝今日的茶?” “我还以为,你憋了这五天会沉不住气。” 九怜饶有兴致道:“现在看来,你的心思倒是挺通透。” “我之前虽然没练武入境,但好歹听过不少江湖传闻,过犹不及的道理当然明白。” 宁尘咧了咧嘴:“我可不想以后冒出个奇奇怪怪的心魔。” 九怜嗤笑一声:“你现在的境界跟心魔可远着呢,瞎操心。” 听对方的轻佻语气,宁尘摇头失笑,悠然抿茶。 五天相处下来,跟这位来历不明的刀灵女子,关系算是愈发亲近。 或许还算不上真心朋友,但他这些年摸爬滚打下来,唯一有点自信的便是自己这张嘴,迟早能成。 没错,宁尘也自认,的确是挺油的。 不过二人间也颇有缘分,仿佛性子互补,聊的投机。 要是双方都是普通人的话,大概会一见如故? “算算时辰,那妇人要来了。” 九怜讥嘲道:“不先好好打扮一番,换身帅气衣装?” 宁尘知道她意有所指,干笑道:“别胡思乱想。” “呵。” 但九怜只是冷冷一笑,不再出声。 与此同时,后院门果不其然被轻轻敲响,从门缝中飘来一丝温软轻吟: “公子,在吗?” “来了!” 宁尘连忙起身开门。 心里也暗自嘀咕,九怜特意记程夫人的往来时辰,怎么比他都要记得更清楚些。 随后门打开,程三娘的熟媚娇颜映入眼帘。 她今日穿着缠腰襦裙、鬓发高束,唯有几缕青丝垂落高耸,红唇微抿诱人浅笑。 “公子又在练武?” “是啊。”宁尘低头瞧去。 本想看其带了什么,没想到看到一阵波涛,差点又热血上涌。 程三娘温柔一笑,略微提起食盒,轻声道:“今晚我们就一起吃顿荤菜,正好为公子你壮壮身子。” “会不会太麻烦程夫人你了,不如让我帮忙也好。” “公子还是专心武学吧。”程三娘步履轻盈地走进后院。 宁尘失笑,没再推脱多言,二人很快便端出碗筷,一同入座准备吃晚饭。 自从五天前的那场变故,如今安州县内风雨飘摇,人心惶惶,这位程夫人时常就会端着热腾饭菜上门拜访。 而宁尘念她这独居妇人在家或有危险,不曾拒绝其表露的几番善意。偶有些体力活要干,他还会主动上门去帮对方扛些重物。 比如眼下这盅老鸭,还是他上街去跟程夫人一同买来的。 “今日饭菜可合公子胃口?” “味道很好。” 宁尘温和道:“夫人手艺越来越好了。” 程三娘浅笑一声,矜持文雅地小口进餐,这细腻姿态与大家闺秀也是无二。 喝汤之际,美妇轻眨美眸,似暗中观察,眼底仿佛有几分柔意,如水波荡漾。 宁尘放下汤勺,讪笑道:“夫人怎得又盯着我看了?” “公子不必吃的那么急。”程三娘媚眼柔和,轻嗔道:“小心好了头疼,又得腹痛。” “夫人教训的是。” “还是让人不省心。” 程三娘美眸微扫后院,温柔笑道:“不过,这些天公子能耐得住寂寞,一直老实待在家中练武,实在难能可贵。” 宁尘笑了笑:“只是闲来无事而已。” “能有如此心态,可就与其他年轻人不同啦。”程三娘蓦然道:“公子可知晓这几日县内县外发生的事?” “只知华天楼有武者交锋。”宁尘吃了口饭菜,道:“这些天我都没有再开店,除了上街买菜,都没与几个人说过话。难道又出事了?” 程三娘小声道:“又死了好多武林人士,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 宁尘动作微顿。 “不是说七大圣宗的门徒都已到了安州,为何还会...” “不清楚。” 程三娘轻叹一声,面露忧愁道:“听东街肉摊的李婶说,甚至有几位武者是死在县内的客栈里。好像还有一位秋少侠,被人发现的时候是被生生钉死在墙壁上的。” 宁尘皱眉无言,同样暗中看了看夫人神情。 “不过,现在好像还没有百姓遇害。”程三娘认真道:“公子,之后几天也尽量不要开店迎客。等风波何时过去了,再开门做生意吧。” “放心。”宁尘很快道:“我又不是爱财之人,自然是小命更重要。” “所以才是庆幸,公子能耐得住寂寞。”程三娘莞尔道:“换做其他年轻人,可能早就在家中闷不住,跑出去花天酒地啦。” 宁尘轻笑道:“有夫人时不时上门寒暄,我何须跑外头厮混。要是叫夫人逮住,哪里还吃的下这口饭?” 程三娘扑哧一声,眉眼间笑意荡漾。 但随美眸微动,似乎品出话中几分暧昧,娇颜微显红润。 “奴家又不是你何人,哪会多有指摘。”程三娘话音柔和,侃侃道:“待县内安宁之际,以公子你的年纪和长相,大可去寻一位家室条件好些的女子。你那么能说会道,定能叫那些黄花闺女们芳心乱颤。” “寻妻成家之事,或许还早了些。” 宁尘略显尴尬,打哈哈道:“况且就我这懒散性子,还是别去祸害那些女孩了。” “那可说不准。” 程三娘眯起美眸,笑吟吟道:“兴许,将来就不是公子舔着脸去找美人,而是美人自己上门粘着不放咯。” 宁尘半开玩笑道:“那夫人便是美人之一?” “......” 话刚出口,宁尘心头咯噔,暗道自己太过孟浪。 他刚想再补上两句玩笑话,却见程三娘红着脸,颇为宠溺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道:“公子胃口倒是不小,嘴上还说着‘美人之一’呢,难道还想将来美人成群,妻妾环绕不成?” “咳、只是说笑而已,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程三娘如同温柔宽厚的长辈一般,细语道:“不过,公子若真想有妻妾相伴,如今恰好练武,将来要是能考取些武职官名、或成了名门大派的弟子,有些女子可能也会心甘情愿?” 宁尘急忙摆手,汗颜道:“夫人别误会,我可没这色胆。” 程三娘掩唇轻笑:“奴家也在说笑哦~” 宁尘双肩一垮,满脸幽怨地叹了口气。 见他这幅惨兮兮的表情,美妇嘴角笑意更盛,倒没有再戏弄挑逗,反而软语安抚了几声,满是温柔亲切。 ... 不久后,夜色愈发暗淡。 宁尘与程三娘已将碗筷都收拾干净,至门前送别。 “夫人,早些歇息。” “嗯。” 程三娘拢发回眸,浅浅一笑:“公子也记得耐住寂寞,待在家里定能安全些。” 宁尘挠头笑了笑。 只是见其背影渐入黑夜,他犹豫一二后,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怎么,舍不得小娘子?” 沉默许久的九怜蓦然出声,嘲讽意味更浓几分:“如今天色暗淡,不妨直接留她在家中过夜,正好相互取暖,岂不美哉?” “你吃醋了?” 九怜不屑冷哼:“还说你不是登徒子,满嘴油腻话。” 宁尘关门回屋,耸肩道:“醋似乎能去腥解腻的,和油腻挺配。” “......” 九怜沉默片刻,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心晚上睡觉,我给你灌一壶醋。” 宁尘一阵牙酸。 “不过,我让你将那女人留在家里,并非全是调侃。” 九怜淡然道:“她身上的煞气与日俱增,已不可忽视。让她在外游荡,还不如在你眼皮底下呆着,省得出事。” 宁尘眼神一凛。 如今不仅是九怜提醒,就连他都若有若无感觉到程夫人身上散发出的...古怪气息。 他并不清楚何为煞气,只知这股气息让他下意识有些心头发紧。按九怜话说,应该是程夫人沾染过血腥之物。 而现在安州县内武者繁多,说不定就会有哪位先天武宗前来一探究竟,要恰巧与程夫人撞个正着,怕是事端不少。 “呵,我还以为你会担心那妇人在外滥杀无辜、甚至是此番杀局的局中人。但看你表情,倒是更担心她的安危?” 九怜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嗤笑道:“怪不得身上寄宿着一堆魔头,原来你这性子也挺魔的,是一路人。” “我终究跟程夫人当了几年邻居,料想她性格不坏。” 宁尘眉头紧锁,咂舌一声:“算了,干脆点,直接去当面跟她挑明了问个清楚。” 在要事上婆婆妈妈,免不了留下憾事,那么多前车之鉴,他可不想自己难受一回。 “这回,不惜命了?” “她这些年,待我挺好。” 何疏何亲,他都明白。 “不错。” 九怜赞了一声:“没有扭捏拖拉,明智的选择。” 宁尘将厄刀取出,用布条包好,以备防身之用。 要是程夫人当真两幅面孔,暗中祸乱安州县,他需得自保。 虽然,他并不希望动刀动剑。 他轻吁道:“我刚才若将此事继续抛到脑后,你会作何感想?” 九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女子死活与我无关。不过,可能得考虑以后传授你些阴柔功法才行。” “还好没被你看扁。”宁尘失笑一声,走出卧房。 可就在这一刻,他的脸色蓦然一怔。 一丝异动,突然从屋顶传来。 无比细微,但依旧逃不过他的耳朵。 嗖嗖嗖——! 银光闪烁,气劲陡逼。 宁尘连忙侧身,眼角微瞥,赫见三根银针几乎擦面庞划过,径直射进身前的地面。 ——竟然,躲开了?! 屋檐上,一名黑衣人瞳孔骤缩。 但他很快冷哼一声,见偷袭不成,当即从屋顶飞身跃下,携凶势运掌镇压! 这番攻势来的又快又猛,宁尘刚定神回身,就见大掌扑面拍来,一时身形陡僵。 凛然掌风令他心头泛寒,杀机逼命,却引得一股热气从肺腑背脊升腾,战意自生,竟不避不闪抡拳迎上。 嘭! 拳掌相撞,蓦然震开一股气劲。 黑衣人如遭雷击,凌空翻身落地,却急促连退数步,直至重重撞在后方石墙,一口淤血从面罩下喷出,撒了一地。 宁尘岿然不动,压下心头惊异,收拳道:“你是谁?” “......” 黑衣人一言不发,抬起颤抖右掌,见藏于指掌缝间的毒针都歪了头,眼中已充满骇然。 此人,难道是刀枪不入的怪物?! 心思电闪,黑衣人猛地挥臂甩袖,一连串毒镖似撒豆般飞出。 旋即,他立刻踏步腾空,运起轻功趁机要逃离此地。 但随着身影骤然闪过,黑衣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鞋底突然出现眼前,急速逼近而至。 “噗!” 下一刻,黑衣人从当空被一脚踩回,狠狠摔在地上,连滚数圈。 “来者是客。”宁尘从院墙跳下,脸色沉重地走来:“我还没招待你,别急着走。” 第9章.身怀利器 6K字 “说出身份。” 宁尘目光锐利如刀,步步紧逼。 随其靠近,仿佛有股莫大气势袭来,令黑衣人眼神愈发惊恐,茫然一见,就像凶魔附体,杀气澎湃。 “...啊!” 死机将至,反激凶性。 黑衣人面色一狠,猛然翻身,袖内匕首滑至掌中,左手一拂嘴巴,喉头滚动似吞下了某物。 旋即,其额头上青筋暴起,低吼奋冲,手中匕首如流光突刺。 速度、力道都要快过之前三成不止! 面对袭至面门的尖芒,宁尘反而神情渐静,风轻云淡地侧首避锋,顺手擒住其手腕、肘部,上下一扯。 嘎啦! 骨裂之声响起瞬间,黑衣人双眼暴凸,惨叫未出,一记膝撞已然将其整个人顶飞上了天。 伴随着鲜血飞洒,生生腾空翻了好几个跟头,噗通一声摔落在地。 “呃、啊啊啊!” 惨叫声这才响起。 宁尘神色冷漠,拔厄刀抵在此人脖颈上。 逼命刀锋临身,黑衣人惨叫蓦然一滞,面色惨白地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你、你竟然是明窍武者?!” “现在肯跟我说说,你的身份来历?” 但沉默片刻后,黑衣人却突然僵硬笑道:“无论你是明窍境还是武宗境,被我们黄泉宗盯上,你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死无葬...” 嘭! 宁尘一脚直接将其踢了个凌空转三圈,血如喷浆。 仿佛一身筋骨都散了架,黑衣人以扭曲姿势摔回地面,显然废了个十成。 “呼——” 直至这时,宁尘才长舒一气,按耐下怦怦直跳的心口。 随着热血消退,这股没由来的狠劲也回归理智,再看一眼双手,不禁咂舌一声。 这种揍人的感觉,当真微妙。 不过,这武者似是通脉武者? 拳掌碰撞间,能感受到对方掌中有内力震来。 但正面应对起来,竟比想象中弱了太多,一拳便将其轻松震散。当初街头围观通脉武者比武时,还觉得他们各个都厉害万分,可现在却... 最后这搏命一刺,还没九怜随意操控的厄刀飞的快。 “你小子,有几分血性霸道。”九怜悠悠道:“与人初次搏杀的体验,如何?” “一般。” 宁尘脸色凝重,屈膝蹲下,扯掉黑衣人的面罩。 一名中年男人,满脸血污,并不认识。 为何突然会有武者潜入暗杀? 他暗自狐疑,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搜起了身。 “总归会习惯的。” 九怜赞了一声:“至少,这场初战你应对的不错。” “多亏你传授的修炼之法。”宁尘低吟道:“要不是有渡厄体激我血性,我可没胆量与人厮杀。” 他虽然摸爬滚打了多年,但只是做做生意、会点嘴皮子功夫,可没跟人打生打死过。 “是么?”但九怜却古怪一笑:“渡厄体虽有诸多神效,可没有壮胆和失智疯癫的效果。” 宁尘搜身动作一顿。 “悠闲和慵懒,可不会灭尽一个人的斗志。” 九怜附耳妩媚道:“踏上修炼一道,只是将你心底的戾气激发出来罢了,凶虎难困,终究有凶猛之威。” “...或许,不是坏事。” “咦?” 九怜暗中打量起他的面庞。 脸色虽复杂沉重,但眼底却依旧清澈平静,并无多少波澜。 此番突如其来的冲突,乃刀锋出鞘之刻。虽尘封多年,但一番搏杀并无磨损分毫,反而让其变得更为锋锐、坚韧。 这小子,心性亦是绝佳。 九怜嬉笑一声:“虽然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子,但至少还算看得过眼。“ “你喜欢就好。” “啧,谁喜欢!” 宁尘稍微定神,同时将黑衣人的东西尽数取出。 银针、飞镖、匕首等等暗器兵刃,还有一件软甲,刚才吃进嘴里的东西,已没有第二份。 除此之外,唯有这枚令牌。 ——黄泉。 此二字篆刻其上,正是黄泉宗的令牌信物。 “知道何人要杀你,要不要去报仇?“九怜轻哼道:“此人是通脉境界,你随手可杀。明窍境,你或许也能一战,要是碰上正牌的武宗——” 宁尘将令牌收起,摇了摇头:“不对。” 九怜嘲笑道:“怕了?” “我听过黄泉宗的名字。” 宁尘跑回厨房取来麻绳,冷静道:“此宗的确是广华郡内的魔门,名声不好。听闻门下弟子时有作恶,与诸多宗派都有结怨。” “那你还啰嗦什么?” “我只是觉得,此人太蠢。” 宁尘将黑衣人彻底绑起,沉声道:“趁夜偷袭暗杀一个平民,毫无意义,若是前几天那些宗门之人走漏我‘隐世武宗’的风声,派来的人,更不可能会是区区通脉。 而且,暗杀时随身佩戴宗门信物、受俘后还特意提了一嘴自己背后的宗门,这是想威胁我么?” “......”九怜一言不发。 “像找死的。” 宁尘紧锁眉头,道:“更有可能是专门来栽赃嫁祸的。” “我对蝼蚁间的阴谋诡计无甚兴趣。”九怜淡淡道:“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 “...多谢。” “我不帮你,你还谢我?” “教我修行,传我秘法,实在感激不尽。” “呵,那就尽力自保,别让我与你陪葬了。” “要是真有危险,说不定我才是跑最快的。” 宁尘笑了笑。 而在穿好收缴来的软甲后,他立刻冲出后院,往程夫人家奔去。 自己会突然遭受袭击,旁人又会如何? 砰砰砰! 略显用力地拍打后门,宁尘连声呼唤:“夫人可在家?” 几息后,院内无甚反应。 他面色微变,没有犹豫,当即一跃跳进了院子里。 这座宅院,并非初次登门,对于家中环境也算认得,轻车熟路地拐过几道走廊,很快来到了烛火微亮的卧房门前。 “夫人?” “......” 屋内依旧没有声响。 宁尘推门而入,环顾四周,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天色已暗,她今日又没有做工,会去哪里?” 正要离开卧房,宁尘脚步蓦然一顿,面露异色。 “这是——” 在梳妆台上,赫然用玉簪压着一张纸,烛火下隐约可见字迹。 他取纸定睛一瞧,不禁双眼大睁。 “有趣。” 九怜的笑声也在脑海响起:“这妇人有点意思。” 纸上写着一行字: ‘公子若心怀忧虑,不妨今晚来罗定村一见’。 “她早知你有所怀疑,甚至还将之主动挑明。”九怜耳语挑逗道:“要不要趁着夜色去会一会美人,兴许还有几分旖旎?” 宁尘无奈笑道:“你之前还阴阳怪气不断,怎得现在还撺掇我了?” “情况不同。” 九怜笑声变得阴森起来:“我挺想瞧瞧,你们二人大打出手的场面。” “...心眼挺坏。” “这是自然。”九怜满不在乎道:“我之前可是魔刀的刀灵。” 宁尘神情渐沉,将纸条小心收起。 斟酌片刻后,他当即施展开刚学会的轻功,趁夜急奔而行。 ... 黑夜之下,元山之中。 烈火摇曳,几方势力激战正酣。 “师叔!左侧战况已然难撑!” “我去援手!” 天剑宗的中年剑客踏步而出,剑目森然,一袭白袍早染遍鲜血,青锋震颤,杀机四溢。 此战,乃是围剿魔门之役。 各大宗门武者同仇敌忾,绞杀魔徒,要将魔门众人彻底铲除。皆因五天前那场华天楼之变,各派弟子各有死伤,此仇此恨绝难消。 “——杀!” 嘶吼间,战况再起焦灼。 剑客含怒猛攻,对面的黄泉宗长老节节败退,将其逼至绝境,却又听闻四周弟子惊呼惨叫,急忙抽手施救,震慑诸多魔门恶徒。 喝骂狞笑回荡山间,一具具滚热尸首僵硬倒下。 奋战之际,中年剑客心神陡颤,蓦然回首,愕然见不远处的树荫下,一抹紫色魅影正环胸俏立。 面纱漂浮,真容虚幻难见。唯有那双紫眸深邃无垠,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看遍了此番战场上的诸多生死与仇怨。 没有妖女的狡黠与嬉笑,这一刻只有无言肃穆的冷漠。 如同,俯瞰人间的仙神,漠视着人间的惨剧哀嚎。 中年剑客脑中轰然炸开,双目血红,踏步飞身,竟激愤之下直接施展逼命一剑。 “妖女!” ——叮。 轻盈脆响,剑光一滞。 长剑一击落空,却有紫金足靴轻点住纤薄剑身,倩影如蝶,如梦似幻。 中年剑客满脸呆滞,抬眼瞧去,夜色魅影已然无声闪至其背后,头也不回地缓缓离去。 “天剑之名,仅落凡尘,无趣。” 女声清冷,宛若深谷幽兰。 再提剑回首,见其纤柔身姿已行至数丈开外。 中年剑客怒然欲语,却见两名魔宗之人大笑着提刀砍向紫裙少女。 一样,斩中了镜花水月。 魔宗之人皆愕、中年剑客无言。 唯有紫裙少女踏过烈火、行过黑夜,直至没入深邃密林,不见踪影。 “......” 片刻沉寂,众人收目。 下一刻,喊杀再启。 ... 阴云浓重,山野间弥漫着丝丝雾气。 宁尘于树林中腾挪穿梭,凝重眼神不时瞥向元山的方向。 隐约间,有火光在远处若隐若现。借着山势回音,能听见些冲杀之声,可能有一群武者正在鏖战。 “九怜,那边发生了什么?” “当然不知。” 九怜慵懒道:“我是借你耳目观察外界,你看不见,我又如何知晓。” 见其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她不禁嗤笑一声:“怎得,如此有侠义之心,还担心起武林争端之事?” “我对正道魔道冲突没兴趣,但今晚...” 宁尘思忖道:“安州县可能被卷入某种局中,几方势力在暗中博弈。此事还关乎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性命。” 他自认性格不错,从没在县内得罪过何人,更没主动去接触过某些正道魔道。 可今晚却突然有刺客登门暗杀,来历不明、意图同样难料,仿佛成了某人手里待宰的鱼肉,亟待收割,想要将他引入陷阱之中。 他不喜欢这种稀里糊涂被人威胁的感觉。 麻烦上门,迟早要处理。 但现在,程夫人更为重要。 “到了。” 脚步骤顿,宁尘凝神望向前方。 罗定村的村门已出现在十丈开外,村内黯淡一片。 他面色顿时一沉:“情况不对。” “有何发现?” “现在刚至戌时,村内怎会彻底漆黑。” 宁尘放慢脚步,谨慎走进村内。 这罗定村虽然规模不大,但村中终究还有数百口人。他几年前曾来过两回,远不是如今这般荒凉寂寥,仿佛一座无人死村。 他飞奔横穿过全村,路上别说村民,果真连个人影都不曾瞧见。 宁尘眼神陡凛,死死看向后山。 “是我的错觉?” “不是,的确是相当浓烈的煞气。”九怜淡声道:“她可能就躲在里面,或者还藏着某种东西。” “——来吧。” 一声低吟,蓦然随风飘来。 宁尘神情一惊:“是程夫人的声音。” “看来她很想引你进山一探。”九怜冷笑一声:“进去瞧瞧。” “若有危险...” “我保你便是,有何好怕的。” “我是说,姑娘尽量少出手相助,我想自己先试试。” 宁尘面色渐肃,运起身法冲入山中。 而九怜此刻倒有些意外。 这小子,看起来谨慎小心的,其实不仅有些血性,还挺勇猛无惧。 并非真正的疲懒闲散,而是心中唯有在意一人。 “...不坏。” 九怜隐含笑意,饶有兴致地暗中观察。 ... 火光漫天,冲杀声、叫喊声几乎连成一片。 金铁碰撞、鲜血横流满地,萧瑟竹林间早已化作修罗地狱。 各大正道宗派弟子正竭力冲阵,而黄泉宗门人正与之拼命抗衡,战况激烈。 “江湖恩怨、正魔之争...到头来还是杀生之战。” 夜下山岗,紫裙少女环臂拢发,噙着淡淡笑意,好似讥讽、又似天真无暇的少女笑靥。 她,不在此局之中,但已览遍全局。 山中之战、还是这几日的县内阴云,都不过掩人耳目。 杀生取煞、祭炼成蛊,到头来只是给他人做嫁衣。 “此番计谋,虽是狠辣有效,但却太过费神费力,实在不美。” 紫裙少女似看腻了远方纷争,仿佛一切厮杀于她都不过戏剧,亦如之前踏过战场,片叶不曾沾身,滴血未曾染裙。 纤腰一转,玉腿交错,婀娜踏入石洞。 随意四扫目光,可见四周洞壁划痕遍布,显然是刚开采挖掘而成。 嗒、嗒、嗒—— 玉靴轻踏,脆响幽幽。 四周暗淡无光,却难掩少女紫眸盈盈。 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一道石门,门上有玄文篆刻,勾连成某种奇图。 “玄煞阴阳阵,怪不得那黄泉宗和背后的势力会大费周章,原来是在此阵上卡了壳。”紫裙少女冷冷一笑,纤手拂过石门上的凿痕。 少女暗中用劲试探一二,果真纹丝不动。 这扇石门看似窄小,但内里结构想必巨大无比,不下数万斤重。 山体镂空,若再以外力强摧,怕是整座山头都有崩塌可能。 “不愧是‘秘境’之一,这番严防死守果真不凡。”紫裙少女后退两步,眼露狡黠:“只可惜,挡得住外面那些莽夫,却挡不了我。” 少女随手从脚边捡起几枚碎石子,紫眸闪烁,灵动滴流转动,瞬息间已将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嘴角渐扬自信笑意。 “玄煞阴阳阵,破之不难。” 咻咻咻咻! 少女屈指轻弹,掌中的碎石子化作残影射向四面八方。 只听一连串闷响,所有石子赫然被弹进石壁,在石洞中炸出道道裂纹,可见功力之雄厚。 但,最重要的是—— 原本纹丝不动的石门机关,蓦然震颤了一下。 在紫裙少女笑吟吟的注视中,这扇不知重若几何的沉重石门便轰隆抬起。 “大名鼎鼎的双魔灯,希望不要太让我失望。” 倩影一闪,在石门重新关落前,悄无声息地钻入其中。 ... “好古怪的地方。” 宁尘沿着石洞不断深入,脸色愈发沉重。 他跟随着那一缕煞气指引,一路来到此地。但眼前石洞之深邃,仿佛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 “一个小山村的后山,竟藏着如此诡异的洞窟,难道之前都无人发现?” “当然发现不了。” “嗯?” 听着九怜的懒散回应,宁尘轻咦一声:“这是为何?” “你还不曾涉猎过阵法,并不知此地受玄卦阵法庇佑,寻常凡人只当这里是一处陡峭岩壁,又怎会平白无故跑来撞山?” 宁尘心下恍然。 他虽然没学过,但总归听过阵法的。 只是没想到,效果竟真如此神奇? “阵法一道,玄妙非凡。”九怜笑了笑:“当然,你将来若有闲情,去学一学阵法之道也无妨,能为你开阔见识、增长学识,总之无甚坏处。” “你学过?” “...一点点。” 宁尘赞叹道:“真厉害。” “突然奉承我,是想从我这里偷学几招?” “呃、只是单纯的夸奖而已。” “......” 九怜闷了片刻,小声道:“前面有石门挡路。” “死路?” 宁尘停下脚步,面露疑惑。 “应该另有阵法通道可破,待我先瞧瞧——” 没等九怜说完,宁尘指了指前面:“这是什么?” 看着前面一个敞开的地洞机关,九怜被噎了一下,低声道:“那妇人还真是考虑周全,连‘后门’都给你开着。” 宁尘轻咳一声:“所以,此洞可以直接进?” “我看了看四周阵法布置,内有数层杀阵,环环相扣,但仍留有一线生机,便是这生门所在。” 还真是后门。 宁尘也没空再细问阵法相关,立刻跳进地洞,整个人径直坠落。 “别乱了神,施展轻功。” “呼——” 其实还没等九怜开口,宁尘就已运功翻身,踩上墙壁飞踏卸力。不多时便平稳落地,将下坠之势卸的干净。 头顶通道已然关上。 九怜赞许道:“反应不错。” “是你教得好。”宁尘回话之际,同样戒备起四周。 但他很快发现,并不是想象中宽阔漆黑的地下宫殿、也不是什么古怪秘境之流,更像是... 一间卧室? 玲珑玉纱交错、瓷床软塌在前,桌椅齐全、烛火明亮,不远处甚至还有梳妆台...不过都是用青绿琉璃做成,分外精美,恍若一座仙风卧居似的。 宁尘脸色愈显古怪。 “这里,难道是哪位前辈的洞府卧室?” 而且,还挺像一位女前辈的闺房。 “山中有绝杀之阵,唯一留下的生门,自然连通阵内最安全之地。”九怜淡淡道:“想来,应该是供阵主居住之地。” 宁尘嘴角微抖,暗暗细察,发现连一直追查的淡淡煞气都不见了踪影。 “这里跟程夫人有关?” “此地,没了她的气息。”九怜话语停顿一下,很快笑了起来:“看来,那妇人当真待你不错。” “什么意思?” “这座孤山,应该有其他的正门通道,其中阵势凶险万分,怕是武宗来了都要遭殃。而通过后山密道潜入地洞,这又是此阵最为安全、坚不可摧之所。你觉得她将你刻意引诱至此,是为了什么?” 宁尘脸色一阵变幻,低声道:“保护我?” “不妨与我说说。”九怜嬉笑道:“你这两年是怎么将她迷的死心塌地的?” “别打趣我了。” 宁尘挠了挠头,无奈道:“我们现在就老实待在这里?” “你就算想出去也办不到,此室同样布了阵,与外界大阵相互呼应,起码要三十天后才会自行再开生门出路。” 九怜莞尔道:“那妇人既然有意保护你,何不顺水人情,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省得在外头时不时还有刺客跑来烦你。” 说的还挺有道理。 宁尘表情微妙,来到玉桌旁,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食盒。 掀开盖子一看,里面赫然是被大堆冰块堆好的冰镇糕点。 程夫人是从哪弄来的冰块? 宁尘嘀咕之际,发现在食盒下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不少字迹。 轰隆—— 可在这一刻,密室中突然微微震颤。 宁尘面色一惊,连忙跑到密室门前。 “门在慢慢打开!” 九怜语气也有些讶然:“有人在外头强行开了阵,想要进来。” “难道是洞府的主人,还是程夫人?” 宁尘四下扫视一眼,确认这寝居内没有躲藏之地,当即咬牙一狠,拔出厄刀。 哪怕现在还没学过对敌用的刀法,但有体魄格斗便已足够。 但—— 宁尘瞪大双眼,愣愣看着门前满身血污的少女。 “你是...” “是、那个小掌柜?” 紫裙少女面色苍白、嘴角溢血,勉强扯起一抹虚弱笑容:“没想到,我最后一眼竟会看见幻觉,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呵...” 话音未落,其纤弱身形便一阵踉跄摇晃。 宁尘刚想问话,却见悬在她头顶石门已要落下,连忙抓住其手腕拉进屋内。 咚! 石门再度关上,尘埃落定。 宁尘还来不及松口气,却发现紫裙少女倏然跪倒,绵软无力地栽在他腿上。 “姑娘你...嘶!” 他吸了口气,面露惊色。 如今低头一瞧,才发现这少女背上赫然血肉模糊一片! 第10章.一桩生意 6K字 紫裙少女很快被搬到了玉床上。 其背后衣衫尽裂、血肉模糊,仿佛背脊处被生生轰穿,甚至都能瞧见些脊柱碎渣。 哪怕此女如今丢了面纱、露出真容,可现在鲜血横流之景,实在叫人无暇关注。 倒是九怜轻咦一声,暗中观察了片刻。 “......” 宁尘看着喷洒满床的鲜血,脸色沉重。 此女,怎么伤成了这样? “应该是中了大阵陷阱。” 九怜收回神识,淡然道:“明窍就胆敢闯阵,已是自寻死路。 不过,看她身上仅有此处伤口,又能在濒死之际寻得生门,或许学识见闻不凡,在阵法玄术一道上有些建树。” 宁尘沉声道:“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他不是医生,虽从小到大学了点药理知识,但仅限日常的风寒跌打之流。 这种断脊穿肺的重伤,哪怕是他前世记忆中的现代医学,极可能都束手无策,更何况他压根不会。 此女能拖着重伤一路走到这里,甚至还留着一口气,就足已让人瞠目。 九怜冷笑一声:“你想救她?” “我是开店当掌柜的,又不是刑场上的刽子手。看着一个无冤无仇的活人死在眼前,心里终究不舒服。” 宁尘低声道:“你会什么急救手段么?比如疗伤功法之类的,或者寻一条出路让我将她带回县内。” “别想了。” 九怜话中似有嘲弄:“与其大费周章学什么医术、破什么阵法,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此事与你何干?” 宁尘沉默,脸色凝重地坐在一旁。 此事,他不会多嘴,更不会责备九怜冷血残酷。 自己并非悲天圣人、也不是救人医生,面对这种重伤,力所能及地照顾一二,已是仁至义尽。 “此女背景来历不俗,所学功法有些门道、身上也带了件保命之器,或许还不至于立刻毙命。”九怜冷不丁又说道:“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 宁尘挑眉道:“几成可能?” “远不足一成。” “......” 说了白说。 宁尘略感无语,再瞧紫裙少女的脸色,几乎已青紫一片,死相渐露,满床鲜血,哪还有美色可言。 别说活命了,可能都撑不住半柱香。 看他坐立难安,九怜暗暗撇嘴,随意道:“你若心情不好,不妨在四周找找,兴许那妇人还会给你留点什么,可能用得上。” “...多谢。” “哼。” 九怜没多说什么。 宁尘也不再看紫裙少女的濒死惨状,稍定心神,起身打量翻找。 这间密室虽无躲藏之处,但生活用具倒是一应俱全,物资颇丰。 而且两侧储物柜不少,似乎还有—— “有些是酒、有些是药,还有封藏的药材。”九怜淡然道:“别多想,都是些治小病的玩意儿,跌打损伤倒用得上。” 宁尘默然无言,继续翻找。 可找寻半天,此间密室中最多的竟是书册。 “看来,这并非那妇人的闺房。”九怜随意道:“这些东西,应该是她专门为你准备的。” “也不知程夫人跟这里有何关联。” 宁尘随手抽出一副柜子,看着其中一对刀剑,暗自思忖。 “等等。” 但九怜却突然道:“往你右手边三寸,按进去。” “有何发现?”宁尘心头一跳,很快将手搭在墙上。 “这里还有个小暗格,藏的挺好。” 咔嚓! 将暗格推入,一片四方石壁悄然打开,寒气四溢。 宁尘连忙捂住口鼻,定睛一瞧,发现里头正存放着一个袖珍木盒。 “呵。”九怜蓦然一笑:“造化弄人。” “别卖关子了。”宁尘好奇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盒中装的是丹药,冰雾是逸散百年积成精纯药力,有疗伤之效。” 九怜饶有兴致道:“不是那妇人之物,是密室原主的,用之无妨,至于药效应该不错。” 宁尘一惊,将药盒小心取出。 随盒盖缓缓打开,在冰晶中赫然呈着一枚瑰丽圆丹,宛若珠玉。 此世武道繁荣、炼丹制药一道同样不凡。他在俗世中生活二十年,自然有听说过神效各异的灵丹妙药。 只是那些神物显然都是大宗大派、皇庭宗亲拥有,他当然不曾见过哪怕一物。 而现在—— “此药可护心脉不碎、愈合内脏,算是可用。”九怜淡笑道:“将来若有性命之忧,此物便能救得一命。” 宁尘眼神闪烁,默默看向玉床方向。 九怜也没有恼怒,漠然道:“想用此药救她性命?” “若手中无药,我还能坐视不管。但现在手中有药,当真见死不救?” “我之前说你有些魔道天份,看来太过武断。”九怜话中隐现寒意:“想当老好人?” “只是普通人。” 宁尘沉着脸,走到了紫裙少女身旁。 “而且,哪有什么正道魔道之分,能想救一条性命,总归让自己心安。” “将来若见生灵涂炭,你难道要一个个救?得来的机遇、天材地宝尽数拿去救人?” “不会。” 宁尘咧了咧嘴:“要是自己都不痛快了,那为何还劳心费神。而且我还挺看脸的。” 九怜暗笑。 倒是挺实诚。 “那就舍得手里这颗救命灵丹?” “此药在我手里都还没焐热,去留无妨。而且,将此事当做一桩买卖如何?” 宁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道:“按你所说,此女不仅天资非凡、而且背后靠山还不小。我要是能救她性命,将来能得到的回报,与丹药孰优孰劣。” “......” 九怜倏然莞尔:“你能不失冷静,不错。” 听其语气含笑,显然是有意在暗中审视。 看来她早知两者价值—— 人比丹贵。 宁尘平静道:“所以我该怎么用丹药救她?” 再嘀嘀咕咕下去,此女怕是当真要咽气。 “她现在无法下咽,将丹药直接碾碎,洒在其背后伤口上便可。”九怜低声道:“但命能保住,脊柱碎裂难愈,将来只会是一介废人。” 宁尘眉头微皱:“没办法?” “你可能有些手段能帮上忙,但需通脉之后,且要付出巨大代价...此事,之后再议无妨。” “保住性命就好。” 宁尘神情冷静,立刻做出判断。 两者非亲非故,没必要做的那么尽善尽美。 只要将来此女能活着张张嘴,双方总归能谈些‘交易’,便已足够。 随着药粉洒落伤口,原本已浑身僵直的少女蓦然颤抖两下,虚弱急促的呼吸也渐渐有力了几分。 看着鲜血横流的狰狞伤口慢慢止血,宁尘暗中松了口气。 这丹药的效力,的确很猛。 九怜笑道:“救完了,现在有何感想?” “如释重负。”宁尘无奈一笑:“我现在只希望她醒来后,能对我说几句好话。” 九怜嗤了一声:“伪善。” “伪善没什么不好的。” 宁尘耸了耸肩膀:“自欺欺人,人之常情。” “歪理。”九怜的语气稍缓几分:“不过,你刚入修行,能有此心性已是不错。” 宁尘失笑道:“怎么突然夸起了我?” “有失亦有得,这本就是修行路上的道理。”九怜意味深长道:“是祸是福,事难料。一饮一啄,唯此缘。” “...九怜。” “怎么?” “文绉绉的语气,不太适合你。” 九怜没好气道:“你当我想啊!” 宁尘洒然道:“还是要谢你耐心相助。” 九怜轻哼一声,冷冰冰道:“嘴上谢谢说的多,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九怜你啊。” “......” 听其不再回话,宁尘挠了挠头,脸上略显尴尬。 这句话,他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自己有些市侩、刚才又滥发了善心,可对九怜这几日来的悉心指点、还有刚才的几番安慰,着实感激万分,一时不再有试探拌嘴的意思。 不过九怜没再开口,他便清了清嗓子,指向紫裙少女:“这丹药洒了伤口,接下来只需安心等着就好?” “她虽遭重创,但终究修为底子尚在,有药力护体,用不着你再瞎操心。” 九怜平静道:“你要是莽撞乱动,兴许还会坏了她的功法运转,让其当场喷血毙命。” 宁尘尴尬道:“那我现在...” “还做什么,睡觉!” 九怜有些好笑道:“难道你还真想一夜不睡,守她到天亮?” 宁尘悻悻一笑,不再多言。 忙完救人之事后,他才想起夫人留下的信封,连忙回到梳妆台旁,重新拿起纸条一看。 ‘公子决心习武,奴家心中甚慰。但身缠煞气已有所察,亦有外事纠葛。左思右想,索性引公子来此地秘境,可暂护周全,避祸躲灾。 待一个月后禁制自解,秘境生门大开,公子便能安然返县,届时危机尽散,无需再忧。 密室中有辟谷丹丸、治病之药,柜中留有武道精要,可供公子观摩学习,定能有所领悟,室内诸物皆可随用拿取... 待重逢之日,奴家会当面向公子致歉,当初隐瞒并非有意,其中另有隐情,还望公子海涵——’ 娟秀字迹铺满纸上,显然是程夫人亲笔。 宁尘脸色复杂。 九怜推测无错,程夫人果然是有意保护他的周全,如此善意,令人心暖不少。 但,所谓的‘隐情’又是何事? 难道是这几天县内外的魔宗风波? “用不着担心她。”九怜饶有兴致道:“她有本事轻松掌控此地秘境、甚至为你留下诸多有用之物,足证其背后底蕴,绝非常人。” 床上的明窍境女子会被山中秘阵重伤濒死。 而程三娘却能随意打开生门通道,来去自如,便可知两者差距。 宁尘若有所思,遂不再纠结。 他看了眼紫裙少女趴着的玉床。 这间密室,只有这一张。 但,跟一位重伤患者抢床,躺在血水里睡觉,未免太怪了点。 宁尘面色微妙,索性盘膝坐在床前不远。 “九怜,要不要再传我些功法?” “可以。” 没想到这随意一问,竟然同意了。 宁尘微怔,就听九怜扑哧一笑:“如今我倒是得称赞那妇人一声,给了你一个清静的修炼环境。” “...可惜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总感觉不太自在。” “就算发生了大事,跟你这小小锻体武者可没关系。” 九怜悠悠道:“这个月,正好让你修炼到通脉境,总不至于出去被人看扁。还能早些接触先天之境,提前做好跟你体内魔头周旋的准备。” 宁尘思忖片刻,很快一笑:“那就继续麻烦你了。” 九怜呵了一声。 不过,她心中倒是颇为满意。 能沉得下心慢慢锤炼打磨、韬光养晦,便值得称赞。 要是真仅靠渡厄体,不借境界,在江湖随意横行、乱闯战局,迟早都得吃个大亏。 现在,挺好。 “我现在传你通脉之法,牢记在心。” “是。” 宁尘排除心中杂念,闭眼凝神。 九怜悠然道:“此法名为‘九转结脉’,能助你打通周身经络,并凝塑九转脉,将来修行便可事半功倍。” “请讲。” “你...难道不好奇,此功法名字平平无奇?”九怜突然道:“这凝脉之能,或许江湖中所有通脉法诀都是如此。” 宁尘神情微怔,摇了摇头:“九怜既是我师,无论传授什么,我都不会嫌弃。只要有所传,便已心怀感激。” 九怜嬉笑两声:“现在瞧你的面庞,可比当初顺眼不少。” 宁尘嘿嘿一笑:“我看九怜也是如此。” “......” 九怜轻啐一口:“没个正行。” 你压根就没看见过。 她又严肃道:“此法虽名称寻常,但远非寻常通脉法所能比拟。塑脉后有通玄异能,筋脉之强横,更盛常人千百倍,足以让你在通脉境引气入体,初窥先天境界一角。” 通脉,便能一窥先天? 宁尘面露异色。 这种匪夷所思的功法,或许不下之前修炼的渡厄归一诀。 “但,应该也很难练?” “你知道就好。”九怜平静道:“此法修炼之困难,与之前不同。 渡厄归一诀是注重天赋资质,天赋强横者,会如你一样迅速练成。而这门九转结脉,需求的是修炼者之毅力心性。” 宁尘心思微动,低声道:“修炼之际会发生什么?” “你全身经脉都会融成血水。”九怜森然道:“所谓九转,便是要往复循环起码九次,远胜于烈火焚身、万箭穿心之痛苦。” 宁尘嘴角一咧。 沉默片刻,他才干笑道:“所以你前几天一直都犹犹豫豫,不肯教我通脉之法,就是因为...” “我怕你会疼到哭爹喊娘。” 九怜不咸不淡道:“现在四周封闭,你就算惨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发现。还有一个漂亮少女在前,就算再想求饶痛哭,终究还得顾忌一点男子颜面,总归能让你多咬牙坚持一会儿。” 说着,九怜还故作恶劣地阴笑两声:“很惨的。” 宁尘:“......” 怪不得,落入密室之后,九怜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的。 “怎得,想提前求饶?”九怜讥笑道:“此事我倒是不会怪你。” 宁尘叹了口气:“九怜一番好意,我总得先试一试。” “...算你还有点胆气。” 九怜语气难得变柔和几分:“若当真疼痛难忍,停下便是,有渡厄体在,断脉亦可复原。” 宁尘没再开口,神情渐肃。 九怜心领神会,将口诀心法缓缓道来。 晦涩难懂的心法在脑海回荡,似蕴含某种奇妙玄理,便觉周身有阵阵清凉之意。 还未等九怜再详尽解释一番,宁尘脑海中灵光一闪,那些原本如同天书般模糊不清的古文,迅速化作道道清泉溪流,汇入心识,交织成玄光流转的符印画卷。 一目了然、心思澄澈。 “......” 九怜的虚影再度悄然浮现。 她随意坐在床沿,分外妖娆地交叠裙下玉腿,眼神深邃。 “渡厄归一诀,果真让你有了过人灵资,再是玄奥的功法秘籍,一眼便可融会贯通。只是这一次,对你而言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九转结脉,此法真名为‘九圣开天脉’。 这,亦是她当初修炼过的功法。 其中之痛苦,绝非寻常武者所能承受。筋脉一碎,便是血肉离散、脊骨凌乱,更遑论此功法次次修炼痛苦更盛。 九怜本来是不想教的。 至少,不是锻体境可以教,而是先天之后再逆转筋脉。 但现在,她想试一试。 哪怕宁尘在第一层便会承受不住、哀嚎喊停,她也不会对此有何恼怒失望。 能练成渡厄归一诀已是天纵奇才,她对其甚为满意,不会再奢求太多。只是心底有一种念想,想瞧瞧这小子的极限、看看他的毅力,能否配得上这一身绝世天资。 只要一层能成,事后就勉为其难的... 再称赞他一下吧。 “唔!” 原本入定无声的宁尘突然浑身一震,嘴角缓缓溢血。 与此同时,四周仿佛有丝丝缕缕的光流聚集,缠绕周身。带来的却并非滋养,而是隆起至体表的道道经络霎时崩裂破碎,炸成一朵朵血花。 “......” 九怜神情一紧,右手已倏然按住其胸膛,随时准备停下修炼。 同时左手皓腕微旋,玄光凌空,至纯至精的光丝从厄刀中弥漫而出,似要相助。 宁尘脸色苍白,额生虚汗,健壮身躯已不可遏制地颤抖。 见其逐渐抵挡不住痛苦侵蚀,九怜暗自低吟:“你若喊疼,我便帮你,喊一声疼...我就...” 可等待了许久,宁尘始终都没出声。 他依旧面色惨白,浑身筛糠般抖动,清晰可见周身筋脉碎裂溶血,又不断修复新生,往复循环,却仍在坚持不懈。 九怜心中欣慰。 可看了一会儿后,她又不禁渐露惊容。 等等,这小子该不会又要跟练渡厄归一诀一样,一口气直接冲至巅峰?! “臭小子,我是让你先练第一层啊!” 九怜气结,急忙招手唤来厄刀,玄妙光丝霎时裹住宁尘周身。 但她很快目光一凝,发现在宁尘体内隐约有古怪血丝在来回游走。 “这是...” 九怜蓦然闭嘴,眼神闪烁,不知是喜还是忧。 因其体内魔头,一尊有复苏之兆! ... 宁尘疼的想骂娘。 前所未有的剧痛贯通全身,远超九怜所述,才刚运功就险些让他两眼一黑。 他在咬牙坚持,已拼尽了所有力气。 每当剧痛仿佛要超出极限,便有一阵奇异热流充盈全身,让痛楚和缓三分,勉勉强强地又强行撑住。 可随着功法不断运转,煎熬更盛,恍惚之间,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往事,仿佛要就此驾鹤西去一般。 临至最后,又浮现出九怜传功时的言谈嬉笑,不知怎么的,便晕晕乎乎继续运功。 迷糊间,宁尘逐渐感觉全身暖意泛起,再无一丝疼痛,心神一松,垂首悄然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 “哈...” 宁尘睁开惺忪睡颜,打了个哈欠。 他随手揉了揉眉心,迷糊心神渐醒,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在修炼九转结脉,修炼中途好像是不小心睡着。 ——等等,睡着?! 宁尘悚然一惊,连忙捂住心口,但讶然发现非但没有丝毫疼痛,反而浑身畅快万分。 难道,练成了? “你简直是怪胎中的怪胎。” 脑海中响起了九怜之声。 她仿佛是在叹息,幽幽道:“一晚上的功夫,真让你将九圣...九转结脉练成,而且还是九转之品,圆满极致。” 宁尘神情一喜。 但还不等他再询问进展,九怜很快又道:“不过,你现在倒有另一份‘意外之喜’,不妨睁眼抬头看看。” 说到最后,其语气似乎有些玩味,仿佛想看好戏一般。 宁尘暗觉古怪,抬头一看。 旋即,当即与侧伏在床的紫裙少女对上了眼。 “——小掌柜。” 紫裙少女面色苍白,此刻却弯起灵动眉眼,绝美娇颜上流露出一抹柔和笑意: “早安。” . . 第11章.通脉先天 “你醒了?” 宁尘面露喜色。 再探头瞧其背后,那狰狞伤口已结起大片血痂。 虽有丹药之效,可这明窍武者的自愈速度,也着实匪夷所思。 “多亏掌柜救治,我才能苟活至今。” 紫裙少女眸光盈盈,绵软轻吟:“小女子无以为报,如今只能先道一声...谢谢。” “现在就不必说这些了。”宁尘笑了笑:“你先好好休息,切记不要乱动,免得牵动伤势。” “嗯...” 紫裙少女浅嗯一声,嗓音虚弱空灵。 她似乎刚经历过一晚上的疼痛折磨,俏脸上满是汗水血污、发丝凌乱,仿佛不似人间的虚幻精灵,令人心生爱怜。 如今面纱解下,濒死面相缓和,才知此女之容颜何等天资绝色。 但,宁尘的脸色却古怪起来。 因这少女望来的目光,实在耐人寻味,让人有点浑身发毛。 莫名沉闷,僵坐半晌,宁尘才讪笑道: “姑娘,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我想多瞧瞧...救命恩人的模样...” 紫裙少女虽虚弱万分,但眉眼却弯似月轮,笑意柔和,有股令人心颤的病弱之美。 视线交汇之际,少女轻颤长睫,眼底波光粼粼。 宁尘面露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憋了半天,才小声道:“瞧的够久了,多睡会儿吧。” 紫裙少女软腻应声,似放下心中执念,没多久便合眼睡去,显然是疲惫强撑。 宁尘暗舒一口气。 九怜似笑非笑道:“有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儿躺着让你瞧,还对你甜声软语的,乖巧无比,当真没让你心底暗爽?” 宁尘无语道:“这丫头背上血淋淋一大片,满床都是血,我哪还能胡思乱想。” “你不乱想,她可不一定。” 宁尘一愣:“什么意思?” “她伪装的很好,其实早就醒了,甚至你救她前,她就迷迷糊糊醒着许久。” 九怜语气中满是玩味:“而刚才见你盘膝坐在身旁沉睡,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一直盯着你看了许久,眼神都没有挪开片刻。” 宁尘轻咳一声:“兴许是担心我意图不轨,毕竟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呵呵。”九怜笑声有些嘲讽。 宁尘自然听出她话中揶揄之意,暗叹道:“我现在满脑子只有九怜,哪里还会多想她人。”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对付那个美妇人吧。” 九怜讥笑道:“别想从我这里再占什么便宜。” 她已学乖了,大不了厚脸皮就是,哪容得这小子整天调戏自己。 “你我现在紧密无间,好像确实没便宜可占。”宁尘拍了拍心口,诚挚道:“心里有你,便已足够。” “...肉麻!” 九怜仿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吸气道:“停停!别再说些怪话了,叫人听得一阵恶寒。” 宁尘笑了笑,这才敛神道:“你说,她现在是否已度过危险?” “虽然伤重,但心脉已护、肺腑脏器也在修复,终究是死不了的。”九怜长出一口气:“让她趴着安心休养就成,不用多管。” “那就好。” 宁尘活动了一下筋骨:“我现在的状况——” “已入通脉之境。”九怜的心情似乎也颇为不错,轻笑道:“以你见闻,你现在也能算作一位少侠了。” 宁尘试着虚握双手,只觉劲道非凡,略微挥舞几番拳脚,便轰出翻腾气劲。 力气比之前又提升不少。 他心下有些感慨。 短短数日,自己就从最初的平凡人,变成了足以在江湖中独自闯荡的通脉武者。 此番经历放在过去,可完全不敢想象。 或许天真年少时想过,但一周飞跃至通脉,比那时的妄想都夸张许多。 九怜又很快嘲笑道:“通脉之境,不过蝼蚁尔,用得着一脸感天动地的表情?” “...被你这样一说,好像都掉价了一截。” 宁尘肩头一垮,干笑道:“在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来看,通脉境已经很厉害了。” “有何厉害可言。”九怜呵了一声:“通脉境打起架来,终究在耍些花拳绣腿,还不是得让你们这些普通人围观看热闹,某些人还能嗑着瓜子、喝喝茶,就像是在看猴戏一样,还挺乐呵的。” 宁尘脸色微妙,闭嘴无言。 说的也是,他好像已看了多年的‘猴戏’。 甚至还开了茶店,跟邻居们一起看。 “不过,你跟寻常的通脉武者有区别不小。” 九怜话锋一转,轻声道:“你有渡厄体、又有九转脉,根基底子就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层次,其中玄妙已不亚武宗。” 宁尘并未失态狂喜,只是颔首。 略作品味,他又低声道:“我觉得,通脉与锻体间的差距,似乎并不大?” 见他不骄不躁,九怜轻轻一笑:“差距大不大,你现在不妨试试引气入体。” “引气?”宁尘一怔。 “寻常修炼之法,通脉境界是为打通经脉,练功养气,堆积内力。”九怜笑吟吟地解释道:“明窍开骨之境,是明、暗、灵三骨窍,夯实基础,打通天地之引。至武宗境,便是引气入身,炼髓炼体,转后天为先天之路。” 宁尘嘴角微抖。 武宗修炼,他这通脉境凑什么热闹。 但心思一动,他很快思酌道:“你的意思是,我这刚练成的九转脉,能与武宗一样引气入体修炼?” “没错。”九怜语气中似有骄傲:“这便是九转脉的好处之一。” 宁尘露出一丝笑容,颇感兴趣地摆出修炼姿势:“现在就试试?” “不急。” 九怜莞尔道:“虽能引气入体,但你终究不是正牌武宗,还得再借些外力相助。不然引来污浊之气,可有你将来好受的。” 宁尘也不尴尬,憨厚一笑:“那就请师傅多帮帮忙。” “呵,这时候知道喊我师傅了?” “那还是喊你九怜吧,更亲切些。” “......” 九怜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眼下心情尚佳,没有计较这番嬉闹,以神念操控起厄刀漂浮。 “这间密室是大阵生门所在、亦是山峰汇灵之地,本就是一个修炼的好去处。而密室的铸造之材,也颇有灵气之能。” “就是所谓的仙人洞府?” “性质类似,但层次相差太多。”九怜耐心解释道:“不过,天地灵气驳杂不堪,哪怕再是山灵水秀,终究会有污浊之处。要想作修炼之用,需得辅以手段,方能去芜存菁。” 宁尘恍然:“就是加一个过滤网?” “这种说法,倒也直白。”九怜笑眯眯道:“你仔细看好这道符箓,用处不小。” 宁尘颔首,看着厄刀飘到墙壁上雕琢划刻起来。 不多时,墙上就浮现出一道玄妙符号,似古代字符,又像某种图案纹路。 “......” 宁尘虽看得懵懂,但随九怜悉心解释,很快便恍然牢记。 ... 不知已过了多久。 紫裙少女悠悠转醒。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睡眼迷蒙,刚一睁开,看见了不远处正盘膝运功的宁尘。 原本清冷寂寥的密室,如今已充斥犹如实质的氤氲,环绕此人周身,仿佛身披青霞流光,如梦似幻,恍若传说中的谪仙人般缥缈俊秀。 但清风浮荡,衣物贴身,却能明显看见其身形壮硕,浮现出道道筋肉轮廓,反而瞧着多了几分硬朗阳刚。 紫裙少女眼波流转,笑意难掩。 ——其实,她昏迷的时间并不算久。 在踏入密室的那一刻,她虽浑身剧痛万分,但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哪怕当时软了腿脚,一时不慎扑倒在宁尘身上,她借秘宝护神,仍留有一丝清明意识,体内功力尚存三分。 若此人对她抱有歹念,即便是拼着曝尸荒野的下场,也得拼死反击,以证自身清白。在近距离下,紫裙少女有信心连武宗也能伤之、甚至杀死。 结果,这小掌柜对她没有丝毫无礼。 在凑巧取得密室内的灵药之后,非但没有见死不救,甚至还将珍贵灵药拿来救了她的性命。嘴上隐约说着这是什么交易,但其中善意已令人感动。 这,是个‘蠢人’—— 紫裙少女艳睫轻颤,心底暗叹:“我当时,没看走眼。” 却令人心安。 忽觉温风扑面,少女心思回拢,再看向宁尘修炼之景,眸光微闪不定。 “灵光外显、引气入体,还是如此至纯之息,这等修为根基简直前所未见...难道真是武宗境界?而且这修炼之法更是玄妙绝伦,连我都看不真切。” “若能观摩得一丝片缕,或许对我都有几分...” 但,紫裙少女却忽然一咬牙关,闭上了双眼。 感受着嘴中的铁锈血味,她似自嘲、又似解脱轻松般幽幽轻叹。 随紫眸重新睁开,眼底中再不存四周灵光熠熠、玄妙功法。 唯有,那张俊朗肃穆的面庞。 “恩公救命情谊,不可玷污。” 她强忍后背血肉不断撕裂、愈合的剧痛痒麻,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笑意,宛若默默守望。 ... 宁尘退出修炼,惬意舒气。 周身点点荧光逐渐消散,呆坐原地许久,却没有感觉丝毫滞涩僵硬,反而全身洋溢着温暖舒适。 不再是刚修炼时的两眼一抹黑,他现在冥冥中有一种对自身的掌控与感知,似在刚才已突破了某种层次,踏上一个新的高峰。 “我现在是...通脉二品?” “若以现在的衡量之法,应该如此。”九怜轻笑道:“可有截然不同之感?” “的确完全不同。” 宁尘有些欣喜。 若说之前自己的身体虽有无穷潜能,但终究还只是空无一物的空壳,那么现在这具身躯之中,已然注入了能量,仿佛引动四肢百骸都在一齐运转,抬手举止间充盈的力量更胜往日数倍。 不过—— “修炼的速度,是不是慢了些。” 宁尘晃了晃手臂。 之前的锻体境,他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瞬成。现在通脉境,修炼了不知多久,反而才只有二品,距离通脉圆满可还要许久。 九怜咂舌一声:“别胡思乱想了,修炼功法和你提升境界可是两回事。” 宁尘倏然笑道:“洗耳恭听。” 九怜这才听出他意在提问,不禁冷哼道:”锻体境本就是武者入门中的入门,只为打熬身躯强度。你练成渡厄体,身躯已强过旁人许多,自然已是锻体圆满。 而通脉境则需日积月累而成,以内息充盈丹田,不可一蹴而就。若过犹不及,下场便是——” 九怜仿佛又靠近过来:“啪!” 宁尘浑身一抖,讪讪道:“爆炸?” “丹田爆炸的下场,你明白?” “应、应该挺惨的。”宁尘摸了摸腹部,表情微妙。 那下场应该必死无疑吧? 到时候,可真就是血如泉涌了。 “不过,你倒是没这个问题。” “呃?” “渡厄体与九转脉,给你带来了惊人体质,自然也为你塑造了不同凡响的府内丹田。”九怜这才轻笑道:“哪怕你再修炼个十天半个月的,直接炼到通脉境圆满,也不会炸的你满脸血。” “你的意思是...” “你修的并非内息,而是灵气。” 九怜认真道:“你的修炼路子与寻常武者已是完全不同,这层层境界虽然好破、但对于其他外界需求同样不小。你不妨看看四周。” 宁尘心思一动,应声环顾。 直至这时,他才发现纹刻在墙壁上闪闪发光的符箓,如今已黯淡无光,充斥四周的神秘灵气也几乎消失不见。 “你把密室的灵气吸干了。” 九怜平静道:“灵气尽失,自然结束。总不至于凭空变出一大堆灵气,让你继续修炼个没完。 不过,此地秘境存在多年,灵气聚集颇足。眼下灵气未竭,待符箓引灵复原,仍能继续供你修炼一段时日。” 宁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洒然一笑:“坐着修炼那么久,起来活动一下也挺好的。” 见他乐呵呵的开始甩臂运动,丝毫没有留恋感叹,九怜暗自失笑。 这小子... 不贪,挺好的。 . . 第12章.妖女暗香 七天后。 宁尘翻看着密室中的藏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比划着右手,不时在身前戳出几道气劲,这才暗暗点头。 这段时间,他一步没有离开密室。 毕竟有病号需要照顾、室内生活物资又丝毫不缺。 之前灵气虽然被吸取一空,但随时间流逝,灵气很快又渐渐被填补回来,修炼速度远快过外界,他就更没理由离开这里了。 最重要的是,密室内有不少典籍可看。 他现在不缺什么神功玄法,九怜传授的手段可谓个顶个的超乎常规。但唯独缺少的,恰是基础中的基础。 拳脚武艺、兵器使役等等。 按照九怜的话来说—— “我的招式各个都有毁天灭地之能,你当真只学这些?” 他现在还没底气施展毁天灭地的大招,哪怕学了,也是徒有其型不得真意。 自然退而求其次,从零开始积累武道经验。 实际上,九怜对此也颇为推崇,认为程夫人特意留给他的秘籍虽简朴平凡,但其中内容化繁为简、各类武学皆有一丝武道精髓在,显然有些来历,学了不亏。 宁尘当然要学个通透。 “——进展不错。” 九怜悄然出声:“再好好学一段时日,哪怕还是通脉境,走回县城略施一手,不会有外人能看出你是个假宗师。” “假宗师...听着有点怪。” “难道你还真想几天练到武宗?”九怜暗中翻了个白眼:“常人可得练上数十载。” 宁尘失笑一声。 他当然清楚武道路上的艰难。 武国内天骄无数,豪杰遍地,可再是天赋斐然,要想成就武宗之位显然也不是年轻人能办到的,其中资源、天赋、毅力等等要素,都是不可或缺。 比如那洪广山,名头如此之大,终究还是明窍境界。 他现在有此进展,已是满意。 而且,这几天他的收获不仅于此。 宁尘倏然一掌拍出,隐有风劲震荡,数丈外的墙壁上陡然炸开一圈气浪。 通脉六品。 他的修炼速度非但没有减缓之势,甚至还越练越快,吸纳周天灵气充盈丹田,一次比一次轻松自在。 那些让寻常武者头疼无比的瓶颈,于他而言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只要体内气息一足,境界便立刻提升,可谓真正的水到渠成,流畅到差点让宁尘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限制自己修为提升的,反而是灵气太少,恢复速度太慢,根本经不起他修炼时的吐纳运功。每次都只能修炼一两回,就得等上一两天让密室环境慢慢复原。 好在他现在还要另学其他,两者时间调和一下,也算张弛有度,修炼惬意。 “掌柜...” 恰在这时,一丝绵软低吟飘来。 宁尘连忙放下书,起身来到床边,就见紫裙少女已然苏醒,迷迷糊糊地睁着惺忪水眸。 与几日前相比,如今少女脸上血水污渍已尽数擦干,绝美娇颜渐露光彩。虽略有困倦,但依旧难掩其瑰姿艳逸。 也不知此女修炼了何种古怪功法,哪怕衣裙染血、数日未洁,娇躯周身依旧萦绕着一股淡淡幽香,气若幽兰。 “今天睡的可还舒服?” “嗯...”紫裙少女浅浅应声,眉眼间颇为慵懒:“可有打扰到你练功?” 宁尘笑了笑:“正好无事。” 说着便取来瓷杯,小心翼翼地凑近其唇边:“渴吗?” 紫裙少女俏脸微红一下,似是害羞。 但很快便张唇抿住杯沿,宛若小动物般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两人当了七天室友,已熟稔许多。 不过其伤势终究沉重,总是断断续续地陷入昏睡,偶有发热流汗、又或噩梦萦绕,精神极差,直至今日脸色才好转许多。 看样子,应该是彻底从鬼门关前爬了回来。 “谢谢掌柜。” 紫裙少女微抿湿润樱唇,轻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宁尘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这的确不是客气话。 实际上,他除了最初送上丹药以外,其实就是帮忙端水喂食而已,甚至因为对方所修功法古怪,连帮忙洗漱擦身的功夫都省了,更多的时间都在修炼和看书。 但过程虽短,双方也算实打实的相处七天。 宁尘又道:“当然,能救你一命,我心里还挺有成就感。” 这番老实回答,令紫裙少女甜甜一笑,柔声道:“能遇见掌柜,才是我这十几年来积攒的福分,此生都不会忘却分毫。” 宁尘笑了笑,不说话。 这小姑娘嘴可真甜,没白救。 九怜在脑中重重冷哼一声。 “这丫头来历不凡、又有背景,不如趁机好好尝尝她的嘴,说不定更甜三分。” “我可不是这种人。” “呵,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难不成你是想着尝尝我的嘴?” “你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出来,怪尴尬的。” “......” 九怜无语,宁尘倒是失笑。 他当时救人之时,此女血肉模糊,脸都快成僵尸色了,哪还有心思想乱七八糟的。要是真有那些念头,其实还挺重口。 但救完之后,随其慢慢恢复气色,整天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偶尔撇上一眼,心底里的确是冒起了一些有的没的,没什么不好承认。 不过,目前就仅限于此了,可不会随意越线。 他稍敛心神,问道:“姑娘现在恢复的如何?” 紫裙少女眼神一黯。 但她很快又露出乖巧模样,道:“多亏掌柜悉心照料,应该很快就能转动身体,不用一直趴着了。” 宁尘轻笑:“姑娘也辛苦。” 一直维持着趴伏姿势十来天,的确有够难受,看着都胸口发闷。 其身子本就纤柔,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咳。 再看其背后伤口,血痂已彻底凝固冻结,血肉新生,如今有些许幅度的小动作,应该不会再牵扯到伤势。 “掌柜,你照顾我多日,可我到现在还不知你姓名。” 紫裙少女眨了眨美眸:“能告诉我吗?” “叫我宁尘就行。” 宁尘随意回了一声,到一旁柜中取出瓷瓶,倒出一枚白丹。 这些天,他们二人就是靠密室内的‘辟谷丹’来果腹的。 不知营养几何,但总归能填饱肚子,而且还能免了如厕之需,算是密室生活的必需品。 回到床边,他捻起药丸递到少女嘴边,啊了一下:“姑娘张口,填一下肚子。” 紫裙少女长睫忽闪,蓦然咬住了手指和丹药。 宁尘:“......” 少女美眸上挑,俏脸微红,待磨磨蹭蹭地用舌尖将丹药卷回,才意犹未尽般轻舔嘴唇,挂着银丝,颇为甜蜜地笑了笑。 “小女名为紫衣。” 宁尘连忙缩手,表情无比精彩。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初次被女子调戏,还如此直白粗暴。 这一颦一笑间的妖娆勾魂,是与程夫人截然不同的媚意风情,虽有青涩,但仍是酥媚麻人。 这气色才刚刚好转,就那么让人难顶,真不愧妖女之称。 见他表情僵硬,紫衣笑意微敛,低声道:“不喜欢我这样吗?” “咳、紫衣姑娘你这样,太突然了点。” 宁尘将手藏在背后,干笑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就行,不必突然动嘴的。” 再盯着他瞧了瞧,紫衣嫣然一笑;“宁尘叮嘱,小女谨记在心。” “......” 宁尘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毕竟他从没应付过这种性子的女子,哪怕是再亲切的程夫人,平日里二人也是规规矩矩、相敬如宾。 而这种调调... 九怜幽幽道:“你果然心里暗爽。” 宁尘表情微僵。 哑然间,他索性心一横,梗着脖子在心底硬来一句:“小丫头的嬉笑打闹,哪里比得上九怜之美。” “再开玩笑,小心我揍——” “你比她大!” 九怜:“......” 脑海里没了声,不知是喜还是气的。 宁尘默默擦了擦冷汗,心思急转,很快打了两声哈哈。 紫衣也是笑颜依旧,没有纠缠再闹,似乎还颇懂进退之道。 待气氛稍缓后,宁尘才笑着打趣道:“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名叫紫衣的,难道是某种化名?” 再看少女身上的衣裙,一袭紫色。 紫衣眸光熠熠,细声道:“是因小女被收养之际,襁褓所裹是一件紫色衣裳,故而得师门赐紫衣之名。” 好朴素的名字来历。 宁尘忍住了吐槽。 她这师门的取名风格,挺怪的。 但心思一转,宁尘怔怔道:“等等,姑娘是被师门收养?” “是啊。”紫衣软语道:“听师门所说,我是从一间佛寺门前找到的,不知父母是谁,身上除却襁褓裹衣,并无任何身份信物。” 宁尘低声道:“此事,我倒与你有几分共情。” 紫衣微愣,道:“掌柜难道与我一样...” “对。” 宁尘淡淡道:“得到一位好心的老财主收留,他又正好无后,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义孙。只可惜我不曾尽孝,他就早已撒手人寰,心中留有遗憾。” 九怜始终默然。 紫衣眸光闪动,突然轻咬下唇,颤抖着缓缓伸手而来。 宁尘神情一变,连忙道:“别乱动,你现在还——” “我们是一类人。” 话音未落,紫衣略显苍白地扬起笑意,僵直数天的冰凉右手,已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好似携手同行,淡淡温馨。 “掌柜心中忧伤,我也能明白。” “...你是个好姑娘。” 宁尘哭笑不得道:“但现在可不是念叨这些的时候。” 紫衣盯着瞧了会儿,笑意更显狡黠:“我明白啦。” 九怜冷不丁嘀咕道:“她明白个什么呢。” 语气冷飕飕的。 宁尘将其纤手小心放回,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已恢复不少精力,不如与我聊聊,你之前是如何受此重伤的?” 紫衣笑脸顿时一垮,闷闷道:“是我太过骄傲自大,自以为早早看破山中所有阵法,也丝毫没有将此地陷阱放在眼里。最后临门一脚,遭了阵法机关反噬,后心被重锤捣中。” “往后可得多加小心。” 宁尘摩挲着下巴,好奇道:“但看紫衣你来历不凡,为何没有跟其他宗门的青年才俊们与魔宗抗衡,反而跑到这座山中?” 魔宗众人,明明在隔壁的元山。 “因为前方战线不过虚妄,此山才是异宝藏匿之地。” “异宝?”宁尘双眼大睁。 紫衣眨了眨眼:“你不是为异宝而来?” “当然不是。”宁尘失笑道:“我都不知道异宝是什么,哪会掺和这种麻烦。之前只是为找邻居的下落,才会过来瞧瞧。又顺着些许线索,稀里糊涂地来到了此地密室。” 紫衣哦了一声,眼角似有几分欣喜。 见她突然有些高兴,宁尘道:“你很想要那个异宝?” “之前是想见识一二。”紫衣眼神柔和,嗓音软糯:“现在倒是一点不想了。” “那怎么瞧你还挺高兴的样子。” “因为你不是为异宝而来。” 紫衣一笑:“此缘不染纤尘,不沾俗利,我当然开心。” 宁尘差点没坐稳。 当初还以为是什么古灵精怪的小妖女,没想到仔细聊聊,才发现更是个文学少女,还挺爱文意调调。 他连忙定神,道:“既然你知道异宝所在,那外面近些时日的诸多风波,又是...” “与我无关。” 紫衣笑意渐缓,轻声道:“我本是云游四海,正巧途径此地,听闻异宝消息便来瞧瞧。在各地转悠几日,隐约发觉有三个小魔宗结盟联手,正是他们在和七圣宗等人交锋。” 宁尘眉头微皱:“只有他们?” 紫衣抿唇道:“他们当然办不到,七圣宗之人虽都是些门徒,但好歹有几位明窍境坐镇。真正牵制住他们的,是队伍中层出不穷的内应和奸细。这段时日又连施奸计,害死诸多门派弟子,引得不少武夫都热血上头,自乱了阵脚。” “派刺客去暗中杀人?” “计策之一。” “但,这场争斗当真只是明面上几宗?”宁尘沉吟:“之前我也曾遭刺客潜入家中袭击,看似毫无道理。可在我看来,更像是背后另有谋局之人。” 紫衣眸光流转,浅笑道:“你料想不错,在魔宗背后的确还有隐秘,所做诸多准备,更有可能是为了秘境内的异宝双魔灯,而非单纯杀戮。” 双魔灯? 宁尘暗暗记下,又问道:“相互仇杀,跟秘境又有何关系?” “秘境门外,留有机关禁制,需要以血炼蛊、凝煞制丹。” 宁尘略作思忖。 这样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那些魔宗并非真的想闹,而是顺水推舟,借着异宝的风声引来各大正道天骄,再借地势、情报之优势连斩数十人,既得异宝、又壮魔道声势,算一举两得。 “你进入秘境后,有何发现?” “阵法好多。”紫衣轻叹道:“各类阵法环环相扣、杀机藏锋,其中之凶险远超我想象。历经诸多艰难终于来到藏有双魔灯的禁室之前,踏错一步,便遭重创,实在全无收获。” “这么说来,你还没亲眼见过双魔灯?” “仅见过那些魔宗之人手持的赝品,状似莲台,剔透如玉,便是女子也能轻松拿握。而且即便是赝品都十分诡异,作为正品,定有非凡之能。” 宁尘越听表情越是古怪。 紫衣有所察觉,轻咦道:“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这双魔灯,跟这玩意儿还挺像的。” 宁尘一脸微妙地抬手指去。 紫衣心头微跳,有些勉强地仰头瞧了一眼,顿时神情呆住。 在一旁的梳妆柜上,赫然摆放着一顶莲花灯台,其中幽火缓缓燃烧,照亮了此间密室。 第13章.紫衣之谊 5K 宁尘将灯拿了过来。 “怎么会...” 紫衣盯着莲灯,哑然无言。 饶是她往日聪慧,可突然发现一直在寻找的异宝近在眼前,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 “这真是双魔灯?”宁尘脸色古怪,翻来覆去地多看了两眼:“好像没什么玄妙之能?” 这十来天,他一直都拿来当普通灯台用的。 紫衣渐眯双眸,打量思忖,似想看出个所以然。 “——有的。” 九怜突然在脑内出声:“此物有些玄异。” 宁尘一怔:“你看出来了?” “区区灵宝,怎么看不出来。”九怜随意道:“只是对你无用,你又没问,我为何要说?” “......” 宁尘被噎了一下。 但他很快皱起眉,暗中道:“此灯难道不是一件很厉害的异宝?为何会无用?” 能引得那么多武林天骄蜂拥而至、魔道宗派如此在意,真会一点用没有? “此灯,有迷幻之效。” 九怜意趣阑珊道:“以内息催动灯中禁制,灯芯内便会散出迷幻灵雾,令中招者迷情意乱,有阴阳交融之效,可在双修时派上用场。” 言至此,她蓦然冷哼道:“说吧,你想跟哪个女子双修,那个丰腴曼妙的程夫人?还是这位动弹不得、娇软诱人的紫衣姑娘?” 最后还颇为鄙夷的啧啧了两声。 宁尘脸色一黑,差点把莲灯丢开。 强忍着没露出什么怪异表情,他略感无语道:“就是为了这玩意儿,那么多人打生打死?” 更别说,那些魔道之人手里拿着双魔灯的仿制品,与正道天骄们战至正酣。 那场面,越想越怪。 “胡思乱想。”九怜轻哼道:“这虽是‘双魔灯’,但显然不是他们口中的异宝。” 宁尘连忙定神:“你的意思是...” “此器内含玄气道韵,调阴阳之息,分掌阴属,主生机之力。那剩下的另一半,掌阳属,才是真正拥有杀伐威能的异宝。” 九怜悠悠道:“你要是多有些学识,用不着我说,你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宁尘暗自讪笑:“我接触不多,还得多靠你才行。” “...第三个书柜内,有些器物相关,你闲暇可看上几眼。”九怜语气渐缓:“有何不懂多琢磨几番,再是不懂,开口问我便是。” “嗯。” 宁尘觉得九怜其实还挺有耐心。 至少,这师傅就当的颇为称职。 “此灯...有些古怪。”紫衣渐蹙秀眉,小声道:“器纹奇异、却有残缺,应该不是真正完整的双魔灯。” 显然,她也看出了点门道。 宁尘正听完九怜介绍,默默将灯挪开一些,干笑道:“你说的不错,这是‘生灯’,而主掌杀伐御敌的‘死灯’,应该存放于秘境深处。” “原来如此。”紫衣恍然:“这一生一死、一阴一阳,才是双魔之理,暗合当年那两位高人的武道之意。” 似看出生灯的效果,少女娇颜微红,似羞嗔道:“但哪怕是‘生之理’都如此捉摸不透,的确配得上那位老前辈的邪称。” “这丫头年纪虽轻,但见识倒不少。” 九怜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就是瞧个双修之器都要脸红,果真是个纯情处子,还是太嫩了。” 紫衣水眸泛波,柔吟道:“宁尘,要不要试着激活生灯,看看效果如何?” 宁尘双眼一突。 九怜差点呛到。 连忙定神细察,才发现这丫头眼底似有狡黠,脸蛋虽红,嘴角却噙着一丝莫名笑意。 九怜气急败坏:“宁尘!” “紫、紫衣,这生灯之效没法看的...” 宁尘连忙扯起尴尬笑容:“此物可能跟男女之事有点关系,不好乱用。” “啊。”紫衣小小‘惊呼’一声,脸红低眉道:“是小女孟浪。” 宁尘松了口气。 九怜暗中擦汗,似乎更紧张三分。 然后,宁尘感觉脑袋里面有点热热的。 九怜:“......” “...害羞?” “别烦我,你们二人慢慢聊去!” 九怜甩下一句就没了声音。 宁尘暗中失笑。 还说别人是纯情处子,看来这便宜师傅也没好到哪里去。 待轻咳一声,宁尘收起打趣心思,好奇道:“紫衣,你刚才提及‘老前辈’,难道你知晓这双魔灯的来历?” “嗯。” 紫衣浅声道:“此物是来自数百年前北域的一件灵器,制造者是一男一女,男为玉树道人,还有他的妻子邪心尊。” 北域...似是武国之外的地界。 宁尘心中一动,道:“灵器,便是那些先天武者使用的宝物?” 紫衣盯着他看了看,抿唇一笑:“你果然不是武宗。” 宁尘汗颜道:“莫要误会,我可没装过什么武宗高人。” “我又不在意你境界高低。”紫衣眨了眨美眸:“你若有不知,我会耐心与你细说的。” 宁尘哂笑。 这小姑娘,还挺善解人意。 “灵器之使用,并不局限于先天。” 紫衣嗓音温软道:“而是此器具本身称得上‘灵’这一字。如先天武者般能吸纳天地灵气,蕴养自身,无论何种灵器都是相当珍贵的重宝。 而只要有相应口诀,即便是明窍境,同样也能使役灵器,只是展现出的威能无法与先天武者相媲美而已。” 宁尘恍然。 他平日里听来的信息,与现实终究会有些细微出入。 紫衣蓦然道:“你不在意玉树道人和邪心尊的事?” 宁尘疑惑:“难道还有何隐秘?” 紫衣美眸一转,轻笑道:“传闻那玉树道人本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逍遥天地。而邪心尊出身魔门,性子桀骜不驯、狡诈多端。 两人相见之后,邪心尊便对道人一见钟情,各种死缠烂打,生生折腾了数十年,不知闹出多少啼笑皆非才终成眷侣。即便百年后已双双下葬,但已然传成一段佳话美谈。” “......” 宁尘嘴角一抽。 这种故事,不一般都是某某魔尊去骚扰良家妇女么。 怎么这道人和魔尊,反过来了。 而且听起来,还有点奇怪意喻? 他再看向莲灯:“那这双魔灯...” 紫衣笑意盈盈:“是两位老前辈的定情信物。” 宁尘表情古怪。 那位邪心尊,无愧魔门之称。 虽然心情微妙,但还是随口问道:“不过,既然是那两位前辈之物,怎么会流落到这山中的秘境之中?” “他们毕竟是数百年前的人物,遗物辗转多手,并不稀奇。或许就是这秘境之主在百年前偶然获得,又留在此地,变成了秘境之宝。” 宁尘摇头失笑。 再看看手中莲灯,他很快将之放回了原位。 毕竟是前辈高人的遗物,还是定情信物,终究不好随意乱碰。 待其重新回到床边,紫衣这才弯眉一笑:“既知晓了双魔灯的真相,又猜死灯藏在秘境深处。你会想去闯一闯秘境,得异宝后离山出世?” 宁尘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又如何?让我带你离开此地?” 紫衣柔声道:“有宁尘你聊天解闷,已是心满意足啦。” “那就好。” 宁尘爽朗笑道:“这里吃喝不愁、还远离尘嚣,何不直接在此住一段时日。况且我也有很多事想多请教你,清静些更好。” 紫衣无言,但眉眼间却满是欣喜。 ... 接下来数日,二人便一直待在密室。 宁尘趁机问了许多武林之事,才知武国江湖近些年风起云涌,诸多宗门间暗流涌动,隐有巨变将生。就像此番前来安州县的不少门派,私底下早已明争暗斗许久,或是为结盟拉拢、或是为资源争斗。 其中,就有鼎鼎大名的七圣宗。 这七圣宗乃是武国势力最为强盛的七大宗门,足以与皇庭比肩,亦是武国百姓向往之圣地。 而正是这七大圣宗,如今就好像在相互较劲,纠葛冲突不少。 不过具体何事,紫衣也并未道明。 只因她并非武国之人,有关江湖之事大多是云游时打听来的,所知不多。 至于她的过往,这几天也曾提起。 似来自于名为‘太阴密宗’的隐世宗门,门内弟子稀少,名声不显。 但看她聊到师门之时,一脸的心不在焉,宁尘也没有再细究下去。 或许,那些宗门之事并不愉快。 唯有在谈起些生活琐事之际,紫衣才会流露出几分笑意。 正因如此,宁尘才知紫衣如今已是十七,爱吃甜食,不喜辣味。闲暇之余,便是喜欢买些精致裙裳,自扮自赏。 听到这时,他还有点表情古怪。 毕竟一位修为非凡的天才妖女,会有这种喜好,着实有点...小可爱? 紫衣虽是脸红,但也只是笑笑不语。 同样的,宁尘也讲述了不少自己的往事。 ...当然,他的生活更为单调。 年少往事早已记得模模糊糊,成年后都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唯一值得一提的,反倒是自己有一位风华靓丽的女邻居,待自己一直都挺不错的。 然后宁尘莫名感觉到了两阵寒意。 他当即转口,表明二人清白,至今规规矩矩。 紫衣微笑道:“如此善良温柔的好姐姐,将来若有机会,我也想要见一见她。” 九怜:“呵。” 宁尘原本还在收拾书柜,听着不禁额头冒汗,竟一时也张不开口。 但他脑筋一转,主动扯开话题道:“紫衣你到武国不久,可怎会突然惹上了天剑宗,还被他们追着喊‘妖女’?” “...我扰乱了一场婚事。” 紫衣侧卧枕边,轻笑道:“那天剑宗的外氏宗派有些权势,其一子嗣仗着权势想强抢民女,拆散了一对恩爱夫妻。遭殃的穷酸书生清贫又孱弱,见着良人被强行拖走,也是痛哭半月,闻者伤心,我偶然途径便出手帮了他一把。” 宁尘好奇道:“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怎么就跟妖女搭上了关系?” 难道那天剑宗的‘侠义’二字只在表面? “我闯了婚事,教训了那个纨绔子弟一顿,趁乱将女子强行带了回去。” 紫衣微撅樱唇,闷闷道:“可没想到,那女子非凡不感激我,反而还骂我不要脸,抹着眼泪想回去找那个纨绔。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与那纨绔日久生情,现在反而喜欢的不行。” 宁尘听得有些呆滞。 这都是什么... “然、然后呢?” “我气不过,就喊上书生当面对质。”紫衣一脸无奈道:“可没想到,那女人又哭又闹了半天,最后还真的说动了双方,书生悲苦交加的原谅了那女人,纨绔把书生收进府内当个扫地男仆了。” “......” 宁尘呃了半天,干笑道:“那紫衣你怎会成...” “我看不过眼,忍不住把那三个人都打了一顿。” 紫衣眼神闪躲开来,小声道:“宝贝儿子挨打、又被连番闹了几场笑话,叫几县城的百姓都看了热闹,那外氏宗门彻底丢了脸面,便对外喊着与我不死不休。 传着传着,又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说我是祸乱人心的妖女,蛊惑了那女人,才让她变得那么无耻下流。” 宁尘捂脸。 这弯弯绕绕的,实在让人头晕。 但他很快叹了口气,笑道:“不过,天剑宗因为此事就一路追着你喊妖女?” “他们大概只听过我的传闻,而我又懒得与他们多做解释,不过是一群笨武夫。” 紫衣摩挲着衣袖,仿佛怯怯道:“当、当然,路上确实还施阵戏耍过他们几番,可能这才是喊我妖女的主因。” 说完,她又瞄来一眼:“你会气我乱来么?” “有何好气的。” 宁尘笑了笑:“只要不是杀人犯法之事,我有何怪罪之理?便是真被喊上一声妖女,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挺好听的。” 紫衣眼波流转,忍不住扬起一丝喜意。 宁尘也没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书柜后,便走回空旷处,开始练起刚刚学完的拳法。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紫衣虽然熬过了危险期、精力日渐恢复,但终究还是动弹不得。他便继续看书、练武,顺带再负责二人的衣食起居。 “......” 紫衣安静观赏,见其练武时的一拳一脚,嘴角笑意始终不曾消失。 这是个有趣、也很神秘的男人。 褪去那一层陌生面纱后,便会知晓他并非武宗隐士,而是刚刚接触武道的武者。如今还在学些基础武学。 但,紫衣心底亦是惊奇、乃至错愕。 她看得出来,宁尘修为正以可怕速度提升,体质之强韧简直匪夷所思,修炼时的动静更是闻所未闻,恍若先天手段。 其中秘密若要深挖,怕是难以想象的惊天之秘,或许连她背后的宗门都要震动。 而且,宁尘展现出的武道天份也恐怖异常。 这间密室中的武学藏书,虽大多都是入门层次,但其中有不少都是先天乃至以上层次高人所著,内含诸多武学奥理,至简至朴,修炼之难度完全不亚于那些高深武学。 她这几日也曾看过几回,知晓其中艰难,没想到宁尘却是一眼就会、一练就成,哪怕再是旁门左道的功夫也只需练上两三回,都能练上七七八八,颇具火候。 这等武学奇才,紫衣也绝不曾见过。 只是—— 她直到现在,都不曾主动提过有关修炼之事。 紫衣的心情稍显复杂。 有自己的原因,也有想尊重宁尘的心思,她就是一直默默看着,想将这道身影牢牢地印刻在眼底深处,不会忘却。 什么武林秘籍、什么武道秘密、秘境宝藏,于她现在而言都已不再重要,也不想再提。 她,已找到了真正的异宝。 “宁尘,能扶我起来吗?” “嗯?” 宁尘连忙停手回首,讶然道:“你能动了?” 紫衣抿唇浅笑:“如今背后伤口已愈合不少,坐起来应该无妨的。” 宁尘眉头微皱,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其香肩后腰。 “唔...”紫衣秀眉微蹙,发出一丝微弱轻吟,俏脸上似有不适。 虽然这几天她同样有过翻身,但像今天一样直接坐起来,还是第一次。 侧坐倚身,绵软无力地斜靠在宁尘肩头,紫衣略感疲惫地喘息一声,有股柔弱凄美之感。 娇躯入怀,宁尘原本还有点猝不及防,但沉默片刻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小心搀着少女香肩,免得其不小心一头栽倒,牵动伤势。 “你说,我们在这密室中已过了几天?” “此地日夜难分,大概有半月左右?” 紫衣小鸟依人地垂着螓首,浅笑道:“在我看来,仿佛有十几年之久。” 宁尘失笑:“如此夸张?” “濒死之际,我可是将前十几年的种种往事都回想了一遍,不断昏迷又不断醒来,我都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尚在幻梦之中。” “......” 宁尘默然。 少女冰凉如玉的小手悄然握来,没有几分旖旎暧昧,反而令人心生怜惜。 紫衣眼波盈盈,柔声道:“但握住你的手,总算安心不少。” “没事的,你的伤势再过段时日便能痊愈。” 紫衣笑了笑,没有多言。 宁尘的表情也有些怅然。 其脊柱断裂粉碎,哪怕丹药效力非凡,终究只能保住性命。 即便功力尚存十一,但其一生都与残疾无二。 这番话,也不知何时能对她说出口。 “受你连日照顾,我都有些害臊难堪啦。”紫衣蓦然扑哧一笑,微抬美眸,狡黠道:“你虽有非凡武艺、修炼之法又厉害的吓人,但唯有一点我或许能帮上忙。” 宁尘稍定心神,好奇道:“你是想——” “我来教你阵法变化一道。” 紫衣宛若灵蛇般凑近几分,贴颈附耳,软语含笑道:“前提是,唤我一声小师傅,如何?” 九怜:“......” . . 第14章.三人成行 6K 厄刀,在紫衣看不到的角度悄然飘起。 刀背悬在宁尘的头顶上,左摇右晃,仿佛是想找个好角度,能拍下来更疼一些。 宁尘:“......” 九怜:“呵。” 如芒在背的紧绷感,让宁尘急转脑筋,飞快思考该如何回话,才能不坏紫衣好意、也不会让九怜生气。 他的脸庞只僵硬一瞬,很快便淡淡一笑:“紫衣喜欢这‘师傅’的称呼?” 紫衣倚肩轻吟:“兴许,便能更亲近些?” “紫衣便是紫衣,何以称谓辨亲疏。” 宁尘渐觉尴尬,干巴巴道:“在我心里,紫衣与‘师傅’二字的意义都一样重要。无需小小称谓,我将来都会待你真心敬重、悉心照料...与孝敬师傅一样待你。” 紫衣美眸微抬,瞧着他这幅紧张模样,不禁羞笑道:“难得你会说些肉麻话,只是不到火候。” 宁尘讪讪。 九怜撇嘴。 她很想说这小子肉麻话多着呢,只是被我盯着,还没脸对你说出口而已。 但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冷哼一声,没再出手。 宁尘暗中笑道:“怜儿真好。” “别叫我怜儿。” 九怜冷冷道:“我不拍你,我拍她。” 宁尘一呆。 原本还一脸温情的紫衣突然惊呼,俏脸微白:“宁、宁尘,我怎么感觉肩膀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宁尘急忙道:“没事的,这密室漏风,可能是有水滴下来。” 紫衣往怀里又缩了缩,怯怯道:“若有虫子的话,帮我打掉吧,我有点怕...” 宁尘哈哈一笑,柔声安慰。 “......” 看着一个劲往宁尘怀里拱的紫衣,九怜有点傻眼,厄刀都僵在了半空中。 然后就看见宁尘仿佛也想安慰她似的,顺势伸手在厄刀上抚了抚,就像在摸摸头一样。 九怜触电般把刀收回,当即朝着宁尘肩头招呼了两下,这才气呼呼地闭声不再搭理。 宁尘咧了咧嘴。 还好,不疼。 紫衣似后知后觉地害了羞,脸颊微红,又故作镇定地从怀里钻出来一些。 “那我...就先教你阵法一道的基础,你且听着。” “好。” 宁尘定神,肃然倾听。 该开玩笑便嬉闹一二,该严肃认真,他自然会全神贯注。 见他神色认真,紫衣心底稍慰,很快将所学基础娓娓道来。 很显然,少女并非拿教学之事戏谑玩闹,是有真才实学、而且肯倾囊相授。 这让原本还想冷嘲两句的九怜没了声音。 因为,紫衣的确在专心教导。 原本还巧笑嫣然、含羞带媚的绝美俏脸,如今已化作端庄知性,冰眸肃颜,细瞧下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般的淡漠冷傲,粉唇张合间,几番谈吐也是言简意赅、如有玄道慧心。 九怜也不禁轻咦一声。 这丫头虽看似修为一般,但其阵法玄道的造诣,远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细听其传授的冰清妙语,便知此道之层次,要比密室中的阵法典籍更深入三分,隐隐有入天玄的韵味,绝非等闲。 道武双修? “有点意思。” 九怜暗暗一笑。 但再看宁尘一副专注听课的模样,下意识摇头叹息。 阵法哪有女子香,学那么认真干什—— 九怜暗中的表情一僵,扶额无言。 自己都快被气昏头了,嘀咕的什么怪话。 ... 一晃又过数日。 宁尘与紫衣依旧在密室中安稳生活。 既不缺吃穿住宿,二人自然没任何抱怨,而且四周书册繁多,亦算不得憋闷无趣。 至少,宁尘这段时日就过的不错。 他趁此机会将绝大多数的武学之基都学了个大成,再有紫衣指导,甚至已入门阵法一道,收获不菲。 而最重要的修为境界,亦积累至通脉九品,圆满在即。 “——不管看几次,还是那么匪夷所思。” 灯火幽幽,软塌玉床上的紫衣倩影横呈,美目盈盈。 相处几近一月,她对宁尘愈发了解,早知其入密室时,才锻体圆满。 而现在,已明窍有望。 这般进展,哪怕以她眼界都属绝无仅有。 再多的天材地宝,又如何能堆出这等恐怖天资,聚天地灵气与一体,汇作体内功法之内息,以通脉之境媲美先天手段,或许也不仅是功法之效,更有可能是惊世骇俗的肉身之资。 但,紫衣对此并不在意。 修为进展虽令她侧目,不过也只是惊讶片刻。 少女的美目至始至终都盯着宁尘面庞,瞧着他挥拳展臂时的精神抖擞,每天都笑意甜美。 有时还趁着宁尘练武之际,暗自乱想一阵,脸蛋又会红润几分,还得偷偷摸摸地给脸蛋扇扇风,才能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如今再回想一月之前,紫衣只觉恍若梦中。 刚开始几天,宁尘那时还板着一张脸,说话不咸不淡的,每日交流不过‘好’‘哦’‘吃点东西吧’之类的话,再简单不过。 但随双方日渐相处,能见其笑容渐露、偶尔还会说上几句玩笑话,两人间气氛愈发轻松和睦,再不是当初的陌生过客。 现在的笑容,跟当时在茶馆中的客气笑容,完全不是一回事。 紫衣心底欣慰,也有点小小的甜蜜。 自己虽失功体,没了前程未来,但或许...因祸得福,也抓住了一份珍贵缘分。 紫衣埋首臂弯,脸蛋绯红。 自己若真是妖女,他也喜欢,挺好的。 “呼——” 吐纳声蓦然响起,令少女美眸微亮。 抬头瞧去,见其周身灵光渐散,顿时甜甜一笑:“宁尘,修炼许久,快些去填填肚子,可别饿着。” 而宁尘刚一睁眼,就是那张熟悉的嫣然笑颜。 床榻间的病弱美人依旧无法行动,但脸色已愈发红润,墨发如瀑散落,芳华更显美艳。 他起身失笑道:“先喂你吃完。” 紫衣笑意狡黠,但美目间却柔光荡漾。 宁尘取来瓶中丹丸,轻车熟路地将其搀扶坐起。 温软娇躯在怀,仿佛羊脂玉琼般细腻,便似冰肌玉骨、美不胜收。 而这等绝色少女,正一副低眉垂眸的乖巧模样,侧倚肩窝,非但没有羞涩,反而挪了挪臀腰,更为亲密地凑近几分。 这样的坐姿,虽有点太过亲昵。 但做着做着...两人倒也不约而同地接受了下来。 只能说,习惯的确可怕。 宁尘心思复杂,低头看着美人在怀中进食,也有些哭笑不得。 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快一个月,他再冷静镇定,还是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旖旎念头。 当初在茶馆还有些忌惮这小妖女,可久居一起,反而觉得这小丫头愈发可爱动人。 便是这对樱唇,就很—— 九怜冷冷道:“水嫩诱人?” 宁尘冷汗渗出。 虽然与紫衣关系愈发亲近,但与自家这位九怜师傅...也不知是变得更亲密无间,还是变得更啼笑皆非。 毕竟,她不愿将自己的存在暴露给紫衣知晓。 这导致三人间的生活,变得有些微妙。 宁尘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夹在中间的沙包,每天都在被紫衣和九怜各种‘揉捏’。 嗯,不同意义上的揉捏。 “有色心没色胆,我看你看的愈发清楚了。”九怜哼哼道:“这丫头的嘴再嫩,你还不是只能在心底里嘀咕两声。” 宁尘暗自轻咳:“羡慕紫衣的唇?” 九怜冷笑:“我比她诱人百倍!” 宁尘叹息:“我等怜儿现身相见,等的好苦。” 九怜:“......” 然后厄刀就冷飕飕地从后面戳过来了。 宁尘龇牙咧嘴地被刀柄在后腰上来回‘按摩’。 待吮丹入喉,紫衣蓦然轻轻一笑:“要不要帮我洗净身子?” 宁尘吓得都忘了腰间酸疼,愕然道:“怎么突然提起了此事?” “是想让身子香喷喷点。” 紫衣暧昧细语道:“总是往你身上靠着,若满身污渍,我也会有些自惭形秽的。” 宁尘干笑一声:“可你身上明明还挺香的。” 九怜原本还气恼的。 可听这话,顿时无奈道:“调戏我的手段信手拈来,怎么对一个小丫头就成了愣头青?” 宁尘虽无暇分出二心,但心思一动,很快转口笑道:“若要洗净身子,紫衣是想让我来帮你擦身?” 紫衣脸色一红,嗓音渐弱:“你、你心里明白就好啦。” 九怜:“......” 纯情郎君配纯情少女,没想到正中情调。 是她输了...啧!这臭小子,等离开了这里,迟早要好好教训一顿! 宁尘没急色动身,先转头仔细看了看紫衣背后伤势。 经过大半个月的调养,原本几乎遍布背部的大片血痂,如今已愈合大半,依稀可见新生血肉的痕迹。 “九怜,她现在的状况能以水沾湿吗?” “...尽量绕开点就行。”九怜叹了一声:“别将她想的太过柔弱了,功体虽破,但体内终究还有残存内息护身。” 宁尘若有所思,但还是仔细记住各处伤势的愈合状况,免得不慎磕碰。 紫衣低眸柔笑。 待水盆绸布取来后,宁尘犹豫一二,便将其身子背朝自己,不窥玉体风情。 衣扣稍解、裙衫渐松,翩翩长发如流水般沿雪肌散落。露出妖娆秀美的玲珑粉背,唯有这一片狰狞伤口破坏了美艳婀娜,令人心疼。 “宁尘,你这是害羞啦?”紫衣吃吃浅笑,似是挑逗。 但见其脖颈耳垂皆通红一片,粉艳诱人,一颗芳心显然又羞又荡,哪有嘴上语气那么轻松。 宁尘打湿绸布,轻轻抚上玉肌,顿时引得少女微颤,娇颜红霞更媚三分。 “现在就别说这些话了,免得再让我乱想。” 感受着背后无比细致地擦拭,紫衣拢住满头秀发,侧首顾盼,流露出一抹青涩却又妩媚的笑意:“多想想也无妨的。” 九怜咬牙切齿。 宁尘动作微顿。 二人间,气氛稍显暧昧。 紫衣俏脸愈发臊红,欲言又止。 但宁尘很快一脸纠结道:“其实,我更喜欢大的。” 紫衣:“......” 九怜:“......啊?” 紫衣香肩微耸,螓首渐垂,凌乱刘海遮住了面庞。 见她这幅反应,九怜暗中吸了口气,嘀咕道:“臭小子,这时还不说几句好话?” 宁尘无动于衷,自顾自地继续擦拭,顺口继续道:“或许是独自长大的缘故吧,可能更希望寻得一位能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的女子。温柔似水、贤惠矜持,更加吸引我一些。” 九怜扶额。 这小子,没救了。 嘴上说的这些,不都是她...咳、不都是那位跑没了影的程三娘么。 “哎。” 紫衣蓦然轻叹。 她幽幽回眸,俏脸上却依旧带着几分笑意:“宁大掌柜这是嫌弃紫衣还‘小’呀?” 宁尘轻咳一声:“待成长几年,或许便能妖艳盛放。” “说的也有道理。”紫衣眼含烟波,脆声道:“不过这盛放之姿,顾影自怜终究凄凉,希望能与君同赏、共携良宵美色。” 宁尘怔了怔。 旋即,失笑着轻捏了一下她的娇嫩脸蛋:“别文绉绉了,听着酸酸的。” 紫衣脸颊微鼓,好似娇嗔般张嘴欲咬,分外可爱。 “......” 看他们二人转眼就开始相互调情打闹起来,九怜木然。 突然觉得,宁尘这小子其实都已看透,心里门清。 那张油嘴,是在故意跟紫衣丫头玩情调、讲文雅风趣? ... 紫衣脸色红艳,眉眼柔情地靠肩倚怀。 而她的满头长发,如今正在宁尘手中缓缓擦拭梳理。 因为行动不便之故,足足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总算将上下都清洗了一番,换好一身崭新衣物。 虽然穿的是程夫人准备的男子衣袍,但如今裹住玲珑娇躯,宽大松垮之下,倒别有一番慵懒妩媚,瞧着也颇为玲珑可爱。 宁尘温和轻笑:“想要个什么样的发辫?” “你真会扎辫?”紫衣脸红红道:“看你撩拨许久,似乎连个小辫子都没绑成呢。” “慢慢来就好。”宁尘一脸理所当然道:“迟早都会学会的。” 紫衣扑哧一笑:“哪有那么多时间呀,可别忘了阵法生门三十天一开,算算日子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宁尘笑意微敛:“你想出去?” “我...”紫衣美眸微眨,柔笑道:“依君之意。” “的确是该出去的。”宁尘摇头失笑:“差点忘了柜中的辟谷丸并非无穷无尽,如今只剩几粒,我们的确该想办法离开此地。” 紫衣眸光一转,看向了密室之门:“但在离开前,可以试着去闯一闯秘境深处,看能否将双魔灯的死之灯从中夺来。” 宁尘笑道:“你还要灯?” “不是我...是给你。”紫衣美眸剜来,娇嗔道:“灵宝之能效用非凡,生死双灯在手,兴许更能激发出恐怖手段。对你修行路上大有裨益,这等重宝近在眼前怎能不取?” 宁尘勾了勾少女鼻梁,莞尔道:“我另有一位师傅,待我十分温柔体贴。是否有灵宝相助,其实不碍事的,用不着再去冒险。” 原本在看戏的九怜面庞微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脸复杂地闭上了嘴。 紫衣美眸微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是‘师傅’呀。” 还刻意在师傅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听得九怜莫名有点爽快。 宁尘风轻云淡地继续道:“不过,若能将此间阵法尽数破解,再无丝毫危险,我们再闯上一闯倒也无妨。” 紫衣美眸一亮,笑靥生辉。 九怜暗中白了他一眼。 两头讨好的招,这小子越来越熟练了。 ... 数个时辰后。 闹腾一天,紫衣已然再度睡去。 宁尘退出修炼入定,看了看四周墙壁,不禁暗叹。 修炼到现在,依靠阵法吸收的灵气已愈发稀少,对于他修炼的增益也越来越小。 虽然此地并非灵气尽失、但显然没个几年无法恢复,剩下只有维持阵法运转的基本所需。 再待下去,对他也的确没有意义。 “离通脉圆满只差最后一步,对你的收获足够多了。”九怜懒散道:“不如说,这本就是一次天降横财,毫无危险可言,让你爽了足足一个月。” “是啊。” 宁尘笑了笑。 这种咸鱼般的修炼生活,其实还挺对他的胃口。 毕竟他在外了无牵挂,唯一的牵挂程夫人...神神秘秘的,一时也不知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况且,还有一个额外收获。” 九怜冷笑一声,仿佛有目光瞥向床上。 “一个来历不凡的美人儿,对你倾心不已。这事落在旁人头上,可早就高兴到忘乎所以。” “我也是很高兴的。”宁尘讪笑。 “不过,即将离开此地,你要继续放任她不管么?” 九怜漠然道:“伤势虽愈,但她脊骨已断、天赋尽散,将来只能成为一辈子的废人。” 宁尘无言。 九怜继续道:“你们二人心怀默契,都不曾相互提及对方背后的宗门,也没有谈起过所练功法。但我看的出来,她背后宗门绝非等闲,身份来历更是颇大,这样一个废人...她再也回不去了。” “......” “她早已知晓了自己的状况。”九怜的语气愈发淡漠,恍若无情。 “有几分自暴自弃、也有几分恋情依赖,想要随你远走高飞,但心底又担心自己废人一个,将来反而会拖累了你。” 宁尘轻叹:“九怜你看的真透彻。” “我与她都...都是女子。” 九怜话语微顿,继续道:“她那点小心思,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之前说,你是以我之双目观察外界。” 宁尘脸色渐渐严肃:“所以,我想帮她一把。” 九怜冷笑道:“自以为是情圣还是英雄?我应该说过的,要想修复其脊骨,哪怕现在你已经迈入通脉,同样要付出不少。” “只要不是这条命,都可以。” 宁尘郑重道:“此行虽是为程夫人而来,但紫衣之谊同样不能忘。她教我阵法一道,我便还她练武天赋,本是两清之事。” “那你之前还用丹救了她一命,怎么不说?” “一码归一码——” 宁尘站起身,微微一笑:“救命之举,是一场‘交易’。” 九怜顿时大笑起来。 “你这小子,真是够贪!” 宁尘义正言辞道:“我这是两者全都要。” 九怜笑声渐渐落下,莞尔道:“话虽如此,你就不怕她恢复天赋后,转身就将你抛到脑后,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你这个乡下穷小子?” “你信么?” “你...” 九怜哑然。 她本想再嘲讽一番,但想想这小子的嘴皮子和眼力劲,这紫衣丫头这几天都快被调戏满天飞了,整天脸蛋都红的像苹果一样,脑袋里面怕是连将来生几个孩子都快妄想了一遍。 而且,此女不知宁尘有治疗她伤势的手段,可谓心无杂念。 紫衣欢喜缘分不沾俗世,她自己也做到了这一点,恋心纯净无暇。 “罢了,你若坚持,就出手救她一次吧。” “需要做什么准备么?”宁尘脸色严肃下来。 “照着我的要求做就好。” “好。” 宁尘脚步无声地来到紫衣身旁。 九怜淡淡道:“割破你的手腕,往她后背上洒点血。再给她输送一些灵气内息便可。” “......” 宁尘愣了半晌。 半天后,他这才茫然低语道:“你说的巨大代价...就这?” . . 第15章.血海之影 7000 无需精血、不用损伤功体、不伤根基,只需一点血而已? 宁尘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那自己这段时间犹犹豫豫的,都在纠结什么? 九怜淡然道:“渡厄体潜力无穷,你更是修炼至九重天。如今体内每一滴血都隐含渡厄玄意、有复苏治愈之效,断骨碎筋之伤,救之不难。” 宁尘眼神一动。 看来,这渡厄体之能,远比当初九怜说的更奇妙。 “但你刚才,为何说代价巨大?” “我传你神功,可不是为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人。” 九怜语气漠然道:“代价之言,只是让你知难而退。” 宁尘暗自吐气:“如今又为何松口?” “...无论代价与否,你都想救,何必再隐瞒。” 九怜撇了撇嘴:“只是你修炼一月有余,唯有锻九转脉之时才略有受伤,现在却平白给自己划伤放血,瞧着让人不快。” 宁尘愣神了一下。 似心有触动,不禁小声道:“九怜其实是...不想看我受伤?” 可话音刚落,厄刀就拍了过来。 “自作多情!” 九怜恨恨道:“我是怕你沉迷女色,若哪天热血上头,把自己的命都献出去。” 宁尘揉了揉遭殃的肩膀,温和一笑:“多谢九怜关心。” “关心什...” 九怜本还想撒撒气,可看他一副傻笑样,顿时没好气道:“没个正形!” “我现在很正经。” 宁尘笑容渐敛道:“将来九怜若有所求,我或许也能拼命相助。” 九怜默然片刻,幽幽道:“跟小丫头天天调情,嘴皮子功力又渐长不少。” “怜儿听着欢喜?” “叫谁怜儿呢!” 九怜急了。 这小子,越来越过分了。 现在就敢喊她‘怜儿’,再过个三年五载的,岂不是喊的更无法无天! 宁尘皱眉,斟酌道:“那、小怜儿?” 啪! 脑袋上当即挨了一发刀背。 宁尘倒吸凉气,连忙讪笑摆手:“师傅饶命,我不乱喊怜儿了!” 九怜恼道:“还喊!” 但控着厄刀欲势作砸,嗖嗖比划半天,一刀一人僵持半晌,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 气氛,莫名又缓和下来。 不如说,这样的打打闹闹,他们在密室里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相识至今,一人一刀之间,一直都是这种颇为微妙的关系。 似师徒、似朋友... 当然,按照九怜所说,宁尘是她的不省心徒弟、不懂事后辈、爱闹腾的下仆。 而在宁尘看来,九怜就像口是心非的小姑娘,挺可爱的。 “谁可爱了。”九怜用刀柄戳了戳,轻哼道:“别趁机在脑袋里想些奇奇怪怪的话。” 宁尘笑了笑。 九怜没由来涌起燥热,直接将刀锋横在他手边,忿忿道:“啰嗦半天,还不快点救你的小妹妹,干脆让我来给你划拉一条大的。” 宁尘收拾心神,伸出右手放在厄刀旁:“请。” “哼,别喊疼。” 刀锋一闪,腕间浮现一道极浅伤口。 宁尘盯着看了会儿,无语道:“九怜,你这才擦破点皮。” 连点血丝都没渗出来。 九怜当即摔刀:“你自己来!” 宁尘摇头失笑,将失去控制的厄刀拿起,给自己划了道血口。 旋即,将血滴在紫衣敞露的后背伤口上。 九怜暗中斜睨,轻哼道:“注入灵气便可。” “好。” 宁尘深吸一口气,运起体内灵气,小心注入。 “唔!”原本安详沉睡的紫衣秀眉倏蹙,发出一丝闷哼,额头隐隐渗汗。 但,血与灵融入的十分顺利。 流入体内的渡厄之血,仿佛绽放出了无与伦比之能,开始重塑血肉、修复根骨。 宁尘顿时轻松不少。 九怜语气稍缓,道:“再过七八天,她应该就能恢复脊骨。” 宁尘笑道:“多谢师傅。” 九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宁尘挠头:“九怜大人?” 九怜嘴角上扬,暗喜。 宁尘顿时恍然。 九怜顿时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只得闭声装深沉。 但,床上的紫衣却突然动弹了一下。 宁尘连忙收心,关切道:“你先别动,我刚才用了点手段帮你治伤,可能会有不舒服,只要忍忍就——” “呵呵呵...” 一丝阴冷笑声,幽幽响起。 宁尘双眼大睁,面露错愕。 这笑声,是紫衣发出来的? 她的笑声,何曾会如此阴森,令人后背都不寒而栗? 只一瞬间,宁尘立刻提起了警惕,猛然后撤拉开距离。 ——此女不是紫衣! “你是谁!” “功亏一篑啊,刀灵。” 待诡笑渐止,‘紫衣’摇晃着坐起身,螓首微歪,似笑非笑道:“几番镇压,到头来还是让哀家有了可乘之机。” 凌乱秀发之下,一紫一红双眸在闪烁妖异邪芒。 宁尘更是面露惊色。 这诡异女人,是在跟九怜对话! 不是紫衣体内有什么邪魔寄生,而是... 他体内寄宿许久的女魔头之一! 下一刻,宁尘背后虚影浮现,九怜冷然走出。 “融魂于血,借体复生,你的手段比我料想中更麻烦。” 她这段时日已在暗中多有防备。 可没想到,竟会在这一遭栽了个跟头。 “那是你还不够格。” ‘紫衣’颇为妖媚地斜肩侧坐,撩发挑眉,嘴角笑意森然。“一介刀灵,竟胆敢与哀家争抢驱壳,实乃自寻死路。” 九怜身形虚幻,无颜无面,唯有冰冷低语:“你以为跑到外头,就能赢?” “你我神魂层次相当,谈何输赢。” ‘紫衣’至始至终都不曾看宁尘一眼,只是媚笑着拂过胸襟,挑衅道:“但这具肉身虽残破不堪,至少有明窍巅峰之境、负不俗血脉、另有灵宝护身,你又拿什么与我斗?” 说罢,其紫红双瞳蓦然一瞪,密室内霎时阴风呼啸。 宁尘脸色微变,却见身前泛起一层黑光涟漪,挡下风浪。 但背后九怜却闷哼一声,按住他肩头退出数丈。 “神魂归体,意火再显。”‘紫衣’森然一笑:“现在,我的魂力比你更强三分!” 话音未落,狂风愈发凶猛。 九怜步步后退,手中黑光裂纹隐现,似风雨飘摇,力竭不支。 宁尘被守于黑光之后,面色沉重,立刻暗中道:“她说神魂归体能增强魂力,你要不要试着附在我身上!” “...不必。”九怜传音道:“我有一计,可破眼下困局。” 宁尘立刻上前用双手撑住黑光,做出一副拼命守护的姿态,又暗中道:“有何要求尽管说。” “你仔细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宁尘眼神微眯。 ‘紫衣’依旧侧坐于床榻,轻抚朱唇,那双诡异双瞳灵光闪烁,仿佛在等待着他们一人一魂被这股威压生生震死。 但,宁尘却看出了一丝端倪。 “她...动不了。” “没错。” 九怜话中浮现一丝笑意:“她再有古怪手段,但终究只是一缕残魂,办不到什么逆天之举。眼下能附身于紫衣身上已是竭力,不可能立刻修补好紫衣身上的诸多创伤。” 宁尘心思一动,已然与九怜心意相通。 “哈!” ‘紫衣’面露嘲讽之色,掩唇笑道:“前段时日还神气无比的刀灵,如今就这般狼狈不堪?还妄想那具驱壳能帮上什么忙不成,当真可笑!” “那可不一定。”九怜勉强一笑:“兴许,他便是你命中一劫。” ‘紫衣’不屑道:“通脉,不过尔尔。” 九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但她并未犹豫,立刻暗动心念,神识激荡,倏然爆发出澎湃魂浪。 两股涟漪轰然相撞,密室也随之震动。 九怜一阵踉跄,身影闪烁不定。 ‘紫衣’似乎也遭受一丝冲击,垂首闷哼,险些瘫软伏倒。 “垂死挣扎,哀家照样能——” 目光刚一抬起,‘紫衣’便瞳孔骤缩。 宁尘神色冰冷地欺身而至,右臂抡动,并拢五指,似长刀般破空袭来! “不自量力!” ‘紫衣’面色一沉,冷哼着抬手欲拦。 但就在双掌相撞的瞬间,宁尘却蓦然一笑:“回来!” ‘紫衣’美目圆瞪,面露一丝惊愕,只觉体内魂血一阵暴动,仿佛要被强行吸引回这男人的体内! “这怎么——” 还未曾反应,原本因嬉闹而被扔在床角的厄刀,突然一颤。 九怜虚影立刻从中现身,无声无息,一掌直接拍中‘紫衣’后脑。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其发出尖啸,附着于血液中的残魂竟被生生拍出,再无丝毫抵抗之力,飞回至宁尘眉心之中。 “呃...” 失去残魂附体牵引,紫衣顿时闭上双眼,脸色潮红地软软倒下。 九怜来不及去检查其伤势。 因为,她很快发现宁尘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眼神一阵发懵,连连摇晃后退,直至踉跄着坐倒在地,垂首昏迷。 九怜神情大变:“调虎离山!” ... 宁尘只觉一阵晕头转向,脚下虚浮乏力,踩不中地面,仿佛飘荡在池水河流之中。 直至脑内蓦然泛起一阵清凉,他猛然睁开双眼,异样倏散。 “这里是——” 他警惕四周,却见景色一片迷蒙黑雾,看不真切。 但,此地的景色却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而且是见过很多次。 “难道你还想不起来?” 恰至此时,一丝妖媚轻笑幽幽飘来:“我们可是在此地相见许久。” 宁尘悚然一惊,立刻回首,一抹鲜血般猩红的鬼魅身影从黑雾中现身,仅有人形轮廓,如沐浴鲜血,血甲覆面,同样看不清容貌。 “你,就是刚才抢夺紫衣肉身的残魂?” “是哀家。” 猩红鬼魅低声冷笑:“不过,哀家可对一个凡人女子的肉身没兴趣。” 宁尘神情微变,心思急转,已明白了七七八八。 此女的目标,并非紫衣。 而是他! 这么说来,这片诡异的黑雾环境,果真是他在噩梦中常常见到的景色...是自己的魂海? “看来你已转过弯来了。”猩红鬼魅森然笑道:“那愚蠢刀灵在你身上施加咒印,意图镇压哀家的觉醒。 哀家破封不得,便反其道而行之,借你自己救人的意愿,携同你的魂魄从外到内,一同来到这片魂海当面再会。” 宁尘勉强一笑:“我还不知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会让姑娘你那么心心念念。” “魅力?” 猩红魅影冷笑着一步步靠近而来:“不,哀家不需要你的什么魅力。只要你魂体沉眠于此,魂海之外的肉身便归哀家所有。” 熟悉的森冷寒意扑面而来,宁尘脸色愈发难看。 身处魂海之中,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番危局。 毕竟他这段时日学的都是炼体之法、武道之术,可从没接触过什么魂魄杀伐手段。 两个魂魄之间,该怎么打? “我...可是男的。” 宁尘迅速思考应对,同时也在步步后退,面露讪笑:“姑娘身为女子,却欲夺我的身体,难道将来想当男人不成?” “呵。”猩红魅影讥嘲冷笑:“那蠢货刀灵难道没有教你么?所谓肉身,又如何能挡魂魄之能,只需炼化一番,自然能塑成女子体态。” “......” 这也行? 宁尘眼角暗瞥,隐见其掌心中正凝聚着某种古怪波动。 怪不得会老实回话,原来是在暗作准备。 而自己,现在同样需要拖延时间。 宁尘立刻扯起笑容,道:“姑娘,我们双方当真有必要打生打死?” 猩红魅影嗤笑:“很有必要。” 刚说完,她随手屈指一弹,一缕红光倏然激射而来! 宁尘心头一跳,手忙脚乱地飞身躲开。 轰! 爆炸般的冲击自不远处震开,令宁尘面色一凛,背后发凉。 这种隔空射出血光的手段,不能硬接。 他刚回神抬头,却见密密麻麻的血光倾轧落下。 宁尘脸色大变,全力施展身法,在血雨之中穿梭闪躲,直至险之又险地跳出了‘血海’。 猩红魅影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讥嘲道:“真会躲。” 宁尘瞥了眼被血光擦过的肩膀。 此地是魂体所在,却传来一阵痛楚。 这是来自于灵魂的创伤...么? 宁尘沉声道:“九怜能与我友善相处,姑娘你为何不能试着与我先交流——” “区区刀灵,与我如何能比。”猩红魅影冷冷道:“无知。” “......” 宁尘双眼愈发冰冷,一字一句道:“九怜,比你这女魔头要好上百倍!” 猩红魅影冷哼,掌中红光已然抬起。 没有再谈判的可能。 宁尘立刻扔掉所有侥幸心理,摆出拳法架势,心头一狠,当即飞奔冲锋。 先佯攻一二,再多拖延些时间,至少要撑到九怜出手相助,又或者能找出对方身上的弱点。 当然,若能直接将其击败—— “——蠢货。” 猩红魅影低语。 宁尘面色陡变,只来得及看见两边黑影笼罩。 下一刻,两只巨大血手从两旁镇压而来,根本无处可躲,直接将他整个人彻底轰入其中。 数丈有余的巨手相合,宛若慈悲之意,再无一丝缝隙与动静,魂海归于平静。 猩红魅影这才嘲弄道:“在哀家的血海迷阵之中,还妄想翻腾出什么浪花不成?” 她捻起掌中积蓄多时的森然血光,来到合十巨手前,将血光对准缝隙之内。 “此番,便是哀家柳茹意的大获全胜。” 血光一闪。 但,柳茹意陡然露出惊色。 一只手掌猛地撕开血手束缚,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 撕拉! 血光飞溅,毫发无损的健壮身影携凶势脱困而出! 在柳茹意怔然目光中,宁尘面目狰狞,凌空拧腰一转身形,势大力沉地一脚狠狠踢向其脖颈。 但随血光流转,竟强行挡下了这一击,劲力尽消。 柳茹意借机甩手后撤。 宁尘眼神一凝,刚落地便踏足飞射而出,追击逼命! “你、怎会不受魂术影响!” 柳茹意似惊愕万分,连忙挥舞红袖,四周血影接连闪烁,可刚一撞击在宁尘身上就彻底炸碎,分毫不伤。 哪怕再一掌隔空拍出,猩红巨手自头顶轰然镇压。宁尘却势不可挡般随意拍散巨手,抡着双拳欺身而至! “小子...尔敢!” 柳茹意渐起恼意,竟也不避不闪地挥掌迎上。 嘭嘭嘭嘭! 二人踏足魂海之上,一时激烈交锋。 拳掌交错如风,步伐连踏腾挪。 宁尘面庞紧绷,已拼尽全力施展近日学会的所有武道之技,拳、掌、指、腿等等交击之术接连轰出,几乎打出道道残影。 柳茹意一时左支右绌、狼狈应对,不时肩头腰腹还会挨上几下,发出几声闷哼。 但,宁尘深知此战绝不可拖延下去。 虽不知自己从哪得来的坚韧魂体,能吃痛强行挡下魂术攻势,但仅凭拳脚功夫,终究不可能当真将这女魔头杀之。 必须要在其反应过来前,将其彻底震慑住,不能给她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要勇、要狠! “你...赢不了我!” 宁尘狰狞怒吼,双拳轰出的劲风更为狂暴,拳拳轰鸣。 柳茹意血面下脸色变幻,硬挡下几番攻势,只觉双臂已有麻意。 再看宁尘势若狂暴般杀来,她眼神闪烁一瞬,心底也升起一丝嗜血杀意,红袖拂过,仿佛有幻术流转,一时令宁尘几拳直接挥空。 嘭! 一记蹬腿,直接将宁尘踢出几丈开外。 “呃?!” 宁尘面露痛苦,踉跄站稳,却见柳茹意已带着盛怒飞来,双掌化作血影,顷刻间将其防守尽数打破,连环数掌轰入胸腹。 直至最后一掌拍出,宁尘的身影当即弯曲后退,仿佛已无力站直。 “就凭你,还想战胜哀家!” 柳茹意怒极反笑,并指点出,重重幻影笼罩。 但危机逼命,宁尘反而怒目抬首,心间烈火燃烧,低吼着再展拳脚,生生将来袭指影尽数招架挡开。 魂体震荡,剧痛翻涌。 可在这一刻,宁尘却像被求生欲所支配的猛兽,咆哮着再度冲杀。 柳茹意眸光流转,再露狰狞,没有丝毫退让,立刻狠狠迎上。 魂海,早已化作森然血海。 ... 紫衣低吟两声,从噩梦惊醒。 她满头大汗地喘息两声,甩了甩脑袋,只觉一阵荒谬。 为何自己在梦中会突然对宁尘出手... 来不及细想,她心头咯噔一声,心有所感般猛然抬头,愕然看见盘膝坐在床前的宁尘。 丝丝鲜血从其嘴角溢出,脸色变幻不定,似受内伤般摇摇欲坠。 “这、这究竟是——” 紫衣担忧看了片刻,瞳孔骤缩:“宁尘体内,有异魂侵蚀!” 本想暗中提醒的九怜轻咦一声,传递魂力的动作一顿。 但紫衣显然不知还有旁人窥探,急地汗水直流,死死咬紧牙关,像在思考着施救办法。 旋即,她面色一狠,从床上踉跄爬出,勉强伸手按住了宁尘丹田部位。 “若有真魔伏击,宁尘...千万要守住本心!” 下一刻,阵阵气流从其掌心中涌出,交渡至宁尘体内。 紫衣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下来,气息萎靡,不多时就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 九怜悄然现身,默默将紫衣抱回床上。 再回首看向宁尘,掐动印诀,一指点中其眉心,低吟传音:“得紫衣一身精纯功力,此番一饮一啄,你可要抓住机会。” “——啊啊啊啊啊!” 冲霄怒吼响彻魂海。 原本已被压制血海内的宁尘目眦欲裂,震天狂吼,周身倏然爆发出澎湃气浪。 柳茹意才刚露出兴奋狞笑,神情一僵,当即被五指死死攥住了面庞,携熊熊怒火奋力贯入地面。 这小子.... 两股魂力气息爆发碰撞,如浪潮奔流。 宁尘嘶吼吐息,硬顶着血海魔威翻身站起,如怒目金刚般出手反制,将柳茹意强行压入地底深处。 四周血海狂流疯狂撕扯,却始终被一股灵光强行驱散在外,难以靠近分毫。 魂力的平衡,在发生偏移。 原本微弱不堪的魂光爆燃不息,血光烈火寸寸熄灭,胜败之势已不可阻挡! 柳茹意瞪大双眼,怔怔看着压在身上的宁尘,宛若神威。 “你...” 宁尘怒然一拳轰下,震起漫天血雨。 柳茹意吃痛闷哼。 再是一拳。 但,只剩下一缕拳风扫过面庞。 柳茹意愣了一下,就见声势如龙的男子已溃散成漫天魂力,飘飞远去。 终究只是借外力巧技引来的主体魂魄,不会维持太久,眼下已自行回归原位。 “......” 四周尘埃落定,翻腾涌动的血海也好像失了战意,渐渐消退。 这场交锋,悄然落下了帷幕。 柳茹意缓缓从坑中坐起,屈指轻弹,仿佛有一缕红光随魂同去。 倏然间,一柄利刃似从虚空探出,抵在她的脖颈上,背后又有素白玉掌按在她的后心,杀机再起。 “柳茹意,你越线了。” 清冷女声幽幽回荡:“谁允许你提前接触宁尘。” “呵...” 柳茹意只是微耸肩头,发出一丝浅笑。 但,笑声却愈发肆无忌惮、癫狂如魔。 直至她蓦然大笑着张开双臂,四周血海如爆炸般狂涌四方! “哀家出手,与你们又有何干!” 见超乎想象的魂浪袭来,原本携手钳制的两道身影暗暗咂舌,默然退去,而黑雾后方探来的数道感知也无奈暂避。 “血灵同生、与他共御无间,此魂域,哀家才是最强!” 柳茹意强行逼退了其他残魂。 唯有一声冷言再度传出: “由哀家坐镇,尔等,休想再妄动心思。” 如同警告、也似震慑。 四周无声,最后一丝神念也随之离开。 待此地再无旁人,她感受着胸间残存的拳风热意,默然许久。 覆盖在脸上的血甲面具渐渐破碎,隐约露出芳容玉姿。 “宁尘...宁尘...” 她似呓语般不断念叨着名字。 旋即,阴森低笑回荡血海之间。 “已是通脉九品啦...再努力些...有哀家相助...很快,我们便会再度相见——” . . 第16章.收获丰厚 5K 宁尘猛然惊醒。 旋即,一股虚弱感顿时浮现,冷汗已浸湿全身。 体内灵气耗尽,头痛欲裂,仿佛数日都不曾休息,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他喘息两声后,不禁畅快一笑。 再是威名赫赫的女魔头,不还是被他一拳拳击溃压倒。 “干得不错。” 九怜嗓音悠悠,欣慰浅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初次面对她们就能逃出生天,我是得夸奖你一次才行。” “非我个人之功。” 宁尘长出一口气:“多谢九怜连番相救。” 刚才在魂海与女魔头交锋,自己能抵挡对方的鬼魅手段,现在想来,应该是九怜出手帮忙。 要不然,自己可能一个照面就被拍成饼饼了。 九怜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她很快又道:“但不止我一人出手帮你。” 宁尘心思一动,连忙起身。 “紫衣她...” “她心思很敏锐,无需我暗中提醒,便知你身上可能出了事。” 九怜轻声道:“她立刻将一身所有功力尽数传给了你,补足了你的功力之缺陷、令你魂力在片刻间膨胀不少。” 宁尘脸色一阵复杂。 怪不得,自己当时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油然升起。 原来是紫衣在外界及时相助,集三人合力才将那女魔头重新镇压。 “紫衣,是一位好姑娘。” “心里很感动?”九怜轻笑道:“但百感交集还是省省吧,她还不至于废了功力,只是暂时虚弱。” 宁尘一怔:“她还能恢复?” “当然可以。” 九怜意味深长道:“不如说,她能不计后果地出手帮你,反而为她自己带来了天大好处。 你所赠予她的几滴渡厄之血,玄妙非凡,远非寻常内力所能运转。如今她将残存在体内的内力排尽,渡厄血就能为她重塑修为、转后天至先天,武宗之门已然成型。” 宁尘这才放松,龇牙咧嘴地瘫坐回地,洒然一笑:“这样就好。” 九怜嗤笑一声:“蠢男人。” 但转念一想,紫衣刚才那番无悔奉献,反倒更情真意切,顿时让九怜悻悻闭了嘴。 这种酸酸甜甜的氛围,肉麻。 也不知这小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之前瞧着还挺机灵,现在却如此不计后果。 难道这张油腻腻的嘴巴,真那么厉害? 九怜暗恼之际,宁尘也在抽空检查自身。 “还挺惨的。” 宁尘无奈。 浑身筋骨虽未损伤、可体内修炼了将近一个月的丹田灵气,此一役算彻底掏空,连一丝都没剩。而且现在还头疼欲裂,似乎连所谓的魂体都有破损。 渡厄血能救旁人,但不知能不能救自己。 不过,此番能保住性命,已是幸运,再难奢求更多。 宁尘这时才深有体会,自己体内潜藏的诸多女魔头们,是何等危险。 刚才他若有丝毫软弱退缩,可能已被那操控血光的柳茹意吃到连骨头都不剩。 “九怜,我第一个认识的残魂是你,真是太好了。” 宁尘大大咧咧地仰头倒下,闭眼长吁。 九怜哼唧两声,傲然道:“这时才知道我的好?先记得以后对我更尊敬些,说不定我能教你更多的...” “怜儿,谢谢。” “......” 九怜闷了片刻,嘀咕道:“下次再喊,我可得揍你一顿才行。” 但看他一副半昏半醒的虚脱模样,还是轻轻一叹。 虚影悄然浮现,看了眼自己模糊不清的右手,无声探出,抵住宁尘的眉心。 此番魂魄伤势若不及时治疗,一旦留下隐疾,对将来修炼之途定是极大损害。 宁尘猛地睁开双眼,翻身坐起。 九怜也是一惊。 因为宁尘体内,竟突然浮现出古怪气息,红光骤显。 “这是...” 宁尘捂住心口,面露异色。 并非伤重疼痛,反而从中涌现暖流,顺着心脏跳动而不断运转全身。 因为激战而残留的酸痛被迅速抚平,干涸的丹田内滋生出澎湃灵气,甚至就连原本浑浑噩噩的精神都在好转! 望着妖异红光透体闪烁,宁尘的表情无比怪异。 这气息,他很熟悉。 分明就是体内女魔头身上散发的血气! 九怜同样愣了一下,喃喃道:“好精纯的血魂幽晶...” 她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血气来源。 宁尘眉头皱起,急忙道:“血魂幽晶是何物?” “大补之物。”九怜沉声道:“此物来源极为稀罕,由九幽血池历经多年天然结成,又或是修炼异法的大能凝聚,其中蕴含珍贵魂力、可锻血脉,算是层次颇高的稀世之材。哪怕对先天之上都是至宝。” 宁尘听得有些茫然:“可为何会出现在我体内?” “...如此看来,是那女人给你的。” 九怜低吟道:“你在魂海之中,与她说了什么?” “我是想好好交流,但她一上来就与我大打出手,只能正面一战。”宁尘脸色古怪道:“靠你们二人帮助,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按在地上锤了一拳,但还来不及将她解决,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挺可惜。” 九怜:“......” 本以为是靠她和紫衣的帮助,让宁尘能在魂海内避开对方纠缠,能跑多远跑多远。 没想到,竟是按着那倒霉女人一顿胖揍? 九怜语气微妙道:“你小子,真是个怪人。” 宁尘挠了挠头。 九怜轻叹一声:“不必担心,我刚才检查过,此物并没有问题,你如今运转渡厄归一诀心法便可,不仅能让你内伤痊愈,修补魂魄之伤,或许还能直接突破至明窍...先天也有窥探之可能。” 如此夸张? 宁尘暗暗吸气。 自己在密室内枯坐修炼了一个月,才堪堪聚集来通脉九品的灵气。 可这血魂之晶,就能让自己轻松突破明窍,摸到武宗境的门槛? 他虽感不可思议,可体会着心口中不断奔涌的澎湃气息... 的确比密室灵气强出太多。 “既然如此有效,可否帮紫衣一起...” “可以。” 九怜催促道:“别磨蹭了,虽不知那女魔头在想些什么,但血魂幽晶融于你体内,便是一份难得机缘。” “好!” 宁尘坐到床边,立刻收敛心神,盘膝运功。 刚运转心法,这股在体内奔流乱窜的暖流,霎时化作无与伦比的精纯气息滋养全身、灵台一阵清明。 效果,匪夷所思的好! 再试着抓住紫衣的纤手,澎湃气息分化出一缕,也帮忙滋养起少女脆弱不堪的伤体。 见二人周身都被血光环绕、伤势渐愈,一旁的九怜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此次变故就算顺利度过—— 宁尘蓦然出声:“怜儿,如此大喜有没有一点奖励?比如亲我一下?” “你!” 九怜闻言微恼,忍不住伸手拍肩:“臭小子,认真点修炼——唔?!” 可话音未落,她表情顿时一滞,拍向肩头的虚影右手就好像黏在身上似的,无法挪开分毫。 因为,正有一股相当汹涌的精纯魂力沿着手掌反馈而来,霎时融入虚影之中。 九怜惊愕呢喃:“你、你怎么将魂力...” “我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 宁尘勉强一心二用,轻笑道:“你又救我性命,当然得给你些回报才行。” 九怜暗中抿唇,道:“何必急于一时。” “我又不瞎,看得出来。”宁尘道:“你幻化而成的身躯,比之前变淡很多。而我刚才能轻松抵挡那女魔头的攻势,便知你消耗定然巨大。” 话音微顿一下,他淡淡一笑: “九怜是我师,恩重于山,怎能忘却。” “......” 九怜一言不发,默默吸收着分来的魂力。 宁尘心思微动,隐觉九怜那一方仿佛无底洞般难以填满,索性将血魂幽晶中逸散的九成魂力尽数转移了过去。 下一刻,纤柔玉手悄然抚上眉心。 “——放松,让我来。” 宁尘浑身一抖,还未及思考,只觉灵台内闪烁起一缕灵光,四周魂力弥漫,浸润身心,仿佛有股飘然腾仙似的惬意。 这一瞬的舒爽实在难以言喻,以至于他当即脑袋一空,整个人都心神恍惚起来,什么想法都抛了个干干净净。 迷离间,似有曼妙美人揽肩入怀、紧密相依,感受丝丝幽兰吐息,眉心互贴,原本磅礴无垠的力量化作绵柔春水,玄妙法诀汇作白芒烙印苍天,在二人魂海之间回荡交渡,如阴阳调和、生生不息。 体内的灵气在欢呼,细细滋润着全身经脉。 因激战而沸腾涌动的灵台魂海,得温柔安抚,渐至平静无波。 仿佛又有虚幻玉手徐徐拂过,化出青山绿水、点出黄鹂鸣翠,如诗如画的优美意境映入梦中。 ——宁尘快爽麻了。 他修炼岁月尚短,只体会过碎裂筋脉的剧痛,何曾有过魂灵滋润之感受。即便似懂非懂的知道有魂魄、灵台存在,又有渡厄体暗中反哺,但终究是初次修炼魂魄一道...哪怕是被动的。 宁尘恍觉自己正枕在柔软云雾之中,体会人间极乐、回味着仙人般的缥缈清静,身心都得以洗涤一般。隐约间,更有沁人幽香萦绕不休,心中浮现满满的幸福温暖。 但,九怜快气冒烟了。 这臭小子,脑袋里都是些什么奇怪东西! 眼下分明在运转极高深的天心证魂之法,讲究天人合一、悟道自然,可要不是她极力压制,这场梦境都不知道要歪成什么样了。 让你天人合一,没让你人人合一! 九怜气呼呼的,强忍住没往枕在腿膝间的宁尘脸上糊一巴掌。 “......” 但沉默许久,九怜心境也逐渐和缓。 清风悠悠,瑰丽星光自四方汇集,几乎尽数涌入她的体内。 这是宁尘恍惚间本能的分配取舍,将一切好处都尽数交给了她。 九怜轻叹,玉手拂袖,化出两股分流注入宁尘与紫衣的灵台。 天人梦境之中,她垂首看着身下的睡颜,久久凝望。 ... 不知已过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轻咳,顿时让宁尘从迷离中惊醒。 “笨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啊?” 宁尘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 动作微僵,他悻悻干笑两声,再瞧了瞧四周。 熟悉的虚影又不见了踪影。 “九怜,你恢复的如何?” “...还不错。” 九怜在脑海内轻哼道:“魂体已恢复至胎光圆满。“ 宁尘一愣。 九怜解释道:“武道修炼之外,亦有魂体之境。只是大多数武者都是先至先天,再回头去接触魂魄一道。” “那这胎光...” “原始最初之魂、位于先天胎息的一点神魂之灵。”九怜不急不缓道:“便是让凡人的阴魂褪去凡俗尘埃,重归先天之息,归于无暇洁净。” 宁尘恍然。 他这才满意笑道:“看来九怜的收获也不小。” 但此话一出,九怜便冷哼一声:“此番血魂幽晶你若自己享用,早已触碰武宗境界,现在你自己倒只有这一点点提升,实在浪费。之前还说自己是个什么精明商人,何其可笑。” 宁尘略作感知,发现自己的修为已至通脉圆满,眉心灵台内也有股之前没有的清凉之意,很舒服。 这哪里算得上浪费。 他不禁笑了笑:“我干嘛贪那么点修为,只要九怜你能平安无事,一切都好。” “区区修炼了一个月的臭小子,现在还与我装什么得道高人。” 九怜忿忿然地操控厄刀,往他肩头轻轻一敲。 这不痛不痒的感觉,让宁尘也有点失笑。 听起来似是恼怒,但这举动...怎么更像在娇嗔似的。 宁尘正想起身,可九怜却轻咦一声。 “怎么了?” “你心口之中,有些古怪。” 宁尘一听,脸色微变。 可还没等他问出声,却听九怜嘀咕道:“原来不是血魂幽晶、而是幽精?” “这...有何区别?” “虽一字之差,但层次却相差甚大。”九怜语气微妙道:“幽晶用完即碎,而幽精却能生生不息,如同灵宝护身。不断滋养你的血肉脏器,借着充盈灵气,还会慢慢净化血液,益处非凡。” 宁尘表情更显精彩。 更贵重了? 这场冲突,虽然来的突然,但收获怎么感觉更多? 而且,明明自己是按着那女魔头打了一顿,可对方怎还一声不响送了他如此大礼。 今日变故,到底算祸,还是福? 九怜也感觉很奇怪。 但细想之前隐约发现的细节,她又沉默下来。 其实,柳茹意并非初次‘现身’。 当初宁尘在修炼九圣开天脉之际,她就察觉到了柳茹意的血光之影。 但,并非这女魔头在暗中搞破坏。 反而是在暗中帮宁尘修复一身融毁消弭的筋脉,缓和痛苦,直至在察觉到宁尘已能忍受碎筋融脉的剧痛后,才渐渐隐去声息。 若非她有秘术可察,或许都没发现柳茹意这点小动作。 九怜当时就颇感匪夷所思。 可柳茹意如此偷偷相助、事后又凶神恶煞地使计动手,未免太过自相矛盾。 九怜现在很苦恼。 她虽知宁尘体内寄宿的女魔头各个性情怪异,但柳茹意此人,还是让她有点捉摸不透。 此女,到底是对宁尘意图不轨,还是与她一样,想帮宁尘? 胡思乱想一阵,她无奈道:“罢了,那柳茹意此次没有得逞,可能迟早还会再动歪念头,你别放松警惕就好。” “我明白。” 宁尘神情慎重。 暂不论柳茹意事后给了多少好处,这次的变故,的确是给他再度敲响警钟。 哪怕有九怜悉心相助,也决计不能小觑了那些魔头的手段与底蕴。 但心思一动,他好奇道:“对了,九怜你现在魂魄境界有所提升,是不是已能变出真容相貌?” “......” 九怜沉默了片刻。 旋即,她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这贼小子意图不轨!” 厄刀当即拍了过来。 宁尘眼角一抽,连忙闪躲:“冤枉啊!我可没什么龌龊心思!” “龌不龌龊,你心里难道没想过!?” “没,当然没有!” “撒谎!你分明连兵器都不放过!” “等、等一下!那些不是我在想的东西,是以前看过的——” 叮叮当当一阵闹腾。 直至最后,宁尘苦着脸,脑袋上多了个包。 九怜一阵神清气爽,瞬间感觉念头通达。 终于赢了一回。 但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九怜暗中抿了抿唇,还是默默输了一丝灵气,帮忙治好了肿包。 “等我什么时候能凝实容貌了,再说。” 宁尘摇头失笑:“你可越来越不像魔刀的刀灵了。” 九怜斜睨一眼:“魔就是随心所欲,我喜欢就好。” “挺好的,至情至性,很可爱...嘶嘶嘶!” 后腰被刀柄一阵旋拧乱戳,宁尘差点从座上摔倒。 九怜微笑:“快·点·修·炼!” ... 两日后。 紫衣盘膝打坐,幽幽吐息,周身氤氲环绕,恍若无暇仙姬。 待内力运转周天之后,她默默睁开紫眸,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原本碎裂成渣的脊骨,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被破坏的功体,已无比顺利的重新塑成。 而且,似经历一番破而后立之功,甚至比当初更为坚韧数倍有余,不过堪堪修炼一个时辰,所得收获便远胜往日半月修炼。 “成效如何?” 耳边响声,令紫衣连忙回神。 她眨了眨水眸,见身旁宁尘一脸的紧张,顿时柔和一笑:“再过半月左右,我应该就能恢复明窍修为,甚至更有精进。” 宁尘这才放松笑道:“那就好。” 紫衣微抿樱唇,心底有些笑意,也有几分感动。 她已知晓前两日那场变故。 虽不知宁尘体内究竟寄宿了何种‘怪物’,但能在如此危急关头,还将血魂幽晶的力量分给她一部分用以修补魂体,此番恩情便令她心颤。 更遑论,她碎裂的脊骨也是宁尘献出血脉重塑而成,可谓再造之恩。 反倒是她,又欠下恩情。 “宁尘。” “嗯?” 宁尘笑着转头望来。 但下一刻,便是香风拂面,一点绛唇轻印面庞,带来一丝温软细腻。 愣神间,就见紫衣满脸臊红地缩回了身子,水眸曳曳,一脸娇羞地掩唇低眉,分外妖艳诱人。 宁尘愕然:“紫衣你这是...” “好、好啦,只是一点小小谢礼。” 紫衣面红耳赤,扭捏喏喏道:“总归是能让你欢喜的...” 看着小妖女一副桃羞杏让,宁尘莫名心头一热,有些口干舌燥。 九怜一笑。 手中厄刀蓄势待发。 宁尘顿时被夹在中间,脑袋都大了。 但在这时,密室突然一阵摇晃,旖旎尽散。 宁尘与紫衣神情微惊,对视一眼,心下恍然。 秘境生门时隔一月,开了。 . . 第17章.真魔暗藏 6K 生门一开,阵法虽在,但禁制已尽解。 哪怕密室石门未启,两人都清楚,只需拨动机关,便可顺利离开。 按紫衣之前分析,这秘境内部虽如迷宫般四通八达,但其实只有四处通道连通外界,为四方镇口。 宁尘当初跳进来的,算作密道。 而现在以密室指引方向,便是一条没有阵法干扰的安全生路。 仅限一天。 宁尘低语道:“该走了。” 紫衣四下环顾,眼神留恋。 虽然当初昏迷许久,但终究住了一月有余。 更何况,二人在此日渐熟络,渐生情愫,自然即景生情。 但少女并非扭捏性子,轻叹一声,很快颔首:“终归是要离开的。” 她随手摄来不远处的生灯,轻声道:“不过,外界风波皆因此物而起,离开前不妨将死灯一并取来,或许会有用处。” 宁尘点头应声。 密室与藏宝禁室,相距不远。虽离了生门之路,会有阵法威胁,但有紫衣和九怜指点,来去不难。 而双魔灯本是从武国之外辗转至此,取走无妨,或许还真能断了魔门心思,免得继续祸害安州县的百姓。若是夫人之物,事后再完璧归还便可。 宁尘笑道:“等出了秘境,我带你回家再修养几日。一直都在吃这些辟谷丹药,得给你亲手做些滋补药膳才行。” “嗯。”紫衣脸色微红,心头泛暖。 此番秘境隐居,并非终点。岁月悠悠,将来仍有相伴之时。 二人谈笑间,宁尘很快将行李收拾完毕。 只是看着手里一袭染血裙裳,倒有点犯难。 紫衣莞尔:“不如留着当个纪念。” 宁尘哂笑一声,让少女抱住行囊,再将其小心翼翼背起。 “这样会扯到伤口吗?” “没那么娇弱。”紫衣轻柔环颈,亲昵相依,凑在耳边浅笑道:“当初在茶馆内一直瞧着你,还没来得及打量家中如何呢。” 温热之感萦绕耳畔,诱人暗香笼罩周身,宁尘暗吸凉气,感觉浑身都有点发酥。 九怜调侃道:“瞧你平时俏皮话不少,没想到吹口气就软了腿脚?” 宁尘汗颜:“你过来让我吹吹。” “呵,吹就吹——”九怜讥笑陡僵。 她顿时气恼道:“又说这些龌龊话!” 宁尘一愣:“我说啥了?” “你不是要吹...” “往耳朵吹口气啊。”宁尘脸色古怪:“你想吹哪里?” 九怜:“......” 隐约只听一声羞愤悲鸣,九怜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宁尘这才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紫衣分外粘人的咬起了耳朵:“在笑什么呢?” “咳、想起我的师傅了。”宁尘讪讪道:“分别许久,有点想念。” 紫衣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紫眸微眯,嘴角的笑意宛若小狐狸一般。 “那等我们回到家中,可得带我拜见一下师长才行。” “她...云游四海,可能早已不见踪影。” “无妨。”紫衣笑眯眯道:“我可以先准备一点小礼,等以后能孝敬一下老人家。” 九怜:“...?” 宁尘连忙按住蠢蠢欲动的厄刀,僵硬干笑,脑袋里已响起九怜气呼呼的吵闹。 虽然话里三句不离狐狸精,听着怪怪的。 ... 半柱香后—— 一道身影默默走在漆黑隧洞。 虽然早有准备,但秘境内阴森交错的环境,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宁尘神色凝重,没有丝毫轻视之心。 毕竟连紫衣当初都会不慎中招,他自然没道理还大意。 紫衣安静伏在肩头,本想帮忙提点一二,但瞧宁尘步伐不慌不忙,心中稍慰。 这段时日来,她一直都在教宁尘阵法玄术。 本不奢求能学会多少,但如今看来,其天赋灵资比想象中更优秀,在阵法一道上已打好基础。哪怕秘境诸阵都被她后续分析讲解了个通透,但身临其境,依旧能独自轻松破之,称得上天纵奇才。 紫衣心里有点甜滋滋的,抱的更紧了几分。 宁尘脚步微顿,故作镇定。 虽然之前调侃过紫衣尚小,但实际感受起来... 真不算小。 而且这身子,当真软弱无骨,让人心神荡漾不已。 九怜嘲弄道:“一手可握,不过如此。” 紫衣抖了抖,秀眉微蹙。 感觉好像有人在说她坏话。 直至在秘境中穿行半晌后,二人眼神骤凝。 “看来,她是在这里受了伤。” 九怜淡淡道:“这里是有点门道,暗阵密布,环环相扣,稍不留神的确容易中招。” 宁尘也发现了满地的干涸血痕。 紫衣脸色复杂,附耳低吟:“我帮你。” 宁尘微微颔首,运起身法,在耳边的轻声指点下,连踏玄步避开诸多陷阱,险之又险地穿过几道隐秘暗阵。 趁此机会,立刻大步冲进内层。 禁室石门似有感应,自行缓缓打开。 紫衣松了口气。 成功了。 实际上,这里对她来说的确不算困难,心高气傲遭逢大难,算是一场教训。 眼下宁尘能顺利通过,她心底里也很欣慰。 九怜突然道:“里面有人。” 宁尘面色陡变。 四下无处躲藏,来不及多做思考,他立刻扯下衣袖,遮住自己和紫衣的面容。 烛火幽幽的宽阔禁地之中,赫然有几名身穿黑袍斗笠的人影围站。 而他们显然也听见了石门声响,纷纷回身望来。 “......” 场面一静。 宁尘心思急转,大方笑道:“原来此地竟已有人捷足先登?倒是在下来的太过突然,打扰到了几位。” “你是何人。”其中一人低沉道:“为何能闯入玄煞阴阳阵内。” “只是一介无名散人。” 宁尘轻笑道:“见此地阵法破解不难,这才进来见识一下所谓的异宝。” 黑袍人:“......” 沉默片刻后,其似愠怒道:“既知秘境有主,还不速速离开!” 另一人寒声道:“不必废话,出手先将之擒住再说!” 宁尘脸色渐沉,默默将紫衣轻柔放下,让她靠坐墙边。 “不要乱动。” “...千万小心。”紫衣低声道:“他们是从另一侧入口进入的禁室,可能有援兵。” 宁尘朝她笑了笑,再将厄刀插在一旁,暗中道:“帮忙照顾一下。” 九怜冷哼一声,也没应声。 但宁尘知她心思,便转头再看向那群黑袍人。 在二人踏入禁地的瞬间,双方就已是敌人。 ——至始至终,那股凛冽杀机就不曾消失过。 虽不知这群人是何来历,但如此露骨的杀气,定是心狠手辣之辈。 “几位能顺利闯进秘境,还觊觎禁地异宝。看来是与外面的几大魔宗有关?” 话音一落,得到的并非回答,而是奇袭。 两名黑袍人倏然翻袖一挥,数道黑芒破空袭至,劲力之强远胜当初的通脉杀手。 但,宁尘只是随手一捞,微笑着松开右手。 叮叮叮—— 数柄飞镖掉落在地。 “真弱。” 简短二字,犹如刀锋般刺入心田。 几名黑袍人眼中杀意更盛。 宁尘老神在在地迈步走出,嚷嚷道:“原来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看来以我通脉圆满的境界,便足以将你们全都收拾了。” 说着,还故意耀武扬威般运气一震,通脉境的气息四散,看起来威风凛凛。 黑袍人的眼神微变,却略带古怪。 他们暗中瞥了眼靠在后方的紫衣,见其弱柳扶风的娇软模样,心头虽感惊艳,但也不禁暗暗冷笑。 原来如此,是一个携美出行的蠢小子,想在美人面前好好威风一把。 通脉圆满,有些天份,但随手可杀! 他们心下一定,暗中交换一瞬目光,立刻有两人大步走出。 一左一右齐齐出掌,刹那劲风四射,内力澎湃涌动。 一招,便是明窍之威! 宁尘骤感掌风扑面,无比慌乱地连连后退,口中似乎还想叫喊什么。 嘎啦! 只听一连串筋骨碎裂之声,三人脚步齐齐停滞,似胜负已分。 另三名黑袍人冷哼回身,懒得再浪费时间。 惨呼声顿时响彻禁地。 但三名黑袍人却悚然一惊,这声音,是自己人! 猛然回首望去,却见两人正抱着扭曲成怪异弧度的手臂,跪地哀嚎不已。 宁尘放下双手,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一脸平静地投来目光。 “是...武宗!!” 几名黑袍人惊惧。 下一刻,宁尘腾挪疾驰,恍若神行幻影般袭至! 两人急忙出手横拦,但拳掌相撞间,却骤感恐怖巨力震来,几乎要将全身筋骨都碾碎一般,生生将他们震退数丈之远,胸口发闷、险些口吐鲜血。 宁尘心思一动,倏然侧身闪开了突刺一剑,屈指轻弹,指劲颤动,顷刻将此人紧握的长剑震至脱手翻飞。 “三少爷小心!” 两名刚被震退的黑袍人惊呼一声,仿佛不要命般再度飞扑。 而长剑脱手之人微微闷哼,却反应极快地抽身急退,同时运转某种古怪功法,双掌交错,隐隐有深邃气息旋绕汇集。 两侧明窍攻势齐至,宁尘依旧不慌不忙,运掌如风,振臂一拍便就将他们再度击退。 看似雄厚的内力,随手便可震散,恍若势不可挡般大步向前。五指并齐,直接朝为首的黑袍人猛然刺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你...找死!” 但此人却突然怒吼出声,脚踏大地,周身内力激荡。 宁尘眼神骤凝。 下一刻,黑袍人愤然低吼,双掌一翻,霎时有龙吟尖啸,罡气翻涌。 猝不及防间,宁尘面露惊色,当即被凶猛掌风吞没,炸起一片尘土。 紫衣玉手揪紧,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此掌法颇有门道,劲力层叠,后力连绵,虽是明窍之境,可这一击既出怕是不下武宗之力。 但,她很快舒展开秀眉,笑意盈盈。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紫衣最清楚宁尘究竟是何等的妖孽强悍。 这些明窍武者,哪怕悍不畏死,也不可能会是其对手。 果不其然,宁尘很快现身走出,甩了甩右手上缭绕的青烟。 黑袍人几乎眼珠都快瞪了出来。 硬接此招,竟毫发无伤?! 宁尘捏紧拳头,沉声道:“鬼鬼祟祟,说出你们的来历!” 四周几名黑袍人冷汗淋漓地颤抖站起。 而为首之人呼吸粗重,眼泛血丝,仿佛又惊又怒。 宁尘见他们无动于衷,立刻欺身上前,准备将他们先擒下再说。 “哼!” 可在这时,一声冷哼蓦然响起。 似蕴含厚重之威,如重锤袭来,宁尘面色一沉,骤停脚步挡下扑面风压。 凝气成罡,这是真正的武宗境界! “小子,莫要猖狂。” 黑影陡现,五指成爪,一击撕下! 气劲如古钟镇压,风浪似凛冽锋芒,令宁尘心头生寒。 但,与前几日体内魔威四溢的柳茹意相比,相差太多。 他凝起目光,似血沸腾、似战如火,低吼着一拳迎上。 随金刚碰撞,铿锵轰鸣,黑影轻咦一声骤然后退,交手处炸开一阵呼啸狂风。 宁尘急退数丈,身形微震,将贯通透体的阴寒内劲尽数震散,再起迎战架势。 “有点门道。” 黑影见一击不成,立刻隔空一抓,四周几名黑袍人仿佛被生生摄走一般落入手中,拎提飞跃,朝另一侧的出口腾挪而去。 与此同时,其左手隔空一拂。 宁尘眼神骤凛,就见放在石台上的一盏莲灯颤抖飞出,似要落入其手中。 这是...双魔灯! “不妙!” 虽不知这伙人来历,但显然不能眼睁睁看异宝落入贼人手中。 宁尘正要施展身法追击,却听黑影突然惊呼,正要入手的莲然猛地一抖,硬生生在空中转了个弯,滴溜溜地往回飞来。 宁尘脚步一顿,稍露讶然。 就见莲灯飞快穿过肩侧,飞向禁室后方,直至被纤柔玉手轻轻抓住。 紫衣手握着两盏魔灯,嫣然一笑。 黑影脚步停顿一瞬,重重冷哼一声,拂袖闪走。 宁尘皱眉看着人影消失,没有贸然追击。 这里并非自家院子,那扇石门后方会有什么未知的阵法陷阱还暂不知,鲁莽冲进去,怕是会重蹈紫衣之前的下场。 即便自己的肉身坚韧,可对方要是临时折返回来,与陷阱合力夹击,怕是要有麻烦。 最主要的是,那黑影之人...是正牌的武宗。 这是宁尘第一次亲眼见到武宗的存在,刚一交手,便知武宗手段远非明窍武者所能比拟,劲力之刚猛雄厚,不可小觑。 “紫衣,你没事吧?” 他快步赶回,面露担忧。 紫衣盈盈笑道:“我有何事,倒是刚才那伙人心里肯定恼的很。” 说着,还颇为俏皮地晃了晃手里的两盏灯。 宁尘也有些好奇:“这灯怎么会突然飞回来?” “料想生死双灯之间有某种感应,便试着催动一二。”紫衣轻笑着解释道:“果不其然原路飞回,就如男女间两情相悦,无人能阻。” 宁尘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能力? 紫衣小声道:“看他们出手狠辣、一言不合便要夺人性命,似是魔门。但刚才那人一掌刚猛正气,又似乎与我知晓的魔门功法略有不同。” “隐情难料,先出去再说。” 宁尘将紫衣重新背起。 九怜突然道:“上面还残留着古怪气息。” “什么气息?” “‘真魔’” 宁尘一愣。 九怜平静道:“此事,不妨问问你背上的丫头。” 宁尘连忙侧首开口:“你可知真魔的存在?” 紫衣豁然抬头,惊愕道:“为何突然问起?” “是因为...” “难道之前寄宿在你体内的怪物,就是真魔?”紫衣俏脸上满是担忧:“可有感觉不适疼痛?” 如此着急的语气,让宁尘怔然,心底也有些温暖。 他很快抚了抚少女柔荑,安慰道:“紫衣你先冷静一二,我若真出了事,哪里还能跟你笑嘻嘻的。” 紫衣哑然一瞬,不禁苦笑:“是我乱了分寸。” 九怜小声嘀咕:“果然变笨了。” 紫衣稍定心神,轻吟道:“所谓真魔,相传是因千年前一场灾难而诞生的邪物,有形无质、诡异莫测,有吞灵噬魂之手段,即便修为高深的武者面对之,大多都有去无回。 也曾有强盛国度受真魔之潮的侵蚀,最终亡国灭种,死伤无数,乃是真正的天下禁忌之一,不允外界凡俗知晓。” 宁尘脸色愈发凝重。 他在市井长大,虽有听闻诸多江湖武林之事,知晓世间有异兽存在,但对这种秘闻,显然不曾听过。 “此魔,对先天之下的存在都是天灾。”紫衣沉声道:“一息片刻,便能将神魂轻易瓦解消融,肆意玩弄,甚是恐怖。” 宁尘思忖道:“这跟人人常说的妖魔鬼怪,又有何区别?” “妖邪秽物,以气血可驱之。鬼怪精兽,以力便可破之。” 紫衣轻叹:“而真魔,乃真正的魔之化身,不死不灭,凡俗手段无法与之抗衡。” 宁尘暗暗吸气。 看来自己体内寄宿的女魔头们,并非真魔,要不然自己怕是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哪里还有修炼反抗的机会。 紫衣眨了眨眼眸:“你体内的存在,哪怕不是真魔,但也要多加小心。” 相处许久,她或多或少能看得出一点端倪。 宁尘回神,哂笑道:“我能制得住。” “就怕妖言蛊惑,让你吃了暗亏。” 九怜:“......” 紫衣也没盘问为难之意,见宁尘并无异色,便看了一眼石台。 “你突然问起真魔之事,难道是因为这个?” “对。” 宁尘颔首:“石台上,有真魔的气息。” 紫衣轻咬下唇:“这秘境内蕴灵气、地属阴寒,的确有可能诞生真魔。” “刚才那一伙人,或许不仅为取走双魔灯,还有可能是...” “他们是为真魔而来。”紫衣神情凝重:“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外界仍风波不减。” 宁尘来到石台前,四下扫视几眼:“真魔难道可以人为使役?” “常人办不到,但若是...大宗门,或许有些珍藏底蕴。” 宁尘皱眉沉思。 觊觎双魔灯,甚至还沾染真魔之祸,难道是哪个恐怖魔宗不成? 武国有七圣宗坐镇,自然也有魔宗巨擘。或许也正是他们暗中作祟,才能指挥黄泉宗等魔门在安州县内外肆虐。 “有点意思。” 九怜突然笑了起来。 宁尘一怔,暗中道:“有何发现?” “这双魔灯,双器合一才为真。” 九怜笑了笑:“生灯原本只能算作灵器,但如今生死双灯凑齐,灵气流转互通,激活了暗藏的禁制。” 宁尘连忙取出双灯,定睛一看,琉璃果真内有纹路浮现,闪烁异彩。 紫衣美目流转,喃喃道:“这是纹器?” “在灵器之上?” “对,这种‘纹’含有天地之理,乃是真正得天地造化的痕迹,如同仙人手笔。”紫衣轻声解释道:“若说灵器是蕴灵之器,那纹器便是纹天之宝,暂不论威能如何,这其中的‘纹’本身就珍贵万分,可助武道境界之突破。” 九怜再度出声:“我不推荐你们学此物的‘纹’。” 听其语气突然严肃,宁尘心头一跳:“为何?” “此‘纹’有堕邪祸心之效,你们若学了,会影响心神。”九怜沉声道:“最好连双魔灯也不要随意使用,这玩意儿有点邪门。” “这灯的能力...” “生死流转,真魔现世。” 九怜冷冷道:“这不是寻常的纹器,而是创造真魔的魔具。” 宁尘神情骤凛。 与此同时,紫衣突然伸手一拦:“宁尘,快将双魔灯收起来,莫要多看。” “你...” “我、我不是对此物有觊觎之心,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紫衣连忙摇头,神情有些不安:“这或许算不上宝物...” 宁尘收好双灯,笑了笑:“我相信你,这灯可能真有问题。具体怎么处理,我们先回了县内再斟酌吧。” 紫衣暗暗松了口气,笑意更显柔和。 九怜看得连连撇嘴。 这小子,借着她的话在调情呢。 虽感无语,但她还是说了一声:“这灯里面还藏了点东西,我试着破解一番,可能要一天左右。” 宁尘心头一紧:“贸然探查,你会不会有危险?” 九怜顿时心情一扬,轻笑道:“哪里还轮得到你担心我,放心吧。” 听其语气轻松,宁尘这才定神,抱着紫衣朝生门出口赶去。 既听说了真魔的存在,他可真不想在秘境里多晃悠。 ... 待前方阳光渐现,视线骤然一亮。 时隔一个月,二人终于真正重见天日。 宁尘和紫衣都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如今逃出生天,才知青山绿水是何等珍贵,山水风景如此繁盛。 但,宁尘笑容陡然僵住。 “——公子,许久不见。” 不远处,一抹丰腴婀娜的倩影如画卷美人,悠远娴静。 程三娘一袭云纱绿裙,拂发浅笑,眉宇间仿佛有丝丝柔情。 旋即,美妇一眼看见了趴在宁尘背上的少女。 紫衣探着脑袋,连连眨巴水眸,四目相汇。 “......” 三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僵住。 宁尘额头上冷汗狂流,默默猛咽口水。 . . 第18章.紫女娇娘 6K 沉默、寂静。 程三娘依旧笑容温柔,但媚眼隐现一丝寒意。 伏在背后的紫衣,仍是娇躯柔软,但勾肩藕臂却仿佛成了冰冷利刃,令人一阵毛骨悚然。 无需任何言语,此地便似深入凛冬,化作生人勿进的修罗炼狱。 “噗、哈哈哈——” 九怜倒是笑翻了。 她捧腹大笑好一阵,这才妖媚道:“大情圣~宁公子,如今被夫人撞个正着,可有何感受呀?” 面对调侃,宁尘擦了擦冷汗,反而强自镇定下来。 与程夫人邻里多年、关系融洽,有时生活点滴之际都会心生涟漪。 而跟紫衣相处的这一个月,如初恋般的甜蜜滋味,让人迷恋欣喜。 无论哪一方,都令自己怦然心动。 他当时在密室生活时,就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既逃之不过,那便迎难而上! 见她们视线愈发冷冽,宁尘牙一咬、心一横,当即大步踏出,右手高举: “我才是渣男!” 九怜笑容一僵。 紫衣和程三娘都错愕望来。 趁热打铁,宁尘一脸慷慨就义,沉重道:“所有责任都在我,夫人和紫衣若想打骂,尽管出手动嘴便可,我决计不会多反驳一句话。” “...公子误会,奴家并非怪罪。” 程三娘讶色渐敛,温和道:“你们在密室内闭关一月有余,不如先随奴家同乘马车,回县更衣洗漱一番。” 紫衣附耳低吟:“我不怪你,先回去吧。” 话虽如此,但还是浑身冷飕飕的。 宁尘故作镇定地来到马车旁。 程三娘微抿朱唇,道:“公子的许多疑问...” “回去再谈无妨,我相信你。” “...嗯。”程三娘温润一笑。 “......” 紫衣清冷暗瞥,程三娘漠然斜睨。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眼神闪烁不定,却并未再开口,仿佛将所有念头都藏在心底。 宁尘带紫衣上了马车,一见其怀中包裹,连忙探头道:“夫人,那秘境之中的灯...” “是秘境内本就有的宝物,公子拿取无妨,无需与奴家过问。” 程三娘在外驾马行车,轻声道:“如今能将之带出秘境,也算一桩好事。“ 宁尘心思渐定,眉头皱起。 抛开刚才的小插曲,程夫人的身份倒愈发扑朔迷离。 九怜笑道:“回了县里,你打算怎么办?” “随机应变。” “呵,看她们的眼神,似乎都想把你生吞活剥了。” 九怜玩味道:“你再能言善辩,难道还能翻出这两个女人的手掌心不成?怕是要被拿捏死死的。” 宁尘长吁一声,暗笑道:“至少还有怜儿陪我,有底气。” 九怜气结:“真要剥,我肯定第一个出手!” 紫衣蓦然倚肩靠颈,垂首低吟:“宁尘,我始终跟你都是一条心,不会为难你的,莫要忧心。” 九怜:“......” 这紫丫头,倒戈投降的未免太快了! ... 安州县,程家宅府,大堂内。 宁尘正襟危坐,待程三娘备茶归来,略感紧张。 紫衣优雅端坐旁侧,拢发偷瞄一眼:“很忐忑?“ 宁尘哂笑道:“总归是对不住你。” “不必如此。”紫衣脸色渐缓,嘴角翘起一抹弧度:“此事本就是我插足其中,你没偏袒那位夫人,依旧小心护我,心底哪还有多少怨气。” 宁尘怔然。 再看身旁少女,其俏脸阴云尽散,流露着狡黠笑意。 四目相汇,紫衣弯睫轻颤,害臊般躲开目光,羞嗔道:“当时你喊自己‘渣男’,事后想想果真恰当,坏坏的。” 宁尘哑然失笑,抬手摸了摸少女娇颜:“紫衣不恼就好。” 感受掌心温热,紫衣心间稍软,探着身子柔声道:“亲我一下,我就不恼。” 九怜肉麻的都打了个寒颤,实在没眼看。 宁尘定定直视片刻,当即作势要吻。 紫衣缩肩闪开,又故意捉弄般捧住其面庞,笑眯眯道:“不许你亲~” 宁尘:“......” 九怜差点笑出声。 好一招欲擒故纵...诶? 然后她就见紫衣主动凑上来,在宁尘侧脸轻轻啄了一下:“小惩罚~” 九怜呆滞一瞬,旋即气恼道:“够了啊!” 宁尘也是被撩的有点心跳加速,讪笑两声。 “——看来,当真发生了不少事。“ 一声轻笑响起,打破了这份旖旎。 程夫人从堂外款款走来,随手斟上温茶,莞尔道:“至少公子与这位姑娘之间,就有不少涟漪?” 宁尘有些心虚道:“孤男寡女,难免心生荡漾。” 紫衣不慌不忙地端茶轻抿,优雅微笑:“久闻程夫人芳名,今日亲眼一见,果真温柔如水,令人艳...噗咳咳!” 话还没说完,少女美眸圆瞪,差点把嘴里的茶呛出来。 之前光顾着胡思乱想了,可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其胸怀竟如此宏伟丰硕?! 这、这种尺寸,此世竟当真存在?! 紫衣仿佛都能听见其胸襟处飘来的裂帛声,似下一刻就会撑裂衣衫,晃得她一阵眼晕。 宁尘关切道:“喝茶莫要太急,小心些。” “没、没事的。” 紫衣轻拭嘴角,迅速镇定,很快再露甜美笑容:“只是瞧见程夫人容颜甚美,这才大吃一惊。” 程三娘掩唇失笑一声,细语道:“紫衣姑娘也很漂亮,实乃奴家那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美人儿。” 这倒不是假意奉承,在她看来,眼前少女称得上天姿玉颜,眉眼暗藏妖媚,更是叫人酥骨软心。 偌大武国内,怕是找不出几位妙人能与之媲美。 只是,或许有点调皮? 紫衣微笑:“听闻夫人常年照顾宁尘,亲如姐弟,小女在这里也要感谢一番。” 程三娘心头一动,莞尔道:“这段时日,公子有紫衣姑娘紧密相伴,奴家也很安心。” “哪里哪里,小女距夫人相差甚远...” “姑娘客气,奴家也没有你说的那么...”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矜持文雅、似两位大家闺秀相互寒暄。 但落入九怜耳中,倒是句句反讽带刺,暗嗔娇哼,更像在相互闹脾气,又颇为克制地小心翼翼... 九怜暗中偷笑不已。 她虽未显形,但这两女争锋的场面,着实看得乐呵。 尤其是看见宁尘这总爱贫嘴的小子,如今被夹在中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下甚慰。 “活该,叫你爱对女子油嘴滑舌的,这下总算尝到苦...” 但转念一想,自家徒儿被两个女人压的喘不过气,九怜顿时笑容一顿,心里又有点小吃味。 师傅还没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两个丫头。 “哼!” “呃...” 宁尘脸色微妙地抬手道:“寒暄之事,之后再谈无妨,现在能先说说正事吗?” 程三娘与紫衣对视一眼,笑意莫名地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见她们没真吵起来,宁尘心底长舒一口气。 紫衣乖巧细心,程夫人温柔大方,眼下倒勉强维持住一丝安宁平衡。 宁尘清了清嗓子,道:“夫人,刚才途径我家门前,为何不作停留,是不是有何事?” 程三娘轻声道:“公子当初抓了一名魔门中人,事后被行人发现,官府将之抓住扣押,却迟迟不见公子身影,他们便暂时贴了封条。 如今公子回来,奴家得去知会一声,与官府说明一二才行,免得再生误会。” 说到这里,她很快又温柔道:“公子放心,奴家自有一套说辞,不会引官府怀疑。待今晚便能安心回住。” 宁尘笑了笑:“麻烦夫人了。” “不知夫人与山中秘境,又是何关系?” 紫衣脸色平静:“宁尘当时会进入生门密室,是因为你。” “三年前奴家搬来此地定居,才发现这秘境所在。” 程三娘坦然道:“奴家本不在意秘境的,但瞧见公子近日终于武道入门,外界又有诸多风波,这才到秘境内收拾一二。 而当时是借煞气指引,将公子引入至密室内躲藏,好有个清静之地。毕竟公子初入武道,尚需时间来打好基础、提升境界,若受外界琐事影响,徒增困扰。” 果然跟猜测的一样。 宁尘心中暗忖,亦有些感慨。 “煞气指引...” 但紫衣秀眉微蹙,眼神渐生警惕。 寻常武者可没煞气,更何况是能自如操控、指引方向的使役手段。 以她见识,这世上能如此玩弄煞气之流的,便是... 妖魔。 虽不如真魔恐怖,但同样是非人存在,危险非常。 “夫人,可否说说来龙去脉。” 宁尘轻吁一声,恢复平静之色:“这三年间,我从不知你有异于常人的手段。” 话虽询问,但也并无逼迫之意。 程三娘笑意更柔和几分,抚裙坐在他的身旁:“公子勿忧,奴家会与你一一道来。” 紫衣眼皮跳了跳。 “奴家的出身,有些古怪。” 程三娘抬起皓腕,粉玉般的掌心之中,升腾起一缕猩红气旋。 宁尘神情骤凛,熟悉的不适感再度出现。 这,便是煞气的正体? 程三娘露出一丝歉意,将掌中煞气散去。 “奴家虽有人类之血,但亦是画中之魔,诞生于武国之外的一个宗门,得高人点拨而诞生灵智。 往日也并非遮遮掩掩,而是无煞气支撑,奴家终究只是凡人的底子,手无缚鸡之力。” 宁尘心思急转,低声道:“那一月前满城风雨,夫人身上煞气与日俱增,这是...” 程三娘轻柔道:“奴家隐约察觉县外有异,途径尸骨所在之地,便汲取一丝煞气护身。” 宁尘略作思忖,将双魔灯取出:“夫人可知此物?” 程三娘微瞥一眼,温和道:“双魔灯。” 宁尘这才失笑道:“夫人怎得如此风轻云淡,外面的人可为了这东西打破了脑袋。” 就连紫衣眼中都泛起一丝异色。 但程三娘摇了摇头:“奴家对身外之物并无兴趣。” 她侧首看向屋外庭院的景色,温柔细语:“当初正是为了安宁清静,奴家才会离开宗门,隐居于此,又怎会在意所谓的灵宝。” 话语轻柔,但宁尘却很是钦佩。 虽有三年隐瞒,但程夫人的性子却始终如一。 至始至终,都是这般温润如水。 “况且,奴家还寻得了一位好公子。”程三娘转回螓首,眸光柔柔:“每日能笑谈几番,便已心满意足。” 宁尘脸庞发热,讪笑着躲开目光:“承蒙夫人厚爱。” 紫衣:“......” 九怜:“......” 明明刚才还在解释来龙去脉的,怎说着说着,就突然变味了。 “咳、不过夫人近日去了何处?”宁尘扯回了话题:“难道一直都待在县内?” “奴家还有些繁琐私事。” 程三娘歉疚道:“因偶得煞气,这才想趁此机会去解决一二。” “可已完成?” “已无碍。”程三娘露出一丝笑意:“遵循三十日之约,特意在秘境门前等候公子出关,本想瞧瞧公子如今修为,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宁尘更加尴尬,挠头难言。 毕竟夫人如此好意,他却在密室与紫衣卿卿我我。 终究心中有愧。 但程三娘也没有指责之意,笑着起身道:“公子先行照顾紫衣姑娘一二,奴家去为你们做顿晚膳。” 宁尘哂笑:“我去搭把手——” “公子留下照顾紫衣姑娘吧,她身上还有伤势未愈,先送她到奴家屋内歇息会儿,一路颠簸至此总归劳累。” 程三娘温柔道:“公子不介怀奴家擅作主张之事就好。” 看着美妇婀娜背影离屋远去,宁尘轻叹一声,依言将紫衣抱往卧房而去。 紫衣眼帘微垂,幽幽道:“这位程夫人,或许真是温柔贤惠。” 宁尘失笑:“难道还有假不成?” “......” 紫衣无言,脸颊却微微鼓起,仿佛有点生小闷气。 九怜蓦然道:“程妇人现在还隐瞒了不少,不仔细问个清楚?” “她不急,慢慢来吧。” 宁尘轻笑道:“这三年来,我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宾。而现在她突然说自己不是人类,可在我看来,她还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邻家夫人。” 九怜轻哼一声,倒没再多言。 毕竟,与宁尘陪伴最久之人,就是那位程妇。 不过—— 瞥了眼缓缓被抱上床的紫衣。 少女脸色复杂,垂首不语。 “这紫丫头吃味了。” 九怜嘲弄道:“有程妇在,不敢安慰你的紫衣妹妹?” 宁尘面庞微僵。 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回至床边。 紫衣身子微缩,细声道:“宁尘,我总算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啦。” 说着,还满脸纠结地用纤指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很大。 宁尘握住了她的纤手。 淡淡暖意在掌心泛起,少女一怔,美眸渐生秋波,不由得再靠进熟悉的胸膛之中。 宛若小情侣般的温柔细语回荡耳边,紫衣笑容渐露,俏脸微红,显然又被哄的开心不少。 倒是九怜听得直哼哼。 若非怕暴露秘密,都想提刀好好教训一顿这对男女了。 真不知羞。 直至屋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紫衣双眸微亮,似强忍羞意般扬起螓首,在宁尘侧脸又亲了一下。 而且,还特意亲的久了一点,银丝渐落。 “......” 紫衣眼眸微瞥,瞧见了正端着饭菜站在门前的程三娘。 美妇脚步微顿。 可程三娘只是娇颜微熏,很快神色如常地走进屋内,莞尔道:“你们二人的感情还真不错。” 宁尘连忙缩身,讪笑着出手帮忙。 “亲密归亲密,还是得先填饱肚子才行。”程三娘帮忙多盛了两碗饭,关切道:“公子先吃着,紫衣姑娘行动不便,奴家帮忙喂食就好。” “还是让我自己来,夫人先...” “安心坐下吧。” 程三娘将他按回座位,嗔道:“公子可别忘了这是奴家府上,当然得听奴家的话。” 见美妇端着饭菜到床边坐下,紫衣顿时神情戒备,脸上又扯起微笑。 “多谢夫人关心,但小女双手还是能动弹的,不劳...” “姑娘不必强撑。”程三娘柔声道:“既然伤势未愈,那就安心让奴家帮忙照顾一二。” “我的伤已经...” “若再伤着累着,公子会心疼的。” “没那么脆...” “明明很疼,何须遮掩。” 程三娘将汤勺递到唇边,分外温柔的‘啊’了一声,美眸闪闪发亮。 紫衣一脸僵硬,实在是拗不过,只能苦着脸喝下热汤。 眼睛微亮,但又垮下来。 虽、虽然滋味是很好,但她怎么稀里糊涂被情敌照顾起来了。 程三娘笑眯眯道:“滋味如何?” “还、还好吧...” 紫衣刚嘟哝应声,心头一颤,连忙抬眸与之对视,就见程三娘正目光深邃的盯着她。 一股微妙的对抗之心再度浮现,让少女又不服输的妖媚一笑:“多谢夫人照顾。” 程三娘柳眉微蹙,温柔笑容间浮现嗔意。 显然,她其实还是有点介怀刚才那一番亲亲... 还拉丝的。 哼。 两女却又心有灵犀般一起压低了声音,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低喃般相互呛声。 但气氛,又有点古怪。 毕竟,程三娘还时不时会递一些饭菜出来,而紫衣也吃的愈发顺嘴。 “......” 这‘清汤寡水’的微妙场面,看得九怜一脸呆然。 这真是吵架? 再看看宁尘,就见他现在正埋头干饭,吃的狼吞虎咽,仿佛几天没吃饭...哦,的确一个月没吃饭了,一直在磕丹。 这里看起来,还更像‘战场’一点。 ... 夜色愈浓。 待程夫人帮忙向官府打点一二,疏通完关系后,宁尘便趁夜带紫衣回到了家中。 茶馆内外都落尘扬灰、后院地上还有血迹未除,短短一晚,他也只能暂时将卧房清扫干净,让紫衣有个干净的休息之地。 “......” 看着熟悉的破旧小院,宁尘长出一口气,神情很是感慨。 这一个月的经历,自己这几番奇遇就堪称匪夷所思。 甚至就连邻家柔柔弱弱的夫人,都变得有些神秘难测,似乎来历不小。 宁尘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单身二十年,突然有了女子相伴,很是感动啊。” 九怜的讥笑打破了寂静:“但在感动之前,我还有点旧账要跟你算清楚。” 宁尘僵住。 密室中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闪,那一声声吊儿郎当的调戏,有时都是仗着密室里还有紫衣在,才会... 嗖! 厄刀在头顶上倏然扫过。 宁尘连忙翻身腾挪,满脸赔笑,摆手道:“怜儿听我一言!” “还怜儿呢!谁是你的怜儿啊!” 九怜暗中早已气的脸红,挥厄刀挥的更加痛快淋漓了。 尤其是今天,让她看了那么多甜腻场面,简直是找打! 紫衣正枕着宁尘往日睡觉的大枕头,侧身看着窗台。 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仿佛在演练身法。 少女紫眸迷蒙,呓语浅笑:“真勤奋...” 只是,宁尘好像在外面念叨着什么‘怜儿’? 听不太清,而且好困...宁尘的枕头好舒服... 不知不觉中,紫衣已然一脸幸福地甜甜睡去。 然后,在梦里梦见了宁尘跟程夫人手挽着手,凤冠霞帔,一脸甜蜜。 紫衣顿时俏脸一苦,捏起小拳头在被窝里一阵乱打,仿佛想将这头大狐狸精给打跑似的。 . . 第19章.美色如画 6K 深夜三更。 随房门叩响,程三娘提灯悄然前来,夜风萧瑟,勾勒着裙下曼妙,暗香弥生。 宁尘等候多时,很快将之接进院内。 双方回县匆忙、又需打理整顿,如今才要当面再谈一谈。 程三娘水眸轻眨,瞧了瞧卧房。 “紫衣姑娘已经睡下?” “她睡的很早。” 话音刚落,却见她将怀中包袱递来。 “这是...” “奴家刚去了布庄一趟,取了几件衣裙。”程三娘轻声道:“不必担心不合紫衣姑娘的身段,帮忙照顾之际,奴家就已悄悄量过。” 宁尘叹息道:“让夫人忙前忙后的,实在受之有愧。” 程三娘掩唇一笑:“公子之前还喊自己‘渣男’,如今怎得怜惜起奴家啦?” 宁尘讪讪:“那只是缓解之策。” “公子口不对心,这可不好。”程三娘柳眉微蹙,似嗔怪道:“只是几件衣裳而已,奴家倒还吃味紫衣姑娘一直穿着公子的衣物入睡呢,当然得早送衣裳来。” 九怜冷不丁地讥笑起来。 这熟妇吃醋呢,怪不得跑那么快。 宁尘连忙正襟危坐。 程三娘舒展眉眼,好奇道:“不过,紫衣姑娘是如何伤着的?” “是遭秘境陷阱所伤,这才逃入密室之中。” 美妇恍然。 思忖联想一番,她不禁摇头失笑:“如此说来,还是奴家间接促成了二人相会。” 宁尘身形微僵,一时无言。 程三娘眸光盈盈的看了他一阵,倏然莞尔:“公子不时哑然,全然没往日的健谈嬉笑,看来真是内疚?” “咳、毕竟当初夫人一番好意,而我却与紫衣...” 可话音未完,温软玉指便轻轻抵住了嘴唇。 宁尘微怔,就见程三娘欺身坐近,神色温柔道:“奴家当初虽是好意,但这些年来也多有隐瞒,不妨便算作两清如何?” 如此柔情体贴,幽香诱人,宁尘心头微颤,忍不住握住了美人素手。 程三娘娇颜一红,连忙缩手回身。顿了顿,温婉道:“公子尽管放宽心,奴家从重逢至今都不曾恼过公子分毫的。” 宁尘叹了口气:“可我倒是恼你了。” 程三娘身子一僵,语气渐弱:“奴家瞒了两三年,公子果然还是心有芥蒂...么?” 宁尘轻轻一拍其香肩,温和道:“我是恼你太不爱惜自己,再是温柔,也得多照顾好自己的心情才行。” 九怜暗中咬牙。 她快肉麻死了。 程三娘缓缓转身,眼含秋波,扑哧一笑:“这么说,公子是在怪奴家太宠溺你啦?” 宁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程三娘顿作含羞嗔怒状,气呼呼地往他腰上揪了一下:“坏男人。” 气氛一静,两人默默对视一阵。 “......” 宁尘一脸微妙地躲开目光。 九怜也颇感无语。 这娇弱熟妇,看来真是位大家闺秀,连生气动怒都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实在看不出生气,反而像在撒娇似的。 程三娘涨红了脸蛋,又羞又气地捏着粉拳多锤了两下:“公子还有闲心逗奴家玩!” 宁尘连忙抬起双手,讪笑告饶:“夫人消消气,是我不好。” 又哄又笑了好一阵,程三娘那股子羞恼劲才渐渐散去。 美妇轻抚高耸胸口,没好气地剜来一眼,语气稍缓:“奴家当公子是家人般照料,如今能寻得良配,奴家自然心中欣慰。“ 宁尘哂笑:“那夫人与紫衣还唇枪舌剑不断?” 程三娘脸色又红,眼神一阵飘忽,喏喏道:“奴家只是担心公子被妖女欺骗,这才有意试探一二,其实并没有...” 宁尘笑了笑:“或许,我得叫夫人一声程姐姐更亲切些?” 程三娘脸蛋已然红的娇艳欲滴,仿佛都荡起丝丝春意,连忙捂脸侧身:“公、公子别再说啦,奴家有点禁不住...” 这番娇态,让九怜都不禁侧目。 那么纯情? 宁尘连忙掩嘴:“我不说了,夫人别生气。” 程三娘红着脸,目光隐现幽怨:“与紫衣相伴一月,公子果然愈发坏心眼了,当初可不会如此直白调戏的。” 宁尘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当初的确没什么谈情说爱的心思,可跟紫衣卿卿我我大半月,就算是木头人,也能顺嘴说上两句调情的话了。 程三娘轻叹,神色逐渐柔软。 被这样一打闹,两人间的气氛也缓和许多。 宁尘心思一动,道:“夫人放在密室中的秘籍和兵器,是不是要收回来?” “不必麻烦了,并非什么贵重之物。”程三娘浅笑一声:“公子能有所收获就好。” 宁尘脸色古怪。 那些秘籍,怎么看都不像地摊货。 九怜没好气道:“这程妇底蕴颇足,值得你傍上。” 宁尘若有所思:“夫人以前所在的宗门,势力应该相当不凡?” “算是吧。”程三娘笑了笑:“不过奴家与过去的宗门早已无甚关系,对于武道境界之流,也从未在意过。” 言至此,她又宠溺道:“不过公子如今已通脉巅峰,当真天赋超群。” 宁尘讪笑摆手。 称赞倒无妨,就是这酥酥软软的语气,实在是听得人飘飘然。 他心思一转,蓦然道:“夫人之前称自己是画中之魔,得高人开启灵智,这是...” “奴家本是一副灵画。” 程三娘温柔细语道:“绘山水美景、纳天地一色,有草木花香,便是人间绝景。不过那高人又灵光一动,悉心绘出女子身影,蕴灵百年之久,渐渐诞生了奴家。” 宁尘一阵愕然。 这画中之魔的意思,竟是直接靠绘画诞出生灵?! 哪怕此世神异手段繁多,绝非局限于拳脚功夫,可这一手下笔诞灵的神仙手段,还是让他心头震动不已。 这种事,真能办到? “专修此道者,应该可以。”九怜语气凝重了几分:“不过其修为境界,定然远远凌驾先天之上,绝非你现在所能想象。” 宁尘脸色复杂。 程三娘眼波流转,轻柔道:“公子是不快奴家妖魔的身份,还是介怀奴家...只是一个虚幻的画中之女?” “我没介意这些...” 程三娘笑意更温柔几分,美眸轻眨:“是其他的事?” 宁尘欲言又止。 见他神色纠结,美妇眨了眨眼,欣然笑道:“那高人是一位女子。” 宁尘顿时满脸尴尬。 九怜笑了。 这小子,占有欲还颇足。 “咳...” “实际上,此画也算高人的自画像?”程三娘歪头笑吟吟道:“并没有公子想的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曾被哪位男子占去了便宜。 画中蕴意乃是缥缈无痕,奴家哪怕身无力气,总归不招人记得,如同虚无幻象一般,公子尽管放心便是。” 宁尘忙打哈哈道:“怪不得夫人明明如此绝美动人,可在县内又那么低调,都没上门追求之人。” 程三娘眼眸亮晶晶的,抿唇笑道:“倒是有一位花花心思很多的邻家公子,每每都能记得起奴家。” 九怜暗中斜睨,啐了一声。 这是连高人画意都盖不住的色心? 宁尘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真有那么好色? 明明这两三年来,自己都一直规规矩矩的。 程三娘笑意微敛,轻声道:“公子,你虽已出关,但近日还得多加小心。” 听提起正事,宁尘面色一肃:“何事?” “其实当初杀死洪少侠的,并非是山匪、魔宗之人,而是...” 宁尘眼神凝起:“真魔?” 程三娘神情一怔。 她点点头,继续道:“没错,正是真魔。当时奴家迟来一步,瞧见洪少侠等人呆立林中,不少人还按着剑柄,大声嚷嚷不断,仿佛都还是活人...但他们其实早已咽气,成了一具具尸体,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发现。” 宁尘听得背生寒意。 竟如此恐怖? 九怜淡漠道:“真魔能吞噬神魂,这只算作寻常。” 宁尘心思急转,道:“那近些时日以来,又有何事?” “厮杀一月之久,黄泉宗等魔门都死伤惨重,如今困守山中难以外逃,山下到处都驻扎着正道门派。”程三娘轻柔介绍道:“另几大魔宗要插手相助,但都被陆续赶来的七圣宗之人挡下,现在胜券在握,盘龙阁便提议召开一场诛魔大会,举兵讨伐魔门恶徒,以壮声势。” 黄泉宗都快被灭门了? 宁尘心头一跳:“夫人你熟知秘境。可知这段时日以来,秘境是被何方破解潜入?” 程三娘摇了摇头:“秘境共四条道,两条已彻底封闭,一条乃是生门出口,至于最后一条就在元山山脚下。” 宁尘神情微变。 程三娘轻咦道:“公子有何发现?” “今日有人潜入秘境,欲取双魔灯。”宁尘扶额低吟:“我本以为会是魔门之人,可唯一被破解的密道,魔门根本就过不来。” 真魔,是被某个正道宗门带走的。 程三娘怔了怔。 她低声道:“其中阴谋纠葛不少,公子切记小心。” “那诛魔大会,何时要开?” “明晚。” 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又齐齐失笑。 “才短短一月,我们就开始聊起了这些武林之事?” “事事难料,总是如此。” 程三娘含笑,抚裙站起:“打扰许久,奴家今晚便先回去了。再有何事,之后慢慢聊吧。” 宁尘一同起身:“我送你。” 程三娘颔首,与之来到后院门外。 但分别前,美妇拢发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屋内,低笑一声:“公子可得抓紧机会,好生照料,莫要让良人在指间溜走。” 旋即蜂腰微扭,提着灯烛悠然离去。 宁尘怔然片刻,心思一动,笑道:“良人不再留着坐会儿?” “......” 美妇脚步骤顿一下。 下一刻,她仿佛逃也似的一阵碎步,还差点绊了脚摔倒,踉跄着跑没了影。全然没了温柔淡雅,反倒满是少女羞涩。 宁尘失笑。 九怜冷哼道:“看起来,你倒更喜欢这丰腴美妇,当时在密室中跟紫衣的那番话,也不是单纯的调侃。” 宁尘老脸一红,轻咳道:“男人嘛,总归是喜欢...” “呵呵。” 九怜暗中白了一眼。 当然,她虽满心鄙夷,但也没再挥着厄刀来发脾气。 毕竟嘴上口花花两句,弄点小暧昧什么的,她早已见怪不怪。 在密室之中,她可是足足看了大半个月。 宁尘将院门关上,正色道:“怜儿师尊可要伴弟子一同赏月?” “谁要伴你!” 九怜嗔怒,厄刀乱舞。 宁尘抱头飞逃:“停停停!只是一起赏个月,又没做什么——” 九怜暗咬银牙,想起刚才月下男女你侬我侬的场面,当即用厄刀在其后腰上一阵乱戳。 ... 翌日晨间,天清气朗。 宁尘打开了尘封一个月之久的茶馆大门。 秋风拂面,落尘飞扬,带来一丝萧瑟寒意。 他长吁一声,环顾街头景色,心下感慨万千。 短短一个月,一切都物是人非。 自己都已是通脉境的高—— “别感慨了。” 九怜冷不丁道:“就一个通脉境而已,有什么好长吁短叹的,就是只体型胖一点的蝼蚁,我都能戳的扁。” 宁尘表情一垮:“好歹让我品味一下高手寂寞的气氛啊。” “你真想要有气氛,等你何时上了先天再说。” 九怜淡淡道:“与其再开这家茶馆,不如多练几招。” 宁尘轻咳:“我可是练了一整晚的身法。” 九怜噎了一下,悻悻道:“最后不还是陪你看了会月亮么,有何好抱怨的。” 宁尘扶额:“不到半柱香?” “哼,你还想多久。” 待他走回柜台悠闲泡茶,九怜心思一转,道:“你想掺和这些麻烦?” “不是我要掺和。” 宁尘端着茶杯,与手边的厄刀干杯轻碰:“麻烦自会找上门来,哪里用得着我费功夫。” 九怜无言。 她心里也清楚,刺客之事一出,麻烦就不可能躲得掉。 此局,早已将他们卷入其中。 一个月前,宁尘制服了刺客,至此人间蒸发,最后由官府帮忙收的贼。 而一个月后,又完好无损地回到家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有问题,暗中布局之人若有眼线,发现此事只是迟早。 “今晚,你要去看看热闹?” 宁尘眼神渐锐:“终究要解决麻烦,不如主动点。” 若不快刀斩乱麻,将来的麻烦怕是源源不断。要想好好修炼,抵御体内那些女魔头,可不能被这些琐事扯住脚步。 至少,在紫衣能自主行动前,必须尽力保护其安全,不能连累到她。 “有人来了。” 九怜提醒,宁尘也有察觉。 这是,一名身穿青衫道袍的老者。 “没想到,安州县内还有这种小茶馆?” 老者跨入店内,抚须轻笑:“不知店家的茶,怎么卖?” 宁尘笑着抱拳道:“不好意思了,老先生。我这店只是开个门晾一晾,没做生意。” “那...可有温水尝尝?” “这倒是有,不收钱。” “那就好。” 老者笑呵呵地拂衫入座。 宁尘给他盛了碗热水,道:“老先生是何来意?” 碗一晃,老者咂舌道:“店家如此直白?” “相互猜哑谜也没意思。”宁尘轻笑道:“不妨敞开谈谈。” 老者暗瞥一眼,眼底似闪过惊诧。 周身灵气隐而不发、气息深邃难测,窥探之际,隐隐又有心惊肉跳之感。 难道,是武宗巅峰?! 而且如此年纪... 老者压下心头震撼,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老夫是听闻此地有高人隐居,特来瞧瞧,会是何人能让那天剑宗的臭小子都不时赞叹。” 天剑宗? 宁尘心思一动,莞尔道:“我与天剑宗的客人相见,可都是上个月的事了。” “但店家失踪了许久。”老者饶有兴致道:“这段时日去了何处?” “回乡访亲。” 宁尘随手搬了张椅子坐下:“倒是安州县乱成一团,发生了何事?” 老者渐渐眯起了双眼。 旋即,他继续道:“店家可知,这安州县内已成各势齐聚之局。” 宁尘摩挲着下巴,道:“有所耳闻。” “双魔灯、囚龙剑齐现,这分明就是一场大祸。”老者沉声道:“四十年前的李氏惨案延续至今,风云悸动,稍有差池怕是就会陷入泥潭。” 过去的江湖秘闻? 宁尘皱眉道:“囚龙剑是何物?” “灵器神兵。” 老者叹道:“多亏盘龙阁之人悍勇无畏,这才率先在山中寻得此剑。只可惜双魔灯下落不知,令人担忧。” 宁尘神色平静,但心底已是一惊。 他略一定神,继续道:“那双魔灯又是何物,难道比囚龙剑更厉害?” 老者摇了摇头:“那双魔灯之中...” “杨长老竟会出现于此,当真令人吃惊。” 淡笑由远及近,有身影飞踏而至。 随清风拂过,茶馆内已经多出了一道人影。 老者爽朗一笑:“罗长老,近来安好?” “自然是好。”被喊作罗长老的中年男子笑意淡然,负手而立,一派高深莫测。 宁尘摊手道:“这位客官也要喝水?” 罗长老侧首打量了两眼,双眼渐眯。 他正欲开口,从后院却突然飘来一声少女娇嗔: “宁尘哥哥,还不快回来,人家还想你来喂我吃早膳呢!” “啊...马上就来!” 宁尘随意一拱手:“我得回屋去照顾家妹,茶馆打烊,恕不久陪。” 说罢,便不管茶馆如何,风风火火地就跑回了后院。 老者:“......” 罗长老:“......” 他们二人茫然半晌,这才略感无语地对视一眼。 丢下客人直接跑路,这小伙,真是开门做生意的? 可环顾压根无人看管的小茶馆,他们心下也是无奈。 身为名门正派的长老,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至于强闯别人家后院吧? 纠结了片刻,罗长老才低声道:“有探出此人的底细么?” “没有。”老者翻了一记白眼:“老夫才刚说上两句话,怎么探?” “坐等?” “罢了,既然无意,我们何须纠缠不清。他若有意,之后自然还会再见。” 老者干脆起身,拂袖摆手:“老夫先回,还得准备今晚的诛魔大会。” 罗长老眼神微凛,一同悄然离去。 ... 后院卧房内。 紫衣秀发恣意散落,慵懒斜卧床榻,笑吟吟道:“‘妹妹’这一声,还算喊的及时?” 宁尘好奇道:“你怎会知晓外头是两名武宗?” “听声辨位,再加一点小见识。”紫衣点了点额头,轻笑道:“料想你现在也不想在店里跟武宗打起来。” 宁尘笑着点点头。 一来是麻烦,二来是小店会不保。 至少那位‘罗长老’,来意不如那老者纯粹,应付起来怕是棘手。 紫衣轻蹙秀眉,低声道:“三魔宗覆灭大半,可安州县却依旧风雨飘摇,那些魔宗背后的势力总不至于忍到现在,难道当真是弃子? 而且所谓的诛魔大会...” 她轻咬下唇:“有问题。” 宁尘深以为然。 毕竟,昨天那伙人暗闯山中秘境,意图将双魔灯夺走。 眼下双魔灯尚在,但那柄所谓的囚龙剑,显然已落入那伙人手中。 诛魔大会,与之关系匪浅。 紫衣沉吟思忖。 半晌后,眼神飘到了包裹内的双魔灯。 旋即,少女眸光一亮,勾起邪魅笑意:“或许,能用此物略施小计。” 宁尘盯着她看了片刻,莞尔道:“你笑起来果真很有妖女气质。” 紫衣脸蛋微红,横来一眼:“今晚幕后之人可能就要收网,你先做好准备。” 宁尘颔首:“所以我准备让你去程夫人家中暂避一晚。” 紫衣笑容陡僵,脸颊气鼓鼓的。 但没等她再开口,宁尘便凑近耳畔道:“你身子娇弱,如今还是尽快养伤,我这小茶馆,还想早点多一位镇店的老板娘呢。” 紫衣顿时脸色通红,身子一软。 宁尘扶住少女的绵软纤腰,再想低语,脑海中却突然响声。 “——解开了。” 宁尘一怔,意识到是九怜出声,连忙道:“是灯中禁制?” “对。” “是多出了什么奇怪异能,还是...” “一个秘密。” 九怜似笑非笑道:“一个相当有趣的大秘密,足以帮你解决这场麻烦乱局。” . . 第20章.盘龙杀机 5K 待安顿好紫衣之后,宁尘独自回到了家中。 再将双魔灯取出,就见灯中纹路愈发明亮,妖异无比。 他眉头一皱:“别打哑谜了,说吧。” “接着。” 随九怜出声,生灯灯芯内竟弹出了一卷金纸。 宁尘连忙接住,错愕道:“灯里竟有东西?” 他之前明明仔细检查过,这两盏如琉璃般的瓷玉灯具,灯芯内空空如也,哪有藏东西的角度。 九怜嗤笑道:“是你想法还没扭转过来,可别忘了这是纹器,绝非凡俗之物能比拟。” 宁尘一愣:“难道是类似...须弥空间?” “似是而非。” 九怜继续道:“死灯内还以纹器禁制留下诸多信息,若非以我神念观测,旁人绝难发现其中隐秘。” “怜儿师尊真厉害。” 九怜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小手段,等你以后修为渐长,迟早也能办得到...还有,别叫我怜儿,喊师尊。” 但话里那点小开心,有点藏不住。 九怜微恼:“笑什么呢。” “只是觉得,师尊真可爱。” “呵,甜言蜜语留着给你的好良人吧。” 宁尘没再继续撩拨,稍一定神,打量起手中金纸。 看起来,像是真金,但好像又有些不同... 但将之打开后,他顿时变了脸色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血淋淋的字迹。 “这是...” “遗书?告罪书?”九怜随意道:“总之是上一任双魔灯持有者的遗言。” 宁尘沉吟细看。 但他随之发现,以血色记撰的内容,并非与双魔灯有关的信息。 而是一份往事—— “李氏一族,被强敌屠杀殆尽,仅剩其族长一人仓皇逃出驻地。” 很眼熟。 而且,跟之前陌生老者说的‘李氏惨案’,有些相似? 宁尘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忆逐渐浮现。 他曾听外乡武者提起过。 四十年前,有一个李氏家族势力不凡,在西阳郡一带颇有名望。其族长早年有天运奇遇,得神功、获异宝,闯荡出赫赫威名。 但就是这如日中天的盛族,全族上下数百口人却在一夜之间死伤殆尽,无一活口。官府追查许久都毫无头绪,最终成了一桩悬案,又被添油加醋地流传到诸多郡县。 “原来那唯一逃出去的李氏族长,就是双魔灯的主人?” 宁尘眉头紧锁。 随内容深入,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纸上记载了四十年前那一晚所经历的惨剧,无数贼人因觊觎神兵异宝而趁夜闯府,大开杀戒,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更有阵法布置,老弱妇孺根本无力抵挡,族内好手也遭围攻,一刻钟便彻底陷落。 李氏族长日夜奔逃,想方设法躲避追杀,可期间又遭昔日故友背叛围剿,险些再落入贼人手中。 经数日提心吊胆的狂奔飞驰,他才逃到广华郡内,为甩开后续追兵只能敛息躲入山中。 可惜,他这一路早已留伤无数,为保双魔灯、囚龙剑两件神兵异宝不被贼人夺走,强提一口气,借双魔灯之威能,布下这阴阳玄煞连环阵,在秘境深处饮恨咽气—— 宁尘默然许久,将这封血书小心收起。 里面不仅记录李氏一族当初所遭受的残害,事件来龙去脉,自然也有元凶的真正身份、及其党羽。 这会是一份好证据。 “人心难测。”九怜轻声道:“道貌岸然之人,无论何朝何代都会存在。自以圣宗之名闻名武国,旁人却不知‘圣’字底下,藏着多少鲜血淋漓。” 宁尘裹好兵器,负刀离家,眼神冰冷。 元凶,是这场诛魔大会的策划者。 七圣宗之一,盘龙阁。 也正是在秘境内与他大打出手的一方。 ... 白月楼。 这是安州县除华天楼外的奢华之地,地靠城河,月色不俗,往日是不少喜爱风月之人的好去处。 眼下诛魔大会召开在即,哪怕仍是白天,已有不少武者往来纷至。 而作为武国正道领袖,七圣宗之人早在四方阁楼内镇场,分阁坐候。 “此次诛魔大会的规模,当真不小。” 窗台旁,一名俊秀青年眺望满街人潮,道:“没想到一座小县城,竟成了风云交汇之地,匪夷所思。” “秘境灵地天成,本就是宗门必争之地。”另一名男子缓缓走来,沉吟道:“况且魔宗在此地作恶许久,仍不收敛,早已群情激奋,引群雄纷至可谓必然。” “师兄,说实话,让那么多圣宗弟子跑来,是否太小题大做?” 俊秀青年苦笑道:“碧云轩、天恩寺来了也就罢,我们衍天道宗都掺和进这等杀伐战事之中...” 师兄男子笑了笑:“这是长老考量,让你们年轻弟子有锻炼机会。能与魔宗狂徒正面交锋,往日可不多见。” “但宗门内明明有试炼之地,这些...” “不可混作一谈。” 青衫老者推门回屋,笑呵呵道:“试炼之地有我们长老看守,总不至于让你们真受了伤。但与魔宗之人厮杀,这可是真刀实枪的死战,对你们锻炼心性极有帮助。” 此言一出,阁楼内不少弟子神色各异。 俊秀青年撇了撇嘴:“杨长老,我们衍天道宗不是修身养性之地么,怎么还打打杀杀的。” “道弘,别耍性子。”老者抚须笑道:“修身养性自为求道,但我等身为圣宗门徒,受百姓尊崇、得官府尊敬,也得背负行善除恶之职,岂能当真整天修炼个没完?” 道弘无语,指了指内阁方向:“师姐师妹们倒是玩的开心。” 隐约间,还能听见些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一旁的师兄摇头失笑:“师妹们常年久居宗门,如今能有机会放松,便由着她们去吧,不会胡闹的。” 老者也笑了笑:“景林说的不错。你若想到街上买些胭脂水粉、漂亮裙裳,老夫也不会拦你。” 道弘气急:“长老这是重女轻男!” “这叫因材施教。”老者瞪来一眼:“平日里宗门就属你和那几个小子最闹腾,如今到了外头还想胡闹?” 被长老气势一压,原本还嚷嚷的青年顿时蔫了。 四周不少弟子暗暗窃笑。 然后被老者扫视一圈挨个瞪过来,各个都汗颜低头。 老者一叹:“虽说我衍天道宗重修心修性,但你们太松懈自身修为,迟早也会吃到苦头。” 有弟子嘀咕道:“此行有连夜师妹,我们在旁打打下手便足够了。” 老者神情陡肃:“妒同门乃是大忌,抱此想法,衍天功如何精进!” 话中似有灵气震撼,如当头棒喝,令其猛然一惊,顿时冷汗直流,抱拳躬身:“长老,是弟子无知,险些走火入魔。” “...罢了。”老者无奈摆手,叹道:“这样的想法,或许你们不少人心里都有,只希望你们能早些醒悟回神。”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苦涩一笑。 他们本是圣宗高徒、天赋斐然,但此行之中却多了个妖孽。 不少人都不时看向纱帘后方。 并非想窥探同门师姐师妹,而是那一抹孤傲清冷的纤细身姿,太过耀眼。 秦连夜。 此女不过十六芳龄就已明窍中段,真正的剑心天成、道法自然,武宗境指日可待,就连之上的境界都大可一探。 宛若神仙画卷般的人儿,又如何让人轻易放下。 “......” 老者悄然来到了帘后。 清冷少女正盘膝打坐,阖眼无声,仿佛将一切污浊都抵挡在外,唯有空灵寂静,整个人焕发着仙灵般的澄澈气息,白裙青衫,更衬出尘不染。 老者微微颔首,心下暗赞。 不论天赋如何,这等纯洁污垢的冰莲心境,便是稀世之材。此行走来,也不曾有丝毫动摇,亦如最初。 “...咦?” 但老者心头一动,若有所感般突然回首,看向窗外。 如同先天武者的气机交锋、神念微动,只一瞬便看见了一道眼熟身影。 “......” 清冷少女运功结束,悠悠睁眼,这才发现自家长老正站在面前。 她刚想启唇问候,却见长老正一脸怔然地盯着窗外,眼神很是古怪。 少女眨眨眼,螓首一歪。 长老,在看何人? ... 白月楼外。 宁尘悄然而至。 他并没有掩藏面容、也没高声疾呼着盘龙阁的罪状。 虽心中含怒,但他依旧冷静。 “——人不少。” 宁尘环臂四顾,暗觉讶然。 安州县内,唯此地还能如此繁华。眼下大会未启,已是热闹非凡。 再暗中一探,隐约感觉到好几股武宗境的深邃气息。眼角一瞥,还能瞧见不少眼熟的‘知名少侠’。 但,并没有看见盘龙阁之人。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九怜语气慵懒,显然对大会本身并无兴趣。 “直接杀进楼内,将盘龙阁的人全部打趴,再把罪状昭告天下?” “李族长做过一回,我又何必重蹈覆辙。” 宁尘瞧了瞧周围,寻了间小茶摊走去。 “四十年前,就有许多小门小派、乃至西阳郡官府与盘龙阁有染,沆瀣一气。李族长当初以为能寻得帮手,结果反遭倒打一耙。 而现在,这场诛魔大会又有多少盘龙阁的人马?” 他现在若起身振臂一呼,怕是要一同站起上百位‘刀斧手’盯来。 “我如今通脉圆满,借功法之利,勉强能与武宗抗衡几招。但这种大场面还贸然出头,大概下一息就要被各派长老率先镇压。再有证据,免不了一顿胖揍。” 此行,他的确是来挑事。 但情报未齐、状况未明之前,不宜妄动。 九怜呵了一声:“有两位美人儿倾心,又连得奇遇,事事顺心,我还以为你会忘乎所以呢。” 宁尘刚入座,无奈扶额:“又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哪来那么多毛躁气。” 九怜笑了笑。 但心底还是颇为赞赏的。 心怀正气、但无丝毫迂腐,冷静沉着,亦有血有肉。 越相处,就越能感觉到自家徒儿的优秀之处... 九怜默默斜睨一眼。 可惜,就是嘴碎。 还花心。 宁尘显然不知其心底小九九,正与小厮打了声招呼。 少年端上花生,嬉笑道:“宁大哥不开自己的茶馆,怎么跑这来了?” “凑凑热闹。” 宁尘笑着拍了拍刀柄:“人虽老,但还有一颗少侠英雄之心啊。” 少年嘿嘿一笑:“宁大哥都还没娶妻呢,老什么。” 说完,便跑去照顾其他客人,留下宁尘一脸微妙。 九怜嗤笑道:“装老成。” 宁尘轻咳一声:“总想成熟点,才更配得上怜儿师尊。” 九怜默默白了一眼。 若非四周都是人,定要教训这小子。 宁尘吃了颗花生,低声道:“刚才转悠一圈,有何发现?” “还以为你满脑子都在想着跟我犟嘴。”九怜轻哼道:“有阵法痕迹。” 宁尘一惊:“在白月楼之外?” “对。” 九怜随意道:“以此楼为中心,莫约数百丈方圆。” 范围还相当的大。 宁尘喝了口茶,道:“能看得出此阵效果么?” “阵法未启,看不清楚。”九怜淡淡道:“但一个诛魔大会还摆什么大阵,我看此阵不顺眼,刚才顺手直接拆了一角。” 宁尘:“......” 他哭笑不得地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手,拆的不错。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我虽然没怎么涉猎阵法一道,但搞点小破坏还是信手拈来的。” 九怜撇嘴道:“若被发现,你哪里还能坐着吃吃喝喝。” 宁尘默默放下刚抓的一把花生。 他眼神微凝一瞬,蓦然道:“怜儿,十丈外靠栏杆边的男子,可否一探?” 九怜一时也没在意‘怜儿’的称呼,暗中用神魂之力窥探了一下。 旋即,她轻咦一声:“此人虽有意遮掩,但体内血气充沛、又很是驳杂。” 宁尘心思急转,暗自沉吟。 正道宗门的武学功法,大多讲究纯正,虽海纳百川,但终究会有一个度。 那个度,就是血气浓郁与否。 毕竟有些魔宗修炼的魔功,就是需要靠杀生来磨练的,提升修为之际,一身血气腾腾,杀气四溢,便一眼就能看出魔门之人的身份。 “跟当初一样,有魔道之人潜入县内。”宁尘叹了口气:“安州县终究是小县城,城防漏洞百出。” 九怜一时好奇:“你刚才是怎么发现的?” “此人刚才下意识摩挲左腕骨。” 宁尘平静道:“以最坏状况猜测,是三生宗的阴煞掌修炼过多的后遗症,未到大成,都会酸麻难忍。现在看来没猜错。” 九怜无言。 沉默片刻后,她才低声道:“其实,你还真有点见识?” 宁尘无语。 这才是他所知道的江湖知识啊。 动不动就渡厄归一诀、九转结脉之类的神功,这偏隅之地又有多少人听过。 九怜咳嗽一声,继续道:“所以你是想将魔宗之人都先揪出来?” “打草惊蛇,没意义。” 宁尘摩挲着下巴,四下打量。 “我们如今手头已有罪状,更应该找一位能够合作的有力帮手。能制衡住盘龙阁,也可在事后保得住我们,免除后患。” 九怜道:“其他七圣宗?” “先得找到那些圣宗门徒的所在。”宁尘抿一口茶:“再暗中观察,看看哪些圣宗跟盘龙阁不对付,又有哪些是狼狈为奸的。” “你若看不出来呢?” “找朝廷。”宁尘暗中指了指:“看见了么,刚才街角走过一位便衣捕快,虽是布衣、但脚步无比轻盈,练得官家轻功渡江河,显然官府也插手其中,但还不知立场如何。” 九怜饶有兴致道:“若圣宗无助、官府无谋,你又该如何?” “跑。” 宁尘无语道:“没帮手,又打不过,那自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言至此,他眼神又锐利几分:“但力所能及之际,靠惊鸿幻步的玄妙,总能给盘龙阁一点苦头尝尝。” 九怜哈哈一笑。 她笑吟吟道:“放心吧,我家徒儿如此知进退,当师尊的自然得多帮一帮才行。” 宁尘眉头微皱:“用太多神魂之力,会不会让你受伤?” “为师哪里需要你担心。”九怜语气柔和了几分:“胎光圆满境的魂力,就算是武宗巅峰都不及我。” “那就...嗯?!” 宁尘心思一动,看向远处。 阁楼内,隐约可见一名青衫老者身影,双方默默对视半晌。 旋即,他遥遥拱手,也能看见那名老者笑着回礼。 宁尘灿烂一笑:“怜儿,搭把手。” “......” 青衫老者虽有笑容,但额间已隐现汗渍。 收回目光后,他连退数步,不禁捏了把冷汗,长出一口气。 好生澎湃的神念...果真是武宗巅峰之境! 但,此人也没有流露丝毫敌意,反倒隐隐有问候亲近之意? 老者心思微转,思忖了片刻,蓦然看向自家徒儿。 见其已醒,连忙道:“连夜,不妨随老夫走一趟?” “长老,有何要事?” “带你去见一位高人。”老者神秘一笑:“比你更为天才的年轻人。” 秦连夜怔然一瞬,但很快颔首应声。 ... “——成了。” 宁尘揉了揉有些发僵的面庞:“没想到魂力竟还有这种用法,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是好人?” 九怜颇为得意的笑道:“那是我魂力强悍,才能如此轻松办到。” 双方视线交汇一瞬,是九怜暗中插手,以魂力‘示好’,影响了对方的判断和想法。 并非魅惑之流,而是强借魂力境界的碾压,将对方的神念强行拧了个弯,再打了个结... 当然,他的确没什么坏念头,只是想借机与对方搭上话、聊一聊。若真心怀歹念,对方好歹也是武宗境界,哪会那么轻易中招。 宁尘眼神骤凝,一把抓住从身后伸来的手掌。 “掌、掌柜?” 一丝惊慌低呼响起。 宁尘怔了怔,忍住将对方扔出去的心思,回头一看。 “...是你?” 黑袍、斗笠,当初店里那位娇滴滴的倒霉女武者? . . 第21章.艺高胆大 七千字 宁尘恍然:“原来是姑娘你啊。” 斗笠女子收手藏袖,黑纱下看不清容貌,只听小声道:“过了一个月,掌柜还记得我?” “你都记得我,怎会忘了你?” 宁尘笑了笑。 当时这姑娘进了茶馆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颇有派头,可转眼就被各路大佬们围在中间瑟瑟发抖,气场顿消,实在是印象深刻。 斗笠女子也似想起当初丑态,唔了一声,哑然踌躇。 宁尘莞尔,主动招手邀其入座。 “我以为姑娘早就离开安州县了,没想到还在这里转悠?” 听程夫人说,这一个月来安州县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可不少,正魔厮杀持续至今,一位异国的通脉武者周旋此地,不得不说还挺大胆。 一个不留神,怕是要客死他乡。 “还未得收获,终究心有不甘。” 斗笠女子轻叹一声:“但见眼下局势愈发混乱,各大圣宗都牵扯其中,以我这点微末修为,想来也难再染指什么异宝神兵,索性就在县内打听些消息。” 宁尘暗暗点头。 此女虽初入江湖,但终究没太莽撞,不容易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是想瞧瞧这诛魔大会,全当长见识?” “听闻诸多武宗老前辈到场,想临走前一窥武道宗师们的风采,也不枉逗留许久。”斗笠女子顿了顿,好奇道:“掌柜又为何在这茶摊坐着?” 宁尘指了指背上的厄刀:“虽是个卖茶的,但向往武道。尤其是大名鼎鼎的盘龙阁,很是敬仰,不知来了多少豪杰。” 斗笠女子一阵无语。 现在的武宗高手们,原来都喜欢玩这种扮猪吃虎的调调? 她虽腹诽,但还是轻声道:“盘龙阁来了三位二阁弟子,十八位三阁弟子,大多都有通脉巅峰以及明窍境的修为。还有三位长老,都是超凡入圣的武宗高人。” 宁尘脸上感叹,暗自咂舌。 人数不少。 况且这还是明面上的人数,天知道背地里是不是还藏着‘大长老’、‘太上长老’云云,在暗中偷搞小动作。 斗笠女子蓦然道:“掌柜是想寻盘龙阁的麻烦?” 宁尘心头咯噔一声,表面失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话,盘龙阁乃正道魁首之一,我找他们的麻烦作甚?” “感觉。” “......” 宁尘有点傻眼。 装了半天,合着顶不过‘感觉’二字? 九怜颇感有趣,神魂之力悄然探出。 但斗笠女子却突然浑身一颤,抱着身子往后缩了缩:“掌柜你...你还是好色之徒?” 宁尘:“......” 九怜轻咦一声:“当时还没发现,这小丫头神魂异于常人,有几分得天独厚的‘见心’天赋。” “什么‘见心’?” “通明魂灵、直抵心神。”九怜笑了笑:“简单来说,就是能看穿别人心底的想法、感知神念隐秘,乃是天生而成的异能。” 宁尘心中讶然,脸上还是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姑娘,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要怎么色?” “呃...”斗笠女子一愣。 她再仔细感知一番,刚才那股仿佛看穿全身衣物的古怪寒意,彻底不见踪影,似错觉一般。 在其身上也感觉不出什么坏心思...真是自己多疑? 应、应该不会的,自己的感应怎会出错。 见她反应古怪,宁尘眉头微挑,心中暗道:“九怜,其实你很色?” “你才色!” 九怜气得咬牙,推刀柄往他后脑碰了一下。 宁尘揉了揉脑袋,哂笑道:“我俩如此有缘,却还不闻姓名,在下名为宁尘,不知姑娘芳名?” “...朱琴霞。” 斗笠女子正了正坐姿,低声道:“其实前辈对盘龙阁有异心,也不必向我遮遮掩掩的,因为我对盘龙阁也没好感。” 宁尘眼角一抽。 好吧,原来是遇上了同道中人。 “朱姑娘跟盘龙阁有旧仇?” “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 朱琴霞不太自然道:“她曾吃过一次亏,且闻盘龙阁心狠手辣、道貌岸然,才让我多留个心眼,江湖路上少与他们牵扯上关系。” 这个朋友,真不是你自己? 宁尘没开口嘀咕,思考了一瞬。 此女话语模棱两可、态度暧昧不清,虽有见心之能,但终究难证其立场—— “用不着你胡思乱想。”九怜冷冷道:“她修为浅薄,刚才以见心窥我心神,我便顺势探其神魂,这丫头脑袋里没装坏念头。” 宁尘一阵无语:“这也行?” 而且这手段听起来,怎么跟搜魂大法之流那么像? 九怜白来一眼:“我本来就是魔刀。” 很有道理。 宁尘捏了捏眉心,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朱姑娘,我们要不要...” 朱琴霞猛然抱胸缩身。 宁尘:“......” 九怜起了几分兴趣,调侃道:“黑纱之下,兴许藏着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容玉貌。不如将计就计,用你那张油嘴逗一逗这小丫头?” “怜儿不怕吃醋?” “...爱逗不逗!” 宁尘回神,无奈笑道:“朱姑娘,既然你对盘龙阁有旧仇,如今又在诛魔大会四周转悠,是不是定了什么计谋、又或有盟友同伴?” 朱琴霞点点头。 宁尘一怔。 还真有? “我刚才会找上前辈,其实也是觉得...前辈好像有心事,时不时盯着白月楼看个不停。”朱琴霞低声道:“若仇敌都是盘龙阁,便能与前辈合作一番。” 宁尘失笑。 这场相遇果然不是巧合,其实是这姑娘有心促成。 他很快满意一笑:“姑娘心思细腻,就是不知合作一方是...” 朱琴霞悠悠道:“暗香疏影处、风花雪月痕——” 宁尘一呆:“合欢宗?” 九怜噗了一声,又连忙收声装正经。 朱琴霞话音微滞,悻悻道:“名为香月阁,不是那种...羞人的地方。” 宁尘尴尬轻咳。 九怜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朱琴霞又小声道:“其实是香月阁的阁主叶夫人喜爱文墨、又擅乐理,其本人更是一位绝色美人,这才因此得名,往日是教大家闺秀们弹琴写诗的地方,很是清静淡雅。” 九怜斜睨道:“只听到绝色美人四字?” 宁尘一脸正经。 顿了顿,又疑惑道:“但香月阁听起来似文人之地,怎会跟盘龙阁这等庞然大物较劲?” 武国民风尚武、国风便是唯吾独尊...当然,实际没那么夸张。 但文人地位肯定没其他国家那么高,而盘龙阁又是在武国屹立数百年之久的豪门大宗,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此举,岂非蚍蜉撼树? 朱琴霞偷偷道:“叶夫人是武部特职尚书,专掌全国武门派系,兼任阳江一带的大都督之职。” 宁尘一脸木然。 原来是几大势力在背后勾心斗角,反而是他这小角色钻进神仙打架的战场里。 旋即,他又微妙看了眼朱琴霞:“朱姑娘人脉如此之好,身为异国人,竟认得武国重臣?” “因为...当初周游武国之际偶遇叶夫人,我们相谈甚欢,便有了几分交情。” 朱琴霞抚了抚斗笠,道:“宁前辈现在要去见叶夫人吗?” “此事,暂且不急。” 宁尘很快恢复淡然:“我再顺路见一人。” 朱琴霞正觉疑惑,隐约听见四周几道吸气声,不禁侧首望去。 下一刻,连她都露出一丝讶然。 青衫老者正带着一位白裙少女飘然现身,道道视线交汇而至,可见这少女玉颜无暇,恍若精雕细琢而成的瓷偶,称得冰清玉洁。 如冰雪飘零,热闹嘈杂的长街仿佛都为之一静、唯有少女精巧优雅的步伐,似踏出点点涟漪。 朱琴霞骤然回神,心中惊讶更甚。 这是...某种玄妙意境? 这等姿色、又有如此清冷艳绝的气质,无怪乎会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朱琴霞又猛然身子一抖,颇为紧张地看向眼前老者... 衍天道宗的武宗长老? “没想到,那么快就有再见之时。” 老者笑容温和,拱手道:“掌柜,老夫特此前来拜访。” 宁尘笑了笑,招他一同入座:“该是晚辈招待老先生。” 瞥了眼随行跟来的白裙少女:“这位是...” “是老夫的弟子之一,名秦连夜,而老夫名杨古青。”老者笑道:“掌柜天赋异禀,便想让弟子跟来见见世面,还望莫要介意。” 宁尘微笑:“姑娘也请坐吧。” 秦连夜明眸轻眨,微微颔首,随老者一同入座。 杨古青眼神一转,看向满身黑的朱琴霞:“掌柜身边这位,难道就是之前的令妹...” 宁尘轻笑道:“志同道合的朋友。” 朱琴霞默默行礼。 杨古青洒然一笑,和缓道:“掌柜到访,也想参与诛魔大会?” “参与算不上,只是有点兴趣。” 宁尘好奇道:“听闻七圣宗有四宗到场,如此阵仗,只为了对付那三个小魔宗?” 杨古青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黄泉宗这些势力事小,其背后的神意门倒是棘手,若非有我等插手,这安州县怕是要遭殃。” 神意门...武国的魔道巨擘之一,游离在国境边界,传闻手段很是残忍。 宁尘眉头微皱:“会不会有魔门弟子潜入县内?“ 老者失笑:“如今有盘龙阁协助守卫,应该万无一失。” “盘龙阁啊...” 宁尘眼神暗扫,就见几名魔门弟子都已提前溜走,就好像故意规避这名衍天道宗的武宗。 是怕魔门身份当街暴露? 不,更像是与盘龙阁相互照应、混淆视线。 “有几道模糊神念探来。”九怜平静道:“虽然警惕的是这老头,但你也被注意到了。” “无妨。” 宁尘饶有兴致道:“老先生,我之前听你提过双魔灯,但没来得及听完,不妨再详细讲讲?” 杨古青轻抚白须,侧首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秦连夜,见她也有几分好奇,便语重心长道:“双魔灯,相传是数百年前流传至武国的一对异宝。其威能非凡,可让持有者功力倍增、修为日进千里,引得不少势力争夺不休。” “直至,众人发现持灯之人遭厄运缠身,几乎没安生之日,各个下场凄惨。得我等圣宗祖辈研究,才发现灯中刻有异纹,会侵染神智、能汇阴邪,乃是真正的邪魔之具。” 宁尘心思一动:“圣宗诸位,没将双魔灯寻个地方封存或销毁?” “也不知此器是何人锻成,坚不可摧,无论火烧捶打都完好无损,又怕其他手段会引灯内再生变故,所以有六宗决定各家轮流保管。” 杨古青苦笑一声:“只可惜运途中就出了事,双魔灯被歹人抢走,在争斗中下落不明。直至再过了几十年,才被一名少年从山中偶然寻得,重现于世。” 宁尘恍然:“接下来,就是你之前提过的‘李氏惨案’?” “没错。” 杨古青面露惋惜:“那位李族长的确是一代豪杰,手持魔灯也不受侵蚀,为人刚正不阿,当年有不少人称其掌灯大侠。却不料还是遭了奸人毒手。” 宁尘拄着下巴,道:“所以此次双魔灯重现,诸位圣宗才如此警惕,以防当初的惨剧再度发生?” “是啊。” 杨古青感叹一声:“双魔灯若被哪位正道侠士夺得,我们圣宗须得好生看护,免得其误入歧途,更不能看着魔灯落入魔道妖人手中,成武国一桩祸患。” 一旁秦连夜眼帘微阖,默默握紧双手。 宁尘蓦然道:“老先生想法甚好,却不想你口中的祸患,对别人而言更可能是一场局。” 杨古青眼中闪过暗芒:“掌柜何意?” “双魔灯常伴厄事,除却异能,诸位圣宗都没想过...会是有人故意下手?”宁尘意味深长道:”而且出手一方,背景极深、势力极大,甚至有能力扰乱朝廷判断,掩盖罪状,做到多年都无人怀疑...不。” 宁尘笑了笑:“或许,其实这四十年来早有人起了疑心,只是不好戳破。” 杨古青嘴唇嗡动,似暗中传音:“掌柜,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到无人之地再——” “有何好遮遮掩掩的,无非就是盘龙阁而已。”宁尘失笑:“老先生堂堂圣宗长老,武宗巅峰的泰斗人物,你觉得四周又会有多少人胆敢偷听?” 言至此,他渐扯一抹森然笑意:“老先生和背后的衍天道宗,若早与盘龙阁沆瀣一气,我这番话会不会被人偷听了去,又有何区别?” “......” 场面为之一静。 朱琴霞捏紧双手,掌心中冷汗直流,后背早已被濡湿大片。 秦连夜美目泛惊,怔怔看着宁尘。 杨古青端茶咕咚喝了一口。 旋即,他不禁呲牙笑了笑:“掌柜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一介散人,要的答案无非两种,‘是’或‘不是’,哪用得着在意条条框框。”宁尘一派悠然,随意道:“若看错了人、赌错了事,大不了卷铺盖溜之大吉,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杨古青笑意渐敛:“话虽如此,但不知掌柜有何证据。若单纯喝骂两声,此举并无意义——” 宁尘打断道:“李氏族长留下的证据,在我手里。” 杨古青双眼微凸,满脸错愕。 “还有,听说衍天道宗修道修性,专精阵法玄术,难道没看出此地之危险?”宁尘笑着指了指远处:“阵基已成,又是何人而做?” 杨古青脸色变幻,手中急忙捻指,仿佛在默念卜卦。 片刻后,他神情骤然一沉。 “卦象急转,暗祸在即...盘龙阁,真有问题!” 他视线猛然投来,沉声道:“掌柜,可否将你的证据让老夫一观,再交由其他圣宗各门定夺。若确定为真,我们会立刻...” “慢。” 宁尘抬手一拦,微笑道:“你们三宗一面之词,能扳倒盘龙阁么?” 老者话语一滞:“此事...” “你们,办不到。”宁尘笑了笑:“哪怕有李氏族长的亲笔遗书,盘龙阁照样能说这是栽赃嫁祸。再有其他证据,他们也能推诿是魔门妖人诡计多端、挑拨圣宗友谊,故意伪造证据。 若真那么简单就能扳倒,盘龙阁又为何能在武国屹立数百年?” “......” 老者沉吟半晌,再与宁尘对视一眼。 旋即,他渐露开怀笑意:“还是掌柜看得清楚。” 引蛇出洞,才是良策。 这年轻人,很冷静。 “有劳衍天道宗多帮忙了。”宁尘拱了拱手:“我会另寻其他帮手,尽量保万无一失。” “多谢掌柜援手。” “言尽于此,希望合作愉快。” 宁尘随手在朱琴霞面纱前晃了晃:“朱姑娘,我们走吧。” “啊?...哦!”朱琴霞后知后觉地站起,仿佛脑筋才刚转过弯来,眼中异彩闪烁。 这位宁前辈,很懂博弈之道。 杨古青连忙起身:“掌柜且慢。” “何事?” “老夫汗颜,膝下的女徒天资太盛,有时也苦于如何引导。”杨古青抱拳道:“掌柜年纪轻轻就有非凡修为,见识广博,不知可否为我徒儿提点一二?” 宁尘这才看向老者身边的白裙少女,眉头渐皱。 秦连夜轻抿粉唇,垂眸无言。 沉默片刻后,宁尘这才舒展眉头,温和道:“多笑笑吧,会更漂亮些。” 秦连夜:“......” 说罢,便拱手道别,与朱琴霞一同离开。 杨古青哭笑不得的驻足目送。 这小掌柜,该说是心思敏锐,还是性子跳脱? 待不见其踪影,他才侧首哂笑:“连夜,见了这样一位同龄人,有何感想。” “看不透深浅。“ 秦连夜眸光无波,清冷道:“能与长老高谈阔论,胆识非凡。” “的确是了不起。”老杨古青轻抚白须:“真不知他在这偏隅之地,是如何修炼成武宗之境的。” 秦连夜没再开口,依旧淡漠如初。 老者脸色渐沉,目光深邃地看向四周几处阁楼:“先随老夫回阁吧,今晚动静怕是不小,同门姐妹记得多照顾。” ... 宁尘与朱琴霞并肩而行,走在长街之上。 九怜低声道:“你此行漏洞百出。就算无人偷听你的谈话,但见你跟圣宗之人会面,盘龙阁定会提起警惕。” “避不开的。”宁尘丝毫不慌,道:“我一个平民,底细肯定早被扒了个干净,若躲在幕后,会让他们更小心。但站在台前大大方方,反而容易成事。” 九怜轻咦:“你猜得中他们?” “一点点吧。” 宁尘神秘一笑;“比如盘龙阁的人,现在就在远处盯着我。” ... 盘龙阁驻楼内。 罗长老负手而立,目光冰冷地远眺着街上身影,见其慢慢远去。 “长老,我们要不要早些出手,将宁尘此人除掉?”身旁一名青年冷声道:“他极有可能是在秘境内与我们交手的武宗,双魔灯定在他手中。” “尚在‘阵’中,没必要节外生枝。” “可...灯内或许会有证据。” “当时林长老检查过,灯内禁制极强,绝非武宗能解。即便宁尘真有本事打开,只是多点麻烦而已。” 罗长老沉声道:“与神意门合作,本就是险棋一招,计划在即,断不可因此事自乱阵脚。” 他心底其实也有点暗恼。 毕竟,宁尘此人出现的实在太过突然。分明消失了一个月,怎会在关键时刻又现身。 眼下,已无暇再去理会,他们也经不起拖延。 青年脸色阴沉:“但衍天道宗与宁尘之间...” “待布置一成,衍天道宗不足为惧,半天时辰难以破阵,宁尘再强也得陪葬。”罗长老眼角微瞥:“你们,可有找到宁尘家中的妹妹。” 两人躬身抱拳:“并无人影,方圆百丈更无气息。” 青年咂舌:“人怎会无故凭空消失?” 罗长老眼神渐凛:“多分些人手,暗中盯紧衍天道宗。” “那宁尘...” “他们如今或许要去找姓叶的。”罗长老冷笑:“用不着我们多费工夫,那心高气傲的女人自然会镇住宁尘,盯着阁坊便可。” ... 两人渐离人潮,四周愈发寂静。 眼见前方一座阁坊大门敞开,隐约有琴乐声飘出,想来是包了场子,周围都没个人影。 宁尘踏入阁内四下打量,随意道:“你说,那叶夫人就在此地落脚?” 再抬头一看,就见三楼上轻纱荡漾,仿佛有人影抚琴。 朱琴霞微微颔首。 她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宁前辈其实并非好色之人。” 宁尘差点踉跄,一脸古怪地望来:“你还在纠结此事?” “刚才那位秦姑娘,堪称天香绝色,如仙子般出尘动人。”朱琴霞声音越来越小:“可宁前辈至始至终都没多看哪怕一眼,对美色无动于衷。” 宁尘略感无语。 正事要紧,哪有空管什么天香仙子。而且再香,哪有自家紫衣和程夫人又香又软? 他正想含糊两句,却听朱琴霞幽幽道:“那前辈之前为何要馋...我呢?” 宁尘愣愣看着她。 朱琴霞默默抱胸后退了两步,嘟哝道:“我不是随便的女子,宁前辈还请自重。” 宁尘木然片刻,心里暗道:“你刚才偷偷下手的?” 九怜一哼:“小丫头胡思乱想与我有何关系。” 闻言,宁尘立刻把脸一板:“朱姑娘,我也不是随便的男子,莫要乱说。” 朱琴霞:“......” 她正纠结之际,一串脚步声突然从两旁响起。 宁尘神色淡然,看着一群侍女将退路坊门关上,纷纷拔剑直指。 朱琴霞微惊,正想开口,一声冷哼却如惊雷炸响。 “奸佞贼子,诓骗了朱姑娘,如今还胆敢闯入此地,妄图继续行骗?” 阁坊楼台间走出了一名锦袍老妪,面目肃穆。 “咦...”朱琴霞愣了一下。 宁尘拱了拱手:“在下并非为行骗而来,是想寻求——” “合作?”老妪冷笑:“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立刻离开。若纠缠不清...” 嗡! 下一刻,十几名侍女纷纷前踏一步,长剑嗡鸣,已有肃杀之气。 老妪眼神渐沉:“小心受皮肉之苦。” 宁尘看向一言不发的朱琴霞,再环视四周横眉冷目的持剑侍女。 旋即,他失笑一声:“原来如此,文绉绉之事弄太多,反而忘了根本。” 老妪眼神闪烁,继续道:“既然知错,那就速速离开,暂可既往不咎。” “来都来了,走什么。” 宁尘随意活动着筋骨:“既然叶夫人有试探之意,那我自然奉陪。而且按照武国尚武之风,兴许我得一路打到叶夫人面前,以展底气。” 他猛地拉开拳势,凛然一笑:“再扯下帘子、拂乱琴弦,看看叶夫人究竟有几分姿色!” 老妪脸色骤沉,怒喝出声:“大胆狂徒,找死!” 嘭! 但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开剧震。 澎湃灵气似狂涌奔流、地面四分五裂,侍女们纷纷惊叫,一道黑影已如疾电般射向二楼! 老妪瞳孔猛缩...好恐怖的修为! 她立刻运掌,周身气劲流转,迎着黑影倏然拍出。 然后,一道残影如镜花水月般被一掌拍碎。 在老妪错愕注视下,仅剩一张似笑非笑的俊颜渐渐消散。 “——老夫人,你还不够格。” 宁尘,已然踏上三楼。 . . 第22章.荡琴乱音 6K 叮铃—— 微掀纱帐,珠帘沙沙。 待踏入此地,就见四周如画阁朱楼、檀香弥漫,颇有几分古韵诗意,与楼下剑拔弩张之势截然相反,诗玉成列、满堂的文雅秀致。 只一眼,宁尘便看出这座‘雅芳阁’被重新装点过一番,与往日完全不同。 此间新主,欢喜诗画风情,也颇爱金碧奢华。 但宁尘脸色却很是凝重。 他很清楚,楼下那些侍女虽有武艺傍身,充其量不过通脉境。那名老妪语气虽狂,但也只是明窍巅峰,未入武宗。 而在这画阁琴室之中,才密布着真正的摄人威压。 有复数武宗高人,藏身于四周。 九怜沉声道:“三名武宗,一名武宗巅峰,还有一位迈过了武宗之境。” 宁尘心头一凛:“位于何处?” “有此人坐镇,我的神念会被发现,不可妄动。” “——刚才,不是说要扯下帘子、乱我琴弦?” 屏风后,抚琴女子漠然轻吟道:“为何踏上三楼,反而见你小心翼翼,不再冲撞?” 低语间,其皓腕依旧在缓缓拨弄弦音,荡漾悠扬。 宁尘脸上风轻云淡:“一介莽夫胡言,叶夫人也会放在心上?” “是否胡言,你心中自知。”叶夫人平静道:“你既知现在是试探,单凭眼下这一手,还不够格。” 宁尘莞尔道:“难不成,夫人当真想被我撩了帘子,上下都看个清楚?” “你,有这个本事么?” 叶夫人嗓音冷漠依旧,宛若玄冰。 “一介凡俗武夫、不过靠些许运气得了机缘,如今还妄想一步登天?” 伴着清冷琴音,尖锐冷酷的低语响起:“眼下不过是卖朱姑娘一个面子,不然你没资格踏足此地,更不可能站在此处与我谈话。你手中所谓证据、我派人便可强夺回来,又何须在意你的感受。” 宁尘眼神渐凝。 这叶夫人,好像是在故意激怒他... “啧!”九怜暗暗咂舌,含怒道:“这女人,当真不知死活!” 宁尘一愣,暗笑道:“怜儿师尊生气了?” “当然生气,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哪来的胆子敢嫌弃我徒儿!”九怜话语愈发森然:“出手吧!就算拼着被发现的后果,我也得帮你一把,将这狂傲无边的女人按在地上教训一顿!” 宁尘眉头微挑。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九怜生气。 并不是往日嘻嘻闹闹的小脾气,而是真的带上了怒意... 铮—— 琴音回荡,叶夫人再度冷声道:“给你十息,滚。” 九怜一阵咬牙切齿,若非魂体限制,怕是都要冲出去亲自动手。 “怜儿,你消消气,让我来。”宁尘迈出了脚步。 他神情渐冷,摆开迎战架势,讥嘲道:“叶夫人啰嗦半天,看来是很想有人能乱你琴弦、闯入你的小心肝里?” “......” 琴音依旧,但女声愈寒:“聒噪。” 话音刚落,在旁侧走出一名黑袍老妪,身形略有佝偻,发鬓银白。 “小子,踏入此间阁楼,你一身修为就已一目了然。” 黑袍老妪沙哑道:“浑身虽充盈灵气,但根底境界,终究只是通脉。” 宁尘坦然自若。 他本就没兴趣装什么武宗高人,如今被未知手段一眼看破底细,自然无甚可慌的。 见老妪细细端详自己,宁尘冷笑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好。” 老妪刚一颔首,立刻捻指隔空点来。 气劲破空,如狂风呼啸,仅是一指就令宁尘心头陡凛,连忙踏步腾挪,擦身闪开。 但指劲狂风撞中墙壁后,却只化作缕缕清风,不曾伤及片缕壁画风情。 宁尘收回目光,心中不惊反喜。 好厉害的控力之法、好精妙的指上功夫! 他自从练武入境至今、得名师指导,说到底还是才刚满一月有余,即便涉猎诸多武学精要,但仍缺少与人对敌的经验。 当初在秘境中与一名武宗交手,双方不过一触即离,感受不深。而眼下这位老武宗,便是真正意义上面对的... 第一位武宗高手! 宁尘战意渐起,对面的黑衣老妪也略感惊讶。 ...此子,身法有些门道。 她微动神念,锁牢气息,屈指再弹指劲。 嗡! 宁尘脚步骤僵在,只觉扑面而来的指风好似无孔不入、竟一时辨不出可躲之位,便知这是宗师聚武道神念而成的气场威压。 心思急转间,他如福至心灵般斜身滑行,惊鸿幻步危急间再显玄妙,连幻残影,在指风中穿梭,倏然一掌反手轰出! 黑衣老妪心底暗惊,运掌迎上。 待双掌碰撞,翻腾炸散的气劲风浪,强行将二人生生逼退。 宁尘连退数丈有余,只觉臂膀一阵酸涩,似有暗劲震筋,气力难提。 他的脸色愈发肃然。 武宗之力,果然不仅强在灵气。这份武学与用劲之法,着实绝妙! 黑衣老妪握了握右手,眼中浮现一丝赞许:“原以为你是得了场奇遇,才能体蕴灵气、媲美武宗,可如今看来,你在武道上的确有过人天资。” 宁尘笑了笑:“老夫人过奖。” “拳掌虽朴,却精简绝妙,似大道化简。”黑衣老妪微微颔首:“刚猛有劲,便胜过千般花哨拳法。” 宁尘化去缠臂暗劲,笑着再摆开架势:“老夫人突然接连夸奖,是准备让开位置?” 黑衣老妪平静道:“到此为止。” 一字落下,宁尘神情骤变。 因为四周再度走出了三名女子,年纪各不相同,但周身气息却无一例外...皆是武宗! 交汇之势宛若重压,空气变得粘稠沉闷。 宁尘额生冷汗,眼角扫过四周,勉强笑道:“想群起攻之?” 往日明窍就难得一见,现在武宗高手却冒出那么多... 黑衣老妪冷声道:“任你天赋不俗,出言不逊,便要遭此番惩戒!” 下一刻,四名武宗齐踏脚步,气息暴涨,更是挥出拳掌,如狂风齐至! 宁尘脸色急沉,只觉全身筋骨都在震颤,眼底之中只剩凶猛逼命的拳掌之影。 “哼!” 他蓦然咬牙暴起,拼尽全力施展秘境中学会的诸多武学精要,拳掌混元绵柔、双腿如狂风流转,指爪之功暗藏锋芒。 在体内热血激荡之下,周身灵气澎湃,又靠着奇招连出,竟硬生生挡下四名武宗的合击之力。 彭嘭嘭嘭嘭! 道道残影在五人之间来回闪烁,劲气四射。 宁尘左支右绌、额角青筋迸现,丝毫不顾受伤与否,更是越打越猛。 伴随着沉闷低吼,一时竟似凶魔般肌肉渐隆,拳脚挥舞间劲风爆响,宛若雷电轰鸣,激烈冲击甚至引得阁楼微微震动! 楼下的侍女们早已看得心惊肉跳,战中的四名武宗也同样震惊。 本以为此子能跨越两个大境界与武宗抗衡,已是匪夷所思,可现在四名武宗合力将其逼入绝境,竟然... 越战越勇!? 她们暗中交汇一瞬目光,眼中渐起战意,原本只是些粗浅功夫的拳脚,也夹杂起高深武学。 交锋愈发激烈、场面也更为凶悍。却唯有悠扬琴声不断回荡,如电闪风雨之中的一缕宁静,证明着抚琴之人的心境宁和,不起丝毫波澜。 ——如此修为,仍不够。 屏风之后,叶夫人缓缓挑弦,勾弹轻吟,仿佛在默默轻哼着某种旋律。 她心中很清楚,这场战斗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有定论。 宁尘此人再有奇遇、天赋再强,能以通脉之境力战宗师而不落下风,这等豪情便足以令万千武者敬佩震撼,让不知多少宗门为之侧目。 但在这场局中,如此本领还派不上用场。 再有豪言壮语、在危机将至之际,终究只能抱头鼠窜,多一人少一人,并无任何区别。 她并不需要武宗战力,真正的厮杀博弈,也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角色’,寻个机会,让此人早点退局逃出安州县,才是其应有的下场...至少,能保得一条性命。 铮—— 琴音悠悠,战局如其所料般发生倾斜。 四大武宗合力猛攻,已然将宁尘气势逐渐压制。 再是狂猛奋勇,终有力竭。再施妙招玄计,总有失神出错之际。 宁尘连连后退,嘴角溢血,双目之中血丝密布,几乎已支撑至极限,手段出尽。 见其被四人一路压着打,默默窥探许久的九怜终于忍耐不住,恨恨咂舌,在魂海之中捻动印诀,准备调用神魂之力为宁尘‘添一把火’,将这些臭屁的什么香月阁给全部掀飞! “...我还撑得住。” 一声平静低语,蓦然响起。 九怜微怔,露出一丝讶然。 嘭! 宁尘眼神阴冷,挡下两侧袭来的掌击。 黑衣老妪正要追打,却见宁尘猛然一脚踹出。 “还负隅顽抗...有何意义!”老妪面色更沉,正要随手挡开,一股缠劲突然袭来,竟被强行拽了一个脚步踉跄。 她顿时一惊,双手急划圆弧,架住一记膝撞。 可另外三名武宗却齐齐惊疑出声,纷纷都被诡异缠劲生生扭转卸力,东倒西歪般乱了合围之势。 武宗们反应极快,心底骤闪明悟—— 这小子,分明在拿她们四人当试金石,打熬锤炼自身的武学! 嘭嘭嘭嘭! 拳影闪烁,四武宗皆被拳劲齐齐震退,只觉数道乱七八糟的气息钻入体内,到处乱撞。 仔细一辨,竟是各类暗劲杂糅,混作一团! 这、这是什么诡异武学?! 再出手强抓,却见宁尘已然踏出玄步,如同流水清风般在指尖溜走。 四人脸色齐变:“夫人小心!” 宁尘气息凶猛、飞踏疾冲,以无可抵挡之势赶来,大手一挥,阻挡在前的屏风顿时翻倒。 冷哼响起,同时数道轻纱交错扑面。 宁尘眼中血光一闪,这些好似有灵的玄妙轻纱突然僵滞一顿,当即被随手一把扯开,再循着琴声方位五指划去。 刺耳糟乱的琴声打破了宁静,清幽不再。 “......” 场面渐渐归于平静。 四名武宗脚步渐停,惊疑不定。 随轻纱落地,一直在屏风后抚琴吟歌的叶夫人也露出了真容。 面似芙蓉、眸若晨星,柳眉下正蹙着几分微恼、盘络结鬓,玉钗之下乌发如瀑,一袭云烟青纱束腰环胸。 宁尘抹掉嘴角血渍,俯瞰座中美人,随手再粗鲁一拨琴弦: “叶夫人,琴音乱否?” 衣袍破损,隐约可见壮硕身躯、眉角带血,却满是含煞凶戾,不怒自威。 仅站此处岿然不动,便有股引人心颤之势,似万夫莫敌之勇。 “......” 叶夫人螓首微扬,瞪着一双桃花眼,怔然片刻。 其绛唇轻抿,胸脯起伏了一阵,待素手抚平轻颤琴弦,低吟道:“何必再逞能,装什么威风——” 可话音未落,炽热健壮的身躯蓦然压来,引得美人瞪眸大惊,后仰欲摔之际,蜂腰却被大手轻轻揽住,精巧下颔被手指略微挑起,慌乱眸光直直地对上一双深邃双眼。 宁尘低头看着略带茫然的美人,轻佻一笑: “——此阁,的确称得上‘香月’二字。” 叶夫人怔怔无言,唯有满头墨发散落垂地,蜂腰后折,弯出惊心动魄的妖娆弧度。 这般场面,一时令后方的武宗和侍女们都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别愣着了。” 九怜蓦然出声,带着几分快意:“再多羞辱她!” 宁尘心下汗颜,但还是强扯着邪魅笑容,垂首愈发靠近,讥嘲道:“叶夫人,要再试试我的本事么?” 灼热鼻息扑面,带着热血激荡的凶悍之气。 轻佻撩拨之言,更似勾人心弦的恶魔低语。 “......” 叶夫人脸色渐归平淡,眸光无波,安静对视。 宁尘眼神微动,有意再将其下颔挑高三分。 叶夫人眼帘渐垂,低声道:“一时眼拙冲撞了你,是我不对。” 宁尘一时还没松开手,先问了九怜一声:“消气了么?” “...这女人,果然有点城府。” 九怜气呼呼地撇了撇嘴,嘟哝道:“罢了,既然其服了软,没必要再僵持下去。” 听其话中怒气已散不少,宁尘这才笑了笑,将怀中的叶夫人扶稳坐好。 “夫人定力不俗,值得赞叹。” “你,知道我的身份。” 叶夫人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淡漠表情,随手整了整胸襟,斜睨道:“冲撞重臣,是杀头之罪。” 宁尘笑着耸了耸肩:“夫人若真要杀我,何不叫那位藏在暗中的高人出手擒拿。” 此言说出,一直都风轻云淡的叶夫人才变了脸色。 她蹙眉盯来片刻,道:“你的确有底气。” “夫、夫人!”侍女和老妪们纷纷上前,满脸惊慌失措:“您、您刚才与此贼子...” “我们要不要出手将他...将他给斩草除根?” 宁尘:“......” 还来? “无妨。” 但叶夫人却摆了摆手,淡然道:“去赶走盘龙阁的探子,刚才的动静也足够他们回去交差。” 几名武宗脸色无比复杂,深深看了宁尘一眼,无奈退去。 周围的气氛,一时变得颇为古怪。 宁尘看着武宗们离去的背影,心思微动,暗中猜测了一二。 看来,这香月阁在暗中隐瞒着什么...而瞒的就是盘龙阁。 “此地杂乱,随我去雅居谈正事吧。”叶夫人神态端庄地抚裙起身,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步步优雅婀娜地率先而行。 至于刚才发生的那点插曲,仿佛完全没有对其造成一丁点儿影响。 九怜看得暗生闷气,又莫名感觉不是滋味。 “宁尘,回去之后跟紫丫头多练几回,涨涨魅力!” “呃?” 宁尘一呆。 脑筋一转,他顿时失笑道:“刚才那点粗浅调戏,能乱她的心思、拂其颜面就不错了,你还真以为靠这点手段,能让一位朝廷重臣突然脸红心跳,缩在怀里喊哥哥?” 那得先给叶夫人喂上三斤媚药才行。 九怜嘟哝道:“我看紫丫头贴的还挺快的。” “咳...她还小。” “哦,是挺小。” 宁尘:“......” 怎么感觉九怜还顺嘴损了紫衣一句。 “宁前辈...” 背后响起弱弱女声。 宁尘回首,就见朱琴霞正缩着身,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怎得?” 他轻笑一声:“突然如此低声下气?” 朱琴霞小声道:“我也不知叶夫人她会...” “此事无妨。”宁尘失笑:“无非打过一场,况且我最后也没吃亏。” 此女与自己刚认识不久,就能助自己接上朝廷一方,已是帮助甚大,何须多做苛责。 朱琴霞松了口气,才道:“宁前辈虽然涩涩的,但果然是一位明事理的好人。” 宁尘笑容一扯,差点没翻她一记白眼。 正要跟着离开,但朱琴霞又连忙碎步上前,小声道:“你先等等,身上的伤口,我来帮忙涂点药膏,很快就能愈合的。” “多谢。” ... 雅居内。 此屋精致淡雅、幽香四溢,只是踏入其中便觉安宁不少。 叶夫人坐候片刻,轻启艳唇:“朱姑娘坐我身边便可,你随意。” 宁尘刚进屋就听见这番话,笑了笑,随意在其对面坐下。 朱琴霞低着头坐在叶夫人身旁,斗笠黑纱下,仿佛有些战战兢兢地来回看着两人。 叶夫人神色淡漠,道:“你应该知晓我为何命人对你出手。” 宁尘一笑:“都督大人是想直接抢我手里的‘证据’。” “你实力足够,自然不再是‘抢’,而是合作。” 叶夫人平静道:“这是其一,其二是我还需要演一场戏。” 宁尘心思微动,饶有兴致道:“都督大人,是在算计盘龙阁?” “我刚刚上任官职不过一年,精力有限,对本国悬案尚知甚少。”叶夫人字字珠玑,流利道:“虽早有怀疑盘龙阁形迹可疑,但其宗门扎根武国太久,我一人之势太过薄弱,不可立刻翻脸。” 宁尘想到刚才那几名武宗,顿时恍然:“原来,叶夫人一直都在给盘龙阁‘装样子’?” “没错。” 叶夫人嘴角隐约浮现一丝笑意。 但这缕笑意一闪而逝,很快又归于淡然:“高傲残忍、喜爱奢靡,这便是一个很好的...纨绔形象。此次诛魔大会,在盘龙阁看来,我这大都督不过是抽空来凑热闹的。” 九怜古怪道:“刚才,还真是装的?” 宁尘暗中扫过四周侍女们的表情。 没有一人听之露出异色。 “这么说来,夫人装了很久?” “公私分明。”叶夫人端茶轻抿:“现在是‘私’。” 宁尘暗暗咂舌。 反其道行之,是让盘龙阁自以为掌握了此女私底下的本性? 没想到被诓骗至今,反而暴露了马脚。 此女懂得隐忍潜藏,够决绝。 叶夫人一脸平静,伸手道:“你收集的证据。” 宁尘取出金纸,却没直接递出。 叶夫人蹙眉:“这是何意?” “合作二字,讲究诚意。”宁尘微微一笑:“但大都督从见面开始到现在,我可看不出几分诚意,倒像是我在求着大都督合作似的。甚至还得完成你布下的考验...可笑。” 叶夫人颔首:“要何诚意,说吧。” “修炼资源,此番风波后也能保住我。” 宁尘笑了笑:“毕竟,我只是无权无势的一介平民而已。” “可以。” “还有一事——” 宁尘随手指着摆放在旁的琴,笑得有些懒散:“叶夫人,不如给我弹奏一曲如何?刚才切磋无暇倾听,眼下倒想欣赏一番。” 叶夫人默然。 一旁朱琴霞肩头微抖,黑纱下的眼睛仿佛在不断眨巴。 九怜倒是讥笑起来,笑得是这自作聪明的‘叶夫人’。 以权势手段震慑压人,没想到最后自食其果,现在还得当个赔笑琴官... “不行。” 叶夫人摇了摇头:“我的琴,被你拂乱了,现在弹不出。” 宁尘:“......” 九怜:“......” 叶夫人微扬一丝浅笑,道:“不过今晚事了,或许能为你弹奏一曲。” 宁尘哦了一声:“夫人可莫要反悔,不然你的琴怕是再难平静。” 叶夫人优雅品茶:“若骗了你,你大可再来乱我琴弦,无妨。” 九怜听得连连点头,这小子还算争气,有霸气,地位夺回了上风...嗯?等等! 她蓦然反应过来,一阵狐疑。 这二人的交谈,听起来怎那么...意味深长? . . 第23章.诛魔大会 6K 雅芳阁外,窄巷内。 两名负剑青年皱眉凝视,侧耳细听阁坊内传出的动静。 这等拳风威压,怕是武宗交锋。 片刻后,激斗逐渐平息。 “...看来,已经结束?” “哼,此人下场定然凄惨。” 其中一人神情阴沉道:“这叶舒玉性情冷酷,唯我独尊,不知多少武林人折在其手中。这初出茅庐的小子,怕是要被扒皮拆骨。” “好事。”身旁的青年抚掌而笑:“也算为那两位师弟报仇雪恨了,三少爷若知晓,定然爽极。” “呵呵——” 伴温和轻笑,黑衣老妪悄然现身:“两位盘龙阁弟子缩在此地,何不入阁一见?” 他们连忙抱拳赔笑:“宋管事,叨扰了尚书大人,还望见谅。” 黑衣老妪眼睛一转,失笑道:“看来,刚才那莽撞小子是你们盘龙阁盯上的?” “是啊。”男子哂笑道:“此人曾伤过门下弟子,废了二人胳膊,引得内族三少爷震怒不已。此次本是跟踪,却不料他随一女子走进了尚书大人的阁楼...” 黑衣老妪恍然:“怪不得这小子如此张狂傲慢,竟还有胆子伤盘龙阁的诸位好汉,实在有眼无珠。” 男子迟疑道:“宋管事,可否与我们说说,此人现在究竟如何?也好让我们回去与长老交差,免得三少爷再动怒。” “此人一上门,便喊着要成为我们大人门下的客卿,实在太不要脸面。” 黑衣老妪笑眯眯道:“只可惜,此人虽有些小本领,但屡次口出不逊,甚至觊觎大人芳容,被我们几名武宗围攻打断了手脚,如今正挂着给大人用鞭子抽打。” 两人表情一僵,似想到了某种惨烈画面,不禁干笑两声。 但还是继续道:“不知此人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 “哦?难道这小子还偷了盘龙阁的东西?” “倒不是偷盗,我们怀疑此人或许与魔宗有染,身上可能带了些魔门之物。” 黑衣老妪笑了笑:“我们早已搜过身的,此子身上就带了些药,料想只是个贪图美色的贼子。” 两人对视一眼,斟酌片刻,苦笑着拱了拱手:“尚书大人既然要亲自处置,我们盘龙阁就不多插手了,只希望能好好关住此人,莫要将其放出来...今晚诛魔大会无比重要,门内长老多有叮嘱。” 黑衣老妪笑容很是慈祥:“两位少侠请放心,大人届时只会在白月楼内安静旁观,不会插手。至于那小贼,待大人玩腻了,老身等人自然会将其‘处理’掉,不留任何痕迹。” 两名盘龙阁弟子拱手告退。 “......” 直至四下无人后,黑衣老妪才暗暗一叹。 怕是,处理不掉啊。 ... 雅阁内。 叶舒玉手捧金纸遗书,浏览默读,柳眉不时紧蹙,神情很是专注。 宁尘直勾勾盯着她看,嘴角含笑。 这让夹在中间的朱琴霞莫名有几分尴尬。 她本想说前辈别太失礼,可细细感受,又没察觉什么涩涩念头,话到嘴边憋了回去,只能跟块木头似的闷坐在旁,不知该不该开口。 “安州县的风气,就是盯着女子看个不停?” 叶舒玉放下金纸,一脸淡然:“还是说,这是你的怪癖。” 宁尘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夫人如此年轻,是怎么当上的武部尚书、又成阳江都督?” “得皇上信任,特此委任。” 叶舒玉淡淡道:“倒是你,一家小茶馆的掌柜,明知我重臣身份,非但没有敬畏,反而愈发轻浮,该说你是不畏权贵,还是不怕死?” “在下惜命,只是在观察大人是否可靠。“ 宁尘指了指金纸:“里面的内容,是否看完?” “笔迹对得上、与案宗细节也一致。” 叶舒玉将之小心收起:“李氏族长此番冤情,我已悉数知晓。再加上我收集来的线索证据,待上报朝廷、公之天下,足以让盘龙阁名誉大损。” 宁尘笑意渐敛:“但叶夫人应该知道,这远远不够。” “今晚这场诛魔大会,盘龙阁谋划许久。” 叶舒玉明白他话中含义,斜睨道:“神意门已陆续潜进县内,待落入网中,在群雄各派见证下,他们盘龙阁将在武国正道无立足之地。” 朝廷一方的想法,算是与宁尘不谋而合。 都想顺势而为,等盘龙阁自己动手后,抓个现行。 “想法很好。”宁尘摊手道:“但叶夫人可还有更多情报?” 叶舒玉侧首微瞥,身后侍女取出一份详细地图,在桌上徐徐展开。 宁尘眼神微动。 此地图详尽,远非民间之物可比,山川河流、村庄所在都笼络其中,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舒玉捻起一根绒棒,轻点地图:“你可知,我武国是如何抵御境外之敌?” 宁尘眉头渐皱,道:“天帷之山,高耸入云,绵延万里,自成天堑屏障。” “这是其中之一。”叶舒玉随手划过天帷山脉:“而山脉外,还有一层国境之阵,借武国龙脉、汇星河之力,可挡一切魑魅魍魉,让我武国子民不受外敌侵扰。” 宁尘心头一跳。 此事,他身为武国子民还真不知。 “可既然有此大阵,为何神意门的人会...” “此阵虽强,但终有弱点。” 叶舒玉再看向了一旁的朱琴霞:“譬如拦不住修为较低的武者。” 朱琴霞一缩身子,小声道:“我是规规矩矩进来,有通关文牒的。” 九怜暗声道:“应该是为了保证阵法强度足够,有意削弱一部分威能,挪去强化另一方面,抵挡能上天入地的强者。” 叶舒玉又继续道:“这天帷山本就是天然屏障,修为低劣的武者,很难攀过这等险峻天山。皇朝祖辈应该也是如此考虑的。” 宁尘皱眉:“但县内的魔门之人是...” “天帷山并非将武国彻底包围,也要与其他国家贸易往来。” 叶舒玉在地图上来回指点,不急不缓道:“东北方国门敞开,魔门一半是从此地潜入。还有一半是在东南侧流窜。虽有军队驻扎镇守,但终究会有疏漏。待有魔门入国,便如野火般起势,另起门庭...江湖风气,魔道总归会有人喜爱。” 宁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正魔两道,有时不过是一念之间。要想天下无魔,可谓天方夜谭。 “但国境各处,我们都没有得到神意门的一丝情报。”叶舒玉点了点天帷山:“所以我怀疑山中可能被发现了通道,或是某种特殊秘法,穿山凿洞来到安州县。” 见宁尘沉思,她娓娓而谈道:“我已暗中派出精兵悍将,在天帷山四处巡逻搜查。若有发现,便可阻断神意门退路,瓮中捉鳖。 至于安州县内的敌军兵力,共有神意门十三人、及其麾下魔宗共一百零六人。大多都在我朝廷的眼线捕捉之下...但武宗战力,没有莽撞探查,容易被发现端倪。” 叶舒玉将计划与情报大致都阐述了一遍,临到细节之际,又会转口不谈。 但宁尘已听得颇为满意,这位闻所未闻的尚书大人,的确是有点真材实料。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环—— 宁尘沉声道:“盘龙阁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与魔门合作,他们究竟图什么?” “双魔灯是其一,但真正的缘由,应该是为了研究。” 宁尘一怔:“研究?” 叶舒玉淡然道:“盘龙阁近些年隐隐不太老实了,不再安于‘七圣宗’这名头,他们想要更多权利、更多资源...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实力上,为此自然不会再局限于‘正道手段’。” 宁尘脸色微变。 他脑海中闪过诸多魔门的诡异仪式。 “广华郡本就是武国的偏远省郡,而安州县更位于偏隅一角,算是动手的好地方。”叶舒玉悄然扬起一丝笑意:“至于我这昏庸奢靡的新官,跑来凑点热闹自然不受怀疑,大不了将我一同卷入局中...横死于此,上报个‘魔门妖人’作祟的理由便可。” “诛魔大会上,他们想做什么?” “不知。” 宁尘一愣:“你还不知道?” 叶舒玉轻叹一声:“我与你说过了,我接任武部尚书的职位不过一年,对于这些琐事了解不多。此次前来已是竭力周旋运转,而盘龙阁显然也不是筛子,能任由我们随意安插内应。” 宁尘神情渐肃:“那你还敢涉险?” “此事,终究要办的。”叶舒玉摇了摇头:“身处局中,才有机会插手破局。若待在外面坐山观虎,等再行动,怕是人走茶凉,一切都成定局。 这盘龙阁之变事关重大,朝野间唯有寥寥几人能担得了责任,我自然得站出来。” 宁尘眼神闪烁一瞬,轻浮之心也收起不少。 暂不论此女性情如何,这份果敢决绝,值得称赞。 “今晚诛魔大会,我会参加。”叶舒玉平静道:“你随我一同行动,若发现异举,听我命令行事。只要坏了盘龙阁和神意门的安排,我还有留守在二十里外的一支奇兵,可及时支援,将他们一网打净。” 宁尘长吁一声,拱了拱手:“能与叶尚书合作,果真是一件幸事。” 叶舒玉笑意微露:“我已给出诚意,希望你莫要坏了事。” “请放心,即便帮不上忙,至少不会拖后腿。”宁尘莞尔道:“我原以为叶夫人不会笑,如今看来是我猜错。” “冷便冷、笑便笑,无甚好遮掩的,那样活的太累。” 叶舒玉优雅站起,转身轻吟道:“朱姑娘,你随我侍女暂时离开此地,莫要轻易靠近白月楼十里地内。” 朱琴霞微愣,但很快乖乖点头。 以她通脉修为,强留此地怕是要出事,自然不会耍什么脾气。 叶舒玉又继续道:“宁尘你随我去白月楼之前,先让侍女给你换身行头,免得暴露。” 宁尘好奇道:“夫人要让我扮作什么身份?” 叶舒玉脚步微顿,侧首打量了两眼,莫名一笑: “——男宠。” 宁尘:“......” 朱琴霞:“......” 九怜当即大怒:“这女人不要脸!” ... 时辰渐逝,白月楼外人影愈杂。 诸多盘龙阁众人坐镇,默默俯瞰楼外县景。 筹备数月有余,此番计划已箭在弦上,只待最后的时机到来。 而他们眼下也在等合作之人的应邀而至... “罗长老。” 一名弟子快步而来,抱拳低声道:“叶舒玉一行已到楼下。” “按照计划,将三楼的香阁分给他们。”罗长老平静道:“如无必要,无需招惹。那叶舒玉恃宠而骄,事后给点甜头便可堵嘴。” 弟子犹豫道:“但在叶舒玉身旁,还跟着一名男子。” 罗长老眼神一凝:“宁尘?” “这...叶舒玉说此人是她私人护卫,戴着斗笠,不让我们窥其真容。” 一旁有其他长老嗤笑:“这疯癫女子,说是护卫,怕是男宠才对。” 罗长老继续道:“可有查过她们之前落脚的阁坊?” 弟子连忙道:“阁坊内还有一名武宗留守,我们不敢太过放肆。但能看见一名男子满身血污的被吊在房梁上,生死不明,穿戴衣物的确是宁尘无误。” “没做细查?” “黄师兄眼力非凡,勉强能看见宁尘的长相,脚下有一柄黑色刀具,腰间行囊散落一地,看起来都是些普通物件。” “...罢了。” 罗长老捏了捏眉心,轻叹道:“就这样吧,监视好叶舒玉一行就好。” “呵,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盘龙阁长老,竟也有如此劳心费神之时。” 粗野笑声从旁侧响起。 几名盘龙阁长老脸色渐沉,目光冰冷视之。 阴影之中,负手走出一名红袍男子,似笑非笑道:“你们都不是初次行恶事了,难道还要我们神意门再指点几回?” “廖全,此地休得大放厥词!”罗长老语气低沉道:“虽是合作,但眼下我们亦能挥剑斩了你这妖人。” “还想当什么七圣宗?” 廖全大大咧咧地入座,讥笑道:“今夜一过,你们还有何脸面自称正道魁首?” “......” 盘龙阁众人皆冷然无言。 但罗长老还是猛然拔剑直指,森然出声:“我若成魔,第一个便会斩了你。” 阁楼内杀气四溢,仿佛有惊雷怒火酝酿涌动,爆发在即。 廖全喝了口茶,冷冷一笑:“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其背后宛若鬼魅般走出十数名血袍身影,阴冷气息充斥此间。 “罗长老,暂且冷静。”一俊朗男子叹息道:“我们大计未成,还需忍耐。” 罗长老狠狠吐气,闭眼无言。 ... 白月楼门前。 叶舒玉一行踏入楼内,神色淡漠。 有武宗开道,更没旁人胆敢靠近半步,纷纷投以敬畏目光。唯有一名碧云轩的儒雅弟子上前引路,介绍着白月楼之景、还有今晚诛魔大会的安排。 宁尘身穿黑衣、头戴斗笠,默默跟随在叶舒玉身后。 虽说平白被按了个男宠身份,但其实也没让他穿什么奇怪装束,而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武服,斗笠遮掩,暗中打量四周环境也方便许多。 “好像,有不少棘手人物藏身各处。” 宁尘抚了抚斗笠,暗道:“有何发现?” “藏于暗中的武宗好几位。”九怜低声道:“但几名武者体内有些古怪气息,或许有问题。” “能不能探个究竟?” “此地环境杂乱,我不好太明目张胆。” “先上了三楼,再...” “等等!” 九怜突然惊声。 宁尘一怔:“怎么了?” 九怜催促道:“看看大厅红台之上。” 宁尘连忙凝神望去,就见有几名弟子正将一个柜子搬上台,旁边还有明窍境的弟子随行,看起来搬运之物颇为贵重。 “那箱子里...有什么东西?” “是一柄剑,但不重要。” 九怜沉声道:“重要的是剑里有极强的禁制,还有真魔寄宿。” 宁尘神色陡惊。 真魔? 就在这箱子里?! 想起之前紫衣介绍的真魔之恐怖,他背后顿时冒起一阵寒意。 盘龙阁之前在秘境内收走真魔,难道要在这诛魔大会上...召出来? “急什么。”但九怜的语气却很快轻松下来:“这场面,我能解决。” 宁尘愕然:“四周那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解决?” “若是探测其他强者,当然不行。但若是一件兵器,无妨。”九怜冷笑:“别忘了,我同样也是器灵。” 说着,宁尘感觉眉心一抖。 九怜出手了。 他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走在前面的碧云轩弟子正温和笑道:“诸位请看台上之物,那里面装着囚龙剑,乃是今晚的压轴之宝。届时会让在场众位英雄豪杰,一同登台试剑。” 宁尘暗暗咂舌。 看来,盘龙阁今晚的计谋,就是这种路数? 只能说幸好有九怜相助,如若不然,今晚在场群雄说不定都要遭真魔暗害。 九怜的声音蓦然响起:“做点小动作,帮忙分担一点注意力。” “...好。” 宁尘心念一动,立刻贴近了叶舒玉的身子,凑至耳畔。 “——叶夫人。” 叶舒玉身子微颤,仿佛被吓了一跳,但又故作镇定地继续踏上楼梯:“何事?” 宁尘趁此机会,压低声音将剑中隐秘交代了一遍。 叶舒玉眼神一阵变幻,轻咬下唇:“能成么?” “我在尝试。” “谢谢...但,不必靠的那么近。” 宁尘故意又凑近几分:“叶夫人之前称我为男宠,如今反而怕了?” “此事...” “夫人有意,我也得‘回礼’才行。” 宁尘轻轻按上其香肩,低语道:“比如,当一回我的乐师琴女?” 入手之际虽隔着衣襟,但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滑嫩细腻,清香淡雅。 一旁随行的老妪和侍女们差点把眼珠瞪出来,脸都憋的一阵青紫,而碧云轩弟子更是看得暗暗心惊,满头冷汗。 这位仁兄当真...好魄力。 连尚书大人都敢调戏。 叶舒玉高耸胸脯起伏不定,显然也有些心绪渐乱,垂首无言。 这幅场面,自然被不少暗中窥视的武宗看在眼里。 “...此人,果然不是宁尘。” “一介乡下小子,不会入叶舒玉的法眼。” 有人暗中冷笑:“此女来参与诛魔大会,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实在可笑。” “......” 直至众人一行踏上三楼香阁,碧云轩弟子拱手告退,顺势将房门关上。 在确认此地没被动过手脚后,在场侍女们都以一种无比古怪的视线望来。 宁尘则视若无睹,一路半揽着肩旁美妇,来到楼栏屏风旁坐下。 “现在,足够了么?” 叶舒玉淡淡开口,语气清冷依旧。 宁尘笑了笑,收回双手:“夫人反应出众,临危不乱,实在令人敬佩。” 叶舒玉默默看了他一阵,平静道:“你是男宠,我算琴女,就当扯平。” 正要回话,九怜很快嬉笑一声:“成了。” 宁尘面色一喜。 “封印了真魔?” “我将它吸进了厄刀里。” “......” 宁尘一脸木然,感觉挂在腰间的厄刀顿时一重...这是带了个定时炸弹啊。 叶舒玉蹙眉低语:“情况如何?” 宁尘轻咳一声:“囚龙剑陷阱已解。” 叶舒玉顿时柳眉一展,露出些许笑意:“多谢。” “呵。”九怜讥笑:“狐狸精的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宁尘松开揽肩双手,坐开一些,心底里再道:“怜儿师尊,此行辛苦,要不要休息会儿?” 叶舒玉见状眸光一动,也不再言语。 九怜呃了一声,支吾道:“不、不算辛苦吧,只是随手帮帮你而已。” 宁尘失笑:“狐狸精再香,哪有怜儿可爱?” 九怜:“......” 沉默了片刻,她猛地嚷嚷道:“去去去!去调戏旁边那个狐狸精去,别来戏弄我!” 但宁尘神情一惊,感觉腰间厄刀温度变高了些。 “刀内有变?” “...没事。” 九怜语气飘忽道:“什么都没发生,你专心应付旁边的女人就行。” “...害羞?” “......” 脑内声息俱无,宁尘有些哭笑不得。 . . 第24章.暗夜惊变 6K 宁尘暗暗感慨。

自家师尊嘴上虽然总在讥嘲冷笑,但其实,或许比谁都纯情。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刀灵害羞之后,连刀都会...变烫。

摸着热乎乎的厄刀,宁尘心下好奇,九怜如今在刀内在做什么?

“怜儿师尊,你现在...”

“你才怜儿。”

九怜撇嘴道:“我在教训你...那个真魔。”

宁尘表情一怔:“这等恐怖之物,会不会有危险?”

“在厄刀内它还能翻什么风浪,随便捏...”

九怜语气莫名弱了几分,含糊道:“不闹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宁尘稍作定神,没再开玩笑。

他隔着屏风,默默看了眼一楼大厅。

真魔被九怜暗中摄走,装在柜中的囚龙剑并无任何动静传出。

别说台上的明窍武者没发现,在暗中警戒的武宗都没发觉不对。

“现在虽能解燃眉之急,但等众人试剑,终究还会暴露。”

“...我在里面留了点真魔气息,也没破坏禁制本身。”九怜缓过尴尬劲来,轻声道:“足以骗过这些人。”

宁尘若有所思。

这一缕真魔气息,或许能拿来大做文章。

“你刚才说陷阱已解。”

叶舒玉悄然开口:“真魔已被你消灭?”

宁尘回神摇了摇头:“在我手中。”

叶舒玉微惊一瞬,很快低吟道:“此物极为阴邪恐怖,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宿主。你若支撑不住便说一声,宋管事她们皆为武宗,能助你压制真魔之威。”

宁尘笑了笑:“多谢叶夫人担心。”

“...看来是我多虑。”

叶舒玉拢发回眸,再看向楼内各方。

如今,不仅七圣宗到场,还有不少武林有名有姓的大门大派、乃至广华郡一带的几位县官。而刚才来的路上,可见楼外还摆开露天坐席,供闲散武者一同入席,热闹非凡。

一名侍女端茶递到宁尘身旁,皮笑肉不笑道:“宁公子,请用茶。”

宁尘轻笑:“谢谢。”

见他自来熟般悠然品茶,周围几名侍女都脸色古怪。

大人之前称其为‘男宠’,她们还暗自偷笑,可看此人现在这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哪像是个男宠,分明更像大人的情郎似的。

宁尘眼神一凛:“衍天道宗的人。”

二楼内,杨古青正带着一批弟子入席而坐。

叶舒玉微瞥一眼:“你之前与衍天道宗的合作如何?”

“提点一二,应该有所动作。”宁尘低声道:“但眼下麻烦的,还是碧云轩和天恩寺,我还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若举棋不定的话...”

“碧云轩无妨。”叶舒玉抿了口茶:“他是‘我们’的人。”

宁尘愣了一下,很快暗自失笑。

只剩天恩寺一个势力,情况又缓解不少。

“那位藏身随行的高人,可有发现?”

“没有。”叶舒玉眼神渐凝:“我本以为白月楼内会布下天罗地网,但如今看来...酒楼本身并无设陷。”

“这狐狸精说的没错。”

九怜随意道:“这酒楼没问题,问题在人和物。”

宁尘暗自思忖。

或许不仅是这两样,还有可能...盘龙阁与神意门真正的行动之地,不在此处。

待众人集结气势汹汹地冲向元山,或许那时才是杀局降临。

但眼下,暂且只能静观其变——

...

夜色已暗,白月楼四周反而灯火通明。

数百名各派子弟、散人武者汇集于此。既有为铲奸除恶、也有为报仇雪恨。此夜楼内楼外尽坐满,纷纷眺望大厅红台。

一柄古朴锋锐的宝剑,正摆在剑架上。

此剑凌厉凶狠,不知多少剑客都看得目眩神迷,甚至腰间兵器都在隐隐颤动,似愿臣服,如见到了真正的神剑宝器。

“这...便是传闻中的囚龙宝剑!”

“传闻在多年前就现过神威,随一场祸事下落不明,没想到竟出现于此。”

“七圣宗将此灵剑摆出,究竟为何?”

众人议论不休,愈显嘈杂。

但下一刻,七圣宗各门的长老们踏上了高台。

明窍武者便能引动气场,而武宗再有神念之力,气息刚一弥漫,场下群雄便倏然一静。

宁尘眼神微凝。

武宗数量当真不少。

一旁的叶舒玉轻声道:“碧云轩万毅、天恩寺向丰华、盘龙阁楚玉涛,还有衍天道宗顾长秋,这四人成名已久,颇有名望。”

盘龙阁的楚玉涛率先走出,环顾四方,淡然拱手:“这场诛魔大会,能得在场诸多英雄豪杰看重,实乃幸事。”

接着,他很快将这一个月来的战况娓娓道来。

与三魔宗之间的冲突交锋、一些武林人士的壮烈牺牲,有令人扼腕叹息,也有无畏奋勇让人振奋...

宁尘听得脸色微妙。

这位盘龙阁的长老,口才还真不错,有武宗修为作底,声音浑厚嘹亮,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撼动心灵。

一番开场演讲下来,楼内外数百名武者都为之共情,有人潸然泪下、也有人怒气冲冲,恨不得再立刻冲入山中,与魔教残兵厮杀个痛快。

叶舒玉双眸无波,倒是听得无动于衷,反而斜睨道:“这一个月来,安州县内外乱成一团。你身在何处?”

宁尘暂收心思,道:“我凑巧闯入了山中秘境,一直都在密室内隐居修炼。”

“独自一人?”

“...有人相伴。”

“是男是女。”

宁尘嘴角一抽,无奈望来:“叶夫人还有心思问这些?”

叶舒玉平静道:“台下妖言惑众,懒得细听,不如问问你这一身奇遇是从何得到。”

“这...跟男女有何关系?”

“随口问问。”

两人交谈不过片刻,台下的慷慨谈论已渐至结束。

楚玉涛面露笑容,拂袖摊手,引众人看向身后的囚龙宝剑。

“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此剑来历,没错,正是李氏一族所掌的神兵,威能极强,在杀伐上足以媲美传说中的纹器。”

“而今晚,我等圣宗召开这场诛魔大会,是为寻求一个讨魔名分,壮我正道声威。自然也不会亏待各位仗义前来相助的英雄好汉们,这柄囚龙宝剑便献之于众!”

台下顿时哗然。

不少武者更是惊愕站起,目瞪口呆。

武国虽武风浓厚、武者众多,但像这等威名赫赫的巅峰灵器,终究还是极少,唯有各大门派掌管拥有。寻常武者只要得一柄武兵,就已能踏遍江湖,闯荡出一番名声...更遑论蕴灵奇兵!

李氏一族之所以能从一个乡村小子白手起家,一是靠双魔灯,二便是这柄囚龙剑。

或许...

甚至连那位李氏族长当年威名天下的神功武学,便藏在剑中!

有人急忙出声:“楚长老,此剑如此珍贵,七圣宗当真要赠予我们?”

楚玉涛看向后方的几名圣宗长老,又侧首一扫二楼的诸多圣宗弟子们,不禁失笑道:“我等圣宗往日的确神秘缥缈了些,仿佛将天下宝物都尽揽怀中。但眼下正道众人合力剿魔,又怎会多有私心,将宝剑赠予英雄才是正途。”

不等众人狂喜,楚玉涛又笑道:“不过,此剑乃是灵器,在场诸位应该都明白。不仅宝剑威能无穷,其本身同样也具有一丝灵意,可自行择主而侍。”

有人当即大笑:“所以这场诛魔大会,也是一场灵剑择主大会?”

楚玉涛笑了笑:“的确有几分意味在此。但择剑之后,还得再商讨诛魔事宜。”

“好!”

一壮汉活动着筋骨站起,跃跃欲试:“楚长老豪情,不知我等该如何上台取剑?”

“无甚条件,上台握剑便可。”楚玉涛笑道:“是否认主,自有分晓。”

看着场内陆陆续续有人登台,坐于三楼的宁尘眼神愈冷。

跟猜测的果然一模一样...

此计既险又阴、若非九怜及时化解,怕是在场众多武者都要死不瞑目。

叶舒玉瞥了他一眼:“此功劳,我会记得。”

“谢夫人厚爱。”宁尘眉头紧皱,心思急转,迟疑道:“不过,如今我们是否应该...主动进攻。”

叶舒玉眼神一动:“你有计?”

“可以一试。”

宁尘沉吟道:“隐藏真魔、暗害群雄,此事就足以令盘龙阁声名扫地,够出手了。”

叶舒玉垂眸思忖,也在暗中计较着得失。

片刻后,她眸中闪过果决:“动手吧。”

宁尘眉头微挑:“不需从长计议?”

“时不待我,再磨蹭下去,试剑怕是要结束。”叶舒玉沉声道:“而且我有不妙预感,若离开白月楼、离开安州县...怕是更要深陷危机,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好。”

宁尘没再迟疑,当即运气提至嗓子。

而九怜也知他想法,调动一丝神念之力。

下一刻,一声含怒低吼骤然在白月楼炸响。

“——剑内有魔气寄宿,盘龙阁你安的什么贼心!”

刹那间,楼内外陷入一片死寂,人人错愕。

盘龙阁众人更是悚然,惊骇环顾四周。

但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怒然道:“是何人在暗中胡言乱语!”

原本监视各方的盘龙阁长老们,此刻也勃然变色,惊怒交加地扫动神念,想找出声音之主。

“是何人在说话!”

“可恨!这贼子用了某种高深手段...模糊不清!”

台下隐隐有些骚乱,原本正要上台试剑的几名少侠也僵在原地,举棋不定。

当然,他们心中虽有怀疑,但盘龙阁数百年正道之名响彻武国各地,在场武者们也没口出狂言,而是看向台上的圣宗众人,想要一份回应。

楚玉涛面色凝重,正要开口,一旁碧云轩的万毅长老却先行站出。

“虽不知是哪位兄台出声质疑,但盘龙阁是我武国正道支柱之一,有何必要诓骗暗害诸位,况且还是这场诛魔大会之上。”万毅神情肃然,向四周众人一拱手。

旋即,他再一脸认真地看向楚玉涛:“不过,我等正道宗门自有公道在心,既然有人怀疑盘龙阁作祟,楚兄不妨验上一验,以证清白如何?”

楚玉涛嘴角微抽,表面上还是露出温和笑容:“万兄此言是极。”

“说的不错!”衍天道宗的顾长生也负手走出,沉声道:“此剑虽是全权由盘龙阁一宗负责接手安置,但我们也相信盘龙阁众人的为人。

以防旁人多有微词,不如就由我们几宗上前检查一番,其中是否会有魔气,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想必一看便知。”

台下众多门派纷纷点头附和:“万长老顾长老此言不错,孰是孰非,一查便知,也好让我们众人都安心些。”

“请!”

几名站在台上的少侠拱手退开。

“请!”台下数百武者都纷纷翘首以盼。

“......”

无言压力笼罩而来,楚玉涛袖中双手已死死捏紧,眼神暗中飘至二楼。

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稍有怒气道:“罢了!既然在场诸位都不信我盘龙阁,查便查吧!若找不到一丝魔气,我盘龙阁定要追责妖言惑众之人!”

他如今也不好说魔门妖人混入其中...

毕竟,负责镇守安州县的门派,同样也是他们盘龙阁。

不过此言一出,倒有不少武者面露歉疚,悻悻无言。在他们看来,盘龙阁好心好意办这场诛魔大会,给了众多武者一个取剑机会,眼下突然倒打一耙,实在是...

“楚兄请见谅。”

顾长生苦笑拱手,见楚玉涛满脸阴沉地一拂衣袖,他这才缓缓靠近囚龙剑。

楚玉涛暗瞥二楼方向,几名长老正暗中打着手势,确认无忧,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出了点插曲,但囚龙剑早已被他们设下禁制,眼下自然不会有丝毫魔气泄露出去。

只是盘龙阁众人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刚才,究竟是何人出声。

囚龙剑内被做了诸多手脚,哪怕是凌驾于武宗之上的境界,都不可能轻易发现其中奥妙。正因如此,他们才有底气布置这场陷阱...

难道,真有高人暗中窥视?

“啊啊啊啊!”

突然,一声尖锐嘶吼骤响。

数百武者骇然呆滞,台上的顾长生脸色陡变,急退数步,失声惊叫:“真、真魔!”

长剑微颤,在众人惊愕注视下,一团漆黑扭曲的怪物正从剑柄之中弥漫而出,宛若污泥奔流、黑雾涌动,甚至隐约可见道道恐怖鬼脸、血肉蠕动。

只一瞬间,原本还围靠在红台四周的武者,霎时吓得齐齐飞退。

“......”

热闹非凡的白月楼,此刻倏然陷入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直至顾长生大喝一声:“几位长老速速出手,助我镇住真魔!”

万毅等人对视一眼,立刻飞身而出,运掌以神念协力镇压。

二楼的各宗长老们也是脸色沉重,提起警惕,将错愕呆立的弟子们纷纷护好。

红台上,此刻唯有楚玉涛一人满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禁制,被人动过手脚!

他猛然回头看向盘龙阁众人,却见其他长老们也各个惊怒交加。不少年轻弟子甚至已吓得脸色发白,乱了阵脚。

现况,已与计划不同。

不再是往日暗中的小打小闹,而是当着天下群雄、各门各派的面...彻底暴露!

“是谁!”

一名盘龙阁长老愤然踏出,高喝道:“之前是何人在叫!”

离席后退的武者们纷纷侧目视之,脸色都是一阵变幻。

有人迟疑出声:“田长老,你们盘龙阁究竟...”

被叫做田长老的男子目眦欲裂,死死捏紧双拳,呼吸愈发粗重。

不仅是他,后方盘龙阁的诸多弟子们也逐渐回过神,再扫向四周的目光,已变得无比阴冷...决绝!

见此态度,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众人,眼下是彻底变了脸色,惊恐万分地再度后退。

“哈哈哈哈哈!”

恰至此时,一声畅快大笑响彻云霄。

就见一道身影倏然踏空落下,满脸笑意地站在红台之上。

只见一眼,七圣宗几名长老当即惊叫:“神意门,廖全!”

“神意门怎会出现在安州县内!”

廖全负手而立,俯瞰下方众人,再瞥过正在镇压魔气的三名长老,讥笑道:“还不知道么?我们可是与盘龙阁好好合作了一番,才能大摇大摆的站在此地。”

道道目光倏然转来,楚玉涛脸色渐冷,却不再慌乱无措,唯有默然。

天剑宗内有人怒声道:“枉我们武国正道崇敬盘龙阁数百年之久,尔等竟然...竟然与这些妖人串通勾结!”

“错。”

但廖全却循声一指,嬉笑道:”盘龙阁诸位可是好心肠的很啊,虽与我们神意门合作,但还是不肯将无辜百姓卷入其中,特意将绝大多数大阵陷阱都留在了县外的元山之中,只让你们这些武林人士死个干净,是不是特别的宽厚仁慈?”

听闻此言,众人只觉通体发寒。

原来盘龙阁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着坑害所有人...

廖全眼神一狠,骤然回身一掌拍向三名镇压魔气的长老。

但三名长老却突然一齐抽手,运掌回击,随双方掌风碰撞,当即借势后退。

“嗯?!”

廖全脸色微变,心思急转,立刻闪身至囚龙剑前,抓住剑柄略一感知。

真魔气息,已不翼而飞。

他当即露出诡异笑容:“有趣!”

再看向三名脸色各异的长老,他阴狠笑道:“盘龙阁,你们可当真愚不可及。自以为能算计这些人,却不料早就被同为七圣宗的三方怀疑警惕...如今这所谓魔气泄露的变故,全都是他们伪装出来的骗局。”

楚玉涛瞳孔紧缩,一时哑然。

刷刷刷!

下一刻,圣宗众多弟子纷纷拔剑直指,杀气腾腾。

盘龙阁众人被围在中间,脸色更显难看。

“还不动手?”廖全冷笑:“眼下局面,已是不死不休!”

“...动手吧。”

盘龙阁为首的长老叹息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

“既然诸位武林同僚不肯体面赴死,薛某今晚便亲自送各位一死。”

还留有最后一丝希冀的武者们脸色骤沉。

得此令,盘龙阁众人再无丝毫犹豫,当即狞笑着拔剑动身。

与此同时,廖全也笑着振臂一挥:“无需再躲藏了,放开手脚,今晚血洗安州!”

下一刻,原本在角落喝酒的武者咧开笑意,端茶送水的侍者扔掉餐碟,楼外乞讨的乞丐都亮出了兵器。甚至在天恩寺内一时都爆发骚乱,不可置信的惊呼连连响起,显然内有叛乱厮杀。

魔宗獠牙,已然显露!

杨古青提气大喝:“盘龙阁背叛正道、有害武国,与魔宗沆瀣一气,诸位速速联手抗衡!”

死寂无声的白月楼,刹那间被此起彼伏的嘶吼充斥!

各门各派虽慌乱一瞬,但立刻在衍天道宗和碧云轩率领下奋起反抗。

“上!”

武者正面冲杀,整座白月楼乱作一团。

原本藏匿暗中的不少武宗更是直接现身,抬手间便挥洒澎湃劲力,各处轰鸣炸响。

同时,也有一名盘龙阁武宗满脸怒容地冲上三楼,一掌直接将香阁房门拍碎,大步冲入其中:

“叶舒玉!刚才定是你——”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穿破烟尘,倏然轰在胸口。

此人猝不及防挨中一拳,当即口喷鲜血,整个人被直接轰飞,撞穿走廊栏杆,一头坠向了一楼。

宁尘收拳吐气,侧首看向阁内众人,淡淡一笑:“此计果然顺利。”

叶舒玉肃然颔首:“该收网了!”

黑衣老妪闪身至窗边,催动灵气,掌中信物当即腾飞上空,在夜色中炸开一朵明亮光火。

数道武宗身影几乎同时踏上了三楼。

其中楚玉涛只见一眼,当即狠笑:“果然是你这贱人,之前一直都在装傻充愣!”

叶舒玉风轻云淡道:“你们盘龙阁数百年基业,今晚就将覆灭。”

楚玉涛眼中杀机闪烁,身旁四名魔门武宗也是冷笑。

“只要将你们杀光,消息可传不出去。”

“这可未必。”

宁尘神情冷漠地转回目光。

魔门武宗讥笑连连,步步紧逼而来,楚玉涛阴冷凝视,周身气势逐渐升腾。

这叶舒玉身边仅三名武宗相随、即便再加上这宁尘,不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呃?

脑中想法刚闪过,他们脚步齐滞,脸上笑容尽失,化作茫然惊惧。

在这宁尘身上,突然浮现出一股深邃寒意,仿佛来自于神魂深处、如同本能的恐惧——

“你们之前,不是准备了一头真魔么?”

宁尘抬刀直指,冷笑道:“现在,自己尝尝真魔的滋味,如何?”

厄刀倏然绽放诡谲黑光,丝丝缕缕妖异黑气从中弥漫,化作扭曲阴森的真魔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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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血光再现 7000 漆黑、混乱。 如混沌初生,无序错乱的原暗奔流涌动,仿佛化作有生命的魔怪,狰狞尖啸。 这是与神魂截然相反的负面、先天气息的堕化之物,足以吞噬世间、侵蚀无数生灵的真魔之灾。 “滋滋滋滋滋滋...” 诡谲异声回荡不休,扭曲轮廓不断膨胀收缩,展露着足以令先天武者都为之惊惧骇然的骇人气息! 直至,一声低吟响起。 “——闭嘴。” “滋!” 扭曲轮廓倏然一滞,宛若定格般僵直。 旋即,一股似要碾碎万物的威压轰然降临,真魔猝不及防,当即被碾成了满地碎渣,极为凄惨地来回蠕颤。 唯有一双双布满血丝的鬼眼连连眨动,似惊似畏地仰视向远处—— 漆黑无垠的虚幻之间,依稀可见王座隐现,惊世魔威沉寂蛰伏,仿佛酝酿着浩瀚伟力。 王座之上,正有一位芳华绝艳的黑纱女子婀娜侧卧,秀美玉腿交叠微蜷,满头墨发如星河散落,真容相貌却模糊不清,如坠梦幻。 抬眼细望,其身姿又似遮天蔽日般巍峨无穷,见之唯有无边敬畏油然而生。 “臭小子。” 但这声小小暗嗔,当即意境全无。 “滋滋滋...” 真魔小心翼翼地将破碎身躯重新粘合,却缩成球状,微微颤抖。 九怜侧眸微瞥,指尖轻捻,便有滚滚魔威收缩成掌,将这团真魔隔空拎起。 虚影双指似晨星构成,浩瀚无垠,被夹在中间的真魔小球竟如渺小尘埃一般,微不可见。 “小东西。” 九怜轻启朱唇,淡漠出声:“若不想再被我碾碎百遍,便老实帮宁尘一把,懂么?” 轻柔话语,此刻却如震世煌音,撼动身心。 哪怕是不存在‘灵智’的真魔,如今也发自本能的升起一丝战栗,身躯越缩越小,仿佛毛球。 ——至于‘宁尘’,它记得。 是这个‘恐怖存在’之前一直念叨的人类雄性,而且还一边念,一边将它锤成扁状。 真魔不理解,为何恼怒那个雄性、又要它出力帮忙。 但,它知道该怎么做。 见真魔乖乖配合,九怜这才一指头将其弹出厄刀,再传音道:“宁尘,我教你如何暂时使役这头真魔。” “这也行?!” “当然...勉强可以。” 九怜撇了撇嘴:“我只是用点小手段暂且震慑了它,离开厄刀后,它可没那么听话。须得小心真魔反噬。” “...好,只要不用耗费你的魂力就行。” “别、别多嘴啦,老老实实听着。” ... “呵...呵...呵...” 如同混沌般的虚影在黑雾中闪烁,一张张猩红妖异的鬼眼流转眨动。 只一瞬间,香阁顿时被无边寒意笼罩,门前几名武宗登时惊得脸色苍白、瞳孔剧颤。 “真、真魔...” “是你...是你干的好事!” 楚玉涛惊怒嘶吼。 宁尘持刀而立,似笑非笑,而附着在厄刀上的真魔已愈发膨胀,仿佛从刀中彻底现身钻出,展现着摄人心魄的骇人妖异。 这等恐怖场景,就连后方的黑衣老妪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传说中的恐怖真魔,如今却好似受宁尘随意操控一般蓄势待发,将森然敌意对准了那几名神意门武宗。 “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迟。”宁尘笑了笑:“你们盘龙阁眼下已经不打自招,可不会再有人能听你们辩解。” 白月楼内外如今战局混乱,数百名武者战作一团,杀出真火,这场正魔纷争哪还能停得下来。 楚玉涛死死咬牙,袖中也在暗中催动秘法,想将真魔重新夺回。 但无论他如何催动,那团真魔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还对宁尘此人颇为亲近般环身旋绕... 这,不可能! 楚玉涛脸色难看至极。 为了能操控这头真魔为盘龙阁所用,他们不知花费多少岁月、付出多少心血。这才在其体内打入了一道印记,可现在这道印记早已不翼而飞,甚至连真魔这等恐怖存在,都如此轻易就听了宁尘命令?! “几位难道不出手么?” 宁尘微微一笑:“既然不动手,就轮到我们出招了。” 虽不知九怜对真魔做了什么,但眼下...的确是一个强力帮手。 旋即,他心念一动,照着脑中指点,将体内灵气注入厄刀,向前一扫。 “滋滋滋!”真魔混乱不清的身躯一抖,猛然探出无数只狰狞鬼手,朝门前扑去! “我来!” 楚玉涛率先站出,面目狰狞地运掌迎上。 同时体内灵气狂涌,皆汇掌心,生生顶住了真魔一击。 但真魔转眼化成无数浆水,伴随渗入神魂的诡异狞笑,几乎不孔不入般绕开灵气,往其全身各处包裹而来。 楚玉涛脸色急变,立刻盘膝而坐,怒吼道:“你们速速出手,将宁尘这些人全部击毙,再来助我摆脱这头真魔!” 同时其周身灵气喷涌,一时与缠身的真魔相互僵持。 而另外几名武宗反应也不慢,在真魔动身瞬间,他们就已经齐齐冲入阁内,一出手就是狠辣绝学! 黑衣老妪连忙回身,低吼一声:“保护好大人!” 几人迅速挺身迎击,与神意门战作一团,侍女们护着叶舒玉连忙后退。 而首当其冲的宁尘更是受两名武宗围攻。 恰至此时,仿佛有股深邃气息倏然降临,化作大手直接抓向被众多侍女围在后方的叶舒玉。 宁尘神情微变,正要插手,这两名神意门的武宗冷笑猛攻,招招逼命、杀气四溢。 “小子,纳命来!” “啧!” 宁尘脸色一冷,猛然双拳轰出,随着碰撞当即震开气浪,脚下地板更是寸寸崩裂。 与此同时,叶舒玉面对大手袭来,眼神闪烁一瞬,后方也探来一股澎湃气息,与这股力量轰然相撞。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座酒楼剧烈震颤,楼顶崩塌,无数砖瓦碎屑盘旋上空,夜色落下。 脚下阁楼摇摇欲坠,到处都已布满四分五裂的痕迹。 宁尘抬臂挡下风浪,心下震动...这两股气息交锋,都是何等修为? “已迈过武宗,至少是真正的先天境,此举应该是在相互试探,还未真正出手。” 九怜低语道:“小心,楼快塌了!” 宁尘心头一凛,骤然低头,就见脚下地板裂纹四散,紧接着连阁楼支柱都已承受不住那么多武者激战,骤然断裂,数层楼阁顷刻轰然崩塌。 后方传出丝丝惊叫。 宁尘急运惊鸿幻步,踏行乘风,在瓦砾碎砖间腾挪飞跃,直至抄手一把抓住女子衣襟,再顺势后跃闪开追击。 轰隆—— 高楼倒塌、扬起大片尘土。 但对身负内力的武者们来说,这等变故不过一瞬,此方战场很快又被吼声充斥。 “呼...” 宁尘将叶舒玉放下,甩了甩臂膀,心间没有丝毫慌乱忐忑,反而在热血激勇下燃起熊熊战意。 九怜笑了笑:“或许,你真是个天生的战斗狂。” 叶舒玉跪伏在地,捂胸喘息两声,勉强抬头:“你,要多加小心。” “好。”宁尘侧首,见其他侍女们陆陆续续从废墟中爬出,立刻道:“你们护好夫人,尽可能躲远点。” 旋即,他不守反攻,当即气势汹汹地大步向前。 追击来的两名魔宗老者脚步骤顿,脸上都浮现出几分忌惮。 刚才虽交锋片刻,但他们都察觉出这小子...不好对付。 “来啊!” 宁尘眼神凌厉,怒然爆喝:“与我杀个痛快!” 蕴含一丝神魂之力的怒吼,在战场上倏然震响。 两名老者首当其冲,下意识陡现畏色,齐齐后退了一步。 而正是这一瞬,气势已不战而弱三分。 宁尘脸上怒色尽消,心思镇定,急运身法,借此消彼长之势疾冲一斩。 “小子你——” 两人猛然回神,急忙欲要格挡。 但随刀光划过,其中一人却连同长剑与手腕都被斩成了两截,血如泉涌。 旁侧劲风呼啸,宁尘见追击不成,当即闪身避开。 “休走!”黑袍老者怒然猛打,大步流星招招逼命。 拳掌生风,内息澎湃,武宗境之力尽数施展! 宁尘连连闪躲,身影如风,却在连绵攻势下进退自如,潇洒挪移。 黑袍老者越打越是心惊。 此子看似年轻,可这一身古怪难测的气场、还有这神出鬼没的玄妙身法,究竟出自于何门何派? 他闯荡江湖那么多年,从未见识过如此鬼魅的手段! “...要小心那小子手里的刀!” 后方被斩断了手腕的老者正急忙点穴止血,忍痛低吼:“他好像还不是武宗...不必强攻,与他打消耗!” 不用其多说,黑袍老者长袖一甩,一团黑雾倏然喷涌。 宁尘屏息急退,却见两条毒蛇电光火石般飞射而来! “别砍,内有剧毒。”九怜悄然提醒。 宁尘本要挥刀,闻言猛然收手旋身,一脚抡起,将两条毒蛇以内劲踢飞。 黑袍老者怒目闪来,运掌轰出。 随二人拳掌再撞,点点鲜血飞洒,两道身形也随之齐退。 宁尘甚至连厄刀都抓握不稳,掉落远处,直至踉跄半天才站稳脚步。 低头一看右手,指骨之间血液渐流。 “果然,你不是正牌的武宗。” 黑袍老者掸了掸衣袖,森然冷笑:“内力刚猛十足、足以媲美武宗境,但终究欠缺后劲无法久战。现在你又中我融血神针,再强运内息,不出一时三刻你就要走火入魔,五脏六腑融化成脓。” 宁尘笑了笑:“没想到,连堂堂武宗前辈,都要玩掌中藏针的低劣阴招,实在是叫人佩服不已。” 黑袍老者讥笑:“黄口小儿,安敢多嘴。” 他运气一摄,掉落在不远处的厄刀腾飞而来。 “老夫今晚就用你的兵器,斩下你的头——” 锵! 黑芒一闪,血光划出圆月弧线。 一颗仍带着狞笑的头颅盘旋而起,直至滚落在地。 厄刀落地,黑玉刀身上不沾一丝血渍,唯有无头尸体颤抖着倒下。 后方的老者已然看得目瞪口呆。 落雪门主,竟然就这样...死了?! 宁尘上前将厄刀拔起:“手滑可是武者大忌。” 旋即,他猛然回头,目光如电。 老者呼吸一滞,脸色惨白地连连后退。 “莫怕,我等来助你一臂之力!” 霎时,数名武宗飞踏而至。 又有援兵? 宁尘眼神微凝,视线扫过硝烟弥漫的战场,却见战况已有倾斜。 哪怕碧云轩和衍天道宗在第一时间振臂高呼,凝聚众心,但面对魔道围剿还是渐露疲态。 他看的出,正门各派此战皆打的束手束脚,都要顾及保护背后的年轻弟子,因而被轻松牵制。 而魔宗一方则各个悍不畏死、即便是明窍都敢搏命一战武宗,声势此消彼长...迟早会被挨个击破。 九怜撇撇嘴:“徒有虚名。” “能多撑一段时间便可。”宁尘横刀而立,将四周动向尽收眼底。 “小子,死来!”破空利爪倏然撕扯而来。 宁尘眼神凌厉,当即挥刀横扫。 后方的断臂老者连忙大喊:“小心这小子的兵器,锋利异常!” 刀锋正要斩落五指,就见这名魔门武宗急转攻势,飞起一脚踢中刀身,再顺势划出数道足以碎金裂石的呼啸爪风。 可原本势在必行的男子陡然狞笑一僵,浑身抽搐,脸色煞白地踉跄摔倒。 只一瞬间,其肩头顿时出现了真魔虚影,正死死绞缠着其脖颈,飞速钻入七窍之中。 其他武宗见状大惊:“真魔?!” 断臂老者更是惊骇莫名,连忙寻找楚玉涛所在,这才发现他如今正满脸虚弱地从废墟中钻出。 真魔...竟懂得耗而不杀,甚至还懂得掩藏气息,暗中偷袭?! 这哪里还是恐怖凶恶的真魔,分明更像—— “竖子住手!” 两名武宗飞身急追,同时挥舞手中刀剑欲要救下同伴性命。 但宁尘眼中精芒骤闪,幻步运转至极限,毫厘间擦身躲开攻势,刀光飞旋,再现玄妙刀法暗招。 在众人愕然注视下,刀风劲气极为诡异地穿梭闪烁,直至贯穿了躺地武宗的胸口,一时血花飞溅。 咚! 伴随闷响,宁尘很快也被两名武宗逼退,急退十丈有余,才强行咽下涌至喉间的鲜血。 “呵...” 他提刀扛肩,凛然一笑:“看来几位魔宗高手,也不过如此。” 口出挑衅,但这几人却并没有再鲁莽上前,看一眼地上已经咽气的武宗,纷纷神色阴冷地驻足原地。 “小子,你有点胆识!” “过奖。” 宁尘表面讥笑,心下倒暗暗松了口气。 骗到了对面。 武宗终究是武宗,其拳脚劲力实在是恐怖无比。他本以为之前跟叶舒玉麾下的几名武宗战个相当,怎么也能在此地多应付几名武宗。 可不料这生死搏杀、魔道手段,终究还是险峻万分。 即便是现在,他体内灵气已是消耗殆尽,疲倦万分。而且还不知这些人的武功有何诡异,双臂上似有阴冷寒意盘踞、身上被劲风划破的伤口也痒麻万分,显然是中了毒。 若非修炼了渡厄归一诀,体质强横,哪还能撑到现在。 一魔门武宗蓦然大吼:“廖长老,还不快速速启阵!难道还要继续与这些正道杂碎纠缠不清吗!” 宁尘面色一变,如临大敌。 “哈哈哈哈!好!” 远处传出廖全的大笑声。 旋即,就见数名魔门之人飞身跃起,踏足于废墟瓦砾之上,手中掐诀。 廖全逼退数名武宗,狞笑着高举手中红玉,一股猩红豪光霎时冲天而起。 “起阵!” 转眼间,猩红之阵便化作光幕,迅速将方圆百丈笼罩在内。 第26章.尘埃落定 6K 此地异变,已然吸引来诸多注意。 看着李凌剑被一刀断臂,甚至连暗中对峙的数位先天,都不禁愕然。 “你、怎会...” 李凌剑忍痛连退,脸色愈沉。 这根本不符常理。 通脉巅峰有武宗战力,本就匪夷所思。可如今此人...为何还能爆发出先天之力?! 看着宁尘步步逼近,他心间竟升起一丝荒谬畏惧,仿佛站在眼前的并非常人,而是一尊鲜血浇筑而成的骇人妖魔! 宁尘周身血气腾腾,阴冷一笑:“你,逃什么?” 李凌剑心中怒火骤燃,一身恐怖气息化青芒暴起,再现先天之威。 “入魔狂徒,休得猖狂!” 背后长剑倏然出鞘。 李凌剑凝神低喝,并指一划,当机施展盘龙秘剑,剑芒玄光陡现。 十丈距离转瞬即至,一剑当头斩落! 锵——! 神剑抖动、锋芒凝滞。 可本该无物不断的神剑一斩,如今却被大手死死抓住,脚下大地崩裂破碎,昂扬身姿仍是岿然不动。 宁尘随手扯开剑锋,森然狞笑。 李凌剑心头一惊,但终究是先天之境,当即并指勾画,被抓住的宝剑猛然一颤,瞬间分化出数十道虚幻剑影,待其飞跃急旋,仿佛身随剑动、剑随意斩,震撼众人的先天之招骤展神威—— 铛铛铛! 却见剑围中刀光急闪,竟瞬间将绞杀而至的数十道剑芒全数弹飞。 宁尘周身血焰暴涨,如血光划破夜空,在李凌剑骇然注视下逼至身前,刀起,斩落! “......” 一道身影轰然砸进远处的废墟之中,飞溅鲜血散落。 宁尘气势凶悍地落回地面,炸起风沙尘埃。 李凌剑脸色惨白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碎墙,胸前赫然多了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一身紫袍被鲜血浸透。 “咳、你...” “被凡人践踏的感觉,如何?” 宁尘冷笑着缓缓走来,再提刀指向远处:“去,将他吞了。” 真魔虚影爆射而出,飞向远处正在调息的楚玉涛。 这位盘龙阁长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真魔钻入魂魄,哀嚎着一头栽倒。 四周几名魔道武宗看的骇然战栗,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帮忙。 不消片刻,楚玉涛一身气息便已消失,没了动静。 这等惨状,令不少魔道之人都为之噤声。 “到你了。”宁尘猛然踏步一闪。 李凌剑瞳孔紧缩,立刻翻身后撤,一掌隔空拍出。 龙吟震撼,掌风澎湃,但被宁尘轻松撕开。 李凌剑再不见丝毫高人风采,踉跄慌乱地急切后退,独臂挥舞,沿途房屋被先天之力摄来胡乱轮砸,暗藏破空剑芒,龙吟劲掌。 宁尘气势越发高涨,如地府索命,冷笑着斩碎一切,双方距离飞速拉近。 但,他很快侧首一瞥。 一股先天之力突然从远处急速袭来,声势浩大。 宁尘眼神更狠,正要提刀抵挡,但一声冷哼骤响:“先天休要入局。” 掌风虚影从另一侧轰然拍下,将这番偷袭强行震开。 “...衍天道宗,我替你们铲除入魔小辈,为何拦我!” “局中之战,我等先天何必插手。” 隔空交流不过一瞬,宁尘没有磨蹭,化作血光急闪,径直追击。 李凌剑还不及逃走,反生狂怒,沛然大喝:“纠缠不清,那就与我一同陪葬!” 玄光迸发,气息暴涨,甚至不再闪躲,反而一拳怒吼迎上。 暗中提心吊胆许久的九怜大惊道:“先天搏命一击!” 宁尘眼神微凛,体表血纹闪烁,握拳左臂肌肉暴涨,狞笑着奋力轰出。 双拳轰然碰撞,化作最为纯粹的劲力交锋,大地纵横崩裂,炸出青红交织的余波气浪,不知令多少武者勃然变色、吐血后退。 而在狂风之中,李凌剑仅剩的左臂扭曲断裂,却来不及哀嚎,只眼见刀锋一闪,视线当即天旋地转。 “......” 一刀,此战结束。 带着茫然表情的头颅,滚落在地。 战场上仿佛都为之屏息死寂,人人怔然。 如武国当世泰斗般的人物,如今竟被一刀枭首,横死当场。 并非是与其他先天激战,而是被一位无名小辈愤然斩杀...死的凄惨落魄。 “呼——” 宁尘长吁一声,血纹消退,周身冒起阵阵青烟,眼神一阵茫然飘忽。 这时,他才感觉到强烈剧痛遍布全身,不禁一阵踉跄。 隐约间,耳畔还听见一丝妖媚轻笑,几缕血光在面庞上拂过。 九怜急切道:“快盘膝运功,反噬将至!” 宁尘没时间再细想这股力量的由来,强忍剧痛,立刻运功。 “——莫要拖延,速速杀光这些人!” 远处,廖全一声怒吼打破了寂静。 魔道众人如梦方醒,身心寒冷...宁尘此人能力斩先天,再不速战速决,他们此行都要遭殃! 心思急转,几大魔门之人纷纷怒吼,如背水一战,疯癫般搏命出手。 同样也有数人悍不畏死,纷纷朝宁尘所在冲去。 他们在赌,赌宁尘这妖孽如今已精疲力竭、再无反抗之力! 宁尘盘膝而坐,却冷笑着抬头望来。 一道眼神,便令这些魔徒屏息停步,惊疑不定。 “你们,想死么?” “你、你——” 魔道众人一时竟被震慑不敢上前。 尤其是李凌剑的无头残尸还倒在不远处,这等触目惊醒的场面,哪怕是魔门都不禁胆颤。 就是这一迟疑,诸多持剑侍女纷纷赶来,护在宁尘身前。 宁尘侧首望去,就见叶舒玉正被两名侍女搀扶着一瘸一拐走来。 “这些杂碎,还用不着你施展神功,让我们对付就行。”叶舒玉满脸尘土,发丝凌乱,却是勾唇一笑,颇有妩媚风情。 宁尘很快大笑一声:“好!让我看看究竟哪个武宗、那位先天还敢上前与我一战!” 二人交谈声音不大,可对耳目灵敏的武者们而言,却再清晰不过。 本就犹豫不决的魔宗门徒这下更不敢轻易出手了...难道说,这宁尘刚才那诡异手段,还能再随意施展不成? 魔道此战虽勇猛无谓,可并非不知死活。宁尘连先天都能一刀斩之,杀武宗不知几人,对付他们这些通脉明窍,岂不是如杀鸡一般?! 此处场面一时僵持。 但远处的正道众人却陷入一番苦战。 魔门都想突围破局,盘龙阁门人更是兔死狐悲,出手更为狠辣拼命,很快就将他们逼的连连后退。 廖全身如幻影,一拳轰向正与两名武宗缠斗的杨古青。 “师傅小心!” “住手!” 几声惊呼响起,拳风已逼命而至。 杨古青愕然回首,却只来得及见到拳影袭至眼前。 “噗!” 可吐血的却并非杨古青,而是廖全。 他背后中了暗掌,踉跄急退,不可置信地看着背后身影:“罗恒、你竟然——” “此机会,果真绝妙。” 罗长老满身血污、伤势沉重,但这一刻却是畅快大笑:“我说过,待我入魔,第一个斩的便是你!” “长老!” “你为何要——” 四周陆续有弟子和长老愕然出声。 但罗长老已全然不顾,大步飞奔,提剑朝廖全奋力斩去。 见本该联手的二人厮杀在一起,杨古青等人一时错愕。 廖全连忙挡下数招,愤恨怒吼:“你疯了吗!如今反叛内斗,哪怕你能杀光我等,你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杀你,死而无憾!” “找死!” 廖全虽是巅峰武宗,可久战疲惫、又遭一掌摧心身受重伤,如今竟与罗长老勉强战至平手,难分胜负。 可就在这时,原本笼罩此地百丈方圆的红云之阵,突然剧烈震颤。 不少魔道武宗愕然回首,而作为施术者的廖全更是惊怒。 此阵虽没了杀伐之能,但无论何等修为的武者踏入其中,都要被困入层层迷雾,迷失方向。不说一天一夜、至少数个时辰内绝无可能踏入阵内。 可现在,大阵崩坏在即! “有专精阵法的高手...在外破阵!” 话音刚落,红云之阵骤破,散成漫天尘埃。 混乱战场略微一静,赫然见密密麻麻的持刀军将正列队在百丈开外。 一人振臂高呼:“听尚书之令,围剿魔道狂徒!” “上!” 伴随阵阵怒吼,这批援军终于赶到! 战场上有人勃然变色、有人欣喜大笑。 但对宁尘而言,总算是能长舒一口气。朝廷兵力加入战局,胜负已定。 “撤、撤、撤!” 魔道众人在狂呼怒吼,原本笼罩众人的先天气息也在退去,正道宗门与朝廷协力乘胜追击,渐扩战果。 但,宁尘却感觉到一丝杀机隐隐浮现,豁然抬头望去。 是神意门的先天。 对方似乎也在犹豫是否出手。 “呵——” 宁尘冷笑一声,举刀遥指:“你若想死,我继续奉陪。” “......”先天气息迅速遁去。 在确认不剩任何威胁后,宁尘才闷哼一声,仰头倒下,引得身旁叶舒玉急声道:“怎么了?!” “没、没事...” 宁尘摆了摆手,勉强笑道:“只是现在,当真...累了...” 叶舒玉微愣,按着他的胸膛仔细一瞧,见他只是疲惫昏迷,这才松了口气。 “无事就好。” 她再拢发看向战场,随己方推进,魔道众人已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当然,按照她交代的计策,是要将这些魔门逼至极限,再给他们留有最后一丝机会...趁机找出他们能横跨天帷山的通道或方法,再事后将通道破坏,以绝后患。 此战,已是大获全胜。 “幸好,伤势不重。” 一丝轻柔低喃,在身旁响起。 叶舒玉倏然回首,却见宁尘正被一名陌生妇人抱在怀中。 身旁侍女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急忙剑指:“你是何人!” “不必紧张,我是宁尘的人。” 程三娘拂袖擦掉宁尘脸上的汗水,轻柔浅笑:“既见战事结束,准备将他带回家中好生休养。” 叶舒玉一怔,这才看清这妇人姿容绝美,眼含秋波,当真是诱人尤物。 “何必多说。” 伴着不悦低吟,又有一位紫裙少女缓缓走来。 叶舒玉略微侧首,眼中却是一惊。 不仅是此女娇颜如玉、其眉心间更有异纹流转,扩散至秀颈香肩,气息深邃难测。 紫衣看了一眼宁尘,见其并无重伤,这才冷冰冰地看着叶舒玉:“你此计漏洞百出,光顾着算计武宗,却未曾考虑先天之力,让宁尘置身危险...事后我会找你再算账。” 面对威胁,叶舒玉心思微动,不等侍女们开口,反而低声道:“此次是我有所疏漏,心有歉意,几位不如一道去香月阁内休息,有丹药可助宁尘早些恢复。” 程三娘与紫衣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 ... 清晨渐起,如拨云见日。 安州县刚经历一场风波灾难,各处还可见残垣断壁。 但街头巷尾已比往日多了几分炊烟人气,百姓出门,议论纷纷。 随着衙役捕快们上街张贴告示,得知魔道宗门遭受挫败围剿,乡亲邻里都欣喜万分。 可最为令人心惊的,还是盘龙阁叛乱之事。 初闻时,甚至连安州县当地的百姓们都难以置信。但又有朝廷、三圣宗、各大门派佐证,实在不得不相信这个惊人消息... 这场变故所带来的风波,还是刚刚开始。 叶舒玉站在窗边,眺望着笼罩在云雾中的天帷山,眼神悠远。 经休整梳洗,她恢复了往日的优雅端庄、一袭苍青襦裙难掩曼妙风情,背后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梳理其及腰长发。 宋管事悄然走来,低声道:“大人,已摸清神意门潜入安州县的手段。” “山中隧洞?” “是的,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他们前段时日被偶然发现,潜入后还顺带发现了元山秘境。”宋管事继续道:“再加上神意门早在国内扎根,与盘龙阁多有接触,双方商讨后一拍即合。” 叶舒玉轻吟道:“盘龙阁记得四十年前犯下的错事,猜这秘境会与李氏族长关系不浅,此行也是想趁机掐灭可能存在的罪状。” “大人猜测皆准。” 宋管事颔首:“只是盘龙阁和神意门算计许久,却终究栽在了宁尘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落了个惨败而归。” 她略作斟酌,道:“我们已趁夜将所有证据送往王城,相信陛下很快就会给予回应。神意门暂且不谈,这盘龙阁...怕是还要有一场鏖战。” 叶舒玉摇了摇头:“陛下自有决断。其他圣宗也不会坐视不管,无需我们再多插手。” “那...” 宋管事犹豫道:“可要将宁尘此人的消息,报上去?” 叶舒玉轻抿朱唇:“你觉得,宁尘此人如何?” 宋管事愣了一下,回忆片刻,感慨道:“此人言行虽颇为跳脱,但其实心思缜密、皆有目的。而且神功傍身、战法果决,当真是我武国那么多年来...前所未有的惊才绝艳之人。” 第27章.穿花蛱蝶 6K 引人遐想的幽香萦绕,温柔细语在耳边回荡。 见美人水眸中满是怜惜,宁尘只觉心跳一阵加快,僵笑道:“夫人,太晃眼了点。” 程三娘轻掩垂峰,脸红柔嗔:“公子还能逗奴家开心,看来伤势的确痊愈不少。” 一旁紫衣冷飕飕道:“若再多看几眼,兴许还得留些鼻血。” 暗中的九怜斜睨宁尘一眼,不屑轻哼。 这小子,刚才都快看直了眼。身为她的弟子毫无定力,实在丢脸。 至于自己... 那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反正没人看见,嗯。 程三娘莞尔,这才重新坐直身子。 但她的神情却严肃了几分:“不过,公子昨晚涉险,还是太鲁莽。听说当时连先天境的强者都已出手,如此危险,往后可得三思后行。” 宁尘面露惭愧:“夫人教训的是。” “但,此事倒也怨不得公子。” 程三娘轻叹一声:“奴家虽是寻常百姓,但也听过武国各派不成文的规定,一派先天之长,不可插手小辈的势力纷争,一旦出手便要遭群起攻之。 不料这盘龙阁身为武国大派之一,竟反而不守规矩,当真无耻至极。想来那叶夫人也不曾考虑到这一点,这才险遭毒手。” 紫衣幽幽道:“这种规矩,本就形同虚设。” 程三娘轻声道:“紫衣姑娘并非武国人,自然眼界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宁尘正想开口,却见程三娘又露出笑意:“但公子此番可着实大展神威了一回。力斩先天,震慑群雄,如今诸多门派子弟都奉你为黑刀侠士呢。” 紫衣美眸一亮。 宁尘失笑。 这称呼听起来真有点...啼笑皆非。 更何况,他这侠士如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笑容微敛,迟疑道:“不过,我上个月刚练武,今日便能斩杀先天,夫人不会觉得我...有些古怪?” 程三娘浅笑一声:“如此进展的确匪夷所思。奴家在密室内存放的武学书册,也没有能对付先天强者的手段...公子身上果然有不少秘密。” 她瞧了眼放在床边的厄刀:“想来,是这件兵器所为?” 九怜默然。 但程三娘很快柔声道:“此刀既然内藏玄妙,公子往后可要好好珍惜,也切勿轻易告诉旁人,免遭觊觎。” 九怜一怔。 宁尘哂笑:“我还以为夫人你会说此刀来历不明,让我离她远点。” 程三娘语气温和道:“既是公子所选,定有道理。兴许这还是一件仁善神兵,正配公子的好心肠。” 九怜默然片刻,小声道:“宁尘,果然还是‘大’一点的比较好。” 一旁紫衣莫名打了个冷颤,连忙抱的更紧了些,轻哼道:“这把刀本就挺好的,黑亮如玉,修长精美,就算真是魔刀之流,我也喜欢。” 九怜语气微妙道:“这两丫头,怎么突然一个比一个嘴甜...” 宁尘心底笑道:“怜儿师尊美得倾国倾城,何人不爱?” “...也就你这个笨蛋。” 九怜哼了一声:“待我将来能恢复真容,迟早要吓死你。” 留下一声嘟哝后便没了声音。 宁尘再回神看向身旁两人,眼神温和。 这样说来可能很是贪心,但她们都是值得交心托付的好姑娘... 程三娘整了整床被,轻笑道:“待会儿奴家喂公子吃完早膳,再服伤药...紫衣姑娘勿忧,你也有份。” 紫衣表情骤僵,也不知害羞还是尴尬,只能撒娇般往宁尘怀里再缩了缩。 这孩子气的举动看的程三娘一阵好笑,暗道这小妖女再出身不凡,但终究还是青涩少... 然后她就看见紫衣又偷亲了几下。 程三娘脸色微红,羞嗔般瞪来一眼,而紫衣也是毫不退让的嫣然巧笑。 不过脸蛋越来越红,瑰紫玉眸都仿佛蒙上水雾,害羞的几乎要脑袋冒烟似的,着实没几分气势。 宁尘... 他一脸木然。 感觉全身都麻麻的。 并非玩笑,而是真的全身发麻无力,没什么知觉。 九怜扑哧一笑,柔声道:“谁叫你那么乱来...下不为例。” ... 叩叩—— 敲门声传来。 程三娘刚扶着两人吃完了早膳,连忙回首道:“请进。” 随房门打开,叶舒玉踩着优雅步伐走进屋内,裙裾微荡,身姿曼妙夺目。 她微抬皓腕,宋管事安静驻足关门,这才款款来到床边。 程三娘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尚书大人。” 宁尘正靠坐床头,轻笑道:“叶夫人靓丽依旧,看来我昨晚保护的还算妥当?” 叶舒玉神色清冷,颔首应声:“你昨晚勇武非凡,甚至还舍命护我安危,所有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她微抿朱唇,继续道:“伤势如何?” “公子他只是气血亏空,筋骨酸软,并无大碍。”程三娘道:“昨晚又得尚书大人赠丹,几天后应该就能下床活动。”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皮糙肉厚。” 叶舒玉淡淡望来:“又唤真魔、又竭力爆发先天武力,接连鏖战数位武宗毫不停歇,我还以为你都已经血肉溃烂、筋脉尽断了。” 宁尘嘴角一抽。 在这女人想象里,自己究竟惨烈成什么鬼样子? “没想到如今不仅没伤势凄惨,反而还颇有情调。”叶舒玉瞥了眼依偎相拥的紫衣,又看了眼候立在旁的程三娘:“两美相伴,滋味如何?” 此言一出,程三娘跟紫衣都是脸色微红。 宁尘轻咳一声:“叶夫人莫要戏弄她们,如今找我,是有何话想说?” 叶舒玉收回目光,平静道:“此次是我疏漏,本以为碧云轩的先天能制住李凌剑,却不料魔道先天多藏一人,一时难施援手,反而将我们置于危险境地。” 她幽幽轻叹,嗓音柔和几分:“你当时能奋不顾身,将我救下...此事我无比感激,也对你刮目相看。” 宁尘失笑道:“难道在叶夫人眼中,我当时更该缩在后头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