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三大反派翻车后》 01 《社恐不想攻略三大反派》 BY去睡 2023.07.13 正版/,感谢支持 *** 永安十八年。 皑皑大雪凛寒一片,枝头红梅凝着寒霜,皎洁的月光照不入华淑长公主府内的密室,也照不亮那满室的旖旎风光。 密室幽谧,石壁泛着冷冷的光,其上挂满悚人的刑具,密室中央正熊熊燃着一个火盆。 那暖色光调映在十字架上被绑着的男子,让他一身好似不染凡尘的雪衣都多了几分刻意渲染上去的烟火气息。 他尚未苏醒,微低着头,几缕墨发掩住了他的面容,却掩不住周身如圣山之巅的霜雪般圣洁的风华。 不愧是被大晟子民奉为天神般存在的大祭司。 李婧冉坐于高椅,面对这谪仙般的男子却无一丝动容,脸庞神色淡淡,下颌微抬向身后人示意:“泼醒他。” “是,殿下。”五大三粗的汉子沉声应道,拎起水桶时隐约可见其小臂上虬结的肌肉。 水桶里仍飘着浅浅薄冰,李婧冉料想在这大冬天被泼个透心凉可能并不那么舒坦。 “哗——” 一桶透心凉的冰水就这么被当头泼了下去,染湿了那如云朵般轻柔飘逸的蚕丝白袍,浸着水沉沉贴在男子身上。 他眼睫轻颤一瞬,抬起头微微睁开眼,李婧冉再次措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浅金色的眼眸。 旁人的异色瞳常被称为异类,而他却因这一双含尽悲天悯人的眼眸被奉上了神坛,乃至连大晟皇帝都要礼让他三分。 大祭司裴宁辞,这位纤尘不染的神祇,此刻却被李婧冉囚在长公主府的密室,绑在那十字架上任她为所欲为。 裴宁辞目光渐渐聚焦,他分明望着李婧冉,眸中却并无她的影子,神色无悲无喜,仿佛世上无人可令他上心半分。 他乌发湿润,水珠正依依不舍地从他的脸庞一路慢吞吞滑下,最终掩入他那身圣洁的祭司白衣。 裴宁辞和李婧冉一站一坐,阶下囚和掌控者。 他分明满身狼狈,却又如此高高在上。 李婧冉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位大祭司着实有极其优越的骨相,神情淡漠又悲悯,像是不容玷.污的神明。 而她要做什么? 她要让他跌落神坛,她要亵.渎神明。 裴宁辞嗓音有些哑,但却仍如雪山中融化的雪水,融着上古的清冷寒意:“长公主?” 李婧冉在奴仆的搀扶下起身,悠悠走到他跟前,直到离他极近时才停下,近到她似乎能听到裴宁辞平稳的心跳。 她染着朱红蔻丹的葱白指尖捏着他的下颌,是一种极尽羞辱的姿态,迫使神祇为她低头,也迫使神祇的浅金色眼眸中只能有她一人。 李婧冉目光落在他微薄的唇,声线轻慢带着调笑:“今日大典之上,大祭司不是还叫本宫‘惑国灾星’吗?” “如今怎么不叫了?” 事情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如今的李婧冉是个被调了包的华淑长公主。 她占据着这具身子,但灵魂却来自21世纪。 当晚义工谢幕礼上,有热情到让她难以适从的外向人士拉着她,十分亲热道:“婧冉啊,这次的平权宣扬活动你可是最大的功臣,快上台给大家将两句!” 她毫不犹豫地婉拒:“嗯...... 这当众发言的事情,还是不了吧。” 那位热情姐姐却只以为她是客套,硬要拉着她上台演讲。 李婧冉看着那攒动的人头就是一阵窒息,当即借口要去洗手间,赶紧拿着包跑了。 生活中似乎总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热情到近乎冒昧,让人无法招架。 为了逃离这个人头比她心眼子还多的地方,李婧冉打了部车,麻烦司机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这么做。 因为她出车祸了,而再次睁眼时看到的就是半.裸的自己,和两位全.裸的美男。 比疑似和两位裸.男睡了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他们还媚眼如丝地试图和她搭话。 李婧冉:当时的我害怕极了。 好不容易把他们二人撵走后,李婧冉这口气还没松呢,就又听脑海里冒出一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声音。 「铛铛铛铛!恭喜宿主穿成《三位反派恨我入骨》里的奢靡骄纵长公主,并且绑定黄黄我鸭!完成后即可返回现代并且重获生命。」 「本次任务的时间期限是4天,4天后要是没有进展,黄黄我可就只能把宿主遗弃在古代先行回去喽。」 「请别担心,任务很简单哒!只需要让圣洁者跌落神坛,驯服病娇暴虐小疯子,使斯文奸相俯首称臣,并同时刷满三大反派爱慕值,就~可~以~啦~」 系统小黄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令她震惊。 李婧冉甚至不知道小黄是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就可以啦”三个字。 首先,她穿书了。 其次,她要完成一个任务,并且任务只有4天。 最后,三个....... 三个...... 她要同时跟三个人线下社交!!! 这对她这种社恐真的很不美好。 李婧冉脸一僵:「...... 好多人啊。」 李婧冉已经在心中想好自己现代的葬礼要请谁来吃席了。 比起被迫社交,她宁愿死。 做人嘛,终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如果能活自然最好,但如果活得太累那死一死也无妨。 问题不大。 于是,不管小黄怎么费口舌,李婧冉都决定在公主府里当闷头乌龟,意志分外坚定。 小黄十分不解:「宿主,你可以玩弄三个男人诶,多么美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啊?」 李婧冉:「我社恐。」 小黄抓耳挠腮:「宿主,你只需要和他们稍微接触下,再搭配上我的一系列道具,这不是手到擒来吗?真的不难。」 李婧冉:「我社恐。」 小黄简直要抓狂:「宿主,你考虑下我的感受行不行?!我们统统的命也是命啊!」 李婧冉:「我社恐。」 万物皆可“我社恐”。 小黄就这么光荣地被她搞自闭了。 脑海里终于不用被人精神骚扰后,李婧冉过了两天悠闲的摆烂生活,而长公主府里也传出许多风言风语。 “长公主究竟怎么了?竟连她最喜爱的许公子都不宠幸了?” “兴许是看腻了吧,毕竟替代品就是替代品,谁人比得过大祭司的风华啊。” “我看啊长公主也许是要与那周边小国的皇子和亲,心情不好吧...... 公主府面首众多,不知驸马嫁过来之后会是何种情景!” “不可妄论皇室,慎言。” 他们说任他们说,李婧冉毅然不动。 她甚至把安静内敛的银药提拔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原因就是银药似乎也是个社恐,乖巧话少,甚合她意。 但是,风平浪静的生活仅仅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时,小黄带来了一个噩耗。 「宿主,上司说你消极怠工,他决定要以你在现代的亲人生命值作为交换。」 「四天期限一过,如果任务毫无进展,我就会消失,而你母亲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但当任务完成后,你不仅可以重获新生,你住院的母亲也会得到生机。」 李婧冉听到它这卑鄙的威胁,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半晌后,她才平静地开口:「你们这叫恐吓知道吗?按照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对威胁、恐吓行为做出了明确规定,有其中行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小黄也沉默片刻,而后弱弱道:「但是我国现行《刑法》中,没有威胁、恐吓罪。」 李婧冉:靠!知法犯法钻法律漏洞的人最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再这样,信不信我发疯给你看。」 小黄委屈,但小黄不说,它只是继续吐出了那三个字:「你母亲。」 李婧冉咬牙切齿地微笑。 行啊,不就是攻略三个男人吗,这有何难? 「说,原书剧情。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什么身份,我有什么权利和道具,我在哪儿可以遇到那三个男人。」 小黄言简意赅地挨个回答:「你是李婧冉,身处大晟决城永安十八年,是极好男色的华淑长公主,并且因声色犬马纵身淫.欲青史留名。」 「长公主身份很牛,除了弑君其他基本都可以做。我是你的系统小黄,老师讲课我看,学校考试我看,课外活动我看,所以我知道我应该可以给你提供道具,但目前不确定道具里有些什么、能提供多少。」 李婧冉听懂了。 她仰头望天:「我怎么瘫上了你这么个学渣系统。」 小黄艰难开口:「你猜我为什么绑定了你这么个社恐宿主来完成攻略任务。」 二人都沉默了。 搭上了个菜鸟组合怎么办?凑合过吧。 李婧冉轻叹了口气,她转而问道:「那我怎么才能见到攻略对象?」 这次不用小黄回答,李婧冉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房门被人叩响,银药小心翼翼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启禀公主,祭祀大典即将开始,奴婢可否进来为您更衣?” 银药是个机灵又乖觉的姑娘,李婧冉这几日躲在房里的行为已经让她看出了公主的改变,除了要事外也不会轻易打扰。 李婧冉听到祭祀大典,联想到了攻略对象一号大祭司,眉心微动:“进。” 银药端着檀木梳妆奁走入,轻手轻脚地在她面前打开,里头一片琳琅发钗晃眼,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公主今日想用哪个发钗?” 李婧冉看着那鸢尾钗,只见细细的鸢尾下衔着一串色泽润亮的珍珠,每一颗大小一致并且分外温润,一看就价值连城。 旁边那红宝玛瑙头面更是不用说,黄金掐丝发箍里镶嵌着琳琅满目的珍稀宝石,抠一颗下来拿去卖都可以让她们义工组织多运营一个月。 纵然李婧冉并不是那等贪财之人,看着里头光彩夺目的首饰都不禁在心中感慨:奢靡,真奢靡。 李婧冉面上却不露声色,她不知这种祭祀场合应该搭配怎样的首饰才得宜,因此分外矜持地淡声道:“此等小事你决定便好,无需过问本宫。” 银药看着铜镜里娇艳欲滴的女子,她虽神色颇为高傲,但浑身透着一种“好懒啊,别叫我”的慵懒感,让她无端觉得长公主竟有些...... 可爱? 她似乎和百姓口中奢靡享乐的长公主颇有出入。 她轻声应是,掌心滴了几滴紫鸢尾花油,搓热后按在李婧冉的发尾。 李婧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恍神。 古黄色的铜镜里模糊地倒映出女子极其艳丽的脸庞,青丝乌黑亮丽,桃花眼微微上挑勾人心魄,是极度艳丽并分外有攻击性的长相。 她垂眸看着自己比现代时还要细嫩的柔荑,骨肉分布均匀,纤美修长,一看就是从小被娇养到大的女孩儿。 感受着银药为她按摩头皮时的舒缓,李婧冉不禁惬意地闭上眼,为这享乐舒坦的生活沉沦片刻。 她闭上眼,状似无意地打探道:“这红玛瑙头面倒是颇得本宫的心意。” 水声传来,银药净手后拿起玉篦,一下一下为她梳着满头青丝,毫无所觉地应道:“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阿姊,圣上是个念亲情的,外蕃进贡的所有稀罕玩意儿自然都是紧着公主府呢。” 李婧冉眼睫轻垂,看着自己鲜红的蔻丹指甲,挑了下眉没说话。 陛下? 想必就是她的第二位攻略对象了。 看来这位弟弟倒是个好攻略的软骨头,李婧冉心想。 此时此刻,她还不知自己这番念头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银药为她梳好发髻后,便福了福身道:“奴婢让人进来为公主宽衣。” 方才还淡然自若的李婧冉身子一僵,嗓音有些紧绷:“不用叫人吧。” 换个衣服被那么多人围观,妈呀这真的会很社死! 银药犹豫片刻:“可是这祭祀服饰有些繁杂,奴婢一人恐怕无法为您更衣。” 李婧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木架上挂着一袭绛紫色重工刺绣衣裙,上头用金线绣着的靡丽紫鸢花灼灼绽放着,不难想象这套服饰在阳光下将是如何地摄人心魄。 而重点是,这下摆足有两米长,银药身材娇小,恐怕一个人的确没法帮她更衣。 李婧冉痛苦闭眼,挥了挥手:“去叫人吧。” 更衣的过程十分痛苦,五个婢女围着李婧冉,但偌大的房里竟无人敢吭声。 一片死静。 李婧冉微张双手,面上毫无情绪,看着分外淡漠。 但高冷只是她的保护色。 无人知晓,李婧冉心底已经在哀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多人啊,好安静啊,我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欢脱小黄听到后,有些不解:「可你们社恐不是不敢和别人说话吗?」 李婧冉哭丧:「听没听说过一句话,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她们社恐怕的有点多,既怕有人主动和她们搭话,又怕没人说话会冷场,就比如现在。 而华淑长公主威名在外,婢女们在公主府伺候多年,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皇家姐弟性子暴虐这等皇家秘辛。 况且这位华淑长公主前些日子更是夜夜笙歌,而几位公子每每从她房中出来时都浑身沐血面色苍白,脖颈和腕处还有触目惊心的勒痕。 她们见李婧冉面色不善,自是不敢多言,唯恐做错事会被她一言不合砍了。 让双方都战战兢兢的更衣环节终于过去,几名婢女目送她上了马车后才松了一口气,李婧冉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瘫在空无一人的马车里恢复精力。 方才那种被人围着的感觉太过糟糕,她浑身紧绷,如今心头才乍升疑窦。 历来祭祀大典求的都是一个风调雨顺,而此等大事都应是由帝王进行的,为何这重任竟轮到她这位长公主身上? 难道皇帝当真对她这位阿姊放心至此,连这类大型活动都任由她代劳? 况且电视剧里的祭祀大典中,上位者为表示体察民情,都会穿得分外朴素,她这满头珠钗当真没问题吗?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 雪晴云淡日光寒,冬日浅薄的阳光铺洒在巍峨的祭祀地上,满朝文武上百名官员立于祭坛下,整齐且壮观。 “华淑长公主到——” 尖锐的通报声划破了寂静广阔的天地,文武百官齐齐让出一条通往祭坛的路,俯身跪拜:“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婧冉扶在银药小臂上的手颤了下,随后稳住心神,目光越过向她俯首称臣的乌泱泱一片人,微仰起脸看向那祭坛之上。 九十九层玉石阶层层叠叠,蜿蜒而上,宛若通往天神之路。 众人皆跪拜,唯有祭坛之上的白衣男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一身清冷高洁。 冬日微凛的凉风拂来,吹起他的袍角,也掀起他覆面轻纱的一角。 李婧冉仰头望着他,有那么一瞬竟觉得心神俱震。 离得远了,她看不清那名男子面上的神情,只觉得他如同神祇转世,凛然不可冒犯。 银药在此时恰好好处地小声提醒:“殿下,祭司大人在等您。” 祭司?他就是自己此次的第一位攻略对象,大晟祭司? 李婧冉半晌说不出话。 紫色裙裾曳地,宽大的袖口分外庄重,三名婢女为她躬身提着宽大裙摆,李婧冉抿着唇微敛心神,步上那玉石阶梯。 就在此刻,小黄兴奋的声音再次从她脑海里传来。 「天啦噜,第一位任务对象出现!宿主需要把白衣祭司拉下神坛,让他为你染上情和欲,放下一切尊严,任由自己跌落尘埃,不复往日的高洁。」 李婧冉:「...... 我觉得我在犯罪。」 让如此圣洁之人陨落,就好似硬要染黑雪山之巅最圣洁的那捧白雪,有种隐秘的禁.忌感,让人觉得罪孽深重。 小黄却仍兴致勃勃:「怎么会!就是这种无情无欲的男人,折辱起来才带感!」 「用红绸遮了他的双眸,让他跪在榻上侍奉你,无法逃脱只能任你为所欲为,实在忍不住时他也许会薄红了眼尾,哑声求你放过他,而你可以扣住他的脚腕把他一把拉回......」 李婧冉面色微愠,泛着淡淡薄红,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小黄这些不堪入目的话:“闭嘴。” 九十九个玉阶此刻也走到了尽头,神坛之上的男子敛着浅金色的眸,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疑问:“嗯?” 李婧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把内心的话说出了口。 她看着面前的白衣祭司,避开他的视线一路往下。 他覆面雪纱遮至脖颈,雪色肌肤在其后若隐若现,反而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美。 小黄同时在她脑中喃喃道:「这个颈子,好适合留几个吻痕啊,被雪白的交领半遮半掩,啧啧。」 李婧冉受它污言秽语的影响,感觉自己脑海里已经脏了。 她无法直视白衣祭司,一看到他的雪色衣袍就想到小黄说的那些跪在榻上侍奉的话。 青铜编钟映着古意的声响自远处飘渺传来,李婧冉强迫自己把脑海中的黄色废料全部清空,而后清了清嗓看向面前的男子,淡声开口:“本宫有些时日不曾祭祀,不知祭司大人可否点播一二?” 裴宁辞并未言语,挽了袖去捻香。 李婧冉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只见那冷白修长的指尖捻起了三炷香,点燃。 袅袅烟火气萦绕在他的脸庞,他身处其中神色却半分未变,有种超然脱俗之感。 裴宁辞将香烛尾递向她,嗓音淡淡:“长公主请。” 隔着薄雾,他周身的冷意里被糅进了几分朦胧美,原本便完美无瑕的五官更是不似凡人。 李婧冉定定凝他片刻,随后才轻巧地接过香烛,一步步走向那夔纹方鼎。 只是祭坛之上只容得下她与裴宁辞两人,她没了婢女,而如神明般高不可及的裴宁辞自然也不会俯身为她提裙摆。 从未穿过这种繁杂衣裙的李婧冉一时低估了这重工刺绣裙摆的分量,脚下不查便身形一晃,转而就要向前跌去。 当朝长公主在祭坛之上失足,这若是传出去了必会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慌乱中,李婧冉余光间瞧见她身畔的裴宁辞毅然不动。 明明是举手之劳就可以让她免于无妄之灾,他神色却淡漠冷淡,竟完全搭把手的意思。 李婧冉心下不忿,一咬牙在电光火石间伸手一拉—— 借着力道,李婧冉一个转身站稳了身子,指尖隔着轻纱攥皱了他的衣襟。 裴宁辞蒙面的轻纱被她不小心拽下,他微偏过头,而映入李婧冉眼帘的是一张令人不禁屏息凝神的无暇脸庞。 挺鼻薄唇,如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 眉眼冷淡,却生了副分外完美的皮相。 看着禁欲又薄情,让人明知靠近他会被万丈寒冰冻住,却仍忍不住想离他近一些。 雪山之巅的高岭之花,人人都想将其摘下,却又无人胆敢亵.渎他。 纵然她在广告上也见过许多男明星,但这一刻却也不禁有几分恍神。 裴宁辞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一身白衣清冷如霜雪,偏生无论是薄唇还是高挺的鼻梁,似乎都是一种无形的邀请。 将禁欲和诱人糅合得恰到好处。 她不敢多看,抿了下唇起身,手中的香灰却在此刻坠在他冷白的手背。 李婧冉心下一惊,她看着都觉得烫,下意识抬眸去瞅裴宁辞,却见他神色平和,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就像毫无痛觉似的。 “抱......”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李婧冉转而想到骄纵跋扈的华淑长公主应当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剩下那个字哽在喉口不上不下,而裴宁辞垂眸凝她,似是在等着她的后言。 李婧冉想到裴宁辞方才见她摔倒都毫无动作的模样,心里一横:“抱本宫一下有那么难吗?” 此话一出,祭坛周遭侍候的宫人皆克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蓦得将头低到了胸口,生怕被大长公主降罪。 对大祭司说出这等话,就如同亵.神。 李婧冉自知这句话有多僭越,但却念在她那堕神的任务轻飘飘说出了口。 只是,裴宁辞却好似没听到,神情不变,只是用丝帕擦去手背上的尘灰,指尖将面纱重新勾至耳后掩面,微抬下颌:“长公主勿要误了吉时。” 对她那句逾矩的话丝毫不搭腔。 李婧冉感觉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对攻略裴宁辞的难度系数有了个大概的估计,并未多言上前将香烛插.入方鼎。 香烛入鼎时,侍官尖细的嗓音再次划破宁静:“一拜——” 文武百官再度叩首,口中道:“祈佑我大晟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李婧冉微微一愣,直觉他们拜的应当不是自己。 她侧眸看去,却见身后的白衣男子微张双臂,坦然受之,像是天神在受信徒们的跪拜。 “二拜——” “三拜——” 乌泱泱的人群在他们脚下匍匐,裴宁辞毫无异色,对这等万人敬仰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白衣祭司裴宁辞,生于霜雪,寄万千子民之期盼于一身。 倘若世间真有神明,那便只有裴宁辞,也唯有裴宁辞担得起。 受完跪拜后,万物静籁,唯有裴宁辞缓步走到神龛之前,素白手指拿着青铜酒器将杯中酒倾斜于地,口中念念有词。 声调优美,却是李婧冉听不懂的语言,有些像佛经里头的梵语。 裴宁辞神色微肃,而就在下一刻,方才还稀疏冷薄的日光尽数掩去,天地间蓦得陷入了黑暗! “发生了何事?” “这...... 天地为之色变,此乃大凶之兆啊!” “难不成真如前钦天监所道,天要亡我大晟?!那祸国殃民的灾星究竟是谁!” 裴宁辞的嗓音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响起,宛如白雪般淡薄寒凉,此刻却是最好的定心剂。 他波澜不惊道:“天神有令,除灾星,血祭神龛,还我大晟海晏河清。” 文武百官静默片刻,而后齐声大喝:“除灾星!除灾星!除灾星!” 李婧冉看着自己这身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华服,倏然升腾起一股不详之感。 而裴宁辞的目光却转向了她:“长公主,今日祭祀大典的皇室唯您一人......” 纵然李婧冉再搞不清楚状况,都已经知道这次祭祀大典针对的对象就是她。 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当即冷了面色:“放肆!大祭司可是在说,这祸国殃民的灾星正是本宫?” 裴宁辞却丝毫没被她的面色吓退,他不像旁人一般怕她,又或者说他从未把李婧冉放进眼里过。 裴宁辞挑起匕首,只是低声道:“冒犯了。” 他隔着轻薄袖角圈着她的手腕,李婧冉刚想反抗,却见他指尖点了几个穴位,而后她整条手臂都是一麻,竟丝毫动弹不得。 李婧冉眼睁睁看着裴宁辞捏着利刃悬在她雪白细腻的肌肤之上,却并且下刀。 他似是在思索在割在何处,又似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滴答”一声微不可查的声响,水漏走到了底。 裴宁辞不再犹豫,手下轻轻一划,汩汩鲜血便自李婧冉的伤口处冒出。 李婧冉在现代也是被富养着长大的,连厨房都没进过,何时受过这种伤? 她娇气地被疼红了眼,目光里却是决然,眼睁睁看着裴宁辞拉着她的手腕,让她的血滴在神龛前。 诡异之事在此刻却发生了。 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天地骤得光芒大绽,阳光再次刺破层层云朵,竟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底下那群围观了全程的臣子先是呆滞一瞬,而后昔日听过华淑长公主威名的大臣们纷纷叫嚷了起来。 许多重臣家中相貌堂堂的公子都被这极好男色的长公主纳入公主府做面首,他们早就对李婧冉积怨已久,却苦于没有机会扳倒这位蛇蝎娇娇女。 裴宁辞仅仅是轻飘飘地给他们递了一把刀,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刀片想要往她心口捅。 “祸国殃民的妖女!杀了她!” “她祸害了多少贤臣良将,她死得其所!” 如果仅仅是一个人,他万万不敢公然挑衅华淑长公主,甚至还叫嚣着要杀了她。 可是,将灾星之罪强加于李婧冉的人是备受尊崇的大祭司,墙倒众人推,他们做的只不过是顺应天意,铲除这个妖女罢了。 李婧冉看着底下如蝼蚁般的这群人,社恐之意被心中的汹涌怒火所压下。 她顾不上这是不是公开场合,也顾不上自己的话会不会得罪别人。 李婧冉只是立足高坛之上,气沉丹田,朗声道:“本宫倒要瞧瞧,谁敢说本宫是灾星!” 自古以来,每一代王朝的覆灭都被人们把责任推卸到女人身上。 盛世需红颜点缀,乱世需红颜顶罪。 这群男子不愿给女性权益,却妄图让她们背锅,世上的好处倒是都让他们占尽了。 况且这区区日食竟被他们认为是大凶之兆,何其荒谬! 李婧冉这浅薄的一句话并无法唬住这群“一片丹心为社稷”的迂腐大臣。 自是有忠心耿耿之辈梗着脖子上前:“还请华淑长公主为天下苍生,以身殉国。” 李婧冉险些被他这番说辞气笑了。 他一个大臣居然敢妄图用这迂腐的封建礼教叫她一届公主去死。既然他以礼教道德压她,那就别怪她以权欺人。 她跟小黄确认了下:「你确定长公主的身份可以为所欲为?」 小黄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华淑可是千古恶臭的大罪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不能做的。」 李婧冉呵呵一笑:「那就好。」 跟系统确认完毕后,李婧冉红唇轻勾,曼步下玉阶,而后看向旁边守着的御林军伸出手:“刀。” 御林军头目怔愣片刻,反而是他身后一名机灵的小将立刻卸下腰间短刀,双手奉上。 李婧冉松松拎着刀,锋利的刀尖在玉石地面上拖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她就这么走到那位大臣面前,唇角噙笑:“你方才说,要本宫做甚?” 大臣料定李婧冉只是做样子吓唬吓唬他,她可不敢戮杀忠臣。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正面临怎样的危险,振振重复道:“还请华淑长公主为天下苍生,以身殉......” 话音未落,大臣却双目圆瞪,僵硬地缓缓低下头。 一把凝着杀戮冷意的短刀贯穿了他的胸口,而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白皙秀气,手的主人俨然是养尊处优着长大的。 李婧冉轻轻松开指尖,大臣就这么软倒在地,目光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婧冉皱了皱眉,避开他的视线。 怎么办,她真的很不喜欢和别人对视,好尴尬。 她假意拿着丝帕擦拭着自己葱白的指尖,刻意避开了大臣们震惊的瞪视,目视前方扬声道:“还有谁?” 寒风席过祭祀场,百人之地竟无一人敢开口。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华淑长公主竟嚣张到了如此地步,陛下亲封之臣竟胆敢当众斩杀。 李婧冉云淡风轻地把刀凌空往小将手中一扔,纤纤玉指点了下小将:“即日起,你就是御林军的新头目。” 她视线看向面色灰白的现头目:“而你...... 卸甲归田吧。本宫身边不留蠢笨之人。” 小将欣喜若狂地跪下,单手握拳放置心口:“多谢殿下。” 李婧冉这番高调示威的举动给文武百官来了个措不及防的下马威。 如她所料,无人胆敢再说出“灾星”二字。 李婧冉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她有道德但不多,能用杀一个书中纸片人来解决的问题,她着实不愿意和别人多费口舌。 况且这群老迂腐满口的仁义道德,怪会道德绑架的,她性子温吞又笨嘴笨舌,自然说不过他们。 既然如此,她就只好采取一些其他的、更为直接了当的行为咯。 李婧冉迅速解决了这灾星的问题后,转身欲离去,懒声唤了句:“银药。” 被吓蒙了的银药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垂头颤着手来为她提裙裾。 李婧冉看着她这哆嗦到不行的模样,略一挑眉,心中倒是满意。 很好,看来这段时间里,应该没有不长眼的会主动来找她搭话了。 她翘起唇,往前走了两步后,复又想到了什么,回眸目光扫过神坛上的那人。 不论是她方才对他的调笑,亦或是她当众杀人,裴宁辞神色都丝毫未变。 就像是高高挂起的神祇,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痉挛哀嚎的人类,却并不认为这群蝼蚁值得让他搭救。 “裴宁辞。”李婧冉轻声喊出了他的名讳。 却无人敢指责她直呼大祭司的名讳,生怕被她再毫不留情地斩于剑下。 李婧冉眼波流转,笑得妖媚:“来人啊,把他给我押进公主府。” “本宫亲、自、审、问。” *** 时光流逝到几个时辰后。 听着李婧冉的问罪,裴宁辞分明是刀俎上任她摆布的鱼肉,却依旧平平淡淡,好似并不放在心上。 “臣乃当朝祭司,从不说妄语。祸国灾星也只是天神借臣之口说出而已。如冒犯了长公主,还望海涵。” 李婧冉不敢对上他的眼眸,总有种会被纳入其中溺毙的错觉。 她沉默片刻,目光定在他的薄唇上。 李婧冉甚至可以闻到裴宁辞身上的雪松气息,清冽又高洁,让人不禁想要将他狠狠踩进泥里。 白衣似雪的大祭司沾了满身狼狈,被玷.污,被亵渎,他又会如何?他又能如何? 李婧冉原本掐着他下颌的指尖轻轻下滑,滑落到他的喉间。 裴宁辞的一身白衣尽湿,贴在身上,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他最脆弱的咽喉被李婧冉掌控着,神色仍淡然,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李婧冉却并不着急,她凝神见裴宁辞喉喉结上有颗极小的痣,指尖不轻不重地摁了下,随即便感觉裴宁辞的喉结克制地微微一滚。 性感又脆弱。 瞧,纵然是天神,也有克制不住的情与欲。 她要做的,不过是勾起他的本性,这并算不上难。 李婧冉指腹柔嫩,在他的咽喉处打着转,避开他的注视倾身上前。 她嫣红的唇擦过他冷白似雪的耳垂,嗓音轻慢: “那大祭司可知,冒犯本宫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02 李婧冉微凉的指尖轻划在裴宁辞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触觉最是磨人。 裴宁辞不过失态一瞬,便将情态敛得一干二净,眼睫轻垂,覆着那双澄灿的金色眼眸。 李婧冉在折磨他,但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她自己? 她一句话说出口,没人应,话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李婧冉佯装自然地收回手,撤开几步背过身:“大祭司此刻向本宫服软,本宫兴许还会放过你。不然...... 休怪本宫手段狠辣。” 她嘴里说着威胁人的话,心里却在祈祷:求求了求求了,答应一句吧,一个人自言自语真的很尴尬啊。 至少给她搭个台阶行不行啊! 可惜,裴宁辞从不是个很好的聊天搭子,听着她的威胁声,却只是微仰起脸,阖眸:“长公主请便。” 他不仅没给李婧冉搭台阶,甚至还给她拆了一个台阶。 李婧冉原本只想着嘴边挂两句威胁,意思意思得了,但如今裴宁辞的反应却让她很难办。 他这是在逼着她折辱他啊。 对这种事情不太在行的李婧冉背对着裴宁辞,深深蹙眉。 她在心里呼唤系统:「小黄,该你上场了,有啥主意吗?」 不过李婧冉深觉学渣小黄不太靠谱,她转而又赶紧补了句:「最好是不需要我和他对话的那种。」 小黄想了想,而后简单粗暴道:「好的,道具已投放。」 李婧冉被它这先斩后奏的行为弄蒙了:「诶等等,道具?什么道具?有什么用?投到了我身上还是裴宁辞身上?」 这系统办事怎么这么不严谨呢! 小黄语气也有些迷茫:「宿主,我上课在看......」 得,它又没仔细听课。 然后居然在不知道道具是什么的情况下就直接投放了!!! 李婧冉被它的行为深深震撼到了,这是她这个害怕要和别人解释争论的人永远都不敢做的。 但毕竟这菜鸟系统是自己家的,(而且还没办法换绑),还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李婧冉在心底叹了口气,准备给系统收拾烂摊子。 下一刻,这阴森静谧的密室里传来了一声压抑克制的闷哼声。 李婧冉循声回眸。 十字架上被绑着的裴宁辞方才还那么冷淡,现下却面色泛着潮红,额发渗着汗水,微微启唇喘息着。 裴宁辞瞧着十分不对劲,若之前他是冷冰冰的圣洁白雪,此刻他却在暖阳中融成了一汪春水,碧波荡漾。 他双手紧握成拳,喘息间微微垂首,目光湿润地凝着李婧冉,嗓音喑哑:“你做了什么?”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不再是刺骨的寒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层正在慢慢融化,他眼底渐渐映进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小黄激动地在李婧冉脑海中尖叫着:「宿主宿主,我找到说明书了,这个是合欢蛊诶!」 它一字一句念着那说明书上的内容,语速越来越快:「丙级道具合欢蛊,烈火焚身灼其心智,漫天野火烧去他所有的心防与自制力,自心底深处滋生无法自控的渴望。其功效可令世上最圣洁之人破戒,沉沦欲海!」 李婧冉脑海中下意识想起一段话:按《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进行.奸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系统绝对是九漏鱼,法外狂徒啊这是。 李婧冉来不及给它苦口婆心地科普下律法,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也变得不对劲了。 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隐蔽灼烧感席来,在她身上撺起火苗,竟让她觉得手脚发软,口干舌燥。 她看向裴宁辞,他分明仍身着那身凛然不可冒犯的祭司白袍,分明仍是那副不容玷.污的模样,她竟觉得裴宁辞变得分外诱人。 让她忽而升出一种想将他狠狠踩入泥泞里,亵.渎把.玩的冲动。 李婧冉绝望地在心中哀嚎:「小黄,你确定你这药没下错人吗?」 为什么它念出来的功效和她的症状完全相符啊? 小黄也有些疑惑,继续研究了下,而后有些心虚地“嘿嘿”两声:「这个道具有点小小的副作用。宿主在给对方下蛊时,也会共享对方千分之一的感觉。」 「但我发誓!只需要一个30秒的吻,就可以解除这个副作用啦!」 李婧冉浑身发热,像是烤架上的一条鱼,这种如缺氧般难耐的感觉迫使着她想靠近裴宁辞,理智都已经在崩塌的边缘。 而她这种感觉,仅仅是他体会到的千分之一。 裴宁辞绷紧了下颌,眼尾染上薄红,冷白脖颈上淡青色的筋络影绰可见。 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里交织缠绕,裴宁辞咬得唇都出了血,却除了先前那声隐忍的闷哼,一字不吭。 李婧冉却感觉自己再烧下去真的会出事,她深吸了口气,葱白的指尖轻轻一挑,她那累赘繁复的靡紫外衫长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迤逦着曳于地,开出一朵奢靡的紫鸢尾花。 脱去长衫的李婧冉顿觉一身轻,她避开裴宁辞的视线,抿了下唇上前一步,手腕攀上他被束缚着的木桩,垂眸偏过头便想吻上去。 窄袖随着她的动作微卷上去几分,露出一截腻白的皓腕,与那暗色木桩形成鲜明对比。 李婧冉满心想着赶紧从这种让她头脑发昏的缺氧感里逃脱,却从未想过裴宁辞在此等情态下,竟还侧过脸避开了她。 红唇险险擦过他微染薄红的脸庞,裴宁辞嗓音带哑,却道:“长公主自重。” 倘若裴宁辞对李婧冉而言是氧气,那李婧冉对他而言应当是在沙漠荒原被困十几日后蓦然发现的清泉。 清泉近在眼前,他干渴却极力控制着,可清泉光是在那里对他这濒亡的缺水者而言都是一种极致的引.诱。 裴宁辞身子里每一寸都叫嚣着想靠近清泉,但那所剩不多的理智却束缚着他,身上的祭司白衣也是最醒目的告诫。 毋能破戒。 而李婧冉并非那毫无思想的清泉,她会主动靠近他,会用那沁透的凉意诱.惑他,让他对她的渴望无所遁藏。 李婧冉不愿多言,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下颌,强硬地逼迫他低头。 她不敢直视他的金眸,干脆闭眼踮着脚,仰头吻上了那捧冰凉又圣洁的白雪。 「啊啊啊啊啊!亲他!狠狠亲他!把他的唇亲肿!让他顶着满面绯色和微微红肿的唇,高坐祭坛上,念神咒!!!」 小黄聒噪地化身尖叫鸡,李婧冉此刻却顾不上它了。 ......好舒服。 她甚至险些克制不住地轻喟出声,却着实觉得此时此刻发出任何声响都太过羞耻,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强压下。 唇齿相依,是冰与火的交融。 裴宁辞外表冷淡,他的唇却是柔软的,如今被她吻得湿润。 自从当上大祭司后,无人胆敢靠近裴宁辞,更别提把他按着强吻。 裴宁辞目光一寒,理智告诉他要离开,可他却近乎难以自控地沉溺在她微凉的体温里。 「5秒!最后5秒!宿主坚持住!」 小黄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而就在此刻,李婧冉却只觉下唇一疼,她下意识退开些许,愕然看向裴宁辞。 他他他,他居然咬她?! 她的远离俨然让裴宁辞并不好受,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舒缓后,那种卷土重来的折磨反而是更难忍的。 他的唇上还沾着她的鲜血,浅金色的眸子蒙着淡淡的水光,带着几分迷离之感。 好半晌后,裴宁辞才勉强开了口,态度却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长公主可知罪?” 他语气不轻不重,像是一种轻飘飘的轻斥,又像是神父在怜悯地看向他犯了错的信徒。 按大晟民风,祭司乃神之化身,终生滴酒不沾,不近女色,堪称是禁欲系天花板。 李婧冉却被他这种万物都不入眼、高高在上与世隔绝的模样惹火了。 再次吻上他的唇前,她的低语传入裴宁辞的耳:“纵本宫犯下滔天大罪,也要拖大祭司你一同下地狱。” 冰冷的石室充斥着旖旎的声响,紫色裙摆贴着圣洁的白袍,似是想试图将纤尘不染的白袍染上它的艳丽色彩。 这一次,裴宁辞不抗拒不回应不主动,仅仅是任她为所欲为,就像是被淘气的波斯猫舔.舐着。 若非李婧冉感受到了他身子的紧绷,她几乎要以为那合欢蛊对他没有效果了。 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发尾坠落,滴在她精致的锁骨处,让李婧冉身子轻颤了下。 她并不在意裴宁辞的不主动,心中担忧的却是“让圣洁者跌落神坛”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30秒很快过去,李婧冉顿觉灼烧感退去,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她毫不留恋地退后半步,指腹抹去唇上的濡湿,非常干脆利落。 李婧冉再次呼唤系统:「黄子,你们是怎么判断任务有没有完成的啊?比如我现在亲了他,这算是有进展吗?」 小黄支支吾吾:「按理来说,我的伙伴们都有一个仪器,能把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具像化,转换为数据,从而分析任务进展。但我忘了去领那个仪器了......」 李婧冉懂了。 所以就是盲狙呗,任务进度完全靠她自己悟呗。 这就像是上法庭前的准备工作,她可以准备很多资料和证据,但在开庭前,她都不会知道哪些证据是有用的。 换言之,她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法知道这究竟是帮助了攻略进度,还是在拖后腿。 李婧冉目光复杂地看向裴宁辞,却见他的薄唇却被她蹂.躏得发红,雪白的衣襟也被她攥出了一条条褶皱,原本的禁欲中更多几分脆弱之感。 他居高临下,他易碎堪折。 而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么一个如谪仙般的人陨落? 李婧冉琢磨了下,心生一计。 裴宁辞的光环主要源于他的大祭司光环,而大祭司的光环源于受万民敬仰。 那她如果要折去他的光环,是不是应当...... 当着许多人的面,当众折辱他? 可是这个方法真的对社恐很不友好呜呜呜。 李婧冉头脑风暴着,嘴上也没闲着。 她轻轻抚掌,嗓音轻慢:“大祭司果真高风亮节,区区情蛊竟奈何不了你。” “可大祭司如此不配合本宫,可是想让本宫召集府中所有人,让他们都见到大祭司你如今的这副模样?”李婧冉眼波流转地笑着,轻声喃,“本宫倒甚是喜欢在他人面前...... 嗯?” 裴宁辞听着她话语间明晃晃的羞辱,神色却不变。 他呼出的气息是滚烫的,意志力抵抗着药性,轻喘了声偏过头:“悉听尊便。” 李婧冉见他这副宁死不屈的贞烈模样,又想到自己任务失败会连累母亲,当即狠下心一咬牙:“来人,召集本宫的所有面首,府中设宴!” *** 璟园景色优美开阔,梅枝缀着红璎,幽香阵阵,风雅如画。 庭院中的一汪小池映照着梅花的影子,枯藤老树在园林边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排排黑檀木座椅上铺着雪白软垫,几十个桌案排得浩浩荡荡,坐着风姿绰约的少年郎,从妖孽到纯情一应俱全。 主座被轻纱隔着,影绰可见不宽不窄的美人塌上有两道人影,姿态分外亲密暧昧,似如胶似漆的爱侣。 只是无人知晓,他们长公主怀里被下了软骨散的男子,竟是他们平日里祈福供奉的白衣祭司。 李婧冉笑吟吟地瞧着裴宁辞,轻声道:“只要大祭司对本宫服软,本宫便饶了你,你看如何?” 裴宁辞沾湿的白衣早已干透,嗓音虚弱却仍是道:“长公主当真是....... 胡闹。” 长公主府豢养的面首们早知华淑长公主的淫.靡张扬,如今见她隔着帷幔和另一人搂搂抱抱,也并不惊诧,只是难免有些人心中不忿。 “我说殿下近些日子怎的都不召见我们了,原来是又寻了新欢!” “就是,不知又是哪儿来的野男人竟勾住了殿下的心魂。” 粉衣男子话语微顿,拿眼去瞧身畔那位白衣男子的面色。 许钰林坐于首位,仿若没听到他们的议论声,敛着眼睑慢悠悠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神色温润,然而挽起袖口时露出的冷白腕骨上红痕未消。 是被粗绳勒出来的痕迹。 粉衣男子看着许钰林的举动,眼底闪过一抹艳羡。 长公主设宴,自然没有以茶代酒之说,而公主却给了许钰林甚多优待。 他掩下眼底的神色,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许公子,公主平日对你最是宠爱,你难道就不担忧吗?” 许钰林嗓音淡淡,隐含一丝警告:“慎言。公主是主,我等为奴,你僭越了。” 他语气不轻不重,那粉衣男子闻言却蓦得感到遍体生凉,噤了声。 许钰林看着面前的茶盏,唇角笑意不变,只是眼底却带着一抹轻嘲。 宠爱么?她得不到神坛上的阿兄,把他当成替代品罢了。 阿兄不饮酒,她便不许他饮酒;阿兄一身祭司白袍圣洁似雪,她便着人用上好的云锦做了一柜子的白衣。 许钰林压下心头思绪,端起茶盏,想像往常般替公主致宴会开场辞。 恰在此时,微风掀起薄纱一角,一抹袖着银丝竹的雪白衣角自檀木塌曳至地,被地面上融化的霜雪染湿,洇出一片雪痕。 许钰林鸦羽般的眼睫轻轻一颤,视线上移。 瞧清楚长公主怀里的那白衣男子时,许钰林却凝了目光,微蹙着眉轻声喃喃道:“...... 阿兄?” 03 许钰林险些觉着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阿兄自年少起便被天神择为下任祭司,自小进宫与世隔绝,养成了冷淡孤傲的性子。 他从未见过裴宁辞那身雪白如云的祭司袍出现一丝褶皱,更遑论如今眼角眉梢均是情.潮的模样。 竟好似高山最寒冷的白雪正在被人间烈阳融化,化成了一潭春水。 李婧冉没留意到他人的神色,她全神贯注地留意着身畔那个备受合欢蛊煎熬、却仍依靠过人的意志力保持清醒的男子。 裴宁辞着实让她觉得很棘手。 就在此刻,小黄忽而又冒了出来,将功赎罪:「宿主,虽然我没法告诉你攻略进度,但我能跟你讲讲原书剧情呀!」 小黄也不等李婧冉的回复,直接一股脑把这个狗血的故事倒了出来,其中描述尺度之大、细节之丰富让李婧冉一个连男人手都没牵过(哦,现在亲过嘴了)的人听得小脸通黄。 她竭力忽略了华淑长公主调.教折辱男人们的不正经情节,硬着头皮愣是从小黄的叙述中简单梳理出了她穿进的这本的主线。 在《三位反派恨我入骨》中,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华淑长公主一生跌宕起伏,人们提起她时津津乐道的都是华淑长公主那放浪形骸的情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共有三个男人。 第一位是大祭司,清冷高洁白衣似雪,却因容貌姣好引来长公主觊觎。堂堂祭司竟沦落成了贵女府中的禁.脔,被她囚在公主府长达数月,消失时坊间众说纷纭。 长公主将他得到手后很快就不珍惜了。大祭司再次回到宫里,主动请辞,自称德不配位,却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他与长公主间那些龌龊事被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 恰逢那时大晟水患成灾,倭寇趁机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而破戒的大祭司在他们心目中也跌落了神坛。 信仰的力量强得可怕,而神庙坍塌时的反噬威力也并非一人可以承受的。 昔日被奉为神明的大祭司从此被千人唾万人骂,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肉,把他扒皮抽筋。 苦难向来是残忍的,也毫无原因,而备受折磨的人们总是要寻一个出气口,寻一个可以怨恨宣泄的对象。 这位被华淑长公主祸害的受害者,便成了那个背负一切的人。 李婧冉听到这里时,情不自禁地插了句话:「不对啊,书名里不是叫三大反派?听你这描述,裴宁辞明明就是个小可怜。」 小黄“哎呀”了声:「所以宿主你得听我说完嘛。裴宁辞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不论是高坐神坛还是被万人厌恶,他都漠不关心,直到......」 直到裴宁辞发觉,他爱上了那加诸无尽这折磨和羞辱的奢靡女子。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依裴宁辞的孤冷性子,应当只会陷入自我厌弃。 可当他发现,华淑长公主戏弄勾.引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呢? 发现华淑长公主与许多人有染让这位圣洁的男子彻底黑化,对华淑长公主所有刻骨的、纠结的爱在这一刻都成了无尽的恨。 如霜雪般圣洁无暇的人终于坠下了神坛,与周边邻国楼兰里应外合,一举剿灭金玉其外的大晟。 骄纵跋扈的华淑长公主家破人亡,沦落成阶下囚,凄惨异常。 与此同时,另外两位男子也同样知晓了华淑长公主的所作所为。 白衣祭司、病娇天子、奸佞权臣,每一个都不是池中之物,偏偏华淑长公主把三个都招惹了个遍。 从李婧冉的角度来分析,她认为这三个男人也不一定有多爱华淑长公主,只是他们都高高在上,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女人戏耍于掌心。 而当他们发现华淑长公主的养鱼行为后,会怎么对她? 李婧冉光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 所以,华淑长公主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小黄嗓音幽幽:「华淑长公主因招惹大祭司遭亡国之痛,天子与权臣同样将这笔帐算在了长公主头上,残忍打击报复。华淑长公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称为祸国灾星,砍去手脚割耳挖眼成了人彘。」 李婧冉遍体发凉,一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个书名里的“反派”果真没有冤枉他们。 从华淑长公主的角度来看,称他们为反派都是客气的了。 她想到自己的任务后,心底升出了个坚不可摧的念头: 千万不能让她的三个任务对象碰上! 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同时攻略三个人,她就会是下场最凄惨的那个。 李婧冉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身畔比霜雪更加寒冷的男子。 她挺多只是骗了他的感情,结果他看着悲天悯人,谁知反手就灭了她的国啊! 如果裴宁辞只是折磨报复华淑,李婧冉只认这的确是罪有应得,顶多只能说他这个人手段残忍,冷血薄情。 可是裴宁辞干了什么? 他并没有杀了华淑,却偏要折了她骄傲的羽翼,把枝头上的娇花踩进泥泞,将她昔日加诸于他的痛苦千百倍的还了回来。 为了一己私欲,甚至不惜生灵涂炭,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李婧冉忽然觉得,自己对裴宁辞还是太过仁慈了。 她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时,轻纱帐却被一只冷白的手挑起。 多一个人的闯入瞬间让李婧冉觉得她的安全区受到了冒犯,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颇有些警惕地抬眸望去,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居然连长公主的帷幔都敢挑。 许钰林单手端着茶盏,唇边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帷幔被他放下后微微飘着,好似世上最温润如玉的郎君。 看到许钰林的第一刻,李婧冉便是一愣。 许钰林诚然长了副好相貌,肤白如玉,气质淡然,比起男宠更似是高门贵府年少的贵公子,气质是种涉世未深的纯净与清透。 倘若称裴宁辞为霜雪,许钰林便是冬日的一抹刺破云层的暖阳,温和得没有一丝攻击性。 分外宜室宜家的感觉。 可最重要的是,李婧冉无端觉得许钰林和裴宁辞有些相像。 小黄十分贴心地提示道:「你眼前这位是公主府男宠之首。长公主昔日对大祭司惦记得心痒却求而不得,故而收集了很多‘莞莞类卿’的手办,许钰林就是长公主从大街上强抢来的。因容貌酷似大祭司,许钰林在府中最为得宠。」 的确是恃宠而骄,旁人都不敢看这轻纱,他却不必请示就敢挑纱进来。 在李婧冉听小黄科普的当儿,许钰林也不着痕迹地和阿兄对视片刻,收到他的眼神后轻轻颔首。 许钰林走到李婧冉身畔,温声道:“殿下,钰敬你一杯。” 他眸光很清亮,注视着人时会让李婧冉有种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错觉。 李婧冉顿了片刻,揣摩了下原身在这种情景会怎么做,而后拿捏着语气似笑非笑道:“怎么敬?” 她嗓音里带着几分骄纵和轻佻,像是在明目张胆地暗示着什么。 许钰林轻抿了下唇,面色薄红却只当没听出她的意思。 他避而不答,态度温软地应道:“殿下身畔还有旁人,何必如此捉弄钰。” 只这一句话,李婧冉便明白原身为何会宠爱许钰林了。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表现吃味,都是用一种极其温和无害的姿态。 看似很好掌控。 许钰林满心想着要如何助阿兄脱困,见李婧冉没答复,便一撩袍角在案边轻轻跪下,温顺垂眸将茶盏平举至李婧冉面前。 他们兄弟二人有一个辱于她手中已经够了,总得有个人干干净净地存活于世。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兄也被她折辱。 许钰林俨然懂得如何用自己的皮囊挑起女子的兴致,他乌发撩至身前,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子,雪白如玉石。 他端着茶盏,洁白的衣袖轻轻滑落,露出少年郎骨骼分明的手腕,印着暧昧的嫣红痕迹。 “殿下,”许钰林嗓音很轻,像是羽毛拂过心间,撩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您先前不是想试另一种玩法吗?那晚是钰扫了您的兴,不若今日侍奉殿下可好?” 神情之温顺,任君采撷,像是蒙了尘的上好羊脂玉。 他微微仰脸,目光一点点沿着李婧冉的衣襟往上滑,与她对视须臾,眉眼如画。 李婧冉从脚麻到了头发丝,浑身僵硬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几经斟酌可以尽力扮演原身说一些调.情的话,可她在回应别人的话时终究还是生疏的。 裴宁辞看着自家幼弟这副模样,呼吸乱了一瞬,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绷紧了下颌却一言不发。 李婧冉犹豫着接过许钰林手中的茶盏,轻抿了口,大脑极速运转着,试图克服这种脚趾蜷起的尴尬情绪。 想死。 为什么人要社交。社交真的好难。 就在此刻,一道尖锐的嗓音救她于水火。 “陛下口谕到——” 李婧冉眼神一亮,立刻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迎向了门口的救星。 在她起身出帷幔的那一瞬,许钰林的温顺顿时敛得一干二净,他从袖里银瓶里倒出一颗细小的药丸往裴宁辞杯中一融,低声道:“阿兄,解药。” 许钰林侍奉华淑长公主也有些时日,自是知道她有何嗜好,见裴宁辞这样子便知晓他八成是中了华淑长公主的情蛊。 华淑长公主在床笫间是强势的,她欢喜掌控,也欢喜听男子匍匐在她脚边求饶,势要把人折磨得泪水涟涟才堪堪愿放过他们。 而这情蛊的滋味,许钰林终其一生都不愿再次感受。 太过于磨人。 淋漓冷汗沾湿了裴宁辞的额发,他视线有些模糊,却依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单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阿钰......”裴宁辞启唇,神情仍带着刺骨的凉意,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自从当上大祭司后,裴宁辞的一言一行都被人丈量规范着,十几年来连行差踏错都从未有,更不用说如今这等狼狈模样。 许钰林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只是兄弟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李婧冉领了旨,在不远处轻飘飘地吩咐道:“来人,把里头那位贵客请到本宫的寝室,无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 宽敞的官道上,一排身着银甲的府兵步伐铿锵地开着道:“大长公主车辇到,闲杂人等避让——” 随着府兵的高声呼喊,行人纷纷避让到一旁下跪垂首。 官道肃然,一辆镶着铃铛的香车迎着金色光影碾上了街道,清脆的铃铛轻轻作响。 李婧冉瘫在马车内的的狐皮软垫上,好不容易脱离了他人的视线,惬意地舒出一大口气。 车壁雕工精致,她一只手捻着梅花酥,另一只手抚着那栩栩如生的木雕纹路,啧啧称奇。 不愧是书里奢靡享乐的大长公主,这排场,这待遇,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虽然如今在去见第二位攻略对象的路上,但李婧冉内心却也并无太多的忧虑。 从先前和银药的对话中,大长公主和她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关系还是挺融洽的。 况且她方才去领旨时,提着裙裾还正犹豫着要如何接旨,却见那名宦官笑眯眯地直接道:“大长公主,陛下在龙呈殿等您。” 竟是丝毫没觉得她这么直愣愣站着接旨有何不妥。 种种迹象都表明,原身和第二位攻略对象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差。 李婧冉心中已经大致有第二位任务对象的人物肖像了。 李元牧,性别男,年龄19,爱好呃...... 做人皮灯笼,传闻中是个嗜血暴戾的君主。 李婧冉结合了下她收集到的碎片信息,细细琢磨了下,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没有教导好的熊孩子嘛! 她的任务是让李元牧做回明君,并且收集他的爱慕值。 但这爱慕值应该不只局限于爱情?亲情也算吧? 李婧冉脑海里浮过无数个“熊孩子教育手册”,心里觉得应当八九不离十,但还是需要确认下,遂随口呼唤道:「小黄小黄。」 没回应。 李婧冉蓦得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她蹙眉再次喊:「小黄?」 再次无人答应。 小黄这是睡着了?还是看过于沉迷?还是...... 突然消失了? 李婧冉想到系统最开始告诉她的四日之期,心中陡然一沉。 如果按照小时来算,她刚穿越时闷头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摆烂了两三天,现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的确能算是第四天了。 所以她这算是任务已经失败了?小黄还真的跟它说的一样,丢下她回现代了??? 李婧冉心底一片混乱,她十分茫然,思绪还没捋顺时马车却缓缓停下,车壁被轻轻叩响。 银药的嗓音从外头模糊传来:“殿下,到了。” 李婧冉强自按耐下心头的所有念头,抚平裙角褶皱,弯腰下轿。 她足尖在人凳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下了地后对身畔的银药吩咐道:“以后马车上备个脚凳,不需要人凳。” 为了杀鸡儆猴在圣坛前亲手杀害一个大臣在李婧冉接受范围内,但让她踩着人下车,她觉得折寿。 银药很懂事地并未问缘由,只是应道:“奴婢记下了。” 李婧冉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随后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驻足。 她仰脖瞧着那朱红门扉上盘旋着的赤金九爪金龙,不禁再次很没出息地在心底暗自咂舌。 但凡她能扣一个爪子下来卖,她就离爆富不远了。 只是想到消失的小黄,李婧冉觉得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可能连现代都回不去了,更别提抠黄金回去卖。 每天都在平等的痛恨这个世界,哼。 沉重的宫门被一左一右两位宫人推开,他们毕恭毕敬地对她道:“殿下请。” 冬日的太阳惨白,日光本就不亮,而这殿内却更暗,李婧冉自外往里看去,都看不太清殿内的情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想着干脆走一步看一步吧,便这么提起裙裾,昂首挺胸迈入殿内。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光线一点点消失,陡然变得昏暗的大殿却让李婧冉觉得十分不妙。 本该是最庄重的大殿,此刻却无端多了几分阴森,就像是见不得光的蛇群蜗居之处。 李婧冉抿了下唇,不禁回眸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然而就在她回身的当儿,殿内倏然传来一阵冷风,一道身影自她身后笼下,将她的影子尽数罩入其内。 李婧冉瞬间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因为一只大手自后圈住了她纤长优美的脖颈,冰凉刺骨。 04 李婧冉浑身僵硬,她完全不敢动,只觉那只冰凉的手越收越紧。 那种酸胀到令她几欲作呕的感觉席来,呼吸道被人掐着,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身后一道幽冷少年音在她耳廓边哑声道:“阿姊可算是来看朕了。” 不是,说好的华淑长公主和圣上关系匪浅呢? 上来就掐脖颈,这叫哪门子的交情?! 李婧冉本以为身后那人只是与她开玩笑,直到她真的呼吸不过来时,双手下意识拉着那只手往下扯,面色涨红地试图努力救回自己的小命。 少年见她拼命挣扎,语气不急不缓地笑:“看来阿姊也并不想死啊?” 李元牧手劲松了些许,李婧冉顿时抓住机会狠狠吸了几口氧气,像是在岸上搁浅的鱼被好心人扔回了海里。 她感受着肺部因呼吸急促而火辣辣地疼,好半晌后才轻咳了两声,哑着嗓音开口:“陛下这是哪里的话,本宫...... 这世间繁华迷人眼,我自是还没活够的。” 李婧冉小心翼翼地悄悄转过身,身后少年的容貌就这么一点点映入她的眼帘。 看清他脸庞的那一瞬,李婧冉感觉自己心脏都快停止了。 李元牧散发跣足,一双黑眸似幽冥黑潭,沉沉凝着毫不流动的死水。 因常年不见阳光,李元牧的皮肤很白,是病态的苍白,裸/露的皮肤下可见淡青色血管,眼皮也窄薄,仿佛一揉就会泛红。 他是极具少年感的长相和骨骼,但唇色却殷红似血。 李婧冉心中升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比喻:他好像是血族亲王。 那种唇红齿白、从不见光,行走于黑暗的吸血鬼,还是最娇贵的那只鬼。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让李婧冉招架不住,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李元牧光.裸的脚背被暗色长毛毯衬得愈发雪白,而脚踝处隐约可见一根细细的红绳,像是女儿家纤巧的肚兜绳似的,绕着他的脚踝打了个结。 红绳上坠着金色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一下下轻敲在少年的脚踝处,仿佛下一刻都要把他的皮肤磨红...... 等等,走动? 李婧冉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步伐,咽了下口水,那股不妙的念头刚升腾起,就感觉下巴再次被那冰凉修长的指尖挑起。 李元牧似是很喜欢直视她的眼睛,逼着她和自己对视。 最讨厌和人对视的李婧冉叫苦不迭,但如今自己小命都捏在眼前这小疯子手里,她不想也得和他对视啊。 李婧冉花了半秒钟便向生命屈服了,她颤巍巍抬眸,便见李元牧面色沉郁地道:“阿姊既都没活够,怎想送朕去死呢?” 他嗓音很轻,本该是清亮的少年音,却因太久不曾开口而带着些哑。 而他话里的内容更是让李婧冉心中一颤。 送他去死? 原身啊原身,你到底给我留了多大的难题!! 李婧冉脑中疯狂运转着,她尚且想不出要如何才能自救,只下意识开口反激道:“陛下敢杀我吗?” 她想的是自己好歹是李元牧的姐姐,他如果杀了她,是要背上全天下的骂名的。 可李婧冉却忘了,李元牧他就是个小疯子,他从来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他,也根本不担心千百年后世人会如何唾骂他。 他轻轻“哦?”了声,眼神却仍是浓郁的危险:“朕为何不敢?阿姊又认为,你有何特殊?” 李婧冉心中一凉,她忽而想到刚穿过来那阵时候听到的瓜,脱口而出:“陛下还需要我纳楼兰皇子当驸马,为了两国邦交自是不会杀我。” 和亲之事暂定为一个月之后,原本应当是公主和亲嫁去他国,但大晟虽内里空虚,在外人眼中却仍是个不可招惹的老虎。 大晟居于多国之首已有百年之久,周邻小国已经习惯了上贡。而楼兰身为最弱的国度之一分外担心被大晟铲平,因此眼巴巴地想要结为姻亲。 但大晟皇族稀少,旁支基本都被李元牧杀干净了,留下来的除了李元牧便只剩下华淑长公主。 华淑长公主自是不可能去苦寒之地和亲的,两国善良许久后一拍脑袋,准备让楼兰皇子嫁过来当驸马,也算是往大晟送了个质子,诚心天地可鉴。 她用联姻之事试图提醒李元牧,但李元牧却丝毫没放在心上,指尖闲散地在她脆弱的咽喉处逗留:“这一国之君朕早就当厌了,灭了国岂不是正好?” 李婧冉:??? 这是他身为一个君王该说的话吗? 她先前还以为这第二位任务对象会容易很多,毕竟就是劝失足儿童重归正途。 只是和李元牧接触了后,不过是三言两语,李婧冉就感到分外头疼。 让李元牧当明君?那还不如教导大猩猩背法条来的容易。 不过她当下的重点并不是要完成任务,而是该如何自救。 李元牧还在等着她的答案,而那只冰凉的手却似是颇为眷顾她脖颈的温度,一直不愿离去,就像是听到了个不称心的答案就要把她掐死似的。 ...... 好残酷。 李婧冉苦思冥想着该如何脱困,开始从她和李元牧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做文章。 她想到自己刚进殿内就措不及防被李元牧掐住了脖颈,而后又被他如此逼问。 他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反而像是....... 孩童在玩玩具。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他在戏耍着她,想看骄纵的阿姊露出窘态。 一旦发现老鼠太弱,等高贵的猫咪对它失去兴趣后,就会把它残酷地虐杀,而李元牧对李婧冉此刻也是同样的心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不顾纲理伦常。他连抽人骨做灯笼骨架、扒人皮糊灯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压根就不在意自己身上多一条“亲手戮杀阿姊”的罪名。 如果李婧冉想活下去,她的当务之急就是维持这个小疯子对她的性质,扮演好一个玩具的角色。 想通这一点后,李婧冉便定下了心神。 她仿佛感受不到咽喉处的威胁似的,态度颇有些傲慢,带着皇室与生俱来的高贵。 李婧冉轻轻一笑:“陛下何须动怒?我只不过是与陛下开了个玩笑罢了。” 李元牧听到这句话,微挑眉梢:“阿姊给朕下毒,是在与朕开玩笑?” 他着实很好奇,他这位美艳又心狠的阿姊此刻又要如何巧舌如簧地哄骗他。 李婧冉听到他的话,脑子里的碎片信息这才串了起来。 她先前就在疑惑,为何祭祀大典上祭坛的人居然不是天子而是她一个长公主。 如今她这才算是理解了。 华淑长公主在祭祀前给少年天子下了毒,祭祀当日他卧床不起,剩下的皇室成员只有华淑一人。 即使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子上祭坛的先例,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 华淑长公主为何要如此做? 李婧冉留了个心眼,先将这个念头按耐下去,而后继续对李元牧道:“那点剂量的药对陛下而言,自是雕虫小技,不会损害龙体。” 她顿了下,而后用在庭辩时颠倒黑白的三寸不烂之舌,恬不知耻道:“我如此做,是在帮你。” 李元牧似是笑了。 他的外表极具欺骗性,虽和华淑长公主都是万里挑一的外貌,但两人的五官却大不相同。 华淑的眼型偏长,是标准的桃花眼,看只大猩猩都含情脉脉。她五官线条偏柔和,但却因那双眼变得凌厉了许多,令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只觉艳丽,而非柔和。 李元牧却完全不同,他也是柔和的线条,但却是很圆的杏眸,笑起来时眼尾还会微微下垂,唇红齿白透着一丝娇。 是很能激起各个年龄层女性保护欲的长相,分外乖巧腼腆。 只是他每每一开口,那种虚伪的乖巧感就荡然无存了。 李元牧缓声道:“阿姊贯来最是会骗朕。朕总在想,阿姊是否只有躺在那棺材里头,这张嘴才不会再说出假话?” 如果被他捏着小命威胁的人并不是李婧冉,她兴许会很乐意暗戳戳伸出脖颈去吃瓜,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可不是嘛。别说假话了,死人连话都说不了啊。 可偏偏她此刻就是被他威胁的那个人。 她很没出息地觉得腿都软了,但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道:“陛下如此说可是太伤我的心了。” 在李婧冉斟酌的当儿,李元牧再次开口:“伤心?朕怎不知阿姊还有心?” 李婧冉:“我......” 嗯,怎么没有呢? “可是天天想着要如何害死朕的心?看到朕没死,很失望吧?” 李婧冉:“不......”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狡辩。 “怎么,阿姊最会甜言蜜语,到如今还没想好应付朕的说辞吗?” 李婧冉:“在......” 在想了在想了,你倒是给我个插话的机会啊。 李元牧看着说不上话的李婧冉,扯唇一笑:“朕早就该送阿姊上路的。” 李婧冉听着他自顾自就给她判了死刑,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就算是法官判案,都得听双方陈词吧? 他倒好,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自己说了一大堆,然后小锤锤一敲:“死刑吧。” 李婧冉的反射弧终于绕过来后,越回味越生气,忍无可忍地抬眸瞪了他眼:“闭嘴!” 她语气颇为凶神恶煞,恶狠狠盯着他道:“陛下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妄想些什么?陛下唤我一声阿姊,我怎会生出害陛下的心?”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段的话,以前默默放进收藏夹吃灰的土味情话一句句扔了出来:“是,我没有心,因为我的心都挂在陛下身上。” “是,我恨不得天天诅咒陛下,咒你长命百岁,安康无虞,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李婧冉被性命之忧吓惨了,此刻一股脑说完一长串的话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尴尬。 但更多的是...... 好爽啊!!! 原来不把话憋在心里是这种感受。 她狠狠出了口气后,心里那个内向腼腆的小人儿又悄悄偷过了主导权。 李婧冉小心翼翼地偷瞥了眼神情怔忪的李元牧,指尖捻着衣袖,轻咳一声:“陛下,我可...... 讲明白了?” 李元牧微微蹙着眉,似是还在辨别李婧冉这番话里的真情与假意。 在李婧冉期盼的目光中,他微启唇:“阿姊......” 李婧冉眼神殷切地看着他。 来,继续说,快痛哭流涕地抱住我,对我说:阿姊,这些年是弟弟我误会你了! 李元牧沉默片刻,而后再次翘起唇,补完了剩下的半句话:“阿姊似还是未曾告诉朕,为何要给朕下毒。” 他眼眸中划过一丝戏谑:“难道这也是阿姊疼爱朕的表现?” “疼爱”两字,被他特地咬得很重,带着不加掩饰的轻嘲。 李元牧着实是个很随性的人,他并不太在意李婧冉差点毒死他这个事实,又或者说假如某件事能让他感到有趣,他不介意去死一死。 此刻,李婧冉这牵强解释的模样俨然挑起了他的兴趣,让李元牧不禁有些好奇,她嘴里还能吐出怎样优美的谎言。 李婧冉微笑。 他怎么油盐不进呢! 她尽力找补,换上了副大灰狼诱.哄小红帽的嘴脸,虚伪笑笑:“阿姊知晓你不爱这些虚礼,但那可是祭祀大典,你若不去,必定会被文武百官诟病。” “阿姊怎会舍得让你背负骂名呢?”李婧冉眼眸里带着假惺惺的怜惜,“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被万人唾弃的事情,还是由阿姊我来做吧。” 李元牧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下她地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细细揣摩片刻:“阿姊果真巧言令色。” 如果李元牧是她弟弟,李婧冉的巴掌此刻已经毫不留情地拍在他头上了。 去他的巧言令色,这可是出自《地藏本愿经》的,不可以对佛祖不敬。 但李婧冉只是个小命不保的小可怜,她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陛下可是不信我说的话?”李婧冉轻叹了口气,“陛下爱玩,我原本还费尽心思给陛下准备了一份惊喜呢,谁知陛下却如此薄情。” 她本意是为了转移李元牧的注意力,让他别再纠结于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按照一般人的反应,听到这句话后应当会问:“是什么惊喜?” 可李元牧又哪里是一般人呢? 他踩在黑毛毯上,脚步无声无息,似黑夜里的轻盈的猫咪。 宫门再次被打开,冬日的暖阳争先恐后地洒了进来,让李婧冉颇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朕要出宫。” 李婧冉听李元牧如是吩咐,宫人颤声应下去备马。 李元牧回眸,在阳光下苍白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了般,对殿内的李婧冉道:“走,去看惊喜。” 李婧冉目瞪口呆。 她只是用来转移他注意力的啊,惊喜根本还没准备呢! 哪来的惊喜啊啊啊! 而最另她崩溃的还是李元牧的下一句话。 少年沐浴着阳光,明黄色的袍子恍得令人睁不开眼。 他忽而露齿一笑,温柔地轻声道: “若没有阿姊口中的惊喜......” “朕便杀了你。” 05 李婧冉心里简直揣了只小白兔,扑通扑通快把她的心脏都给跳坏了。 不是娇羞,不是忐忑,而是可能马上就快没命的刺激感。 李元牧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疯子啊,动不动就拿“杀了你”做威胁,偏偏她还真的被这三个字拿捏得死死的。 可问题是,现在时间紧张,她又人生地不熟,她上哪儿去给他准备惊喜啊? 而且,惊不惊喜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主观的事情,就算她真准备了惊喜,这小疯子一句“朕不觉得”,还是可以跟切水果一样把她给砍了。 李婧冉纠结万分,面上却还得装淡定,十分气定神闲地朝李元牧一笑:“陛下自然会喜欢的。” *** 坐上马车后,车夫问李婧冉要去哪儿。 李婧冉压根就不知道这大晟有什么地方,便只有含糊不清地道:“就...... 最热闹的那条街。” 车夫同样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多问,只是弱弱应下。 李婧冉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准备惊喜,偏偏李元牧还不让她清净,一口一个“阿姊”喊得她心惊肉跳。 她现在这个状态非常被动,不仅要担心被李元牧杀了,而且还害怕露馅儿。 毕竟她现在就是个误入者,并且知道的背景十分有限,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婧冉抿了下唇,决定先下手为强,悄悄打探道:“陛下,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那个东西吗?” 李元牧靠在松软的垫子上,像是只餍足的猫咪,半眯着眼道:“哪个?” “就那个呀!”李婧冉微笑着暗示道,“你最喜欢的那个。” 来,告诉姐姐,你这臭小子究竟喜欢什么? 李元牧思考片刻:“阿姊指的是狼王的獠牙?我亲手做的第一把人皮扇?还是二哥三哥他们的头骨?” 他眼眸圆溜溜的,神情纯洁得好像是天使,说出口的话却让李婧冉觉得头皮发麻。 李元牧这喜好着实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可怕,好可怕。 她可能知道李元牧喜欢什么了,但她给不起。 李婧冉平静地想:这小疯子现在最想要的,估计就是她的命吧。 鲁迅先生说得好,人类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李婧冉忧伤地想着自己的后事要怎么办,李元牧惬意地品茶吃糕点,车夫兢兢业业地驾着马车,平稳迅速地把两位贵人送到了最热闹的春林市。 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影斜斜照耀在积了一层雪的屋檐上,近傍晚的时间里人头攒动,摊主正热情地吆喝着,远远看起来分外有烟火气息。 古代的晚餐时间比现代早很多,李婧冉估摸着他们四五点就吃了,此刻正是用餐高峰期,甜甜的板栗子气息隔着老远就被微风送到了他们鼻尖。 自从下马车起,李婧冉就一直观察着李元牧的神情,见他闻到板栗子的香气时,不动声色地耸了耸鼻。 李婧冉方才见马车里备下的也大多是甜腻到齁的点心,心底便有数了。 看来李元牧喜欢吃甜食啊。 念在两人身份的问题,李婧冉不想兴师动众,因此出宫门前还和李元牧都乔装打扮了一番。 李元牧穿了身墨绿长衫,虽颜色稍显沉重,却愈发衬得他身上的少年感突出,肤色更是白得晶莹。 李元牧看着眼前的人群,轻嗤了声:“这就是阿姊给我准备的惊喜?” 李婧冉捏了下裙裾,勾唇笑得心虚:“陛下何必心急,惊喜自然是需要时间......” 她只是单纯想着,在人多的地方,就算李元牧想动手杀她也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便见一位粉衣姑娘惊慌失措地边回头边往他们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两位神情焦急的男女。 两人都布衣粗荆,两人脸上都仿若笼着浓浓的忧愁。 “姑娘,别再跑了,跟我们回家罢!” 粉衣姑娘一时不查,就这么泪涟涟地撞上了李元牧,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俨然还没意识到眼前少年的暴虐之处,抬起巴掌大的脸,眸中含泪楚楚动人地攥着他的衣袖不放手:“求公子救我!” 见李元牧看着被她纤细的指尖拉住的衣角,李婧冉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大事不妙。 完蛋,里这种病娇男主是不是都有些臭毛病?比如洁癖,比如碰到女性会过敏,比如最厌恶和别人肢体接触...... 李婧冉心惊肉跳,生怕这位姑娘下一瞬就要被记在李元牧心中的诛全家小本本上。 然而,李元牧瞅着她大胆的动作,却并未动怒,甚至唇角还翘起了一丝笑意。 李婧冉看得满心疑惑。 他这是...... 难不成......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事实证明,病娇永远是病娇,他心中是没有情丝这个概念的。 姑娘还在兀自哭诉着:“他们要把我迷晕送给人牙子,求公子大发善心,帮帮我吧。” 姑娘忙着哭唧唧,而李婧冉却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李元牧,下一刻便看到了个让她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的画面。 一只如拇指般粗细的、五彩斑斓的毒蛇,正吐着红信,咝咝从李元牧宽大的袖口探出一个脑袋。 尽管李婧冉对人以外的生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恐惧,但措不及防看到一条蛇,而且还八成是毒蛇,还是略有些惊悚的。 李元牧却十分自然地用食指在小绿蛇上摩挲几下,颇有兴致地问那位姑娘:“哦?我为何要救你?” 就像是如果她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放毒蛇咬人似的。 姑娘还没意识道毒蛇已经攀到了她的手腕附近,闻言愣了下,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良善的公子连救人都需要缘由。 李婧冉此刻却全然无心听他们的对话,因为那条小青蛇已经慢悠悠地爬到了粉衣姑娘的衣袖上,那对尖尖的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咬下去。 这一幕实在太挑战底线,李婧冉浑身紧绷,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青蛇,对李元牧低声道:“你的蛇有毒吗?” 李元牧语气里颇有几分骄矜:“以前没有,现在被朕养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蛇。” 他的神态就像是顽劣的孩子偶尔考了个倒数第三,沾沾自喜地求夸奖。 李婧冉盯着小青蛇那五彩斑斓的鳞皮,感觉她的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咽了下口水和李元牧商量道:“你看,现在日头这么烈,你要不要让你的蛇先钻回你袖子里歇会儿?别把它晒脱皮了。” “唔,”李元牧漫不经心地戳了戳小蛇,小蛇冲他呲牙咧嘴,“阿姊对一条蛇都比对朕上心。” 李婧冉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们俩她都不怎么关心,真的。 她只是比较关心自己和别人的小命。 她还想苦口婆心地劝李元牧时,却见小青蛇高高昂起了头,眼看着它下一秒就要咬下去了,李婧冉下意识伸出手一捏—— 运气不太好,没捏到七寸。 小青蛇却反而顺杆爬,从粉衣姑娘的衣袖上不紧不慢爬到了她的手背,那种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李婧冉毛骨悚然。 她想尖叫,但人好多,如果她叫出来一定会社死。 是被蛇咬死,还是社死,李婧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种。 她惊恐地眼睛都不敢眨,浑身僵硬之际却见小青蛇又懒洋洋地合上了嘴,就像方才只打了个哈欠似的。 它小脑袋往李婧冉袖子上一趴,再次进入了冬眠模式。 李婧冉惊疑不定,感受着小青蛇并无恶意,也暗戳戳伸出指尖碰了碰它的脑袋。小青蛇身子一僵,瞄了眼李元牧,在他颇含威胁的视线下不情不愿地蹭了蹭她。 李婧冉觉得,自己恐怕离疯不远了。 她发誓她不是物种歧视,但她居然觉得一条蛇可爱诶! 李婧冉正沉迷在薅蛇头的快乐里,又听这养蛇为宠的罪魁祸首笑得凉薄:“阿姊倒是喜欢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她随口反唇相击:“是啊,爱屋及乌嘛。” 李婧冉话说出口时没想太多,但许久却没听到李元牧的答复。 她奇怪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见李元牧居然有几分...... 害羞。 这个养蛇杀人眼都不眨的少年,居然因为她的一句话,脸都红了。 如果不是李婧冉脖颈处被他掐住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她几乎真的会被李元牧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给骗到。 好半晌后,李元牧才别过头去,轻轻哼了声,耳尖通红得说不出话。 李婧冉若有所思地想,她好像有些明白李元牧吃哪种类型的攻略了。 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话的当儿,那对慈眉善目的男女也已追了过来,那位夫人语气里含着无奈:“姑娘,我们都已经答应给你你买云锦做衣裳了,你跟我们回家吧,好吗?” 粉衣姑娘闻言,咬了下唇,嚅呐道:“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是他们家的姑娘...... 我一上街他们就假扮我爹娘,我真的从未见过眼前这两人。” 她目光殷切地看向李元牧,结结巴巴道:“都,都说相由心生,公子您是个好人,小女子走投无路了,求您帮帮我吧。” “好人。”李元牧品味了下这个自他弑母起就没听过的评价,蓦然笑了。 那一笑灿若桃李,似是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里都听到枝头花骨朵儿绽放的细微声响。 少年唇红齿白,一笑更是倾城,而就在粉衣姑娘看呆之时,便听他心情很好道:“不救。” 姑娘的神情立刻就僵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位长相如此纯善的贵公子性子竟那么顽劣。 眼见那两位夫妇伸手就要来拉扯她,姑娘立刻在李婧冉他们身前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二位贵人,求求你们给小女子一条生路吧......” 李婧冉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这就相当于是现代的人贩子当街拐卖妇女,这群人贩子大多面相周正,是很能让人放松警惕的类型。 他们会采用亲情攻势,为了防止受害者和路人求救,会谎称受害者是他们的亲属,有些还会捏造一些借口,让不明真相的路人反而指责受害者。 李婧冉很少上街,但她就算是在新闻上看到这种事情都觉得分外愤慨。 青天白日,法网恢恢,总有一些歹毒的人蔑视王法当街行凶。现代法律那么严明的情况下都是如此,更别说古代了。 譬如此刻,那位仪表堂堂又看着文弱的书生便苦口婆心地开口道:“婉婉,爹娘从没嫌弃过你先天不足,也并非有意亏待你的。爹爹把云锦给你买回来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粉衣女子却忍不住反驳道:“你们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而且我脑子也没病!” 这一幕此刻也引起来往行人的注意,买好热饮板栗子的百姓们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并对他们指指点点。 那对夫妇俨然是个极好的演员,训练有素,被这么多人围着也丝毫不怵,口齿伶俐地卖着惨:“相公,姑娘她又犯病了,都不认得人了......” 那位妇女用手帕轻轻拭了下眼角,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书生轻轻拍着她的背,叹息一声,十分疲倦地看向粉衣姑娘道:“姑娘别闹了,你娘身子本就不好,今儿个为了寻你更是心力交瘁。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唉,摊上这么个孩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这对夫妇当真是善人,家境看着也不阔绰,竟愿意将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抚养成人。”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围观的百姓三言两语地议论着,但却都是心疼那对人贩子夫妇的,竟无人发现蹊跷,更谈不上要帮这位粉衣姑娘一把了。 粉衣姑娘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人贩子夫妇上手拉扯她时她尽力挣扎着。书生看着文弱却手劲很大,她怎么都挣不开。 姑娘苦苦哀求着周遭围观的人:“他们真的不是我的爹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们,你们帮帮我,求求你们了。” 她言辞卑微又恳切,那对人贩子夫妇闻言也丝毫不慌,只是对着人群颔首示意,面色心酸:“让父老乡亲们见笑了。” 这种拐卖的方式在现代都是很难破的局,古代人心淳朴,看不透这种花花肠子也实属正常。 眼见粉衣女子就要被人贩子夫妇强行掳走,李婧冉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等等!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是这位姑娘的爹娘?” 人贩子夫妇的背影一僵,夫人侧眸,柔弱弱弱道:“姑娘此话何意?婉婉和我长得如此想象,她自然是我们的女儿。” 周围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李婧冉身上,她分外不适应,偷偷往李元牧那边挪了下。 李元牧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却也没挪,任由她的衣袖和他的挨在一起。 馥浓的鸢尾花与龙涎香混合着,气息危险又引人沉醉。 李婧冉清了清嗓子,继续追问道:“可是这位姑娘都说了她不认识你们。” 夫人答得滴水不漏:“婉婉自幼身子不好,身染恶疾,发病时不认人也并不罕见。” 他们显然是已经很有经验了,在方才追着粉衣姑娘时就已经铺垫好了一切,每一环都合情合理。 李婧冉并不是神仙,她自知这件事很棘手,况且她短时间内也挑不出他们话里的漏洞。 看来眼下只有一种方法了,李婧冉心想。 她不再犹豫,侧眸看向李元牧,压低嗓音道:“陛下,我若在你面前撒谎,可算欺君?” 李元牧翘起唇,一双杏眸潋滟:“阿姊对朕说的谎话还少吗?” “不过......”李元牧眸中划过一丝兴味,“朕恕你无罪。” 他倒是也挺想看看,这位巧舌如簧的阿姊要如何化解面前这种情景。 李元牧虽暴虐,但他却是原书中智商最高的,原文作者对他的描述是:残暴肆虐,外乖内戾,多智近妖。 算是极高的赞誉。 他自然早就看出了那对夫妇的不对劲。 他们一唱一和得太自然了,看似是对分外宠溺傻子女儿的爹娘,然而言行举止间却处处透着破绽。 李元牧和华淑长公主一样,从未被亲情灌溉,但他对人心险恶的洞悉力却是极度敏锐的。 倘若这对夫妇真的爱护他们的女儿,万万不会舍得将她的先天不足大肆渲染,更别提主动在大街上吆喝。 这些不经意的行为对孩子的伤害是无法预估的。 只是李元牧虽瞧出了他们的不对劲,如今这场面即使是对他而言也是较难的。 难的点是要如何让这群愚昧的百姓看出这个骗局,让他们发现这对夫妇的不对劲。 李元牧沉思着,目光不由挪向李婧冉,想瞧瞧他这位阿姊又能想出怎样的方法。 李婧冉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因此她根本没有试图说服百姓。 她仅仅是直截了当道:“他们是人贩子,大家别被骗了!” 李元牧不由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己这阿姊能想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好法子呢,没成想是如此无趣。 人贩子夫妇自然又是一顿卖惨,哭泣的哭泣,咳嗽的咳嗽。 百姓原本对李婧冉的话便不太信任,更是听信了人贩子夫妇巧舌如簧的说辞,被他们精湛的演技哄得团团转。 甚至还有人开始指责李婧冉: “你这姑娘看着便轻浮,说出口的话更是轻浮,怎可随意诋毁他人?” 长相一看就很妖艳的李婧冉:?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呢? “就是,人家分明只是对爱护女儿的夫妇,看着都慈眉善目的,怎的到了你嘴中就变成那十恶不赦的人贩子了?” “当街哗众取众真是掉价!” 李元牧听着这群低贱的蝼蚁出言不逊,面色一沉,那种需要鲜血才能抚平的感受再次席上心头。 他舔了舔唇,尚未来得及动作就见李婧冉扬声说了第二句话:“官府贴出过画像,画像里的人贩子正是他们!” 这自然是李婧冉随口瞎编的,然而这听起来分外合乎情理的证据却让百姓们不由地犹豫了起来。 信任的天秤开始倒戈,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开始相信李婧冉的话了。 先前说她长相轻浮的妇女仔细瞅了瞅李婧冉的眉眼,改口道:“小姑娘眼神还是很正气的。” 李婧冉再次沉默。 那对人贩子夫妇显然不知李婧冉话里是真是假,他们眼神一狠,一人抽出短刀,另一人拿着汗巾捂住粉衣姑娘的口鼻。 百姓们见他们动上了刀子,一些胆子小的尖叫了起来,众人均避让,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愿意上前。 为了救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赌上被重伤的风险,那种人是武侠剧里的大侠,现实生活中还是明哲保身的人为多。 李婧冉心底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她被攒动的人群挤进了李元牧的怀里,龙涎香铺天盖地地把她淹没,她却仍艰难地伸长脖颈,扔下第三个重量级信息。 “凡是擒拿人贩子夫妇者,官府悬赏黄金十两!” 此话一出,风向顿时又变了。 那可是十两黄金啊! 兴许扔进皇宫御花园的池子里连个响声都听不见,但对平头百姓而言,那相当于是将近两年的吃喝用度了! 有些底层平民种了一辈子的田,说不准都从没见过黄金。 李婧冉的这句话无疑非常有诱惑力,百姓们甚至无心去质疑她话里的真假,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真实性,都够他们去卖命冒险了。 方才还退让三舍的百姓们顿时一窝蜂涌了上去,看着人贩子夫妇的眼神冒着缕光,犹如饿狼看到了食物。 他们抱大腿的抱大腿,夺刀的夺刀,人多力量大,人贩子夫妇自是无处可逃。 待人群一窝蜂往前涌去后,李婧冉才呼出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果然,她还是更适合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摆烂吃薯片追剧。 以后这种拯救世界的任务,还是留给伟大的外向型人群来做吧。 就在她悠哉悠哉时,却听身后传来李元牧凉飕飕的嗓音。 “阿姊,朕身上好睡吗?” 06 大晟冬日分外凛冽,风儿高悬于这喧嚣人间,随意地打了个转,湿润冷潮的寒风便仿佛能透过衣裳和狐裘直直吹进人的骨头缝儿里。 只是,李元牧的嗓音却比这夹风带雪的冬日更为寒凉,李婧冉被冻得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心中腹诽:他以为自己很好靠吗? 李元牧的体温偏低,夏天抱起来像个人形冰块,冬天反而是雪上加霜。况且少年嘴刁得很,尽管帝王讲究喜好不形于色,却也无人敢纠正这位爷。 长期挑食的结果就是他分外瘦削,冬日在一众臃肿的粽子里倒是显得丰神俊朗,可隔着厚厚的狐裘,李婧冉还是被他嶙峋的骨骼硌得慌。 可是怎么办,她真的很腼腆,遇到这种情况都不敢指责他硌着自己了,只敢眼观鼻鼻观心,隐晦道:“陛下若是多吃点,想必会更好靠。” 啊,为了保护少年人的自尊心,她真的费劲了心思。 说罢,李婧冉就想从他身上离开,谁知李元牧却长臂一揽,让她措不及防地又往他身上跌去。 李婧冉在他的锁骨上磕了下,痛得龇牙咧嘴之际,听到一身反骨的李元牧冷声开口:“阿姊再感受感受呢?” 啊...... 这...... 李婧冉在现代已经二十五六的年纪了,对于这种十九岁大男孩的好胜心并不是很了解。 他们俩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的样子惹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李婧冉感受着贴着自己蝴蝶骨的微凉体温,避而不答:“...... 陛下,注意影响,他们都在看你。” “谁敢?”李元牧单手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把她乌黑亮泽的秀发拨到身前,掌心再次贴上了李婧冉的后颈,让她一个激灵,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元牧偏头,在她耳畔低柔地道:“朕挖了他们的眼睛。” 语气之缱绻,嗓音之低哑,仿佛说这情人间最缠绵的话语。 法盲,这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法盲!!! 哦,等等,他好像就是王法本人。 李婧冉绝望地在心底呐喊:大晟有这么个君王,真的没问题吗? 就算原书里的华淑长公主并没有折辱大祭司裴宁辞,就算裴宁辞并没有私通外敌里应外合,这大晟也迟早要完吧。 李婧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靠。” 李元牧微一挑眉:“阿姊说什么?朕没听清呢。” 李婧冉被他的得寸进尺惹恼了。 虽然她是社恐,但社恐也不是没有脾气任由搓扁揉圆的好吗! 她强硬地拍开李元牧的手,脱离他的牵制回眸瞪他:“好靠好靠好靠!你最好靠,你完胜本宫府里的所有背垫,行了吧?” 李婧冉一双桃花眼圆瞪,少了几分勾人心魄的艳丽,却多了些姑娘家的娇嗔,颇有些又妩媚又娇俏的感觉。 李元牧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拍红的掌心。 李婧冉捏了下裙裾,有些心虚,正想着要不要和这暴君道个歉时,却见李元牧蓦得勾唇一笑。 他杏眸微弯,语气里颇有些松快:“阿姊已经许久没与我这么亲近了。” 李婧冉:??? 他没事吧。 她仰脸望天,深深怀疑究竟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就在李婧冉还在思索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时,先前那位险些被拐卖的粉衣姑娘红着脸,朝他们走了过来。 李婧冉立刻端正了神态,颇有些沾沾自喜:有生之年,她居然也会有被人道谢的一日。 谁曾想,那位姑娘经过她时脚步都没停,含情脉脉地朝李元牧盈盈拜倒:“公子的大恩大德芙蓉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还望公子不弃。” 芙蓉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吴侬软语更是酥到了人的心里。 她虽并不是天人之姿,可颇有种小家碧玉的美,像是涉世未深的小白兔,清纯动人。 李婧冉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旁观着李元牧要如何处理这朵桃花。 李元牧皱眉,颇有些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你太瘦了,绿宝不会喜欢的。” 芙蓉神色一僵:“敢问公子,绿宝是......?” 李元牧往李婧冉的方向微昂下颌:“它。” 睡到一半的小翠蛇听到主人喊自己的名字,尽管十分不情愿,还是从李婧冉的袖口里探出了个脑袋,一双绿豆眼瞅了眼芙蓉,敷衍地咝了两声。 李婧冉没想到这么一条高贵傲娇的蛇居然取了如此大俗大雅的名字,着实为绿宝扼腕叹息了一把。 芙蓉忽然看到一条蛇,还是颜色鲜艳看起来就有剧毒的蛇,被吓得花容失色,险些尖叫出声。 李婧冉见状,颇为不好意思,轻轻戳了下绿宝的头:“乖,把舌头收回去,别吓人。” 绿宝不满地冲她咝咝两声。 这位主子真的很冒昧。 第一,那不叫舌头,那叫蛇信子。 第二,它是在表示友好,并未试图吓人。 第三,蛇信子收不回去,望周知。 李婧冉和绿宝大眼瞪小眼,在外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芙蓉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呆了片刻。 她身着一身月牙白狐裘,抬手时露出里头的交领长裙,通身没有任何花纹,但层层叠叠由浅至深的紫仿佛能漾开一般。 一条色泽艳丽的蛇环在她纤细的皓腕,她那双生而含情的眼瞧着那条毒蛇,带着一种危险又惑人靠近的窒息美感。 好半晌后,芙蓉才再次回过神,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柔柔弱弱道:“公子,我不怕蛇,我可以帮您一起照顾...... 照顾绿宝。” 芙蓉面色都被吓得苍白,却仍是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李婧冉都快被她坚定不移的精神感动了,她本想开口劝李元牧,但转而想到他的个性,又闭上了嘴。 诚然,美貌对弱女子而言是分外致命的弱点,芙蓉流落在外兴许经常会遇到危险。 然而,李元牧又是个小疯子,天知道他哪天发了疯,说不定芙蓉就被他嘎了。 李婧冉有些纠结,也不知哪种选择会更好。 李元牧却只是道:“你就这么想报答我们?” 芙蓉含羞带怯地轻点了下头:“芙蓉愿追随公子......” 李元牧没耐心听她再说一遍,只是点了下头:“那你就跟着我阿姊吧。” “啊?” “......啊?” 芙蓉和李婧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就忽然变成跟着她了呢? 可恶,这一身反骨的小疯子。 芙蓉有心想再争取下:“可是......” 李元牧恍若未闻,侧头眼神温柔地问绿宝:“你饿了么?” 绿宝被主子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得蛇身一颤,配合地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 绿宝小小的,那嘴却大大的,视觉效果颇为震撼。 芙蓉立刻闭上了嘴。 她很识时务地转向李婧冉,继续用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她:“芙蓉见过姑娘。” 李婧冉方才听芙蓉和李元牧对话时还没多大的感触,直到她用这副软得能掐出水的嗓音对她说话时,李婧冉顿时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啊,温柔又嗲的漂亮妹妹真的很美好! 谁能不爱小白花呢~ 哦,李元牧除外。在他眼里,估计只有适合做人皮灯笼的材料,和不适合的废料。 面对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李婧冉也不由软下了嗓音,生怕吓着她:“芙蓉是吗?你收拾一下,过些时日就来长公主府吧。” 芙蓉面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长公主府?” 她目光在李婧冉和李元牧之间徘徊片刻,立刻便猜到了两人的身份,正待屈膝下跪时却被李婧冉搀扶住了。 李婧冉微微一笑:“我们今日便衣出行,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罢了。” 芙蓉是个聪明姑娘,自是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应下后便先行离开,李婧冉则带着李元牧继续逛。 即使经过这么长一段插曲,李元牧依旧不忘初心,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阿姊给朕准备的惊喜呢?” 在方才的那段时间里,李婧冉脑中忽而冒出来一个想法。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阁楼,微抬抬下巴,示意李元牧跟她走。 李元牧也并未多问,只是跟着她一路走上了阁楼。 阁楼的木阶为时已久,踩上去时发出咯吱的声响,李婧冉垂眸一阶阶迈上,思索着待会儿该用怎样的语气跟李元牧沟通。 如果仅仅是从原书中看李元牧这个任务,李婧冉会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没有道德,没有牵挂,不在意世俗。 就好像这人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禁锢得住他。 大臣们敬他为君王,畏他的暴戾残酷,厌他的喜怒无常。 李元牧都从未放在心上。 他不在意任何人,而任何人也都不在意他。 如果要劝这么一个人向善,应该怎么做呢? 李婧冉仍在兀自思索着,却听脑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俏皮的声音。 「当然是成为他的牵绊啦!病娇之人最是无情,但也最是深情。他一旦把人放进了心底,就会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珍重。他会视她为掌中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生怕让她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他没有道德,你就是他的道德。你若欢喜,他便可以为了你去爱整个世界;你若郁郁,他为你屠了整个天下都在所不惜。」 「要驯服小疯子的最好方法,就是当他的软肋,成为他身上疯劲的开关。」 李婧冉听到小黄的声音,眉心一跳:「你不是走了?」 当时小黄跟她说的期限是四天,看样子应该是把她判定为任务失败,然后丢下她回现代了。 现在怎么又忽然回来了? 小黄嘿嘿一笑,不太好意思道:「嗨呀,是我听错了嘛。上头说的是每隔4天得回去开会,我给听成任务总时长就是4天。」 李婧冉深深叹息。 小黄也知道自己把她吓惨了,很积极道:「但是宿主,还有个好消息!我每次回去能升级一次耶!我这次回去拿了个盲盒道具,你要用不?」 李婧冉心道:小黄早不问晚不问,她都已经从李元牧手里自救了,现在才来当马后炮。 她只是道:「存着吧,之后用。」 「好嘞!」 李婧冉和小黄对话间,也已走上了阁楼。推开那落漆木门,望出去便是一片宽阔的天地。 李婧冉提着裙裾迈过了并不高的门槛,回眸对李元牧笑:“来。” 此时的夕阳已近地平线,正是日月交晖之时,盈亮的月光与橘黄色的日光相互映衬,在她身后铺成了副优美的背景。 她唇角噙笑,恍若堕了天坛的神明,连发丝都在发光。 绣着金龙的黑靴一下下踏在木质地板,在她的注视下迈出门槛,与她并肩共眺远方。 晚风吹起了李婧冉的发丝,她将贴在脸庞上的发丝顺到耳后,轻声道:“被人感激的滋味如何?” 芙蓉朝李元牧道谢时,尽管他神情掩得很好,李婧冉却留意到他那一瞬的怔忪。 从小无人引他向善,却人人盼他向善。 李元牧误入歧途时,人人却都怨他、惧他。 如果能选择,谁又愿意当个被人唾弃、遗臭万年的坏种呢? 李婧冉想,她要做的就是带他体验人间的美好,告诉他其实他是可以被人爱戴喜欢的。 她只盼如今还为时未晚。 李元牧顿了下,才眉眼沉沉地轻嗤了声:“被人感激?就那贯会装可怜的女子么?八成是严庚书那老匹夫想安插在朕身边的奸细罢了。” 严庚书?她的第三位攻略对象? 很老么? 李婧冉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但并未在这上头多纠结,苦口婆心地对劝道:“凡事要讲证据,你不要把人心想得那么龌龊嘛。” “嗯,”李元牧冷飕飕地拿话刺她,“就像是阿姊,看似想毒死朕,实际只是为了给朕一个不用去祭祀大典的借口。” 李婧冉见话题又绕到了她身上,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掰过他的头让李元牧目视前方。 她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李元牧的耳廓,肌肤相触时他在那一瞬咬紧了牙关,很快却又放松了下来。 李元牧目光投向阁楼外,看到的却是他每日把自己关在方寸之地从未见过的情景。 于阁楼登高远眺,可见华灯初上,万间人家的灯火陆续点起,续上了落日余辉。 熙攘的街道上,百姓们的身影觥筹交错,各个小摊的叫卖声和袅袅烟火气升腾着,是别处都感受不到的温暖。 李元牧自幼长于深宫,又自我拘囿,此情此景让他感到分外陌生,心口有些空,可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眼前是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而耳边是他阿姊轻柔低缓的嗓音。 她像是深海中逃出来的海妖,用曼妙的声线低声哄骗着凡间的少年君王: “李元牧,看见了吗?这就是阿姊想给你的惊喜。” 以烟火人间,谨献给寂寞孤寥的少年郎。 07 李元牧蓦得感觉到,天下人间在眼前,在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更在他耳畔那道低柔的嗓音。 他看不到李婧冉的神色,脑海中却仿若能勾勒出她慵懒地翘着唇,漫不经心对他说这句话的模样。 李元牧闭了闭眼,眼前忽而闪过许多桢画面,全都是他阿姊巧笑倩兮地把他推向深渊时的模样。 就像是幼时母妃还得宠,父皇时常来芳菲殿陪他们共进晚膳。 每逢这种时候,就是李元牧最挣扎的时候。向来最严肃古板的父皇来母妃殿里时,却好似换了个人,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甚至尤其欢喜在饭桌上考他们姐弟的学业。 父皇会笑着问他们道:“元牧和婧冉今日在学堂可有好好念书?” 李元牧每次都抢不过他阿姊,并且也不敢抢。 他从不敢与她争光辉,生怕她会像从前那般,因父皇对他的一句褒奖就在无人知晓处把他推进荷花池。 后来事情败露,阿姊在母妃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母亲我错了。弟弟说他学会了凫水,女子却向来无法去学此等旁人眼中不雅之事。我只是好奇凫水究竟是怎样的,便与弟弟开了个玩笑,谁曾想......” 华淑欲言又止,咬着唇没说话,言下之意却是都是他罪有应得。 母妃是个如水般温婉的女子,她眸光清淡地望着李元牧,温声道:“元牧,是这样吗?” 年纪尚小的李元牧张了张嘴,刚想说是阿姊把他推下去的,却瞧见了阿姊那阴冷的双眸。 她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分明是上挑的眼型,却让他浑身一个哆嗦,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那之后,李元牧便深刻意识到华淑的面甜心狠。 而若是他这阿姊对他嫣然一笑,那便是大事不妙了,譬如当下。 李元牧如今已经登上了帝位,他居于万人之上,无人比他更尊贵。 可抹不去的童年阴影是源自心底的惧怕,他既对着李婧冉战栗,却又不由自主地迷恋着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就像是养了一条美艳的毒蛇,他明知这条美丽的蛇随时都会反噬,可是依旧愿意将它养在身边。 他想听她红唇轻张,对他口蜜腹剑地对他甜言蜜语,可又厌她满嘴谎言,无一丝真心。 他想迫她向自己服软,对他这九五至尊臣服,可又盼她能强势地约束他,当他的禁锢。 他惧怕她,可又渴望着她爱他。 这些矛盾的情绪几乎要将李元牧撕扯成两个人了,他头疼欲裂,再次睁开眼时,入目处皆是血红。 李婧冉正美滋滋地想着李元牧估计都快被她感动哭了时,却见他蓦得转过身,双眼猩红地盯着她,死气沉沉。 他就这么一步步逼近她,让李婧冉下意识觉得不妙,同样往后缓慢地退着。 天呐,什么情况?! 李婧冉一直退到了门槛边,身后没长眼,就在她重心不稳要仰面往后跌去时,李元牧却稳稳地揽住了她。 好险,差点就摔傻了。 李婧冉胸口剧烈起伏着,纤白的指尖惊魂未定地攥着他墨绿色的衣袍:“谢......” 她遇到事下意识就想道谢,说到一半话音却戛然而止。 谢什么谢,要不是李元牧忽然发疯,她能差点摔倒吗?! 李婧冉心头的小火苗顿时又蹿起来了。 她要开始生气了! 只是李元牧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猛得抵着她到木门边,李婧冉防不胜防,脑后撞进了他的掌心,并不痛,木门却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呀声。 在这华灯初上的傍晚,显得格外暧昧。 李婧冉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听觉过于敏锐,因为她听到薄薄的木地板下,楼下的食客谈话声微顿片刻,随后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听到了吗?楼上那动静......” “啧,这还是在外头呢,真是不懂节制。” “伤风败俗啊......” 尽管看不见说话者,但李婧冉还是尴尬得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哦不对,不能打,下头就是说闲话的人。 她纠结地皱起眉。 随意脑补真的不好啊不好,虽然李元牧是把动静弄得有些响,虽然他们此刻的姿势确实有些不可描述,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过于亲密、他身上的龙涎香都快把她熏得喘不过气...... 但他们是亲姐弟啊! 这是可以的吗?! 小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想起:「不,你们不是。」 李婧冉:??? 她有心想再追问究竟自己和李元牧哪个不是皇家血脉时,却见李元牧眼眸沉沉地开口逼问她:“说,阿姊又是想让朕帮你做什么?” 她对他的每一分虚伪的好意,都要他付出千万倍去回报。 这一次,她说她送了他人间烟火,又想从他身上拿走些什么呢? 李元牧自己都未曾发现,他问出这话时心底有个隐秘的期盼 —— 他想听阿姊否认,想让她笑着对自己道她只是关心他。 可李婧冉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迎着少年漆黑的瞳仁和通红的眼尾,李婧冉平静抬眼注视他:“是啊,的确有件事要你答应我。” 李元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头上那钻心的痛让他暴躁得想杀人,他扯着嘴角道:“说。” 果真如此,又是如此。 他早该知晓,眼前的女子就是个毒罂粟。 李婧冉抬起手,比划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轻轻歪了下头:“李元牧,低头。” 李元牧嘴上轻嗤:“朕是你的狗么?” 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眼睫轻垂,竟有些莫名的乖巧。 李婧冉无声笑了下。 果然还是个臭弟弟。 两人分明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李婧冉也不算矮,但她和李元牧之间还是差了一大截。 其实她要是踮起脚也能摸到李元牧的头,但她偏要他在她面前折腰。 她上前半步,像摸绿宝一样,不太熟练地摸了下李元牧的头发。 少年脾气暴戾,但一头黑发却分外柔顺,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冰凉似绸缎。 感受到李婧冉的动作后,李元牧身子一僵,正待发作时却听李婧冉轻缓地道:“阿姊要你展眼舒眉,平安无虞,能做到吗?” 李元牧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要求竟会是这个。 他心底粗略猜测过李婧冉会提出来的无理要求,要他继续赏她面首,要他掏空国库供她享乐,要他把二哥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 她却说,她要他平安喜乐。 他怔怔瞧她,看到她艳丽的脸庞上是罕见的柔和,清凉的月光仿若为她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 “...... 只是这个?”李元牧哑声问。 “自然。”李婧冉看准时机,悄悄撤出他的包围圈,站在阁楼里头对他笑着伸出手,“回家吗?” 不是回宫,而是回家。 李元牧张了张唇,嗓音有些闷。 “...... 回。” *** 说实话,李元牧比李婧冉想象中要好制服很多。 虽然她没法从小黄那里看到任务进度,但她瞧这李元牧的反应,却觉得形势还是很喜人的。 主要是李元牧实在是很好哄骗,看着是个小疯子,其实清澈又愚蠢。 她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轻飘飘的话,他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回公主府前,李婧冉状似无意地对他道:“陛下,先前大祭司于祭坛上冒犯我的事,你可有所耳闻?” 李元牧思索片刻,似是都没想起大祭司是哪号人物,随口应道:“阿姊想如何?杀了他?朕回去后就让人去办。” 李婧冉先前只是想试探下李元牧的底线,毕竟在她看来,大祭司在大晟子民眼中就像是神祇下凡,万一李元牧要护着裴宁辞就很难办了。 听到他这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李婧冉顿时放下了心,微笑道:“我怎会如此心狠。” 李元牧瞅她一眼,没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地透露着:阿姊在朕面前,就无须装了罢。 李婧冉轻咳了声,悄悄坐直身子道:“我想请大祭司到公主府小居几日,不知陛下应允否?” 名为小住,实为软禁,她的算盘还是打得很响的。 到时候裴宁辞人都在她府里了,还不是任她为所欲为? 李元牧闻言,眉心微皱了下,似是在回想大祭司是何容貌,片刻后恍然:“阿姊这是瞧上裴宁辞了?” 他眉梢轻挑:“想据为己有?想霸王硬上弓?想...... 嗯?” 这个意味深长的“嗯?”和李婧冉说话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瞬间就懂了李元牧的意思,险些红了脸。 啧,臭弟弟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不能用词稍微委婉点吗? 李婧冉厚着脸皮答:“我们成年人之间的强取豪夺怎能叫强取豪夺?情趣罢了。” 李元牧哼笑,对他阿姊的包天色胆不置一词,应允道:“此等小事,阿姊无须过问朕。” “不过...... ”李婧冉眼睁睁看着李元牧苍白修长的手指向自己胸前袭来,浑身警铃大作,差点捂胸惊恐地喊“色狼”。 她的意志力制止了她做出如此不符合骄纵奢靡长公主人设的事情,她硬着头皮一动不动,随后感受到李元牧隔着衣杉,轻轻点在她的心口。 他距她很近,瞧着她似笑非笑道:“这里,只能装着朕。阿姊答应过朕的承诺可别忘了。” “否则......”李元牧狠话还没说完,手指就被李婧冉小心翼翼地挪开了。 她体面微笑:“自是不会有别人的。” 放心吧臭弟弟,里面没有别人,而这个“别人”里包括你。 *** 长公主府,寝殿。 房内,鎏金香炉飘着袅袅青烟,朦胧的桃色随着轻慢的气息弥漫。 白衣男子双腕被红绸绑在床头的雕花柱上,雪肤红绸黑檀木,形成极致的视觉冲击。 他半靠在榻边,脖颈纤长,腰部空出一弯凹进去的弧度,圣洁的祭司袍此刻反而成了一种诱.惑。 一种欲盖弥彰,充满禁.忌感的诱.惑。 听到门口的声响,裴宁辞抬眸望去,分明是如此不可言明的引.诱姿态,眼神却仍清明冷淡。 李婧冉听到小黄狠狠的抽气声。 「宿主!!!办了他!把他弄脏!让他衣衫半褪,自己咬着衣角默默流泪!!!」 李婧冉心跳险些都因眼前这一幕漏跳一拍。 最高级的性感,不是裸露,而是他分明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冷淡又勾人。 李婧冉静默片刻,才慢半拍地应了声:「不瞒你说,我的确打算和他发展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小黄你等会儿能自己关机吗?」 拉神祇下神坛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是玷污他,让他浑身染上潮红,让他因她而颤抖,隐忍着求饶。 李婧冉想,她并不介意为了回现代牺牲一点。 仔细算来,能把这种极品男人睡了,还是她占了便宜。 小黄:「...... 嘤,为了保护宿主隐私,我们是不能看到羞羞的事情的。」 那就好。 李婧冉不再犹豫,轻轻关上了门。 她踏着满室馨香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前,弯下腰,染着蔻丹的指尖轻挑起裴宁辞的下颌。 裴宁辞眉眼清绝却冰冷,垂下眸既不说话,也不看她。 李婧冉也不恼,反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妩媚又狡黠。 “陛下已经把你赏给了本宫。” 她语气轻飘飘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的面庞,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惜和嘲讽,一字一句道:“你该怎么办啊,圣洁的祭司大人?” 08 祭司大人此时俨然已经成了她的掌中之物,除了臣服妥协,他又如何有其他选择? 他被红绸禁锢在她的床榻,分明已成阶下囚,神情却仍和位居祭坛之上,受天下子民叩拜时如出一辙。 淡漠冰冷,纤尘不染。 仿若世间无任何事足以令他挂齿。 裴宁辞阖眸不语,任由李婧冉的指尖滑过他的眉眼、他的唇、最后落在他的喉结红痣。 那种似有若无的触感轻微,却容不得丝毫蔑视。 像是一种漫长刻骨的折磨,用钝刀割着肉,用温水煮着青蛙。 她的指腹擦过他的肌肤时,就如同贵女丝毫不上心地随手捻着花瓣,她动作随意,花瓣却被那葱白指尖揉捏着,无可避免地生了褶皱。 花瓣在颤抖。 这生理性的战栗是如此陌生,逼得他眼睫如濒死的蝴蝶般微颤羽翼,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眼前女子施加在他身上的全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长公主在上,臣子无可抵抗长公主的行为,他只能隐忍克制。 双手被缚甚至让裴宁辞连侧过身将脸埋进枕巾都做不到,他分明闭着眼,却能感受到李婧冉盯着他脸庞时的视线。 她在欣赏着他每一寸的表情。 这个认知,让羞耻犹如连绵的浪潮,不息地击打着他理智的神经,让他指尖克制不住地蜷起。 就在此刻,原本立于床前的女子移开了身型,那束透过微敞雕花窗的月光再次洒在白衣男子身上。 他周身清冷,交领处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锁骨线条凌厉,一身雪袍比清粼的月色更为皎洁。 月亮高高在上,月亮被她折下,月亮宛如一池春水溶在她烟灰色的床榻。 裴宁辞只觉眼前亮了些许,他微微睁开眼,入目之景却令他呼吸窒了一瞬。 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在李婧冉的肩头,衬得她愈发艳丽不可方物。 她如同深海中潜游上岸的人鱼,神色慵懒地正准备享用他。 纤细的指尖撑在床沿,李婧冉坐于榻边,微微矮下了身。 紫鸢花那迷迭之味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裴宁辞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无法抑制般微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这却恰恰给了李婧冉可乘之机。 她偏头凑近,精巧的鼻尖轻蹭过男子突出的喉结,唇在距他喉结痣近在咫尺处停下。 李婧冉动作微顿,气息洒在男子冷白的颈子,长睫掩着瞳色,低声引.诱:“最后一个机会,求我。” 须臾,她瞧见那性.感的喉结滚了下,裴宁辞清冷的嗓音喑哑,薄唇冷冰冰吐出一个字:“不。” “这么清高啊。”李婧冉低不可闻地轻叹了声,而后一点点凑近...... 被捆在黑檀床柱的修长手指蓦得紧握成拳,缠着雪肤的红绸瞬间绷紧,被药物控制时都一声不吭的裴宁辞气息颤抖着,溢出一声隐忍的喘息。 她吻在了他最脆弱敏感的喉结,触感温热得令他心悸。 不,她远远不满于一个吻痕。 湿润的舌尖抵了下他喉结上的那颗红痣,李婧冉微启唇,用齿间轻轻碾着、肆意折磨着他。 裴宁辞难以自控地蜷起身子,浅金色的眼眸都被激出了泪意,眼角湿润。 被人衔着颈子就仿佛整个人都被她掌控着,不只是情/潮,更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无法诸述于口的、当生命受到威胁时的隐秘畅意。 更何况,裴宁辞从未感受过男女之事。 他生来便被誉为下一任大祭司,无人胆敢触碰他的袍角。毋说女子,就连男子都无法近他的身。 李婧冉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她近了他的身,她揉皱了他的祭司袍,她还在试图渎.神。 偏偏眼前这奢靡的高贵女子却浑不在意,她对裴宁辞没有丝毫怜惜,上来便吻了他最为敏感的喉结。 他如何能抵抗? 她仅仅是一个轻巧的吻,甚至连发髻都未乱,而他却狼狈异常,喘息连连。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许久后,裴宁辞才从那种灭顶的感受中回过神来,感觉耳畔重新被世界的声响充斥着,五感再次归位。 李婧冉却拨弄着他那身象征着圣洁的祭司袍,柔嫩的指腹轻抚着他衣襟上的银丝暗纹,眼神寸寸上移,慢慢望进他的眼眸。 李婧冉唇角噙笑,眼眸漾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色彩:“裴宁辞,本宫不喜欢主动。” 把神拉下高坛有什么意思呢? 她要那一身白衣的神祇在众目睽睽中于高坛跪下,膝行到她面前,当她的裙下之臣。 神自是不愿主动被玷.污的,可谁让裴宁辞不是真正的神呢? 他只是个凡人,而凡人有弱点,有软肋,有把柄。 这足以让李婧冉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李婧冉知道,裴宁辞有个亲弟弟,好巧不巧正是长公主府里养的那面首许钰林。 一母同胞。 早在她先前抚过裴宁辞脸庞时,李婧冉就发现他身子不再发烫,显然是药效已解。 华淑长公主威名远扬,府里谁人敢冒大不韪为这位陌生的新欢解药? 更何况,府中的面首都仰着她的宠爱过活。 他们不知裴宁辞的身份,只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当成以色.相皮囊媚主的敌人。 没有人愿意帮他,也没有人敢帮他。 除了一个人。 便是裴宁辞那好弟弟了。 李婧冉捻着语气,刻意佯装不知,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敲打他:“忘了与你说。若非经历情/事,你身上的情蛊是解不开的,会七窍流血而亡,除非......” 她轻轻一笑:“有人给了你解药。” 若是裴宁辞不与她欢好,按照药效他应当七窍流血而亡。 如果他要隐瞒自己药效已解的事实,要护着在暗中帮他的那人,就必须与她共赴云雨。 反之,若裴宁辞依旧是这幅宁死不屈的模样,他们没有欢好而他也并未身亡,长公主自然会发现他身上药效已解,便懂得府里有帮他的奸细。 长公主性子暴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到了那时候,给了他解药的许钰林还能活得下来吗? 主动献身,或将胞弟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不,不只是胞弟,是府中上百条人命。 大祭司悲天悯人,兼济天下,应当舍不得看到那么多人因他而死吧。 李婧冉就这么直着身,脊背挺直,仪态高贵地笑凝着裴宁辞。 裴宁辞,自诩干净圣洁的你又会如何抉择? 09 圣洁如白雪又如何? 干净似清泉又怎样? 白雪仍要染污,清泉总会变浑。 裴宁辞,清冷孤傲的祭司大人,他别无选择。 古有摩诃萨埵以身施虎,又有佛陀割肉喂鹰。 大祭司既成了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神,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和鲜活的人命比起来,区区清白算得了什么?破戒又算得了什么? 裴宁辞许久都没给李婧冉答复,她也并不催促,只是温和浅笑着静静等待。 她知道,裴宁辞一定会给出让她满意的答案的。 许是一炷香的功夫,又或是更久,裴宁辞再次开口时嗓音都哑了。 他避开了李婧冉的视线,垂着眼睫低声问道:“殿下望臣如何做?” 裴宁辞不再清冷疏离地唤她长公主,而是择了个意味着妥协的称呼。 殿下。 他在变相朝她臣服。 可是李婧冉贯来贪心,这远远满足不了她。 她俯身把绑着他双腕的红绸一点点拉开,红绸冰凉丝滑,一拉就散了。 男子赛霜雪般冷白的腕上留下了浅浅红痕,并不赫人,却沾着一种情人之间的闺房之趣。 与他身上的祭司袍分外维和。 李婧冉笑盈盈注视着她,轻飘飘地把问题重新抛回给裴宁辞:“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么?” 她不喜欢主动。 她要他主动献身。 裴宁辞下颌紧绷,隐忍地轻斥道:“祭司为侍神者,须一生不娶,酒色不沾。殿下可知,您在做什么?” 李婧冉连笑容的弧度都丝毫未变,眼都不眨地道:“那就脱了你那身祭司袍。” 他愈加要她庄重,她便愈加轻.佻。 神明啊,你该拿这调皮的信徒怎么办呢? 惩罚她,制裁她,你都做不到。 那便只有满足她。 裴宁辞不是愚笨之人,尽管李婧冉并未把话说明白,但他却听出了她方才话语里的威胁。 她倒更像是在告诉他药效本该是怎样的。 李婧冉不会平白无故地跟他提到情蛊的药效,尽管她话里话外都只字未提其他人,裴宁辞却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已经知晓他药效已解,但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只要他能让她餍足,她便会佯装不知,放过在暗中帮他的那个人。 裴宁辞不知李婧冉查到了什么,兴许她还不知道是谁帮了他,兴许许钰林是安全的。 但裴宁辞不敢冒这个风险,他也无法容忍任何一个人因他而死。 裴宁辞腕骨红痕未消,沉默片刻后,指尖轻轻触到了她的手背。 他引着她的手置于腰间玉带,那双似含着纯粹圣光的眼眸凝着她:“殿下,放过他。” 裴宁辞不再与她打哑谜,而是将这交易放到了明面上来。 他承认了自己身上的情蛊已解,也承认了长公主府里有人帮他。 裴宁辞是想用他的身子,换李婧冉不追究。 李婧冉勾着他的腰封,上头系着的银白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着,像是在颤抖。 指尖挑开他的腰封,流苏无声坠下,她轻声笑:“那还得看祭司大人的表现了。你是想救他,还是想推他入深渊。” 裴宁辞眼眸有些湿润,指尖动了下,似是想去够那挂在床脚摇摇欲坠的腰封,但终是克制地没有动。 腰封挂在边沿,一点点滑着,最终还是落在了黑檀脚案上。 很轻很轻的声响。 裴宁辞看着那滑落的腰封,轻声开口:“殿下还喜欢什么?” 褪了腰封后,他的衣衫松散,没了平日里那种一丝不苟的模样。 李婧冉宽容地给了他指引:“祭司大人怎的总忽略本宫的话?” 她目光具有暗示意味地落在裴宁辞那身祭司袍上,似笑非笑。 ——“那就脱了你那身祭司袍。” 裴宁辞呼吸微窒,潜意识里想逃避,只抬起手捏着玉簪,宽大的衣袖滑落时露出冷白的肌肤。他将那白玉簪轻轻一抽,乌发如瀑散在他脸庞,愈发衬得他肤色胜霜。 他指尖轻轻一松,玉簪便同样坠下榻,随着清脆一声响,在腰封旁碎成了两段。 如墨的长发轻掩着郎君线条清晰的锁骨,冷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增了几分欲盖弥彰的美。 裴宁辞抬眸看她,眼底无悲无喜,不含一丝情绪。 李婧冉依旧笑着注视着他,轻挑眉梢,示意他继续。 再也逃无可逃。 裴宁辞轻轻呼出了口气,攥着自己外衣的指尖用力得泛白。 祭司袍十分考究,千金一寸的鲛纱轻盈如烟雾,衣料薄透但层层叠叠,上头用纤细银丝绣着淡雅精致的竹纹。 在她的注视下,裴宁辞缓慢地褪了外衣,骨节修长的手指把它叠放整齐放在床边。 一层又一层,他亲手脱下先前一件件穿起来的衣衫。 只余薄薄一层里衣时,裴宁辞终是无法忍受她那轻慢的视线,仿佛在用眼神暧昧地抚过他每一寸肌肤。 他闭了闭眼跣足下榻,起身后登时比李婧冉高了许多。 裴宁辞分明在低眸瞧她,李婧冉却掌控着主导地位。他颇有些难以启齿道:“殿下,臣...... 臣帮您宽衣。” 他这一生都从未说过此等轻浮的话,也从未侍奉过他人。 得此殊荣的女子却丝毫不以为然,尾音上挑,似是调.情:“不用。” 裴宁辞眸光一颤。 ...... 她要的,是看着他满身狼狈地跌落尘埃,而她却高高在上连衣角都不乱分毫。 地砖冰凉,寒风吹过雕花窗的细缝,拂过裴宁辞单薄的衣衫,轻吹起他的发丝。 裴宁辞只着薄薄一层里衣,而李婧冉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裙却穿得齐整,无形中判定了二人地位的高下。 他在用尽一切,费尽心思地讨他身前这位尊贵女子的欢心,求她高抬贵手。 可裴宁辞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礼义廉耻已深深刻入他的骨子里,他习惯了被人奉于高坛之上,习惯了受人尊崇。 能当着李婧冉的面宽衣解带已是裴宁辞的极限,即使他深知面前的女子拿捏着他的把柄,他的自尊也万万不允许他如那楚馆和长公主府里其他男子一般,摇尾乞怜。 呼吸声清浅交错,裴宁辞喉结微动,上前半步轻抬起李婧冉的下颌,半阖着眸主动低头吻她。 只是李婧冉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薄唇。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像是缱绻缠绵的情人,李婧冉微微笑着,眼神却含着凉意。 她轻声道:“祭司大人,可是要本宫亲自教你如何服软?” 服软与臣服,这些词语天性便带着高低贵贱。 李婧冉如何能容忍裴宁辞高高在上地低头吻她? 她要的是神明为她献祭。 他不愿褪下里衣可以啊,那就得学会怎么从别的方面弥补她,讨好她。 主动献吻,与低头吻她是不同的。 裴宁辞当真是个很聪颖的人,他分明如此通晓人性,平日里却偏要装出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将自己和人世凡尘划出清晰的界限。 他听懂了李婧冉的意思。 她想要他在她面前屈膝,脆弱地仰起颈子索吻。 更确切的说,是求她恩赐般的吻他。 就连面见天颜,按照惯例大祭司也被开恩无须屈膝。 大祭司跪天跪地,却从不向任何人下跪。 她想要让他破例。 从沾女色,到下跪,她要将他的所有禁.忌逐个击碎。 就像是要击碎他的傲骨,让谪仙般清冷孤高的人变得卑微。 裴宁辞一言不发,却只是轻勾着李婧冉一同躺倒在床榻上。 轻纱帷幔晃动着,月光透进来只余影绰光影,朦胧地照在两人身上。 裴宁辞仰躺着,乌发凌乱地铺在他身下,感受着身上属于另一人的分量。 他轻轻喘了下,眼眸上移与李婧冉对视,嗓音依旧是哑的,这次却是刻意染上了些情愫。 “殿下,您压到臣的发丝了。” 分明没有任何逾矩的字眼,拼凑在一起却变得如此引人浮想连篇。 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又冷又欲,很诱/人。 而如今主动引.诱她的裴宁辞却像是禁欲者破戒,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能讨李婧冉欢心。 裴宁辞说罢,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就这么凝着她,李婧冉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映。 他在引.诱她,引.诱着求她放过他。 李婧冉唇角轻勾,指尖如一尾冰凉滑腻的鱼,若有似无地隔着单薄衣衫,滑过他的心口。 裴宁辞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修长的手指圈住她的皓腕,微微仰着脖颈,主动偏头吻上了她的唇。 晚风吹得轻纱摇曳,许钰林走到窗边悄悄眺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长公主在上,衣衫整齐得一丝不苟,而他那向来如谪仙般不可近身的阿兄衣衫单薄又凌乱,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 几缕乌发顺着他的里衣探入衣领之中,他阿兄分明那么圣洁,却在闭着眼主动仰头,吻着世间最贪图享乐的长公主。 这一幕太过有冲击力,许钰林一时之间竟回不过神来,在窗边怔了半晌。 他听到长公主嗓音含笑,似是宽容上位者的温柔轻斥:“大祭司怎么连接吻都不会?” 女子温和又不失强硬地掐着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裴宁辞眼眸湿润的狼狈样子,而后笑了声。 她轻拍了下裴宁辞的脸庞,动作不重,但那清脆的响声却极具羞/辱意。 一下又一下,让那冷白的脸庞都泛上了浅浅绯红。 长公主声线低哑,像是魅魔般分外蛊.惑地咬着字:“张嘴。” 裴宁辞只能顺从她。 李婧冉柔嫩的掌心贴着他的颈子,触感微凉如纯净的雪。 他被动地承受着,静谧的夜里没有一丝动静,吞咽声和微弱的喘息显得如此旖旎。 月光皎洁,洒在男女身上,清晖与情动的反差是如此极致。 裴宁辞动作很生涩,他难堪地微启唇齿,任由她为所欲为。 李婧冉却仿佛毫不知餍足,食髓知味,慢条斯理地掐着他的下颌折磨他,让他舌根都泛着酸软。 她挑逗着他,滑过他敏感的上颚,但自始至终那双桃花眼都没闭上,倒像是要将他的或痛苦或羞.辱的每一种神色都纳入眼底。 堂堂祭司成了她的玩物。 她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感受,只知道一味地索取。 裴宁辞原本松松扣着李婧冉的手腕,如今却被唇齿缠绵之感磨得连指尖都没了力气,指尖滑过她滑腻的小臂,松开对她的桎.梏。 迷迷糊糊间,裴宁辞蓦得想到了上元节。 每逢上元佳节,他会着一身祭司白袍立于高台之上。 那些信徒会拥于台下,用钦佩的眼神仰望他们的神明,叩首祈求他的赐福。 他们赞他为最高洁不可冒犯的存在,自觉连直视他的容颜都是一种冒犯。 而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最高洁的神祇在做什么? 他在被一个女子赏玩。 裴宁辞如此多年的修养与理智,此刻如一座摇摇欲坠的高楼。 只待她轻轻一推,这座屹立了二十一载的巍峨高楼便会在顷刻间化为废墟。 她指尖去挑他的里衣,蹭过他时带着酥麻的痒意。 裴宁辞肩头裸.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时,他竟是有种释然的感觉。 就像是悬于头顶的刀,终于要落下了。 “...... 殿下可想好了,当真想要臣?” 裴宁辞艰难地启唇问她,似是最后的戒告。 他似是想抗拒,但身子却轻颤着,并未去阻拦她手下的动作,倒像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李婧冉并未言语,目光在他雪白的锁骨上徘徊一瞬,俯身在那锁骨上吮出了个红印。 似红梅落霜雪。 裴宁辞隐忍地偏过头,随她胡闹,喉结滚了下,绷紧下颌一字一顿道:“长公主大恩,臣没齿难忘。有朝一日定当涌泉相报。” 威胁她? 李婧冉轻挑了下眉梢,露出一抹笑。 想来也是,他若就这么被她折服,便不是大祭司裴宁辞了。 李婧冉勾过床边方才绑着裴宁辞双腕的红绸,在指间一圈圈绕着。 她将红绸覆上了他那双如神明般圣洁的金眸,打了个精致的结。 裴宁辞的眼睛被艳色红绸覆着,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被吻得潋滟的薄唇,肤白如雪,仿佛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 李婧冉满意地端详片刻,随后边抽他里衣的衣带,边妩媚又薄情地笑着应下:“涌泉相报?本宫拭目以待。” 她微俯下身,磨人的吻落在他的唇角,一路往下。 她似乎分外眷恋他冷白脖颈的那颗红痣,辗转着不愿离开。 裴宁辞薄唇紧抿,不迎合不主动,竭力不泄出任何声响。 耳边是女子礼貌的要求:“祭司大人,本宫要你叫出来。” 裴宁辞身子一僵,他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长公主莫要欺人太甚。” 正在他想单手摘下覆目红绸时,却又听李婧冉平平淡淡地提醒他道:“祭司大人觉得自己这皮囊有多金贵?凭什么能换长公主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 “况且,大祭司若是不愿配合,那本宫只好另觅他法了。你知道的,本宫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 李婧冉俨然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她抛下一个诱饵:“本宫所图不过一.夜.欢.愉。若大祭司好好侍奉本宫,过了今晚,你穿上那身白袍,仍是那圣洁冷傲的祭司大人,本宫和你清清白白,毫无一丝瓜葛。” “若大祭司不愿,本宫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她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揉捏着他冷薄的耳垂:“在这里打一个耳洞如何?” 女子嗓音娇媚:“细长的银链尾处坠着一朵霜花,大祭司每走一步,它都会随着你的幅度轻颤着。” 她顿了下,嗓音低了几分,带着隐晦的、恶劣的色彩:“就像大祭司如今在我身下一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竟想...... 裴宁辞浑身都气得发抖,不知是为李婧冉这荒谬的想法,还是为她话语间漫不经心的羞.辱。 但他捏着红绸的手却迟迟没有将其摘下。 李婧冉开出的条件实在过于诱人,裴宁辞不得不心动。 是啊,只是一晚罢了。 过了今夜,他仍旧是那纤尘不染的大祭司。 他一句冰冰冷冷的“祸国灾星”,便能把眼前的女子送上风口浪尖,让全天下的百姓刀剑向皇室。 只是一晚罢了。 裴宁辞覆着眼,瞧不见李婧冉那沉着于胸的淡然神色。 得到裴宁辞这件事,她十拿九稳。 最终,裴宁辞的指尖再次垂下。 他向她屈服,低下了那高贵的头颅,嗓音清冷带着屈辱。 “臣求殿下垂怜。” 李婧冉莞尔微笑。 气氛粘稠,空气湿潮,屋外的霜雪无声地化成了水。 裴宁辞配合起来时,俨然是个很好的对象。 他声线如碎珠落玉盘,冷冽寒凉,轻喘时格外动人。 李婧冉终是撬开了他的唇齿,让他颤着声线轻吟。 泪水打湿了红绸,洇出一片格外暧昧的暗红色水渍。 许钰林听着屋内传来的动静,却再也克制不住,他轻轻敲响了房门,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毫无异常。 “殿下,钰有急事觐见。” 听到许钰林的声音时,裴宁辞正跪趴于榻,脸埋在枕间轻轻颤着。 弟弟的声音让他身子蓦得一僵,那种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湮灭。 一门之隔,他弟弟站在门外,而他却在门内承受着李婧冉的折辱。 李婧冉俨然也听到了,她却笑着在裴宁辞耳边道:“怎么办,有人来了。你说,他会不会听到房内的动静?” 她看着裴宁辞面庞越来越红,故作惊讶地道:“祭司大人,你......”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语气轻慢含着调笑:“你怎么更兴奋了呢?” 裴宁辞连脚趾都泛着淡红,方才还清高撂狠话威胁她的人如今连说出口的声调都是破碎的。 他眼眸被遮着看不见东西,原本攥皱了被褥的指尖松开,凭着感觉去探,顺着李婧冉冰凉的衣袖,摸索到她的另一只手。 他轻轻握着她的指尖,哀求她:“......不要。” 不要让许钰林进来,不要让许钰林听到不堪的动静,不要当着许钰林的面...... 李婧冉垂眸看着他小心翼翼握着自己的冷白手指,慢悠悠从他的抓握中抽出手指。 就在裴宁辞以为她要拒绝他时,李婧冉掩在丝被下的手指却又摸索着,不轻不重地折磨着他。 裴宁辞不可抑制地仰起雪白修长的脖颈,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唇边的喘息。 夜色很静,他生怕被屋外的人听到任何声响,克制地脖颈上淡青色脉络都突出了。 男子抬起脖颈时,清瘦的腰部愈加深凹了进去,线条弧度诱.人。 纯白里衣汗湿,他红着眼尾,清冷下掩着的是如蝴蝶般的美妙脆弱。 “殿下?”房门再次被叩响,许钰林嗓音染上了几分焦燥,生怕阿兄会被长公主玷.污。 眼见屋内静谧无声,许钰林咬了咬牙,心下一狠推门而入。 许钰林不敢看床榻上乌发汗湿的阿兄,撩袍规整地跪下,轻声道:“钰私自闯入,还望殿下恕罪。” 他许久都没等到李婧冉的回复。 许钰林大着胆子,目光悄悄上移,而后便见李婧冉坐于床边,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拭着指尖。 她哼笑了声:“许钰林,是本宫平日里给你的宠爱过了度,连本宫的寝殿你都敢闯。” 许钰林倒是比他的兄长识时务,听到李婧冉的指责顿时低下脖颈,温顺得应道:“钰自知冒犯了殿下,之后自会领罚。只是实乃有急事相禀,刻不容缓......” 李婧冉敛着眼睑看着跪在她脚边的温和男子,他语气诚恳,她却一个字都不相信。 许钰林无非是想找借口,把裴宁辞救出去罢了。 李婧冉无声冷笑,在许钰林想再次抬眸揣测她的神色时,嗓音冷漠含冰地开口道:“出去。” 许钰林眼睫轻颤了下,却并未言语,反而迎着她的注视起身,走近李婧冉。 许钰林不卑不亢地回视着她:“殿下,钰......” 不待许钰林说完,李婧冉便开口冷声打断了他:“反了你了!” 她蓦得起身,目光凉凉地看着这伪装成温润小白兔的男子,刚想着要给他一点教训,衣袖却被身后榻上的男子轻轻拉住了。 裴宁辞单手摘了红绸,用那宛若神祇的眼眸瞧着她,仿佛想把她吸入自己的深渊。 他撑坐起身,目光扫过许钰林时没有一丝异样,嗓音似雪山之泉,清透微凉:“殿下,何必为了旁人坏了兴致?” 李婧冉几乎快被他们气笑了。 气血涌上头,李婧冉视线在他们二人间来回扫视着,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着牙连声道:“好,好,好。” 好一对相互袒护的亲兄弟! 她目光锋利如刀刃,凉飕飕地刮着面前看似谦卑实则步步紧逼的许钰林。 李婧冉强自控制着心神,蓦得粲然一笑。 “想留下是吗?” “那就脱了衣服,跪下。和他一起侍奉本宫吧。” 10 夜色深重,月光似清霜,破过浓雾流淌而下。 月半明,灯半昏,屋内影成三。 李婧冉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那么惊世骇俗的话,让两位男子心中都是一凛。 她...... 她竟想让他们兄弟二人,一同服侍她?!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宁辞眼皮一跳,冷静下来后方才被李婧冉强硬折磨和被幼弟撞见的情绪层层叠加。 那种难以言明的耻辱感是如此强烈。 他嗓音沉冷,低声呵道:“长公主自重。” 李婧冉却不以为然,甚至还能称得上温柔地以指为梳,轻拢起他散乱的发丝。 她把玩着裴宁辞那头乌发,指尖卷起又松开,垂眸朝他款款微笑:“大祭司如今倒是能说出完整的话了啊。” 他方才可是被折磨到连喘息都是破碎的。 李婧冉在善意地提醒裴宁辞,他现在惹怒她得不偿失。 许钰林见阿兄面色一冷,便心知他必然是无法忍受长公主这淫.靡的个性。 他阿兄向来是那檐上雪,从未落到过人间,自然是承受不了长公主的。 许钰林抬脸望着李婧冉,再次轻声打断:“殿下息怒。实乃是舒院的那位...... 似是身子不太舒爽,钰这才大着胆子打扰殿下。” 舒院?难道是长公主府的面首之一? 李婧冉先前还以为许钰林会为了救裴宁辞而随口胡诌一个借口,没想到他还能说得煞有其事。 李婧冉在心中琢磨着,只是不知这舒院的公子在原身华淑长公主心中,又是何等分量? 许钰林拿捏着分寸,膝行几步上前,纤长的指尖轻轻触到李婧冉的裙裾。 他态度很温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吃味:“殿下对舒公子如此特殊,舒院但凡有分毫的风吹草动,殿下都会抛下手中一切事物去舒院。” 许钰林似模似样地垂下眼睫,嗓音幽幽道:“外人皆道钰是殿下的心尖宠。钰心底却门儿清,殿下的这颗心啊,分明系在舒院的那位身上。” 比起裴宁辞孤高冷傲的性子,许钰林虽与他一母同胞,却截然不同。 许钰林就像是一块触手温润的羊脂玉,也许是在李婧冉面前刻意伪装出来的,又或是生性温和,他总是更为婉转的。 他这番话语气不轻不重,仿若当真是个心系长公主的面首,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吃味。 但许钰林的话语间却一直在向李婧冉强调一个信息: 这位舒公子是她最宠爱的人,现在舒公子病了,按照长公主以往的性格,她势必会去探望他。 至于他们俩,自然应该被心系他人的长公主抛在脑后。 李婧冉看着许钰林捏着自己裙裾的手指,骨节修长且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许钰林生了副温润清贵公子的模样,那双手瞧着也极适合抚琴焚香,而此刻却轻攥着她的衣裙。 深紫色的面料衬得他肤色愈发莹润,色彩的反差构成一种强烈美感,像是被呈在沉色绒布上供人观赏的美玉。 小黄难得敬业,冒出来提供了些有用的信息: 「舒院的舒公子是华淑长公主的面首之一,来源不知,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被华淑用某种龌龊手段拐来的。」 「舒公子体弱多病,不能见风,特被华淑长公主赦免一切繁文缛节,平日里不用在任何宴席露面,因此长公主府里见过他的人也少之又少。」 李婧冉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许钰林面上端详着,而被她审视的男子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浅笑,并不畏惧她的注视。 看来许钰林说的倒的确全是真话。 “起来吧。”李婧冉淡淡吩咐道,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裙角从他手中挣出。 别说,一个美男跪在她膝边,这么仰着脸看她时,真的很引人遐想。 纵然李婧冉在现代从没去过某些声色场所,都觉得许钰林就算是放在某种服务行业,也一定是高端局。 他应当是知晓自己生了副好皮相,但他从不会像长公主府的其他面首一样去靠皮囊勾.引长公主。 许钰林身上有种独特的内敛气质,似是书卷气,又像是被打磨平滑的棱角。 并且他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在于:他懂得如何示弱。 兴许这也是华淑尤为宠爱他的原因之一。 在离开前,李婧冉还把许钰林喊上了。 一是为了让他引路(毕竟她平时出门少,认路认得特别差,现在都还没把长公主府的地势搞清楚);二是不让他和裴宁辞有独处的时间;三则是想看他接下来怎么继续演。 出了门后,李婧冉停下脚步,等着许钰林带路。 谁料许钰林在她身后半步处驻足,分外守规矩地并未走到她前面。 李婧冉一时僵了下。 差点忘了,古人的尊卑观念很重,若无她的指令,许钰林又怎会走到她前头。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硬着头皮挑了条看起来风景不错的小路,见许钰林面无异色,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看来蒙对了。 小路上分外安静,长公主府的下人们见许钰林在李婧冉身畔,自是不敢上前打扰。 长公主平日里与公子们相处时贯来是不喜有人在旁伺候的。 这种落针可闻的气氛总让李婧冉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许钰林无法从她的面色中揣测出李婧冉的心思,也并未主动挑起话题。 华淑长公主暴虐,不喜旁人多话,而李婧冉却觉得和人呆在一起却不说话会很尴尬。 她下意识想找个话题打破这片宁静。 李婧冉思索片刻,而后慢吞吞地淡淡开口:“说罢,你与裴宁辞是何关系?” 许钰林亦步亦随,闻言也毫不惊讶,语气温和地应道:“禀殿下,钰昔日曾有幸于上元节遥遥见过大祭司一面,谈不上有何深交。”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显然是早就料想到会被李婧冉盘问。 天家人最是多疑,长公主若是毫无所察才是不正常的。 月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纤细窈窕与长身玉立的两条影子有一瞬的重叠。 李婧冉踩着月下清辉,内心疯狂想摆脱这令她分外局促的独处氛围,语气却不辨喜怒:“是吗?仅仅如此,你为何宁愿惹本宫不悦,也要救他?” 两人走到了下一个分叉路口,李婧冉脚下微顿时,余光却见身侧的男子在夜色下驻足。 他撩起袍角,屈膝在雪地里跪下,微低着头:“钰自知瞒不过殿下,但钰如此做并非是为了祭司大人。” 终于不被人自身后注视着后,李婧冉松了一口气,略一挑眉:“哦?” 他还能怎么圆? 许钰林斟酌着李婧冉的语气,料想她已知晓自己背地里的小动作,遂分外坦诚地认下:“钰确实给了祭司大人解药,然而钰并非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殿下。” 他轻抬眼眸,眉眼在皎洁的月光下愈发精致俊美。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钰心知殿下心系祭司大人已久,钰能入府也是因容貌有几分像祭司大人。此乃钰之福分,钰从未如此感激上天给的这副皮囊。”他轻声说着,望向李婧冉道,“殿下自是身份尊崇,但祭司大人身上却系着天下苍生。他能得殿下青睐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可殿下却万万碰不得祭司。” “钰不在意祭司如何,却忧虑殿下会沦为天下百姓的谈资。人言可畏,若是闹大了恐怕连陛下都难以护着您。” 自始至终,许钰林的嗓音都如恒温的泉水,涓涓淌进李婧冉的耳朵里。 他俨然懂得如何劝服一个人,措辞分外温和,不着痕迹将李婧冉捧到了一个比他高很多的位置,而后委婉地告诉她为何不能随心而做。 “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一个人的情商高得可怕?” —— 初次在互联网上见到这个提问时,李婧冉还不以为然,甚至无法苟同提问者的方式,只觉得是营销号又在用夸张的标题哗众取众。 直到此刻,听着许钰林这番话,李婧冉才自心底生出一种惧意。 许钰林长相很温柔,虽然惊艳却不是华淑长公主喜欢的阴柔之美,可他却得长公主独宠。 性子骄躁的华淑长公主都被他游刃有余地拿捏着,足以见得他俊美皮囊下的城府与心计。 而如今,许钰林清浅笑着,如春风般柔和。 他分明跪在她身前,却在掌控着她的思想,让她不经意间就险些跟着他搭好的话语逻辑走下去。 可怕如斯。 “而且......”许钰林唇角微弯,笑容弧度柔和,让他显得愈发温润如玉:“如殿下允诺,钰可以去学祭司大人的言谈举止,成为您喜欢的那种模样。” 他温温和和地蛊.惑着她,眼眸似是含着一汪清泉,欲语还休,分外勾人。 李婧冉就那双眼凝着,一时只觉浑身过了电似的,连骨头都酥麻。 见李婧冉瞧着他不说话,许钰林轻声喟叹:“祭司大人不染凡尘,不通男女之情,想必也不知该如何承恩。殿下将他强囚在床笫之间,也断然无法感到快意。” 李婧冉轻轻吸了口气,好半晌后可算是从他的迷魂汤里找回了神志。 她语气坚定,不为所动:“本宫就喜欢勉强他人,喜欢撕碎他孤高清傲的外表,看着他咬着自己的衣角隐忍地流泪,哭肿了双眼却犹带不甘地说要报复本宫。” 李婧冉面上刻意露出了一分蔑视,佯装不知道许钰林和裴宁辞乃亲兄弟,淡淡瞧着许钰林,轻嘲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日月争光辉?” 倘若面前被羞辱的人是裴宁辞,他必然会用谴责的语气,嗓音淡漠地说教:“还请殿下注意言辞。” 然而,她面前的人是许钰林,他微笑的弧度都未变,似是丝毫不觉得李婧冉的这句话是在羞辱他。 他语气温和,顺着李婧冉的话,轻声问道:“那殿下舍得吗?” 在冰天雪地里,许钰林扯松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肤。 迎着李婧冉的注视,他指尖轻抚着自己雪白颈子、肩上,和锁骨上的淡红鞭痕,瞧着她再次道:“殿下舍得这么对您的心上人吗?” “祭司大人是全天下的,而钰只属于殿下一人,是生是死都仰您鼻息,您的一切都是恩赏。” 许钰林停顿片刻,一眨不眨地瞧她,嗓音又轻又柔: “殿下可以对奴做任何事,只要您欢心。” 11 任何事。 这三个字向来蕴藏着某种神秘的色彩,包含了无限可能,代表心甘情愿的臣服与顺从。 他愿意温顺地任她予取予夺。 许钰林将这番话打磨得分外圆润,每个字都在给她浮想联翩的暗示,偏生他又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仿佛说的不是房中之事,而是在对朝堂大事侃侃而谈。 他分明温润如玉,但一颦一笑都是引.诱。 坦白说,李婧冉接触过的人并不多,异性是少数,更别提像许钰林这等分外会拿捏人心的存在。 ...... 男妲己。 李婧冉心中莫名冒出了这个词,看着许钰林铺在雪地里的月白袍角,只觉仿佛看到了他那纯白的九条狐狸尾巴。 此刻温温顺顺地贴在雪地里,但不知何时就会磨人地缠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拐进那深不可测的湍急潮河。 李婧冉有心想让许钰林把衣服穿好,但这显然不符合华淑长公主的人设。 华淑长公主见许钰林这副模样,不上前摸两把都算好的,怎么可能还会主动拒绝? 难,太难了。 李婧冉为自己如今要扮演的人设叹息,在心中默背了十几个法条,才从这男狐狸精的圈套里勉强抽身。 本着“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的信念,李婧冉艰难地挪开视线,盯着那皑皑白雪道:“少管本宫。” 为了防止许钰林再说出什么蛊惑人心的话,李婧冉扔下一句“你就跪在这儿好好思过吧”,果断地扭头就走。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她却又听身后的许钰林嗓音含笑地唤她:“殿下。” 李婧冉简直怕了他的那张嘴,僵了步子回眸,硬邦邦道:“你还有何事?” 他最好有事。 许钰林仍旧面带浅笑,波澜不惊道:“您走错路了,舒院在右边。” 李婧冉:...... 烦死,少管她!!! 目送李婧冉颇有怨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许钰林唇边的笑意淡去。 他垂眸拢好自己的衣襟,起身抚平衣衫上的褶皱。 “阿清。”他侧过头淡声唤。 许钰林在不远处候着的随身小厮快步走到许钰林身侧,恭敬应道:“钰公子有何吩咐?” 自许钰林被强掳进府时,阿清便一直侍奉在他身侧。 高门贵府的奴仆大多都颇有些拜高踩低,阿清也不例外。 他原本并看不起这位仿若没有脾气般的钰公子,办事也懈怠。 许钰林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阿清更是把他当软柿子。 直至钰公子初次承宠后,阿清才初次发觉这位公子那温润外表下的心狠。 华淑长公主在床笫间的嗜好府内众人都略有耳闻,她最可怕之处并非骄奢淫.靡,而是欢喜折磨人。 许钰林当时一身素白衣衫,掩不住他的伤痕累累,似是一块溅了血的美玉。 他仿若这满身的鞭痕与深到发紫的勒痕并非痛在他身似的,仍旧情绪淡淡:“打水。” 阿清瞧着沐浴着月光和鲜血的男子,竟被此等诡异的反差震住了,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许钰林并未动怒,甚至连语气都没重上一分,只是瞥他一眼道:“怎么?” 仅仅是平淡无波的两个字。 却让阿清在那瞬间,与许钰林对视时顿觉浑身发凉。 倘若一个人连他自己都不爱护,又焉能盼望他对世人心慈手软? 阿清能在长公主府存活如此多载,自是懂得该如何看人脸色的。 他当时便知晓:这位钰公子,绝非表面上那般温顺好欺。 从那之后,阿清便认准了自己的处境,真正将许钰林奉为主子,丝毫不敢怠慢。 而今,许钰林依旧是这两个字:“打水。” 阿清应下后便想去让后厨烧水,谁料许钰林却又唤住了他,平静补充:“要冰水。” 冰天雪地里,用冰水沐浴? 阿清愕然转头,本以为他听错了,瞧见许钰林的面色时却也不敢多问,只得领命去了。 他从不敢忘记,钰公子初次承宠的机遇是如何来的。 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人的精心谋划罢了。 兴许是那位新入府的公子威胁到了钰公子,他想用苦肉计来博长公主的宠爱吧,阿清如是想。 只是在隆冬之际泡在冰水里...... 阿清光是想着,便打了个寒颤。 倒是钰公子的一贯作风。 *** 这厢,方向感成迷的李婧冉在走错无数个岔路口后,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舒院。 光是舒院的外观便彰显了院子主人在长公主府心中的分量。 华淑长公主喜艳,府中金玉满堂,就连正厅地面都镶着各国的玛瑙,就差将烛火都换成南海的夜明珠了。 在这处处皆碧瓦朱甍之地,舒院却是一股清流。 湿滑照人的青砖铺路,屋檐上仍悬着晶莹的冰凌。沉甸甸的白雪压弯了古树的枝叶,从布局道景观都错落有致。 李婧冉觉得“宠冠府邸”的许钰林已经是极其罕见的勾人存在,谁料他在华淑心中竟不敌这位舒公子。 即使李婧冉并非八卦之人,此时也不禁升起一股好奇心:这位舒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不成他相貌比裴宁辞更甚、脾性比许钰林更柔? 这股隐隐的期待让她没那么抗拒去和素未蒙面的新人见面。 李婧冉就这么一步步走进舒院,只是随着她的深入,李婧冉心中的忧虑却添了几分。 这偌大的舒院,竟只有几个洒扫的奴仆,整个院子静谧得没什么烟火气。 难不成是舒公子喜静? 兴许又是个裴宁辞手办,清冷到不食人间烟火气息吧。 李婧冉如是想着,“嘎哑”一声推开那扇雕花黄梨木门。 甫一踏进屋,李婧冉便被屋内浓重的草药味熏得蹙起了眉。 外头积着冰雪,屋内却如同灼灼夏日,让李婧冉觉得身上的狐裘都穿不住了。 药炉旁,婢女缩着脑袋,生若蚊呐地向李婧冉见了礼,随后便又战战兢兢地看起了炉子。 李婧冉看着婢女发颤的身子,总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蹊跷,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沉沉的咳嗽声自屏风后传来,舒院的主人果然如传说中,孱弱得缠绵病榻。 李婧冉绕过屏风的那一刻,鼻尖敏锐地嗅到一丝极淡却不容忽视的血腥味。 她蹙了下眉,只当是床榻上的人重伤吐了血,上前便想伸手挑开帷幔。 只是李婧冉不经意瞧见榻边星星点点的血迹时,动作蓦得一顿。 电光火石间,李婧冉明白了这舒院的古怪之处究竟从何而来。 屋内的药草味太浓,如若是煎药,大可以在后厨煎好了端进来,何必在屋内生炉? 这只能说明,这草药味是为了掩盖其他的气息...... 地上还隐隐看得出一条血线,倒像是有人在屋内被杀害后,尸体被其他人拖出去处理了。 只是李婧冉意识到这些时,却已为时过晚。 冰凉的匕首隔着帷幔和狐裘,抵在她的腹部。 榻内之人嗓音沙哑,沉声道:“敢碰我,我杀了你。” 12 杀了她? 李婧冉倒是没想到,华淑长公主居然好这口...... 她上次听到这句威胁还是从李元牧嘴里,少年郎神情阴郁地说:“若没有阿姊口中的惊喜,朕便杀了你。” 难不成许钰林是裴宁辞的替身,而舒公子是李元牧的替身? 好一个菀菀类卿! 李婧冉垂眸,那只捏着匕首的手骨架纤细,颇有种雄雌莫辨之美,但这也掩盖不住那匕首当真是削铁如泥啊! 小命还是美色,李婧冉觉得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前者的不尊重。 她果断退后半步,礼貌道:“对不起打扰了。”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李婧冉撤身往门口走,小黄则恨铁不成钢道:「宿主啊,你可是长公主,你居然被一个面首威胁了!我实名鄙视你!」 「而且......」小黄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嘿嘿”笑,「血腥爱情故事,多带感啊。这位舒公子可是个疯批美人。」 李婧冉微挑眉梢,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哦?」 提起舒公子,小黄热血昂扬地仿佛在宣传自己的偶像:「舒公子来历不明,身子孱弱且性子冰冷嗜血。长公主却分外宠爱舒公子,怜惜舒公子身子骨弱,从未在舒院留宿,却对舒公子隔三差五杀人之事概不追究。」 李婧冉被小黄口中这三观不正的曲折故事震撼了。 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用人命博美人一笑...... 好变态。 不过这么一说,便能解释舒院里的静谧、里头的血腥味,和瑟瑟发抖的婢女了。 小黄作为一个资深迷,仍在犹自感慨:「可惜我这本书还没看完,不知道长公主后期和舒公子之间会不会有床戏呜呜呜。」 「两个疯批在床上相爱相杀,我直接嘶~哈~」 李婧冉忍了又忍,最终艰难地挤出了个五字答复:「你可闭嘴吧。」 和小黄对话间,李婧冉脚下生风般远离了这个可怕的舒院,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婢女撞个满怀。 婢女低头跪拜:“见过长公主。” 李婧冉脚步一顿,犹疑地试探问道:“...... 芙蓉?” 婢女抬起脸,那玉软花柔的模样自是李婧冉那天在大街上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芙蓉。 芙蓉柔柔应道:“是奴。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奴没齿难忘。” 李婧冉自动过滤了这些客套话,微蹙着眉道:“你怎会来此处?” 舒院偏僻,人烟稀少,芙蓉为何会找到这里? 她究竟是如李元牧所说的身份不简单,还是...... 芙蓉嗓音婉转地回道:“管家道舒院刚走了个婢女,说让奴顶上。” 这句话登时把李婧冉心头的疑虑全都打消了。 她想起方才那泛着血光的冰冷匕首,感觉凉意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她禁不住道:“本宫与你甚是投缘,你便做本宫的贴身婢女吧,不必来舒院了。” 芙蓉惊喜地抬眸,目光触及李婧冉美艳的脸庞时才顿觉失礼,叩首谢恩:“多谢殿下。” 如若李婧冉瞧见了芙蓉当时的神色,想必自是会心生戒备。 只可惜芙蓉恭恭敬敬地俯着身,李婧冉也错过了她那渐凉带嘲的眼神。 吩咐人把舒院全面划分为禁地后,李婧冉刚松了口气,便觉浑身疲乏顷刻间涌上。 她想起自己房内的裴宁辞就是一阵头疼,今日份社交电池已耗,李婧冉着实没精力继续和裴宁辞周旋,着人拾掇了个空屋子便在厢房里憩下。 月凉星薄,万物静籁。 一道娇小的身影踏着砖瓦,足下轻点便借着夜色的掩护出了长公主府。 拐角处,一名黑衣男子已等候多时,见着芙蓉后嗓音沉沉地询问:“一切是否顺利?” 女子摘下面巾,露出的那张娇颜恰恰正是芙蓉。 她简洁应道:“我如今是李婧冉的贴身婢女,她对我没起疑。刺杀计划可照旧进行。” “那便好。”黑衣人说罢,目光闪烁了下,再次嘱咐道:“明日的刺杀,不成功便成仁。” 芙蓉指尖紧攥成拳,垂眸郑重应道:“是。” *** 李婧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顿觉满血复活。 「宿主早!好消息好消息,万众瞩目的随机任务终于来啦!」 小黄欢乐的声音再次响起: 「任务:与裴宁辞一起到赤霞峰看日落。 奖励:解锁一个隐藏信息。」 李婧冉听着这个任务,思忖了下道:「裴宁辞必须心甘情愿吗?强迫他行吗?」 小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道德在哪里?人品在哪里?思想又在哪里?」 就在李婧冉为小黄突如其来的道德底线感到诧异时,却听它拐了个弯,嘿嘿笑:「行动又在哪里?」 李婧冉:「...... 好的,我接。」 她吩咐芙蓉去把裴宁辞绑上马车,只是芙蓉刚应下,就听婢女来报说钰公子重病。 “怎么了这是?” 钰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婧冉急匆匆赶到钰院,语气焦急但却腹诽许钰林真是个影帝。 不就是怕她去染指他阿兄吗,居然连装病争宠这招都想出来了。 只是瞧见榻上的病美人时,李婧冉才发觉许钰林并非是装的。 许钰林瞧见那淡青襦裙,虚弱地便要起身朝她见礼:“钰...... 咳咳...... 问殿下安。” 他那席皎洁白衫如微卷的云,压出几道繁乱的褶皱,不复昔日那温润的模样。 许钰林的唇略有些干涩,面色苍白却唇色极艳,锁骨骨节处还泛着淡淡薄红,眸光更是有些朦胧。 李婧冉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病了,连忙按了下他的肩:“不必起身。” 隔着单薄的衣衫,许钰林微烫的体温灼着她的指尖,李婧冉下意识蜷了下手指,后知后觉地发现许钰林烧得很厉害。 她蹙眉问道:“这好端端的,怎生忽然病倒了?可是昨晚吹了风?” 许钰林避开她的目光,微敛眼眸抿着唇,从李婧冉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如画的眉眼,分外勾.人。 阿清适时在旁边接道:“殿下昨日罚公子于雪中跪着反思。殿下不让公子起身,公子自是跪了一夜。” 许钰林低声斥:“阿清,多嘴。” 他掩唇轻咳了声,咳得面上一片红晕,那双水光涟涟的眸子轻抬,自下而上注视着李婧冉道:“钰犯了错自当领罚,谁曾想这小病竟还惊扰了殿下,钰深感歉疚。” 李婧冉也有些局促,她昨晚只是为了摆脱许钰林,生怕被他蛊惑了去,随口道让他思过,说完就抛到了脑后。 谁知,许钰林瞧着通透聪慧,竟当真在那冰天雪地里跪至破晓。 她顿时觉得良心不安,一句“对不住”已经到了嗓子眼,却硬生生咽回去了。 李婧冉犹豫片刻:“知错便好。你...... 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毕竟人家因为她发高烧,李婧冉还是想尽可能地弥补。 旁边的阿清听了,看向许钰林的目光愈发钦佩。 钰公子昨夜只着单衣,于庭院中眼都不眨地拎着冰桶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眼睫衣角都濡湿。 阿清接过木桶,光是看着水珠顺着许钰林的鼻梁滑下,都感觉自己能体会到那彻骨的凉意。 即使明知钰公子并非良善之辈,阿清也不禁被他那脆弱易碎的外表迷惑,开口劝道:“晚间风大,公子快些回屋吧。” 许钰林瞧他一眼:“你先回。” 他嗓音里虽因骤凉的体温尾音轻颤,但语气去仍波兰不惊,瞬间拉回了阿清的理智。 他不敢多言,抱着木桶退下。 晚间起夜时,他才见许钰林在寒风中吹干了亵衣。 阿清当时还心觉许钰林这苦肉计的代价太大,如今却由衷感慨钰公子那洞悉世人的心。 长公主俨然是对公子生怜了啊。 许钰林闻言 ,垂下眼轻声道:“钰别无所求,只盼殿下怜我。” 怜他? 李婧冉在心中琢磨了下这个词,料想许钰林应当是想让她多待会儿。 许钰林榻边空间很大,像是早就料到李婧冉会留下,特意给她留了个坐下的位置。 李婧冉却有些局促。 来别人家做客,坐在他们的床上不礼貌吧? 她朝四周看了眼,试图找一个更好的坐处,却见最近的椅子都离她几米远,把它扛过来也不现实。 李婧冉分外纠结,就在她想狠一狠心往榻边坐下时,许钰林却淡声道:“阿清,把胡桃木椅搬过来。” 他这句话顿时解了李婧冉的困境。她诧异回眸,本以为许钰林看破了她的不自在,却见许钰林并未瞧着她,似是只随口吩咐了句。 感受到李婧冉注视着他的目光,许钰林侧眸,弯唇浅笑:“殿下头一次来钰院,阿清不够熟练,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长公主平日只传唤男宠去她寝殿,除了舒院从不踏足任何人的住处,就连被她如此宠爱的许钰林也不例外。 许钰林语气里却分外恬淡,无怨无悔,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很正。 他只是长公主上百个男宠中的一人,适当拈醋是闺房之趣,过了度反而逾矩。 李婧冉总会在不经意间被许钰林的分寸感惊艳,她说了句“无妨”,随后又找不出话题了。 两人静默片刻,许钰林正想再次挑起话题时,芙蓉却走到李婧冉身侧回禀道:“殿下,裴公子已在马车上候您多时,不知我们何时出发?” 刺杀人手已经安排好了,眼见时间渐逝,芙蓉按耐不住地委婉催促李婧冉。 李婧冉在任务和许钰林间摇摆一瞬,起身道:“现在。” 只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却因许钰林的话驻足。 “殿下,钰是故意将自己折腾至高烧的。” 他语气平淡,承认了自己的心计。 坦白说,若许钰林只是以普通的方式挽留她,李婧冉是断然不会犹豫的。 只是,他这狼人自曝的行为却勾起了李婧冉的好奇心,她回眸瞧着病容无损风华的男子,眉梢轻挑:“为何?” 许钰林眼睫轻颤,似是想到了什么,脖颈蔓上绯红:“殿下先前颇为遗憾,说男子高烧时想必...... 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他措辞很隐晦,但听如暖玉般温润的男子对她说出“高烧助兴”这样的话,李婧冉仍是不由呼吸一窒。 许钰林一身亵衣,满脸病容,却均无损他的光风霁月。 他闭了闭眼,不敢迎她的注视,只强行忍着羞赧道:“钰如今高烧,殿下不想试试吗?” 13 「啊啊啊高烧!身子发颤格外敏.感,苍白脆弱却唇色艳红!宿主他就是故意把自己弄高烧来钓你!」 冬日暖阳透过薄到近乎欲盖弥彰的窗户纸,洒在许钰林的脸庞,似东海珍珠般莹润柔润。 即使唇齿间说的是靡靡之辞,许钰林神色依旧是分外温和的。 他湿漉漉的眼神凝着她,等待着李婧冉的答复。 色授魂与。 直至此刻,李婧冉才切身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许钰林只要微微一笑,那过分完美的眉眼便足以让无数女子神魂颠倒,更遑论他这湿欲的话语和眼神,都是种无声邀请。 四目相对,李婧冉险些沉醉在他含羞带笑的眼眸,直到芙蓉再次出声才猛得回过神。 “再,再议。”李婧冉结巴地留下两个字,落荒而逃。 待坐上马车后,李婧冉仍有些惊魂未定。 好可怕,这就叫男狐狸精吗,他真的好会钓。 马车内的裴宁辞双腕被缚,见车帘被掀开,微抬眸便瞧见了雪腮浮绯的李婧冉。 素净的淡青色压不下她艳丽到妖娆的容颜,墨绿色细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她俯身进马车时环佩作响,发尾的鸢尾花香钻入他的鼻尖。 这鸢尾花香对裴宁辞而言不可算什么好的回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发丝拂过他颈侧的微凉触感,和她恶劣地折磨他时的行径。 裴宁辞口口声声称眼前的女子为“灾星”,却把灾星带给他的陌生战栗刻进了骨骼。 裴宁辞下颌紧绷,嗓音冰凉地规训她:“长公主一言一行均为百姓表率,贵女当具天家风范,您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李婧冉衣衫整洁,但微红的脸庞不难看出她方才在做什么。 裴宁辞领教过李婧冉的手段,自是知道她有一千种、一万种手段,在衣角分毫不乱的情况下折辱他人。 裴宁辞脖颈上还留着她的咬痕,却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说教模样,倒是激起了李婧冉心里的恶劣因子。 社恐如她从不大吼大叫,她只会微笑着反唇相讥:“说得好。贵女当具天家风范,那大祭司如今身为本宫的阶下囚,怎的还如此放不开?” 裴宁辞对李婧冉道长公主要有长公主的样子,李婧冉则友善地提醒他阶下囚也要有阶下囚的样子。 李婧冉靠在那软垫上,惬意地眯了下眼:“禁.脔么,要懂得如何放低姿态地讨好本宫。大祭司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本宫可不喜欢。” 说罢,她忽而想到了什么,轻翘唇角温和道:“大祭司若是不会,不妨和许钰林多学学。” 裴宁辞听到自家弟弟的名讳,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随后便听眼前的女子娇声笑,语气暧昧道:“许钰林在床笫之间,可比祭司大人玩得野多了。” 李婧冉故意拿裴宁辞的幼弟激他,满意地瞧见裴宁辞咬紧了牙关,但还为隐瞒他和许钰林的关系而被迫忍耐。 她欣赏着他隐忍的模样,末了还觉不够,目光轻飘飘落在裴宁辞的缚腕红绸。 “大祭司啊,”她咬字很轻柔,似是喟叹,“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本宫与你,究竟是谁更不成体统?” 裴宁辞缄默不语,李婧冉却也不在意。 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马车却猛得颠簸了下,似是碾过了尖锐的石子。 李婧冉险些跌进裴宁辞怀里,单手撑了下他的腿,顿觉他浑身紧绷了起来。 李婧冉此刻却顾不上裴宁辞了,她蹙眉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系统小黄给她颁布的任务都难如登天,限时任务这么简单本就不合理。 与其说是为了让她和裴宁辞你侬我侬地看日落,不如说是为了触发原书的某个重要情节点。 而现在,情节点发生了。 一枚破空而来的箭夹裹着凛冽风声,射穿锦绣侧帘,擦着李婧冉的发丝盯入了车壁时还嗡嗡颤着。 李婧冉瞧着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箭,呆滞半秒后才觉恐惧如滔天的潮水席卷而来。 就差一点。 这枚箭就差一点就射到她身上了。 即使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李婧冉亲身体验时,还是被这突如其来死亡威胁吓得不轻。 待她回过神后,立刻扯开束缚裴宁辞的红绸,呵道:“别愣着了,跑啊!” 呆在马车里就只有被射成筛子的命。 裴宁辞错愕地瞧她一眼,似是没想到李婧冉在这种关头居然还能想得起他。 李婧冉却顾不上他的反应,掀开帘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头跑。 能在关键时刻提醒别人一嗓子,已经是她最大的仁至义尽。 李婧冉一边毫无形象地撒丫子往前跑,一边拔下满头珠钗往地上一丢,华服锦衣在逃命面前都成了累赘。 裴宁辞很快也跟了上来,他沉声道:“长公主可真是树敌无数。” 都这个关头了,李婧冉没想到裴宁辞居然还有说教的苗头,说了句“闭嘴”,拉上裴宁辞便闷头往前跑。 李婧冉想得很实际,她心知自己这副娇生惯养的躯体肯定耐力不好,便想着现在拉裴宁辞一把,后半段跑不动时就赖上他。 裴宁辞以悲天悯人大祭司自居,况且她此刻还帮了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她于不顾。 李婧冉设想得很美好,谁曾想她体力还没耗尽,就被迫紧急刹车。 李婧冉看着一颗被她意外踢了一脚的石子往前滚了滚,而后坠下了深崖,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她心跳如鼓,呆滞地侧眸看向裴宁辞:“你身为堂堂祭司,怎的运气这么衰呢。” 裴宁辞轻喘了声,挣开她的束缚,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托长公主的福,荧惑星之威自是臣无法分庭抗礼的。” 李婧冉“嘶”了声,还没来得及跟裴宁辞科普封建迷信不可取,就见不远处一众持刀黑衣人蒙着面,围成半圆朝他们步步逼近。 李婧冉看着比他们的数量多了至少八倍的黑衣人,咽了下口水:“大祭司贯会妖言惑众,不知可有把说服眼前这些人?” 裴宁辞冷冷回道:“臣不才。依长公主的荧惑之力,克死他们兴许还有生的希望。” 李婧冉简直想无奈扶额。 眼前的情景简直是糟糕到了极致。 比被人追杀更可怕的是什么?是追杀她的人有乌泱泱一片,看得她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偏偏杀手似乎都是话痨,在不远处站定,粗着嗓音喊道:“你们俩今日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要么你们其中一人从悬崖上跳下去,要么你们就双双做我们兄弟们的刀下亡魂!” 李婧冉为这降智的台词沉默片刻,刚想谴责小黄选书的眼光,小黄却率先开口:「宿主,快演起来!到你的表演时刻了!」 李婧冉眼皮一跳:「你能保证我跳下去死不了?」 小黄“呃”了声:「应该死不了吧,宿主你试试。」 李婧冉语气平静地回应:「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她懒得再依靠小黄这个学渣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她自己。 李婧冉自认裴宁辞还不值得让她冒死亡的风险,因此端起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吩咐他道:“裴宁辞,你还在犹豫什么?” 裴宁辞冷淡的眸光凝着她,李婧冉理直气壮道:“君臣有别。能用你的命换本宫的命,是你的荣幸。” 她不喜古代这尊卑分明的封建制度,现下却觉这当真是好用。 难怪男子都乐意用女德将诸多束缚加之于女子,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换他人对向自己卑躬屈膝,让别人为自己舍弃性命,着实是一件充满畸形优越感之事。 只是裴宁辞却也并非善类,他扯唇反嘲:“长公主乃荧惑星转世,以你一人之命换海晏河清,想必更为妥当。” 两人都没看对方,警惕地注视着面前逼近的杀手,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既然他们都不愿为彼此去死,那便鱼死网破吧。 眼见黑衣人已经逐渐失去耐心,李婧冉狠了狠心。 她提步向前正想反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向万丈悬崖倒去,完全没法抵抗。 李婧冉瞳孔骤缩,伸手便想拉着裴宁辞一起下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谁知她却仿佛被困在一个结界,触到的衣角犹如滑腻的鱼,根本抓不住。 眼前的景色迅速后退,李婧冉在迅速坠落时看到裴宁辞站在崖边惊愕地看她。 不能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摔下去!!! 李婧冉大脑迅速运转,想到黑衣人那句“你们倆只能活一个”,灵光乍现。 李婧冉是被这股无名的力量硬生生吸下去的,但在裴宁辞等人眼里却是她为了让裴宁辞活下来,自愿跌落悬崖,以命换命。 裴宁辞无悲无喜的神情首次龟裂,他目光穿透虚空凝向崖底,只见李婧冉迅速坠落,淡青衣袂翩飞,似一朵靡艳盛开的青莲。 女子清透的声线破开层层风声传到他耳边,越来越遥远模糊。 “裴宁辞,我心悦你......” 如同藏不住的告白,和最后的告别。 14 风声贴着耳膜呼啸,随着“噗通”的水花四溅,李婧冉撞入冰凉的潭水。 朔雪寒冬的凛意冷得她手脚俱麻一瞬,从高空跌落被水面拍打的肌肤火辣辣得疼,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李婧冉用尽全身毅力才勉强浮出水面,乌发浸水沉沉将她往下拖,李婧冉狼狈地爬上了岸,仰着颈濒死般大口喘息着。 像是浑身被锋利的刀子凌迟着,一片片剖开她的皮肉,割得她体无完肤。 疼,钻心的疼。 冷风席来,李婧冉齿关克制不住地轻颤着,她抖着身子咬牙切齿:「小、黄!」 方才将她吸下悬崖的力道是如此诡异,非人力可为,唯一的解释便是系统作祟。 小黄老实巴交地乖巧道:「宿主你听我狡辩。」 「虽然你跌落了悬崖,但是你坠崖时的那一嗓子简直是点睛之笔!」小黄慷慨激昂地成了李婧冉的闭眼吹,「绝情弃爱大祭司虽得世人尊崇,却从未感受过人间温情。百姓以香火供他,却盼他出卖余生与灵魂相报。而宿主,你方才那美轮美奂的坠崖绝对能一举成为裴宁辞的白月光。」 「长公主平日里百般折辱他,却在危难关头无私奉献自己的生命。直至最后一刻,向来高傲的长公主终于不再嘴硬,真情告白。她用生命教会大祭司何为情爱。」 「哇哦,她只是失去了生命,可大祭司拥有了七情六欲啊!多么伟大!」 小黄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生气了:「阿tui!献祭文学要不得!」 它义正言辞道:「宿主,咱这悬崖可不能白跳,我等着你把一切都虐回来的猎杀时刻!俘获白衣祭司,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脱下祭司白袍,跪在榻上做你的玩物!」 她架起这仿佛要散架的骨头爬了起来,疼得无力让小黄注意言辞了,转移话题道:「和裴宁辞看夕阳,这个任务应该算完成了吧?奖励的碎片信息是什么?」 小黄在搞颜色上是高手,可一到正事就掉链子。 它语气有些迷茫:「宿主你等等,我下次回去后问我们班学神。我记得是有个手册的来着...... 」 李婧冉感觉自己都快被小黄磨得没脾气了,她轻叹了口气:「小黄啊,那说点你知道的。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提起这个,小黄顿时打起了精神,给出清晰指示:「直走,前面第三棵树左转,往前三十米有个竹屋,推门进去。」 深崖之下银装素裹,潭水两岸种着零星枯木,辽阔且静谧。 李婧冉跟着小黄的指令,湿透了的裙裾迤出深深水痕,一路蔓延至竹屋前。 分明是很近的距离,李婧冉却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千斤重,走到竹屋前已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就在李婧冉开门的前一刻,小黄却语气隐含激动地提醒道:「宿主请先做好心理准备。门内的场景,可能会有些......」 小黄思索半晌,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措辞。 李婧冉也不再等小黄的说辞,毕竟系统设定大费周章地把她逼下了山崖,想必就是为了让她打开这扇门。 这俨然是个关键的剧情点,不管门后是什么,她都需要推开。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映入眼帘的那一幕却让她僵在原地,感觉浑身被冻僵的血液都开始再次沸腾。 一秒。 两秒。 李婧冉“啪”得一下关上门,心脏剧跳,明白是什么让阅文无数的小黄都难以启齿了。 她仍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里没回过神,红唇轻启,只怔怔扔下两个字。 “劲爆。” 15 方才那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男子背对着她,上半身光.裸,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挤出深深背脊沟,宽肩窄腰黑发铺散,掩着对若隐若现的腰窝。 比例犹如古希腊雕塑般匀称,充斥着满满的荷尔蒙气息。 李婧冉推开门时,他似是听到了动静,微微侧过脸,下颌线清晰锋利,鼻梁高挺。 身材和脸都完美地人神共愤。 李婧冉不敢多看,匆匆关上了门,在门外平复着呼吸。 老天爷啊,她在现代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穿越过来后先是被优质男人们扎堆包围,又是坠崖都能遇到裸.男,她穿进的这是某脸红心跳粉色网站吧! 就在她惊疑未定时,竹门却自内打开。 李婧冉眸光微颤,顺着那玄色曳撒上移,男子已然穿戴整齐,甚至连衣领都抚得平整,丹凤眼下泪痣淡淡,瞧着妖冶俊美。 她却仿佛仍能透过层层衣物,看到他蛰伏的肌肉,衣物的遮掩反倒像是束缚着野兽的绳索,不知何时就会被他挣脱。 “姑娘,是你救了我?” 富有磁性的嗓音传入她耳中,低沉悦耳,带着丝丝入骨的慵懒,听着就好像是无尽宠溺。 「啊啊啊好苏的男人,我一整个心脏砰砰跳!」小黄好一阵尖叫,感慨完后才开始正经科普。 「严庚书,男,24岁,表面是妖冶斯文男狐狸精,实则心狠手辣,踩着成山的尸骨登摄政之位,极擅伪装蛰伏。恭喜宿主解锁第三位攻略对象~」 「严庚书被追杀时中了毒箭,意外跌落山崖,在潭边奄奄一息时被竹屋里的小姑娘所救。目前余毒未清,会短暂性双目失明,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恢复。」 李婧冉仔细瞅了眼严庚书的眼睛。 他那双丹凤眼狭长魅惑,只是墨色眸子却像是被覆了一层轻纱,朦胧迷润。 的确是很经典的狗血桥段,掉落悬崖势必死不了,势必会有个爱捡男人的温柔小白花,而且两人之间八成还会擦出爱情的火花。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婧冉感觉自己已经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了:「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他视力恢复前把他攻略下来,不然他认出我后就死翘翘了,是这个意思?」 小黄“嘿嘿”笑:「宿主冰雪聪明。对了,你上次还存了个道具,我用来帮你改变声音吧。」 「丁级道具变声糖,曼妙歌喉勾塞壬,丝丝入骨缠人心扉。 副作用:面前的攻略对象会产生一段时间的记忆错乱,比如记错事,或者认错人。」 李婧冉尚未答复,就感觉喉口一凉,像是含着薄荷糖似的。 她试探性地开口道:「公子,我们进屋说吧。」 华淑的嗓音本身是微哑的声调,轻笑着缓声说话时总带着撩人的性.感;而用了道具后,李婧冉如今的嗓音却婉转绵软,很符合涉世未深小白花的清苦人设。 李婧冉感觉倘若她是个失明的男子,她都会深深迷恋上这清纯不做作的声线。 两人进屋时,李婧冉也在心中打着腹稿,琢磨该如何捏造出一个最适合攻略的身份。 她在竹凳上坐下,为两人分别斟了杯茶,在袅袅茶香中开口:“我在潭边遇到了公子。你当时昏厥不醒,我只好将你带了回来。” 李婧冉想起先前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的裸.背,严庚书的伤口似是被包扎过的,她便又柔声道:“公子重伤,我于心不忍,请了医师为公子包扎。不知公子如今可好些了?” 李婧冉结合了她看到的、以及小黄给她的信息,分外自然地顶替了竹屋少女于严庚书的救命之恩。 左右他看着像是刚苏醒,从未见过真正的救命恩人,那就让他承她的情吧。 严庚书浅啜着茶,向她轻轻一笑,颔首道:“多谢姑娘大恩。” 仗着严庚书看不见,李婧冉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她目光毫不收敛地打量着他,严庚书即使目不能视都感受到了她的放肆,握着青盏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收紧,面上却滴水不漏。 李婧冉抱胸靠在竹椅上,神态慵懒,语气却是羞怯软糯的:“公子可听说过一句老话?” 她刻意顿了下,就像是少女含羞带怯,有些难以启齿般:“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呢。” 如果严庚书此时看得见,就会发现女子脸上全然没一丝羞赧之意,反而饶有兴味地瞧着他,就像打量着自己囚笼里最会装纯的猎物。 严庚书凤眼微敛,摩挲着杯缘轻描淡写回道:“本应如此。但不瞒姑娘,在下如今忆不起往昔一切,既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家住何方,实在并非良配。姑娘于在下有恩,在下焉能如此害姑娘?” 失忆了? 李婧冉眉梢微挑,这敢情好啊。 他既失了忆,那攻略起来的难度就直线下降,老天爷真是眷顾她! 她同样不露声色,只轻轻应道:“公子此言差矣。我对公子一见倾心,图的并非是公子的身份或是钱财。” 李婧冉嗓音仿佛甜腻的蜂蜜,款款道:“公子想不起来,那我便与公子永远隐居崖下,做一对闲云野鹤,岂不快哉?” 严庚书唇边笑意不变,眼都不眨地回道:“但在下如今只是个瞎子,如何配得上......” 李婧冉闻言,也不给他推辞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公子切勿如此自贬,我从未对一位男子如此心动,你就是我的良配。” 严庚书轻挑眉梢,似是没料到这女子竟如此沉迷他的皮囊,勾了下唇反客为主:“三日后是个良辰吉日,我们当日拜堂结发可好?” 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答复倒是令李婧冉怔了片刻。 他难道不应该...... 抗拒吗?然后她再以救命之恩胁迫,在一系列强.制爱的情节后,他屈辱地被迫低头。 这严庚书竟如此轻佻? 严庚书彻底掌控了主导权,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尽管那双眼失了神采,但泪痣仍诱惑,如此笑望她时仿若含情脉脉。 李婧冉不敢多看,挪开视线随口编了个化名:“阿冉,我叫阿冉。公子你呢?” “...... 我想不起来了。”严庚书喟叹着,心中却在算着时日。 三天,足够了。 在成婚前一日,他只要找准时机给飞烈营发出信号,他们必能赶到。 大婚当日,便是这乡野女子的丧身之日。 严庚书如是谋划着,却忽觉眼皮一凉,柔嫩的指腹覆上他的眉眼。 隔着小小的圆桌,李婧冉倾身上前,指尖寸寸抚过他深邃的眉弓:“那我唤你一句夫君可好?”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怜惜:“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敢给夫君下毒。” 严庚书闭着眼,任由她抚着自己的脸庞,忆起那下令追杀他的尊崇女子,笑意凉薄:“无妨,作孽者自会下地狱。” 李婧冉指尖顿了下。 分明仍是那温柔低沉的嗓音,李婧冉却不禁觉得心头一颤。 她眨了下眼,附和道:“正是。若被被我发现了,定将她挫骨扬灰,以解夫君的心头之恨。” 说罢,李婧冉却听小黄弱弱地出声: 「宿主,下令毒杀严庚书的罪魁祸首,正是你。」 16 小黄的话让李婧冉浑身一僵,瞬间紧绷了起来。 想害死严庚书的原来是华淑? 完犊子,如果她绑着严庚书成婚后,严庚书某天忽然看得见了,不仅发现她是冒名顶替的救命恩人,甚至还发现自己被之前要杀害他的罪魁祸首骗身心...... 李婧冉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就跟被架在篝火,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就在李婧冉心神不宁时,严庚书却把玩着茶盏,开口询问:“阿冉,你我三日后便要成婚,我却对你还不甚了解。不知阿冉可否为我讲述一二?” 李婧冉斟酌片刻,在自己脑海里先把逻辑链捋清楚后,才慢慢应道:“我自幼时便和阿爹一同隐居在山崖底下,夏日捕鱼为生,冬日便靠在峭壁上挖灵株草拿到镇子上去卖。但我阿爹...... 他几年前就已经过身了,我便一个人居于崖下。” 她结合山崖下的环境,和自己如今的小白兔人设,想了个听起来靠谱的说辞。 这自强不息的态度,这温婉柔弱的嗓音,李婧冉都要心疼她自己了。 说罢,李婧冉瞥了眼严庚书,见他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惜:“节哀顺变。” 严庚书那双上挑的含情眼微敛时,看着便似个斯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若非早已瞧见他结实流畅的背肌线条,和于他手臂盘庚而上的青筋,兴许李婧冉都会被他的真诚骗了过去。 ...... 果真是个极擅伪装的人。 李婧冉回答完后,心知自己不能任由严庚书主导他们之间的对话,遂开口反问道:“山崖下偏僻,我在此处住了十几年都从未见过外人,不知夫君你是如何进来的?又因何身受重伤?” 严庚书闻言,想到那下令追杀他的人,心底便是一阵翻涌的恨意。 他想到深宫之中,那个女子身着深紫色华服,口蜜腹剑地蛊.惑他:“摄政王并非是帮本宫,而是在帮你自己。” “外人都道,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说得再动听又如何?” 她指尖自他的暗金华服上轻轻划过,桃花眼轻抬,瞧着他轻声笑:“你当真甘愿,做李元牧的一条狗吗?” 女子倾身向前,微偏过头,在他耳边道:“与本宫狼狈为奸吧。” 如今想到那女子的承诺,严庚书仍能感受到血液在皮囊下沸腾,那看似唾手可得的权利几乎逼得他双目猩红。 严庚书无法抗拒这极致的诱.惑,陷入了她的陷阱,谁料这蛇蝎美人在事成后却派人杀他灭口。 如今,被眼前人问及他究竟为何身受重伤时,严庚书几乎要将茶盏捏碎,却仍笑着道:“我不记得了,约莫是得罪了人吧。” 李婧冉瞧着他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嘴里柔柔弱弱道:“都是我不好,都忘了夫君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心里想的却是:放屁。 好一个奥斯卡影帝,居然连失忆都是装的。 看来得在“阿冉”这层身份彻底脱落前,完全拿下他。 李婧冉定下心神后,便决定主动出击。 她起身道:“夫君想必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李婧冉转身往屋外走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严庚书起身似是想要拉住她,谁料毫无所觉地踩在先前被飘雪打得湿滑的地上,重心不稳往后跌去。 李婧冉的衣袖被他攥在手里,同样被拖累着一同踉跄向地上跌去。 两人衣衫纠缠着倒在地上,身子紧贴着,仿佛衣料都染上了对方的温度。 李婧冉的手心按在严庚书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和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 身下男子长相俊美勾人,他不属于典型的美男,而是一种充斥着荷尔蒙与若有似无邪性的长相。 窄而深的双眼皮,丹凤眼,高鼻梁,再配上那穿衣显瘦的宽肩窄腰。 小黄适时地在她脑海中感慨:「啧啧,好一个渣苏感的斯文败类。」 「宿主,气氛都到这儿了,不亲一下都说不过去了吧?」 李婧冉有些纠结。 虽然严庚书如今看不见,不会给她视线压迫感,但她总觉得强吻别人似乎不太礼貌? 就在她还举棋不定之时,严庚书却微仰起脖颈,似笑非笑地缓声提醒:“阿冉,可否先从我身上起来?” 在严庚书还没出声时,李婧冉还能把他当自己家的海绵宝宝抱枕亲下去,但他一开口她就不敢了。 她边从严庚书身上爬起来,边懊恼地自我检讨。 怎么办,真的很社恐,看到长得帅的帅哥都不敢强吻。 严庚书起身,抚平衣角褶皱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还能悠闲地朝她微笑。 小黄却小声提醒:「宿主,抓紧时间啊。毕竟谁也不知道严庚书的眼睛什么时候能恢复。」 末了,它又补充了句:「而且您现实生活中的母亲......」 一听系统用亲人威胁她,李婧冉心中痛骂它们卑鄙,但这也迫使她狠下了心。 严庚书比李元牧还高,李婧冉目测自己踮起脚都亲不到他的嘴唇,于是干脆一个小跳—— 严庚书只觉身上蓦得一重,他下意识单手托住了跳到他身上的女子,面色有一瞬的惊愕。 李婧冉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双腿原本紧紧缠在他毫无赘肉的腰腹之处,结果却发现严庚书居然单手抱她都很稳。 李婧冉低头瞅了眼,只见他托着她的右手青筋突起,骨骼感明显且肌肉线条流畅。 小黄怔怔感慨:「我都不敢想,这双手抓着床单时能有多带感......」 李婧冉自动屏蔽了它的污言秽语,原本搂在严庚书脖颈上的手转而捧起他的脸,闭上眼低头吻了下去。 严庚书长了张很适合接吻的唇。 李婧冉能感受到他的唇珠存在感很强,下唇格外饱满,分外丰润。 她舌尖轻巧地戏弄着他,缠缠绵绵地勾勒着他的唇形,亲昵无间。 严庚书为她这唐突的行径怔了须臾,既没回应也没抗拒。 而李婧冉也并未深入,她就像是个捉弄人的坏种,漫不经心地撩拨人之后,还妄想全身而退。 她仅仅是将严庚书那唇吮得水光潋滟,恶劣地试图远离,分离前还特意轻嘬了下他的唇珠,发出一声引人遐想的“啵”。 谁知,两人唇齿甫一分离,李婧冉本想从严庚书身上下来,却忽觉后脖颈被大掌压着弯折,严庚书竟仰脸吻了上来。 他索吻的姿态分外强硬,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又妖又欲,当真像是吸人元阳的男狐狸精。 他的吻先是落在她的鼻尖,而后是唇角,最后才是那柔软的唇。 李婧冉被他的这种吻法弄得浑身酥麻,要不是知道严庚书目不能视,她几乎都要以为严庚书是在调.情。 与严庚书那斯文作派截然不同,他的吻毫无章法,粗鲁又蛮横,带着浓浓的独占欲和侵略性。 他是一匹蛰伏的孤狼,平日里不动声色,看着分外优雅。 直至盯上猎物后,本性便暴露无疑,利齿深深嵌入猎物脆弱的脖颈,不论如何都不会松口。 李婧冉被他吻得都快缺氧,呜咽着推拒,却被他压迫着一遍一遍掠夺。 在头脑发晕之际,李婧冉在心中恨恨地想:他最好别落她手里。 小黄羞答答地附和:「宿主,男人惯不得。这种斯文败类就应该被脱.光衣服囚在榻上,调.教他,驯服他,让他在一次次永远达不到巅峰的浪潮中痉挛着。」 「他会求你让他释放,被你折磨得精神崩溃,那双丹凤眼都失了神采。而你这时候就可以赏赐他一个若即若离的吻,漫不经心地夸他真棒。」 恶狼噬主,那便敲碎它的牙,束缚它的自由,让它别无他法却只能俯首称臣。 在严庚书态度强硬吻着她时,可能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心甘情愿被她在脖颈上套着皮绳,恶狼垂首做她的坐骑。 待严庚书放开她时,李婧冉感觉她的头脑都已经蒙了。 她软软地坐在木椅上轻喘着气,看着严庚书用大拇指揩过他那湿润的唇,朝她轻笑:“抱歉阿冉,情难自禁。” 沉默许久的小黄这才悄悄开口:「宿主,我漏看了个设定,严庚书可风流了,还凭借那张妖孽的脸还成了青楼姑娘们的梦中情郎呢。」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窗棂,李婧冉不想跟这衣冠楚楚的败类说话,只觉方才坐在他小臂上的感觉还清晰灼热。 房内静谧,凉风吹不散满室旖旎。 然而就在此刻,房门却毫无防备地被推开。 一位编着粗麻花的女孩儿站在门边,她背着竹篮朝屋内的严庚书俏皮地笑:“公子,你醒了啊。” 少女目光落在李婧冉身上时却顿住了。 李婧冉与她四目相对,交握的手瞬间捏紧,慢慢坐直了身子。 真正救了严庚书的人、被她冒名顶替的救命恩人,出现了。 17 凉风吹过未融的冰雪,徐徐卷进屋内,李婧冉的心却比这冰天雪地更为寒凉。 当时冒认恩人这个身份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只是那已是李婧冉当下最好的选择,况且她也没料到居然这么快就会穿帮。 严庚书毫无焦距的眼眸转向声音来源处,斯文有礼地道:“阿冉,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丝毫看不出方才把她抱着激吻的野蛮。 李婧冉张了张口,喉咙却涩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心脏骤跳时,她看到麻花辫姑娘卸下竹筐,走到桌旁坐下,盈盈道:“公子,是我救了你啊。” 静默。 仿若万物静籁。 严庚书面上笑意微淡,并未回应麻花辫姑娘,那低磁的嗓音转凉:“阿冉?” “我......”李婧冉浑身紧绷,如果她不能良好地解决这件事,后患则无穷。 麻花辫姑娘却忽而拎起茶壶,在李婧冉警惕的目光里为她满上了茶。 “冉姐姐在潭边捡了你,为了救你特意半夜敲响我的房门,让我来为你把脉。” 姑娘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分明在回答严庚书,那双不含情感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婧冉:“我可是把百年人参都用上了,难道还不配成为公子您的第二位救命恩人?” 严庚书静静听罢,轻勾了下唇:“原来如此。在下多谢二位姑娘。” 他轻笑时卧蚕明显,淡淡的泪痣便显得尤为邪气。如今这幅神情略带痞意,但姿态又端正,有种分外能引人靠近的感觉,危险又迷人。 只是两位姑娘都没给他分出一丝眼神。 李婧冉心情从尘埃乍升云端,让她感觉一切都分外不真实。 这麻花辫姑娘,居然知道她冒充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还帮她圆了谎? 她平复了下心情,确保严庚书听不出异样后才状似自然地开口:“采药辛苦了吧,你跟我出来下,我有东西奖励你。” “好呢。”姑娘笑着应道,和严庚书招呼了声就起身随李婧冉出了门。 两人就这么亲亲热热地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屋内的男子听不见后,姑娘才松开手。 笑意从那张甜美的娃娃脸上褪去,麻花辫姑娘退后半步,恭敬向她行了个礼:“主子,您怎的亲自来了?” ...... 主子? 李婧冉眨了下眼,难道麻花辫姑娘是她安排的? 她心中疑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滴水不漏地应道:“嗯,我总是心神不宁,便抽身来看看。” 姑娘不疑有他,只言简意赅回禀道:“时间仓促,竹屋搭得潦草,好在您派的杀手下了毒,摄政王双目失明应当察觉不到古怪。” 她眼中闪过一抹暗芒:“主子想做的,应当很快便能完成了。” 这番话可算是把李婧冉心头的全部疑惑都解了。 山崖底下荒无人烟,正常人谁会在这儿隐居啊? 况且,崖下寒凉且潮气重,竹子很容易起霉,长期居住的人万万不会在这里建个竹屋。 很显然,华淑这计划是在守株待兔,为的就是将严庚书逼到崖底,困在这里。 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李婧冉感觉自己越来越摸不透华淑这个人了。 小黄给她的信息里,她只知道华淑极其贪恋男色,和三大位高权重的男人都纠缠不清。 可目前看来,华淑软禁裴宁辞,给李元牧下了毒,派人追杀严庚书。 李婧冉总觉得华淑身上藏着很大的秘密,她似乎窥见了那个女子在奢靡表象下的浓烈野心。 华淑真的...... 仅仅是为了男女之间的畅意吗? 心头纷乱时,却又听麻花辫开口询问:“那他的药要如何把控剂量?” “您想要何时解了他双目之毒?” 李婧冉随口应道:“不必急于一时。” 严庚书如今双目失明时都如此地野,李婧冉很难想象这匹恶狼恢复视力后,她该如何给他套上项圈。 只是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就传来枝干被踩的嘎吱声。 李婧冉闻声回眸,指尖立刻攥紧了。 原本理应在竹屋内坐着的严庚书竟悄无声息地出了屋,正静静站在她们身后。 不知已经听到了多少。 18 腊月坠在年尾,篝火燃透了先前那些月份,轮到如今便只剩凉薄的余烬。 次日清晨,积雪已化得七七八八,李婧冉瞧见不远处缓缓而来的严庚书,连忙迎上前温柔道:“夫君,你感觉可好?” 严庚书似笑非笑地应道:“托阿冉的福,好得很。” 昨天被严庚书撞破她故意耽误药疗后,李婧冉试探地打听出他并未听到麻花辫是自己的下属,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当时,严庚书嗓音凉凉道:“恩人倒是大义。” 李婧冉也丝毫不怵,用她那甜腻的嗓音假惺惺道:“夫君,我如此爱慕你,怎会忍心让你做一辈子瞎子?” 她指尖抚上他的肩,仰脸踮起脚在他耳边笑:“你放心,只待我们一成婚,我便让阿妹开最好的药,包管夫君药到病除。” 严庚书侧颜弧度分外妖孽,眉弓深邃且鼻梁高挺,眼下泪痣更是魅惑精致。 纵然眸子如今失了神采,却丝毫不损他的勾魂摄魄。 他微侧过脸,大掌覆上她的手背,灼热的体温烫得李婧冉心尖一颤。 那低磁性.感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道:“你在怕什么?怕我跟别人跑了么?” 他若即若离地顺着李婧冉的手背一路攀上她的脖颈,轻轻捏起她的下颌,逼她抬头,笑得散漫:“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说罢,他偏过头似是想俯身吻她,李婧冉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的唇:“等等!我害羞!” 严庚书微挑眉梢,显然是对她这番话表示质疑。 但严庚书未发一言。 他分明目不能视,却好似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而后微微启唇,伸出殷红湿润的舌,轻舔了下她的指尖。 !!! 李婧冉宛如被火烫到似的,立刻收回手退后两步,都快被吓得语无伦次了:“你你你......” 救命,有变态! 严庚书勾唇轻笑:“阿冉既想让我做个瞎子,那总该在其他地方弥补我吧?” 他不紧不慢地道:“明日,我要出城。” 好半晌,李婧冉才找回神志,慢半拍道:“...... 出去干嘛?” 自然是放烟弹示意飞烈营迅速赶来,然后杀了她啊。 严庚书如是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筹备大婚用品啊。” 他嗓音微顿,隐晦暗示道:“香膏,暖玉,红烛,看阿冉喜欢什么。” 李婧冉思绪混乱,把开支节流刻进了骨子里:“不必麻烦,买个蜡烛就...... ” 话音未落,她声音蓦得卡在了嗓子口。 因为李婧冉对上严庚书那暗示意味明显的神色,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口中的这些玩意儿,是用来助兴的啊啊啊!!! 严庚书,好一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于是乎,基于严庚书这不怎么正经的请求,两人还是出城去了市集。 不同于她先前带李元牧去的春林市,崖底走出一段不算长的距离便是个地市。 入门处,带着白兔面具大的小童垂着头,给每位走进地市的尊贵客人都分发着面具。 李婧冉的是个遮着全脸的蝴蝶面具,而严庚书的则是个野狼面具,露出线条冷厉的下颌和那红润的唇。 地市里处处都有种不同寻常的靡丽之感,衣衫褴褛的奴隶们脖颈套着粗绳,双手反剪被绑在身后,跪在牲畜笼里供人观赏。 李婧冉看到有个中年矮冬瓜伸出那油腻的咸猪手,探入笼中在笼内少女衣襟处狠狠揉捏了一把,□□着和摊主讨价还价。 她浑身泛着恶心,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被紧贴着她肩的严庚书感受到了。 严庚书微低下头问她:“怎么了?” 李婧冉犹豫片刻,只是道:“看到了些极其下流的交易。” 严庚书听着旁边被欺辱少女的□□声,也大致猜出了些什么,却漫不经心道:“人分三六九等。人上人是神,其余的不过是玩物。如能讨得贵人欢心,这一条贱命也算值当。” 这番冷血的话让李婧冉不禁皱眉,纵然她向来不喜与人争辩,仍是忍不住反问道:“那有些人生来就该去死咯?凭什么?就凭他们出生贫寒?” 严庚书脚步顿了下,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瞬的怔忪。 须臾,李婧冉只能看到他抿成直线的唇缓缓放松,再次勾起一抹散漫的笑意:“怎么,阿冉可是看不过眼?” 他半真半假地轻喟道:“阿冉心善,但这世上的可怜人如此之多,你就算救得了他们,又如何能救得了所有人?” 这个话题并不适宜多加探讨。 李婧冉心知自己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接受着截然不同的教育和世界观。她无法接受人类的贵贱之分,但也无法以自己浅薄的认知为尺子,居高临下地对他们的世界观指手画脚。 严庚书见李婧冉不应声,只当她是在闹小脾气,并且多言,只是辨着声往前走了几步。 摊主见严庚书站在自己摊前,目光在他高挑匀称的身形上打了个转,目光变得有些怪异,但还是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公子,不知需要些什么?” 摊主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这儿的东西可多了,包管能挑着和您口味的。” 严庚书眼睛看不见,也不知自己面前是些什么,只是勾着唇道:“看我夫人喜欢什么。” 李婧冉此刻也已走到严庚书面前,她目光在那黑绒布上的东西停顿一瞬,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连忙收回视线。 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快走。” 摊主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见李婧冉这样子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哟,夫人脸皮薄得很呢。” 李婧冉被打趣地面色通红,半嗔地瞪了严庚书一眼,心中腹诽:要不是他看不见,他肯定不可能这么淡定。 她拉了下严庚书的衣角,但这男人还来劲了,不紧不慢地附和着摊主调笑道:“夫人莫要害羞。你舒坦了最重要。” 李婧冉顶着摊主那暧昧的眼神,觉得前所未有地社死。 她想逃,可严庚书这狗男人像是偏要看她丢脸似的,脚下扎了根就是不走。 李婧冉羞红着脸呵道:“你走不走?” 严庚书唇角一勾,不说话。 李婧冉看着他那副又妖冶又欠揍的模样,轻吸了口气:“行。” 她咬牙微笑,看向摊主,嗓音绵软道:“老板娘,这项圈和皮鞭我都要了。还有纱布和这个锁环。” 严庚书脸色一僵,而摊主也很合李婧冉心意地讶异道:“这么狂放?你夫君他...... 吃得消吗?” 李婧冉眼都不眨地应道:“他啊,恋痛。” 李婧冉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用最天使的嗓音说最露骨的话。 她破罐子破摔:社死是吧?来,看看丢的究竟是谁的脸。 严庚书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阴郁地想:将死之人罢了,莫要跟她多计较。 李婧冉付银钱时,严庚书抓准时机,借着衣袖的遮掩,指尖微动。 一簇细苗无声无息地撺上了天,给不远处的飞烈营传达着信号。 他悄无声息地把细小的竹筒往旁边一扔,谁知竹筒落地时,女子柔和的嗓音传来:“夫君。” 严庚书神色微凌,正在猜想方才的举动是否被李婧冉瞧见时,却忽觉怀中一重。 李婧冉把那一包见不得人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拍了拍手道:“你的宝贝们,抱好了。” 严庚书:...... 李婧冉自觉扳回一局,边笑边往前走了两步,谁知眸光瞥见不远处那抹纯白祭司袍时神色却是一僵。 男子一身雪色衣袍,银丝竹纹在熹光下泛着彩,掩了半张脸的面具遮不住他周身的清华。 竟是裴宁辞?! 19 李婧冉只觉自己仿佛是在汹涌海浪上颠簸的小舟,只待巨浪席来就会被吞噬。 她立刻转过身,推着严庚书就往成衣铺里走,嘴上只道:“夫君,来试婚服吧。” 掌柜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二位想要看些什么?” 她原本只是想避免严庚书与裴宁辞撞上而随意找了家店,谁知运气不好地进了这家格外雅致的店铺,就差在牌面上刻着几个“穷鬼莫进”的大字。 李婧冉扫了眼这布料色彩都格外淡雅的成衣铺,随口道:“想定制一套喜服。” 他这里应当没有吧? 她目光殷切地等着掌柜拒绝,谁料掌柜却道:“昨个儿刚来了一匹艳红的天蚕丝,与宫里头那位是同一批呢。” 见李婧冉似是没听明白,掌柜“嗐”了声,神秘地压低嗓音道:“长公主华淑啊。” 李婧冉沉默片刻,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却听身侧的严庚书低低嗤笑了声,态度可完全算不上友善。 “哈哈,”李婧冉默默离他远了几步,“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夫君身娇肉贵,穿不了天蚕丝。” 掌柜打量着眼前这修长俊美的男子,似是在琢磨他“娇”在哪儿。 李婧冉恍若未觉,信口胡诌:“他只能穿布....... 哦不是,棉的。” 严庚书顿了下,分外自然地朝李婧冉勾唇笑道:“阿冉,你可真宠我,连这个都知道。” 掌柜心中暗唾自己看走了眼,眼前男女看似气质矜贵,没曾想居然是一对会贯会自我欺瞒的穷酸夫妇! 他态度骤然冷淡,扔给了李婧冉一卷皮尺:“自己量吧。” 李婧冉巴不得掌柜别搭理她,喜滋滋接过,给自己量完尺寸后,对严庚书道:“夫君眼睛不便,让我代劳吧。” 严庚书坦荡地微张开手,笑意戏谑。 仿佛等着自己那娇小的妻主动扑入他的怀中,而后一把紧紧搂住她,把她融入自己的血肉。 李婧冉刻意忽略了他身上那种张力,规规矩矩地为他测量尺寸。 她边量边啧啧称奇,严庚书着实称得上是黄金比例,宽肩窄腰,紧翘的臀和修长结实的大腿。 比她先前那位男模委托人的身材还要标准,就像是被上帝照着模版,一寸寸捏出来的完美雕塑。 李婧冉想到自己现代的生活时,不禁有几分失神,严庚书感受着皮尺勒在他的髋骨处半天不动弹,唤她道:“阿冉,在想什么?” 李婧冉“唔”了声:“这尺子真翘。” 严庚书:“...... 阿冉觉得我眼盲,心也盲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看哪儿! 李婧冉自觉扳回一局,笑着起身把皮尺放回高柜,把记下来的尺寸交给掌柜的:“麻烦您了。” 掌柜看了眼,随后惊呼道:“哎哟巧了,我这儿恰好有套成衣,分外契合二位的身形。” 他边叫伙计把婚服拿过来,边对李婧冉大肆吹捧道:“可真不是老夫瞎说,那套婚服的料子可独特呢,透气得很,尤为契合二位的气质。” 李婧冉听着都快把那衣服吹到天上了,顿时心生犹豫:“那价格......” 掌柜笑眯眯道:“您放心,包您满意。” 他比了个“三”,李婧冉还颇为讶异,这老板是做慈善吗? 而当她看到伙计取来的衣物时,李婧冉沉默了。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的粗麻红布,艰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料子独特又透气?” 掌柜满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老百姓但凡家境没那么窘迫,都不会穿粗麻,可不就是很独特? 况且粗麻处处漏风,倒也的确担得起一句透气。 李婧冉轻吸了口气:“十五文,最多了。” “成交!” 掌柜颇为满意:他这残次品居然还卖出去了。 李婧冉也满意:这婚服虽然差强人意,但比她想象中的便宜多了。 让她给自己花钱,李婧冉在现代都能眼都不眨地能随手丢换个大几万出去。 但如果是给男人花钱...... 李婧冉目光在严庚书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沉重地想:这婚服还是买贵了。 “走吧。”李婧冉把婚服塞进严庚书手中装满不正经玩具的袋子里(是的,吝啬掌柜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个袋子),对严庚书招呼了声。 严庚书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李婧冉边下台阶边侧头看他:“怎么样,这婚服......” 话音未落,李婧冉却意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熟悉的清冽冷香让李婧冉身子一僵,她僵硬回眸,果然见裴宁辞站在拐角处。 她方才明明看到裴宁辞走了,原来他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李婧冉为裴宁辞的阴魂不散感到分外头疼,她只觉裴宁辞清清冷冷地避开了她,凝着严庚书。 眸光分外冰凉。 20 裴宁辞注视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只觉他身形与露出的下颌都与那下落不明的摄政王分外相似。 他自是不信世间竟有如此巧合,刻意在此处等着,想验明这男子面具下的真身。 裴宁辞薄唇轻启:“严......” “夫君!”李婧冉打断了裴宁辞的话,她强自定下心神,往严庚书身上靠了靠,柔柔弱弱道:“我们早些回去吧。” 李婧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惊天骇浪。 严庚书如今还在她面前扮失忆,如若裴宁辞当面揭穿了他的身份,那自是后患无穷。 当务之急就是让他们俩分开。 严庚书如今的听觉分外敏锐,尽管裴宁辞只说了一个字,他却觉得这嗓音分外熟悉。 ...... 倒像是那经常于朝堂之上,与他作对的大祭司。 他配合地应了声,两人正要走时,裴宁辞却给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领命,欺身向前直逼严庚书面门。 严庚书只觉一阵厉风席来,他目光一沉,本欲闪身避开,电光火石间却惊觉这侍从兴许只是试探。 摄政王被誉为杀神,一身武艺出神入化,而他如今不过是市井小民,自是不该有武艺傍身的。 想通后,严庚书不再躲闪,把袋子挡在脸前,口中还惊慌道:“阿冉,我若破相了,你还会要我吗?” 李婧冉还没来得及给他搭戏,就见“呲啦”一声脆响,袋子四分五裂,而里面见不得人的玩具就这么滚落在地。 那皮质的项圈滚落到裴宁辞脚下,李婧冉眼睁睁看着裴宁辞微弯下腰,那如圣雪般冷白的指尖挑起暗色皮圈。 那双本应捻香侍神的指尖捏着漆黑的项圈,黑白极致色差竟显得格外...... 涩.情。 他侧眸,嗓音冷淡地问侍从:“这是何物?” 面具遮住了侍从的脸,但他连脖子都通红,支支吾吾道:“就...... 一些...... 物什。” 裴宁辞蹙着眉:“什么物什?” 侍从涨红了脖颈都没憋出一个字,反而是严庚书笑盈盈对李婧冉道:“夫人,我爱洁。这旁人碰过的项圈,你可不许用来圈我脖颈啊。” 若裴宁辞先前没被李婧冉折辱过,兴许他还无法完全理解严庚书的话。 偏生他祭司袍下被红绸束缚的双腕仍红痕未消,他顿时领悟侍从的吞吞吐吐。 这...... 这竟是床笫间助兴之物! 裴宁辞顿觉此物一阵烫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面前的女子却娇羞地自他手里接过,把地上东西拾起后拉着严庚书便道:“丢死人了,快走吧。” 侍从下意识拦道:“不行!” 裴宁辞却只是道:“让他们走。” 摄政王虽流连花丛,但生性妖冶不驯,万万不可能任由女子对他如此...... 作威作福。 更别提拿这类皮圈羞辱他。 想必当真是他认错人了。 两人走远时,李婧冉还刻意说了句:“夫君小心脚下,有个石子。” 力图不做作地间接告诉裴宁辞:你眼前这男人虽然身形相似,但他只是个平民女子的夫君,况且眼盲,绝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待李婧冉他们走远后,裴宁辞身边的侍从才继续问道:“祭司大人,我们崖底已经寻遍了,仍未见长公主身影。不知是否应换个地儿?” 裴宁辞神态淡漠,薄唇轻启:“继续找。” 华淑长公主坠崖之事,如今被他封锁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须得在消息传入宫中前找到长公主。 几人正准备离开时,一位小童却拉住裴宁辞的衣角,怯生生地把花伸到他面前:“大哥哥,买束花吧,鸢尾花可香了。” 她在裴宁辞雪白的衣袍上印下了个脏兮兮的手印,裴宁辞却未置一词,示意身后的侍从给银钱:“全要。” 小童微愣片刻,随后连忙跪下给他磕头:“谢谢神仙哥哥,谢谢神仙哥哥!” 裴宁辞弯下腰把她扶起,手掌轻落在她的头顶,清冷地赐福:“愿祇眷你免受灾祸之苦。” 嗓音如碎珠落玉盘,虽口中说着神怜世人之语,浅金眸子中却并未将这人间刻入眼底,超脱冷然好似无悲无喜的神佛。 然而侍从接过花束时,那阵幽然妩媚的花香却钻入裴宁辞的鼻尖,让他掩在祭司白袍下的指尖微微蜷缩。 这阵幽香他最是熟悉,先前被那女子压在榻上蒙着眼肆意折辱时,鼻尖萦绕的便是这鸢尾花香,靡靡不可言。 小童感激涕零地抬起头时,却见眼前的神仙哥哥很轻地蹙了下眉,神情忽而变得凝重几分。 他下颌紧绷,对身后人吩咐道:“去查,找出刚才那对夫妻。” 裴宁辞眸光骤然冷冽。 方才他光顾着留意那名玄衣男子,如今想来,那女子身形竟与长公主极其相似。 撞入他怀中时,她身上沾染的恰好是这鸢尾香。 极淡,但与长公主身上的馨香一模一样。 *** 大婚当日,李婧冉万万没料到竟会盛况空前。 飞烈营里,一道人影急匆匆闯入主帐:“报!查出来了,主子的烟弹是山崖下那片地方!” 头领捏着弯刀的手紧了几分,举起酒碗往地上重重一摔:“听我号令!集结一支精兵,随我赴崖底!” 与此同时,裴宁辞同样收到了消息:“祭司大人,是崖底那座竹屋。” 裴宁辞眸光一沉:“走。” 两波人都赴崖底竹屋而来,而竹屋里的人却毫无所觉。 李婧冉正在屋中换着喜服时,却听小黄哆嗦着语气对她道:「宿主,两个坏消息。」 李婧冉动作一顿,一派自然地整理着衣襟:「说。」 小黄吞咽了下口水,简直要哭出来了:「第一件事,四天到了,我又要回去开会了,所以宿主你今天得自求多福。」 李婧冉听到这里时还没放在心上,只随口应道:「我知道啊,你之前就说了。第二件呢?」 小黄沉默片刻,生无可恋道:「第二件事,严庚书的视力...... 恢复了。」 「他居然一次都没服用过你们煎的药,全部都偷偷倒掉了!」 小黄都快被吓得崩溃了:「他见过华淑长公主,如今他能看见了,势必能认出你来。怎么办,宿主,完犊子了啊啊啊!」 它兀自咆哮了半天,却并未收到李婧冉的回应。 「...... 宿主?」 李婧冉好似魔怔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梳妆台前的铜镜,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近。 她有些恍惚道:「小黄,看铜镜......」 小黄看清铜镜的那一刻,也蓦得沉默了。 半晌后,它才嗓音颤抖地艰难回应道:「宿主,究竟是我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就在此刻,门扉被扣响,“笃笃”两声仿佛敲在了她们心间。 一门之隔,严庚书低磁的嗓音隔着竹门多了几分模糊:“夫人可梳完妆了?” 他嗓音含笑,语气里有几分意味深长:“莫要误了吉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