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永痕之心》 1. 神秘 阳光穿过茂密的阔叶,追逐洒在少女的身影之上,为头戴花环的人晕染上一层浅金淡淡柔光。 普绪克,跑起来。 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声音出现在脑海的那一刻,她动了起来。 简单而精巧的细带从脚背绕上脚踝,踏过草叶的鞋子有着轻便而软硬适中的筋皮底子。 女孩跑动之间,扬起的胳膊肤色白皙而健康,线条优美,褐色柔顺的鬈发蓬松披散在后背,随着小跑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穿过花园,来到热闹的街巷。 在踏入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 长长的街巷里随处可见摆放着用于储存酒液的巨大橙红色陶罐。 沉重简朴的烹饪锅上都涂绘着褐黑色的花纹。 人们在忙碌着把珍贵的油和香膏装进精美的小罐子里,似乎是为庆祝什么而准备着。 因在日头下劳作而显得肤色偏黢黑的少年,轻薄的亚麻布料完美的勾勒出结实而健硕,块垒分明隆起的肌肉,那双如牛般的圆润眼睛上睫毛密而长。 他时不时地往某个方向看去,眼神黑亮亮的。 “哟,巴特,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不伦不类打扮的红发男孩,他腰上挂着一把与身型不太匹配的长剑,少年特有的稚气与矜傲自然融合在一起,那张年轻的面孔上鼻梁处小笑的雀斑透出昂扬的活力。 被打趣的巴特只是腼腆笑笑,他知道普绪克公主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国王最小的女儿,年岁渐长,亦是出落的水灵。 他听见了里奥的感叹:“普绪克殿下令人心悸的美,就是维纳斯的话,也不过如此吧。” “身为凡人的我们,如何可以妄议神明。” 里奥不满:“巴特你就是太木讷了,你又没有见过真的美神,难道普绪克殿下不是你见过最美丽的人吗,用掌管美丽的神明赞扬普绪克殿下的美貌,有什么不对的?” 作为凡人,普绪克殿下自然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但美神维纳斯生来就是诠释美的概念。 一时之间,巴特被里奥说服了。 于是不再说什么,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只用粗大的手指小心地抚平握着的布包上皱起的纹路。 没有多久,一阵带着馨香的风轻轻飘过。 低着头的巴特还在犹豫着是否要把礼物献给她,殊不知他等待的人儿已经跑过了他的身前。 “普绪克公主!” 里奥的声音响亮而高昂,一头抹了水细细打理过的红发还往后甩了一下,活脱脱像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的小公|鸡。 听到那个名字,巴特猛地抬头。 “嗨呀!你们好!” 少女眉宇间盛着期盼,挥手间,就连飞扬的发丝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被里奥拦下的普绪克停住了脚步,她就知道,每次都会遇上这两个小子。 巴特站了起来,他在胸口上随意地蹭了蹭手上的汗,眼眸躲闪往下,只看见女孩凉鞋上露出来的脚趾,霎时间脖颈直到耳后浮起热燥。 “公主……” “今天又是要出去嘛,小心山里的野兽哦,普绪克殿下总是一个人,里奥实在是不放心啊。” 低哑的沉闷男声被还在青春期的男孩子高亢的声音直接盖了过去。 里奥说话之间炫耀般的转了一下身,转动着展示腰间的佩剑,一颗镶嵌在剑柄正下方的天蓝色宝石在阳光下透出水光般的折射。 “里奥骑士愿为普绪克公主殿下效劳!” 他鞠躬的礼仪滑稽得很,引得凑过来的女孩子偷偷咯咯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佩剑:“里奥,你又偷拿里昂哥哥的剑,一年一度的选拔,到时候别连我都打不过!” 头发剃的短短,小家伙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里奥不乐意了:“艾希!都说了在公主面前不要让我下不来台,公主快去快回吧,山里可危险着呢。” 普绪克也轻轻笑了起来,她摸了一下艾希的寸头,简直是个炸毛的小刺猬。 “那艾希要快快长大才能参加选拔呢!” 战士的剑上都有镶嵌着代表身份与荣誉的宝石,那把剑的主人是谁,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没有戳穿男孩子的小小虚荣。 “谢谢你的好意,里奥,要不差点忘了时间了。” 普绪克眼睛眯起弯弯如月牙,身体灵活地穿过人群。 “我先走啦!” 里奥垫脚往普绪克离开的方向望去:“嗨嗨,公主殿下,真的不需要保护嘛!” 见人远去,他依旧握着剑嘟嘟囔囔:“……这可重的很呢。” “你可别在选拔里跌个大跟头!” 小姑娘艾希被普绪克摸了脑袋瓜,高高兴兴地憧憬着今年的选拔,下一秒又马上耷拉个脸。 她今年才六岁,参加选拔的年龄限制在以前最小是八岁,可现在不打仗了,国王就把年龄门槛提高到了十四岁。 里奥把脸一扭:“我又不去!” 他对当巡城勇士没什么兴趣,要是可以只当普绪克公主一人的专属皇家骑士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可那得经过层层的选拔还不算,还得得到国王的同意。 他这样泥腿子的出身,没有战功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里奥丧气地把佩剑取了下来放回了屋里,见巴特还在发愣,于是走过来撞了一下巴特的肩膀,可厚实如小牛犊子般健壮的少年非但没有被撞动,反而把里奥弹了开来。 里奥疑惑:“你怎么啦,今天又是见到了普绪克公主的一天呢,满满活力才是啊!” 巴特说话了,声音又沉又闷:“走开。” 如果不是里奥的话,普绪克公主也许不会那么快的离开。 他低下了头,细密而长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打出一点儿阴影,红红的耳朵冷了下来,手里的布包被汗濡湿了一角。 今天……又没有送出去。 但也许可以试试,走到离她更近的地方去呢? “你不去就不去,真是白白浪费机会!” “嚯!某些小矮子自己年纪不够,当心蛇吃了你嫉妒的眼珠!” “谁嫉妒你,等里昂哥哥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巴特听着艾希和里奥斗嘴,自己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 选拔还有三天。 - 没有多久,普绪克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城邦后山的一个湖泊,濡湿的泥土上踏出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普绪克来到了湖边,她掬起一捧清亮的湖水,简简单单地洗干净了脸与手,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不过一会儿,熟悉的啾啾声音响起。 “不好了,不好了,大祭司叫走了你的父亲。” 软白的细小绒羽在翅膀拍打之间飘飘摇摇,鹅黄的尖喙一张一合,清脆声音的来源是只小巧可爱的鸟儿。 她花园里的伙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听不懂鸟儿说什么的普绪克大概也能猜到,这聪明的小家伙是来通风报信的。 普绪克没放在心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吧,想必爸爸又是在为我的婚事而苦恼。” “不是的不是的,你只猜中了一半,快些回去吧。” 像只圆溜溜白芝麻汤圆的鸟儿脸上不知怎么的出现了几分焦急。 它甚至飞下来想要拦住这小公主沾湿了的衣摆,拽着就想要把人拉回去。 普绪克笑着点着它的小脑袋瓜子推开。 现在就回去? 那怎么行,今天是约定的日子。 “啊,信来了。” 雀跃声音响起的同时,普绪克的眉头舒展开,在看到什么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似是有微醺的阳光跌落其上,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晕透着粉润。 那是飞来的信鸽,逆着阳光,仿若从太阳里落下。 一只肥嘟嘟的白鸽子扑棱着翅膀迎面飞了下来,它的嘴里衔着一支花枝。 普绪克伸出了手,她的手心里是一把去了皮的谷豆。 刚刚还想着把人拉回去的小白芝麻汤圆也收起翅膀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享用着这小点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抚弄着小鸟的脑袋:“谢谢你,我忠实的伙伴。” 她今天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作为年纪最小公主的她,尽管只是半路穿越而来,依旧有着为了这个国家联姻的自觉,但爸爸说过,只要她喜欢就好,所以普绪克一直都没有为自己的未来烦恼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开始,他们忽然就变得焦虑了起来。 尤其是妈妈,仪态得体从不出错的她,居然捂着嘴哭了出来:“可怜的普绪克,为什么你的命运如此悲惨……” 这样的话,普绪克听到不止一次了。 一向只有在丰收节毕之时才会献上祭品与供奉的国王,最近半个月却是在深夜频频踏过神殿的门槛。 怀抱着银瓶的贵妇人跪坐在泉水边,将眼泪滴入泉水,虔诚祈求着命运女神的垂怜,想要看清她最小的女儿漆黑一片的前方道路,但得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爸爸和妈妈都在寻求着神的帮助。 唉…… 看起来好像不是她的婚事难倒了他们,而是自己仿佛要死掉了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许久没有战争了,今年的收获很好。 当她抱着篮子走过城邦街巷之时,大家都在纷纷赞叹着爸爸的努力。 如果是为了她的婚事的话,也许……已经不用苦恼了,普绪克这么想着,手指不安地慢慢捻动着手里的桃金娘花枝,细嫩的幼枝上密杯绒毛,触感柔软。 普绪克问鸽子:“你说,他同意了吗?” 少女忐忑不安的心声回应道:一定同意了啊,他是那样的喜爱着自己。 白色的花瓣已经有些蔫吧萎靡地耷拉下来,普绪克手心微微出汗。 低头一下一下啄食着谷豆的鸽子脑袋显出几分沮丧,一反常态的沉默。 普绪克犹豫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男女之情格外的赤诚与坦率。 但普绪克不确定,那个可爱的信友,灵魂的伴侣,是否对她也怀有着同样的心情。 每当收到他的来信之时,普绪克都觉得自己的心脏里面好像拢着数只轻盈而不安扑朔着翅膀的蝴蝶。 从数次回信里,普绪克确信。 这是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性子温柔细腻,对于诗歌与乐理颇有研究,十分浪漫且感性的男孩子,但他似乎为家里不太和睦的关系而苦恼。 他的母亲是一个控制欲极强且十分随性的女子。 生父并不是他母亲的丈夫,而是情夫之一。 普绪克刚刚知道这些的时候还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但知道她这位信友妈妈的父亲数不上名字的风流事迹之后,倒也能理解。 有个这样的爸爸,女儿的性格养成这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1. 神秘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回忆 不过……这些都不会是问题。 她还有两个合不来的姐姐呢,没有关系的。 他真的很可爱,天真而又率直,如果他还在犹豫的话,那么就由自己来递出通往婚姻的邀请。 普绪克大胆地表露了自己的心迹。 一直低头默默吃着谷豆鸽子忽然歪了歪脑袋。 黑豆仁般的眼睛里滚出一点儿泪水,普绪克吃了一惊,这无忧无虑的小肥鸽也会有烦恼吗? 它说话了:“好心的姑娘,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咕咕咕的声音里透着沮丧和惋惜。 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了普绪克的心头。 她的心沉了下来。 普绪克不住颤抖的手指抹开了几朵因缺失了水分而已经卷在一起皱巴巴的桃金娘,白色的花瓣在指尖的用力下沁出一点儿黏呼呼的汁液。 ——爱情金箭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忘了我吧。 …… 扑通一声。 花枝落入水里,有些蔫巴巴的花瓣在朗朗的月色下,枝干汲取了水分之后快速地舒展开来。 湖面上倒映出如鹰的阴影。 巨大洁白羽翼遮蔽月光,梦幻的羽毛纷纷扬扬飘落在湖面上,收起翅膀的青年踏步走入浅浅池水之中,伸手拾起了那枝花朵。 鸽子疑惑:“她已经走远,你是不是出来的太晚。” 它站在湖边的石头上,刚刚看着紧紧抿着嘴唇的少女一言不发地丢掉了这支花,然后大踏步的转身离开。 尽管想要试着叫住她,鸽子有尝试过这么做。 但显然,懊恼与羞愤涌上头的少女脑子里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拾起花朵的人沉默许久。 他说:“我想要来见她,第一面,不,也许是最后一面。” 干净柔和的话语里不自觉带着唤起喜爱的能力,就是信奉雅典娜的最为守节的信徒,也难免为这声音而心神荡漾。 站在湖中,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脸庞上滚落泪珠,晶莹一点坠下。 啪嗒。 他伸出手,那滴眼泪就这么融在了手掌之中。 微凉的液体在这一刻却是灼热而滚烫。 雪白的鸽子飞到了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试图理解这些奇怪的情情爱爱,它只是一只鸽子,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晓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给那好心的姑娘衔来花枝了。 明明是掌管爱的神明,为何无法主导自己的爱意呢? 年轻的神明察觉鸽子的心声,痛苦地开口:“若是沉重的铅箭可以抵消这熊熊烈火,我愿将心扎个千疮百孔。” 丘比特茫然地张开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那儿在剧烈燃烧着炽热的爱意,无休无止,为了只见过一面的另一个女孩儿。 “普绪克。” 他念出了那个折磨着自己的名字。 “普绪克公主,丘比特爱你。” 饱含情意的话语吐出,爱神的心脏浮起甜蜜,可转瞬,又被沉闷的钝痛所淹没。 他坐进了湖水之中,声音低低拒绝:“不。” - 寝殿里,房间的大床上隆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忘了我吧。 那行短而清秀的金色字迹在白色的花瓣上显得格外刺眼,不过闪烁了几息黯淡下去。 可只是那么一眼,就足够扎的人眼睛生疼,能忍到回自己的房间,已经花完了普绪克所有的力气。 “我简直是个可笑的傻瓜。” 普绪克躲在床上,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洇湿了一角毯子。 落在窗台上的白色小鸟,在一路上回来的时候就试着安抚她的心情,可一点儿用也没有,像是较劲一般,绷着脸的姑娘就这么一头窝进了被子里。 普绪克懊恼,所以她在期待着什么呢? 自己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在古希腊神话与传说赏析课上昏昏欲睡的她,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古罗马的小城邦王后初初生下的婴孩身体里。 “普绪克。” 那些晦涩难懂的发音正是造成她打瞌睡的源头,唯独这个名字,在这一世的生理学父亲说出那个词汇的时候。 沉浸在穿越冲击里的她大脑好似浆糊,被什么强硬的力量搅和在了一起,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只记得最后看到的一张PPT图片,那是一座线条优美的大理石雕塑。 粗糙的石头基座上,肩生羽翼的神伸出双臂,温柔地托着爱人的颈,而那初初苏醒的女子伸手抚摸恋人的鬈发。 那张图片只是一节课开始的引子,她甚至没来得及撑到老师介绍这幅画的作者,就被突如其来的困意所捕获。 就这么穿越…… 作为普绪克公主,无病无灾慢慢长大的她,知道了自己来到的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是完完全全的西方异域,大部分的时候,天气晴朗而气候湿热,人们热衷于贸易往来与航海探索,因土壤的贫瘠和资源的有限,国与国之间纷端不休,战争不止。 但他们的国家,自她出生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被卷入战争。 人们都说,这是上天赐予她诞生的礼物。 可现在呢? 能再向老天要一份礼物吗,把那可恶的负心人绑过来。 “好想回家啊……” 普绪克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思绪几乎要缠在一起,没再管脸上的眼泪,她趴在床的边沿,手往床底扒拉着,掏出了一只精巧而有些年岁的篮子。 里面的花现在已经完全干枯了,看不出它们水润且鲜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白皙的手指随意地在篮子里翻弄着挑挑拣拣,她取出了一支还没有碎的那么彻底的,枝干上系着一片发黄的布料。 她不在乎那个男孩子是家里的私生子,如果以后生活会很困难的话也没有关系。 可现在呢? 普绪克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她再一次质疑起了自己的选择。 是啊…… 他们连彼此的姓名也不知晓,就连面也没有见过,仿佛就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儿劲,让她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她不该那么冲动,也不该这么大胆。 普绪克轻轻地拍了拍脸,叹了一口气。 房间门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 在月亮升到正中之时,一座古老的建筑里依旧灯火通明。 这儿是格诺斯这座小城为祭祀神明所建立的神庙。 整座神庙里都被焚烧香草的气味所笼罩,米黄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在雕像的正前方,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正和打扮不俗的壮年男人正交谈着什么。 上了年纪的大祭司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却依旧显出智慧的光芒,他语气沉重说道:“这是命中注定,我的王。” 一个星期前,格诺斯来了一个奇怪的来访者。 黑帽黑袍,连手足都不曾露出在外面半分,唯有宽大的兜帽下露出一点儿白色的下巴。 他自称带着神的口谕,其中有关普绪克的婚事,前来面见国王。 他似乎知晓,国王正为年轻的小女儿还没有求婚者而日日烦恼。 然而…… 从这身型遮蔽,不见其真容的男人说出那道神谕开始,他们的国家,就走上了不幸的道路。 「普绪克不是嫁给凡人的命。」 「在看不见月亮的晚上,将普绪克送到比戴特山的山顶上,迎娶她的新郎并非凡人,而是这世间最为丑陋可怖的怪物。」 国王大骇,王后流出了眼泪。 不过两日,明明是正值播种的季节,土地却忽然开始龟裂;甘甜的泉水流出,不过一会儿变得辛辣难饮,这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们所无法接受的变化。 作为格诺斯唯一的大祭司,国王的兄弟,他祭祀举行的仪式从未有过差错。 可这一次,他的祭献却再也无法得到回应。 格诺斯,似乎被神明遗弃。 他只得带着珍贵的献礼,亲自前往帕纳塞斯山上的德尔斐神庙,盼望从侍奉预言与消灾解难之神的女祭司皮媞亚那里取得指引。(注1) 他排上蜿蜒如长龙的信徒队伍,跟随着人群缓缓来到神庙漆黑的地下。 在这里,微弱的烛火几乎没有亮光。 形容枯槁的女人坐在高高的金属制三脚架上,她左手捏着一枝月桂的枝条,右手稳稳地端着一只扁扁的酒盘,视线始终凝固在那三脚架下的深深的一道裂隙,像是从未抬起脸来。 赭色的粗糙上衣简单地环绕在胸前,即踝裙摆满绣花纹,即使是那地隙中滚出来的浓烟,也无法掩饰女人身上腐朽的味道。 她低着头,在这黑暗里只有两颗眼珠亮出锐利的光。 酒液泼洒在那道大地的伤口之上,发出哧的一声。 浓烟变得浑浊起来。 晦涩难闻的语句不住地从皮媞亚张合的嘴唇之中流淌而出,让人毛骨悚然。 大祭司惊恐匍匐在地,等待着神明对于格诺斯未来的指引。 皮媞亚捏着月桂的手高高扬起,头却始终低垂着,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短而急促的呜咽。 手指干瘪像是老树根的男预言者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大祭司,污黄的牙齿里吐出翻译后的神谕。 “须得止息神明的愤怒,抚平祂的眉头。” 大祭司讪讪想要张口——格诺斯从未对哪位神明有过大不敬的行为。 男预言者的语速愈发快了起来。 “那上好的牺牲,是那被选定少女苦涩的爱慕,怀疑的眼泪和无望的希望。” 他点着头。 “回去吧,为那可怜的女子备上迎接死亡的新嫁衣。” “回去吧,不要再想着她可以可得到一位人类的丈夫。” “回去吧,女神的纺锤已经为她织出前途的道路。” 回去吧…… 科林斯湾畔咸腥的海风刮过大祭司的花白的胡须,驱散那德尔斐神庙里烟雾带来的迷茫。 只消用一个女子的婚姻便能让一切恢复如初,这是多么合算的一桩买卖。 他得到了指引,他回来了。 但他的国王对此显然不甚满意。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2. 回忆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无辜 “难道不能用别的条件来安抚神明的怒火么,我愿以格诺斯国王的名义,为那位神明献上十头乳白色的纯洁母牛,并为它们的角都包裹上金箔。” 大祭司缓缓摇头:“不够。” “那再加上二十只山羊,五十桶美酒,十罐香膏……” 左右不停踱步的人提出了更加慷慨的祭品。 神庙里的烛火在微微的凉风下摇曳虚晃一下,暗下去的光线复而亮起。 大祭司第一次,打断了国王的话:“这些,远远不够。” 那么…… 就献上更加珍贵的牺牲,健壮的勇士。 国王犹豫了。 可普绪克如何会愿意用人牲来完成祭祀,这是她唯一恳求自己所不要做的事情。 他张口:“那么就用……” 大祭司握住了国王抬起的手,说道:“即使献上五十个年轻力壮的勇士,为他们涂抹上油膏,一并焚烧今年收成上来的所有香草,也无法平息那位神明的怒火。” 国王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这一番话,直接将他的最后的希望也碾碎。 “为什么偏偏是普绪克!” 他与众不同的小女儿,自她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听见了那个名字,这一定是众神赐予她的名字,可现在…… 作为父亲的他无法就这么屈服于现实。 可作为格诺斯国王的他,不得不将女儿的婚姻作为牺牲,用以平息那位神明怒火的献礼。 他不明白:“为什么……” 大祭司扶起了跌跪在地的国王,话语里带着肯定:“普绪克公主会同意的,这是她必经的道路,留给格诺斯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 他的视线越过国王,落在那座雕像上。 他看不见,但仿佛有着感应。 容貌俊秀的青年神祇,头上腰间,乃至于手腕上都缠绕着月桂树的枝条,他就这么站在雕像的旁边,手里握着一张七弦竖琴,手指拂动之间,悦耳的音律流淌了出来。 “我姊妹的孩子,爱与情的神明,维纳斯让你折磨那个姑娘,可不是叫你把自己搭了进去。” 光明之神说话的对象,当然也不会是区区两个凡人。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少年脸上显出几分愠怒之意。 “叫你爱上达芙妮的金箭威力如何,你又不是没尝到这个滋味,又何必来挖苦我这失了手的箭手呢。” 丘比特的心情很糟糕。 即使是时刻保持清醒的光明与预言之神都无法抗拒这金箭的力量,更何况他这样心性浪漫而恣意的年轻爱神。 阿波罗说:“那位公主会同意的,你将得偿所愿。” ——是不是失了手,这还未尝可知呢。 他收起自己的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柔嫩翠绿的月桂枝叶,似乎对于与这小爱神过去的矛盾毫无芥蒂。 丘比特没有回应。 他们一并看着国王离开了神庙。 - 来人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轻轻咳嗽了两声,像是在调整自己的心情。 “普绪克,贪吃的小瞌睡虫,睡下了么?” 是爸爸。 普绪克爬了起来,乖乖地坐在石凳上。 她回道:“还没呢,爸爸。” 连带着吹进来的风里都是焚烧香草遗留的气味,普绪克不太喜欢这种味道,皱了皱鼻子。 她知道,爸爸肯定又是去寻求大祭司的帮助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神明的尊敬是她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无法理解的。 不理解,但尊重。 对于他们来说,寻求神明的庇护,也许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人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会期待着神明降下神谕,指引正确的方向。 “普绪克,我很抱歉……” 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条皱纹,鬓角也已经染上了银霜,就连总是炯炯有神如猎鹰般的眼睛,在这一刻,也显得苍老而浑浊了几分。 宽大粗厚的手掌握上她的手,只是一握就松开了。 在听到父亲的为难之前,普绪克先一步开了口:“我同意的,没有关系,爸爸。” 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姐姐们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孩子都可以满地乱爬了。 “好孩子。” 了却一桩心事的国王却看起来忧心不减,他就这么离开了。 普绪克坐上了床,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可房间门口又传来了一个柔柔的声音。 “普绪克,还没有睡下吗?” 在走廊里遇到自己丈夫的王后并没有过多过问,只缓缓走到了她心爱的小女儿床前。 “没呢,妈妈……” 普绪克爬了起来,她胡乱地抹了两把听到妈妈声音就溢出来的眼泪,嫩白的手因为用力而透出些许红红的印子。 “我的孩子……” 轻柔带着热意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明明什么也没说,但一声叹息又说了太多。 “妈妈,我……” 普绪克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宛如决堤的洪水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在薄薄的小毯子上。 她很委屈,在妈妈这里,那些委屈忽然就兜不住了。 讨厌啊…… 为什么拒绝,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好好告诉她。 “普绪克……” 王后从来没见过普绪克这个样子,她的小女儿似乎过于聪慧勇敢,就算跌了跤,也一声不吭地爬起来。 性格阳光,几乎没有烦恼,这样嚎啕大哭的情况,在她的印象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看起来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她轻轻地把人搂进怀里,拍着少女的后背,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普绪克顺着气。 “没事的。” “只要在一个星期之内……” 她像是下了决心,缓缓说道:“能找到合适的男人成婚,就不必再作为处子献给那只怪物。” 几乎要在温柔拍拍里睡过去的普绪克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信息量太大,她有些发懵。 妈妈说的什么?! 一个星期之内成婚,不再是处子什么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等等…… 爸爸可没说过要把她嫁给一个怪物。 - 普绪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 第二天的晨光照耀到床铺之上时,只是一缕阳光,就让睡得并不安稳的人醒了过来。 “怪物……”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从妈妈口中得知的消息。 普绪克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嫁给一个怪物? 为什么是她?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亚麻材质的套裙略有些粗糙,远远比不上现代丝绸的舒适,但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布料,在湿热的气候里清爽而舒适。 昨天晚上的她,并没有在妈妈的面前表现出震惊与恐惧。 这个好心肠的女人对于某些方面的承受能力并不是很强,普绪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捉起一只蝎子,吓唬那两个试着捉弄她的姐姐的时候,差点把年轻的王后吓得飚出出眼泪。 昨天晚上,她看见了。 细细的皱纹出现在一向保养的很好的美妇人眼角之上。 就好像一夜之间,爸爸妈妈因为她的婚事,就那么不知不觉地老去。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唉……” 普绪克明白,这个时代的神明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怪物……可不是说说而已的,格诺斯城的勇士们要应对的不只是别的城邦进犯,还有大山里凶猛的野兽与怪物。 从窗子里飞进来的圆嘟嘟小肥啾嫩黄色的鸟喙在桌子上敲出清脆声音。 哒哒哒。 一道高大的阴影从窗子落到房间內。 普绪克侧过了头,清晨的光晕之中,那个在脑海之中模模糊糊的声音又出现了,隐隐叫她别看这人的模样。 她迟疑着问道:“是谁?” “普绪克。” 是个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势。 他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普绪克,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轻缓的声音像是害怕惊了这房间里的小鸟儿。 普绪克没有动,她点了点头:“嗯。” 寝殿里的侍从们从不直呼她的名字,这个人,不对劲。 而且,这个男人…… 是从哪里知道自己要嫁人了? 普绪克没有靠近窗沿,她谨慎地坐在床上,从柔软的枕头下摸到了什么,握在手里。 - 沐浴在清晨阳光的奥林匹斯山峰上云雾缭绕。 而云雾之上,是众神宫殿居所之处,巨大高耸不见尽头的柱廊将神殿分割。 各司其职的神明们通常鲜少聚集在一起。 就是见着了也不过是匆匆打个招呼,继续各忙各的。 但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阿波罗靠在一根柱子上:“维纳斯,格诺斯的人们并没有对你大不敬到迁怒于一个普通人类女孩儿。”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神明笑了一声。 白瓷般的肌肤,曲卷而蓬松的金发披散及臀,曲线柔美而丰腴,松松垮垮的腰带将玫瑰粉色的衣裙系在腰间,只是几个迈步动作之间,就足以轻而易举让人为之倾倒。 美神维纳斯。 她轻佻地开口:“是吗,我的兄弟,普绪克难道不应该为她过分的美貌付出代价么,你要是整日听见那些挑衅的话语,想必再强劲而有力的箭也会失了准头。” 她的臂弯轻轻绕过阿波罗的胸口,环在这俊秀神祇的脖颈之上。 “可没人要求美与欲之神的心胸宽广,容下除了男神们的青睐之外的东西。” 维纳斯的眼里透着几分势在必得。 “再说了,普绪克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儿,宙斯可从未失去过对她的兴趣,我让她嫁给这世间最为可怖的怪物,让寒酸且粗粝的婚姻磨平她的美貌,是帮了这姑娘呢。” 她白腻的臂膀退下,葱白的手指拂过阿波罗棱角分明的脸颊。 阿波罗看起来似乎被她这么一句话带偏了某个方向,他陷入了沉思。 若是凡夫俗子,想必已经控制不住心神荡漾而投入美神的怀抱,寻求这世间无上的欢乐。 可她的这位兄长却是不为所动。 “啊,我可爱的小爱神,他的金箭可真是无往不利啊,可惜达芙妮并不想要你的这份爱意。” 当维纳斯的手指落在月桂花环的嫩叶之时,阿波罗终于是从思索的状态里出来,他拿下了这位从不矜持的女神的手腕。 拒绝的话语一并说出。 “维纳斯,我不是你的裙下之臣。” 又一次踢到了铁板的维纳斯只是笑笑,她当然只是来试探这金箭是否不可动摇。 这样看来,确实是无法拒绝。 那么爱上怪物的普绪克…… 维纳斯心情很好地离开了。 然而,在她离开之后,丘比特走了出来:“普绪克,其实又是一个宙斯看上的女人?” “我的眼睛也不是什么都能看见的,更何况是众神之王的后花园,瞧上一眼,怕是会浑了那眺望的能力。” 阿波罗的话语里藏着点无奈的意思,可这声音落在丘比特的耳里,却变了味道。 即使没有他金箭的作用,宙斯也足以他那将多情而泛滥的种子遍撒奥林匹斯。 那是炽热而混沌的爱火,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这位众神之神的心。 即使有着天后赫拉婚姻权能的约束,也无法束缚。 他对普绪克也有那样的想法么? 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意从心头涌出,丘比特张开羽翼,飞下了奥林匹斯山。 云雾之中传来年轻爱神的懊恼:“该死!”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3. 无辜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坚贞 …… 小巧而精致的弯刀匕首有着薄而锋利的刃,并不沉重。 普绪克的手心里慢慢渗出了湿黏的汗,她的神经绷得紧紧。 只要这个男人敢过来。 她的手指缓缓松开,又一根根贴上皮革,更加用力地握紧有些发潮的刀柄。 这把大祭司送给她的八岁礼物足以割开一头壮年公熊厚实的胸膛,更逞论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类男子。 普绪克有信心一击毙命。 可窗边的男人看起来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在害怕我的到来么。” 普绪克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的寝殿如何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出现一个陌生男人,就算只是出现在窗子外面。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目。 可眼睛却在看到那男人落进房间的阴影之时莫名地想要流泪。 普绪克藏在枕头的下的手抖了起来。 见床上的女孩并不作答,那窗边的男子自顾自地说道:“不必惧怕我,普绪克。”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带着奇异的魔力。 那股本能的惊惧被抚平。 听见这样安抚般的话语,普绪克的眼睛一酸,她想这个人也许没什么恶意。 “我……”我没事的。 她向来开朗得很,也不希望给别人平添为自己而烦恼的麻烦。 可话还没说完。 那男人又说话了。 “年轻的新娘,当欢愉胜过恐惧,我将带走你的青涩,细细啜吻你的美好,将痛苦献给那被世俗所束缚的巨兽。” 普绪克:“……” 她没太听懂,这个人说话跟大祭司一样,神神叨叨的。 “看看我,不必再惶惶不可终日而不可安心,你不是软弱无力的孩子,我见着你有一个坚韧非凡的灵魂。” “放心且大胆地看看我吧,好姑娘。” 似被这蛊惑的话语所吸引,普绪克将要扭过头去,握着匕首的手慢慢地从枕头下抽出。 窗沿上刺目的光晕几乎灼烧少女乌黑的眼眸,那是凡人不可直视的神力。 可只是短短一瞬,她猛地低头。 ——不能看! 她听见直觉在大脑里大声地呵斥,疯狂地警告。 ——绝对不可以看! 只消刚刚瞥见那一眼,普绪克就动弹不得,她浑身上下只有手指可以使得上力气,始终没有松开那把匕首。 也许只过了短短一瞬。 也许不知道过了多久…… 普绪克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但她依旧没有回答。 僵持不下之下,像是有人给那窗边的男人送来什么信息。 普绪克只听见一阵轻盈的风声,她听不见那风里的话。 「我亲爱的丈夫,若是别的女人或者女神也就算了,这是维纳斯向我许诺的女孩,我将赠给她一段坚贞不二的婚姻,即使是众神之王的你,也不被允许染指这姑娘的纯洁。」 藏在风里的话温和却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婚姻神权束缚之力。 男人终于是收回了落在少女脊背玲珑曲线上,留恋且不舍的视线,叹了一口气:“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可爱的小蝴蝶。” 话毕,他离开了。 那宛若被虎兽的利爪禁锢的窒息感,在这一刻随着光晕的消失如潮水般褪去。 普绪克猛地扭过了头——窗边什么也没有。 只有那只白芝麻汤圆小鸟不解地歪着脑袋,似乎在疑惑她怎么了。 普绪克张口:“我……嗬……” 因过度紧绷而干涸嘶哑的喉咙说不出成型的句子。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刺啦一声,匕首轻而易举地划开了被她的后臀压得已经有些变形的枕头,纷纷扬扬的细小绒羽冒了出来。 普绪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死死地握着刀子,她松开手,匕首落在了床上,白嫩充血的手心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青青紫紫的淤青。 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她找出另一只枕头,捡起匕首,把它放进后面的隔层里,叫来打扫的婢女把破掉的枕头丢掉,叮嘱绝对不能告诉国王与王后。 做完这一切,普绪克身上的劲一下子就泄得一干二净。 她想,自己也许是时候需要配备护卫了。 - 听闻自己的小女儿对于这件事忽然松了口,国王感到十分的欣慰。 “是么,真是太好了……” 性子温顺的普绪克在某些事情上却是固执得很,她向来不喜欢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跟在身后,就连几个随身的侍女也被打发走了。 也就是这近十几年都是太平日子,加上普绪克自己的身手足够唬住她那软耳根的妈妈。 不然绝不会让她就这么每次都一个人溜出去。 他说道:“今年的选拔结果就要出来了,时间有些紧,但是我希望你能亲自来挑几个合适的孩子。” 普绪克点了点头,思绪神游天外。 而国王并没有多想,他自有其他的打算。 - 近十几年来,格诺斯的勇士们选拔不在战场,而在露天的竞技场。 傍山而建的竞技场成半圆拱型,三种不同样式的装饰性壁柱在拱洞之间自下而上立起,它们上面的花纹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寓意。 观众的席位一层一层建在山坡之上,悬索吊挂着粗糙亚麻质地的透气天棚,足以遮蔽毒辣的阳光。 在这里,作为观众的不仅仅有参加选拔的孩子父母,还有来挑选合适对象的年轻少女。 一年一度的选拔,能够胜出的,都是格诺斯的佼佼者。 国王并不会干涉这些孩子们的择偶。 不过短短几天,巴特几乎是纯纯靠皮糙肉厚扛过来的,他每一次都无比庆幸,自己有着这样一副健壮的身子。 但只靠这一点是不够的,他在这一次选拔里赢过旁人的,是远远超出寻常人的耐心和意志。 “哟,小子,你居然没弃权啊。” 巴特记得他,是个容貌十分周正,身材并不过分魁梧,只看上一眼就让人生出好感的男孩,在报名的时候,就排在了他的前面,他们并没有在选拔之中对上。 ——如果不想遇上我的话,你还是直接弃权吧。 声音十分爽朗,听不出嘲讽的意思,但字面意思就足够让人不高兴。 他是这么说的,只这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把巴特心里的好感破环殆尽了。 那人似乎瞅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瞧那!” 巴特跟随着说话人的视线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国王所在的看台,但只是一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 ——是她,她为什么来了? 带着宽大草帽的少女只是露出小半张脸,看不清面容,但他们都清楚,能够出现在那皇家看席位的女孩子会是谁。 巴特不自然地动了动脚,想要将脏污的身体往人群深处藏起,不想污了她的眼睛。 可另一侧的人反而和他完全相反地举起黑红的双臂,绷出更加明显鼓起的肌肉,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 这是个比他还要高大壮实的男孩子,有着一口亮白的牙齿,似在放肆嘲笑巴特格格不入的拘谨:“害羞什么,就是要让公主选中我!” 巴特没有回话,他默默地咀嚼这这人话语里的信息。 公主。 普绪克公主今天是来选他们的么?! 那么…… 作为胜者之一的他…… 他可以有机会献上一个吻礼! 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刺激从脑海里闪过,心脏里浮现出一股痛苦的感激折磨着他。 也不止折磨着他一个人,巴特在视线的余光里看到好几个男孩子都试着往那露台的方向看去。 巴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垂落在双腿两侧的手慢慢地握起了拳头,又缓缓的松开。 真正的竞争,从这一刻才真正的开始。 喧哗声淡去。 男孩子们齐整列队,等待着大祭司为他们进行圣水的沐浴。 “格诺斯的孩子们!” 国王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巴特静静地听着,他的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开来,黢黑的脸颊上还有着搏斗而留下的红肿淤痕与渗血的细小口子。 但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高兴得了,那些微的痛疼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离心上的姑娘又更近了一步。 作为普普通通陶器商人的孩子,巴特自知自己没有可能和她有什么未来。 他也从未不切实际地肖想过,但……只要能近一点,再近一点。 - 普绪克随着国王与王后来到第一层的看台。 因着她的眼睛由于阳光而止不住的流泪,侍女贴心地给她备上了一顶宽大遮阳的草帽。 普绪克看见下面站了十几个年轻的男孩子。 伤痕累累的身体也掩饰不了他们蓬勃的生命力。 肌肉在兴奋的作用下块垒分明的隆起,湿热的汗水流过伤口,可这些男孩子们连皱眉的动作也没有,眼睛里亮闪闪的尽是光芒。 日头高高地晒在这些赤膊男孩子们坚实的肩膀与后背上,普绪克的视线都被热气熨烫的模糊了起来,目光掠过其中一个男孩。 好像有点眼熟,但又不太确定。 那人身旁的一个男孩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握拳弯举手臂,和粗厚的肌肉一并展露的,还有白亮的牙齿。 普绪克尴尬地笑了笑:“……”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4. 坚贞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勇士 普绪克坐了回来,不再看。 她坐在了王后的手边,宽敞而舒适的椅子上还有着藤编的软垫,在这阴凉的位置里隔绝了不少暑热的侵袭。 国王踏行至平台的正前方,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之中。 这样热燥的中午,正正在顶上的阳光,对于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来说,应该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王后看起来有些担心。 “格诺斯的孩子们!” 这一声中气十足,一下子就让她的担心与忧虑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几乎要忘了。 她的丈夫,格诺斯的国王,年轻时也曾是勇猛的战士。 王后嘴角浅浅地扬了起来。 倒是普绪克,即使在这阴凉的露台里,看久了那阳光直射的地方,感觉自己眼冒金星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不再往下看去,只听着爸爸慷慨激昂的话语。 “……你们是格诺斯现在的勇士,未来的战士……” “你们的身上肩负着家人的希望……” 普绪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几乎要睡过去。 思绪可不控制的回想起今晨那个奇怪的男人声音,即将陷入虚幻而朦胧的梦境之中时,却被一个声音给唤了回来。 那模糊的语句无法听清内容,而且很轻,很远,绝不是在这露台上的人发出的声音。 普绪克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坐直了腰。 那会是谁? - 在奥林匹斯巅峰,云端上的神殿。 坐在黄金椅上的赫拉的手臂洁白如百合,头戴一枚铁蓝色的小小王冠,赭红色的衣裙长及脚踝,恰到好处的庄重而不失优雅。 她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扶手。 那张威严而安详的面孔上表情淡淡,叫人看不穿她的想法:“这么做的话,维纳斯若是知道,想必这弓箭与泉水也会被收回去。” 爱情泉水和金箭铅箭。 阿波罗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着赫拉将话说完。 他也从没想着瞒着这位天后的眼睛,这万事万物之间的婚姻,都逃不过她的指尖。 普绪克要嫁的人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赫拉轻抬下颌:“你想要的我已经给到了,只是我怎么不知道,阿波罗,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肯为了一向不和的爱神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即使婚约还为成型,但这一段庇佑,足以让宙斯暂时放开对那姑娘的心思。 阿波罗闻言,只是看了一眼手腕上柔嫩的月桂叶子,鲜亮的绿色带着一点儿黄。 达芙妮的声声拒绝,是远比最残酷的肉|刑还要痛苦千百倍的鞭笞。 而这…… 这痛苦的源头,是那在他眼里看起来不痛不痒的爱情之箭。 阿波罗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说道:“不过是让预言的马车在将往的道路上驶地更平坦些。” 话毕,这位尽职尽责的俊秀神明缓缓没入了阴影之中。 赫拉单手轻轻支着脸,秀美的卷发在王冠之下泄出,垂下的眼睫在脸颊上打出一点儿阴影。 嘴唇抿起,她若有所思。 “普绪克。” 空荡荡的神殿里,只有女神轻飘飘的声音。 - 格诺斯的竞技场内,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上尘雾蒸腾热浪,侍从们搬来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瓦罐。 大祭司手里的银盘边沿已经有些氧化泛黑,看起来有些年头。 他正着手为这些准勇士们进行最后一步,为他们做好面见国王的准备。 “我的小女儿,格诺斯的小公主,将在诸位之中,挑选出她钦佩的勇士……” 滚烫的热意被冰凉的水珠驱散,不少人都被这一下泼的打了个激灵。 巴特没动。 清透的水珠只不过转瞬即逝地滚过脖颈,落在了地面上。 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在这朦胧的水雾之中,那双硕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国王身后的那个方向。 有一道身影缓缓下来了。 - “去吧,我的孩子,若是这一批都入了眼,可以尽收下,格诺斯的勇士们个个是好男儿,你的姐姐们从来没有说过不好的。” 王后的声音沉稳响起在普绪克的耳边,她的手掌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在出嫁之前可不止选走了一批年轻健壮的男孩子。 而如嫩芽般青涩的小女儿,对于异性,这方面像是天生不太开窍,对于情爱,性子内敛得很,直到现在才有这般想法,已经落下那两个姐姐一大截。 但只要她愿意,也还来得及。 “好的,妈妈,我只要两个就可以了。”普绪克摇了摇头,“好吧,也许一个就够了……” 她现在觉得来选护卫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即使能防住那古怪的男人。 可要知道,她未来的丈夫可是怪物! 怎么能拿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危? 就算再多的护卫,也敌不过那怪物的一张巨口,不过是填饱肚子塞了牙缝的骨头多上几根而已。 唉,其实一个都算了。 只是话已经说出了口,断没有随随便便收回的道理。 王后嘴角始终噙着笑意:“一个就一个吧,也许以后再来挑上一批也不迟。” 普绪克没领会妈妈话语里的言外之意,她见着爸爸说完话之后扭头看她。 他的点头带着鼓励的意味。 于是不再犹豫,她从石头质地的曲折廊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 当带着草帽的少女走入竞技场之内时,原本喧嚣的观众席在这一刻,声音压低了下来。 不少人的脸上露出庄重而期盼的表情,他们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右手抬起,大拇指与食指合拢轻轻贴上嘴唇。 这是他们惯常在瞻仰神像之时所做的手势与动作。 而这一刻,在他们的小公主缓缓走来之时,人们下意识,发自内心地就做了出来。 小姑娘不解地拽了拽妈妈的衣服:“妈妈,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嘘。” 人们都在静静等待着。 而竞技场上的男孩子们身子僵硬极了,他们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巴特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他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普绪克的模样,她笑着从街巷跑过,宛如轻巧的精灵。 他见着过一次,被那美丽所震慑的人接二连三往普绪克的身上投掷鲜花与花环,甚至一度让街巷都拥堵不堪,而人群中的少女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歉意…… 这样大的阵仗只要见过一次就忘不了。 可在这一刻,巴特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依旧不免和身边的人一样心怀崇敬,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公主的真容,便能够得到了美神的祝福。 不…… 普绪克公主,也许就是那代表美丽神明的化身,她是天赐,是诞生于格诺斯的美丽。 他的脑海里同样遏制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 直到那人儿慢慢走进阳光,从简单赤褐色上衫下露出的白皙臂膀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也看不出一点儿太阳晒伤的印子,毒辣的阳光在她的身上,也好似变得和煦微醺起来。 手臂弯起,普绪克取下草编的宽大帽子,人们终于见着这姑娘令人心悸的容貌。 阳光为金子般的鬈发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如星星一般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因水润而显得温柔极了,脸颊并无口脂的点缀,却恰到好处的健康红润,柔软嘴唇如花瓣娇艳。 毫不意外的,赞叹与倒吸冷气的震惊,几乎是同时响起,此起彼伏。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贫瘠而单薄,叫人无法去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美貌,只觉得灵魂都为此而轻飘飘地颤抖战栗。 “要是怎样的人,才能够配得上普绪克公主……” 看呆了的小女孩瞳孔微微收缩,她喃喃开口,又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一个女性长辈将这踮脚的小家伙抱起来,说道:“就算是最英勇的战士,想来也惧怕自己的靠近是一种玷污的行为。” 普绪克公主,现在大抵还没有求娶的人。 求娶普绪克? 无论是邻国的贵族王子还是普通的男孩子们,这样亵渎的心思,只是从心中浮起就被莫名的力量狠狠地碾碎。 人们赞美她,人们欣赏她,可无人想要爱她,亦或是敢爱她。 妇人的眼里盛着虔诚的敬意,同为有着一个女儿的母亲,她大概能明白上几分王后眼里化不开的忧虑。 而竞技场上,同样也有男孩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这样的疑问,鼻子和嘴里因紧张而不住喷出热气。 巴特在心里默默的,坚定的,大声地回答。 ——没有。 ——没有人可以配得上普绪克公主的一根脚趾头。 惴惴不安中,只见大祭司走到了小公主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少女可爱的脸蛋上露出一点儿无措,她将宽大的草帽戴在了大祭司的头上,又弯下腰,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这向来严肃的老人眉头的皱纹都舒坦开几分。 是啊…… 她总是有着这样叫人心生愉悦的魔力。 巴特低下了头,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想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可一股酸涩在这时,倏忽一下攥住了年轻小伙子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有吻礼资格的人并不单单只有他一个,这里有至少十二个男孩子可以得到那属于胜者的嘉奖。 那个早在先前就亮出自己肌肉的男孩子先一步大步上前。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藏不住的紧张:“普绪克公主!” 宽阔而粗暴的嗓音因着自然的热情而显得格外有力,眼睛因为激动而盈着些许泪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又说道:“卢佩,格诺斯未来的勇士,愿为普绪克公主您献上自己今日的忠诚与明日的荣光!” 普绪克以拳抵唇,又张开将手放下,轻轻落在男孩的身前:“嗯……卢佩,祝贺你。” 她觉得这孩子的誓词,有些奇怪的滑稽。 “今日的”忠诚。 怎么,以后就不忠诚了么? 而人群中,巴特不知道公主的心中所想,从那表情中看出大概是对卢佩满意,只焦虑又懊恼,怎么没有里奥那家伙的捣乱,自己还是处处慢人一步,步步落人一截呢。 可自己没有里奥的好口才,贸然开口,大约会给普绪克留下不好的印象…… 卢佩已经得到了普绪克的赞许…… 自己连走出去也做不到吗? 巴特抿起了嘴,他只静静地看着,一股莫大的悲哀在这一刻淹没了他。 在卢佩即将托起普绪克手腕的时候。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刮走了大祭司的草帽,晴朗天空,本万里无云,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快速聚集起乌云。 天气骤然大变。 老人脸色一沉。 他的喉咙像破开的老旧风箱,剧烈咳嗽起来:“……不,不好。”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5. 勇士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神使 大祭司看向他兄弟的方向,目光如在砂砾上滚过般痛涩,作为供奉神明的信徒,这样不正常的天气变化,在那黑袍男人到来的那一日,也这么出现过。 实在是……让他胆颤心惊。 视线相接之时,二人快速地交换了眼神。 国王一声令下,让观众先行离席。 人们不解发生了什么,但十分听从指令的四散离开,唯余场上的男孩子们摸不着头脑。 卢佩的手即将触碰到普绪克的手腕。 “凡人,她不是你可以献媚的女子。” 人尚未出现,可低沉磁性的声音已经传来,明明是在露天的竞技场,可这声音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回响。 卢佩像是被虚空中的力量猛地一击,眼里的炽热快速褪去,他惊惧地往后退了数步,回到了人群之中。 普绪克收起了自己的手。 额,看起来,这个勇士的吻礼,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抬起脸来,直直地看向那不知从哪儿走出来的男人。 对方一身黑衣黑袍,黑色的宽大兜帽,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从头到脚都见不着他原本的模样,唯余一点儿白色的下巴,在这一身黑色的装束里显得格外抓眼。 他明明站在这竞技场内,可稍稍抬起下颌的动作,反而像是站在无人可及的高高看台,给人一种睥睨全场的感觉。 庄严的声音,再一次带着奇异的回声响起。 “三日后,那是一个符合要求的,没有月亮的夜晚,在将普绪克送到比戴特山顶后,她将自行踏过厄瑞玻斯的胸口。” 他的视线落在了看台上的国王与王后身上,声音在这一刻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现在,我想你们应该同普绪克好好的告别,而不是在这里为她选择一些同死的祭品,比起浑身都是骨头的男人,想必肥美的牛羊会更加符合那准新郎的胃口。” 神使抑扬顿挫的话语里,明里暗里,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现在,竞技场上的这一群男孩子们若是刚刚还个个雄赳赳等着被选中,这一刻就如坠冰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尤其是卢佩,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是想为公主献出自己没错,可……可那是在床榻之上,不是作为那非人新郎的口粮。 他的腿脚一软,就扑通跪了下来,脸色惨白,嘴里喃喃道:“不……我不想死!” 厄瑞玻斯。 栖息于冥府深渊里无穷无尽黑暗之中的神明,祂即是人类濒临死亡时所见黑暗本身。 这人说的是让普绪克去送死! 被愤怒冲昏头脑,完全忍不了的巴特直接撞开还在发愣的几个男孩子,他走上前去:“你说的什么?!” 大祭司满头是汗,却依旧压低了声音:“放肆!你想要对神明的使者发泄自己的不满么……” 他不希望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出人命。 神使出现在竞技场这种公众的场合,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神使,是神明的宠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有着神明的授意。 巴特完全没有把话听进去,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这个人口出狂言,仅仅一句话就想要让无辜的公主去死! 凭什么! 一只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巴特。” 普绪克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怒意上头的少年脑子清醒了过来。 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地梗着脖子,眼睛里抑制不住的流出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地面,在尘灰的石地上晕成一个个溅|射状的圆点。 巴特感到委屈,可这委屈不是为了他自己。 神使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他说:“普绪克公主,擅自和凡人的男子接触,染上污浊的气息,会惹得那位新郎不快的。” “是么?”普绪克疑惑,“我不觉得有什么脏污,我的手干净的很。” 正如她所言,在巴特胳膊黝黑的肤色下反而更衬得她白白嫩嫩,干干净净,上面连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若只是碰了一下别的男孩子的胳膊就污浊了得话…… 那么,她和那信友互诉衷肠那么多次。 那就连心都脏了? 普绪克面上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她说:“倒是你,那怪物的传话筒,神谕的传达者,威胁我的父亲母亲,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像是什么样子,若是你的妈妈知道的话,定要为你羞愧地连续哭上三天三夜,助纣为虐的你,这才怕不是污浊了神使的身份。” 谁也没有想到普绪克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谁也没有预料到普绪克竟敢对神使大不敬。 巴特的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他怔怔地看着。 “……” 轰隆雷声随着惊天动的霹雳响起。 晴空化为黑夜,被闪电撕破亮如白昼,再也无法分清现在究竟是子夜还是正午。 大祭司仓皇匍匐跪地,狼狈至极。 那些勇士也不过是才十多岁的年轻孩子,对于神明的敬仰在这一刻让他们惧怕惩罚和死亡的到来,恐惧绑住了他们健壮的手脚,神魂都挤得游离飘荡起来。 国王与王后嘴唇嗫嚅着说不出成型的句子。 这可是能够传达神谕的使者,某种意义上算是神明的化身,可怜的小女儿要是又惹怒了这个神使代表的神明可怎么办! 保护孩子的母性在这一刻胜过了对于神的恐惧,王后终于能够动了动嘴,她几乎是在嘶吼:“普绪克!快跪下!”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 普绪克松开巴特的手,转了一个身,裙摆随阴冷的风飘起一点儿又落下。 她面色平和且毫无惧意地跪下,又虔诚地行了一个祭拜神明的叩礼。 除去刚刚那些话,这无可挑剔的仪态与标准的行礼,就是大祭司也挑不出她半点儿错,在这一刻,一股由然而生的钦佩和惋惜落在这老者胸口。 如果没有这桩婚事的话,普绪克会是一个很好的公主,格诺斯需要这样的首领。 可是…… 普绪克在三日后将迎来属于她那命中注定的死亡,他兄弟的小女儿,在这蓓蕾花苞的年纪,投入怪物的怀抱。 大祭司每看一眼,就难免不想到这孩子可悲的命运。 他的眼皮沉沉地垂了下来。 闪电之中,凡人听不见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不满的话语从云端落下。 神使的身躯一震。 他看向这位公主:“你的一言一行,皆无所遁形地展露在那位准新郎的眼里,普绪克,我是为了你好,这亵渎过你的男子,在现在是种下了一颗诱使你背叛的种子。” 普绪克掷地有声地回答:“倘若这世间存在着某种天然且无声的纽带,将我与我未来的丈夫维系在了一起,那么我想他应当能了解我的心思,我既已经答应了婚约,就不会有背弃的道理。” 普绪克无法不去想。 既是神谕的婚姻将她与那怪物捆绑在了一起,那么,至少在成婚之前,格诺斯的筹码,就唯有她而已。 “夫妻之间应存信任。”普绪克目光如炬:“你若是带着他的怀疑而来,大可回去了,不要想着伤害格诺斯的子民。” 在晴空霹雳之中,在阴冷而凄厉的旋风之中,普绪克跪的端端正正,声音沉稳有力。 她说:“一个,也不可以动。” 微弱的一缕阳光落在这少女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反射出圣洁的细小光芒,眼瞳之中是无人可撼动的坚定。 神使哑然。 他如来时一般,毫无征兆地转身离去。 灰白苍穹上的层层乌云被阳光划破,轻柔的风吹去阴霾,所有痕迹消散的无影无踪。 若不是普绪克还跪在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简直如同梦一般虚幻飘渺。 大祭司站了起来,松下一口气,转身想要安抚这些勇士,将未完成的选拔简单结个尾 ,可却听得几声惊呼。 “普绪克公主!” “普绪克!” 巴特赶在少女跌倒之前稳稳地托住了她的上半身,克制的握拳甚至不敢逾越半分去触碰公主的身体,他还记得那神使刚刚说的话。 还好…… 普绪克只是晕过去了。 王后顾不得仪态,从看台上慌张小跑下来,带着一众侍女将人带回了宫殿。 - 回到神殿的丘比特心脏砰咚跳地快极了。 以神使模样出现在格诺斯的那人,正是他自己在凡间所使用的化身,一举一动皆落在神明们的眼里。 “她还想着找男人快活,算什么样子!丘比特,你的提醒太轻了!” “就是就是,这样尘世间秽物的一个凡胎女子,牙尖嘴利得很,维纳斯只是让她嫁给一个怪物,这惩罚许是太温和了……” “应当用粗粗的骨针一点儿一点儿地缝上她的嘴,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喋喋不休的小女神们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维纳斯的到来。 这些维纳斯的神力变化而出的,平日里侍奉照料花圃用的小女神们,她们的心思并不如天然的神明那般纯粹,反而极易受到外物的影响。 尤其是维纳斯的心绪。 从回到神殿那一刻,这些家伙们就没停下八卦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丘比特皱眉:“够了!” 洁白而硕大的一侧翅膀扇开,掀起一阵并不十分温和的微风。 这风将她们晾晒的花瓣吹得七零八落,颜色香味不同的花瓣如被打翻的融化油彩,一时之间全部混杂在了一起。 “哎呀呀!等会维纳斯可是要生气的,既然已经完成了维纳斯的任务,就去玩去吧,别来妨碍我们啦!” “哎哎,他怎么不动,不是也被普绪克的模样给迷晕过去了吧?” “嗨呀,小爱神的心不会为哪个女子而停留的,你想太多了,大概又只是被阿波罗打击了箭术而丧气吧,头发里还有着阿波罗身上月桂的香味呢。” “丘比特这是怎么了?” 叽叽喳喳的话语声此起彼伏,毫不避讳被议论的当事人就在这里。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看见普绪克为一个粗苯的,身份卑贱的男子而句句不留情面地回怼他的时候……那颗心发热发烫的喘不过气来,几乎无法抑制住那股想要上前去亲吻她裸|露在外肌肤的冲动。 在看见她跪下的时候,自己的膝盖也险些一软。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6. 神使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少年 问及自己内心之时,他爱普绪克没错。 可那个她呢,那个可爱直率而又勇敢的姑娘,那个和他谈论世间一切美好与不公的姑娘,那个为他受所谓母亲的掌控而愤愤不平的姑娘。 他难道不爱吗? 理智时时刻刻提醒着丘比特,切莫失去冷静。 既然已经做下了断交的决定,为何又不可避免地一次次想起她呢,在普绪克为那男孩而与自己争执的时候,他为何要感到愤怒而将她的影子套在普绪克的身上呢? 这一颗心,如何能为两个女孩跳动! 在这心烦意乱之下,本能的回到了神殿,丘比特实在是寻觅不到心里的那个答案,他从繁花簇拥的秋千架上一跃而下,往外走去的时候,却正好遇见了某位此时并不想见到的女神。 “丘比特。” 玫瑰粉色的衣带行动之间带起阵阵香风,循着主人动静飞来的小家伙们簇拥在她的身边,为她打理散开的金发,在鬓发之间小心别上娇艳的鲜花。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的这副模样。” 维纳斯愉悦的眼睛里盛着一点儿迷惑。 挺拔身材,少年身形的爱神…… 他是从哪儿得到了起源神力么,思及此,维纳斯对于一切侵害她利益的未知下意识地回避。 不,绝无可能,丘比特无法脱离她的束缚。 也许是信徒的信奉之力…… 维纳斯想到了这个更加具有现实可能的答案。 这是好事,没必要再细想。 爱神的信徒越多越广,人们欲|望的力量也就越强,于她来说,受益也是越大,只是不能让他逾越过自己去。 于是她勾起了嘴角,这一笑让人神魂颠倒:“你要去哪?” 丘比特头也不回地说道:“散心。” 维纳斯并没在意,她支起一根手指,问道落在上面的小女神:“也许给那怪物也来上一发金箭是个好主意?” 宛如鸟儿的小女神扇动着翅膀摇了摇头:“就算是涂了爱情泉水的金箭,也是有限制的吧,对于没有理智的怪物,无法唤起内心的爱意,催发的只有本能的兽|性与冲动而已……” “那就有些太遗憾了。” 维纳斯的话语里透着惋惜,可轻快且跃跃欲试的语气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普绪克想必已经无法控制的陷入对那怪物的迷恋之中,居然口口声声称其为未来的丈夫。 那么……成全这孩子,让他们两厢情愿地相爱,那也是她美神慷慨的善心。 在她扭过头来之前,爱神已经先一步张开翅膀,飞离了神殿。 维纳斯眉头一挑:“算了。” - 格诺斯的宫殿里,傍晚的霞光越过窗子,温柔地抚过床上的小公主紧闭着的眼帘。 “额。”普绪克睁开了眼睛,鼻子轻轻动了动就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 王后紧张地坐前:“普绪克,有好些吗?” “妈妈……好呛。” 普绪克起身,慢慢地坐在床边,落脚是厚厚的长毛地毯。 额头有些痒,除此之外,她感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心里在默默地吐槽……就是死了好几百年的老吸血鬼,也会被这烟雾给从棺木里熏醒。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大祭司说你的灵魂不稳定……” 普绪克没听见妈妈后面说了什么,只抓住了那个字眼:“一天一夜?!” 她一下子猛地站了起来,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脚步踉跄着就往一边摔去,又落回了柔软的床上。 屋内的陈设在这香草的熏蒸之下带上一股强烈的陌生感。 思维在这一刻转动的很慢很慢,因饥饿而身体涌上一阵一阵沉重的疲惫。 她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那岂不是…… 过了今晚,明天的晚上,就是她赴死的时候了? 她去过比戴特山,比戴特山顶的高度,其实也并没有多高…… 好吧,只是轻轻松松能摔死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的高度,仅仅是这样。 说到底,不过是一头栽近那深渊而已。 普绪克镇定下来,吸了吸鼻子:“妈妈,不用为我担心,你看见了,我不怕的,就算是怪物,它也是我的丈夫,没关系。” 王后将脸贴在普绪克的头发上,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小女儿,总是有着一种超出常人的坚韧,这一点在平日里让她很安心。 可来日,普绪克要与之生活的,是一个非人的怪物。 就算她的孩子足够乐观,可那怪物又如何能懂人类女子心里所思所想? 她已经决定要做出那个违背丈夫意志的决定了。 “妈妈,妈妈?你还好吗?” 普绪克的声音将王后从沉沉的思绪里唤了回来,她强撑起嘴角,说道:“我没事,饿不饿,你以后……” 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哽咽。 普绪克抢过了话头:“不饿,妈妈,我都要睡成小猪仔了,哪还饿呢!” 她噘着嘴,脸颊鼓起来,做一个胖乎乎的鬼脸,这招几乎是百试百灵,成功地逗笑了王后。 王后离开了房间。 - 寝殿外,王后目光淡淡,对外面等候已久的人点了点头。 和格诺斯的其他妇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王后是个信仰神明的女子,但她的神也不愿帮帮她那可怜的小女儿,那么…… 只有这王后的身份可以稍微做些什么了。 派出去的侍从们遍寻了周边国家有关于比戴特山顶上怪物的传说。 邻国的风俗与格诺斯大不相同,他们十分热衷于活祭人牲,不论是神明还是怪物,也不区分自愿亦或是强征。 作为祭品的纯洁少女就连尸骨也不曾留下。 倒是那些因为已经和爱人私下许诺终身的女孩子们,竟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只是有些惊惧过度。 取而代之的是,这些姑娘相好的对象里,极大一部分都迅速地憔悴下去,只有寥寥无几的男子,依旧健壮而年轻。 从那些姑娘的话语里,人们大抵拼凑出了此类怪物这样的一个形象。 它长着一对翅膀,有着似火焰一样炽热,或如寒霜般捉摸不定的蛇形身体,和锋利的一张巨口。 而这怪物又风流成性,嗜好少女处子之身的馨香,对于非完璧之身的女子,则降下极为恶毒的诅咒,这诅咒并非针对女子本身,而是让她的伴侣以瘦损的模样日益萎靡不振。 至于那些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幸运儿……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走了什么好运。 王后收起自己的思绪,说道:“好孩子,就是你地底下的父母知道了,他们也会为你感到自豪与骄傲。” 这是个没有身份,背景淡薄的孤儿。 他的妈妈因他难产而离世,没有多久,失去伴侣的男人就酗酒过度,失足跌落湖水去了。 而即使是这样孤身一人的清贫生活,少年仍身体健康,性格也敦厚坚毅。 她并没有对这男孩子隐瞒这些收集来有关那怪物的资料。 当然,也没有这个必要。 王后垂下眼帘:“去吧。” 只有最后一个晚上的时间与机会…… “不,等等……”王后又叫停了正要往里走去的人,“你爱普绪克公主么?” 她要确定这最为重要的一点。 少年垂落在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他低着头,面具遮掩之下看不出神情。 “我,愿为她而死。” 王后浅浅叹了口气:“去吧。” - 房间里的普绪克不可避免的,眼里浮出几分对于未来的忧虑。 没过多久,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普绪克把心情藏好之后慌里慌张地说:“妈妈,我不饿,真的!” 可进来的却不是王后,那是一个打扮十分奇怪的人。 顶上装饰着彩色羽毛的粗狂花纹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的长相,只见着脸颊两侧同样鲜丽的羽毛耳坠。 他快步走进来,就跪在了床前的地上,背上的彩绘在黢黑的肌肤下衬得鲜亮刺目而耀眼,臂膀和脖颈都带着金子的臂环和颈环,上面镶嵌着细小的彩色碎石,在玫瑰色的霞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芒。 感知力尚且迟钝着的普绪克没有犹豫,下意识就要把手摸进枕头下。 可这人的姿势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倒像只是来跪在她的脚下而已。 他说话了,没有抬头。 “普绪克公主……” 匍匐在地上的人听声音十分年轻,大概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手掌下带着细绒的薄薄床毯让普绪克回过神来,她意识到了此刻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不爱用野兽的毛皮制成的寝具,这是王后给她安排的房间。 普绪克正嘀咕着,于是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格诺斯的勇士,在黄昏褪去的今夜,我亦是祭坛上安眠的羔羊,望您的青睐与热望抚慰我的脖颈,愿为公主,献出我的一切。” “……” 把勇士的身份说得这么含混,这人其实是大祭司派来的吧。 普绪克轻轻咳嗽了一下:“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人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他只端正抬起上身,并没有站起来。 原本坐在床上的普绪克赤足下了地,她蹲了下来,试着与这人平视。 普绪克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她觉得这世界上的人是有灵魂一说的,人们的眼睛里,就栖息他们的灵魂。 这少年带着彩绘的面具。 而她看见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有着纤长睫毛,圆润且硕大的眼睛,隐隐含着水意,瞳仁乌黑且略微反光,在少女专注的视线下一眨也不眨。 宽厚的脊背与起伏的胸膛上都抹了香油,也许是什么别的膏脂,呼吸之间,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热气的蒸腾下缓缓散发出来。 这个男孩子的体温忽然升高了……为什么? 那股香味让她的视线变得朦胧,普绪克甩了甩脑袋,想要保持清醒。 “所以,你是来做什么的?”她顿了一顿,“直说就好。” 那戴着面具的人,肉眼可见的紧张绷着自己的身体,喉结在脖颈快速滚动了一下。 他说:“普绪克公主,请您享用我。” 普绪克:“……” 开什么玩笑! 她已经做好嫁给那怪物的心理准备了,为什么还要搞这一出……是大祭司的主意么,不,大祭司对于神谕的态度完全是神圣不可侵犯。 「在一个星期之内……合适的男人成婚……不再是处子……」 将眼前的人身上的装饰,奇怪的打扮,还有那引起奇怪反应的油膏联系起来,普绪克无语地瘪了瘪嘴。 是妈妈。 若是她的性子和那两个姐姐一样的话,也许这事就成了。 但普绪克不想…… 先不说她还是有喜欢的人,尽管那家伙已经说了那么无情的话。 而且,普绪克不认为这样就可以逃避,她仅仅只是触碰了一下别的男子的胳膊,神使的话语里就隐隐含着威胁,若是真的能够拒绝的话,妈妈又何必用上这样的法子? 作为怪物的新娘为格诺斯而死……这是她的命。 见普绪克发愣不动,地上的人膝行着上前,试着触碰她垂落的手。 只是才快要碰到。 那只看起来柔嫩无骨的白皙小手反而躲开了,迅速往上,看似若即若离,可只有这少年知道,普绪克的手完全没有没有触到他。 他的身体在这折磨般的期待中僵硬起来,胸口起伏的幅度更大,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痛苦的煎熬,嘴唇颤动。 “求您……”垂怜。 话音未落。 那只手已寻到目标,握住了他箍臂膀上的金属臂环,这是一个好使力的地方,一个灵巧的扭身借力侧摔,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几乎是抽手的同时,普绪克转身端起了床头小凳上一只盛着水液的透明杯盏,泼在了这人的胸膛上。 “公主……普绪克公主你……我……” 被她就这么摔在另一侧地上的人狼狈极了,耳饰上的红彩绚丽羽毛都掉了一支。 那凉水里混着细碎的薄荷叶子,有微微辛辣的气息,带着胸口一点儿晕开的油彩直直往下流淌至肚腹的位置,这么突然的一股凉意让他不住激动地喘着粗气。 眼看普绪克就要伸手摘下他的面具。 “不,不要!” “巴特?”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7. 少年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爱神 …… 不怪普绪克认不出来,巴特自从进入变声期之后就寡言少语——他觉得自己低厚的声音十分难听。 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坐在他的面前,现在更是紧张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普绪克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把下巴放上去。 她问:“所以,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吧。” 一个腼腆而内向的男孩子,忽然赤|裸|裸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露着上半身,说一些让人面红耳赤容易想歪的话语。 妈妈,大概是拿什么威胁这孩子了。 巴特捂着脸,羞愧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不,普绪克公主,我是自愿的,自愿将自己完完整整地献与你。” 「你爱普绪克公主吗?」 在听见这句问话的时候,巴特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不,他不能爱! 自己不过是个粗野鄙陋的制陶工人,而普绪克于他而言,是那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璀璨而又明亮。 …… 所有的勇气,在刚刚伸手的那一霎就已经用完。 摘下面具,失去了那道屏障,就这么出现在普绪克公主眼前的他,那一刻因自惭形秽而感到无地自容。 他不再是为心上人勇往无前的战士。 而是又变回了那个腼腆内向的巴特,在掩面说完那句“自愿献身”的话之后,他又结巴了起来。 “我……公主,我……” 尽管被王后委以重任,但他不过才学习了短短半天如何取悦青涩的少女,再加上药物的作用…… 让她动情,不必痛苦。 而显然,他做的很糟糕。 若是按照惯例,应该先用潮热温暖的手托住公主小巧的脚踝,得到允许之后,再慢慢往上亲吻。 巴特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紧张之下,他想到了昨日未完成的吻手礼,结果……却忘记了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场合。 “……” 普绪克不知道要如何安抚这年轻少年受到打击的心,巴特喜欢她,她早看出来了,又或是对她,有某种好感。 只得沉默许久。 直到巴特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下来…… “你有感到好些吗?”她伸手拿起了小凳上的布帕叠起来,“抱歉,我刚刚只是想让你清醒一下。” 少女的声音里没有问责。 她只是关切的问话,好似刚才那场闹剧完全没有发生过。 巴特摇摇头:“我没事的。” 他把手放了下来,那叠起的布帕就被塞进了宽大厚实的手里。 普绪克说:“擦擦吧,荨麻可是蜇得慌。” 她的额头上现在还在微微发麻。 谁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掺了荨麻的薄荷水有助于安定。 巴特没说话,他捏着布帕,低下了头,往下看了一瞬,就立刻不安地支起了一只腿。 也许是第一次遭遇这样陌生而又可怕的感觉,黢黑脸上的表情显得窘迫且无措。 其实刚刚,普绪克就已经不小心看到了一眼。 那些油彩上,大抵是混杂了什么助兴的草药膏……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在和异性第一次单独相处在密闭的空间之下,起了一些正常的,健康男性都会有的生理反应。 她又拿起那张装饰着长长羽毛的面具,指腹在边缘捻了一下。 上面鲜艳的涂料十分新,甚至都没有干透,一看就是临时赶制出来的。 黄昏的霞光已经完全落下去,窗外的天空上浮起点点星光。 普绪克站起来,为寝殿内点上烛火,转头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年轻的少年低垂着脸坐在那里,他的腰挺的很直,握着布帕的手擦拭着身上的水,宽阔的肩膀随着手臂的动作使得肌肉的线条流动起来,胸膛的花纹已经被尽数擦去。 在这只有微弱烛火的昏暗之中,普绪克的视线落进来一点儿红。 在巴特的脸上。 橙红的颜色沾到了他的眼睫下,那是鲜亮的,没有一点儿杂色与黯淡的红,在黝黑的皮肤上透着诡异的美。 她几乎能闻到细碎的薄荷叶子被绢布碾出淡淡的清香。 气味从宽厚的胸膛与结实的臂膀上,带着那股让人躁动不安的香游动出来,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势要将人类的本能欲|望俘获。 普绪克听见坐在那儿的人有力的心跳声。 她依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长睫毛忽而抬起,少年似乎察觉到了这视线,对视一眼,又马上垂下眼帘,就是在这不算明亮的光线里,也能看见他耳根都要红透,仿佛在无声地继续着先前的邀请。 这一眼,可真是…… 普绪克怔了一下。 巴特确实有双漂亮的牛眼睛,乌黑澄亮的。 她并没有坐回床上,而是站在窗子边,轻轻放下烛火。 冷凉的夜风带着干燥泥土的气味,吹散了萦绕在鼻尖的香味,让脑子渐渐清醒。 她问道:“是王后让你来的么?” 巴特点头:“嗯” 他缓了一会儿,脸上的浮红退去,慢慢地将从王后那里了解到的传闻说了出来。 “……”普绪克摸了摸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面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这样啊。” 要是爸爸和大祭司知道了的话,可不得了,她默默想着。 巴特往普绪克的方向挺起身子,他恳求道:“殿下,您不能就这么甘愿去赴死……” “我希望您能试试王后的办法!求您了!” 对于那最坏结果的想象,让巴特胸口大幅度激动起伏,眼睛里已然褪去欲色,盈上对于死亡而恐惧的水意。 普绪克看向窗外的夜空,明明灭灭的星星,铺撒在夜幕,看在眼里,很多,也很渺小。 她的声音很轻。 “巴特,我不能拿格诺斯的未来,去冒这个险。” 这一世的生命,不单单只属于她自己,更属于这片养育她的土地。 普绪克把拒绝说的很简单:“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每个人生来便自有他要做的选择……” 她沉声:“我不能为了自己想要活着,而选择牺牲格诺斯。” 巴特颓丧地坐回了原地。 窗边的人转过头来,曲卷的褐色鬈发在月光下染上一层浅浅的银光。 普绪克笑了一下,走了过来:“但我也不希望妈妈为难你,如果明日问起来的话,你就这么回答……” 她在床边坐下。 “……” 巴特低着头,温顺地听着,直到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硕大的黑色瞳仁猛地收缩又缓缓放大,难以置信,声音低下来:“可我们……我们并没有……” “相爱。” 脸涨得通红,嘴里吐出最后两个字的少年只是想象一下,就支支吾吾地哼哧冒热气,但也只是激动了短短一瞬。 他惴惴不安地说道:“您于我并无心意,却假借此般说辞……若是爱神知道这是谎言的信奉之语……” 巴特惧怕再给公主惹上触怒神明的罪过。 倒是普绪克平静得很:“没有关系,就这么说就好了。” 她还记得一点儿大祭司说的关于爱神的形象:一个长着小白翅膀,拿着弓箭的光屁股小孩。 当然大祭司的原话不是这个,都是些什么童稚顽趣,恣意浪漫之类的赞美之词…… 但普绪克当时小小的震惊了许久,若是这样的神明掌管权利,那才是真的可怕——有着远远超逾凡人的能力,却有着凡人婴孩一样无所拘束,任性妄为的心性。 而且还是掌管爱情,这种世间最捉摸不透的感情。 啧…… 反正那所谓的爱神大抵也是个蒙着眼的混小子,张着一对情爱的翅膀飞舞着,成日里闭着眼乱射箭,要是能给那个信友…… 普绪克懊恼:“真是的!” 她在想什么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神明。 要是有的话,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那神使来折辱她的爸爸妈妈了,格诺斯每年都举行慷慨而盛大的祭祀仪式,从未落下! “殿下……” 巴特的眼睛一眨不眨。 短短几次呼吸之间,他看见公主脸上快速切换好几次表情,从抿嘴到噘嘴,只觉得心里的某一处涨涨的。 普绪克正好对上这家伙目不转睛的视线,她尴尬地说:“咳,不是责怪你……” 她躺上了床,又递给他一只枕头。 “总之,不必担心,就这样睡吧,我们什么也不会发生,但……” 巴特接过蓬松的枕头,小声地回道:“我们什么也发生了。”这是他们约定的说辞。 夜静了下来。 少年睡在床下侧边的毛皮软垫子上,静静听着床铺之上传来细细匀长的呼吸声。 他看向窗外的星星,抱紧了怀里的枕头。 ——若这份充盈在胸口几乎无法形容,丰沛到要溢出的情感,是爱的话。 以对爱神丘比特的信仰起誓,他巴特,一个生来没有享受过半点儿福的人,甘愿受这未知命运的摆布,将自己的爱,也一并献给普绪克殿下。 普绪克躺在床上,视线也落在窗外一颗闪烁的星子上,她很清楚,自己的话不过是让这傻孩子安心而已。 ——生与死,根本没有她选择的权利,只有她被选择的命运。 谁知道明天又会怎样呢…… 房间外时不时传来匆忙而嘈杂的脚步声,似乎在交谈筹备着什么,偶尔听见几声低低的抽泣与叹息。 这已说明了一切。 普绪克将目光投向窗边那小小的一点儿烛火,看着它在夜风中颤动着熄灭。 一夜无眠。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8. 爱神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丧婚 黎明女神厄俄斯用玫瑰色的手指拭去脸颊的眼泪。(注:1) 黑夜褪去,曙光遍撒之处,带着清香的花瓣和玫瑰香味的女神之泪坠下,它们从草叶鲜嫩的尖儿上盈成清晨的露水。 一抹儿白色的影子极快地从天边划过,女神眯起了眼睛,声音带着迟疑与迷惑:“丘比特?” 她记得这一位,最近可是十分忙碌。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清俊而秀美的少年模样了,维纳斯向来牢牢攥着自己的那一份儿权柄,若不是爱情的力量太过于无常,时而温良时而暴戾…… 思及那位心胸狭隘的女神,厄俄斯咬紧了双唇。 爱的起源之力最为荣盛澎湃之时,亦是须得专一用情至深至极,无法多情,这与维纳斯所需要的泛滥欲|望起了矛盾的冲突。 若年轻的小爱神当真能逃出那毒妇的禁锢……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她揩去眼泪,天边已见不着丘比特的影子,厄俄斯挥动缰绳,绯色骏马疾驰过天际。 - 而在格诺斯的宫殿,巴特早早地便等候在门口。 极快的脚步声出现在长廊的拐角,那儿出现一位美妇人。 忧虑落在这位母亲青黑的眼袋上,她不确定普绪克是否接受了这个男孩子的求|欢。 王后拢了拢垂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细细出声询问。 戴着面具的人沉默地点了点头,犹豫了短短一瞬,克制地说出普绪克让他回答的话语。 “那实在是太好了……”王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恢复了不疾不徐的语气,“那日在竞技场上,我就知道,你与普绪克,一定是有缘分的。” 这个年轻力壮的男孩子,敢于在神使的威压之前保护公主,若是上了战场,想必也是格诺斯万里挑一的勇士。 王后想要进去,巴特却上前一步:“公主殿下她,需要休息……” 于是她挥手招来一个侍女吩咐了什么,等那侍女端来了需要的东西,她又犹豫了一下,让人下去。 掉转头对这与她小女儿春风一度的少年说道:“须得轻柔地洗净受到创伤的贞洁之地,若未来你足够好运,普绪克诞下孩子的一日,你会拥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得以常伴在她的身边,去吧。” 巴特接过盆与布帕,腼腆点头应好。 只见王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位侍从行色匆匆赶来。 巴特看着他们离开,只听见一点儿内容。 “大祭司……一切已准备妥当,切莫让公主陷入浓重的睡意……黄昏之前……” “再多等待一会儿吧,神明会体谅一个母亲的心的……” “……耽误时间……不详。” 人声远去。 巴特刚一转身,房间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差点撞到他胸口,盆里的水随着后退的动作晃荡起来:“公主!” “嘘——” 原来,普绪克一直偷偷躲在这儿听着。 “我可一点儿事没有,你去洗洗吧。” 巴特的脸又红了,他庆幸着自己还戴着面具:“嗯。”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普绪克眼睛极尖地瞥见了长廊拐角处的人影,她伸手把巴特直接拉进了房间,自己快步上前。 “爸爸!” “怎么样,还难受吗……”国王握了握普绪克的手,“你妈妈说这会儿你还在睡着,不愿让我过来呢,我不放心,要不是嫁衣还需要她把关,在离开宫殿之前,我可没机会见着我们小瞌睡虫了。” 普绪克顺势挽起他的手,往外走去:“睡的好极了!” 可不能让爸爸发现了巴特。 …… 黄昏将至,疲惫不堪的准新娘已经梳洗完毕。 普绪克的头皮从未这么紧绷过,那一头蓬松顺柔的褐发被抹上湿滑的油脂,梳成了六股辫子,盘在脑袋上,就像一坨……她都不忍心看镜子里的自己第二眼。 而且,为她梳辫子的老妇人还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方言还是什么歌谣,含糊又冗长,听得她脑子嗡嗡的。 脖颈与胳膊上也涂上了好几层,香得刺鼻的油膏……普绪克忍受着这种黏糊糊又脏兮兮的感觉吃下了一个有她拳头大的芝麻糕。 ——很好,现在就连喉咙里也感觉黏腻的想吐。 在最后出发之前,普绪克找着机会。 她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将那把匕首塞进了勒紧的裙腰里。 这无疑是一桩哀伤的喜事,但普绪克悲伤不起来。 她头戴墨角兰编成的花环与一块轻薄透明的鲜红色面纱,温顺跪在婚车之上,微微弓腰低头,双手交握着紧贴肩榜,虚虚放在胸前。 ……因为她手掌底下那儿,什么布料也没有。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身体的健与美达到了一种让人害怕的崇拜程度,好吧,其实只有她接受无能。 钟形的素色包臀下裙上勾着一片片海浪似的花边,从衣袖到肘部腰际的位置,两侧袖子上绘有对称的几何花纹,由线绳系在乳|房以下,肩膀处的饰扣负责着袖子前后的链接。 而前胸,则是十分大方的袒露着。 由下至上,这一身隆重的装扮,意味着她从少女到妻子身份的转变。 原谅普绪克,她自诞生起就随着另一个世界的成长而有着刻在骨子里的保守,这种礼服她向来是能不穿就不穿。 但这一次,她不想看到妈妈为难,她得是一个合格的新娘。 真是万幸,还有这么一个祭献的姿势。 至少到无人的山顶之前,她都可以保持着不走光的样子。 人们见着普绪克的姿势,只觉得她低垂着眉眼的模样愈发虔诚,在前往比戴特山的送行路上,无数的鲜花与果点被投掷上宽大的婚车,噼啪作响。 长长的乐笛吹出的音调低低婉转,哀伤到她自己心里也沉重了起来。 普绪克思绪纷杂,那曲子还不如不吹……简直是在送丧。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以后这一日便也是忌日了,她小小叹了一口气。 车轱辘在山道上走的并不平稳,距离山顶有上一段距离的地方,婚车队伍停了。 天一点儿一点儿暗下来。 祭坛燃起的火照亮这一片的穹顶。 一并送来的牛羊即刻在此宰杀。 妇人们的低低抽泣在暮色之下显得阴森凄厉,带着古怪面具的男人们围绕着那个泼洒牛羊鲜血的简易祭坛跳起动作豪放且粗狂的舞蹈,装满酒液和香膏的陶罐一个接一个的摔进火里…… 大祭司一直没有停下祝祷的话语。 直到夜幕沉沉,这一切终于结束。 王后几乎要站不住,不住擦拭着眼泪,脑袋靠在丈夫的身上:“普绪克……” 她欲伸手上前,却被制止。 普绪克看着不远处跃动的火光,大声说道:“回去吧,不要再用无尽的眼泪折磨自己的未来,你们要将我的那一份儿一并好好地过下去!” “不必为我伤心落泪,我只遗憾再没有时间再好好报答你们给予我的宝贵生命!” “格诺斯的子民们,你们投掷与我的敬意,普绪克无法回报,愿死后魂灵庇佑格诺斯的土地丰饶,泉水甘甜,五谷丰稔!” “我的孩子……” 哭晕过去的王后被国王打横抱在怀里,他深深地看了小女儿最后一眼。 普绪克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努力扬起嘴角,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戴着面纱,爸爸看不见。 她只能静静看着送行的队伍离开,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许久。 这位被遗弃在这儿的新娘嘴角抽搐了一下:“腿麻了……” 普绪克活动了一下手脚,将两片衣袖的饰扣拆开,做了一个简易的抹胸,苦笑着对自己说道:“想必,这位非人的丈夫,不会介意他妻子小小的独特审美吧。” 拿起婚车上插着的火炬,普绪克缓缓地走上了山巅之上。 山顶没有风,她站的稳稳,面上看不出一丝悲戚。 她其实一直在想,若这一次的死亡,就是回去的机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尽管与这一世生养她的父母与土地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但在某些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极大的疏离感。 在神庙焚烧起香草,升起乳白色的袅袅烟雾之时。 在她走过街巷,人们唱诵赞歌,投来崇敬的目光与话语之时。 在这神谕的威力下,即使是格诺斯的公主,却也不得不嫁给怪物之时。 ……她不知这疏离感是从何而来。 但在此刻,那股沉闷的滞气已经达到了顶点。 普绪克深深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的是那支萎靡的桃金娘花枝,胸口一阵酸涩。 ——再见了,我的朋友。 ——我的爱,将终止在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就是今夜。 难以抑制的悲伤在这一刻如潮水涌上,流出的眼泪熄灭了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那是刚刚用于照明的火炬。 普绪克再次睁开眼,已没有半分迷茫。 她丢掉火炬,往悬崖下看去。 那是深不见底的一片黑暗。 “我,普绪克,永远接受既定命运的到来,无论将通往何方。” 话毕,没有丝毫动摇,她张开双臂,往前倾倒一跃而下。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9. 丧婚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翅膀 坠落之时,普绪克闭上了眼。 下落的惯性固定盘发的铁扣脱落,呼呼尖啸的风声在她的耳边响起,但只不过短短一瞬。 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奇异的微风,那风托着她,以至于下坠速度变得温温缓缓。 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 她感到不安,身体紧绷变得僵硬起来,隐约听见了风的话语。 “新娘普绪克……” 短短一句,还没听清,就已经淡去,仿佛只是幻觉。 微风拂动着普绪克的衣摆,和她忐忑不安的心。 风似乎有些激动地发颤,流过她的腰际,来到她的脖颈,又俏皮的吹动她的头发,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风里的赞叹普绪克听不见。 “真漂亮啊……” 直到这阵微风离开了她的身后,似乎在打量她的模样,那股托着她的浮力消失,陡然一沉。 急速的下坠,惊惧之下,普绪克发出一声极短的尖叫:“啊——!”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云雾之中,似有神明焦急地呼斥:“泽菲罗斯!” 那股微风再一次吹来。 它尽职尽责地,将风灌满少女的衣裙。 白而轻薄的一片绒羽不知打哪儿飘来,轻轻落在她紧闭的眼帘之上。 一股疲倦的睡意在此刻终于俘获了这位准新娘紧绷许久的神经,她再也经受不住连日的困累。 这风轻轻吹着,缓缓吹着。 将熟睡的人一点儿一点儿往下送去,直到送到一个开满鲜花的山谷,这位散了头发,丢了面纱的新娘子,就这么躺在厚厚茸茸的绿色之间。 她的手轻轻握拳放在脸颊边上,浅浅的呼吸拍打着细嫩的草叶。 陷入沉睡的姑娘看不见,一个模样并不十分俊俏,却自带几分风流的男神缓缓出现了,他的脸颊还微微鼓着,为她吹散春日里寒冷的夜风。 西风之神泽菲罗斯。(注1) 就和他掌管的春风一样浪漫而随性,也似乎因此,和丘比特的性子格外相投。 他不解扭头看向身后:“既然你都自己来看着了,为何不亲自将这姑娘送去呢?” 丘比特眼眸落在普绪克的脸上,而在他收起的翅膀下,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我……” 没等人回答,泽菲罗斯又说:“这般美丽的少女,落入春风之中,是何等销.魂的一番滋味。” “泽菲罗斯,收收你那飘荡无依的心。” 丘比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之意。 “啊……知道了知道了……” 正如西风在春日的吹拂,出没无常却温柔和煦,泽菲罗斯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那么,我亲爱的小爱神,再会。” “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再次直呼我的名讳……以泽菲罗斯的名义,西风永远眷顾爱神出没之处……” 这话语未尽,随微风消散去。 唯余年轻的爱神与他那沉睡的新娘,在开满鲜花的山谷之中,在漫天的星野之下。 丘比特的呼吸变得沉重。 他已经承受那爱情金箭催生出的熊熊欲.火许久……在普绪克穿着一身新娘打扮,从宫殿缓缓走出坐上婚车之时,他就扯过一片云朵,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看一眼,那颗心滚烫的就要跳出来了。 她是如此可爱,散发着橄榄油的清香和蜂蜜的甜味,那逃不过他的鼻尖,就像在勾着他,忍不住看去第二眼。 而此时,失了面纱,他见着这粉润的脸颊,愈发心痒难耐。 丘比特闭眼。 忍不住想象…… 若是那个她,穿上这样的嫁衣,散发着甜甜的气息,再带上散发着香味的花环。 丘比特的瞳孔震颤:“哦不……” 只是想想,他分明连那姑娘的模样都没见过……可脊背与翅膀相接的地方不住涌上一阵过电的酥麻。 他死死捂着胸口,翅膀不住地张开扬起,又收拢合上。 细碎的绒羽纷纷扬扬飘落,好一会儿,才平复这激动的心情。 丘比特沮丧低下了头:“那样傲慢而自以为是的断交,她一定恨不得将我打的鼻青脸肿,再丢进冥府喂她以为的小狗……” 睡在地上的女孩忽然皱起了眉头:“冷……” 丘比特回过神来。 只见普绪克的肩膀与胳膊裸|露在外,那奇怪的胸衣不能很好地遮掩,露出来一点儿白腻透粉,随着主人的呼吸缓缓起伏。 他不敢看第二眼,却又担忧夜露深重。 凡人女子的性命是如此脆弱,只要稍稍吹久些凉风,就会在红着脸的咳嗽中香消玉殒。 在漫天的星晨之下,他犹豫着退后,踟蹰着上前。 最后终于是坐下在这熟睡少女的身侧。 唰的一声,巨大的洁白翅膀张开,在没有接触之下,虚虚拢着她的身体,好好地盖住了裸|露在外的肩胸,缓缓散发着热意。 他背对着她,心想,不去看就好了。 “……!” 可翅膀上传来的触感却不是这么回事。 这睡得不安分的女孩,原本放在脸颊处的手,摸了摸正好在她脖颈处的翅膀边缘,就像拉被子一样,把那大羽毛翅膀往下拉了拉,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丘比特的身子都僵了。 他从未发觉自己的翅膀是如此敏|感的身体部位,明明只是几根手指,可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指尖的潮意,甚至带着香味气息的呼吸。 明明一眼也没看,可在眼前却浮现出了那白皙泛粉的柔软指腹轻轻用力的模样,那酥麻快速地穿过他整个身躯。 好似她抓着的并不是他的翅膀边缘,而是什么别的地方…… 那巨大的白色翅膀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想要与这姑娘更加紧密的相贴,想要再更加靠近一步,想要蹭上她柔软的脸颊。 连带着他不自觉地转身前倾,想要以肌肤的相亲来止住喉咙灼烧的渴意。 普绪克模模糊糊的嘟囔声传来:“暖暖的……” 丘比特猛地回神,洁白而硕大的翅膀神经质般抖动着将那几根手指抖落,快速地收起。 他站起身来,舒展开翅膀,看见那几根有些许不平整的羽毛,巨大的愧疚,不安,甚至委屈涌了出来,将刚刚上头的炽热情|欲冲了个七零八落。 他…… 他即使是爱神,也从未与异性有过这般亲密的肢体接触。 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宝贵的坚贞——那几簇凌乱的羽毛简直就是罪证! 气愤与懊恼让丘比特想着离开。 “阿嚏!” 可小小的喷嚏一响,又撩拨着那被金箭扎伤的心。 他犹豫许久,还是坐了下来,扬起了另一侧的翅膀,缓缓地覆盖上去。 丘比特眼里都是挣扎:“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追求永失所爱的阿波罗……你可千万别冻死了,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总不能把你变成玫瑰,那我无法在维纳斯手里抢过你。” 他看着一株小草,柔声说着。 “若是玫瑰也好……从你那嘴唇里吐出的话语也带着尖刺一样……” 在普绪克想要如法炮制再拉上“被子”的时候,他就把翅膀稍稍抬起来一点儿,让她够不着。 如此反复,丘比特开始怀疑自己——他为什么要赶走泽菲罗斯! 直到保持了一个正正好的距离,这睡相不好的姑娘也陷入了深深的熟睡,终于不再试着扒拉他的翅膀。 身畔传来绵长而细匀的呼吸声。 丘比特慢慢侧过身子。 “普绪克。” 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几乎满溢出来的爱意,这个名字就像蜜糖一样被他含在口里。 他不由自主的靠前,伸出了手,拂去一点儿凌乱的发丝,将要落在她柔软的脸颊之上。 “唔。” 随着草地上的人一声嘤咛,黎明将至的前一瞬,丘比特猛然清醒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 即使在金箭力量的蛊惑,爱情泉水魔力的催动下,身与心都完完全全陷入对普绪克的爱恋之中,他也该保持清醒才是,而刚刚……这是对那个姑娘的背叛! 不,他决不能就这么沦陷在这爱|欲之火中。 丘比特从箭袋之中取出一支黯淡无光,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深灰色铅箭:只要被这铅箭扎中,便会拒绝爱情生出两种可能。 若已经动心,那份真挚的爱将化为一股转瞬即逝的激|情,充满情|欲,而在情|欲了却之时,便也是真爱终结之时。 若没有动心,那份炽热的爱恋将变成痛苦、嫌恶的折磨。 可指腹摁上,他心猛然跃动,连一点儿口子也没见着,铅箭从手中跌落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丘比特,你不能是个懦夫。” 他对自己这么说着。 “普绪克公主是无辜的……你爱她,这是既定的事实!” 灼热的眼眸里强行撑起一点儿清明,他已然在金箭的作用下,对她生出不可抑制的爱恋,即使是铅箭,也不过是让他化为野兽,享用献祭上的羔羊,然后如吐掉骨头般抛弃这少女。 普绪克又有什么错! 她不过是遭到了维纳斯的嫉恨而已,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失误承受代价。 丘比特茫然看向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草地上睡得无知无觉的人。 下一刻,晨光洒下。 少女手指微动,这是即将从睡梦之中醒来的前兆。 “……” 普绪克睁眼,空中是一点儿轻飘飘的白色东西,悠悠地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坐了起来,那一点儿白色落在胸口。 “羽毛?” 从沉睡中苏醒的虚幻感让她缓了好一会儿,普绪克一只手拿起这片羽毛,环顾四周,发现这儿十分陌生,大片的绿色夹杂着五颜六色,开的欣欣向荣的花。 手掌触及草叶之上的晨露,微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普绪克胡乱地摸了摸自己:“人死还能有五感吗……”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10. 翅膀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宫殿 啾啾! 几声鸟雀的鸣叫从不远处传来。 深度的沉睡与眼前的美景,让普绪克忘记了坠落之时身体所感受到的那一阵奇异的风。 她缓缓的眨眼,仿佛陷入一种所见皆为虚幻的漂浮感之中。 大概是刚刚那一觉的质量太好了…… 一阵轻柔的风吹来,普绪克手里的那根白色绒羽被吹走,往一个方向飘摇而去。 她坐在原地,看着那风逗弄羽毛飘起又落下,飞出好一段儿距离。 它停住了,在那儿悠悠扬扬地打着圈。 普绪克的视线收了回去,她低头思索着,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应该……是没死吧。 什么东西又落在了她的膝头。 普绪克拿起来一看,这不是刚刚被风吹走的羽毛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挺好看的……” 她将这绒羽举起来,细细打量,怎么看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在细碎的清晨微光下,边缘似乎泛着浅浅淡淡的金光。 “这鸟吃的一定很好,油光水滑的发亮。” 人还没站起来,手里的那根羽毛却又一次,诡异地无风自动飘了出来。 普绪克确定,这一次,落在她手里的羽毛,自己完完全全拿住了,可那羽毛就像是有一股奇异的魔力挣出了手指。 她没动。 而藏身在云雾之中,嘴角噙笑的丘比特眼里浮起淡淡疑惑:“为何……不遵照神迹的指引走呢?” 只见站起来的普绪克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羽毛见她不动,又自己悠悠飘了回来,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上。 “果然有问题,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普绪克把羽毛一丢,她看了看太阳升起的方向,选择往羽毛指引相反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丘比特:“……” 不是好东西? 这可是他精心挑选,最珍贵的,靠近翅膀根部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的纯金绒羽!只要得了一根,就是最古板的老处女,灵魂僵硬如冰冷的石头也能尝到因爱而心神所动的美妙滋味。 她拿在手里难道没体会到那不一般的心动么? 明明昨夜,在睡梦中还不安分,爱不释手地揉搓着他的翅膀,现在……现在就这么丢了? 想想她在竞技场上的话语,丘比特眉头一紧。 胆大不敬神使、呆愣不遵神迹、还嫌弃他留下的赠礼。 ——定是格诺斯的祭司没有好好尽到教导之责。 没有关系,他那呆呆笨笨的小妻子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好宝贝的。 年轻的爱神这么想着。 山谷里的少女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青葱的树林,隐隐听见风吹过金箔发出的细碎轻响。 普绪克走近了,瞧见一汪清透碧蓝的泉水,不知源头打哪儿来,汩汩流动。 她停住脚步,抬头,褐色的眼瞳微微轻颤。 在泉水之后,只一眨眼,明净的天空下,跃入眼帘之中的,是一座宏伟雄伟的宫殿,不,说是神殿也不为过。 巨大而高耸的石柱呈对称匀距将长方形的石砌正殿围起,三角门楣的檐顶下雕绘着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像,体型清瘦却不失健美,或拉弓,或握矛,或持盾,大方展示着身体自然的魅力,只独独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些雕像里的人物眼睛的部位都蒙上了一块轻薄的绢纱。 “真美啊,坚硬粗糙的大理石能雕刻出这样轻薄的质地,格诺斯的匠人里还没有这样的好技艺……” 普绪克感叹,细细看着。 但不过一会儿,大脑敏锐的开始不安,只觉得那些人物,鲜活的有些过分了,好似真实的也隔着那眼纱,热切而忐忑地看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有一个人动了一下。 普绪克将视线抬起,不再看那些雕塑。 在三角门楣后方,是更为高高隆起,呈圆拱形的穹顶,上面镶嵌着的正是在风中发出声音的薄薄金箔,在这正好的阳光下发出细碎闪烁的光芒。 只单单看这线条简单却庄重典雅的外部构造,就让人心中由然而生一股敬意。 普绪克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大喊有人么——这荒郊野外的,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异。 要说从那山谷这一路走来。 这所见之景色,比起格诺斯的后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步入树林之后的这一汪清泉,发出莹莹乳白的微光,朦胧而梦幻。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好好洗把脸的冲动,嘴里喃喃说道:“难道是幻觉?” 普绪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扭头调转方向,试着离开。 藏在门楣里,以雕像的眼睛看着她转身的丘比特额头冒出一滴不存在的汗:“……” 他废了不少功夫才将原本定好位置的宫殿,迁到了普绪克自己选的道路尽头这儿,又从月神那用一根金羽换取了一抹永不消逝的月光,细细碾碎撒入泉水里。 凡人的婚鞋,就连底子也是华而不实的彩色碎石嵌的,走了这么些路,她的脚肯定都起泡了。 有着月华的蕴养,只要沾一沾那水,就能好。 可她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丘比特开始反思自己——哪有新娘子下了婚车还要自己走路的,他实在是太没有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 而正如他所预料的,普绪克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脸上露出一点儿吃痛的神情。 丘比特的心突突跳着,拳头握紧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若非不能现身,他现在就想要直接飞过去为她抚平伤痛。 如果普绪克看见了他的模样,那么维纳斯也将会知道……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这姑娘脸上的脆弱只是转瞬即逝,又绷起了脸,一副戒备的模样转过了头。 丘比特克制着自己,静静看着,她终于走进了宫殿之中。 - 普绪克迈进这里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她看见了这宫殿不远处的后方,似乎是悬崖,这意味着她选的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若是再选另一条,恐怕结果也是一样的。 不管她往哪走,也许都会出现这座宫殿,这可真是……十分神奇。 普绪克摸了摸自己的裙腰,那把匕首还在。 她脱了硌脚的鞋子,赤足踩在平滑石砖铺开的地板之上。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忽然传来雀跃而欢欣的女声,清脆而悦耳。 “年轻的新娘子,这屋子的女主人,好夫人,动一动你那沾染尘灰的脚趾,来这儿洗个舒舒服服的澡吧。” 普绪克惊悚地侧头,只瞅见一个露天的池子里缓缓上升着热气,旁的什么也没见着。 她摸上了腰间,呵斥道:“你是谁?” “我们是您看不见的侍女,服务于您和您的丈夫。” 丈夫…… 普绪克咽了一下,回过神来。 是啊,她已经嫁给比戴特山顶上的怪物,再也回不去格诺斯那个小小的寝殿了。 这一路上诡异的一切,恐怕正是那怪物的作为,目的就是将她引.诱至此。 她大着胆子又问道:“为什么不出来?” 那声音又从另一个房间里响起。 “夫人呐,遵循主人的吩咐,您无法见着我们的真容。” 她们本就是小小的野花精灵,不过得了神明轻轻一口气息,得以脱离出原身,但又没有实实在在的身体,肉|体凡胎的普绪克眼睛当然看不见。 “好吧。” 几次呼吸之间,普绪克理清了现状。 如今她应该就是在那怪物丈夫所准备的“餐桌”上了,至于这些侍女,大抵是来料理她这道可口小菜,洗漱干净,做个万全的餐前准备。 普绪克默默想着——这怪物晓得使唤仆人,也许拥有一定的理智。 不,这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讨要人类的女子做妻子。 那武力如何呢? 若真如巴特所说,她现在只有一把匕首,如何能赢得了有脑子又身型捉摸不定的怪物。 正当她眉头紧锁,垂眸思索之时,小鸟一样的侍女声音里带着担忧。 “若是困顿的话,您也许先该好好休息一下,只要需要,随时等待着您的呼唤。” 普绪克点头应好。 现在看来,这些侍女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皆暴露在她们的眼里,无所遁形。 那么,既然最终还是来到了这怪物的地盘,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缓缓地走进了那间宽大的露天池子里。 “……!” 她怎么? 她怎么脱了那奇怪的衣服! 丘比特忘了自己隐匿身型,踉跄两步往雕花廊柱子后一退,翅膀扬起又放下。 不,等等,这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为什么要躲? 普绪克抱胸在池子的边缘坐了下来,她没想着要洗澡,只是想擦擦身上的油脂,再洗洗头发就好,就算是清香的橄榄油,在这么久的时间发酵一下,混着自己身上的气味,也说不上好闻。 袖子的布料简易折叠就当了布帕,上面的刺绣有些粗糙,她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明日,一边洗去身上的脏污。 “瞧啊,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油光光的头发,湿湿的睫毛还挂着水珠。” 背靠廊柱的丘比特听着花精们的小声议论,忍不住想象着她在池水里的模样。 “瞧啊,她手掌上,胳膊上和额头上的红印子,真是脆弱细腻的皮肤。” ……红印子? 丘比特有些担心,昨夜他没注意有没有蚊虫的叮咬。 “那看起来不像是刚刚揉搓出来的,好像之前就有了,是亲吻留下的痕迹吗?” “不像不像呢,倒像是细细密密的啃咬,一点儿一点儿咬过的样子,一定缠绵极了。” 这些野花精心性胆大。 嘴里也不注意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可以说的,露天野地的生长让她们对于繁|衍后代所需要做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羞耻的意识。 就这么大大方方,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 全然没发觉发觉她们的主人,池子里新娘子的新婚丈夫,初初心动的小爱神就在一旁,面无表情且身形僵硬。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11. 宫殿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浮雕 …… 普绪克正坐在池边认认真真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睫毛上凝着一点儿泪似的水滴,只听得一声轰隆霹雳。 她疑惑地抬头——这艳阳天,不见一点儿乌云,怎么就忽然打雷了? 殿里传来侍女们担忧的声音。 “好夫人,快些进来吧!” “主人的心情不好了,快些进到这屋子里来吧!” 普绪克站了起来,一条宽大而厚实的皮草毛毯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所牵着四脚,轻快飞来,将她湿漉漉的上身裹了个严实。 她还没来得及惊讶,背上传来一股轻柔的推力。 普绪克忍不住扭头,可什么也没看见。 而从池中再度踏上石砖那一刻,她动了动脚,察觉脚上细小的伤口,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股轻柔的推力一直促使着她小步走进了屋里才消失。 此时,普绪克洗去了黏腻的油脂,浑身放松下来,有心思去好好看一看这宫殿,她发觉,脚底下踏着的并不是普通大理石的地砖,而是用各式各样宝石与珍珠镶嵌而雕绘的地板。 环顾四周,纯金的柱子撑起垂香木方格天花板,象牙质地的乳白格交错其中,染上几分典雅。 这宫殿内的墙壁皆是由一层薄而精巧的银箔覆盖。 银箔细密而绵软,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霜,可却奇迹般地被雕刻出了各种各样栩栩欲活的图案,那绝非凡人粗糙的手指握住凿子、圆锥或是扁斧就能塑成的。 她忍不住上前,手指隔着一点儿距离,轻轻摩挲。 关于上一世,大脑里的那些记忆已经模糊成零散还泛着白光的碎片。 然而,却与生俱来的,对这些瑰丽的艺术的存在,发自内心的感到亲切与熟悉,在格诺斯,大祭司的神庙,是唯一可见这样雕塑的地方,但绝做不到这样的精细程度。 在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爸爸抱着她,牵着两个姐姐,三个姊妹一并去聆听神谕,接受赐福。 在那些听不懂的神谕里,普绪克仿佛看见活过来的雕像,对她安静地笑。 也就那一次,后来再也没见着过了。 “真美啊……” 银箔闪烁的熠熠辉光之中,蛰伏着它们野性的灵魂。 她解开身上的毛毯,随意地擦干身上的水渍,将它搭在肩膀上,一步步走着,留连欣赏,短暂地忘却了自己深处险境之中。 普绪克连呼吸也放轻,害怕自己带着水汽的气息会让这艺术品氧化腐朽而变黑。 她停下来了,眼前是一副足足一人高的浮雕。 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他肩膀上生着巨大的翅膀,可那翅膀却并不以翱翔的姿态出现,而是萎靡地垂落在地面上,飞扬的白羽环绕四周。 细碎额发遮掩住少年的面容,那股浪漫的气息却毫无掩饰,普绪克看不见他的模样,心却猛然刺痛。 “是你吗……” 她抑制不住冲动,将手指轻轻摁了上去。 只是一霎那,心里的酸涩就猛地拉紧,眼眶里急而快的盈上泪水。 藏在银雕后的丘比特一抬头,少女的模样就跌入他的眼瞳。 她浅褐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褐色柔顺的鬈发带着水珠披散在身后胸前,破碎的水珠闪着细碎的亮光,细腻的皮肤透着玉的莹润,在这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也难掩其光华。 银雕里的羽毛飘落,轻轻触碰她的脸,落在她的脖颈。 指尖传来少女身体的温度,还有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那酸涩的委屈像是软弱无害的幼蛇,张着细牙啃上了他的翅膀,怎么也甩不开。 他想召回自己的绒羽,金箭的创伤在发热发痛,心脏之处血肉淋漓。 她把自己,当成了谁? 一根飘摇的细短绒羽遮住了浮雕里少年的侧脸,普绪克想要将它吹开。 她往前凑近…… 一股力道从脊背后而来,让她控制不住重心上半身前倾着往前跌去,似无形的手将她揽近。 “不!” 眼看就要撞上墙壁,她闭上了眼睛,手掌往前撑去。 手下撑到的却并不是什么冰冷僵硬的浮雕,而是有着温度的活物,普绪克下意识想要挣扎着爬起。 她听见一个轻柔的男声:“不要睁眼。” 这是警告,脖颈处力量的压制说明这一事实。 普绪克呼吸一滞,黑暗之中,失去视线,旁的感官愈发敏锐,她现在,似乎是跌进了浮雕里,在那少年的怀中。 静的可怕…… 就好像听觉也一并被剥夺。 然后,她听见了几声奇怪的,浅而短的喘息,近的就像在耳边,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我……” 普绪克脑袋还没抬起,就被摁下,话语一并消失在嘴里,她的唇擦过这人肩膀上轻薄的布料。 只这一下,似乎打开了什么猛兽的枷锁,低沉不安的喘息声变得急促而剧烈。 捞住她脖颈的那股力量,移到了腰线的位置上,隐隐有往臀上去的意思。 普绪克头皮发麻,本能疯狂地叫嚣着逃离。 指尖染上她惊惧的气息。 丘比特单手剖开胸膛将金箭之上的伤口强行撕开,让那处痕迹脱离自己的心脏,尽管只是暂时的,但也能借此短暂地获得清明。 下巴小心地贴上她的脑袋,想要试着安慰:“我不会……” 似乎有起到作用,怀里的人不再发抖,慢慢镇定下来,手也不再抗拒地撑着他的胸口,缓缓地往下,乖巧地收了回去。 “我不会伤害……” 话音未落,丘比特视线难以置信地往下,他的腰腹之中,多了一柄匕首。 “滚开!” 少女的推拒猛地将她自己往后一送。 睁开眼的同时,那股困住她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这么跌出了浮雕。 眼前还是那面浮雕,一般无二的景象。 从恍惚的感觉里抽离出来,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跌坐在地上的普绪克大喘着气,哆哆嗦嗦地往后挪,手掌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看看自己的手,上面是一些金色泛光的液体。 又看看周围,一地上都是细碎的绒羽,黯淡无光。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12. 浮雕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晚餐 “滚开!” 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瞬,丘比特松开了手。 少女声音里的抗拒唤醒剖离金箭束缚的魔力,新鲜而滚烫的伤口再一次扎入将心脏撕裂,汩汩流出金色的血液。 即使是在此刻,丘比特的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 万幸……她没有看见。 沦陷于欲|望,满身鲜血的自己,一定可怖而丑陋,与怪物也毫无差别。 他强硬地控住自己想要追上去的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跌出去。 凡人的武器无法给神明之躯造成伤口,普绪克的匕首刺穿的不过是那银箔假身。 一只穿着皮革透雕缠带薄底凉鞋的脚从壁画中迈出。 紫罗兰色的轻薄亚麻布衣下摆随着阵阵微风流动出波浪的花纹,蓼蓝染就的衣领轻柔地环住锁骨一圈,同色系的衣料下装只到膝盖上方,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 他的身上不着任何装饰,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独特气息。 冷冽与少年独有的青涩气质由于这股纯然的浪漫而完美融合在一起。 年轻的爱神脱离出浮雕,踏在地板之上。 少女已经离开,唯余一块毛毯落在地上。 他俯身拾起,上面遗留的温度和濡湿的触感藤蔓般缠上指尖,拥抱所尝到甜美气息再次被唤醒,在脑海里叫嚣。 黄金羽毛披覆的翅膀由脊背相连的根部往外滚上灼热的红。 白皙的脖颈处浮起繁复而诡异连绵的花纹,一闪而逝。 额发遮住眼眸,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拔出了嵌在浮雕上的匕首,它很轻便,也很小巧,皮革包裹的握柄上有着常年使用留下的白印,能看出主人惯用发力的手。 普绪克拒绝他的靠近,对一切陌生的未知都保持着绝对的戒备。 不过短短一瞬显露出的脆弱和毫无防备,并不是对于他的……而是,透过他,看见了什么其他人的模样。 阴影落在壁画上,对那银箔上坐着的少年说道:“没有关系。” “今夜注定漫长。” - 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由金银珠宝堆砌而成的屋宇,就是国王的寝殿 ,也绝不可能奢靡到如此地步。 但……说是囚牢也不一定。 普绪克跑到了大殿的门口,脑海里只是刚刚浮现出逃的念头,那郁郁葱葱的森林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自动开道,展露出的是一条绝路。 ——悬崖。 她不死心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却也是万丈深渊。 普绪克咬了咬牙,退了回来。 “咕——咕~” 她坐在了大殿的台阶之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醒过来到现在,只吃了个芝麻糕,如今已是饥肠辘辘。 “好夫人,您为何要想着离开呢,为什么不来尝尝这丰盛的一顿佳肴,可口浓厚的酱汁已经抹上面包,腌好的鱼肉配上一口甘甜的葡萄酒,黄昏的乐手时刻为您歌唱!” 普绪克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进了那半圆形的餐桌前椅子里。 无形的手配着欢喜雀跃的声音将一道道餐点送上,普绪克面无表情地撕扯下一小块面包,就像是在撕扯着她自己的胳膊。 想象着那怪物会怎么样一口一口将她吃掉。 “……嗯。” 还挺好吃的。 再配上一口葡萄酒,醇厚甘香在舌尖漫开。 普绪克眉眼舒展开来,她不太能喝酒,但有时候,喝酒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与忧愁。 刚刚在池水里,她已经有了判断,这整座巨大的宫殿,都好似凭空出现,就像是专门为了她而准备,这些看不见的侍女们,也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夫人”,态度恭敬。 但其实呢? 自己不过是无数个消逝在这怪物口中的生命之一罢了。 普绪克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听着看不见的乐手为她演奏。 这场景实在诡异:手帕自动飞来为她擦拭着沾上酱汁的手指,又展开自己跳去小水盆里洗净,一扭一扭地走回来叠好。 思绪在这荒唐的景象里放空,普绪克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居然把那银箔壁画当成了那个混蛋。 在愈发无助的时候,就愈发思念能够让自己精神寄托的人,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软弱呢。 她打了个小小的嗝,眼皮半耷拉下来。 视线落在餐桌的花篮之上,那儿有一支水灵灵的鸢尾,回忆被蓝白的花朵勾了起来。 「若是我的灵魂足够自由与勇敢,若是你的心脏跃动亦与我同奏。」 「我将为了你,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普绪克的嘴角翘起,自嘲笑笑,她有什么好怪他是混蛋呢,明明自己也是骗子。 在表露真心之时所说的一切,都没有做到啊…… 她没有自由,也不够勇敢。 格诺斯的公主,根本做不到无所不能,就连逃离,也无法卸下肩上的担子。 “普绪克。” 只是循声一扭头,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可普绪克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轻柔干净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普绪克没动,脑袋依旧埋在胳膊上,带着鼻音的委屈抱怨:“你为什么要那样?”那样含糊地拒绝自己。 他似乎怔了一怔。 没有等到回答,她就眯起眼睛说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对不起,普绪克,对不起……” 他并不解释,嘴里只是一遍遍地道歉,俯身而下,将要亲吻她的发丝。 “夫人?” “夫人醒醒……” “夫人!” “嗯?” 趴在桌子上的普绪克感到一点儿胳膊上的推力,她睁开眼睛,迷茫往窗外看去。 正是天边最后一点儿橘黄的霞光褪去,夜幕降临。 身侧哪还有什么少年,这儿只有她一个人,和那些看不见的声音而已。 原来只是梦…… 是啊,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可能那么担忧地一遍遍呼唤她的姓名。 但,如果这梦预示着什么的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他,还是有可能的?! 普绪克的眼睛亮了起来。 “该就寝了,好夫人,这儿睡下会着凉的,快些动动您的脚,床榻已经铺上柔软的花瓣,但那也比不过您皮肤的娇嫩,在今夜之后,我们会为您备上护理的香膏,快些去吧。” 她眼里的光又灭了下去,自己已经嫁人了,还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 “……” 坐在床沿的普绪克低垂着眉眼,姿态温驯,她一手放在膝盖的枕头上,一手放在枕头的下面。 她静静看着桌上的烛台,蜡烛缓缓燃烧着,烛泪一点儿一点儿流下。 今夜无风,火苗稳稳。 她就这么坐着……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她那怪物丈夫的到来。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13. 晚餐 免费阅读.[.aishu55.cc] 恐惧 烛火缓而慢地燃烧,夜静悄悄深来。 “……您陷入了不详之梦中,请放心吧,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抢走新娘,除非您的灵魂颤栗不安,自个儿要踏上前往冥府的道路,可别再让胡思乱想惊吓着……” 普绪克的视线落在跃动的火苗上,想起那些声音推着她的胳膊说出的话语。 ——不详之梦? 自己不过是惊惧和忧思过度,所以才在晚餐短暂的放松里,打了个盹儿。 若那对于她们的主人来说是不详之梦的话,对自己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提及冥府,普绪克的思绪又沉了下来。 这个世界的冥府,大抵就是地狱,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逃离这非人怪物的囚牢么? 绝不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梦境,亦或是他人的救赎。 普绪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清明。 她心已不再忐忑。 …… 因普绪克从餐桌上醒来,才从短暂睡梦之中惊醒的丘比特却敏锐察觉到了不一般的地方。 神明可以自如控制意识,时刻保持清醒。 但在刚刚,普绪克陷入梦境的那一瞬,他似是被某种异样的魔力所吸引,而在自己尚未发觉到的情况下,无法自控地走入了少女的梦中。 丘比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是墨菲斯么…… 不,若是梦神的话,黑檀木的气味即使淡薄,在他的鼻尖下,也好似丰盈了整个梦境般浓郁可闻,而且,普绪克不可能轻轻松松就醒来。(注1) 除此之外,墨菲斯所造之梦,带着罂粟花的颜色。 特有一种薄且艳丽的红色雾气,使整个梦境拥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诡异轻悄。 在刚刚,他却没有闻到一点儿檀木香,整个梦也清爽而真实,毫不虚幻。 那么……是睡神。 修普诺斯? 不可能,普绪克是活人,深眠于冥府黑暗之中的大神,沉默怪异,不会为一个小小凡人女子睁开沉睡的眼皮瞧上一眼。(注2) 无法得到答案,丘比特只得先将思绪搁置一旁。 若是日后有机会的话,也许能再入她的梦中窥得一二线索…… - 夜幕深沉,普绪克等待的几乎要睡过去了。 眼前的烛火开始重影晕开成一小簇,脑袋一点一点的就要打起瞌睡,在合眼的一瞬间,一股轻盈的风吹来。 这风里,普绪克鼻尖嗅到一点儿湿润的土壤气息。 清凉的湿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普绪克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想往窗外看去,是不是要下雨了。 宛如蝶翼睫毛展开的一霎,火苗被无形的力量摁灭,房间里唯一一点儿微光也消失不见。 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轰隆隆—— “啊……只是打雷,大概是风吹灭了。” 普绪克镇定下来,她捞着毯子,裹在了肩膀上,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再点亮烛火。 但转念一想,已经过了很久了,它都没有来……要不,先睡觉吧。 深重的困意让身体疲乏。 她已经决定躺下,带着细绒的毯子厚薄适中,贴着脸颊舒服而微暖。 普绪克在黑暗中喃喃问道:“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果在睡梦中被吃掉,大概是不会痛苦的……” 她闭上了眼睛。 - 随心召来的乌云遮蔽了月光,轰隆而鸣,雷声遮掩了翅膀掀动的声响。 丘比特从窗台落下,见着躺在床上的姑娘。 她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身体都在毯子里,连手指也没露出来,米白色的薄绒毯子盖着小半张脸,褐色柔顺的鬈发随意散乱开铺满枕头。 床上的空间很大…… 她却小小的就这么睡在边沿,只要一个翻身,也许就会滚下去。 许是陷入了睡梦之中,浅浅而匀长地呼吸,看起来干净又乖巧得很。 安逸、恬适。 整个人都散发出无害而弱小的气息。 丘比特垂下了睫毛。 完全无法将那个意图捅死他的小疯子和眼前的温驯羊羔联系起来。 这一次,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细细端详,不必抗拒那金箭催发的混沌情|欲。 他的妻子已经在床榻之上…… 她就在这,哪也不去。 这个意识让丘比特生出许多耐心,安抚了躁动的冲动渴求,反而保持了足够的冷静。 也看清了普绪克额头与胳膊上所谓的“吻痕”。 白皙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刺激性的东西蜇伤,所留下了一片细细密密的痕迹。 若是那些花精的大小,她们的眼里,看起来也确实能说得上是啃咬与啄吻。 这…… 想必是那些为她上妆敷面的老妪并未注意到荨麻刺,在抹油的揉搓之中,这些细小的刺已经扎进了柔嫩的皮肤里。 可真能忍啊…… 丘比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浮起淡淡光晕的手掌微微热起,想要为她拂去那些细小的蜇刺。 只是在手掌贴上额头的那一刹,响起了少女熟睡中被打扰而不满的嘤咛。 “嗯…” 普绪克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丘比特后退了好几步,手足无措。 “谁,是谁在那儿……” 她的眼瞳不安地晃动,在浓重的黑暗里茫然地眨眼,紧张地抓紧了手下的毛毯。 额头上仍余有微热的触感。 “也许是……”也许是那怪物。 它舔了自己的脑袋吗?! 在未知面前,普绪克睁大了双眼,恐惧在这一刻压过了先升起来的害怕,声音微微发颤。 微热的什么虚虚托着她的脸颊,普绪克没有动。 她几乎能想象那怪物炽热的鼻息打在脸颊上,细细看着她,思考从哪里下口……然后带着锋利毒牙的利口,一下子就咬断她的脖子! 她颤抖着屏住呼吸,为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十、九、八、七…… 数了五下,普绪克只觉得自己是个等死的傻子,她抿了抿嘴,试着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决不能坐以待毙。 还没有来得及动作。 一个轻柔而干净的男声从头顶上方落下,他说:“别害怕……” “我是你的丈夫。”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淌下的泪。 她醒了……却哭了。 丘比特只觉得那尚有余温的眼泪像是化成了滚烫至极的熔岩,灼得他心口发疼,喉结轻滚,嗓子干涩,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想要把她拢进怀里,可又担心吓着她。 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前…… - “我是你的丈夫。” 普绪克才从那恍惚中惊醒——这个轻柔抚上她脸颊的东西,是个人的手,而不是什么怪物的舌头。 身前的人,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默不作声了,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这是她的丈夫…… 是她的丈夫…… 丈夫。 普绪克咽了一下,她克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抬起往前。 果不其然,摸到了什么,像是松软的亚麻布料,但又不一样,更为丝滑轻薄,她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身体一僵。 这是,腰的位置。 太好了……是个人型的怪物,那么至少,不会吃了自己,也许还可以谈谈条件? 普绪克这么想着。 她颤抖的声音开始平缓下来:“我,我是普绪克,您的妻子……” 丘比特还沉浸在她柔软手指碰及身体的奇妙触感中。 “……我是您的妻子,是格诺斯的第三位公主,希望您收回对于格诺斯降下的惩罚……” 柔软的唇瓣张合,语速不疾不徐,她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在说着。 那只手放在他的腰上,随着恳求轻轻用力。 丘比特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 她明明洗去了橄榄油和蜂蜜,可鼻尖在发丝里为何还是能嗅到深深的甜蜜。 忽然的靠近让普绪克再度紧张了起来,黑暗之中嗅觉愈发敏锐,只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一股清淡的气息笼罩。 并不逼人,也不强势,却让她无处可逃。 她是不是不该提格诺斯? “我……” 普绪克想要再说些什么,那气息已经来到了脸前,身侧的床铺微微一陷,有什么的重量也上去了。 她还来不及疑惑,脸已经贴上了一面微热的墙壁。 不……这好像是个男人的胸膛? 惊讶之下普绪克往后仰去,身前的人也好好的护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磕着。 两个人就这么一齐倒在了床上。 她努力试着保持距离,想要撑开,笨拙地爬起。 可身前的“人”,完完全全地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普绪克感觉到一点儿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锁骨与肩窝,像是在好奇的嗅闻。 她不敢动,只能小幅度地扭动躲闪着,生怕勾起它的食欲。 - 那般青涩的推拒,对于即将到来情|事的无知反应,她绝对是纯洁的处子无疑。 柔软的芳香催促着他的动作,身体变得滚烫。 她是温驯的。 爱情金箭锋利的箭尖在心脏中死死搅动,神的本性在这一刻被完全勾起,即使是年轻未尝禁果的爱神,占有的欲亦如烈火熊熊蔓延,将理智焚烧殆尽,化成飞灰吹去。 她是他的。 宽松的上衣唯有肩膀上的饰扣连接,他低头咬下一颗金属饰扣。 在咔哒一声,宝石扣子蹭落床下,胸前春光散出,腰腹熨上一层热意的时候,这暧|昧的氛围里,普绪克才迟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身上的这个家伙。 它不是在嗅闻着挑剔从哪里下口吃掉她,而是要和她…… 普绪克眼睛惊恐睁大,她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一个怪物妻子的准备。 她接受不了和一个怪物,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做这种事情。 不…… 她为了救格诺斯而献出自己,可没有人来救她…… 那只扣在她后脑勺的手已经往下游移到了腰腹。 不…… 在恐惧的喘息之中,普绪克开始剧烈动作起来,她挥动着拳头,五指,总之是自己能用出来的一切。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 她无声的流泪,努力抑制住自己发出无用的声音给这怪物助兴。 直到剧痛猛然攥紧腰侧。 普绪克嘴唇颤抖:“不……” - 左胸膛的深处泛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丘比特知道,这是金箭在翻滚着撕扯伤口,搅弄着他深处混沌的情|欲,叫嚣着享用她,与她合而为一,得到极乐。 扣着她腰肢的手不住用力。 钝痛从被握住的地方闷闷升起,只是一下,普绪克脸色惨白,推拒的手也落了下去,不再试着挣扎……如果违抗的话,一定会被捏碎。 “不……” 她茫然地看着上方。 什么也看不见。 丘比特听见带着哭腔的拒绝,抬眼那一刻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褐色的瞳子被黑暗所吞噬,里面见不着一点儿光彩。 他死死僵住,动弹不得。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恐惧 免费阅读.[.aishu55.cc] 睡吧 她无法逃离它禁锢的怀抱,就像这所金子打造的囚牢,离开的路只通往悬崖。 她没有任何力量敌得过一只怪物。 就算它拥有类人的形态,也不是可以谈判的对象……陈诉成婚既定的现实,然后那样急切与充斥占有欲的覆下。 它,只有野兽般繁|衍子息的本能…… 唯有顺服。 普绪克意识到这个悲哀的事实。 她将自己放空,挺直宛如一条上岸多时濒死的鱼。 腰侧的剧痛不再,也许是麻木了,那里一定肿起了大片淤青,真可笑,自己居然寄希望于通过谈话,使一个非人生物能够放过自己,试着交流…… 它什么也不会懂的,只有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已。 那么…… 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男人么,也许会好一点。 她试着想象,想象身上的不是怪物……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副银箔浮雕像上的少年。 「忘了我吧。」 不。 不会感觉好一点的。 耳朵里忽然觉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普绪克抬起手,碰了碰,脸上一片湿润。 她没有哭,她没有发出半点儿求饶的声音。 这只是刚刚的疼痛,生理性盈出的泪水罢了。 普绪克不承认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但巨大的无力感击碎了她最后的坚强。 她忘不掉…… 她很想趴在妈妈的肩窝,膝头,或者是自己的被子里,在那小小的温暖的布料拱起的空间…… 丘比特僵硬地看着她黯淡的眸子,看着她眼角的湿润。 在黑暗之中,那泪珠裂开的纹路泛出白银的光泽。 她的眼睛很红,脸色却煞白,嘴唇咬的紧紧,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抬起的手指随意地抹去流到耳朵里的泪水。 眼瞳没有聚焦,她仿佛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那样的视线,犹如一盆冰水将泛滥的欲|火浇透,熄灭了想要低头吻去她眼角泪水的冲动。 金箭的魔力仍在不安地搅动,想要催发出破坏与毁灭的占有,丘比特的身躯寸寸冷下,他撑在床榻之上,将属于他的女孩,他的妻子禁锢在身下的一方天地里,但却什么也没有做。 不会有神明放过已经到手的祭献,不会有饿狼松开扼在羔羊脖颈上的爪子。 除了此刻,年轻的爱神。 他是司掌爱与情的神,更想要得到的,甜美多汁的果实……不是纯粹的欲。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维纳斯必定乐享其成。 他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从她的身上离开,站在床前。 牢笼松开的同时,普绪克再次听见那个声音,本是温和轻柔的男声变得干涩颤抖。 “我很抱歉,普绪克。” “……” 它又恢复理智了? 普绪克没有说话,甚至连手指也未挪动分毫,威胁稍稍褪去,理智回笼,使得她冷静地思考着应对之策。 “我……”他停顿了一下。 声音的方向,正好在她的身前。 她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迟疑与软和的态度。 也许,如果可以看到眼睛的话,试着让它驯服……刚刚实在是太过于冒险,在未知对方意图之时就贸贸然地开口。 普绪克慢慢坐了起来,她努力镇定,说道:“太黑了…我看不清你,所以才害怕的……可以点个灯吗?” “啊…”他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普绪克,点灯可不行啊……” 轻柔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但又不容动摇。 普绪克想要问为什么,但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现在的她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也不知道这怪物的心性,若是再惹怒了它,捏碎的恐怕就不是一根肋骨了。 话毕,久久沉默。 普绪克的身子已经有些酸麻,尤其是腰侧的位置,肌肉牵扯之间就带着一阵一阵的痛。 “你……”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试探地问道:“不继续了吗?” “嗯。” 丘比特看见她的眼瞳抖动,明明忐忑不安,却还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心里就不可遏制的生出细细密密的怜爱。 对了…… 普绪克感觉到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拉起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抽回的时候强行僵住了不动。 “这是你的。” 一个有些重量的东西被放在她的手掌上。 手指一根根握上,熟悉的凹凸皮革质感……这是她的匕首! 没等普绪克惊讶,她听见他说。 “它伤不了我,但是如果这能让你不那么害怕的话,你可以再来一次。” 丘比特坐下在床沿,他握着她小巧的手,而她手里是那柄薄薄的匕首。 往他肚腹的方向一拉。 普绪克大气都不敢出,她艰难地咽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 所以…… 她今天捅的,就是她的丈夫…… 所以…… 她在今夜之前,就已经做了大不敬的事情…… 普绪克立刻伸出了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确定自己视线的方向正对他,表情无辜,声音颤抖,可以说得上是楚楚可怜。 “我不知道那个壁画妖怪是您,不,我的意思是,我以为那是要欺负我的坏人,我还没有见到我的丈夫,如何能……” 说着,欲言又止,将自己的委屈表现得淋漓尽致。 身前的人似乎如临大敌,直接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普绪克没有犹豫,她往前伸手。 “疼吗?” 她摸索着那处不存在的伤口。 而这动作让丘比特倒吸一口冷气。 他动作飞快地拿起床上的毛毯,往她身上一盖,遮住前倾而散落的而春光。 轻轻咳嗽一声。 “已经很晚了,快些休息吧。” 普绪克怔怔坐在那儿,摸了摸柔软的毛毯。 它……不,应该说是他。 只是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我……” 既然匕首对他无害,那么留着只会让他徒生自己不信任的警惕。 她欲把匕首放到桌子上,可毛毯滑落一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衣脱了一侧的扣子…… “那,我就先睡了。” 普绪克捂着胸口,小心地摸着黑,想要找到肩膀脱落的那枚饰扣,但什么也没有摸到,只得放弃,慢慢地往床榻里面的另一角挪过去。 她最后努力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您也早些休息……” “嗯。” 这张床十分宽大,躺上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丘比特听见少女心脏不安跳动的砰咚声,听见她手掌皮肤捻上床榻铺撒着的花瓣传来的细小摩擦声。 空气里无孔不入,都是普绪克散发出的香味。 声音停下了。 他看见少女曲线玲珑的后背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个鼓包。 他躺下,翻过身,抬起手,掩住了眼底的红,想起她浅褐色无辜的眼睛。 想起那些已经化为飞灰的信件。 作为爱神的自己,与凡人过于亲近的往来是不被允许的,只不过被发现了一次,维纳斯就大发雷霆。 信纸上附加的神语只有专属的对象可以解除打开,他不愿意让维纳斯知道信的内容,就一并干脆利落地焚了所有花枝。 明明……维纳斯自己也乐于与凡人男子贪欢逐乐,为什么他不可以? 丘比特不明白她在忌惮什么,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信件的往来做的更加隐秘。 他不清楚维纳斯有没有再注意到,但…… 运气很好的是,有一个绝佳的靶子出现在了这位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女神面前。 普绪克。 一位拥有非凡美貌,被誉为陆地走出的维纳斯,有着这样名头的一城公主,比起一个,相貌平平不过偶然得了爱神眷顾的乡野农女。 想来也是前者直接的挑衅更加令人恼火。 美神无名的愤怒与嫉恨便集中到了这无辜的女孩之上。 坐在台阶上的丘比特安静地听从着维纳斯的命令,握紧了手里的弓箭。 不遵循命令的话,他的忤逆,也许已经到了某个界限。 丘比特敏锐地感知到了维纳斯的焦躁不安,但又无从找到这股不安的源头。 在前往格诺斯,对普绪克射|出金箭的前一夜。 丘比特碰巧遇上在夜色中行色匆匆踩着翼靴的赫尔墨斯,以一段美妙的歌声,使他稍稍停下脚步。(注1) 这位常年奔波往返奥林匹斯与下界的神明,受着众神之父的命令而忙碌着。 正如维纳斯从他这儿得到宙斯的消息。 赫尔墨斯同样套取到美神埋在心里,藏在眼底的秘密。 旋律悦耳清澈的歌声洗涤连日的疲惫,他也乐得给出一点儿解惑的安慰。 “……她也许在思考着如何将你吞入肚腹之中呢,就像宙斯的兄弟姐妹们被他们的父亲克洛诺斯所吞噬一样,不过,可爱的小家伙,你且安心着吧,她现在还没那个能力……” 赫尔墨斯的话语在脑海中渐渐淡去。 丘比特放下了遮挡在眼前的手,虎口处的一点儿擦伤一闪而逝。 那是爱情金箭造成的伤,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唯有神力稍作掩饰。 只不过是锋利的箭头跌落在虎口,就钻进了他的身体,直奔心脏,狠狠扎根。 现在…… 命运的纺锤落下的丝线交错纷杂,一切看起来都往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了。 黑暗之中,丘比特静静思索。 床榻的另一角,传一声含糊咕哝的抱怨,然后是窸窸窣窣地摸索声,他一下子就回过了神。 是,普绪克醒了吗? “妈妈……”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背。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睡吧 免费阅读.[.aishu55.cc] 婚后 丘比特轻呼一声:“普绪克…” 没有应答。 少女的额头,轻轻贴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皮肤的温度,呼出的气息,手指捏住一点衣裳的布料,无意识地摩挲,他全部能感受得到,并因此而浮出隐秘的欢欣。 她就在身后,以一种全然毫无防备的姿态,熟睡着……并依赖着他。 从金箭的伤口,从那才被压下去的欲|望里,生出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满足。 发痒的伤口促使他转身,回报她一个甜而深的长吻,一个紧密而无法分开的拥抱,又或是别的什么也好,只要能够从骨子里尝到她的温暖。 只要能够填满那深深的欲壑…… 丘比特屏住呼吸,往床沿又挪了挪,借此离开微暖的触感。 也许是察觉到安心的气息离开,普绪克往床的另一个方向滚去,肩膀胳膊,大半个身子都要滑落下去,自己却睡得无知无觉。 丘比特:“……” 她就不能睡得老实一点儿吗? 他起身,把她包在毯子里,又抱了回来。 将要放下普绪克,她却无意识地在怀里蹭了蹭,丘比特顿了顿,手臂无意识地收紧。 柔软,散发着热度的脸颊。 和神明亘古不变的身躯有着本质的区别。 神明生来便有着完美且成熟的躯体,天赋神权的力量。 但……他有点儿不一样。 年轻的爱神,在外形上,是个怪异的例外,这怪异并非是所指他容貌丑陋,或是三眼跛脚。 相反的,他健全而美丽,纯洁且天真,让所有神明心生喜爱。 只不过,从美神的身体里以分娩的形式诞出,却并非成熟的神祇,而是一个幼稚娇嫩的婴孩。 起先,这也没什么。 大家都尊称他一句,年轻的小爱神。 但随着时间的迁移,就是在他之后诞出的神都长成了,丘比特还是一副幼小可爱的模样。 这不影响他拥有爱情的力量,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与其他神明有什么不同。 毕竟,所有神都有自己偏好的显像,坐在秋千上梳理金发的维纳斯是这么说的。 但现在……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万万不能再尽信。 这是阿波罗的告诫。 丘比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爱情金箭扎中的一刹,便从孩童之躯化成了这般少年模样。 第一次出现在泽菲罗斯的面前还吓了他一跳。 “啊,藏起一位新娘,是准备做点大人才能做的事情么,这样的你,看起来也十分可口呢。” 他揶揄着,眼睛里流动着兴致勃勃的风。 “格诺斯的公主啊……若是维纳斯知道,想必一定不痛快极了,哎,可真不错。” 维纳斯与厄俄斯有嫌隙,两位女神从不往来。 但对于西风之神与爱神的来往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也不阻止。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的这副模样。」 「她也许在思考着如何将你吞入肚腹之中呢。」 维纳斯带着探究的疑惑,赫尔墨斯轻快的安慰,相应和着浮现在脑海,丘比特心里一沉,只觉得自己隐约就要摸到什么可怖的真相。 “唔……” 跑远的思绪被怀里少女的嘤咛收了回来。 本质上,他依旧是一个切切实实的神明,看似与人类十五岁少年的身材并无太大差异,但紧薄的肌肤下流动着蕴含神力的血液,托起一个凡人女孩宛如拈起一支柔嫩的花枝。 人类的身体是多么的脆弱。 淋雨,吹风,甚至只是稍稍的刺激,都有可能惊惧而死。 但,她是这么的相信着他,合着眼睛,拢着胳膊,在他的臂弯里,在毛毯下,蜷缩成小小一只,像是在鹰巢里落下休憩的一只蝴蝶。 这一点重量,轻盈的像一团梦。 他就这么放下了她。 欲将身躯化为僵硬冰冷的浮雕,可又舍不得这芬芳温暖的床铺。 丘比特坐在床沿,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床上的姑娘即使在睡梦中,也极为大胆地直接翻身占据了他刚刚躺下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睛。 普绪克……大概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在睡梦之中,潜意识寻求着可以依靠的人。 “睡吧,无人可伤害到你。” 带着安慰的温柔话语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松开她一根根捏紧握拳的手指。 为她掖了掖毯子,丘比特站了起来,视线被地上闪烁着光芒的什么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枚落在地上的宝石饰扣。 - 黎明划破黑夜,曙光遍洒大地,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响起鸟雀的叫声。 一抹晨光偏移着从窗户撒进房间,落在熟睡的少女眼睫之上。 普绪克只是刚一睁眼,恍惚感觉身旁有道重量一轻,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靠里面的床铺……没有温度。 一天亮,就离开了,还是昨夜就离开了呢。 是不想被自己看见么? “好夫人,昨夜过得如何?” 随着雀跃欢喜的声音一并进来的还有洗漱的盆具。 “呀,看起来很激烈呢!” 即使见不着这些花精好奇打量的视线,普绪克也耳朵一红,床铺上的毛毯歪七扭八胡乱堆着,一个枕头还落在了地上。 枕头在地上? 等等,他……昨夜是睡在地上吗? “夫人,这个力道会疼吗?” 凭空飞过来的绢帕扭着两个小角为她擦洗着脸。 普绪克心思乱糟糟的,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她直接拿下了那帕子,想要站起来试着自己去盆里沾水打湿。 “嘶——” 一股的钝痛带起酸涩的拉扯感从腰侧传来,普绪克头皮发麻,眼泪不受控制地涨了出来,眼前一片晕眩,踉跄两步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 腰,她的腰。 她想起来了。 昨夜的那场暴行,止步于她的屈服与顺从,而顺从的原因……是她的腰,不,也许是肋骨差点被捏碎。 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种伤,她昨晚怎么还能睡得着的。 普绪克并不知道,她那位丈夫平和的气息能抚平世间的一切伤痛,不过这单单只是精神层面的。 而他一旦离开,就会慢慢淡去,所以现在,失效了。 花精们听见普绪克这一声,惊慌地丢下了手上的东西,一窝蜂都凑过来了。 普绪克看见漂浮在空中的盆啊,小罐子啊,各式各样的衣服发饰丁零当啷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随着这些玩意儿落下的还有凑近过来尖细担忧的声音。 “您还好吗!” “怎么了怎么了!” “夫人的脸色很不好!” 她们的力量不够,扶不起普绪克。 普绪克看着一地狼藉,只觉得头都大了,她忍痛,不抱希望地询问道:“你们,你们的主人……有医师吗?” “啊这……” “那个那个?” “主人说过了,有事可以叫他的吧!” 窃窃私语的交谈不过转瞬即逝,空气之中又重归安静。 普绪克叹了一口气,就算再怎么像人类,也还是怪物,怪物的仆从也傻乎乎的。 她想要积蓄一点儿力气,好站起来去收拾。 只是还没起身,窗边吹来一股轻柔的风。 “美丽的新娘,普绪克,我们又见面了……” 来人没有恶意,听起来十分的自来熟,只是自己对这轻佻的声音却毫无印象。 普绪克缓缓扭头,疑惑问道:“我们认识吗?” 她已经不再对这些诡异的事情发展一惊一乍,慢慢接受着一切。 眼前的人身材并不十分魁梧,容貌算得上是周正,却被一股轻率的气质所破坏,而显得有点儿浪荡。 普绪克觉得脑海里冒出来的这个词不太恰当。 毕竟,他听起来很有礼貌,而且也没有冒犯。 这人被晨雾的微光所笼罩,衣着简单,看起来像是从晨光而来,一并带来的还有温和清爽的凉风。 “有幸见过一面而已,那么,是伤到哪里了呢……” 他眯起眼睛,鼓起腮帮子,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普绪克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 一阵轻风就将她带起,环绕着身体一圈又快速地飞回。 她落在了一张长榻之上,风又推来一张桌子。 “请容我再次介绍,春风到来,为您抚平所有伤痛,我是西风之神,泽菲罗斯,您丈夫的好友,嘛,也可以说得上是得力的仆从。” 他的眼里透出几分慧黠。 普绪克从长榻上撑起上半身,看见这男人吹出的风干碎利落的带走了一地狼藉,连水渍也没有留下。 光洁无比的桌面几乎可以映出她的脸庞。 一只有着优美弧度的广口玻璃杯,里面盛着不知名的浅金色液体,像是浓稠晶莹的蜂蜜。 也许是玻璃,也许是水晶。 但莫名的,她想到了昨天手掌上泛着金光的液体,本就不怎么饿的普绪克更加没有胃口了。 泽菲罗斯往前推了推那只杯子:“这是你的丈夫,贴心准备的。” “我的丈夫……” 她垂下眼睛,透过金澈色的杯子观察着对面那个男人被光线所扭曲的脸。 他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有时尊敬,有时又轻飘,态度完全捉摸不透……和那些无形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西风之神,是么? “我的丈夫……” 普绪克抬头,看向泽菲罗斯的眼睛。 “他也是神么?”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希腊神话]永痕之心》最快更新 婚后 免费阅读.[.aishu55.cc] 预言 “他也是神吗?” 普绪克脸颊上因为痛疼而涨上的红已经消退下去,只余一点儿粉,看起来很健康。 而那双褐色的眼珠,在浅浅的晨光之中,显得颜色淡薄,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温和恬静,但专注地看着。 她在看什么? 泽菲罗斯缓缓眨眼,似是对这个问题浮起一点儿兴味。 眼前与他对视的新娘,问完那句话后,眼帘就微微低垂下去,他看不见对方眼底的神色,但从平缓的声音里,毫无讶意的脸庞上,大概可以猜到,她的眼中,也许并没有太多的疑惑。 就像只是恰巧一问而已。 哦,不过是在看自己的眼睛,真有勇气。 凡人直视神明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是爱神的神力浸染了她么,居然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影响。 他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幽幽漂浮的独特气味,然后神情骤然一变,惊讶地抬手掩住了鼻子。 “啧,不对。” 新婚的第一夜过去,却还是处子之身,这可真奇妙啊…… 普绪克听见他疑惑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泽菲罗斯收起轻浮的神情,淡淡说道:“喝下去吧,夫人,这对您腰上的伤,有极大的好处。” 普绪克握着杯子的手指不安地摩挲了一下。 他…… 对于她的问题,皆是避而不答。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作为格诺斯的公主,她很清楚,有权势的贵族将奴仆视作不值一文的奴隶,又或干脆就是买来奴隶以供驱使。 仆从,在雇主的眼里,和一只羊,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他们从来不会违逆主人的意志半分,问话更不可能不回答。 即使她的怪物丈夫惯通人性,也掩盖不了骨子里与凡人所不同的地方。 这位所谓的“风神”…… 并非是什么奴仆。 刚刚不过一句问话的对视,普绪克便瞧见了他眼睛里藏得很好的,带着惬意的扫视,就像在细细观察果盘里一颗水灵灵的果子,又许是花瓶中新插|上的一枝花苞。 那是,带着好奇的打量,而被那视线所观察的对象,实则无足轻重。 这种眼神,绝不会出现在一个仆从的身上。 这房子的女主人,不是她,也可以是别人,自己应当谨言慎行。 “好的。” 她继续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手里的杯子。 浓稠如蜂蜜的液|体颜色已经淡下去许多,淡金色淌过晶莹剔透的杯沿,入唇带有稀薄的清香,口感醇厚,却没有什么味道,和水差不多。 普绪克浅浅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微热,从腰侧隐隐作痛的地方升起,温暖着整个身体。 泽菲罗斯的眼里带着鼓励,觉着这小猫儿似的一口不太像话。 他说道:“瞧,这么的完好无损,安然无恙,没有什么伤痕,也没有什么痛疼再来烦恼,不要浪费,喝下吧,好夫人。” 尾音轻轻上扬,像个小勾子。 “嗯……要都喝完吗?” 普绪克犹豫着要不要再端起那杯子,她放在长榻上的腿无意识动了一下,从裙摆里露|出一截小巧的脚踝。 泽菲罗斯愉悦地眯起眼。 真乖啊…… 可撬动,可颠覆爱欲神权的力量,就凭这一头温驯可爱的小羔羊,啧。 不要开玩笑了。 厄俄斯的脑子一定是被凡间的花心美男子在拭去泪水时,也给一并抹花…… 不过,她废心思从银盘流散的光芒里,见着的也不全是水中月似的妄语。 毕竟,爱神之妻,也不可能只是眼前这一个。 凡人如何能与神明成婚。 死亡宛如利刃,转瞬即可切开爱情,而且,这姑娘的眼里,分明见不着半点儿为爱疯狂的炽热与迷恋,倒是谨慎,理智,清醒得很呢。 或许在将来,会有某位取得爱神芳心的女神出现? 啊…… 春风也想尝到一口,蕴含强大而美丽女神芬芳气息的甜吻。 泽菲罗斯如此思索,不由得心驰神往。 「可以离开了。」 凡人不可听闻的神语,清朗的男音无形落下,抽在了正站得好好的泽菲罗斯脊背之上,这一声提醒可并不温柔,但也不痛就是了。 他撇了撇嘴:“真小气啊……” 普绪克没听清他说什么:“额,怎么了?” “没什么。” 泽菲罗斯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随意退后两步,吹出一阵风,遮蔽了身形,连带着桌上的杯子。 “那么,我就先退下了,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直呼我的名讳,泽菲罗斯,春风永远眷顾……” 话声未尽,声音已渐渐隐去。 直到人影和风声皆消失的无影无终,普绪克缓缓从榻上下来,那些熟悉的小鸟般叽叽喳喳就响起。 “夫人好些了吗?” “怎么样怎么样!我们刚刚不能出来,泽菲罗斯一口气就吹飞好远好远,他太讨厌了。” “现在不是告状的时候,笨蛋!” “痛!” 无形的声音显得这空旷的房间热闹了几分。 “我没事。”普绪克轻轻笑了一下,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对了,你们能出去吗?” “去哪儿呀,取来晨露和花朵是没有问题的,这就去汲清晨的露水和着花蜜,为您泡上一杯醒神的舒缓茶。” 普绪克摇了摇头:“我是说,离开这座宫殿森林的外面,去格诺斯。”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花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摊手耸肩。 主人让她们看着普绪克不要离开,好好照顾,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现在…… 该怎么回答呢? - 奥林匹斯山,云端的神殿。 泽菲罗斯将杯盏吹入丘比特的手中,调笑几句之后就离开,站在廊柱另一侧的却是个老熟人。 阿波罗看见了那水晶杯子里金色的水液。 视线落在其上,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露出一股不同于平时的温和淡漠。 ……被凡人誉为神药之一的爱神之泪。 这配方简单的很,里面也没有什么爱神的眼泪,仅仅只要一滴神血,无论是哪个神的都无所谓,兑上一抹新月的月光即成。 而药效,取决于神明愿意供给的力量与意志。 泽菲罗斯给丘比特? 他们终于发展到这一步了么,阿波罗一直觉得西风之神长得活像是只公山羊,尤其是腮帮子鼓起来的时候,眼睛深陷下去,这家伙看起来就不是个专一深情的好东西,而且预言…… 他思虑再三,开口了:“你们。” “哟,你们都在这儿呢。” 丘比特听见熟悉的声音,不过一瞬,快速地将杯盏以神力捏碎融进了身体里。 赫尔墨斯瞧见往前走去的阿波罗,但他没注意,只往小爱神的方向飞去。 他自顾自地说道:“丘比特!我实在想津津有味地再给你讲上两个故事换一首舒服的好曲子,只不过我们的众神之父还忙着让我去干点什么呢,你们知道的,生来就是劳碌命,哎嗨。” 赫尔墨斯轻快的语气显得他神采奕奕,看不出来一点儿疲劳的样子,靴子上的小翅膀动地飞快,他飞出去一点儿距离又马上回来扭头看看。 “小家伙,我得给你一个忠告,你现在做的一切都在宙斯的眼里看着呢,赫拉的一句话是拦不住他的。” 说完,他就扭头往原来的方向继续行程了。 而丘比特却疑惑喃喃道:“天后赫拉?” 阿波罗出现在他的身侧,以拳抵唇,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在那女孩前往比戴特山顶之前,宙斯已经尝试去诱惑她,我将此事告诉了赫拉……” “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丘比特洁白硕大的翅膀就张大掀开,险险给阿波罗那张俊俏的脸来上一下子。 “宽心些吧,赫拉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宙斯没那么容易得到那个凡人姑娘……” 没那么容易,得到那个凡人姑娘? 丘比特看着阿波罗形状优美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只觉得头都大。 这一切,对他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妻子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重叠再重叠的噩梦,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她悲惨命运里不幸的程度。 赫拉的妒火可不是一个凡人女孩受得了的! 他简直要糟心透了,但事情已经发生,愤怒也无益于此。 丘比特欲斥责:“你。” 阿波罗又打断他,抚着手腕处月桂柔嫩的叶片,嘴角噙笑说道:“赫拉给予了她一段婚姻神权的庇护,至少,在你们成为夫妻之后,宙斯碰不了她的。” 丘比特:“呃。” …… 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 那岂不是,婚姻神权没有完全生效,这怎么可能。 阿波罗上下扫视,从头到脚端量着眼前的爱神。 在阳光下有着粉色光泽的卷曲金发,蓬松而浓密,脸庞轮廓清晰柔和,腰纤细而结实,全身的线条都是一种优美的弧线,皮肤白皙洁净,浑身洋溢着浪漫的气息。 丘比特被他这么奇怪的打量看的不自在,他小幅度摇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阿波罗咂了一声。 无论是侧头疑惑的动作,上身抱胸的姿势,或是那只穿着筋皮绕带凉鞋的脚,迈步的姿态,都显得异常优美,轻巧又不过分傲慢。 实在是,很符合泽菲罗斯对于年轻美少年的审美啊。 “丘比特,你不会是和一位男神互诉衷肠,交心求爱,所以才对女人没有兴趣。” 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是谁,但从这嫌弃的语气里…… 丘比特回道:“够了,我并没有那样独特的爱好,况且那金箭还扎在心上!就是没那金箭我也不会和泽菲罗斯在一起……” 越说脸色越差。 哦不,只是说出这个可能他就有点无法接受了。 阿波罗扬起眉毛:“啊,是的,但是,它并非不可拔出,你想要除去那金箭的影响吗?” 视线落在丘比特的洁白羽翼之上,绒羽微微漂浮显出主人不安的心绪。 无法违背命运的预言,过程大可千变万化。 唯独结果,是真理不变。 丘比特和普绪克的相爱,那是必然的。 现在,他却动摇了? 水镜 “……你想要除去那金箭的影响吗?” 阿波罗观察的视线没有离开眼前的人分毫。 却只见温暖的阳光落在那双洁白的翅膀之上,丘比特脸上没露出半点儿犹豫的神情,他轻抬下颌,语调上扬:“你还在瞧不起爱神之箭么,穷追不舍达芙妮,连女神变成月桂树也不放过的家伙,说这种话可一点儿信服力都没有。” 这一句,爱神生来的恣意与率性,展现的淋漓尽致,全然不觉得自己也是促成悲剧的凶手之一。 话毕,他大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阿波罗缓而深地闭了一下眼,那双清澈明透,湛蓝深邃的眸子里浮上郁色。 “达芙妮,我的达芙妮。” 残忍的达芙妮,惊慌宛如躲避猎手的鹿,拒绝了他的爱,藏进月桂也要逃离。 晨雾的风缭绕神殿。 吹起衬托男神修美身段的钴蓝色衣摆,金发微微飘动,拂过肩膀上的铁色镶钻蓝宝石饰扣。 他沉默许久。 光明神的骄傲,使得他无法向维纳斯告发丘比特藏起普绪克的罪行,这实在是太小孩子气了。 不,也不全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阿波罗取出里拉琴,悠扬让人忘却一切忧愁的乐曲从指尖流出。 只有他的眼睛可以看见的预言,如今还并未到来,只需静静等待,必要的时候轻轻推上一把。 - 太阳神的车架已经缓缓往正中的方向偏移,为大地带来更为炽热的光明。 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普绪克坐立难安。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软硬兼施之下,才将那些无形的女声哄去看看格诺斯的情况,至于什么上吊去杀死自己之类的说辞,不过是说说而已,才不会真的这么做。 现下,也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些消息…… 她漫无目的地在一间又一间房间里穿梭,安静的长廊里只有轻悄的脚步声。 普绪克无奈,这些声音们要么来就一齐来,走就一窝蜂一块儿也走了。 留下几个,能套套话也好啊…… 她就这么怀穿着满腹心事走着,忽然被小小的力量牵拽着往一个方向去。 “好夫人,快过来,我们回来了!” “怎么样?”普绪克一刻也等不及知道爸爸妈妈的情况了,“格诺斯的国王和王后还好吗?” “哎呀嘿,我们没去格诺斯。” 她停住了脚步。 但催促的力量一点儿也不减,还带着兴奋的声音。 “好夫人!瞧瞧,主人让我们为您弄来了这个,看看吧,” 普绪克看不见花精们忙碌的动作,她们的怀里揽着亮晶晶的东西,飞舞之时,将这些发光的碎屑抛撒进水里。 她只见着水雾缭绕之下,湖水潋滟,将光亮聚成一面闪烁的镜子。 普绪克的脚步停在长廊的花柱边上,她还记得这是昨日洗漱的地方。 她抬头,听见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似从云端落下,一段冗长的句子。 只是那句子落在耳朵里,含混难辨,一个音节也没分辨出来。 氤氲水汽散去,斑驳的色彩浮现。 “成了!这个是……” “我来说我来说!简略地告诉夫人就好啦!” “夫人您想要看见的,都会在这里出现,主人说,只要您去过的地方,所见识过的东西,都可以在……出现!” 这些雀跃女声说出的话语,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生生抹去部分音节,却漏进了普绪克的脑子里。 一个词,出现了两遍。 她大概能猜到是这个“水镜”的名字。 但,是什么呢? 不过就只是一想。 “唔……” 普绪克捂住了头。 难受,喉咙涌出想要呕吐,直奔大脑的晕眩感,让眼睛发黑。 十分陌生的语言词汇,那陌生像是有人探出两根无形而粗粝的手指,在她的脑子里翻找着,以至于甚至产生了一点儿可怕的熟悉感。 怎么会熟悉? 她又不可能知道怪物的语言。 普绪克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她并不知道,凡人对于神语的强行认知,会造成理智的崩溃。 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应对,她放弃了寻觅那词汇出现在大脑带来熟悉感的源头,那股晕眩感很快便褪去了。 一个花精说道:“好夫人,过来罢,捧住这颗剔透晶莹的拱心石,只需要闭上眼睛,想一想那模样,然后再看就好了!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可以见着!” “您的思虑与忧愁,主人都看在眼里呐!” 普绪克慢慢走了过去,伸出了手,空气中掉出一颗璀璨的钻石,足足有一个手掌的大小。 “格诺斯……”她没有犹豫,“我想要看看,看看爸爸妈妈。” 语气逐渐变得肯定下来。 睁开眼的刹那,水面滴落无形的露珠,翻起涟漪,迅速平复下来。 普绪克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儿光,她往前探头,发出一声惊讶:“有了…” 是人来人往的街巷,她最常通过的那条小巷子! 半人高的赭红褐色陶罐,黑色的几何彩绘被阳光熨的滚烫,上面落着了一些薄薄的尘灰,看起来好几天没有人擦拭了。 巴特的铺子没有开门……妈妈没有把他放回去吗? 视线紧接着往宫殿的方向掠去,普绪克心里浮起一点儿疑惑。 层层长阶往上,快速滑动的视线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身段姣好,约莫不过二十左右的两个女孩正往上走去。 即使是还没有凑前去,也能从那三层摞在一起的辫子上闻到厚厚橄榄油的呛鼻香味。 亚莉克希亚,时刻保持着那一头秀发的芬芳与柔顺,并以此为荣。 和她走在一旁的,个子稍小一些,也是一个年轻美妇人式的典型打扮,若是不看脸上厚厚的白色脂粉,那裸|露在华贵的礼服外,小麦色的肌肤也可以说得上是健康强壮,但由于脸颊上白过死人的铅粉,极大地破坏了这股气质,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尤安娜? 这两个身材丰满,打扮时髦的女人,正是普绪克早已嫁人的大姐和二姐。 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格诺斯…… 普绪克的视线紧跟着这二人的步伐,发现她们的方向,通往了王后的寝殿。 不好。 大姐和二姐,单单只要凭那一张嘴,就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她们想要的,从来都要想方设法地搞到手,否则决不罢休。 若不是妈妈永远会来先过问自己——她总是担心不公平的对待三个女儿。 格诺斯的私库恐怕早就被那两个蛀虫给骗光了。 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到底是怎么长歪的,普绪克到现在也摸不着头脑。 大姐亚莉克希亚起先只是有些矜傲,后来……碧色的眼珠眸光挑衅,唇角挂着几分高高在上,似有若无的讥讽,没人知道她怎么长成了这目空一切的傲慢模样。 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尤安娜小小年纪就可以精于谋算,设计让她们唯一的小妹妹在十二岁的生日那天,差点淹死在水里。 她们是格诺斯的公主…… 在触及自身利益之前,永远保持着翩翩优雅的风度。 但在格诺斯年满十二岁的第三继承人,普绪克的面前,她们是密不可分的盟友,她们以打倒隐藏的敌人与抹除潜伏的危机为乐。 向来如此。 原先,普绪克以为这只是姐妹间争夺父母宠爱与注意的打闹,毕竟两个年龄相仿的姐姐大她三四岁,自己毕竟更小,是更受喜爱的那个。 「普绪克,湖边水仙花的最水灵好看呐,不是嘛,亚莉克希亚肯定会喜欢的,你为她摘上一支,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乱动你的东西了。」 十五岁的尤安娜说话总是这样温温柔柔。 直到冰冷的湖水淹没头顶,脖颈被死死摁住不得抬起,撑在边沿的手也被精致的牛皮鞋子踩住。 她才意识到,不是的。 她们是真的想要她死。 溺水后的普绪克从床上醒来,听见尤安娜哭着抱着妈妈,小声的说着扭曲的事实。 「普绪克不肯让亚莉克希亚碰她的篮子,我劝过了,她不听,还要去摘那水仙花,我拽不动她,妈妈,我手都红了……」 她浑身发冷。 王后被母爱蒙了眼睛,看不见两个姐姐歹毒的心。 她轻轻哄着,只心疼二女儿的柔弱与小女儿的笨拙。 普绪克看见亚莉克希亚眼里的不屑和尤安娜完全不似作伪的担忧,只能装作自己是不小心跌进去的。 直到……这两个姐姐的兴趣被狂热的荷尔蒙牵引到了男人的身上。 如果普绪克永不婚配,她将是格诺斯的下一任女王,她们乐得和她打好关系,为夫家赢得格诺斯的助力。 一个绿眼狼,一个笑面虎。 现在,她不过才嫁给怪物两天,或者说,刚死,还新鲜热乎着呢,两个姐姐就谁也不让谁,同时找上了妈妈。 这水镜…… 只传达了画面,普绪克听不见她那两个姐姐在低着头戴着银纱巾的妈妈耳边说着什么。 她心里着急,却按耐下来,急也不是办法。 看着那两个姐姐悠然自得地说完什么坐下,只是视线一转,低着头的妇人抬起了脸。 那哪是什么银纱巾,是王后散乱开垂落的银白鬓发! 她的眼睛肿得很,毫无妆点的脸看起来老了十岁,因激动而眼角皱起,泪流满面。 泪痕就像裂缝爬上了要碎开的陶罐,就像萎靡瘫倒在泥潭的杂草,就像街巷布满了城镇。 泪水分明在这妇人涨红的脸庞上织成了一张网! “哦不,妈妈!” 普绪克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后,她忘记了冷静,眼睛一下就红了,焦急地想要上前,全然忘记了自己并不在这可怜妇人的身边。 手一抬。 砰咣! 喀嚓—— 拱心石从她的手掌中掉出,所有画面就像潮水般褪去,消失的一干二净,水池的镜面也被落下的钻石砸碎一角。 破开的碎片飞溅起来,划破了普绪克露在外面的小腿,殷红的血珠很快的就渗了出来。 刺痛和画面的消失让她回过神来。 “夫人!” “您还好吗,没事吧!” “啊啊啊糟透了,流血了!” 耳畔叽叽喳喳响起的声音已经无法在意,眼前浮现的唯有那张满布泪痕的脸。 “妈妈……” 富有 飞溅起来的碎块划过小腿,落在地上变成了溅射开的细小水珠,而那颗手掌大的拱心石碎了一个角,蛛网般的黑色裂痕丝丝蔓延开来。 这大概,是一个链接画面到水镜上的媒介。 普绪克把它捡了起来,再握在手里 ,可那碎开的水镜再也没恢复成原样。 “为什么看不见?”她急切地问道,“景象消失了……” “不要管那个了,它已经失效,蒙蒙的浓雾和沉沉的黑暗遮了您的心,这样的忧思无法再使那石头保持澄净,夫人,快些进去吧,我们已经沏上了一壶热茶。” 普绪克低下了头:“……” 她手里的拱心石确实黯淡,不再发出璀璨钻石样的光芒,看起来完全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走吧好夫人,主人晚上到来的时候也许您可以再要上一颗,现在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好好梳洗一下……您的脸色十分不好。” 普绪克只得挪开了步子,她回头看了又看。 池水连镜子的模样也消失了,氤氲的水汽再度升起。 她萎靡下来,嘴里依旧喃喃道:“妈妈……” 花精们天生地养,完全不理解普绪克为何如此思念母亲,但想想大地之母,所有一切大地生灵的母亲,沉眠着的盖亚女神,又好像能懂上一点点。 她们互相看看彼此,又点点头。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小花精飞到了普绪克的耳边,她抱起一缕头发,试着安慰:“夫人,能和主人成婚,这是您的好运与福气啊,何必让苦愁化为镣铐,锁住您的眉头呢!” 一个绿花精也飞到她另一旁,透明的小翅膀扇个不停,她肯定道:“若是生出您的那个女人能晓得她的女儿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也会为您高兴的!” 普绪克强撑着扬起嘴角。 呵呵……若是妈妈知道自己不愁吃穿地被怪物养在一座金屋子里,她肯定不会高兴的。 花精们又一齐飞开,异口同声说道:“瞧瞧,看看!” 普绪克机械地往四周看去。 入目的奢华已经无法再让她惊讶,心头的焦虑不安更是让她无法静下心去欣赏。 绿花精搓了搓手,认真地说道:“这一切的财产与珍宝都是您的!” 红花精点头:“只要您想,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成为这片大地上最富有的女人!” 一只蓝头发的小花精撞了正洋洋得意的红花精一下,她撇了撇嘴:“主人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是些凡人国王公主之类喜欢的东西,算不得好的。” 于是红头发小花精又补上一句:“那好吧,肯定比那个大辫子女和白脸女富裕就是了!” 她们也一起看到了那水镜之中的画面。 而作为花精,心思细腻的她们也敏锐地感知到了普绪克因那两个女人而生的不安。 “大辫子女……白脸女……” 普绪克胸口闷着的气一下子就噗嗤泄了出来。 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要是有人敢在那两姐妹面前这么说,想必会被亚莉克希亚拔了舌头,再丢进尤安娜丈夫的斗兽场里被角斗士们撕碎。 她打起一点儿精神,试着解释:“那是我的两个姐姐,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不是什么大辫子女和白脸女。” “这样啊,好夫人,您可别再想着那些过去的家人了,现在主人才是您真正的家人呀!” 蓝花精顿了一顿,又说道:“可没有第二个女孩有您这样的好运嘞,您是幸运的!” 普绪克浅浅叹了口气,依旧眉头紧锁:“是么……” “总之,总之”红头发小花精语速极快地憋出一句,“总之就是别的女人来这里看上一眼,嫉妒女神随意洒下的种子一定会从她们的胸脯上猖狂而放纵地生长起来!” 正在往房间里走的少女身形一滞。 “不过那样凶狠,有着盛满妒意眼睛的蠢女人是进不来这儿的,夫人您大可以放下心来,不必烦恼呢。” 看上一眼…… 看上一眼! 是啊,她不能出去,为什么不能让把那两个姐姐弄过来呢?那怪物对姐姐们又没有想法,她们大可以安全地拿走想要的东西,金子银块雕像美酒香膏,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再借她那怪物丈夫的身份狐假虎威吓唬一下,亚莉克希亚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而尤安娜对于神明虔诚到了痴迷的地步。 她大可以这么办! 普绪克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 花精们终于从酸涩不安的气息里脱离出来,一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自己哄好了眼前的人而高兴得很。 接着,她们的这位新夫人语气期待地问道:“我能请人来这儿做客吗?” 红绿蓝花精们:“……” - 而远在在格诺斯。 两位早已出嫁的公主风尘仆仆而来,看似是为了慰藉王后因小女儿献给怪物下落无踪的忧思。 实则各怀诡计。 亚莉克希亚的丈夫是外邦的王储,只不过她押错了宝,这个徒有一副好皮囊的王子并不受他父亲的喜爱,即使娶回了格诺斯的大公主,带回不少的土地,他也与继承权无缘。 嫁妆里的钱财已经给她丈夫撑门面举行宴会酒会花的差不多了……换来的器重却比不上那个只会打仗的兄弟。 亚莉克希亚那双绿眼睛里时刻计划着从王后手里再搞点钱。 对于劝诫,则是一概充耳不闻。 她要是在乎那老女人的意见的话,就不会嫁给这没出息的男人了。 若不是普绪克每次都搅和,也不至于要来上这么多次,亚莉克希亚一想到这个小妹妹就烦。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正好在入城的时候,遇上了尤安娜的马车。 这可真是意外…… 啧,不过一瞬间压下白眼挂上笑脸的尤安娜也很意外,这个时间节点,她可不想被亚莉克希亚知道自己的目的。 她昨日听闻,普绪克居然嫁出去了。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对象,似乎很特殊。 人们都说她那魅力不凡,容貌赛过维纳斯的小妹妹是献给了比戴特山顶上的怪物。 若真是这样可就好了,尤安娜在梳洗的时候将这消息当做一句笑柄,随意地说出了口,她那十分得力的女仆贝芙却严肃地占卜了一次。 贝芙,是某个失落女祭司的传人,因犯了将人的头发制作魔药的罪行而被驱逐出来。 尤安娜从丈夫的斗兽场里要来了这个不一般的囚犯。 女人精瘦的手指拈起茶杯,展示着里面枝叶组成的诡异而绚丽的图画。 「您妹妹的丈夫,不,她们还没成事呢!」 「快些抢下这个机会,好太太,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尤安娜当即给了贝芙一巴掌,让她注意言行,自己还不至于去和普绪克抢夺一个怪物。 跪在地上的女仆依旧端着那只洒出一半茶水的杯子,眼里全是野心。 「我的好太太,你那愚昧的小妹妹还不知道自己榻上的是怎样一个俊美非凡的人物。」 「若是她欣然结合,能诞下一颗此间未有的种子,怎么可能是怪物!」 红头发的贝芙,占卜的预示从不出错。 尤安娜半信半疑,但仍备好了车架。 直到来到格诺斯,坐在王后的房间里,她都觉得荒唐。 她不在意普绪克嫁给谁,怪物或是凡人,活着还是死了,那都无所谓。 但贝芙说的机会…… 她居然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说而跑这么一趟?还遇上了亚莉克希亚这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蠢货。 “……你父亲说,是神使带来的神谕,把普绪克嫁给最为丑陋可怖的怪物……” 王后的声音低低,她撕扯着缕缕银丝,捶打着胸脯,还沉浸在失去小女儿的悲痛之中。 亚莉克希亚翻了个白眼,坐着没动。 尤安娜,叹了一口气,上前,细细柔柔地出声安慰:“妈妈,您说的再仔细一些呢,我那丈夫手下什么样的角斗士都有,他们见过的猛兽与怪物不说上千,也有成百……” 说着,一下一下地给王后顺着气,眼睛快速地转了一下。 她继续问道:“那神使,又是什么模样呢,是男人的声音么?” “是个年轻的男声,威严而肃穆,不,记不太清了。” 王后只在竞技场听到那神使的话语,而对于普绪克大胆不敬行为的担忧和惊恐,盖过了对神使的注意。 尤安娜有些无语,但依旧低头继续,想要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么,嫁妆呢,小妹总归是嫁人了,那怪物就没有要求上什么嫁妆吗?” 王后没有抬头,她疑惑地想了想。 祭坛边上杀死的牛羊,滚烫新鲜的牲畜血液,祭献上的醇厚甘甜的美酒和成捆焚烧的香草油膏,大祭司说那些是陪着普绪克,最好的嫁妆…… 果然。 尤安娜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半分。 “哎呀,要是小妹妹真的嫁给是那样的怪物,可不得了了啊。”她的语气又焦急又忧惧,“怕是连全尸,也留……” 她话只说一半,却足够王后脑补后半句。 这可怜的母亲终于是抬头,痛苦地流泪。 请求 …… 丘比特还没落进房间里,就隐隐觉得今夜安静的十分不对劲。 床上有个小鼓包,左右蠕动着,探出一个小脑袋。 明明醒着,披着毯子窝在床上,看着门口的方向……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如果他不是从窗子进来,如果她不是看不见。 丘比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房间里一点儿光线也无。 没有点灯。 她记住了自己的话,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里愈发软下去一块。 …… 没有一点儿光线,普绪克伸手不见五指,但这次并不紧张,思绪清晰,足以让她静静听着黑夜之中的一切声响。 她听见什么掀动风声,像是巨大的鸟翼呼啦一下收起舒展。 随后是一声轻盈的咔哒,似是脚步落地。 屋子里多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她的丈夫,从窗子里飞进来了? 普绪克转过了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犹豫着开口:“您……” 要如何称呼呢? 丈夫。 她说不出口。 普绪克咬了咬唇,微微扬起头,努力往那个方向看去:“你回来啦……” 什么也看不见。 从窗户里落进来的爱神,却能够将她羞怯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嗯。” 轻微的脚步声在床前响起,她听见一声熟悉而轻柔的应答。 “我回来了,普绪克。” 念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尾音上扬,听起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为什么? 窗外的乌云散去之时,一抹月光从窗子落进了房间。 普绪克眯起了眼睛。 不过这么一点儿昏暗的光线,显出逆光走来人的轮廓。 氤氲的银色光线染了一层虚虚的边界,金子般的头发晕出微弱的粉色光泽。 脸庞的线条柔和极了,和他这么温和说话的气质一样,身型并不魁梧,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满身肌肉,反而纤瘦匀称。 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却从心中生出莫名的亲切。 普绪克难以相信,这是昨夜那个几乎要捏碎她肋骨的“怪物”。 她正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听见他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 感受到脸庞传来微热的气息,普绪克下意识地侧了侧脸,看起来就要贴上去了。 在触碰到之前,丘比特像是想到了什么,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坐在床上的人浑然未觉她的丈夫精分似的动作:“我看到了格诺斯,妈妈,还有姐姐们……” 对,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 凭空而来微醺的感觉被潜意识里的危机打破,重新上线的警惕让普绪克往后缩了一缩,她在干什么? 她居然沦陷在这看不清模样的“丈夫”的温柔问话里,不自知地扮演着妻子的身份。 一时之间,沉默许久。 普绪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得先试着破冰,于是想要往他的方向挪去。 “你睡下就好,不要动了……” 带着轻笑,普绪克听出来了,他在取笑自己笨拙摸索的模样。 “对了,这个饰扣,是你衣裳上的,她们没有为你准备别的睡衣吗,怎么还是这一套。” 普绪克的手上感觉到冰冷的凉意,手指摸了摸,摸到一根钩针,是那颗脱落的宝石饰扣。 她摇了摇头。 那些睡衣,不,睡裙……毫无安全感,这是唯一一套不露|胸的。 得把话头攥在自己手里。 普绪克反问:“这件不好看吗?” “很衬你。” 一句不过分的夸奖,却让普绪克觉得面上有些热,腿也热起来。 不是错觉,她落在床边上的小腿忽然被一股微热的气息拂过,和白天饮下那金色的液|体一样的感觉。 些微的刺痛感一闪而逝,小腿上划破的伤口现在肯定全好了。 “还疼吗?” 他的声音温润干净,没有一点儿暧昧,只是在确认。 “不疼……不过是个小口子,是我自己太不小心。” 普绪克懊恼,她怎么又失去了话语权,失去了谈话的先机。 就算对方说话很轻柔,听起来就让人心里飘飘呼呼的也不能就这么被迷住啊! 什么好男孩的嗓子没听过,想想,他是两个嘴巴一只眼。脸上还有许多斑点。 普绪克,清醒一点。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镇定下来,咽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我,我想问问,我可以请人来这里陪陪我吗?” “请什么人,你过去认识的那些人么,是女仆们缺了什么你要的东西吗?” 普绪克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犹豫,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拒绝。 “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是……不行吗,那好吧。” 收起腿躺回床上的少女就这么乖乖巧巧地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 她想要谁的陪伴?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抑着发沉的心跳。 丘比特试着让自己保持耐心:“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安心地待在这里,不要再想着过去的生活。” 他想到竞技场上,那个黑皮肤,嘴角破开,却满眼都是普绪克的少年,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再想着过去认识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 普绪克想说,并不是无关紧要,那是她的家人,若是连自己的亲人也不在意,那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但转念一想那两个姐姐,又熄了想要回怼的心思。 “可是什么?” 普绪克躺回了床的另一角,盖地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上半张脸,声音被毛茸的毯子吸收,显得有些闷。 她喃喃说道:“若是您有那么一个在意的人,也许能领会我现在难熬的心……” 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普绪克觉得荒唐,怪物怎么可能会懂得人类之间的感情,虽然她没见着他火焰还是寒霜的模样,但那怪力是做不得假的……自己今天还喝了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个明天。 是什么呢? 他不提,自己还是不要问的好。 思绪跳跃,她为自己的话找补上一句:“我是说,如果您有那么一个在乎的对象。” 在意的人,交心的对象。 普绪克察觉到黑暗之中的人呼吸一滞,一股浓郁的失落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 她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我……” 「以后你和我,就像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 「天下第一好,就是这片辽阔的大地,神圣的天空,浩瀚的海洋,乃至幽深的冥府,也无法将你我的这份情谊分开。」 那个用着稀奇古怪比喻的女孩子,他的挚友。 他所在意且交心的人。 潮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丘比特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普绪克觉得大概有戏,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于是继续说道:“我想您也许并不能了解这样的心情……” 只是话还没说完。 他说:“我有。” 那股空气中的失落就化为了浓郁实质的悲伤。 “我从她那儿得到了许多特别的教导,但现在,已经无法再得到她的回应。” 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拖得有些长,像是在展开一卷藏在宝库里的羊皮密卷。 可这样悲痛的气息。 普绪克觉得自己大概是戳到她丈夫的痛点上了。 如果不是天生地养的话,也许,这说的是……他死去多时的母亲? 不不不,要是能用野兽的亲情来看的话,大抵是成年了就被赶走,所以才会怀念所谓的教导? 总之…… 被感动了啊,太好了,她犹豫了许久,伸出了手,在对方肩膀的位置上,轻轻地拍了拍。 “我明白,我和你一样。” 普绪克的语气显得可怜又落寞。 “我也很想念……” 妈妈一定想自己想的心都碎了。 只是两下,第三下轻拍还没落下就被躲开。 什么? 想念谁……是那个藏在心里的人么?! 丘比特感到匪夷所思,撑着自己就坐起来在床上。 果然,在临死之前还有心思挑选勇士作为男宠的公主可真是不一般,就算现在是在自己丈夫的床榻之上,也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思念过去的旧情人。 金箭破开的伤口这一刻翻涌成细细密密的针孔,升起烦躁。 以爱神的名义起誓。 他绝不会因金箭的力量背叛那份真挚的情意,就算已经和普绪克成婚,也能保证自己的心绝不动摇! 至于普绪克,她自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喜欢上谁,过去有多少情人,都不是他该在意的,就像他因为金箭而爱她,是和她无关的事情! 心脏浮起莫名的酸涩,丘比特抬手揪住胸膛那块儿。 不能再错下去…… 在找到拔箭的方法之前,一定要控制住事情的发展,没错,他要拔掉这该死的金箭。 普绪克还在迟疑要不要继续再劝说下去,就听见声音从床边响起。语速快得很。 “你只要好好地待在这里,就是没有什么可再担忧的,我不会伤害你,你想要见谁,想要让谁来,只要吩咐泽菲罗斯,他会为你办到。” 说着,他藏下一切翻涌的不明情绪,渐缓下来。 “同样的,普绪克,你要向我保证,绝不能……” 丘比特想请求她不要怀疑自己的爱,可理智清晰地告诉他,这份纯然而炽热的爱意,无非是金箭在作怪。 他漂亮的眸子里笼罩一层黯色。 “你绝对不能看到我的模样,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邀请 这座金碧辉煌的房子前厅,有一片花园样式的椭圆形庭院。 院子里刷着的不是常见沉沉褐色的土泥墙,而是一种洁白的石灰,几棵高大的阔叶乔木散落分布在庭院的角落,地上同样铺着和房间里一样的彩色瓷砖。 光线透过层层繁枝密叶,落在布满缠枝花纹的木雕圆桌上照的干燥温热,撒进精致的小杯中反射出闪烁的光芒,也在普绪克垂下的细密眼睫里,映出一点儿明灭的光。 ——「你绝不能看我的模样。」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伸手拿起圆肚茶壶,普绪克为两只空着的杯子上倒上茶水,又摆弄了一下果点,仔细地确认了角度万无一失。 …… 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耳边又浮现了在昨夜所听见郑重的话语,黑暗之中,那个所谓的丈夫,语气认真且执着,等待着她的一个肯定的回答。 当时,普绪克有点无措。 ……她又没得选。 于是只得轻轻地应了声好。 总归他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既然这样的话,见不见着模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因为长相而感到自卑么? 毕竟,在格诺斯最漂亮的小公主面前,感到自惭形秽也是有可能的,普绪克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想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没有容貌上的烦恼。 春日的和风在庭院里轻轻掠过,尽管看不见泉水,却听见叮咚流水的悦耳声音响起。 普绪克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泽菲罗斯将大姐和二姐带过来。 是的。 她今早一醒来,就唤来了那个神出鬼没的“仆从”,带上了那些东西…… 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 她们一定会来的。 - 格诺斯,一位不速之客如入无人之境般踏入王后的寝殿。 哦不,只是等着那两姐妹进来后,才随着晨雾里的微风飘进了殿内。 没人看见这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尤安娜率先听见他轻佻不合礼仪的话语。 “哎嗨,格诺斯的王后,替普绪克殿下向您问好~” 在王后惊恐开口叫人之前,普绪克的名字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镇定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 顿了一顿,泽菲罗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是为普绪克殿下,我的夫人,为她传话的一位佣人,让我想想,名字,对了,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哦,是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夫人很想念你们,邀请” “嚯,邀——请!” 亚莉克希亚不屑的眼睛要飞到天花板上去了。 她声音高昂,快速地说道:“邀请?既然嫁出去了,就安分一点,格诺斯现在已经和她没有半点儿关系了,一个口袋里没有半点儿子的男人还是怪物,来攀什么关系。” 「我的大姐,是个牙尖嘴利的草包女人,她嫁的人家并不如意,所以脾气也就愈发恶劣。」 「她若是挤兑你,或者我,都不要放在心上。」 泽菲罗斯想到普绪克对他说的话,没去细想草包是什么意思,无奈地摊了摊手,身前出现一阵微风。 王后拦在了两个女儿的身前,她不能再让大女儿和二女儿被非人的怪物夺走。 风吹散去,砰的一声,重物落地。 亚莉克希亚看见了那半人高的纯金宝箱,她一把推开了母亲。 “这是什么?” 不过是一个仆人,就带来了一口黄金箱子? 泽菲罗斯看见王后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吹出一口轻风,托住了妇人的腰,让她不至于失去平衡。 打开箱子的一霎,室内的光线也被珍宝发出的璀璨光芒压了下去。 泽菲罗斯说道:“这是普绪克殿下为两位姐姐送来的一点儿礼物。” 王后面色凝重,嘴唇颤抖:“普绪克为什么会有这些,她……” “管她是凭什么搞到这些玩意儿的,妈妈你也听见了,这是给我和尤安娜的!” 亚莉克希亚那双阴狠的绿眼睛一下子凝在了打开的箱子里。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另一旁的二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表情。 “而且,尤安娜不喜欢这些,我就勉为其难的可以接受,将这不算值钱的破烂尽数带回去。” 瞧瞧,一位贪婪而无礼的女士。 泽菲罗斯轻轻地合上了箱子,得到了亚莉克希亚一个不满的白眼。 他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将自己的来意又说了一遍。 亚莉克希亚满口答应下来。 能拿到那箱子里的财宝,只是勉为其难去看看普绪克,这有什么的。 而尤安娜强压住对这男人的好奇。 她刚刚,可是亲眼看见这箱子是从风里拿出来的,就从他身上时刻萦绕着的微风里。 这是神迹! 她轻轻咳嗽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看看,又一位年轻而傲慢的小姐。 泽菲罗斯笑而不答。 他对这样看不见真容的姑娘,可没有半点儿兴趣——她脸上的粉厚的连轮廓都要模糊了。 眼前又浮现普绪克认真的表情。 「我的二姐姐,尤安娜,表里不一,心肠歹毒,她是亚莉克希亚的眼睛与爪子,切不能让她怀疑你的身份。」 「我是说,你有着非凡力量的,那些奇怪的风……」 泽菲罗斯可不在意这个,西风之神从不遮掩自己的行迹,不报出自己的名讳已经是让步。 尤安娜见他的态度不明,心跳似停了一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 ……这感觉。 贝芙的占卜是真的! 尤安娜用扇子掩住脸,羞涩不过短短一瞬,快速冷静下来。 王后握紧了手又松开,不安问道:“我,我也可以一起去吗,或者,让我先去看看,我实在是担心……” “又怎么需要担心啊?” 泽菲罗斯翩翩行礼,抑扬顿挫地说道:“我的夫人,她的身边簇拥着一大群我这样的仆人,所有的衣服,裙子,就连发扣都是用金银丝线穿缀宝石装饰。” “主人怜惜夫人皮肤的娇|嫩,让她在屋子里,连自己走路也不需要,时刻有着佣人殷切伺候着需要的一切……” 王后只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么说来,普绪克现在一切安好吗?” “是的啊,如果您憔悴下去的话,夫人知道了一定也会过不好的。” 泽菲罗斯这么说着,时刻注意着那两位女士的神情。 王后破涕为笑:“太好了……” 她依旧犹豫:“但是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我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她们已经嫁人,不方便再往来,想必也不乐意。”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不,妈妈,姐姐很乐意,我也是一样的,我们都想念亲爱的小妹妹呢,如果可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这个人究竟说的是不是谎言,也能让爸爸和您都安心啊,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居然是尤安娜率先说出,亚莉克希亚脸上也是等不及的表情。 很好。 泽菲罗斯轻笑一声。 就这么办成了,可真是轻松。 - 在第十二片叶子飘到桌上之时,一股奇异的风吹来拂去了普绪克收起来的所有绿叶。 泽菲罗斯的风! 普绪克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你可以的,就只要和她们说说话,把亚莉克希亚的心思从妈妈,从格诺斯上引开……” “啊啊啊啊啊——!” 记忆里的大嗓门把她嘟囔的话语一下子就盖了过去。 普绪克往前一看,坐在拉开的椅子上惊魂未定的,不是她的大姐和二姐,又是谁? 亚莉克希亚盘的稳稳的鞭子被吹得散乱开糊了一脸,尤安娜脸上的□□被吹得明暗斑驳。 两个人头上还有叶子,看起来狼狈极了。 普绪克低下了头,忍住没笑:“……” 她抬头:“咳咳。” “别不好意思差使我,好夫人,我是您丈夫得力的仆从,没当您需要我效劳时,只需轻柔地呼唤我的名字,西风……” 在他说出那个中二又尴尬的名讳之前,普绪克飞快地比划着眼色。 她可不希望尤安娜当场发神经。 泽菲罗肩膀一耸:“那,走了~” “天呐,普绪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