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 第1章 我,秦寿也 西北黄沙漫漫,残阳似血,如火烧。 林深山荒,流水潺潺,少年人,满是茫然。 “这是,北茫山?” 睁开迷茫的双眼,少年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之时,昨日的记忆却恍若隔世,一一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我,是谁?” 黄粱一梦二十余载,不知梦与现实孰真孰假。可谓:不知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两道记忆交织在一起,只让他头痛欲裂。 喧嚣寂静的荒山野岭,惨痛哀嚎之声隐隐,恍若林间野兽低吟,惊得林鸟纷飞,盖得余晖黯黯。 这痛苦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头疼欲裂的少年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凝望着自己满是伤痕与老茧的双手,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我是,秦寿,我,又回来了——” 少年大周秦邑人士,以地为姓,故姓为秦。 长兄秦福,次兄秦碌,而少年,秦寿也—— “哎,我咋是这么一个榆木脑袋!” 终于梳理清楚了自己的记忆之后,少年却是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昨日醉酒之后夸下海口,与馆中游侠儿吹嘘自己能够降龙伏虎。 有别有用心者言语相激,一怒之下与人打赌,将与自己有婚约之青梅竹马当作赌注,立下了伏虎之约。 北茫山地处秦邑以北,山中多虎豹熊狼,乃是秦邑有名的凶险之地。 少年生来神力,自幼习武,本就是鲁莽的性子,醉酒之后受人相激,又自恃勇武,故而孤身入了北茫山。 却不想刚到这深山野林之中,酒气上涌之下,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却也是机遇,竟然让他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且懵懵懂懂在那个世界之中生活了足足二十余年的时间。 而等他醒来之后,两个世界的记忆重合,却是让他瞬间羞愤不已。 “该杀的秦宵,竟敢算计于我!” 秦寿伸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眸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凶光,刚刚想要回头离开北茫山,却是又突然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周人重诺,自己当众与秦宵打赌,现在反悔,就这么空手而归,恐怕会为父老乡亲所耻笑。 况且,他已经与秦宵订下了契约,若是未曾带回去一具虎尸,自家的未婚妻也将不保。 记忆中的未婚妻虽然只有过数面之缘,但不论是相貌还是名声都是一顶一的好。 把这样的一个老婆输给敌人,秦寿就算是活下来,他这辈子也不会痛快。 “淦!我怎会如此愚蠢——” 秦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昨天的自己咒骂了一声之后,便开始思索起了对策。 “幸好这是大周,不然,弄死一只老虎,我恐怕还得去蹲号子。”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坐地思索良久的秦寿突然间轻笑一声,吐槽了一句之后从原地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一桩奇遇,他依旧还是那个空有神力的蠢笨秦寿,想来便会直接去跟一头猛虎拼命。 就算最终能够杀死猛虎,恐怕也将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侥幸不死,也难免落得残疾。 然而此时的秦寿却是多了二十年的记忆,而在这二十年的记忆之中,又多了另外一个世界数千年积攒起来的部分智慧。 “工具与武器,是人类战胜野兽的第一步。” 秦寿的腰间虽然有一柄秦邑人常用的佩剑,但是这青铜铸造的简陋武器,能不能够划破猛虎的虎皮都说不准呢! 既已决心猎虎,秦寿也不再迟疑,当即便拔出腰间佩剑,开始在林间寻找起了适合做陷阱的树木与麻草等物。 不得不说,秦寿这具身体确实是十分的强壮,用一柄短剑制造各种陷阱也是得心应手。 他甚至能够徒手搬断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枝,让秦寿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真的能够徒手伏虎。 但是秦寿并不敢轻易犯险,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将所有的陷阱制作完成。 准备工序完成以后,只需想办法将猛虎引到陷阱处即可。 “是时候了!” 夜明风稀,狼嚎之声不断响起。 拍了拍巴掌的秦寿从原地站起,开始在林间搜寻起了猛虎。 在热武器没有被发明出来之前,作为丛林霸主的猛虎一直是人类不敢轻易招惹的目标。 故而猛虎丝毫也没有遮掩自己踪迹,很快便让秦寿找到了一只虎穴。 动作矫捷地爬上一棵大树,借助皎洁的月光,远远的眺望着虎穴所在之处,便瞧见一只斑斓猛虎正在月光下享用自己的晚餐。 原本正在低头进食的猛虎仿佛是感应到了些什么,耳朵突然间竖了起来,猛然间回头用凶狠的双眸看向秦寿所在的方向。 此时秦寿已经躲在了树干的背面,极力的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吼~” 那猛虎嗅了嗅自己的鼻子,目光中的凶狠化作了不为人知的狡黠。 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虎啸,就仿佛是在打哈欠一般。 随后它一边摇晃着自己的尾巴,一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趴在了洞口。 “这虎…” 秦寿再次悄悄瞥向那猛虎,心底的压力悄然变大了一些。 这虎体长十尺,约等于后世的3米长,体重至少也有300公斤。 浑身上下呈现黑黄两色,眼眶处带着一条明显是利器所伤的伤痕。 感应到自己的目光,闻到自己的气味,立马便有所警觉。 由此可以判断,这只猛虎必定曾经与猎人打过交道,并且还曾被人类的猎人所伤。 被猎人伤过的猛虎,很大概率能够识别狩猎的陷阱,再加上这只虎的体态又要比寻常的猛虎大上一圈,他原本布置下的那些东西恐怕会不好用了! 在这一刻,秦寿的心底再次犹豫起来。 “再多做一些准备吧…” 秦寿已经不再是莽夫,没有战胜这只恶虎的把握之后,他明智的选择了悄然退缩。 秦寿走得十分的果断,却没注意到就在他刚刚跳落地面之时,原本似乎正闭目沉睡的猛虎却是突然间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凶狠的双眸睁开,看向秦寿所在的方向,眸光中充斥着仇恨的光芒。 就在秦寿迈步离开之时,这只猛虎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在这一刻,猎物与狩猎者的身份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第2章 少年猎虎 那虎的身形虽然巨大,但是奔腾挪转之间却是悄无声息。 正在赶路的秦寿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此时正不疾不徐的向着他布置陷阱的地方走去。 猛虎并没有急于捕猎,而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它的猎物。 作为山林之王,它在这北茫山中不止一次与人类打过交道。 其中有过一次疏忽大意,让它差点瞎了一只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格外的仇恨与警惕这种两脚行走的猎物。 当秦寿回到布置陷阱之地的时候,随即便开始在周围搜寻干柴,似乎是要点燃篝火。 而就在他下蹲之际,那只猛虎却是悄然绕到了他的背后。 冰冷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秦寿,一阵阵恶风从秦寿的身后袭来。 秦寿仿若未觉,依旧埋头在那里引火。 “吼——” 潜行至秦寿身后十丈之时,猛虎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嗜血欲望,咆哮一声试图震慑自己的猎物,同时如同迅雷一般向着秦寿的后背扑来。 如果只是梦境之中的那个秦寿,此时恐怕早已经心胆俱丧。 然而此时的秦寿乃是大周少年郎,幼年时便经历过与义渠人的厮杀,悍勇之血遍布全身,又哪里会被这一声虎啸吓到。 “哼,孽畜,等你多时了——” 他并没有如同猛虎预料中的那般慌乱,而是在这一声虎啸响起的刹那,猛的转身拔剑一斩。 一根埋在地下绷直的草绳直接被他斩断,原本绑缚在林木上空的一个木笼径直从天而降。 就在那木笼即将砸在猛虎头顶之时,原本直扑而来的猛虎长尾一甩,整个身体竟然瞬间向着侧方横挪出了数米。 对此秦寿似乎并不意外,几乎就在老虎躲闪的同时,他同样迅捷的扑到一棵大树旁,狠狠的将另外一根草绳斩断。 又是一排木刺被一根绳索吊着,迎面向着虎头砸来。 “吼——” 猛虎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奋力的高高跃起,直接踩在了那砸来的一排木刺之上。 它重达数百公斤的身躯瞬间便压断了粗糙的草绳。 “扑通——”“吼——” 陷阱坠落地面的声音响起,猛虎并不犹豫,再次向着那个卑鄙的猎物袭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它的脚下却是突然间一空,上半截身子径直向着一个坑洞坠去。 秦寿没有丝毫的犹豫,手持青铜剑,身手矫捷地向着陷阱之中的猛虎一剑刺去。 因为错估了这只猛虎的体型,以至于他刨的坑并不能够困住这只恶虎。 只能够趁着这只恶虎脱困之前,先行将其重创,方才是秦寿唯一胜利的机会。 他这一剑势大力沉,恶狠狠的刺入了猛虎的腹部。 然而就在这剑刺去一小截的时候,却是“咔嚓”一声被直接折断。 “淦!”“吼——” 陷入坑中的猛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两只前爪用力一蹬,整个身体猛的从坑中纵跃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的秦寿一把揪住了这只猛虎的脖颈,直接翻身向着他的后背骑去。 “啪——” 还不等秦寿如愿,那虎尾却是如同鞭子一般狠狠的抽中秦寿的后背。 “噗——” 就算强壮如秦寿,也在这虎尾一鞭之下被抽得吐血。 然而秦寿却并没有松手,抓住猛虎脖颈的手,反倒是越紧了一些。 他的动作毫不停歇,无视身体的剧痛翻身骑上虎背,同时倾尽全力一拳砸在猛虎的虎头之上。 “咚——”“吼——” 重物碰撞之声响起,猛虎在这一拳之下被砸的七荤八素,秦寿也觉得自己的拳骨都要裂了。 那猛虎吃痛之下越发暴躁,激烈的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将秦寿从他的身上甩下来。 此时落地必死无疑,秦寿自然不肯丢了性命。 左手死死的揪着猛虎的脖子,双腿狠狠地夹住它的腹部,半边身子前倾,右手手肘往下一锤,直砸得那刚刚还在扭动身体的恶虎脚步发颤,两行鲜血从耳孔之中流淌而出。 “吼——”“吼——” 秦寿并没有就此停自己的动作,而是再次抡圆了拳头,再次狠狠的一拳向着猛虎的头顶砸去。 这一拳越发狠辣,宛如抡圆了的锤头一般砸得猛虎的前腿一软,半边身子直接前倾。 原本还在愤怒咆哮的猛虎瞬间没了力气,眼眶之中都已经开始在向外溢血。 骑在虎背之上的秦寿三拳之后气力大减,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疏忽大意,而是用双腿蹬着地,依旧一拳一拳的向着虎头之上猛砸。 原本绷直了身体的猛虎逐渐瘫软,直到耗光了气力,血肉模糊了秦寿的拳头,秦寿方才松开死死揪着虎头的左手,直接从虎背之上摔倒下来。 “好畜生,果然发现了我的踪迹,呸——” 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子,秦寿四仰八叉的瘫软在地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鼻尖闻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股豪情却是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他虽是取巧战胜了这只猛虎,但也体会了一把武松赤手空拳打虎的快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同样也有大机遇。 经此一战之后,秦寿心底的血性被彻底激发,扫除了他心底最后都怯弱。 “痛快——” 他伸出一只手遥指明月,口中猛的发出一声大吼,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彻底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片刻之后便让他直接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丛林之中一阵阵恶风吹拂,黑暗中睁开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它们都是闻着血腥味而来的丛林猎手。 然而当它们来到秦寿周围之时,却并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于靠近。 那只纵横北茫山猛虎此时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根本无法判断它的生死。 虎死凶威犹在,闻着血腥味而来的猎手们根本不敢上前。 “嗷呜——” 徘徊了片刻之后,一头银狼猛的发出一声仰天长啸,随后所有的饿狼都满脸不甘的仰头回应。 “嗷呜”之声此起彼伏,一头又一头饿狼悄然退去。 而伴随着狼群的退却,其它的野兽们也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咆哮,但是也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上前挑衅山林之王的威严。 月色撩人,四方寰宇也寂静了下来,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秦寿那疲惫的轻鼾之声。 第3章 归来 “天呐——”“这,这是秦寿那小子——” “嘶~”“嘶——” “好样的,小子,不愧是我们秦邑的男儿——” “有种,当真猎了一头猛虎。这下子,秦宵那小子可惨了,哈哈哈哈——” 日上三杆,晌午时分,一血衣少年扛着一头斑斓猛虎一步步的走进了秦邑县城之中,引起了一众围观者的惊叹之声。 他腰杆笔直,步履稳健,正是秦邑百姓相熟的秦邑少年郎——秦寿。 其父秦勇,年轻时乃是大周西师的抄戈之士,乃是有资格乘坐战车作战的勇士。 只是受限于出身,终身也未能受爵。 但是秦勇并没有因此而消极,反倒是先后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送上了战场。 长子秦福,三年前战死于义渠入侵,次子秦碌,去年同秦勇随大周西师征战犬戎,从此一去不回,了无音讯。 其父勇武,其兄忠烈,再加上秦寿天生神力,从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勇武,所以也一直被秦族人寄予厚望。 在这个宗族制度的国家,整个秦邑之中,大多数人都属于秦族。 大多数同族人眼中,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所以当秦寿扛着一只猛虎回来的时候,许多秦邑人在惊叹之余,又忍不住奔走相告,四处宣扬秦寿打虎的光荣事迹。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竟逐渐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好男儿!”“彩——”“彩——” 喝彩之声不断响起,少年郎对比却是无悲无喜。 他神色从容,面色平静,无悲无喜,一步又一步的穿过拥堵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旁人的喝彩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他,只想早早的去拿回已经属于他的一切。 众人此时也注意到了少年郎的动态,有人好奇的开口询问道:“咦,这不是回勇哥儿家的路,小寿这是去哪儿?” “嗨,你这都不知道吗?秦宵那狗东西垂涎秦寿小子那未过门的婆娘,所以拿自家的祖上的铺子跟秦小子打赌。 现在秦寿小子胜了,自然是要上门兑现赌约。” 知情者当即大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其他人闻言之后纷纷恍然大悟,随即有人附和道:“难怪这小子昨天匆匆忙忙的出了城,原来是去打虎去了。嘶——我记得这小子可是一个人出的城…” “狗蛋儿,你不在城门口守着,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啊呀,三哥我错了,这就回去,哎哟,别打…” … 县城的某处酒馆之中,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故作斯文撕着一小块肉送进嘴里,满脸享受的咀嚼了两口之后,又轻轻的抿了一小口酒水。 他身边一名满脸麻子的少年当即拍着马屁顺道:“怡秋姑娘慧名远播,乃是秦邑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 若非是父辈欠下秦勇那老东西恩情,又怎么会看得上秦寿那个莽夫。 也只有宵哥这样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方才能够配得上怡秋姑娘。” 话音方落,又有另外一人急忙开口说道:“哈哈,现在都没个消息,秦寿那小子恐怕是死在北茫山了,小弟在此提前恭贺宵哥抱得美人归。” 他话音落下之时,隔壁正在饮酒的一名老者瞬间眉头紧皱,但是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秦宵听得手下人的夸赞,心底有些飘飘然,表面上却是摇头摆手说道:“哎呀,我等与秦寿也算是同族,尔等怎能盼他去死? 只希望他莫要遇到猛虎,平安归来之后,也能喝上一口愚兄与怡秋姑娘的喜酒。” 两个陪坐的少年闻言急忙连声称是,还不时夸耀道:“宵哥仁义…”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心生鄙夷,靠得近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挪了挪屁股,想要离这样卑鄙的小人远上一些。 秦宵一行人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在那里讨论着秦寿的未婚妻,言语之中多腌臜污秽之语,惹得一旁的老者都变了面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的汉子猛的一脚踢开紧闭的酒馆大门,瞬间惊扰了所有正在喝酒的酒客。 “宵哥,不好了,秦寿那小子回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呼喊,原本正在喝酒的秦宵猛的打了一个哆嗦,一口含在嘴里的酒水瞬间直接涌入了他的鼻腔,呛得这卑鄙的小人鼻涕眼泪直流。 但是他却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径直从原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那方才报信的汉子问道:“你说什么?他,他活着回来了?” 汉子不敢犹豫,随后急忙开口说道:“宵哥,不单单是活着回来了,还扛着一只大虎,此,此时正向您家里去了…” 秦宵面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该死,这小子竟活着回来了。” “宵哥,契,契书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给秦寿那小子?” 就在此时,一名身材矮小的青年小声翼翼的开口问道。 秦宵回头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之后说道:“哼,那小子休想。 我舅舅是城门令,你这就带着铺子的契书给他送过去。 谅他一个小小的秦寿,也不敢收我舅舅的铺子。” 话音落下之时,他从怀中将一张官府发放的兽皮契书交给了矮小青年,随后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了怡秋那小娘子,看来,又得想其他办法了!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小子,没想到他还真能活着回来!” 矮小少年当即竖着自己的大拇指说道:“宵哥英明,小的这就把契书给舅爷送过去。” 也许是嚣张惯了,秦宵众人的谈话丝毫也没有避着酒馆之中的其他人。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酒馆里的游侠儿们却是沸腾起来。 “妈的,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狗日的,去看看。”“对,去看看——” 原本就对秦宵十分不满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 以他的身份,他不屑于对一个少年出手。 但是却不代表着他能够容忍旁人在他的眼前食言而肥。 他重重的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冷哼一声之后向着一旁的一名随从吩咐了两句。 那随从此时也是义愤填膺,点头应诺之后,便脚步匆匆的跑出了酒馆。 第4章 门客 “咚——” 虎尸被秦寿重重地砸在秦宵家的正门口,两名正在扫地的家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却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壮,壮士,你,你找…” 一名家奴装着胆子趴在秦寿的身前,哆哆嗦嗦的开口询问。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秦寿宛如寒冬般冰冷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我找秦宵,你让他出来。” 奴仆闻言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是直接过来大开杀戒的就好。 “回,回壮士,我家公子晨时便已经出门了,现在不在府中,壮士,壮士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奴仆依旧跪伏着身子,语气已不像开始那般颤颤巍巍。 “没事,我可以等——” 秦寿看了一眼那奴仆,并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 话音落下之时,竟然一屁股坐在了虎背之上,已经做好了长时间赖着不走的准备。 “啊这…”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奴仆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跋扈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在秦府之中响起。 “狗东西,竟敢到主家门口闹事,不想活了吗?” 一身高八尺,体态健硕的魁梧男子脚步如风的从门内走了出来。 大周诸国多宗族世家,以礼法治国,律法并不健全,别说是普通的国人,就算世家大族的利益也得不到有效的保障。 故而世家大族与豪门大户之中,往往都会养上那么一群打手。 既是为了彰显自家的身份,也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家财。 这些打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门客。 此时从秦宵家里走出来的便是秦家的门客,他们轻生仗义,为一饭之恩可弑君杀人。 只知有家主,而不知有国法,乃是大户人家手中最为锋利的利器。 “呼延野,这是我跟秦宵的私怨,你也要插手吗?” 眼见着呼延野走出来,秦寿也变了脸色。 门客也并非都能够享受相同的待遇,像这种打手,在拜入主家之后也会根据能力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 能对敌一人者为“士”,伙食地位与家丁奴仆同等。 能对敌三士者为“宾”,伙食地位等同于管家管事等等。 能对敌十士者为“上宾”,伙食待遇等同于家中的公子与夫人。 至于待遇最高,与家主同吃同住,甚至能够享受家主小妾的“国士”,则至少需要是一个百人敌。 呼延野乃是上宾,曾护卫着秦宵的父亲秦健从数十名义渠人的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战他身中数刀,浑身上下血流不止,依旧浴血奋战,鼓舞了不少人的士气。 秦勇还亲自在他面前褒奖过呼延野,说他如果习武的年龄再早五岁,没有错过习武的最佳年龄,或许还有机会能够成为国士。 倒不是秦寿惧怕呼延野,而是秦寿在与这样的勇士对敌之时根本不能留手,一旦二人交手,必将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呼延野曾经也算是有功于秦邑,秦寿不希望他就这么窝囊的替一个卑鄙小人去死,也更加不会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哼,主家的事,就是我呼延野的事。小子,不管你从哪里弄来了一句虎尸,我都劝你,马上离开,否则——” 呼延野却并不买账,作为秦家上宾的他奉行的乃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侠道,又怎么会因为秦寿的一句话而退缩。 “呼~” 眼看着对方并不肯退让,秦寿知道今日与对方必有一战,他也没有再继续劝说的想法。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之后,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自己与秦宵之间的契约。 “秦宵与我秦寿相约猎虎,以秦家城西最大的匠作坊为赌注。 今日秦寿上门讨债,还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手中契约晃了一圈,向着在场之人公示。 人群之中早有知晓这件事情的游侠儿,他们本就为秦宵当日的举动所不辞,所以在见到了秦寿的动作之后,纷纷出声道:“彩,吾等具是见证,这确实是秦宵亲笔所书。” “没错,是秦宵那小子写的…” “呼延老兄,吃多了秦宵那小子喂的粪,难道还真变成了狗不成?”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游侠儿却是突然间开口将矛头指向了呼延野。 呼延野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凶狠的目光瞥向刚刚出言讥讽的游侠儿,口中怒骂一声:“安敢辱我?” 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直接拔剑而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也几乎同时拔剑出鞘。 他脚下生风,只在瞬间便拦在了呼延野的面前。 “小子,去死——” 呼延野早就想要找一个对秦寿出手的借口,而今见到秦寿主动拔剑送上门来,他又怎么会对秦寿客气? 手中剑带起一股恶风,劈头盖脸的向着秦寿的面门砍来。 秦寿对此却是怡然不惧,自下而上的一撩手中的断剑,竟稳稳的挡住了呼延野的这一剑。 随后二人同时用力,那呼延野虽是一等门客,但是体魄终究还是不如天生神力的秦寿。 “好小子,再来——” 身体一个趔趄倒退了三步,呼延野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口中怒吼一声,再次向着秦寿发起猛攻。 此时那言语刺激呼延野的游侠儿方才反应过来,他当即勃然大怒,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 “娘的,竟对我出手。” 后知后觉的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拔剑之后便要向呼延野出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身边的另外一名游侠却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冲动,你参与不进他们的比试——” “松手,我姬北一生不弱于人。今日,我手中剑必要染血——” 话音落下之后,便直接甩开游侠儿的手掌,提剑迎上了呼延野。 “滚开——” 他冲上去的速度很快,但是还没有等他手中剑染血,便被腾出手来的呼延野一脚踢开,身体径直倒飞了出去。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堂大笑,臊得那姬北满脸羞红。 然而就在这众人大笑之时,秦寿却是抓住了呼延野的一个破绽。 第5章 轻生重义——侠 趁着呼延野出手攻击姬北的空档,秦寿抓住了他立足未稳的良机。 那一剑险之又险得从他的腋下刺去,径直命中了呼延野的左肩。 躲闪不及的呼延野顿时惨叫一声,随后弃剑捂着伤口瘫倒在地上。 “卑鄙——” 他的口中怒骂了一声,充血的双眸中写满了愤怒。 秦寿并非不知廉耻,知道自己确实是用了借机偷袭的小人手段。 但是他却并没有后悔自己的行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对呼延野下狠手。 二人既已拔剑便是死敌,只要能够战胜死敌,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在所不惜。 这种想法在记忆中的世界无可厚非,然而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不符合侠道。 秦寿沉默片刻,染血的剑直指呼延野的咽喉。 “秦宵图谋我未婚妻子,趁着我醉酒与我订约,难道就不是卑鄙行径了吗? 与我有约在先,如今却又闭门不见,难道就不是无耻小人的吗? 呼延野,你为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效力,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原本同样在心底指责秦寿的围观群众闻言都互相对视了起来。 按照他们的理解,秦寿所说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既然你卑鄙无耻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用了什么手段? “彩——”“彩——” 喝彩之声在刹那间响起,气得受伤的呼延野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愤怒的咆哮之声却是突然间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秦寿,你竟然敢在我家门口撒野?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一起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宵已经挤过人群来到了自家门口,当即便向着其他与呼延野一同前来的门客下令。 然而门客们并没有给他这位秦家少主面子,一拥而上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剩下的四五名门客大多都面面相觑,并没有主动上前的意思。 “王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秦家白养你们了吗?” 见众门客不搭理自己,秦宵面色当即涨得通红。 他确实是已经想好了如何赖账,没想到还没有等他付诸行动,秦寿竟然便已经在他的家门口把事情给闹大了。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置,他必定会受到父亲的责罚,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就算是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他秦宵今后也会被贴上一个“无耻小人”的标签。 大周官吏的任命首重德名,如果这件事情被闹大,他背负上了这样的骂名,将来的前途必将黯淡。 愤怒冲昏了秦宵的头脑,却并没有冲昏那些门客的脑子。 就在秦宵再次下令之时,一名秦府的门客上前拱手一拜。 “少主,失财事小,失信事大,还请少主为秦家声名计…” 那门客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宵身边的一名狗腿子便已经怒骂道:“尔等不过是家养的狗而已,现在也敢来帮着外人教训主人了?” 狗腿子话音方落,无论是秦宵还是那些门客的面色都是骤变。 秦寿此时也是双手抱着胸,静静的注视着秦宵,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然而秦宵虽然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之处,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口呵斥自己的狗腿子,而是满脸阴沉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开口说话的门客同样面色阴沉,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剑柄之上,一边开口向着秦宵冷冷的问道:“这也是公子的意思吗?” 秦宵感受到了门客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但是作为主人家的骄傲,让他始终不肯服软。 “好,好得很——” 那门客毫不犹豫的拔出了手中剑,如同猎豹一般径直冲了过来。 “王猛,你想要干什么?” 之前开口喝骂狗腿子当即大惊,厉声开口呵斥之时便要拔剑。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直接便被王猛斩下了他年轻的头颅。 “辱我者,当杀。士不可以无信,亦不可以不忠。” 殷红的血液顺着古铜色的剑刃从剑尖滴嗒在地上,王猛声音沙哑的朗声说道。 随后他单膝跪倒在秦家的门口,背对着秦寿举剑,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噗——” 剑刃入体的刹那,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之中流淌而出。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随着他的尸体栽倒在地上,很快便有雷鸣般的喝彩之声响起。 “彩——”“彩——” 有的人为了尽忠无视道德,而有的人宁愿去死,也不肯违背内心的侠义。 “轻生重义,死身守节者,侠也。” 望着那一具在自己面前缓缓倒地的尸体,秦寿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秦宵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从王猛自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上便已经挂上了逼死忠良的骂名。 在背负上这个骂名之后,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继承家业的资格。 无论是家奴还是门客,恐怕都不会愿意奉一个失德的家主为主。 他的父亲,也不会将秦家的基业交托到他的身上。 他几乎本能的伸手去摸腰间的契约,为今之计,唯有履行约定,把这一切的罪过都推到呼延野的身上,方才是能够拯救他的唯一办法。 然而此时他已经把匠作坊的地契送给了自己的舅舅替他保管,又哪里还能够继续履行约定? “秦,秦寿,我…” 秦宵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很想要说服秦寿宽限一些时间。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完全脱口而出,一个面容苍老的男子已经从秦府之中走了出来。 “宵儿…” 第6章 秦氏族老 伴随着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原本被王猛之死逼得手足无措的秦宵打了一个激灵,随后急忙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跪地叩首道:“父亲。” 老者须发皆白,穿一袭深黑色的绸缎,苍老的面容之上满是威仪之色。 “王猛忠义守信,是我秦家对不起他,来人以上宾之礼厚葬吧!” 老者并没有直接与秦宵说话,而是率先安抚其他门客说道。 众门客闻言纷纷单膝跪地,同时向老者表示感激。 老者满脸羞愧的摆了摆手,随后又用威严的目光看向秦宵道:“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既已许诺,自当守信,把匠作坊的地契拿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之时,跪倒在地上的秦宵面色越发苍白。 “父亲,前些时日孩儿便将地契交给舅舅代为保管,此时地契已不在孩儿身上…” 一滴滴汗水从秦宵的额头流淌而出,滴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一旁的秦寿目光始终聚集在秦宵父亲的身上,并没有借机言语逼迫。 眼前这位老者名为秦无异,来自秦氏宗族的三老之一。 身份地位仅次于秦氏的宗主,他既然已经出面,便不是他这个秦氏的族人可以再继续逼迫的了。 在这个家法大于国法的时代,一旦对这位族老不敬,必定会让他一家在秦邑再无容身之处。 就算是秦寿堵了秦家的家门,这件事情也是晚辈之间的纠纷。 却没想到后续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以至于他这个晚辈不得不直面秦无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宵绝不敢在秦无异的面前撒谎,所以就在秦宵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秦无异的身上,都在等待着这位族老做出接下来的裁决。 秦宵的舅舅是城门令,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周正儿八经的官吏。 就算是秦无异的地位再高,这个时候也不能够直接去向他讨要地契。 但是不将地契讨回来,又没有办法完成与秦寿之间的约定,秦无异也将颜面尽失。 果然,在听到了秦宵的言语之时,秦无异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 但是紧随其后,他便将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城北的马场也是我秦无异的产业,不知老夫是否可以用它来代替匠作坊?” 在场的众人闻言之后都是一脸的哗然,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秦无异。 秦无异当年便是靠着养马发家,这才有了现如今这般的家业。 马场可以说是秦无异的根基所在,其价值远超于匠作坊。 “秦老好大的手笔!”“秦老信人也!” 众秦人纷纷感叹,都为秦无异的守信之举而动容。 秦寿也同样震惊不已,没想到秦无异竟然拿出了这么大的一块蛋糕。 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倒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家并非是没有其他产业可以替代,除了马场之外,秦家还有半座矿山,还有城南的一个酒肆。 这些产业的价值都比匠作坊要高,但是却远远比不上马场。 而今秦无异舍小赔大,其中必然会有他所不知道的算计。 秦寿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哪怕是有了梦境带给他的智慧,在没有对等的信息之前,他的智慧也无用武之地。 就在他穷思苦想之际,一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缓步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 “城北的马场乃是秦老奋战多年而来的基业,也是我秦氏之瑰宝。 又怎么能够因为一个赌约而交给犬子这么一个孺子呢! 今日之事,不过是晚辈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秦勇斗胆,请秦老收回成命。” 秦勇话音落下之时,一把抓住秦寿的胳膊,而后向着在场的所有人拱手拜道:“秦老乃是信人,但是我秦勇也非是夺人所好之辈。 今日之事,皆是小儿之间的意气之争,就此作罢!还望诸位莫要记挂在心上。” 感受着父亲手掌传递而来的力量,秦寿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反驳。 在自己没有揣测出秦无异这只老狐狸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他选择相信自己父亲的判断。 秦无异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惋惜,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随后他拱手向着秦勇父子一拜,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赌约之事,错在老夫,实在是太过于纵容犬子,以至于他变得骄纵妄为。 今日之后,老夫将行家法,并禁足犬子一年,还请秦贤侄海涵。” 他话音落下之时,不等秦勇驱使,秦寿便直接了当的单膝跪地,恭敬的向着秦无异一拜道:“族老禀公处置,当为秦氏之楷模。” 秦无异讶异的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秦寿,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瞬间变脸,语气冰冷的盯着秦宵说道:“还等什么?难道要我请你不成?” 跪在地上的秦宵急忙叩首,连道不敢之后,便急忙跟着秦无异一同回了秦府。 周围的人见状并没有离去,反倒是一拥来到了秦寿父子身边,直接对秦父好一顿夸耀。 都说是“虎父无犬子“,夸得秦勇脸都快要笑烂了。 良久之后,秦勇大手一挥道:“今夜我家设宴,烹猛虎之肉以宴宾客,诸位皆我秦勇之乡邻同族,皆可前来赴宴。” 众人闻言更是欣喜若狂,越发卖力的拍起了秦勇的马屁。 反倒是一旁真正的打虎英雄,受到了些许的冷遇。 秦寿此时也乐得清静,盯着自己那模样憨厚的父亲一阵思索,他到底又是为何要让自己回拒马场。 此时的秦府之中,秦无异端坐在正堂之上,手中握着一根用竹条缠绕起来的长鞭。 秦宵小心翼翼的跪倒在他的面前,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哎,没想到秦勇那小子来的这般及时,不然今天你小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啊?” 在地上吓的不敢喘气的秦宵满脸的懵逼,没太听明白秦无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不久之后,正堂之中便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声。 第7章 夜宴聚势 回到秦家之后,秦寿父子二人便开始收拾起了虎肉。 就在秦寿正在打水清洗虎肉之时,秦勇突然间开口说道:“吾儿,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急忙回过神来,向着父亲开口询问道:“父亲,马场的价值很高,有了他之后,我们家很快便能够发迹,父亲为什么要让孩儿拒绝?” 秦勇闻言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目光深邃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 “哎,将你培养成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棒的莽夫,这是为父的过错…” 秦寿面容当即一黑,好端端的干嘛数落自己!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反驳自己的父亲,而是静静的等候着秦勇接下来的话。 “大周西师举兵攻打犬戎的军羌,想要夺取那里的土地。 非但没能够成功,反倒是被犬戎的大军反扑攻到了绵诸。 义渠的军队再次攻陷了刚刚复国的密国,却并没有举兵南下,而是派兵攻向了彭卢。 彭卢的国君是一个怯弱的人,他两次纵容义渠的军队越过卢方来攻打秦池。这一次,恐怕也不会意外。 所以,不久之后,秦地必将卷入与义渠的战争之中。 新任的秦邑令曾是一名善战的老将,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秦邑将要面临的局面。 他想要在秦地组建一支百乘的军队,这战马的来源自然也就落到了我们秦氏族人的身上。 马场的价值虽然高,但他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所有出产的马匹都不能再用于交易,却依旧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去维持他! 否则,你以为秦无异那个老东…咳咳,秦老为什么要把马场交给你?” 秦勇接下来的话让秦寿豁然开朗,他也并没有意外秦无异的算计。 但是随后他又愣住了,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父亲,您不过是一个退伍的操戈甲士而已,又怎么能够知晓这么绝密的消息?”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勇却是满脸自豪的说道:“为父虽只是一名甲士,但也曾经追随过大周的名将上阵杀敌。 这一次被任命为秦邑令的狐丘北将军,便是为父曾经的车左(一乘之长,射手),也曾与为父同车而战。 这一次他想要在秦邑征兵,自然不会忘记为父的勇武。” 秦勇的言语十分的平静,但是秦寿的面色却是骤变。 “您,您又要上战场了吗?” 秦家父子四人,已经有两人战死在了战场之上。 按照大周三丁抽一的律法,秦家早已经不用再服兵役。 仿佛是感受到了秦寿言语之中的担忧,秦勇目光灼灼的抬头看向秦寿说道:“不单单是为父,你也一样。 我们父子都要上战场,打赢了这一场仗,狐丘北将军将会给我们父子一个护卫天子巡视西北的机会。 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你我父子方才能够改变命运。” 秦勇的两鬓已经斑白,面容之上已经满是皱纹。 但是他的双眸依旧明亮,依旧充斥着炙热的光芒。 那光芒直逼秦寿的双眸,让他不由自主的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为了一个护卫天子的机会,拼上性命真的值得吗?” 他的内心极为复杂,然而在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才骤然间想起这是一个看出身,看血统的时代。 如果没有好的出身,再是勇武的勇士,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沦为显赫贵族的座上宾而已。 像是呼延野这样能够以一敌十的上宾,最终也只能够委身于秦家为门客。 说到底,也不过是秦家的一名走狗罢了。 他秦寿现在的实力与呼延野相当,未来就算是能够更上一层楼,也不过是换一个显赫之家,成为一条身份地位更加尊崇的狗而已。 “上宾”也好,“国士”也罢,说到底,始终不是贵族,更加不可能成为君王。 在这个时代,若是敢喊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转身恐怕就会被那些普普通通的国人和奴隶撕碎,甚至都不用王侯将相亲自动手。 天子之士,同等于诸侯之卿也。 若是能够成为天子的护卫,也就拥有了晋升为贵族的机会。 这是一条可见的晋升之路,是天子留给天下无数平民勇士的机会。 不论秦寿觉得为了它值得或者不值得,这都是他的父亲能够为他找来的,最好的一个出路。 要么籍籍无名的庸碌一生,要么,就舍命相搏,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像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可以求来的。 “儿,当尽力而为。” 扪心自问之后,不甘于平庸的秦寿逐渐下定决心,随即拱手一拜,同样目光灼灼的与秦勇对视。 秦勇见状当即大笑,然后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吾儿有伏虎之能,今日之宴,便是为吾儿铺路。 来日战场之上,或可为一乘之长。” (一乘有车左射手一人,车右操戈甲士一人,御者一人,车下有步卒72人,后勤25人)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有些尴尬,他老爹混了一辈子都没有混到一个车左,现在对他给予的“厚望”便也只是一个乘长。 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从军改变命运,区区一个车左又如何能够满足他的野心? 夜幕降临,秦家的宾客一一到来。 此时秦家父子已经将所有的虎肉分割妥当,除了锅里炖上一锅之外,便又在院中点燃两堆篝火烤肉。 真正赶来参与这场宴会大多都是一些壮年男子,并且都十分默契的带来了家中的少年。 至于那些普通的秦邑百姓,说到底也只是在街上凑个热闹而已。 “这是你二虎叔,来,满上。” “这是你石伯,斟酒。” “这是二虎叔家的小虎,来,你们喝一碗。” “来…” 当秦寿在秦勇的吩咐下挨个给他们斟酒之时,此时的秦寿方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在宴请宾客,这是秦父借机在与自己的同袍兄弟聚会,同时把这些同袍兄弟的儿子介绍给自己。 “聚势——” 两个字悄然间浮现在秦寿的脑海之中,此时此刻的他,也终于能够感受到父亲对他寄予的厚望。 第8章 同宗同族 “这些都是你同宗同族的兄弟,过了今晚,将来战场之上,你们便是同乘的袍泽。 从今往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等到给所有人挨个斟酒之后,秦勇右手拉着秦寿的手,同时举着手中的酒碗说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名为秦石的叔伯便率先开口说道:“整个秦族,乃至于整个秦邑,我秦石唯一服气的便是你的父亲。 寿儿猎虎的勇武已经不弱于汝父,今天我便将我们家的小子交给你了。” “来,喝酒喝酒——” 另外一名男子也不甘示弱,举着手中的酒碗便开始催促起了秦寿。 秦寿见状没有推迟,恭敬的双手抱碗向着众人敬酒。 “干——” 在场二十多人同时朗声回应,一同饮干了碗中浊酒。 “咳咳——”“咳咳咳——” 在场的众多少年之中,也有个别人是第一次饮酒。 西北苦寒之地的浊酒虽然口甘苦涩,但是却颇为浓烈。 这一杯酒入肚之后,当即便如火烧一般。 “哈哈哈哈——” 并没有人去安慰他们,反倒是响起了一连串的大笑之声。 “这些小子喝了这碗酒之后,也算是成年,可以上得了战场了。” 不知何人开口感叹了一句,原本正在大笑的众多男人却是突然间止住了笑声。 “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肉?” 就在此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间开口问道。 其他的少年闻言也是双眸一亮,纷纷将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家的父亲。 “哈哈,小家伙们可都等急了,来,开宴——” 秦勇大笑了一声,当即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开始分肉。 少年们顿时双眸放光,各自伸手向着自己面前烤熟了的虎肉抓去。 也不管这虎肉是否烫手,直接就抓着往自己的嘴里塞,随后又如同是饥不择食的饿狼一般开始哄抢。 周围的长辈们也不阻拦,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相互较劲。 秦寿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慢条斯理的放下酒碗,又与其他的叔伯谈笑,心底却是悄然间生出了些许的钦佩。 之前他总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莽夫,却没想到,父亲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之前的他肯定是没有办法看懂这一切的,但是在经历过了那一场梦境之后,他总算是能够看懂一些自己的父亲了。 如果他的父亲出身能够更高一些,或许能够成为一方枭雄。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国人,所以,他一生的奋斗方向,都只能是给自己的儿子铺一条路而已。 少年共有十一人,最长者十六七岁,与秦寿年纪相仿。 最幼者十三四岁,却已经能够胯刀着甲,也能够上阵杀敌。 所有人都对秦寿猎虎的事迹颇为向往,在酒足饭饱之后,纷纷聚集在他的身边询问猎虎的经历。 秦寿没有隐瞒,他用生动的语气描绘出了猛虎的狡黠与勇猛,同时也凸显出了自己的睿智与果敢。 而在最后,他还单手举起了一块磨石,以此展示他的力量,同时也在告诫这些少年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拳锤猛虎的实力。 少年们在惊叹于猛虎的凶猛之时,又更加敬佩秦寿的神力。 再加上此时的秦寿能说会道,很快便俘获了众人的信任,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众人之长的气象。 “好寿儿,真虎子也!勇大哥好福气!” 父辈们远远的望着这一切,忍不住开口夸赞。 秦勇并没有谦逊,而是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十分满意的说道:“这孩儿,倒是比他的兄长们更加争气一些!” 话音方落,随即又向着众人拱手一拜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靠诸位兄弟了。” 众人齐齐放下酒碗,同样拱手回礼。 “必不负所托——” 就在此时,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叩响。 秦勇闻声之后急忙起身上前,打开房门之时,便见一身着甲胄的男子立于门外。 “你就是秦勇?”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秦寿,随口问了一句。 秦勇仔细的看了一眼来人,立即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啊呀,原来是城门令大人!快,里面请——” 秦勇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高傲而失礼,十分客气的邀请对方进门。 那城门令却是冷笑了一声,语气冰冷的开口说道:“秦家可是攀上了狐丘将军的高枝,在下区区一个门令,可不敢高攀。” 话音落下之时,怨气冲冲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直接拍在了秦勇的面前。 “这是城西匠作坊的地契,你收好了——” 将那地契往秦勇的手中一拍之后,城门令便直接转身离开了秦家。 府中的秦石等人此时纷纷聚集过来,看向城门令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面色忧虑的说道:“这个南叔齐是个小人,得罪他恐怕有些不妙呀!” 秦勇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随即笑道:“狐丘大人既然已经插手其中,就容不得他南叔齐放肆。” 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秦寿说道:“寿儿,你的彩头被送来了。” 秦寿看了一眼秦勇手中的地契,虽然疑惑南叔齐这位城门令为什么会亲自把这块到嘴的肉给吐出来,但他还是笑着上前接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一名为秦仪的少年却是突然间开口笑问道:“彩头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寿哥儿准备如何去哄怡秋嫂嫂,哈哈哈…” 他话音落下之时,其他少年也是纷纷笑了起来。 秦寿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佳人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父亲——” 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勇,秦勇却是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神色。 有些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够帮衬着儿子,但是这种拿未婚妻跟别人打赌的事情,后果还是要让秦寿自己去承担的。 第9章 登门赔礼 第二日一早,满脸局促的秦寿便在秦勇的吩咐下离开了家门,带着一张剥好的虎皮,径直向着秦邑赵家的府邸而来。 他刚刚来到赵府的家门口,随即便被一灰衣少年拦住了去路。 “秦寿,你还有胆子敢到我家里来?” 少年身高有六尺,已不下于一般的成年男子,但是眉宇间又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此时的他按剑而立,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虽然极力装出威严,却又尽显滑稽。 秦寿强忍着心底的笑意,急忙向着少年拱手道:“无疆,愚兄这一次来,是特意向赵家赔罪的。” 赵无疆冷笑一声道:“哼,赔罪?若非是看在汝父亲的面子上,你连登我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有幸得以与我姐姐定亲,竟敢拿她当赌注去与秦宵那个贱人打赌? 赔罪,你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你区区…” 少年刚刚想要喝骂,结果便见秦寿恭敬的双手奉上一物。 那是一张完整的虎皮,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猛虎的血腥味。 这虎皮极为完整,如果拿到集市上去卖,至少也能值一百金。 这个时代的百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战场上诛杀敌方的将军,恐怕也只能够换来这么多的赏钱。 而且虎皮是勇武的象征,若是能够穿上一件虎皮制作的皮甲,那可真是威风八面。 少年人最好颜面,秦寿方才将这虎皮奉上,瞬间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现在,不知愚兄可否进府邸面见赵伯父赔罪?” 就在赵无疆眼馋得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的时候,秦寿的声音突然间在他的耳边响起。 原本满脸垂涎的赵无疆顿时反应过来,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又傲娇地瞪了一眼秦寿道:“我赵家在栎阳也是大族,别以为我会稀罕你这一张虎皮。” 话音方落,又动作麻利的接过了秦寿手中的虎皮,随即转身快步回了赵府。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秦寿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当初栎阳被义渠攻破,赵无疆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到了秦邑,结果却在城外遇险。 初出茅庐的自己与父亲拼死冲杀救援,最终方才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这一段渊源,方才有了自己与赵怡秋之间的婚约。 否则以赵家贵族的身份,是决计不会将女儿嫁给自己这个“贱民”。 秦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自贱,但是他却能够理解这些贵族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最为关键的是,在父亲的谋划之中,他想要晋升为贵族,甚至爬到更高更远的位置,赵家女婿的身份于他至关重要。 赵辟在逃难的过程中受过重伤,所以三十多岁的他看上去就跟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般。 他胡须斑白,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大腿,极力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威严一些。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秦寿见到赵辟之后十分恭敬的行了大礼,随后低着头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赵辟的目光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这位女婿,见对方一脸沉稳的模样,没有了之前面见自己之时那般的毛躁。 “倒是没想到,经过了这一件事情之后,汝这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秦寿闻言急忙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同时低声开口说道:“生死之间有所感悟,让岳父大人见笑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端坐在那里的赵辟突然间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秦寿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秦寿问道:“现在,给汝一个解释的机会。” 秦寿当然知道他所说为何,故而就在他登门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赵辟之后,心底却是没有了之前面见对方之时的敬畏。 他只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此时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强装威严。 “小婿出身微寒,蒙岳父与娘子不弃,方能与娘子定下百年之约。 而今婚期将近,秦家却无显赫之聘礼奉上,势必会让秦邑的权贵们小看了赵家与娘子。 故而小婿斗胆,借酒醉之机引秦宵上套,与小婿定下伏虎之约,而后以命相搏。 为的,便是能够向岳父奉上足够贵重的聘礼呀! 若有唐突娘子与赵家之处,还请岳父大人恕罪。”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锦盒,里面装着的正是他还没有捂热的匠作坊地契。 赵辟有些讶异的盯着他面前满脸恭敬的秦寿,缓缓的从他的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嘶——” 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的盯着跪坐在他面前的秦寿,没想到对方以命相搏,竟然是为了搏一个配得上他女儿身份的聘礼。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能够再继续责备面前的少年呢? “起来吧——” 赵家最为阔绰的时候,区区匠作坊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赵家远遁秦邑避难,家业早已大不如前。 再加上在秦邑没有什么产业,整个家族都如同无根之木一般。 而今有了这匠作坊,倒是给赵家这棵即将枯萎的大树续上了几根根须。 “贤婿之心意,老夫已然明了。 聘礼老夫今日便收下了,也请贤婿回去做好准备,待小女及笄以后,便择良辰吉日迎娶小女过门吧。” 赵辟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看向自己这位女婿的目光却是满意了不少。 虽然对方出身不好,但是对方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是颇为上心。 一个能够为自己的女儿搏杀猛虎的男子,确实是足以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秦寿虽然遗憾没能够亲眼见见自己的未婚妻,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赵家纠缠。 在听到了赵辟的吩咐之后,他十分理智地选择了告辞离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开赵府之时,一名少女突然间从正厅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就在赵辟思索着该安排谁去打理这匠作坊的时候,那少女却是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取走了锦盒。 “咦,秋儿,你这是何意?” 回过神来的赵辟急忙追问,却见那少女目光清澈的盯着自己说道:“既已订亲,又怎能再添聘礼?这是女儿夫家之物,理当由女儿保管。” 赵辟的额头皱出了一团黑线,刚刚想要开口辩驳的时候,一少年兴冲冲的抱着虎皮闯了进来。 “父亲,你看这…” 也就在少年刚刚进门之时,赵怡秋的目光也落在了他手中的虎皮上面。 “疆儿…” 第10章 彭卢又又又投降了 “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了? 废物,废物…” 秦邑的县府之中,新任的秦邑大夫,大周名将之一的狐丘北老将军勃然大怒。 面容苍老,宛如风中残烛的老者狠狠的将手中竹简砸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直接在那里破口大骂道:“彭国,彭卢国,好一个彭卢侯,竟敢如此,竟敢如此…” “将军,自彭卢新君继位以来,义渠前后两次攻打彭卢,彭卢国君都是直接放行,此次将军早已有所预料,你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狐丘北身边一身穿青衣的男子走到竹简之前,弯腰从地上捡起竹简之后缓缓出声宽慰。 狐丘北冷哼一声,语气越发不满的说道:“去年冢宰便已代天子申饬彭卢侯,老夫本以为他好歹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畏惧义渠至此,竟不战而降!” 话音落下之时,青衣男子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将军,彭卢侯所惧怕的恐怕并非是义渠,而是犬戎。” 狐丘北闻言之后微微一愣,皱眉沉思片刻之后道:“叔宥请细细道来。” “彭卢位于秦池以北,虽有卢方,乌氏两城,国民却不过数万,只是一小国尔。 然其所处之地,西至陇西,北至鸣沙,东至义渠,皆为戎狄。 若是三面死战,数月则亡其国。 故而彭卢只坚守乌氏死拒犬戎。而纵义渠过卢方,使义渠攻秦地,而不至与彭卢死战。 如此一来,其始终遏制犬戎鸣沙与陇西两地,使犬戎不敢真正倾举国之兵而攻我大周。 彭卢此举,有罪于秦地,却大功于天子也! 故而冢宰之申饬,彭卢侯又有何惧之?” 狐丘北闻言恍然大悟,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青年,忍不住赞叹道:“叔宥之才,胜老夫远矣!” 叔宥却是无悲无喜,只是恭敬地向着狐丘北行了一礼。 他出身卑贱,虽侥幸读过一些书,却终是没有晋身之机。 他在镐京游历之时,听闻天子有远驾西巡的意向。 按照传统,沿途的官吏可以向天子推举向导,车夫,车右操戈护卫,随行甲士等等以伴天子左右。 这是一个近距离接触天子的机会,也是改变平民命运的机会。 于是叔宥一路向西,向好几个城邑的大夫举荐自己,但是最终却只有狐丘北这位将军出身的秦邑大夫接受了叔宥。 眼见着叔宥没有接自己的话,狐丘北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来人,去请秦氏还有赵氏,南氏的族长前来议事。” 他话音落下之后,想了想又向着一旁的叔宥说道:“请叔宥替我去一趟秦家,将秦勇父子也一同传来。” 叔宥知道狐丘北与秦勇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同传唤秦勇的儿子。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狐丘北已经向他解释道:“近日,秦邑伏虎少年的事迹已经传开了,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是老夫的故人之后,自然应该提携一二。” 叔宥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继续进谏道:“大夫在酒馆之时让人传唤南叔齐,令他归还秦寿的地契,此事已经让南叔齐暗恨秦家。 若是今日再如此礼遇,恐怕会让南叔齐更加不满了!” 狐丘北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满脸自信的说道:“有老夫在,南叔齐安敢放肆?叔宥莫要再劝,去请秦家父子去吧。” 听到狐丘北已经改“传”为“请”,叔宥知道自己再劝无用。 于是他也不再迟疑,直接领命而去。 秦邑原本只有秦,南两大家族,这两家的族人加起来有三万多人,几乎占了整个秦邑的八成人口。 但是这两个大家族都不是贵族,虽然有钱有势,但是身份地位上依旧只是大周普通的国人。 赵家是逃难而来的家族,总的人口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一千多人罢了。 而这一千多人中,又有八百多人是赵家的奴隶,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赵家的旁支。 相比较于秦南两家,赵家的力量在秦邑微不足道,但是赵家的地位却是远胜于两家。 只因为赵家乃是贵族,是几大家族之中唯一有资格蓄养私兵,购买甲胄,而不用担心被大周王室惩处的家族。 这三大家族的家主收到传信,秦南两家都十分老实的配合前往,唯有赵家家主赵辟推脱重病,不肯前往县府。 当叔宥来到秦寿家门外的时候,却是突然间听到了屋内响起的声音。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吾儿这句话倒是说得透彻,看来为父是不用再操心吾儿练功了!” 原本正准备敲门的叔宥先是一愣,仔细的品味了一番之后,双眸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咚咚——”“秦甲士可在府中?” 他一边伸手轻叩柴门,一边明知故问的柔声开口询问。 院子里正举着石锁练力气的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没有等躺在院中晒太阳的秦勇起身,便直接走到门口打开了柴门。 仔细端详了一眼叔宥,秦寿的双眸也亮了起来,这还是他在大周见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敢问先生寻家父有何贵干?” 叔宥同样端详了一眼他面前的秦寿,见秦寿虽是一副孔武有力的莽夫打扮,但是眉宇之间却带着那么几分儒雅之气。 他的心头吃了一惊,这般气象的少年,可不该生在如此的平民之家。 但是叔宥很快便恢复了清明,直接向秦寿道明了来意。 秦勇闻言之后瞬间来了精神,从原地站了起来,向着叔宥赔了罪,随后便招呼秦寿回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秦勇没有想到的是,叔宥竟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等在了秦家门口。 “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没有等秦勇发问,秦寿便率先开口见礼。 叔宥面有犹豫之色,但还是咬牙向秦寿述说了自己对秦寿的担忧。 “秦壮士已经得罪了南叔齐,只是南叔齐自重身份,所以才不曾报复。 而今大夫邀请各家家主赴宴,就算是南叔齐也没有资格入府。 故而,以宥愚见,壮士还是莫要赴宴才好。” 叔宥乃是好言提醒,只为与秦寿结一个善缘。 而就在秦寿思索之时,一旁的秦勇却是十分不满的说道:“大夫看中吾儿,这是吾儿的荣幸,阁下却从中阻拦,不知又是何居心啊?” 第11章 木秀于林 在听到了秦勇的呵斥之时,原本好心劝告秦寿的叔宥面色顿时一僵。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从容,恭敬地向着秦勇一拜道:“是宥僭越了,还请秦甲士勿怪。”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转身便走,已不准备再继续向秦家示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随后面色恭敬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寿也略有耳闻。 然,今日之宴,乃狐丘将军所设也。 若是不往,则后事休矣! 先生所赐,尽出于护我之心,寿铭记在心,必有所报。”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松开了叔宥的胳膊,随即躬身向着叔宥一拜。 一旁的秦勇闻言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品味着秦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叔宥的面色也有些诧异,回头又看了一眼秦寿,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便直接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勇来到秦寿的耳边说道:“其人名为叔宥,游学之士,不知何国人也。 近些时日才投奔大夫,想必也是冲着大夫的举荐名额来的。 大夫看重吾儿,故而邀请吾儿赴宴,其人心底也未必会没有担忧与顾忌。 故而他今日的劝谏,未必完全出于公义。 吾儿,当慎处之。” 秦寿回头看了一眼秦勇,对于秦勇的想法他也能够理解。 但是很明显这个叔宥便是一个文士,他可以给天子做向导,也可以给天子做书吏,却没有能力给天子做护卫。 而自己与父亲乃是武夫,目的是为了能够成为天子的护卫,再争取能够成为天子的车左与马夫。 双方虽有着共同的方向,但是最终的目标却是各不相同。 自家的父亲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实在是太过于看重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影响到了他的主观判断。 但是秦寿却并没有去劝说自己的父亲,而是顺着他的话开口说道:“孩儿谨记。” 秦勇十分满意秦寿的态度,想了想之后又与他说道:“不过吾儿所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嗯,今日大夫宴会之上,吾儿也当谨言慎行。” 秦寿再次应诺之后,秦勇方才带着秦寿一同赶到了县府门口。 还没有等二人通报自己的身份,二人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县府对门的一处茶摊。 那人身穿一袭皮甲,头上戴着一个青铜盔,正是秦邑城门令南叔齐。 他闷闷不乐的喝着茶汤,目光不时向着县府门口打量。 “看来狐丘大夫果然没有邀请南叔齐呀!” 秦勇与秦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的忧虑。 但是二人并没有迟疑太久,向着门卫通报了身份,紧接着便被门卫带进了县府之中。 此时那南叔齐也注意到了秦家父子二人,本就闷闷不乐的面色顿时铁青。 他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茶摊的桌子之上,吓的正在煮汤的茶博士打了一个哆嗦。 “南,南爷——”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南叔齐,哆哆嗦嗦的便想要赔罪。 随后只见南叔齐将一枚刀币丢到了桌子上,起身之后便直接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堂堂城门令尚且没有资格成为狐丘北的座上宾,秦寿父子不过是两个“贱民”而已,有什么资格出入秦邑大夫的府邸? 原本自持身份的南叔齐暗自下定了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对父子。 而此时的县府客厅之中,狐丘北已经设下宴席,正与秦氏族长秦无道,南氏族长南伯贤品茶。 听闻秦寿父子到来之后,狐丘北亲自起身相迎,另外两人方才有些不情愿的一同迎出了门。 在一番见礼之后,狐丘北上下打量了秦寿两眼,随即夸赞道:“早就听闻我们秦邑出了一名打虎的少年,并且还是老夫的故人之后。 一直以来老夫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得见,果真是气概不凡,当有不输于乃父的勇武。” 秦寿急忙做出一副惶恐的姿态,满脸羞愧的说道:“将军如此缪赞,晚辈属实愧不敢当!” 狐丘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伸手拍着秦寿的肩膀开口说道:“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锐气,这般惺惺作态作甚? 倒不像是个少年,而像是个暮气沉沉的老翁了。”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将目光看向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 虽然两位族长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与波澜,但是秦寿依旧敏锐的察觉到,狐丘北这是在借机“暗讽”二人。 “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呀!” 感受着狐丘北手掌之间传递过来的力量,秦寿肩膀只是微微一沉,便直接将其手臂上的力量卸去。 耸肩拖住对方的手掌之后,他方才不卑不亢的恭敬道:“小子多谢大夫褒奖。” 原本正在暗自观察两位族长神色变化的狐丘北微微一愣,偏头看了一眼秦寿,却是没有想到秦寿竟然能够如此应对。 那原本默然不语的两位族长也是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秦寿,随即便又各自低下了头颅。 他们是秦邑两个最大氏族的族长,身上都担着上万族人的命运。 任何一步行差踏错,对于整个氏族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刚刚狐丘北在暗示他们主动开口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他们都十分圆滑的选择了默默品茶。 刚刚狐丘北表面上是在训斥秦寿没有年轻人的锐气,实际上却是在骂这两个族长是没有了血性的糟老头子。 秦寿的话也接得巧妙,直言感激他的褒奖,却是在暗喻二位族长这般行为乃是老谋深算,是有智慧的表现。 只是一句话,秦寿便引起了狐丘北的重视,同样也引起了两位族长的关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寿身上的时候,刚刚从秦寿府邸回来不久的叔宥却是再次出现。 “大夫,宴席已准备妥当。” 第12章 叔宥献策 叔宥的出现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狐丘北将手一挥,随后便招呼众人进入客厅落座。 等到所有人都分宾落座之后,狐丘北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一群衣着轻薄的舞姬上台献艺。 秦寿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这却不是他可以放纵的场合。 秦勇更是一心改变自己的命运,早已经对女人没有了兴趣。 至于秦无道等人,也已经到了有心无力的年纪,同样对美色没有了兴趣。 眼看着所有人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狐丘北只是让这些舞姬象征性的跳了个一盏茶的时间,随后便拍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环顾了一眼在座的宾客,虽然遗憾赵家的赵辟没有来,但他还是没有过多的计较。 赵家是贵族,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存在。 况且赵家的人也比较少,于战局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所以他选择性的忽视了左侧最上首的空位,举杯向着右侧的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道:“老夫今日设宴,非常感激诸位能够莅临。” 在场的所有人都急忙举杯,同时从原地站了起来。 等到第一杯酒入肚之后,没有等众人坐下,狐丘北又再次举杯说道:“诸位都是明眼人,多余的话老夫也就不说了。 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与诸位商议义渠寇边之事。” 言语至此,环顾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秦寿父子,随即将目光看向秦无道与南伯贤问道:“义渠来势汹汹,秦池人烟稀少,以其一地之力,恐怕难以抵御。 我秦邑比邻秦池,亦在义渠的刀锋之下! 诸位都是我秦邑的中流砥柱,不知诸位可有良策教我也?” 狐丘北的问话是众人预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这句话问的不是在场的秦寿秦勇与叔宥,而是在询问秦氏与南氏的态度。 果然,在听到了狐丘北的询问之后,身材佝偻的秦无道便率先弯腰拱手拜道:“大夫乃是大周名将,也是大王亲自任命的秦邑大夫。 秦邑之事,自当由大夫一言而决。 第13章 国可加刀兵之危,不可有苟安之心也 “义渠屡次攻伐我大周,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我大周的土地,而是为了劫掠我大周人口与粮食。 两位族长若是不想正面与义渠为敌,不妨一起凑一些粮食奴隶,在下愿为使者前往游说,或可使义渠退兵。”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叔宥身上之时,叔宥却是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额?”“这…” 众人的面色各异,狐丘北紧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似乎也没有想到叔宥会提出这样的计策。 秦无道面有温怒之色,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默然不语。 南伯贤被寿眉遮挡住的眼睛微微亮起,对于叔宥的这个计策颇为意动。 眼看着秦无道漠然不语,南伯贤直接向着叔宥拱手道:“先生妙计,若是能够成功,定然可以使我秦地免于刀兵之祸。” 话音方落,南伯贤又向着上首的狐丘北拜道:“大夫,南家愿意提供粮食三千石,奴隶五百人,以助先生游说义渠。” 狐秋北闻言之后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之色,只是一言不发的将目光看向秦无道。 “且慢——”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起身的走到客厅中央,先是微微向着秦无道二人一拜,这才转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着上首的狐丘北说道:“大夫,小子亦有一言,今日斗胆进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夫与两位族长海涵。” 狐丘北目光与秦寿对视了一眼,双眸也微微亮起,随即笑着开口说道:“今日堂上之人,皆为老夫座上宾也。 贤侄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秦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叔宥,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计策,但他还是紧接着开口说道:“小子曾梦见一大国,其国土之广,十倍于我大周。 其兵戈之利,国民之富庶,更是数倍于我大周不止。 其国主重文轻武,不喜兵伐之事。 北有蛮夷入侵,便许钱粮,财宝,乃至割地以退之。 如此一来,国家安定数十载。 国人皆以读书为荣,以熬练武艺,征战沙场为耻。 蛮夷见之富庶,再起兵戈以征伐。 其国富甲天下,国力强盛,远非蛮夷可比,但是国内却无敢战之士,交战之初便溃不成军。 沿途城邑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也,最终致使亡国于胡虏之手。 国非不大也,民非不众也,钱粮非不多也,兵戈非不利也!然其国亡,亡于苟且之安乐也!”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匍匐在地,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叔宥的脸上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秦无道脸上的犹豫之色也已然褪去。 就算是赞成求和的南伯贤,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答应求和的举措是多么的荒唐。 他有些尴尬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拱手之后便直接坐了下来。 秦地并非是没有能力抵抗义渠,南伯贤之所以想要求和,也不过是急于安定西北,以便天子西巡。 然而秦寿方才的故事,确实让他也看出了自己方才答应求和是多么的荒唐。 狐丘北依旧默然不语,坐在那里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秦勇见狐丘北久久不曾说话,心底顿生焦虑。 如果叔宥所言乃是狐丘北所想,那么秦寿公然反对的言语,便是在与狐丘北唱反调了。 心念至此,冷汗悄悄的从秦勇的后背冒了出来,渐渐的打湿了他的衣襟。 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却是突然间大笑一声道:“好,好一个少年异梦。” 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又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国可以有刀兵之危,不可有苟安之心也!”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叔宥,继续开口说道:“先生是一个睿智的人,想来方才不过是试探之语罢了! 不知先生可还有其他良策,可以解除如今秦地的危难呢?” 面对狐丘北的询问,最先尴尬的倒不是叔宥,而是自诩为老成持重的南伯贤。 但是南伯贤不愧是一只老狐狸,他依旧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就仿佛是刚刚答应求和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叔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他微笑着开口说道:“既不可以求和,便只有应战之策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义渠的国土不过二百里,国人不过二十万,能征善战的勇士,也不过三四万人而已。 其国主领兵攻破了密国,必定要派兵留守,那么,能够派遣到秦地的军队,也最多不过一万而已。 秦地常年受到义渠的袭扰,秦池先后被义渠攻破了三次,人口早已经不足万人,能征善战的勇士,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但是秦邑还有数万人口,若是能够征召所有秦地的青壮,也可得兵一万人。” 在听到了叔宥的话语之后,一旁的秦无道便已满脸忧虑的开始问道:“双方都是一万人马,义渠人悍勇,我等又如何退敌呢?” 叔宥笑了笑,随即面色恢复了平静,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之前我便已经说过,义渠人所图谋的是秦地的粮食与人口。 故而,义渠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攻破秦池,没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反倒是因为出兵而空耗粮食,他们又怎么会再愿意跟我们耗下去呢?” “耗?” 叔宥的这一条计策极稳,但如果实行这一条计策,战争结束的时间便要交给义渠,对于心有所图的众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过于被动了一些。 所以明知道这是一条最为稳妥的计策,在场的除了狐丘北之外的所有人却都不满意。 甚至,包括献上这一条计策的叔宥,此时心底也有些纠结。 然而在场的众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眼睛却是越发的明亮。 “粮食——” 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秦寿的脑海之中,一条计策随即浮上心头。 “大夫,小子也有一计,可速破义渠…” 第14章 宗祠兴师 昏黄的卧室之中,一盏破旧的油灯随着晚风摇曳。 屋内的灯光明暗不清,一左一右坐在床榻上的父子二人却是毫无睡意。 “吾儿,你今日提出的计策,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你这么做,未免太过于冒险了一些!” 秦勇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不论是与戎狄之间的战争,还是诸侯之间的内斗,诸夏征伐天下,从未有过秦寿这般的策略。 这算是开了兵家之先河,所以秦勇心底十分的局促不安。 秦寿面色平静的盯着自己的父亲,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那二十年的记忆。 片刻后他展颜一笑,而后自信的开口说道:“古往今来或许没有,但未来却未必不可以有。 或许之前没有人用过这般计策,却不代表着这计策也就没有可行之处。 恰恰相反的是,敌人没有听说过,便更加不可能有所防范,这不正好方便我们出奇制胜吗?” 昏暗的灯光之下,秦寿的双眸仿佛是有光一般。 秦勇内心依旧忧虑,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秦寿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上万人尚且不能退敌,却要把希望寄托在区区数百人的身上!哎!” 良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想要回去自己的房间。 秦寿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袍,语气平静的开口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功高,唯有功高,方才能够达成父亲的期望啊!” 刚刚走出两步的秦勇脚下一顿,随即偏头看了一眼秦寿说道:“你大哥二哥都已经不在了,秦家的未来都在你的身上。 无论如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秦寿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拱手向着父亲一拜道:“若是没有了狐丘将军,孩儿就算是有滔天的功绩都无法兑现。 父亲护卫将军左右,也当谨慎。” 秦勇闻言之后哈哈笑道:“什么时候需要你小子来担心为父了。 为父手上至少也杀了几十个义渠蛮子,吾儿不必忧虑。” 话音落下之时,秦勇便踏步向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终究是没有了其他的交代。 第二日一早,秦南两氏的族长便派人通知所有族内的男丁。 凡是在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健全男人全部都要到宗祠外面的广场集结。 作为秦邑最大的氏族之一,秦氏一共有族人两万多人,能够参战的男丁便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人并非都是秦氏的主脉,其中大多数都是如同秦勇这般的旁支。 主脉是秦无道一脉,共有两千多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都由秦氏提供兵器与皮甲,随身携带的粮食,也由氏族统一配给。 他们享受最为优渥的待遇,在进入军队之后,他们会被优先编入战车队伍之中,成为战场上负责护卫战车的七十五名甲士之一。 而除了主脉之外,旁支共有四千多人。 旁支的兵器铠甲都由自己负责,粮食也是自己筹备,他们同样必须得听从族长的征召,却不必听从族长的调遣。 进入军队之后,有兵甲的会被分配到甲士的行列之中,而没有兵甲的则会被分配到劳役的队伍之中。 秦勇出生支脉,并不能够享受到氏族的扶持。 但是他作战勇猛,在战场之上屡立功勋,曾经晋身为车左操戈甲士,还被将帅赏赐过兵器与铠甲,所以德高望重。 在秦氏的旁支之中也有着巨大的威望,其地位甚至不下于主脉的三大族老。 旁支族人都信服他,所以那些有兵甲的秦氏旁支族人都陆陆续续聚集在他的周围。 秦寿与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望着那些陆陆续续到来跟自己父亲抱拳行礼的叔伯们,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家父亲的体面。 秦寿的计策少不了值得信任的手足,而秦勇最为信任的,自然便是这些跟随在自己左右征战多年的族亲兄弟。 他每与一个族人打招呼,便会同时拉着秦寿与对方介绍,同时提上一句“希望能够照抚我家犬子”这样的话。 秦寿那些叔伯们也是十分客气,同样拉着自己的儿子出来介绍,表示希望将来能够得到秦寿这位“打虎少年”的关照。 这种寒暄与客套持续了很长时间,秦勇的嘴皮子都起了泡,而秦寿也硬生生的记了几百个叔伯的名字,同时还包括他们的儿子。 其中有一部分是秦寿相熟的,之前就经常有所往来,另外还有一部分是秦寿所不熟悉的,秦寿也一一用心将他们记下。 正午时分,秦氏的族人便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秦氏的族长秦无道命人敲响了鼓声。 原本正在谈话的族人们纷纷闭上了嘴,随后惊人的一幕便在秦寿的眼前出现。 乱哄哄的人群井然有序的开始排列,很快便排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方阵。 队伍最前面的自然是主脉,他们衣着统一的皮甲,腰间挂着锋利的青铜剑,单臂抓着一杆长戈杵在地上。 中间的队伍是旁支,他们的手上都有着一杆兵器,或是长刀,或是长剑,或是斧钺钩叉,或是戈盾长矛。他们身上有的着甲,有的却只有两块兽皮一前一后贴着身体。 最后的队伍则完全是赤手空拳,大多数都衣衫褴褛,有的人身上甚至连一块遮羞布也没有。这些人同样是秦氏的旁支,但是他们的生活境况,恐怕连主脉的奴隶也有所不如。 “义渠蛮夷,犯我国家,掠我家园,罪行昭著,罄竹难书。 今奉大夫之令,兴秦邑之兵与贼寇决战于秦池。 我秦氏的儿郎们,敢战否?” 就在秦寿震惊于族人们那恐怖的行动力的时候,秦无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秦寿偏头看去,昨日还在他面前一副垂垂老矣模样的秦无道,此时却如同是一只威风八面的猛虎。 他于高台之上俯视众人,意气风发,气盖云霄,哪里还有什么苍老之态。 “???” 秦寿一脸问号之时,一旁的秦勇却是见怪不怪的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 “风——” 就在此时,秦寿同样十分熟悉的另外一名老者突然间振臂一呼。 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被点燃。 “风——”“风——”“风——” 秦寿只感觉自己的胸腔之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也不由自主的举起了自己的手,与所有人一起高声呐喊起来。 而就在这阵雷鸣般的声音响彻云霄之际,城内的另外一处也几乎同时响起了震天的怒吼之声。 第15章 剑舞动四方 震天的呐喊之声结束之后,士气高昂的秦氏男儿在族长的率领下陆陆续续的进入宗祠之中叩拜祖宗牌位。 牌位上的一个个名字对于秦寿来说十分陌生,然而秦勇对此却是十分的熟悉。 他亲自带着秦勇来到了一堆牌位之前,满脸自豪的向着他说道:“这是你曾祖,祖父,还有你二位兄长的灵牌。 他们都是为国尽忠的勇士,有功于大周,是秦氏的骄傲。 哪怕只是旁支,他们依旧有资格进入宗祠。 为父将来,也会在此与他们团聚!” 秦寿满脸肃穆地跪倒在地上,牌位之上他最熟悉的便是自己的两位兄长。 他从来没有见过祖父与曾祖,但是也是自幼听闻他们勇冠三军的故事。 宗祠并不是每一年都开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进宗祠。 秦寿恭恭敬敬的向着牌位叩拜,心底的感触却是更深了一些。 有些人生来便享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却始终得不到满足,沉迷于享乐,荒废自己的一生。 而有些人生来清贫,却并不甘于平庸的命运,一生都在与命运做斗争,最终却一事无成。 然而他们的一生终究没有白活,他们的子嗣后人将会继承他们的遗志,一代又一代的前仆后继,直到某一天,他们的后人能够突破桎梏,最终改变家族的命运。 秦寿梦中的世界是礼乐崩坏,道德自由的世界,有许多东西与大周不尽相同。 然而在这个世界之中,依旧有着一股昂扬向上的精神,始终不曾被腐朽。 “寿当秉承祖宗遗志,拼搏不息,奋斗不止。” 秦勇十分满意秦寿的话,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祖父,父亲,吾儿,你们都在天上看着吧…” 父子二人一同离开了宗祠,随后便有源源不断的族人进入宗祠之中拜别祖宗。 而等这一切做完之后,随着秦氏族长的一声令下,所有男丁各自回家拜别家人,便要在第二日集结于校场,踏上前往战场的征程。 当天下午,秦寿再次来到了赵家的府邸外面求见,希望能够在离开之间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 然而当他向自己的岳父禀明来意之后,赵辟派人去通知赵怡秋,却只带回了赵怡秋拒绝见面的答复。 秦寿极为尴尬,以为自己的未婚妻还在为当初的赌约而生气,便只好惺惺的准备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到赵府门口的时候,赵无疆却是满脸不愤的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无疆…” 还没有等秦寿与他见礼,赵无疆便将木盒狠狠的摔在了他的怀中。 “这是姐姐给你的。” 话音落下之后,直接转身就走,根本不给秦寿询问的机会。 秦寿有些狐疑的打开木盒,却只见一威风凛凛的虎皮披风静静的躺在其中。 望着那披风之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秦寿的脸上终究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这位未婚妻的心意。 二人相逢于战场之上,匆匆见过几面,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他原本以为少女对自己或许不喜,却没想到,对方的一颗心早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见,只是她在告诉他。好男儿若志在四方,便不该以家中女眷为念,为儿女情长所扰。” 将那披风一抖,直接便穿在了身上。 西北的秋风虽也苦寒,却再也无法对它造成侵扰。 第二日一早,秦勇手持长戈,与狐丘北同乘一车。 时隔二十年,这两位战场之上的老人,终于再一次并肩作战。 劲风吹拂得旗帜猎猎作响,车上的二人身躯却如松柏一般坚韧。 秦寿直接被狐丘北任命为一乘之长,为他配备了战车与战马。 而他麾下的袍泽,全都是他相熟的叔伯子嗣。 望着秦寿身上那威风凛凛的虎皮披风,所有少年的脸上都带着艳羡之色。 秦寿就这样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下挂剑持弓,乘坐在一辆排列整齐的战车之上。 他目光坚定的盯着北方,望着远处那荒芜的北茫山,遥想着山后的大河与平野,那里是他将要奔赴的战场。 回头看时,城墙之上却不见他心中挂念的佳人。 “儿郎们,出征——” 眼看着队伍已经齐备,战车之上的狐丘北没有过多的激励之语,他拔剑出鞘,直指北方的道路。 “呜——”“哒哒哒——”“轰隆隆——” 号角吹响,马蹄与战车滚动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阵紧密的脚步之声。 队伍途经一山丘,大军队伍之中突然一阵喧哗。 “快看——” 车左的秦烈激动的伸手拉住了秦寿,遥遥的指向前方山丘之上的某处峭壁。 便只见一身穿白裙的女子手持长剑俏立于峭壁之上。 就在大军的队伍即将靠近之时,那原本静若处子的白纱女子动了。 她脚尖轻点,于悬崖峭壁之上翩翩起舞。 白绫飘飞,剑光仿佛之间,飘然若仙子临尘。 秦寿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伸手抚摸着身上的虎皮披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送行。 笑容满布他的脸庞,只觉得自己这未婚妻便是这世间最一流的绝世佳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军最中央的狐丘北却是突然间笑着说道:“此剑舞柔美有余,而威武不足,可配不上大军出征。 当于凯旋之日,舞于城阙之上也——”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崖壁之上突然间响起一阵阵战鼓轰鸣之声。 原本飘然若仙的女子突然静立不动,就在所有人都面露遗憾之色的时候,她突然间伸手束起了自己的长发,挽了一个男儿方才有的发髻。 身上的白绫飘飞,随风漫天飞舞而去。 重新从地上捡起长剑,双手竖于眉心之前。 再次舞动之时,隐隐约约竟有龙吟之声响彻。 剑光霍霍,动如雷霆。 势如山崩,气盖云霄。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一首诗突然间浮现在秦寿的脑海,眼前一幕,不正是诗中所写吗? 无论是那仿佛间白绫飘飘的仙女,还是此时那剑势若山崩的绝世佳人,都深深的印刻在了秦寿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第16章 待我凯旋 “大丈夫,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股股豪气涌上秦寿的脑海,目光再不去看那剑势恢弘的佳人。 等到战车缓缓靠近崖壁之时,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高声呼喊道:“待我凯旋——” 这恍若雷鸣一般的虎啸之声瞬间惊醒了所有沉寂于剑舞之中的男儿。 热血涌上他们的脑海,他们几乎本能的与秦寿一般呼喊:“待我凯旋——” 这声音已经盖过了鼓乐之声,正剑舞的佳人停下了动作。 她于悬崖峭壁之上展颜一笑,不知有多少男儿在这一刻为之倾慕。 这世间的女子有千般万种。 有的女子一笑百媚重生,引得无数男儿弯眉折腰。 有的女子一笑倾城绝世,令百花为之失色,君王从此不早朝。 而有的女子,便如这峭壁之间的赵怡秋一般。 她一笑动人心肠,却又让男儿不敢生出淫亵之念。 她激发男儿热血,使他们壮志干云,豪情丛生。 只觉得世间女子若都是如此,男儿如何能够不壮志满怀? 有的女子可以使得男儿为他们放弃天下,但赵怡秋这般女子,却可以让男儿自由的去逐鹿他们想要的天下。 她可以如同寒梅一般绽放,也可以在危难之时执剑杀敌,与夫君并肩作战。 是爱人,也是挚友,也可以是生死与共袍泽。 大军北上,秦寿与大军一同离开。 虽然明知道心中所爱的妻子就在身后眺望,秦寿却始终不曾回头。 身上她亲手所缝制的披风为他遮蔽风尘,身后的妻子也将为他点亮家乡的明灯。 无论是功成名就的凯旋而归,还是马革裹尸,魂归故里。 故乡都会有人点亮一盏灯,为他照亮家的方向。 黄沙卷起千层浪,马鸣萧萧尘烟绝。 万家灯火通明处,不知几家征人回。 … 秦池之中,秦池大夫狐丘夜瘫坐在破败的城墙之上,一支羽箭挂在他的左肩之上。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涓涓血迹顺着铠甲的缝隙处流淌而出,他的脸上却挂着畅快的笑容。 义渠并没有老老实实的进军,而是派遣的最为精锐的三千狼甲急行军突袭秦池。 如果是其他将领面对这样的突袭,此时定然已经城破。 然而他是狐丘夜,是大周名将狐丘北的儿子。 他十六岁随父亲征战,历经大小战役十五场,身受重创十余处,每一次都血战不退。 也正是因为他这股执拗劲,他的父亲方才为他请了一个秦池大夫的官职。 临行之前父亲有交代,他之所以年纪轻轻有此殊荣,便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股永不言败的韧性。 他能够得到父亲的举荐,不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父亲所见的年轻一代之中,最敢于搏命的男儿。 父亲为他骄傲,于是把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了他。 所以,在面对突袭之时,他顽强的战到了最后一刻,将所有登上城墙的敌人都赶了下去。 然而在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突袭之后,城中一千多名青壮折损大半,而他也深受重伤。 “将军,您是万金之躯,不可与我们这些贱民一起战死。 您先退吧,这里由我们顶着——” 一名老卒心疼的替狐丘夜除去铠甲,同时小声在他的耳边劝说道。 “哈~” 口中轻轻发出一声轻呼,狐丘夜一把拔出了肩膀处的箭矢。 鲜血顿时汹涌而出,惊得一旁的老卒急忙伸手去按住他的伤口。 狐丘夜此时却仿佛是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 他仔细的盯着手中的箭矢打量了许久,望着上面挂着的血肉,又研究起了箭头。 “尔母婢也,这义渠蛮夷的箭头竟然比咱们大周的作工还要精致!” 狐丘夜骂骂咧咧的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将那羽箭丢弃到了地上。 老卒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当年密国被义渠所灭,国中工匠大多被义渠俘虏。 义渠君原本是想要将他们尽数坑杀,没想到密侯的侯女为了救下这些工匠,竟然主动委身于义渠君。 最终她保下了这些工匠,但是也因此泄露了中原的冶炼技术。 哎,现如今的义渠,可不单单只是一群蛮夷。 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使用我们的技艺,在箭矢方面,甚至比我们大周还要出色。 突袭我们的三千狼甲之所以能够有这么快的速度,恐怕也…” 老卒的话还没有说完,狐丘夜却是一巴掌拍在地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当即再次裂开。 “够了—— 君侯失其国,至使国人为贼寇所俘。 这本就是君侯与将帅的过错,又怎么能够尽数推给一个女人和工匠?” 他话音落下之后,老卒顿时一阵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狐丘夜。 就在此时,狐丘夜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你说得没错,工匠的价值不单单只能够用一条性命来衡量,同样还包括他们所掌握珍贵技艺。 这些东西如果被义渠人得到,便又将增强义渠的实力。 你去把城中技艺精湛的工匠们都召集起来,带几个人连夜送他们离开。 如果在途中碰到义渠人,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卒便咬牙开口说道:“将军,这种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办吧!” 狐丘夜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开口说道:“如果遇到了义渠人,你们不能抵挡,就把这些工匠都先送走吧。 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若是交给年轻人去办这件事情,我担心他们会手软。” 言语到了最后,在灼热的目光中竟又多了几分柔和。 “陈伯家中尚有稚子没有依靠,您若是能够活着离开,就不要回来了。” 泪水从老卒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刀,恭敬的跪地磕了个头。 “喏——” 望着老卒远去的背影,狐丘夜看向夜空之中若隐若现的明月。 “爹,孩儿不能尽孝了!” 第17章 救援 秋季的寒风吹得高悬的旗帜猎猎作响,行进的战车与甲士溅起漫天的烟尘。 车右的秦烈紧紧的盯着秦寿,望着他手中的长弓羡慕的说道:“寿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跟你一样成为车左!” 他的话音方落,还没有等正在眺望远方的秦寿开口,驾车的秦驷辕便插话说道:“哈哈,小子,除非你能够成为秦氏的主脉,否则这辈子恐怕都无缘成为车左了,哈哈——” 满脸期待的秦烈面色一垮,极为恼怒的说道:“哼,寿哥儿不也是旁支吗?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驷辕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要不你也赤手空拳的去猎一只虎?” 秦烈极为不服气的说道:“去就去,我…” “够了,就算是成为了车左又能怎么样?只要不是贵族之家,最多也就只是一个车左而已。 车左虽为百人之长,但也不过是一个卒长,军衔依旧只是士。 统帅一旅五卒五百人的下大夫,统帅一师五旅两千五百人的中大夫,还有那统帅一军五师一万两千五百人的卿大夫,那才是真正的风光呢!” 言语到此处的时候,秦寿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渴望。 “我可不像是寿哥儿那般大的志向,只要能够成为一个统领一两的司马就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卫战车左右的青年笑嘻嘻的说道。 正在驾车的秦驷辕当即破口大骂道:“呸,臭小子,竟然还想抢老子的活计。你小子手上有那个力气吗?可别连马车的缰绳都拉不住。” 周围的其他人都是一痛大笑,欢乐的气氛开始弥漫。 秦寿的脸上却是没了笑意,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的地球。 在那个世界,哪怕出身卑贱,依旧拥有读书学习,改变命运的机会。 国家最为看重的便是教育事业,大多数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君王与贵族把持上层阶级,几乎封闭了普通人向上的机会。 “如果我将来能够成为封君,在我的国内,一定要有所改变。” 秦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大胆的畅想未来。 在成为贵族之后,一定要继续努力的向上爬。 有生之年,他至少也要成为一个封君。 在他的国土之内,他要为跟他一般的平民百姓开辟一条新的晋升之路。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秦烈的呼喊之声。 “卒长,有义渠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也发现了远处的异状。 二十多个义渠人此时正围着一群十来人的队伍厮杀。 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些被围攻之人的服饰,秦寿便可以判断出他们周人的身份。 “吹号——” 没有任何的犹豫,秦寿毫不犹豫的下令吹响了号角,同时又向着秦驷辕开口道:“冲锋——” “得令——”“驾——” 秦驷辕的动作也很迅速,双手狠狠的一甩四根马缰,拉车的战马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驰而出。 正在厮杀的双方人马都听到了周军的号角之声,一名正准备举剑诛杀随行工匠的老卒强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啊——” 他身后的一名义渠人借机狠狠的一剑刺中了他的腰部。 “哈——” 就在义渠人准备拔出手中短剑之时,老卒却是强忍着疼痛转身狠狠的一剑砍中了他的脖子。 “咔嚓——”的声音响起,老卒手中的剑直接卡在了义渠士兵的脖子上。 就在老卒拔剑之时,却是当场折断。 老卒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挥舞着手中断剑挡住了另外一名义渠士卒的一剑。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敌人凶狠的向他一剑刺来。 这一剑直指老卒的要害,而老卒此时已经避无可避。 “吾命休矣!” 就在老卒认命的闭上的双眸之时,一道箭矢径直擦着他头顶的头盔划过,机缘巧合之下命中了正向他一剑刺来的敌人。 “额?” 老卒瞬间反应过来,强忍着疼痛一脚踹飞了眼前的敌人,借机看向箭矢飞射而来的方向。 这一看却是吓得背脊发汗,随后当机立断的蹲下了自己的身体。 又一支箭矢插着他的头盔划过,险之又险的命中了一名义渠的士卒。 “额——” 两次都差点直接命中自己人,射箭的秦寿极为尴尬。 秦勇虽然勇武,在旁支之中也是声名远播。 但是秦家毕竟没有庞大的家业,根本养不起战马,家中自然没有战车。 之前练习射箭的时候,他都是在地上射箭,还从来没有在飞驰的战车之上射箭。 故而方才的两箭虽然都命中了敌人,但是多多少少与他的预期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座下的马车已经冲到了那些义渠人的近前。 义渠人却并没有逃窜的意思,反倒是各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着战马迎来。 “好胆——” 驾车的秦驷辕勃然大怒,再次狠狠的一甩马鞭,惊得战马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秦寿同样不甘示弱,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了跑得最快的一名义渠人。 “嗖——” 一名义渠士卒应声倒地,而挡在马车之前的另外几名义渠人则是矮下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用手中的长戈去刺马车的车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战车之上的秦烈却是率先出手,直接一戈将一名靠近的义渠人拍飞。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义渠人在半空之中就吐了血,落地的时候便已经没有了气息。 秦驷辕更是操纵着马车在奔行的途中猛的向右拐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左侧的一名义渠人。 “嗖——” 就在那试图绊马腿的义渠人一戈落空,正满脸错愕之时,秦寿的箭矢再次稳稳的命中了他的内心。 转眼之间敌方便已减员数人,原本被围攻的周人当即士气大振,随即展开反扑。 而就在这个时候,紧随在秦寿身后的七十五名甲士也陆陆续续的冲了过来。 在他们的支援之下,很快便完成了对义渠人的围杀。 “多谢卒长救命之恩——” 第18章 秦池之战 就在秦寿调转马头重新来到战场之时,老卒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后腰,一边上前向秦寿表示感激。 秦寿跳下马车将他扶起,而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这是去…” 他心底有些担忧,担心秦池此时已经沦陷。 老卒看了一眼秦寿的一卒士兵,脸上也浮现出忧虑的神色,他同样十分担心,援兵只有这一百人。 “义渠派遣了最为精锐的狼甲突袭了秦池,幸亏狐丘将军以命相搏,方才暂时的保全了城池。 但是将军担心这些工匠在城破之后会被义渠人掳走,所以提前让我等护送他们离开。 却没想到竟在途中遭遇了义渠的探子!” 老卒的话音方落,又急忙开口问道:“不知卒长是何处的援兵?” “我们是秦邑的斥候,奉大夫之命先行探查敌情。” 秦寿话音方才落下,随后便听到了远处秦池城北响起的号角之声。 “不好,义渠人又攻城了!” 老卒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几乎本能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卒长,这些工匠就交给…”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寿便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义渠的大军并没有到,现在在城北的只是义渠的前军精锐?” 秦寿毫不犹豫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开口做出了询问。 老卒微微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回应道:“是。” “秦邑的援兵至少还有半天的时间才能赶到。 就我们这些人,就算是及时赶回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救不下秦池,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可是老夫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狐丘将军战死呢!” 老卒咬紧了自己的牙齿,随即便要动身。 秦寿看了一眼北方弥漫而出的烟尘,一道灵光突然间涌上他的脑海。 “别急,我或许有办法。” … 秦池城北的城墙之上,望着那些推着攻程梯缓缓靠近的义渠士兵,狐丘夜咬牙弯弓瞄准了敌军的统帅所在。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又无力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敌人的统帅十分的狡猾,哪怕是有着巨大的优势,也依旧远远的躲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之中。 并且他距离城池也有三百步,哪怕是居高临下,也根本不是弓箭可以企及的距离。 “儿郎们,吾等舍身报国,就在今日——” 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城头之上的士卒大多带伤,士卒的士气渐显低迷,狐丘夜当即拔出了自己的长剑直指城外的义渠大军鼓舞士气。 而伴随着狐丘夜的一声呐喊,原本士气有些低迷的守城士卒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那身形高大的主将,士兵们原本低迷的士气竟逐渐的开始回升。 “杀,杀,杀——” 狐丘夜身边的副将不甘示弱,同样高声呼喊了起来。 而伴随着他的呐喊之声响起,城头士卒们便也一同高声咆哮起来。 “杀——”“杀——”“杀——” 血气上涌,让这些在寒风中冻了一宿的士卒面色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他们握剑的手越发有力,哪怕身上的伤口渐渐崩裂,他们也仿若未闻。 血战疆场,唯一死而已。 城外的义渠人之中,副将有些犹豫的向着层层护卫之下的一名青年禀告:“世子,敌军士气未竭,此时攻城,未免损失惨重! 不如再拖上半日,等敌军士气彻底枯竭之后,我们再一战而胜。” 那青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若是不出所料,秦邑的援军就在眼前,哼,再拖上半日,你是想要让我们用两千儿郎的性命去攻打一万多名周人固守的城池吗?” “传令,进攻——” 义渠的世子没有再理会副将,而是径直在车辇之上站了起来。 望着远处破败的城池,眸光中浮现出了如同饿狼一般的狠辣。 “最多五百人,此城必陷。”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他的眸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了东侧的某处。 “停下——” 双眸微微眯起,义渠世子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第19章 疑兵之计 秦池之战(二) “世子英明——” 狼甲虽是义渠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但是他们也没有以少胜多,以区区两千人战胜大周一军的自信。 眼见着远处弥漫的烟尘越来越近,所有义渠狼甲都在暗自庆幸。 “多亏了世子呀,不然今日吾等皆要葬生于此!” 义渠军中的将帅与副将都齐齐称颂世子,让义渠世子的内心越发骄傲。 (注:戎狄君王和世子大多无名,在做世子的时候称世子,继承君主之位的时候称之为君) “大夫,敌军退了,要不,咱们出城追击吧?” 秦池城头之上的副将盯着缓缓离去的义渠狼甲,眸光中浮现出了滔天的恨意。 狐丘夜的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却是摇头说道:“敌军退兵之时军容严整,我方援军远来疲惫,现在不是进军良机。” 副将还想要再劝,随后却是听到狐丘夜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随我去东门迎援军入城。” 副将也注意到了狐丘夜的态度,内心虽然不甘,但他还是抱拳应诺。 二人领着几个亲兵驾车赶到了城东,刚刚打开城门之时,却并没有瞧见秦邑的上万援军。 此时城东的城门之外,只有一卒百人的队伍,另外还有几名被狐丘夜亲自派遣出去的士兵。 这一卒援兵手中并没有握着刀剑,而是人手一根树枝在哪里卖力的扫地。 唯一的一辆战车后面,此时也绑着一大堆的树枝在那里来回拖动。 “这是…” 狐丘夜瞬间便反应过来。 “彩——” 一股敬佩之感油然而生,他的目光瞬间落到了车左秦寿的身上。 而此时的秦寿也已经注意到了被打开的城门,还有站在城门处看着自己的狐丘夜。 在看清了对方身上的铠甲之后,他当即从战车之上走了下来。 而就待他下车之时,狐丘夜也招呼了一声目瞪口呆的手下。 “拜见大夫。” 秦寿率先向着身份地位更加尊贵的狐丘夜拱手一拜。 而狐丘夜则是上下打量着他对面的秦寿,片刻后却是满脸惊叹的说道:“车左年岁比本大夫还要小上一些,却能够用出这般出彩的妙计,救我秦池于险境,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听得狐丘夜的褒奖,秦寿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被上官褒奖而感到惶恐不安。 他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若非是大夫以少胜多,依靠着一千人便挡住了数千义渠精锐的进攻,今日,又哪里有卑职卖弄的机会!” 狐丘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而后上前拉住秦寿的胳膊说道:“车左与我秦池有救命之恩,就不必如此客气的抬举狐丘了!来,快快随狐丘进城吧!” “狐丘?” 秦寿听到了狐丘夜的自称,心神当即一凝。 对方的这个姓氏,与秦邑大夫可是相同。 想着自家与狐丘北的关系,他急忙小声开口向着狐丘夜问道:“敢问大夫与狐丘老将军是何关系?” 狐丘夜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对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对方身上披着虎皮披风一看就价值不菲,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嗣能够穿得起。 秦邑的贵族虽然不多,但是几个大的氏族应该也都对自己有过了解才对。 狐丘夜的心里虽然疑惑,但他还是笑着开口说道:“秦邑大夫正是家父。” 话音落下之时,又盯着秦寿问道:“还未请教车左尊姓大名?” 秦寿也没有隐瞒,而是大大方方的开口说道:“卑职秦寿,秦邑秦氏旁支之子!不敢在大夫面前称尊。” 狐丘夜微微一愣,却并没有松开秦寿的胳膊,反倒是继续夸耀了一句。 “子寿出身并不显赫,却能够想出这般奇妙的计策,当真是令狐丘汗颜!” 话音落下之时,又继续开口说道:“狐丘当设宴款待子寿,以谢子寿今日救命之恩。” 秦寿极为讶异的盯着拉着他胳膊的狐丘夜,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对他予以尊称。 心底的好感大增,却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依旧十分客气的说道:“多谢大夫恩赐。” 狐丘夜没有再继续客套,而是直接拉着他进入城中上了自己的马车。 副将见状急忙前去招呼秦寿手下的士卒入城安置暂且不提。 且说秦寿被狐丘夜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随后便马上命人安排宴会。 二人分宾落座之后,狐丘夜有些感叹的说道:“狐丘年少之时在昆吾随父亲与犬戎作战,家父便时常感叹说,贵族生来便能够享受优渥的生活,也能够得到名师的指点。 但若是论及勇武,却又要比那些平民子弟差上一些。 从小他便教育狐丘,莫要因为他人的出生而小看了天下英才。 之前狐丘还有些不信,今日见到子寿,方知家父所言不假呀!” 在听到了对方的话语之时,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狐丘北的模样。 对方确实是如同狐丘夜所说的那般,没有因为出身而看轻父亲与自己,确实是与其他贵族有所不同。 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父亲与狐丘北有同车之宜的缘故。 却没想到这竟是狐丘家的家风,当真是让秦寿感激又庆幸。 也幸亏坐镇秦地的是狐丘家的父子,否则他与父亲恐怕就算是拼了性命,也难以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宴会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不论是秦寿还是狐丘夜都极为克制,只是浅酌了几杯之后,狐丘夜便命人给秦寿这一卒士卒安排起了驻地。 夜幕即将降临,狐丘北的大军依旧没有到来。 狐丘夜的内心极为忧虑,于是又找到秦寿询问道:“今日虽然暂时吓退了义渠的军队,但是秦邑的援军却始终没有到达。 若是义渠人察觉出自己上当了,连夜前来攻城该如何是好?” 秦寿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狐丘夜,略微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寿有一计,可使义渠按兵不动…” 第20章 增灶之法 秦池之战(三) “计将安出?” 眼见秦寿一脸自信的模样,狐丘夜的脸上当即露出了惊喜之色。 “今日卑职用烟尘疑兵之计,使义渠人误以为我军援兵已经抵达,故而方才退兵。 由此可见,敌方统帅一定是一个知兵之人。 而知兵之人,往往会懂得如何通过炊烟来判断敌军的数量。 故而以卑职之见,大夫可在军营之中多置灶台,燃起炊烟的数量越多,敌军便会误以为我城内的援兵越多。 如此一来,定然不敢贸然用兵——”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略微一沉吟之后当即大喜。 他突然间弯腰躬身向着秦寿一礼,语气十分感激的说道:“真是多亏了子寿!”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下去吩咐手底下的士卒都按照秦寿的计策去行事。 很快,城中军营燃起的灶火越来越多,而天穹之上的炊烟也越发浓郁。 此时的义渠军营之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 “世子,今日城东虽有烟尘滚滚,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老臣以为,应当多派斥候前往探查,以免中了狐丘夜的诡计!” 他十分谦卑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老将的身份而有任何的不敬。 义渠世子却是皱了皱眉头,心底对此有些不满。 他堂堂世子亲自做出敌军援军抵达的判断,如果被证实有误,这难道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但是眼前的这位毕竟是一名征战多年的中大夫,自己带出来的狼甲也是对方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 如果他完全不顾及对方的意见,等到君父到来之时,又确实是不好交代。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他身边的副将却是冷笑一声道:“巴姆木,你这是在质疑世子吗?” “啊?” 无论是义渠世子还是巴姆木都是一脸的懵逼,随后面色都各自变得阴沉起来。 巴姆木急忙跪地磕头道:“周人向来狡猾,老臣也只是担心他们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蒙蔽世子罢了! 老臣对世子的尊敬,就像是对义渠的大君一般,别无二心。” 副将见世子面色阴沉,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巴姆木的要害,已经让世子对巴姆木心生不满。 他的心底暗自得意,在听到巴姆木的解释之后,还没有等义渠世子作出回应,他便冷哼了一声。 就在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义渠世子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巴姆木,本世子相信你的忠诚,也理解你谨慎的性子。 去吧,你亲自到周人的城池下去探查去吧! 只希望你能够探查到有用的消息,莫要辜负了本世子的信任。” 巴姆木闻言之后心底暗暗叫苦,这下子不论他是否探查到敌人的动向,他都彻底的得罪义渠世子了。 “喏——” 但是他却并没有犹豫,再次恭敬地向着义渠世子行了一礼,随后方才倒退着离开了世子的大帐。 而就在这个时候,义渠世子冰冷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响起。 “沙壁,跪下——” 原本洋洋得意的副将先是一愣,随后急忙跪倒在世子的身旁。 “世子…”“啪——” 他刚刚想要开口询问,义渠世子的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啊——”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几乎本能的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义渠世子的鞭子毫不客气的落在了他的身上,直抽得他皮开肉绽。 然而在经过了最初的一声惨叫之后,他却是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记住你的身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义渠世子将马鞭狠狠的丢在血肉模糊的沙壁面前,略微喘着粗气迈步走了出去。 巴姆木希望能够加派斥候去探查秦池,其目的是为了避免中计,以免贻误了战机。 无论他是否真的有尊重自己,这件事情都绝对不能够摆到明面上来。 然而多嘴的沙壁直接开口挑明了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在维护自己的威严,实际上这才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还顺便吐上了一口唾沫。 阿姆木是义渠青狼部的头领,是他阿爸,义渠君亲自册封的中大夫,是这三千狼甲真正的主人,是君父派给他的得力干将。 虽然义渠世子的身份地位更高,但是他也不能够无冤无故的因为一些小事去责罚阿姆木。 所以,义渠世子不能够直接处置他。 那么义渠世子要挽回自己的威严,便只能够落到多嘴的沙壁身上。 沙壁被打的半死,却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他沙壁明明都是在为世子考虑呀! 苍老的阿姆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亲自外出探查过敌情。 但这一次是世子亲自下令,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推诿。 出了大营之后便直接乘坐战车来到了秦池的城池边上,极力远眺城墙之上,看了一眼城头的旗帜之后,很快便判断出城头只有三四百人在防守。 “哼,果然有诈——” 如果大周的援军当真抵达,城头上的守军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 阿姆木冷笑一声,随后便向着身边驾车的车夫吩咐道:“走,我们回去,请世子出兵攻城。”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阵阵南风吹面而来,他的鼻尖微微嗅到了一股浓烟的气息。 “?”“等等——” 战车刚刚掉头,阿姆木却是突然间下令车夫停了下来。 “去,去那边的山坡看看——” 他将手一指,随后战车便径直向着山坡之上而去。 与此同一时间,秦池城北的城墙之上,狐秋夜望着远去的马车,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虑。 “我们,似乎忘记了最为紧要的事情!” 此时的他也注意到了城头上旗帜的问题,这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秦寿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毕竟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名将。 凭借着梦中的记忆用出一些计策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设计得面面俱到。 “只希望增灶之法能够起作用!” 阿姆木下车爬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远远的张望城中军营的方向。 却见数百座灶火正在熊熊燃烧,袅袅的炊烟汇聚在天穹之上,遮蔽了落日的余晖,让整个秦池都显得阴沉沉的。 “奇怪…” 第21章 援兵到了 秦池之战(四) 哪怕是瞧见了炊烟滚滚,已经生出了疑心的阿姆木依旧没有被秦寿的计策完全迷惑。 “难道,是敌军远来疲惫,所以特意只安排了数百人守城?” 阿姆木的心里如此想着,并没有急着回去交差,而是重新将注意力落到了城墙方向。 为今之际,只有通过周军换防来判断城内是否真的有援兵。 城头之上的狐丘夜与秦寿同样也猜到了阿姆木的想法,但是这个时候又哪里来的军士可以换防? 二人一时之间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的慌乱,豆大的汗珠从狐丘夜额角滴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望着渐渐西垂的斜阳,秦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 “大夫,城中可有多余的甲胄与戈矛?” 狐丘夜看了一眼秦寿,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计策,随后急忙点头说道:“秦池常年与义渠作战,每家每户都有所准备。 只是城中虽有多余的甲胄,却并没有可以穿上甲胄作战的士卒呀!” 秦寿摇了摇头说道:“我军援兵未至,敌方大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今之计,唯有再行疑兵之计,方才能够避免义渠人借机破城。” 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又详细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狐丘夜闻言双眸越发明亮,随后向着秦寿躬身一拜道:“子寿救我秦池五千口百姓之性命也!” 话音落下之时,立即便亲自离开城墙,急匆匆的下去做了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朦胧的月光下,秦池军营之中突然间亮起了大片的火光。 一个又一个火把被点燃,几乎点亮了整个秦池。 人群如同火龙一般向着城墙之上靠近,当即便引起了阿姆木的注意。 “一千多人?” 微微眯着眼睛,阿姆木在瞧见城墙之上的周人增兵之时,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恼怒,心底反倒是松下了一块大石头。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城墙之上新添上的“甲士”,他终于能够安心的回去请罪了! 而听着城外战车远去的动静,狐丘夜与秦寿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望着百姓将那些穿着甲胄的草人放置在城墙之上,狐丘夜哈哈笑道:“若是义渠的统帅知道他们被一群草人吓退,导致错失了破城良机,不知他们的统帅又该是何等的恼羞成怒,哈哈哈——” 秦寿也同样笑了笑,幸好今夜月色朦胧,否则又哪里那么容易瞒住义渠人。 “让儿郎们轮流回去休息吧,明天若是援军不至,一场恶战恐怕无法避免!” 想了想之后,秦寿还是向狐丘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狐丘夜几乎没有多想,直接便开口说道:“明天援军便要到了,看守城墙的事情就交给狐丘吧! 子寿远来疲惫,还是先带儿郎们先回去休整。” 秦寿看了一眼狐丘夜,见他目光真诚的盯着自己,便也没有拒绝,直接带着自己麾下的一百人回营休整去了。 而就在秦寿离开之后,狐丘夜则是目光深邃的盯着义渠大营所在的方向。 “过了今夜,秦池就安全了吧!” 与此同一时间,阿姆木也驾车回到了义渠世子的帅帐。 刚刚下车他便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动作矫健的来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 义渠世子坐在一张狼皮铺成的榻上,一只脚踩着榻的边缘撑着胳膊,另外一只手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世子殿下,末将前来请罪——” 阿姆木见这架势,当即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双手将佩刀举过头顶。 “都看清楚了?” 义渠世子并没有去看他,而是声音冰冷的询问了一句。 阿姆木闻言将头放得更低了一些,有些羞愧的开口说道:“城中燃起了至少数百堆灶火,至少来了数千人的援兵。 刚刚城头之上换防的时候,也同样燃起了上千支火把。 此时的秦池城中,周人的守备充沛,并非是狼甲可以攻破! 末将疑心周人,因此冒犯了世子的威严,请世子责罚!”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再继续多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义渠世子的惩处。 然而义渠世子却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匕首看了许久,声音喃喃的开口说道:“青狼部追随我阿爸征战已有二十六年,阿姆首领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我又怎么能够因为阿姆叔的谨慎而治罪呢! 况且,您不辞辛劳亲自去探察敌情,这也是天大的苦劳,本世子又怎么能够怪罪您呢!” 话音落下之后,他放下了自己的脚,缓步走到了阿姆木的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已经狠狠的责罚了沙壁,夜里风寒,阿姆叔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 阿姆木松了一口气,急忙恭敬道谢,随后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帅帐。 一名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娇媚的扑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娇滴滴的说道:“世子,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事情了,奴服侍您休息了可好?” 义渠世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挑住了女子的下巴。 “大军止步不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落下之后,手中匕首直指女子雪白的肌肤。 女子的汗毛本能的竖了起来,但是她却强行忍住了自己内心的惶恐与惊惧。 满脸媚态的抱着义渠世子的一只胳膊,脸上依旧挂着妩媚娇羞的姿态。 锋利的刀锋轻轻的从她的脸颊划到脖颈,随后挑落了她的衣裙。 正是红烛摇曳,一夜春宵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一早,尚且没有起床的义渠世子突然间就被帅帐外面的喧嚣之声吵醒。 “世子,世子,探子来报,周人的援军到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义渠世子猛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径直坐直了自己的身体,皱眉开口大声询问道:“周人的援军昨天不就到了? 今天到的,又是那一路的援兵?” 第22章 两军对峙 秦池之战(五) “谁能告诉本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渠世子袒胸露乳的坐在帅帐之中,声音沙哑的开口质问。 就在他这句话音落下之时,目光已经落到了阿姆木的身上。 阿姆木苍老的面容下尽是苦涩,心底满是悔恨。 在发现世子有可能中了敌人诡计的时候,就不应该把这件事情提出来。 只要他提出了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悲剧。 义渠世子不会因为他识破了敌人的诡计而奖励他,反倒会因为他让义渠世子难堪而心生怨恨。 如果他也没能够识破敌人的诡计,那么就会出现现如今这样的局面。 义渠世子绝对不能承担贻误战机的罪责,作为未来义渠君的世子,他的威严甚至要比这一场战争的胜负更加紧要。 所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姆木的心底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恭敬的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满脸羞愧的开口说道:“世子,是老臣无能,未能看破敌人的诡计。 老臣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亲自去向大君请罪!” 有了阿姆木主动背锅之后,恼羞成怒的义渠世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在场其他默不作声的下大夫们,恶狠狠的开口说道:“我的阿爸,你们的大君,他学习大周的军制,为你们分封了显赫官职,以此来凸显出你们与其他普通族人的不同。 他给了你们尊荣,是为了让你们更好为义渠效力,而不是让你们在这个时候装聋作哑。 阿姆木已经老了,偶尔有头昏眼花的时候也是正常的。 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还有你们这些同样享受尊荣的大夫们。 阿爸来了之后,你们与阿姆木一起去请罪吧!” 再是愚蠢的人都能够在这个时候看清,义渠世子不过是想要为自己的愚蠢推卸责任罢了。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做声,都十分顺从的匍匐在地上,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然而这里的所有人却不包括沙壁。 刚刚挨了一顿打的沙壁正在养伤,他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当即欣喜若狂。 “世子偏心该死的阿姆木,害得我受到了世子的责罚。 现在阿姆木探察敌情不明,贻误战机,致使大君速攻秦池的计划失败,这正是我报仇的良机——” 沙壁拖着疼痛的身体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帅帐之中,开口就是一句“世子殿下,阿姆木贻误战机,您应该…” … 秦池城中,狐丘夜十分热情的拉着秦寿的手向狐丘北请功道:“父亲,义渠狼甲突袭秦池,是子寿保全了秦池的安危。 孩儿想要向您请求,希望您能够将他让给孩儿,孩儿想要拜他为下大夫,请他替孩儿统帅麾下的兵马。” 他的话音方落,狐丘北旁边护卫的秦勇顿时面露激动之色。 下大夫虽然只是统帅一旅五百人的官职,但也已经算得上是步入了贵族的行列。 在天子的六军之中,唯有男爵方才能够有资格担任。 狐丘北麾下的军队之中虽然贵族的数量稀少,但是这样的下大夫之职,也只有秦氏与南氏的主脉才有资格担任。 自己的儿子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就成为下大夫,那么在战争结束之后,必定能够得到更多的封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的城门令(下大夫),现如今破格统率一师的南叔齐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大夫,秦寿乃是我们秦邑的勇士,现在将他调遣到秦池,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南叔齐方才一开口,其他几个南氏的下大夫也急忙开口附和。 狐丘北并没有开口制止,而是将目光看向秦氏的秦无异。 作为族长的南伯贤与秦无道自然是要坐镇秦邑,那么秦氏与南氏的代表也就成了南叔齐与秦无异。 现如今南叔齐代表南氏反对封赏秦寿为秦池的下大夫,狐丘北非常好奇,秦氏又该如何应对。 秦无异也注意到了狐丘北的目光,但是他随后便低下了头,就仿佛是没有看见一般。 “老狐狸!” 狐丘北的心底笑骂了一声,随即故意开口问道:“秦寿是秦氏的族人,是否要让他去秦池效力,终归还是要问一问秦氏族老的意见的。 无异呀,你是否愿意接受小儿的建议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无异抬头看了一眼秦寿,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即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多谢秦池大夫对寿儿的抬爱,但是寿儿毕竟年幼,之前从未有过统帅兵马的经验。 这一次能够被破格提拔为上士,已经是秦邑大夫的隆恩了。 现在就将他提拔为下大夫,又如何能够服众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一脸歉意地向着狐丘夜拱手一拜。 狐丘夜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同样向着秦无异回了一礼,随后便不再继续开口。 秦勇略微皱了皱眉头,脸上原本还有着些许的惋惜。 然而就在他与秦无异目光对视之时,似乎又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又突然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狐丘北并没有去看其他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寿的身上。 见秦寿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有沮丧的模样,暗自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秦寿的表现。 狐丘夜突然抛出来的橄榄枝对于别人来说确实诱人,然而对于秦寿来说,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在秦邑向狐丘北献策破义渠之时,狐丘北就必定要给予他一个下大夫的职位。 要完成他制定的破敌计划,狐丘北至少也要给秦寿五百人。 然而秦寿自己虽然不在乎,却不代表着他可以无视南叔齐的打压。 默默的看了一眼南叔齐,心底暗自记下了这个梁子。 至于秦无异,秦寿觉得这只老狐狸有些难缠,并且大家还是同族,对方又是他的长辈,他实在是不好去记仇。 在这个讲究宗族礼法的时代,他要是敢对秦无异不敬,狐丘北父子马上就会唾弃他,周天子更加不会册封他。 此时的南叔齐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反倒是有些得意的看向秦寿。 “哼,小子,秦无异与我乃是亲家,你们父子想要出头,哼——” 第23章 义渠战书 作为狐丘夜的父亲,又是三军统帅,狐丘北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整个秦池的大权。 “贤侄请留步!” 就在众人刚刚离开议事大厅的时候,秦无异却是突然间开口唤住了秦寿。 “族老——” 听到呼唤之后,秦寿没有任何的迟疑,回头便向着秦无异拱手一拜。 “族长临行之前有所交代,此战之后,秦勇一脉将会被收入主脉。 今日老夫阻止你任职秦池,便是希望你继续留在秦邑秦家。” 秦无异见秦寿的态度恭敬,便直接开口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何要阻止狐丘夜的缘由。 他话音落下之后,也没有等秦寿接下来的答复,随后便直接离开。 望着秦无异略显佝偻的背影,秦寿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的儿子是一个十足的纨绔,秦无异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秦寿与秦无异之子秦宵有仇怨,按理说秦无异本该敌视秦寿父子。 然而在自己父子得到了狐丘家两位大夫的重视之后,秦无异十分果断的选择对自己父子二人示好。 秦家族长是否真的答应让秦勇进入主脉暂且不得而知,但是既然秦无异与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在回到秦邑之后,秦无异必定会鼎力促成此事。 甚至,在自己立下了破敌之功之后,不用秦无异出手,秦家其他族老也会吸纳秦勇一脉。 毕竟作为支脉,只要愿意交出家族的资产,还是能够分家的。 一旦分家,秦勇父子获得的爵位便会跟秦邑秦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无异看到了大势所趋,所以他主动示好化解仇怨。 但是秦寿的心底却是十分警惕,并没有因为秦无异的示好而自满。 一旦自家父子二人行差踏错,最终结果恐怕又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小子,有老夫在,你休想成为下大夫。” 就在秦寿沉思之时,一道违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南叔齐,觉得对方怕不是一个傻子。 现在正是需要万众一心共同对抗义渠的时候,南叔齐竟公然代表南家挑衅自己。 以自己现如今的地位确实不足挂齿,但是自己身后站着的可是狐丘家的两位大夫。 秦寿没有跟傻子玩的兴趣,直接转身就走,却是连跟他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南叔齐先是一愣,随后却是恨得牙痒痒。 “哼,老夫一定会…” 他依旧撂着狠话,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狐丘夜此时正皱眉盯着他。 正午时分,秦寿正在城墙之上巡视,狐丘夜便主动的找到了秦寿。 “今日之事,是狐丘思虑不周,还请子寿见谅!”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急忙将他扶了起来。 “大夫抬爱之情,寿感激不尽,何谈见谅之说!” “唉,父亲与我说起了天子西巡之事,他有意安排子寿为天子车右,所以方才会坐视南叔齐阻止子寿加入秦池。 毕竟秦池地处边疆,天子的车驾不见得能够抵达此地!” 狐丘夜似乎还在后怕,对于自己差点耽搁秦寿前程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惭愧。 秦寿察觉到了狐丘夜言语之中的真诚,也不由得为对方的真挚所感动。 他含笑开口说道:“狐丘大夫对卑职一家恩重如山,卑职又怎么能够怪罪大夫呢?” 狐丘夜见状大喜,想了想之后又开口说道:“今后子寿不必如此见外,若是没有外人在场,子寿唤我一声子夜便可。” “子”虽为敬称,但是狐丘夜让秦寿称其为子夜,却是起了亲近之意。 秦寿没有反对,十分顺从的听从了狐丘夜的安排。 彼此之间又客套了几句话之后,狐丘夜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夜听父亲说,子寿已有了破敌良策。 不知夜是否有幸,能够与子寿一同破敌?”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看了一眼此时还缠着绷带的狐丘夜,有些为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狐丘夜见状之后却是摘下了自己的绷带,活动了一番自己的手臂,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他还是极为坚强的说道:“这点伤不足挂齿。” 秦寿知道推脱不过,便只好开口答应下来。 也就在此时,城外突然间来了一驾义渠的戎车。 车上坐着一个容貌俊朗的青年,他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城头之上的守卒,心底却是恨得牙痒痒。 “义渠大君战书在此,城上之人,敢应战否?” 就在狐丘夜与秦寿揣测他来意之时,来人却是突然间高声呼喊起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狐丘夜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寿,随即朗声道:“子寿可敢与我一同出城?” 秦寿又看了看城下孤身一人的青年,便也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子夜千金之躯尚且不惧,寿又何惧之?” 狐丘夜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道:“子寿真勇也!” 随后二人一同出了城门,秦寿替狐丘夜驾车来到了那青年的对面。 “你是何人?” 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之后,狐丘夜随即开口询问。 “吾乃义渠世子是也——” 青年没有遮掩,直接开口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向着狐丘夜问道:“你又是何人?” “秦池大夫,狐丘夜是也——” 狐丘夜同样没有遮掩,又仔细的打量了义渠世子两眼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义渠君相约何时,战于何地?” “三日之后,战于秦池之下。”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继续开口说道:“便是你诡计诓骗了本世子?” 狐丘夜却是摇头,随即指着秦寿说道:“如此妙计,乃是秦邑秦子寿所献。” “秦寿?” 义渠世子眯眼看了一眼秦寿,双眸之中尽是仇恨。 “我记住你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调转戎车便要离开。 秦寿却是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狐丘夜,随即小声开口问道:“可要…” 他一边开口说话,一边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24章 战前 见到秦寿动作之后,狐丘夜急忙摇了摇头说道:“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今日若斩其使,必使我狐丘家声名狼藉…” 他后面的话没有直说,但是秦寿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自己亲手做出这种事情,恐怕也会让天下人不耻。 天子便更加不会任用这样无信之徒作为自己的护卫。 目送义渠世子离开之后,二人一同回秦池向狐丘北禀明了义渠君的战书。 狐丘北并没有急着召集部将,而是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子寿可准备妥当?” 秦寿当即站直了身体,十分自信的开口说道:“只需要一旅甲士,卑职必能不辱使命。” 狐丘北闻言之后十分满意的点头说道:“老夫将亲自领兵与义渠君决战,必定可以牵制敌军主力。至于剩下的事情,便托付给子寿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狐丘夜也急忙开口说道:“孩儿愿意助子寿一臂之力。” 狐丘北的目光落到了狐丘夜的身上,随即摇着头说道:“也罢,若是将这功绩尽数给了子寿,朝中那些贵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吾儿,你便与子寿一同前往。 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听从子寿的吩咐。” 狐丘夜欣喜的点头道:“谢父亲。” … 此时的义渠军营之中,义渠世子单膝跪倒在义渠君的面前回禀道:“大君,周人已经收下了战书。” 他话音落下之后,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扎着脏辫的义渠君甩了甩自己的脖子,然后盯着义渠世子问道:“先行领兵突袭秦池的计策是你提出来的,阿爸已经给了你最为精锐的狼甲,为何现在秦池还在周人的手上?” 义渠世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发难,就在义渠君的话音落下之后,他便直接起身拍了拍巴掌。 阿姆木提着沙壁的头颅来到了他的身边之后便单膝跪地,满脸恭敬的向着义渠君禀告道:“沙壁因为对老臣不满,所以刻意散播了敌军援兵抵达的谣言,致使我军延误了战机。 世子已经斩下了他的头颅,还请大君宽恕臣等的失察之罪!” 义渠君的眼睛微微眯起,这颗头颅确实是沙壁,他赏赐给他儿子的副将。 他也对对方的性格有所了解,确实是一个容易嫉妒的人。 但是,义渠君却是非常清楚,对方绝对不敢拿军情放肆。 义渠君识破了义渠世子等人的破绽,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也罢,反正周人已经答应了三日后的决战,到时候一举将周人的军队击溃,我们依旧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幽幽的声音响起,随后他缓缓起身迈步走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说道:“大阏氏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能够平安,就是阿巴最开心的事情。”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向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道:“下去准备吧,三日之后,让那些周人见识见识我们义渠男儿的勇武。”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帅帐之中的诸将纷纷以手抚胸,向他行礼之后便陆续退出了营帐。 义渠世子的面色涨的通红,他极力的想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的才能,结果终究是失败了。 表面上看义渠君是在安慰他,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也许义渠世子便轮不到他的头上。” 这对自视甚高的义渠世子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主动开口向着义渠君说道:“大君,我想要…”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请求,义渠君便直接打断道:“叫我阿爸!” “阿…” 张大了嘴的义渠世子终究是没有开口,最终向着义渠君躬身施了一礼,然后便直接离开了帅帐。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开口向着义渠君劝说道:“大君,你对世子太过于苛刻了。 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老臣还在放羊!” 义渠君目光深邃的盯着远去的人影,声音坚定的开口说道:“狼王的儿子,除了成为狼王之外,别无其他的活路。” 老者没有再继续劝说他,而是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听说敌人的统帅是您的老对头狐丘北。 而这一次出征占卜的结果为凶,大君,三天后,您还是谨慎一些吧?” 义渠君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的开口说道:“狐丘北已经老了,上一次在战场之上相遇的时候,他的弓箭射中了我的胸口,却连我的皮甲也没能够穿透! 这样的人,不值得畏惧!” 老者还要再继续劝说,义渠君便直接打断道:“犬戎王正在攻打绵渚,他希望我能够牵制周人的援兵。 如果本君让他失望,他会将战败的怒火发泄到义渠的身上!” 义渠夹在周与犬戎中间,除了面对周人的威胁之外,同样也会面临犬戎的威胁。 常年以来与周人征战,两国之间早已经没有了缓和余地。 如果这个时候再得罪犬戎,义渠恐怕会灭亡在犬戎的手中。 在面对犬戎王的命令之时,哪怕占卜的结果为凶兆,义渠君也别无选择。 转眼之间便已过去了两天的时间,就在决战之日即将到来的前一天,秦寿率领着五百名装备精良的甲士离开了秦池。 与秦寿一同离开的,还有狐丘北的儿子狐丘夜。 城中渐渐有了传闻,说是狐丘北担心狐丘夜的安全,秘密吩咐秦寿护送狐丘夜离开了秦池。 但是这个传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便被狐丘北亲自出面压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南伯贤并没有把秦寿的破敌之策告诉南叔齐。 在得知秦寿已经离开了秦池之后,他丝毫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是颇为欣喜。 在他想来,只要秦寿不在军中,必定没有立下功勋的机会。 只要秦寿没有立功,那么不论他与狐丘家父子的关系如何亲近,都没有资格再与他们南家的子弟竞争。 南叔齐很高兴,以至于在行军布阵之时,他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队伍已经被安置在了大军的最前沿。 第25章 两军对阵 西北的秋风卷起漫天的尘沙,狐丘北与义渠君都十分默契的各自率领军队集结。 两支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了约定的战场之上,后出发的义渠人还没有排好队列之前,大周的军队也十分“客气”的等待他布置完成。 作为统帅的狐丘北乘车来到了阵前,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车左的秦勇单手扶着旗帜,任由西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他的身子却是巍然不动。 二人就这么静静等候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义渠的军队同样集结完成之后,义渠君方才乘着戎车来到了二人面前。 “狐丘老将军,好久不见——” 方才一见面,义渠君便直接向着狐丘北施了一礼。 狐丘北同样拱手弯腰一拜,语气平静的开口回应道:“若是义渠君不来,差人送一份请柬,就算是在义渠城里,老夫也会去见大君。” 义渠君闻言之后哈哈大笑道:“诸国交战之中,本君最喜欢与你们周人作战。 翩翩君子,礼仪之邦,倒不像是草原人那般不择手段! 狐丘老将军,本君知你不会投降。 今日你若是被俘,本君也放你离开。” 狐丘北依旧无悲无喜,之前周人与义渠交战,确实没有使用过什么诡计,所以义渠君十分大意,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军队更加精锐,便大言不惭的自以为是必胜。 但是现在周人的军队中多了一个年轻人,战争与以往已经大有不同。 “兵者,诡道也!” 对方的义渠君表现得越是“耿直”,狐丘北就越发难以理解,区区一个少年,为何能够说出如此发人深省的话来。 犬戎与周人的战争中原本一直处于劣势,直到犬戎改变了原本的车战模式,训练出了更加迅捷的骑兵。 这些骑兵抛弃了受限于地形的战车,直接在马背上弯弓搭箭。 他们总在不利于战车冲锋的丘林地带与周人作战,让周人的战车彻底的失去了作用。 大周的西军因此而战败,不得不退守绵渚。 这是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让许多周人的将领都开始思索,他们一直以来的作战方式是否存在问题。 狐丘北是一员老将,他自然也在忧心这件事,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秦寿的所作所为和他献出的计策,却是给狐丘北提了一个醒。 年轻的自己肯定会斥责秦寿的行为卑鄙,但是现在,他只会觉得秦寿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非常的出色。 狐丘北的心里念头很多,很快便向着义渠君说道:“今日大军若是战败,本将军可不会留大君性命。” 义渠君闻言之后笑得更加厉害,他十分豪迈的摆了摆手说道:“大夫若能取胜,这颗头颅尽管拿去。” 话音落下之后,他径自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戎车缓缓调转车头,径直向着义渠的本阵而去。 狐丘北同样没有迟疑,也乘车回到了周军阵中。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一辆又一辆战车排着稀松的队列从阵中冲了出来。 “擂鼓——” 眼看着车兵已经准备就位,狐丘北当即下令。 “咚咚咚——” 战鼓之声响起,甲士们也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了上去。 虽然军阵之中有不少的新兵,但是这些新兵大多都紧紧跟随在自己父亲与叔伯的身边。 而他们的父辈大多上过战场,所以都十分默契的占据了方阵最外围的位置,将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的子侄们护在方阵中央。 “风——”“风——”“风——” 与战鼓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三军士卒的高呼之声。 而伴随着这高呼之声响彻云霄,驾车的车夫已经高高的挥动缰绳,猛的发出一声声呐喊。 “驾——”“驾——” 战马奔腾,拉着战车如同推土机一般迅捷的冲了出去。 车左的上士弯弓搭箭,车右的甲士握紧了手中长戈。 马夫也在车上微微躬身,时刻准备着躲避敌人致命的攻击。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周人战车奔行的同时,义渠君也不甘示弱,同样下令他麾下的车兵迎敌。 “嗖嗖嗖——” 车左手中的箭矢飞射而出,径直向着他们的敌人袭来。 周人与义渠人几乎同时低下身体躲避,但依旧有躲避不及的车夫与车左被命中。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其余的人却没有受到影响。 双方的战车靠近之后都十分默契的选择擦身而过。 车右的甲士挥舞着手中的长戈,狠狠的向着敌方的甲士一扫。 有的甲士躲闪不及,直接被一戈开膛破肚,肠子哗啦啦的从肚子里流到地上。 有的人更是直接被一戈带飞,落地之后便被身后的战车践踏为肉泥。 而有的人兵器与敌人的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撒手,直到一方被另外一方拉下车来方才罢休。 而就在车兵互相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紧随在车兵身后的步卒也是迅速的冲了上去。 虽然大周与秦寿记忆之中吞并大商的周朝有所不同,但是此时周人作战的方式却是极为相似。 双方的步卒护卫着各自的战车作战,车上的车左用弓箭射杀敌人。 双方的人马数量实际上相差并不多,战争很快便陷入了一片胶着之中。 此时的南叔齐方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儿郎竟然全都冲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 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但是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只能够指挥麾下的儿郎更加拼命的杀敌。 与此同一时间,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秦寿带着舍弃了战车的五百名士卒远远的眺望着战场,看着双方将一队又一队军队投入战场,狐丘夜小声的开口向着禽兽询问道:“子寿,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秦寿目光深邃的盯着义渠君的后方,并没有回应狐丘夜的询问。 “再等等,此时出手,义渠还能够派兵回援。” 第26章 他们冲我来了? 义渠世子端坐在营寨的寨墙之上,他远远的眺望着战场所在的方向,眸光中尽是幽怨之色。 “为什么,阿爸还是不信任我!” 他是义渠世子,身上流淌着尊贵的血脉。 生来他就比别的人更加强壮,20岁时便已经能够与义渠第一勇士角力。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超越阿爸,成为草原之上真正的王者。 然而不论他如何表现自己,在他的阿爸心目当中,一直将他当做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求得了一个先锋的职位,他的阿爸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然而还没有等他立下功勋,他便中了敌人的诡计。 在与麾下的将领们商议之后,他们共同决定将贻误战机的黑锅扣在沙壁的身上。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失去了父亲对他的信任。 此时两军交战,他本该与父亲同车而行,手持长戈,亦或者手持缰绳随父亲征战。 然而他的父亲却把他留在了大营之中,让他好好的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战场。 鲜血染红的战场之上,一名勇士倒下,然后又有另外一名勇士前仆后继的冲杀上去。 他们呐喊着,嘶吼着,咆哮着。 就如同是一只只发了疯的野兽,拼了命的用手中的武器去刺穿敌人的咽喉。 他魁梧的阿爸站在戎车之上,手中长弓如满月,将一名又一名敌人射杀。 他的草原狼王的儿子,心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有对战争的渴望。 当这种渴望无法被满足,他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来越多的勇士踏上了战场。 战场从日出持续到了正午时分,双方损失的士卒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人,如果再继续持续下去,南氏的主脉恐怕都要被杀光了。 作为南氏的领军之人,南叔齐的心底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望着摇摇欲坠的前线战场,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却终究是没有勇气带着自己麾下最后的嫡系儿郎们杀上去。 “撤——” 他口中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来,随后便直接弃了战车,带着麾下的儿郎们便向着后方跑去。 南叔齐这么一退,当即便有数百名南氏的嫡系跟着他一同撤离前线。 原本僵持不下的两支军队顿时受到了影响。 “顶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大喊,随后他直接丢了手中的盾牌。 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远远的便避开了义渠的士卒。 他这一走之后,阵线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正在弯弓搭箭的义渠君眼睛当即就红了。 “儿郎们,杀——” 他丢下了手中的长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径直指向了缺口之处。 义渠前线士卒虽然都杀红了眼,但是那些后方的士卒可是时刻待命。 在听到了义渠君的命令之后,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阵型,纷纷如同潮水般一般涌了过去。 “将军——” 秦勇一戈斩杀一名扑上来的义渠勇士,也注意到了被南叔齐放出来的一个缺口。 听到了秦勇的呼喊之后,气喘吁吁的狐丘北停下了手中的长弓。 他看了一眼右翼的缺口处,又看了一眼正在撤离的南叔齐。 他的眸光中尽是恼怒,但是却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作,而是冷静的开口下令道:“秦勇,你带我的亲兵顶上去。” 秦勇毫不犹豫的应诺一声,随后直接跳下战车。 “跟我来——” 他向着护卫在战车附近的亲兵振臂一呼,当即便有三百多名甲士跟着他一同冲了出去。 狐丘北目光深邃的盯着远处的丛林,开口喃喃自语道:“机会已经给你了,接下来,秦地的命运就交托给你了——” 仿佛是听到了狐丘北的喃喃自语,正在密林之中埋伏的秦寿双眸发亮。 “时机已至,杀——” 在所有的义渠人都投入战场之后,他拔剑高呼一声,直接带着五百多名甲士从密林之中冲了出去。 当他们出现之时,正在观战的义渠世子吃了一惊! 大军的后方出现了一支伏兵,腹背受敌可不是一件好事。 “快,敲钟提醒大君,后方有敌袭——” 义渠世子急忙传令身边的士卒,吩咐他赶紧去敲响警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惊骇的发现这只队友并不是奔着大军后方去的。 “他们,是冲我来了?” 义渠世子的心底猛的一惊,他几乎本能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快——” 他刚刚想要招呼麾下的儿郎迎敌,结果却发现此时营寨之中只有一百多名亲兵。 “嗖——”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射而过,径直命中的一名正准备去敲钟的义渠士卒。 随后又有数箭径直命中试图关闭寨门的守军,秦寿率领着麾下的五百人马距离营寨已经近在咫尺。 “该死——” 眼看着已经来不及关门,义渠世子口中狠狠的咒骂了一声,他当即拔出自己的佩剑。 他是义渠的世子,是能够徒手搏杀饿狼的勇士。 敌人竟然冲着他而来,那他便要用他手中的剑来证明,敌人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 “儿郎们,死战——” 他拔剑高呼振奋士气,与手底下的亲兵死死的扼守住寨墙的楼梯,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冲啊——” 秦寿口中高声呼喊,一马当先的带着麾下的儿郎闯进了营寨之中。 他偏头看了一眼寨墙之上严阵以待的义渠世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略显嘲讽的神色。 “???” 随后就在义渠世子不解的目光下,这支军队径直点燃手中备好的火把。 他们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火把。 也不管是什么人的营帐,入营之后便开始四处纵火。 ??? 这个时代打仗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劫营这种事情,更没有出现过直接杀到敌军军营之中四处纵火这样的事。 正是因为没有第一次,所以在两军交战之时,义渠君甚至都没有做过这方面的防护措施。 冲入营中的周人四处纵火,很快便将义渠的大营点燃。 弥漫的烟火冲天而上,烤得寨墙之上的义渠世子眼睛都红了。 第27章 老六竟然是我自己 熊熊大火在西风助力之下很快便将整个大营都点燃起来。 义渠世子此时已经吓傻了眼,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世子,快,通知大君——”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护卫急忙开口提醒。 义渠世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下令鸣金。 虽然前线战场占据了优势,但是现如今本营都已经被焚烧起来,若是营中粮草被尽数烧毁,义渠这一万多人都得被饿死。 心知凭借着手底下的一百名护卫根本无法救火,义渠世子便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他阿爸身上。 鸣金之声响彻战场之时,正在交战的双方几乎本能的停下了厮杀。 义渠君回头看向自家本营,当即便是目眦欲裂。 长期以来的城府与修养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吾儿——” 他口中当即惊呼一声,直接调转车头便向着本营的方向率先撤退。 周人打仗还是非常讲武德的,所以在看到义渠鸣金收兵之后,周人士兵们几乎本能的停下了动作。 然而狐丘北的反应确实很快。 为了胜利已经决定要用火攻之计焚烧义渠大营,如今为了胜利再进行追击也无不可。 “反正也是戎狄,跟戎狄讲什么义战!” 狐丘北的心底当即下定了决心,毕竟他的儿子狐丘夜可也在敌营之中。 “杀——” 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追击的命令,旗手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传达将令,号手也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原本正在发愣的周人士卒当即反应过来,他们也挥舞着手中的刀追杀了上去。 义渠人跟大周这个老实人交战太久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退兵的时候还有可能被追杀这种事情。 猝不及防之下,大量的义渠士卒惨死在周人的刀锋之下。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义渠君恨得牙痒痒,却并没有下令回头还击。 “吾儿,吾儿——” 他的口中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同时一把推开驾车的车夫,亲自驾车迅速的向着大营赶去。 眼看着自家的大君心急火燎的模样,义渠的贵族们都非常清楚他这是在担心世子。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阻止义渠君,便只能够更加迅速的驾车狂奔。 他们跑得这么快,倒不是为了同义渠君一起救援世子,而是为了能够更快的赶回大营,好将他们放在大营里面的粮食给抢救出来。 因为最开始慢了半拍的缘故,所以周人追杀到的义渠人并不多。 只追到营寨之前,义渠贵族们发现营地已经彻底被大火淹没,这才不得不回头组织抵抗。 义渠君并没有去看被大火覆盖的营地,他的目光一眼便落到了营中被护卫保护在中间的义渠世子身上。 “呼——” 他紧张的情绪瞬间收敛,随即再一次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义渠君。 “传令下去,原地列阵——” 他口中高呼一声,重新率领着自己的亲军又杀了回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追赶过来的狐丘北也注意到了义渠大营的模样。 “事已至此,再战下去也没有意义。” 狐丘北摸着自己的胡须,随即向着一旁亲兵下令道:“退兵——” 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鸣金之声很快响起。 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义渠人的周军士卒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们满脸警惕的盯着对面的义渠人,随后开始缓缓撤退。 刚刚被逼到了绝境的义渠人看到了活路,一部分人几乎本能地瘫坐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刚刚狂跑了一阵,此时突然松懈下来也有些气喘吁吁。 双方就这么十分默契的各自收兵,周人士兵回了秦池,但是义渠人却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秦寿也万万没有想到义渠人竟然一点防备也没有,在顺利的点燃整个大营之后,他便直接率领着麾下的五百士卒扬长而去。 此时他们已经重新遁入密林之中,正不紧不慢地向着秦池的方向撤兵。 狐丘夜脸上带着些许的局促,有些羞愧的在秦寿的耳边说道:“子寿啊,我们乘虚而入,未免有些…” 他原本以为是要带着五百人突袭敌方大营,与敌方的守军杀个血流成河,然后寻找机会焚烧敌军大营。 却没想到敌人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就让他得偿所愿,这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了。 长时间以来养成的道德观念,让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秦寿能够理解狐丘夜这样的想法,他想了想之后回应道:“兵不厌诈!若是用这般卑鄙的手段取得胜利,最终能够减少将士们的牺牲,解除秦池的困境,寿愿意做这个卑鄙小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急忙摇头说道:“哎呀,愚兄岂是这个意思?子寿,愚兄只是之前从没有用过这样的兵法吧! 嗯,你刚刚说的兵不厌诈出自何处?愚兄对此倒是颇为好奇。”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一愣,他的出身并不高贵,能够识得一些启蒙的文字已经是他父亲有本事了,自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个大周的兵书。 他脑海之中耳熟能详的《孙子兵法》,本能的以为大周应该早就有所记载。 但是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梦境中的世界与现实截然不同。 虽然都是大周,但是这个世界可还没有什么孔子孟子,也还没有什么孙子墨子。 至于说《孙子兵法》,那更加不可能出现。 秦寿之前还在奇怪自己的计策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狐丘北在听到了自己提出的计策之时会那么惊讶。 “原来,那个老六还没有出现呀!” 心念至此,秦寿却是突然间一愣,想起了自己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淦,今后改变战争格局的那个老六该不会变成我自己吧?” 第28章 狐丘问计 秦寿并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孙武这个人,而他也还没有做好是否要把《孙子兵法》外传的决定。 此时此刻的秦寿心底已经有了诸多想法,像是《孙子兵法》这般宝贝的兵书,越少人知道对自己也就越有利。 也许,在为天子执戈,成为了大周的男爵之后,他还可以以男爵的身份从军,凭借着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兵法去搏一个更加远大的前程。 “也许,有生之年我也能够成为卿也说不定呢?”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狐丘北,又想起了狐丘夜。 “也许,我的子嗣也有可能在20岁左右成为一名卿大夫。” 心念至此,秦寿便没有了将整本孙子兵法和盘托出的想法。 但是狐丘夜对他的态度极为友善,狐丘家父子对自己父子也有知遇之恩。 心念再三之后,秦寿还是决定将兵法之中的某些东西转述一部分给狐丘夜,至于他能够从中领会多少,那便完全要看狐丘夜的悟性了。 于是秦寿向着狐丘夜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前面的话照搬了孙子兵法的开篇,瞬间便引发了狐丘夜的兴趣。 但是随后秦寿在与狐丘夜谈到后面的时候,却只是向狐丘夜提到了兵之诡道。 然而就算是有所保留,狐丘夜依旧对于《孙子兵法》诡道中提及的“用而示之不用,不用而示之用,近而事之远,远而示之近”等等内容叹为观止。 等到秦寿闭口不言之时,他再次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十分恭敬的向着秦寿拱手拜道:“狐丘原本以为自己乃是知兵之人,却没想到先生之才远胜于狐丘十倍百倍! 唉,大周有幸能得先生而不能用,这确实是我大周的遗憾。 等回到了秦池之后,我一定劝说父亲,全力帮助先生得爵。 只要先生能够摆脱出身的桎梏,必定能有鲲鹏出海,翱翔九天之势。” 秦寿能够感受到狐丘夜此时的真诚,他同样有着感激的扶住了狐丘夜的双臂。 “狐丘家的恩情,秦寿没齿难忘。” 谈话之间,一行人便已经回到了秦池城门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池的城门却是紧闭。 “开城门——” 狐丘夜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当即抬头高声呼喊了一声。 然而此时他们刚刚从火海之中出来,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浓烟熏得漆黑。 再加上狐丘夜为了不喧宾夺主,抢了秦寿统兵之人的将威,所以刻意换了一身普通制式的盔甲。 守城之人根本没有认出狐丘夜的身份,反倒是探出一个头来看向了领头的秦寿。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小将军回来了?” 城头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临阵脱逃的南叔齐。 “哟,原来是城门令大人,您不在狐丘将军军前效力,怎的到秦池来看门了吗?” 不等秦寿开口,秦寿身边的秦烈便率先开口出言讥讽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南叔齐的面色却是涨的通红。 战场之上临阵脱逃之后,他原本是已经打算带着人直接回秦邑了。 但是后来却是发现义渠人突然就退兵了,而远处义渠人大营竟然还走水了。 义渠大军溃败,他麾下的儿郎也曾上阵,同样也有属于他的功绩。 在功劳的诱惑之下,他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并且还带着南氏的儿郎守在了城头上面,做出一副刚刚退兵只是为了保存实力守城的姿态。 但是现在秦烈却是在嘲讽他是一只只知道看门的看门狗,这又如何不让他恼怒。 他当即冷笑嘲讽道:“哼,战前带着狐丘小将军逃离秦池的无胆鼠辈,这个时候也敢来辱骂老夫?” 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想到会是秦寿带着这区区五百人扭转了战局,依旧还固执的认为秦寿是个“逃兵”。 原本还想搭理南叔齐一二的秦寿顿时没了兴趣,嘲讽自己倒也罢了,竟然还敢恶意的揣测贵族出身的狐丘夜。 最为关键的是,他竟然还敢当面污蔑曾经拼死守城的狐丘夜是个“逃兵”。 “把这样的人当做对手,简直是在侮辱我呀!” 秦寿暗自摇了摇头,彻底不再将南叔齐放在眼底。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他身边的狐丘夜当即就怒了。 他一把扯下自己头顶的头盔,抬头望着城墙之上的南叔齐骂道:“老匹夫,看看本大夫是谁?” 就在他摘下头盔的时候,南叔齐便已经依稀看出了他的身份。 而伴随着狐丘夜再次开口,城墙之上的南叔齐吓得双腿就是一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城门?” 狐丘夜没有了继续与南叔齐打交道的兴趣,再次高声呼喝了一句。 在这个贵族就是天的王朝,守城的士卒根本不敢迟疑,直接便在狐丘夜呵斥下打开了城门。 包括南叔齐在内,城头之上所有人都急匆匆的跑下来迎接狐丘夜。 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来到狐丘夜面前的时候,南叔齐脚下一滑,还直接向着秦寿等人行了个大礼。 “哼——” 狐丘夜并没有当众惩罚南叔齐,只是冷哼一声之后摆了摆袖子,随即招呼秦寿道:“先生,我们一同入城。”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与秦寿等人回到了秦池之中,只留下南叔齐跪在城门口满心凌乱。 刚刚回城之后,狐丘夜便命人准备庆功宴,狐丘北便也率领着大军回到了城中。 落座之后,狐丘夜也没有向狐丘北提及南叔齐的无礼,只是当面向狐丘北夸赞秦寿的才能,引得一边的南叔齐越发嫉妒。 甚至他还向狐丘北表示,等到秦寿成为贵族之后,他还希望自己能够拜秦寿为师,向他学习兵法。 秦寿吃了一惊,急忙开口拒绝了狐丘夜的请求。 狐丘北沉思了许久,并没有直接商议关于这一件事情。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他却是单独将秦寿与狐丘夜留了下来。 “犬子非常敬佩先生的才能,想要拜先生为师。 我这个当父亲的本该支持犬子的决定,但是,现在城外义渠的军队尚且没有退去,委实不是决议此事的好时候。 明天若是义渠拼死一搏,我军就算是能够守住秦池,恐怕也是损失惨重。 不知先生可还有良策,可以助秦池退敌呀!” 狐丘夜非常尊敬秦寿,连带着狐丘北在私底下也改变了对秦寿的称谓。 秦寿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他也认识到,这是狐丘北对他才能的考验。 第29章 困兽之兵,不可以力敌 “义渠大营被毁,营中粮草毁于一炬,此时之所以能够继续成势,乃是因为没有粮草补给,退无可退,只能够破城就食。 此时之义渠,犹如困兽,不可以力敌。” 秦寿言语至此,微微停顿看向狐丘北。 狐丘北单手抚须,面露思索之色。 一旁的狐丘夜则偷偷向着秦寿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开口说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能够退敌呢?” 秦寿却并没有直接开口用计,而是将目光看向狐丘北问道:“敢问大夫,从秦池急行军至卢方需要几天的时间?” 狐丘北微微皱眉,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七日即可。” 他话音方落,秦寿又继续开口问道:“若是义渠不惜代价的强攻秦池,大夫能够坚守几日?” 狐丘北闻言之后轻笑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敌我兵力相当,就算义渠人粮食充沛,要想强攻秦池,也是痴人说梦罢了!” 秦寿随即拱手拜道:“既然如此,小子斗胆请命出使义渠…” … 义渠大营的废墟之上,义渠君坐在车辕上面,狠狠的咬下一口马肉之后,又猛的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 “古尔毡,四百多匹马,够我们吃多长时间?”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秦池所在的方向,目光凶狠地向着身边的老者询问道。 须发皆白的老者面露惋惜之色,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杀马取食,也只能维持一两天的时间而已。 况且这些战马都是各部的宝贝,杀一些受伤的瘸马他们都不情愿。 若是要将它们都杀了,那些部族首领也不会同意!” 义渠君闻言之后恶狠狠的说道:“不同意?人都要饿死了,这些人还在心疼一些畜生? 若是不能够拿下秦池,别说是战马了,他们也都得被饿死——” 话音落下之后,义渠君径自将手中的马骨头往地上一扔,随后从原地站了起来。 “去,把各部的首领都给我叫来。” 言语到此,他刚刚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 “还有世子,也一起叫来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用手擦了擦嘴,把油乎乎的嘴擦得更油了一些。 然后他又用自己身上的袍子擦着手,随后一步又一步的向着栓马桩走去。 很快各部的首领与义渠世子都被召集到了他的面前。 “大君——”“阿爸——” 众人纷纷向他行礼,同时将期待的目光看向义渠君,希望他能够提出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方案。 义渠君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一边欣赏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用手抚摸着它的马鬓,脸上满是不舍之色。 “大君,现在有谣言说大君您准备杀马,这不是在祸乱军心嘛这不是!这些战马都…” 一名明显有些愣头青的部族首领眼看着人已经到齐了,又见义渠君一副怜爱战马的样子,便忍不住率先向着义渠君开口。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古尔毡却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再让他继续开口说话。 “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准备杀马。”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狠狠刺入了白马的脖颈处。 那白马疯狂的蹬动四蹄,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悲鸣,吓得周围的其他战马躁动不安,也惊得周围的首领们面色慌乱。 “大君——” 一名首领急忙上前拉住了义渠君的胳膊,想要阻止他继续将屠刀指向其它的战马。 “大营被毁,我们带来的粮食都没有了。 我们现在回不去草原,只能够拿下秦池才能活命。 但是儿郎们不能够空着肚子跟人拼命,所以,我们只能够吃马。 我知道大家都舍不得自己的马,我也舍不得。 但我是你们的大君,我要为你们做出表率。 今天先吃我的马,让儿郎们都能够吃饱肚子。 明天,后天,就算是杀光所有的马,我们也只有两天的时间。 拿下秦池,吃周人的粮食活下去。 或者,吃光了马,虚弱的饿死。” 义渠君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将屠刀指向了自己的另外三匹马。 周围的义渠首领们都握紧了拳头,满心不甘与不愤,却又不能够将其宣泄。 同仇敌忾的情绪开始蔓延,义渠各部的首领们都恨不得马上就能够冲进秦池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通报之声却是突然间响起。 “启禀大君,周使求见——” 原本正酝酿情绪的众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心底随即燃烧起了更加浓烈的怒火。 “周人还敢来——”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了一声咆哮,随即便哐当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我要杀了他——”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其他将情绪压抑到极点的首领们也纷纷咆哮出声。 “对,杀了他…” “都给我闭嘴。” 他们的愤怒情绪并没有感染义渠君,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也唯有义渠君等寥寥数人维持着理智。 “把人带来见我——” 这位表面粗鲁的义渠君一手握着血淋淋的剑,一边冷静的开口向着前来通报的士卒吩咐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士卒不敢耽搁,急忙转身离开。 很快秦寿便在几名士卒的押送下来到了义渠君的面前。 “是…” 义渠世子一眼便认出了秦寿的身份,他刚刚想要开口指出来的时候,却被义渠君直接伸手阻拦。 “小子,你胆子不小啊——” 义渠君上下打量着秦寿,见秦寿虽然身形高大,却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当即便开口喝问了一声。 他面露威仪之色,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秦寿,比秦寿曾经猎杀过的猛虎还要吓人。 此时毕竟身处敌营,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秦寿心底也有些畏惧,但是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义渠的世子尚且敢孤身到秦池的城下宣战,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第30章 退义渠 秦寿表面上是在夸奖义渠的世子,称赞义渠世子有胆色。 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义渠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哪怕是义渠的世子,周人也没有加以迫害”。 如果这个时候义渠君再继续对他动手,一是无信,违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二是不义,丝毫也不顾及周人放过自己儿子的人情。 原本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将秦寿车裂的义渠世子都冷静了下来。 周围其他的首领们则是面面相觑,终究是没有人再继续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再劝义渠君杀死秦寿,这不是置自家世子于不义吗? 义渠君却没有被秦寿的言语而迷惑,他目光冷冽的盯着秦寿说道:“尔等行小人行径,趁着两军交战。 偷袭我军大营,烧毁营中粮草,迫使本君帐下的儿郎只能以爱马为食。 如此仇怨,难道还不足以让本君杀死你这个周人的使者祭旗吗?” 秦寿却是哈哈大笑道:“周与犬戎会战于绵渚,义渠借机攻我密国。 破密之后,又引兵攻打彭卢和秦池,这难道就不是趁人之危吗? 鄙人所思之策,师法于义渠君也——” 话音落下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万万没有想到秦寿竟然真的在正面硬刚义渠君。 义渠君的面色极为难看,涨的有些通红,但是很快便又怒极反笑道:“难道尊使以为,本君的刀剑不利吗?” 秦寿直接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做出了一副不抵抗的模样。 “吾为救义渠君之性命而来,义渠君若要杀我,尽管自便就是——” “啊?”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义渠君同样是满脸狐疑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 然而秦寿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几分。 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长剑,咬了咬牙之后,义渠君又继续说道:“我麾下有一万儿郎,各个骁勇善战,尊使不过孤身一人,自身性命尚且不保,何故如此大言不惭?” 他表面上的语气依旧强硬,但是态度却是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义渠君麾下有一百余乘,战马四五百匹。 然而义渠君麾下的勇士却有一万人,五百匹战马,能够万人供给万人食用两日否? 秦池距离义渠相去甚远,此时退兵,已来不及回转义渠。而距离最近之彭卢,也需要七天的时间。 故而,义渠君退无可退。” 他话音落下之后,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黯然。 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他们不愿意仔细去想罢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又继续开口说道:“既不能退,便只能进。今日义渠君急匆匆的令人伐木制造器械,便是为了能够攻城,作困兽之斗,殊死一搏吧?” 话音落下之时,不等义渠君回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进则死,确实可以激励士卒,让义渠的勇士爆发出更强的战力,甚至是攻陷秦池也有可能。 但是如今外使既然来到了义渠君面前提及此事,我秦池又怎么能够没有准备? 今日大胜,我军将士士气正是鼎盛,义渠君正面强攻,彼此胜负暂未可知。 就算是让义渠君侥幸获胜,我军将士退兵之前,也会提前焚烧城池,绝不会给义渠君留下一粒粮食。 届时,义渠君吃光了马肉,又没能够得到秦池的粮食,又该如何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算是骄傲的义渠君,顺着秦寿的思路想下去方才发现,现如今他确实是已经到了真正山穷水尽的程度。 义渠君默然不语,握剑的手都无力了几分,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般。 秦寿见义渠君如此模样,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了大半。 于是,就在他准备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义渠世子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哼,若是君父与诸位首领舍弃军队,现在驾车赶回义渠,尽起我义渠三军之力攻伐秦池,尊使又当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绝望的诸多义渠贵族们都是一愣。 刚刚他们把义渠的军队代入自己,所以方才觉得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但是现在经过义渠世子这么一提醒,他们方才反应过来。 军队确实是带不回去了,但是他们自己有快马有战车,难道还不能回义渠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似乎是早有所预料一般。 “哈哈,如果是外使来此之前,义渠君与世子逃离,确实是能够安全的回到义渠。 但是,就在外使前来求见义渠君的时候,秦池的狐丘大夫已经亲自快马赶往了彭卢。 如果我没有记错,彭卢并没有正面与义渠爆发过战争,故而,彭卢的兵马尚在。 让他们对付义渠的大军或许会手足无措,但若只是派遣千余甲士堵截义渠君,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 义渠世子难以置信的盯着秦寿,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对方领兵冲入营寨之中放火的场景。 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心底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畏惧。 他终于不再开口说话,身体还不由自主的向着义渠君靠拢了两步。 秦寿也不再去看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能够真正做主的义渠君身上。 “呼——” 义渠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同样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宝剑,以示自己再也没有了恶意。 “请尊使道明真正的来意吧!” “成了——” 秦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同样恭敬地向着义渠君拱手一拜。 “狐丘将军心怀仁义,不忍义渠与我大周生灵涂炭。 故而希望能够代天子与义渠君签订盟约,今后你我两国邦交和睦,再无兵戈之乱。”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临行之前狐丘北拟定的盟书,脑海中也想起了狐丘北临行之前的交代。 “义渠人口虽然不多,但是族人个个骁勇,并且还遏制住了犬戎南下侵略大周的战略要地。 周人消灭了义渠,也将面对更多北方戎狄的骚扰。 故而,与其同义渠不死不休,不如迫使义渠臣服。 两国达成同盟之后,既可以避免秦地儿郎继续流血牺牲,又可以使义渠成为周国的北方屏障。 如此一举两得,方为上上之策——” 义渠君盯着面前提前准备好的盟书,神色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第31章 声名鹊起 “狐丘将军的条件本君应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材魁梧的义渠君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即被眼疾手快的义渠世子扶住。 秦寿闻言之后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义渠一万将士七日的口粮已经准备妥当,待与义渠君交接之后,义渠君退兵至卢方时,彭卢也会向义渠君献上回国的粮食。” 义渠君闻言张了张嘴,片刻后叹了一口气,但是随后又突然满脸希冀的开口说道:“先生思虑周全,真国士也! 若是先生肯屈身义渠,本君愿拜先生为上卿。” 秦寿闻言之后心底吃了一惊,没想到义渠君竟然能够开出这样的筹码。 但是在思索了瞬间之后,秦寿便笑着拱手抱拳道:“多谢义渠君抬爱,然外臣乃天子之士,秦邑人也! 位卑不敢忘宗国,请恕外臣不敢从命!” 义渠君有些遗憾的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让人取来了他的印玺,粘上了印泥之后,便直接在这和书之上盖上了印章。 秦寿看了一眼盖章的竹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将竹简小心翼翼的卷起,恭敬地向着义渠君拱手一拜之后便告辞离去。 他的脚步平缓而有力,尽显泱泱大国使者风采。 目送他离去的义渠众人都悄悄的低下了头颅,纷纷为秦寿此时的风采所折服。 “父亲,他就是那日火烧大营的周将。” 也就在这个时候,义渠世子不甘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什么?你怎么不…”“噗——” 口中方才发出一声惊呼,义渠君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口逆血涌上心口,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阿爸~”“大君——” 惊呼之声不断响起,义渠君的身体则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义渠世子急忙将义渠君抱到一处临时用披风铺好的草榻上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义渠君方才慢悠悠的苏醒过来。 他睁眼便瞧见了自家儿子那关切的目光,瞳孔之中的光彩却是突然间变得涣散起来。 “五十年来,我义渠从未有过今日之辱! 没想到,没想到本君最终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孺子手中!” 义渠五十年来一直同大周爆发小规模的军事摩擦,虽然互有胜负,但是义渠从来也没有被迫与周人和谈的时候。 但是今天,义渠君与其说是被迫和谈,不如说是被迫投降。 义渠世子脸上同样带着悲愤之色,他咬了咬牙之后开口说道:“阿爸,要不等周人的粮食送来,我们便直接借机杀入城中。” 义渠君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周人没有直接给我们回到义渠的粮食,便是猜到了我们会有背弃盟约的可能。 不单单是秦池只会给我们七天的粮食,等我们到了卢方之后,彭卢恐怕也只会给我们七天的粮食! 七天,我们可以退兵,却拿不下一座有所防备的坚固城池。 罢了,罢了——” 虚弱的义渠君摇了摇头,随即又向义渠世子说道:“去吧,把粮食带回来,让儿郎们吃一顿饱饭,然后,我们就启程回家吧!” … 秦寿带着与义渠和谈的盟书回到了秦池,他的父亲秦勇亲自候在城门口。 刚才一见到秦寿的马车,他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寿儿——” 秦寿见状急忙跳下战车,任由父亲扶着他的双臂。 “父亲,孩儿幸不辱命——”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勇当即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彩,吾儿,文武双全,真国士也!” 话音落下之后,又向着其他与自己一同前来迎接的秦氏族人说道:“吾儿,勇也,智也——”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围的其他秦人也纷纷喝彩道:“彩——” 随后众人一拥而上,直接将秦寿围拢起来。 还没有等秦寿反应过来,他们便直接七手八脚的抬起了秦寿的手脚,随后将秦寿举过他们的双肩,抬着秦寿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内走去。 欢呼之声响了一路,那些原本因为害怕战争躲在屋子里的妇女儿童们也偷偷摸摸的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第32章 朝堂风云 周天子之国的朝堂之上,年迈的周天子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正听着朝臣汇报着最近天下各地发生的大事。 “启禀陛下,绞国传来消息,丹阳的楚人又在蠢蠢欲动,绞国希望能够替天子剿灭楚人这些蛮夷——”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呀!楚国君刚刚受封为楚伯,这个时候派兵攻伐,这不是陷陛下于无信无义吗?” “陛下,楚人蛮夷,并不满足于陛下的册封,现在正厉兵秣马,对周围的诸侯国虎视眈眈。 绞伯既然愿意为陛下分忧,陛下又为何要阻止他呢? 臣以为,应该…” “陛下,万万不可…” 眼看着自己的两位臣子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又见其他的臣子大多视若不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绞国和楚国互相征伐已经有许多年了,他们之间的仇怨早已经无法化解。 既然他们都想要通过战争来分出胜负,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打好了。 传寡人旨意,让两国周围的国家都约束自家的兵马,谁也不许干涉这场战争。 等他们分出胜负,自然也就清静了!” 绞国是一个小国,举国之力也不过百乘。 楚国原本是蛮夷,被中原诸国数次攻伐之后,已经不敢再与天子为敌,所以主动的投降了天子。 天子收纳了楚国,册封他们的国君为楚伯。 在周天子想来,被征伐了这么多年的楚国连五十乘都凑不齐,又哪里还有什么余力。 绞伯就算是吞并了楚国,也增长不了多少实力。 既然他们喜欢争,那就让他们争好了。 随着周天子拍板,臣子们也不敢再继续劝谏。 随后周天子开口询问道:“绵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便有一名臣子急忙出列说道:“回陛下,西军的太庸公刚刚传来战报,犬戎虽然再一次增派了三千甲士,但是已经尽数被太庸公击退了! 不过,太庸公亲自上阵杀敌,在战场受了暗伤,信使前来通报的时候说,太庸公已经在营中咳血,想必,想必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的脸上浮现出了物伤同类的悲伤情绪。 “太庸公年轻的时候与寡人一起征战犬戎,那是何等的锐不可当。 而今四十年春秋寒暑,寡人与太庸公已是迟暮之年了! 唉——悲呼——” 伴随着天子的一声叹息,群臣齐齐跪伏在地。 “悲呼,哀哉~” 群臣齐声高呼之时,周天子方才发现,他的朝堂之上大多人尽都是与他一般的迟暮老臣。 他越发伤感的偏头看向一旁,却见自己的大儿子鬓角竟然都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 “唉,吾儿,不知汝以为何人能够替代太庸将军坐镇绵诸,抵御犬戎的入侵?”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周世子姬伯孝便出列跪地行礼道:“回父王,臣举荐二弟为将。” 周天子闻言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角落里穿着铠甲的另外一个儿子。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他的次子确实是武功盖世,曾经亲自领兵击败过楚,商,义渠,犬戎四国,也算得上是年轻一代的之中佼佼者。 但是,他次子的性格却是有些骄纵,在击败敌国之后,总会仗着自己的功勋而骄纵。 虽然他不止一次责罚过次子,但是他的次子依旧我行我素。 并且还曾在私底下埋怨,以他的功绩,就算在将来继承大周的君王也足够了,但是他的父王却连一个公侯的爵位都不肯给他。 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周天子既爱又恨,心底又是十分的忌惮,并不愿意让他再立下更多的功勋。 故而就在二王子跃跃欲试的时候,周天子却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司寇越众而出说道:“陛下,老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周天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色,随即开口询问道:“哦?不知爱卿举荐的乃是何人?” “秦邑的狐丘将军乃是我大周名将,您之所以将他任命为秦邑大夫,便是为了能够让他作为太庸公的助力,可以随时领兵增援绵诸。 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抵御犬戎。” 周天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却是皱眉说道:“之前不是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义渠君亲自领兵正在攻打秦池吗? 这个时候调遣狐丘卿接替太庸公,那秦地又该如何是好?” 他话音落下之时,司寇便知道周天子肯定是又没有批阅完昨天的奏牍。 但是他却并没有声张,而是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份提前准备好的奏牍说道:“陛下,这是昨日新到的奏牍,老臣没来得及面呈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周天子见司寇如此,便知道自己定然是又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咳——” 轻微的咳嗽了一声之后,他随即向着寺人招了招手道:“呈上来吧。” 当寺人将奏牍转呈之后,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却是当即大喜道:“彩——”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向着司寇说道:“司寇掌管天下谍报之事,今后这般紧要之事就不用等寡人御览,可直接进宫面呈寡人。” 周天子的言语十分的亢奋,听到周围的群臣却是一阵摸不着头脑。 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都在揣测着这份奏牍之上到底是什么内容,竟然让天子如此欣喜若狂。 司寇仿佛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他脸上挂着笑意,缓缓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如今义渠已经退兵,并且还签下了与我大周相安无事,永不再犯的盟书。 从今往后,我大周北境安矣。 如此功勋,可拜狐丘将军为卿也!” 周天子闻言大喜道:“司寇所言,正合寡人心意。 传寡人诏,着令秦邑大夫即刻启程镐京,寡人要亲自拜将。” 第33章 临别赠书 天子的诏令尚且没有抵达秦池,狐丘夜便带回来了关于义渠的好消息。 “父亲,彭卢侯已经与孩儿一同送义渠君离开卢方,现在义渠君恐怕已经回到了密地。” 当这个消息被带回来之后,也就代表着秦池之危机彻底消除。 狐丘北对此十分的高兴,在下令最后一次犒赏三军之后,便下令在第二天回转秦邑。 赶来支援的援军们都非常的高兴,他们终于可以活着回到故乡去见他们的妻儿了! 大多数人都兴致勃勃的时候,狐丘夜却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喝了半宿的闷酒,一大早便找到了秦寿。 “先生——” 刚刚从营帐之中出来的秦寿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看清来人之后急忙见礼。 “拜见狐丘大夫——”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便极为不满的说道:“我以诚心待先生,先生何故如此疏远?” 秦寿被他突然伸手抓住胳膊,当即有些尴尬的说道:“子夜身份尊贵,寿不过一庶民尔,安敢失礼呀!” “先生,狐丘诚心邀请先生入府为幕僚,愿以国士之礼待之,希望先生能够留在秦池助狐丘一臂之力!” 狐丘夜想了一夜,心底对于文武双全的秦寿极为不舍。 他心底生出了爱才之心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把秦寿留在身边,让他有机会在秦寿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狐丘夜一大早便来见秦寿,便是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对方。 秦寿当然能够感受到狐丘夜的想法,如果他没有什么野心,追随狐丘家这位未来的少主,将来必定可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是秦寿并不甘心只做一名幕僚或者门客,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出身,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完成祖父以及两位死去兄长的遗愿。 秦寿微微向后退出了两步,拉开了与狐丘夜之间的距离,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长身一拜不起。 “多谢子夜的好意,但是寿的身上关乎着不单单是自己的荣辱与富贵,还有我秦家的荣辱与兴衰。 无论如何,寿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儿子也只是一介庶民! 请,恕秦寿不能答应子夜的美意!” 他话音落下之后,整个人便躬身在那里,不肯抬头去看他对面的狐丘夜。 狐丘夜的神色越发复杂,最终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语气极为遗憾的说道:“我早就想到先生会拒绝我的,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今日来请先生,不过是心存那么一丝侥幸罢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向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说道:“把东西带上来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随从牵着一辆崭新的战车过来。 “这是愚兄亲自挑选的四匹好马,还有一辆新造好的戎车。 车上的箱子里面装着三百金,乃是愚兄替城中百姓感谢先生谢礼。” 秦寿闻言之后没有推迟,依旧十分恭敬的说道:“上位者赐,不敢辞也!多谢大夫美意了。” 狐丘夜闻声之后叹了一口气,亲自上前将秦寿拉了起来。 “这马甚为神骏,先生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尽快差人乘车前来求助。 但凡是先生的事情,狐丘绝不推辞。” “这…” 秦寿的心底突然间就生出了些许的愧疚,他就算是给狐丘夜讲解孙子兵法,也依旧有所保留。 但是狐丘夜对他的优厚,却是发自真心的毫无保留。 哪怕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也依旧把自己当做一个让他尊敬的人。 两相对比之下,他越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想沉思片刻之后,秦寿终于向着狐丘夜说道:“之前我曾经与你说起的兵法,这一段时间我又完善了一些。 只可惜时间仓促,并不能够将其铭刻下来交给子夜! 等回到秦邑,我一定差人将兵法与你送来!”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遗憾的狐丘夜当即大喜。 他激动的拉着秦寿的胳膊说道:“哎呀,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夜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若是先生不弃,夜愿意随行送先生一程,也好向先生请教兵法。” 秦寿见他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并且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啊?” 狐丘夜听到了秦寿的笑声后有些尴尬的说道:“狐丘一时欢喜,竟在先生面前失态,还请先生见谅。” 他口中虽然向着秦寿道歉,但是一只手却始终牢牢的抓着秦寿的胳膊,就仿佛是在担心他会反悔一般。 秦寿拉了拉他的手臂,随即与他一起迈步上了戎车。 “兵者,国之大事…” 这一次秦寿一开口,便直接是孙子兵法的全篇。 最开始狐丘夜的脸上还满是震惊,到后来的时候已经是如痴如醉。 赶车的马夫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终只能够无奈的专心驾车。 然而一名狐丘夜的护卫却是听得着了迷,就在路过一处水坑的时候,竟然扑通一声直接摔了进去。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这护卫,狐丘夜却是仿若未见,依旧沉浸在秦寿刚刚为他打开的一个新世界之中。 秦寿也没有下令停车等候那一名护卫,依旧在车上缓缓开口与狐丘夜讲兵法。 他对《孙子兵法》的领悟也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所以在讲的时候很少掺杂自己的意见和见解。 但就算是如此,也依旧让狐丘夜感激涕零。 当马车来到城外十里的时候,秦寿方才停下了自己的讲解。 狐丘夜也从那种如痴如醉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双手激动的抱着秦寿的双臂说道:“先生此书,可为兵家之圣也! 夜能够得先生讲学,真是三生有幸! 今后若有用得上弟子的地方,尽管来信传唤,狐丘当为先生鞍前马后。” 在狐丘夜看来,之前的秦寿还需要狐丘家的帮衬,方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出身。 但是在听完的《孙子兵法》之后,他觉得秦寿根本不用任何人的帮助。 他去到中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座上宾。 像是彭卢这样身处四战之地的小国,甚至有机会直接成为上卿。 如果上位者因为秦寿的出身而轻视他,将来迟早有一天也会为自己狂妄而悔恨终身。 第34章 天子传召 又与秦寿寒暄了一阵子之后,狐丘夜随即开口说道:“秦池百废待兴,弟子不便追随先生左右侍奉。 现在便只能向先生告辞了!” 秦寿闻言之后没有阻拦,远远的看了一眼远处盯着自己二人的狐丘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子夜既然已经准备回转秦池,便请拜别狐丘将军去吧!” 狐丘夜的面色当即一变,这才想起此行带队的人乃是自家的老子狐丘北。 他尴尬的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随即便招呼一旁的护卫说道:“白毅,你方才也听了先生兵法,从此往后也算是先生的弟子了! 我决定让你追随先生左右,替本大夫侍奉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白毅正是之前掉进坑里的护卫,听到狐丘北的吩咐之后当即惊喜的张大了嘴巴。 随后他却是极为兴奋的跪地谢恩道:“多谢大夫。” 秦寿看了一眼狐丘夜,还是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白毅这个随从。 而后狐丘夜依依不舍的下了车,带着自己的车夫去见了狐丘北。 白毅则是身手矫健的跳上了马车,替代了车夫为秦寿执鞭。 随行护卫狐丘夜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够听懂《孙子兵法》的人却不多。 白毅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其中听得最为专注的人。 由此可见,他有着一个善于学习的好脑子。 此时白毅的本领就算是一般,但只要经过悉心调教,将来也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然而就在白毅开始驾车之后,他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改变了秦寿对他的看法。 他一只手便稳稳的拉住了四根缰绳,让四匹马儿前进的速度维持在与步卒相等的程度。 这般驾车的技艺,已经不弱于一般驾车数十年的老车夫了。 “真是,捡到宝了呀…” 拥有出色的武力,又拥有一个灵活的脑子,这样的人才,当即便让秦寿越发重视。 于是秦寿缓缓出声问道:“方才的兵法你可曾都记下了?” 正在驾车的白毅原本十分的轻松,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当即便坐直了自己的身体,十分恭敬的开口说道:“回先生,刚刚,咳咳,少听了一些…”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秦寿笑了笑之后,随即向着白毅念出了一段孙子兵法的内容。 白毅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的将这一段内容给记了下来。 “多谢先生,先生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便笑着说道:“刚刚掉进坑里的时候,我正好与狐丘将军讲到此处。” 白毅这下子更加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随后秦寿又笑着问道:“那,这兵法的意思你可懂了?” 白毅见秦寿主动岔开话题,急忙开口接话道:“倒是懂一些…” 秦寿随即开始考校白毅,有什么错漏之处,他也及时的向白毅讲解。 而白毅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往往能够提出惊人之解,让他内心越发惊叹白毅的天赋之高。 而与此同时,狐丘夜已经与自己的父亲辞行。 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狐丘北笑着向自己身边的秦勇说道:“你家这个老三当真是有惊世之才,就算是老夫的这个儿子,也心甘情愿的想要拜他为师!” 秦勇闻言之后满脸骄傲的说道:“哈哈,这都是那小子自己的天赋,跟我这个当父亲的可没什么关系。” 狐丘北同样笑着打趣道:“所言有理,如果这本事真是你这老匹夫教出来的,说不得老夫我也要拜你为师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两个人却是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狐丘夜拜了秦勇的儿子为师,那么从辈分上来讲,秦勇也就是狐丘夜的师爷。 而狐丘北是狐丘夜的父亲,那么秦勇是狐丘北的啥?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都齐齐的闭上了嘴,谁都不准备去提这件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狐丘夜却是突然间去而复返。 “徒孙不孝,刚刚竟然忘了拜别师爷,还请师爷见谅!” 话音落下之后,狐丘夜动作麻利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勇磕了一个头。 “啊这…” 秦勇的脸上满是尴尬,一双脏兮兮的大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憨厚的眼睛里面浮现出了些许的狡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之后,方才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出发——” 狐丘北气得不轻,狠狠的一吹自己的胡子,大喝一声下令车夫开拔。 狐丘夜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背影,口中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从秦池到秦邑,若是乘车只需要大约一天的时间。 但如果是大军行进,则需要3~4天的时间方才能够抵达。 眼看着大军即将回到秦邑的时候,却是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天子有诏,秦邑大夫接诏。” 马车正坐之上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他满脸高傲的拦住大军去路,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他身边一位尖嘴猴腮的寺人扯着公鸭嗓子喊话,喊完之后还满脸谄媚的看着男子。 男子摆了摆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队伍之中的狐丘北也注意到了这男子,仔细辨认了一眼之后,当即从自己的马车之上下来。 “臣狐丘北拜见二殿下——” 其余人见状之后也纷纷下马。 有军职的人单膝跪地,没有军职的人匍匐行礼。 “拜见二殿下——” 所有人同时行礼之后,那原本满脸威仪的二王子姬仲义方才乐呵呵的在战车之上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狐丘老将军,好久不见呀——” 狐丘北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从原地起身之后,十分恭敬的开口说道:“回殿下,上一次与殿下并肩作战还在密国,至今也有六年的时间了!” 第35章 局势变化 “你我许久未见,本应该先入城叙旧,但是现如今太庸公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所以,孤也就不再下车与狐丘将军叙旧了!” 虽然二人之间是老相识,但是二王子姬仲义与狐丘北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而在听到姬仲义的话语之时,狐丘北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急忙开口问道:“太庸公三月前还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随即便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的心底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些什么,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姬仲义笑了笑之后说道:“犬戎增兵攻打绵诸,最终被太庸公亲自领兵击退。 但是太庸公也在这一战之中受了伤,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再继续统率西军。 孤的大哥向父王推举孤作为新的西军统统帅,但是父王却没有同意,反倒是决定任命狐丘将军为统帅。 孤与狐丘将军乃是故人,所以特意来见将军。 一来是为了向将军传递父王的旨意,二来嘛,孤也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一支精锐之师,竟然能够这么轻易的就击退义渠! 那群蛮子虽然不服教化,但是这士卒还算勇武,普通的军队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姬仲义的话音方落,人群之中的秦寿便已经听出了这位王子的弦外之音。 对方想要成为西军统帅,但是天子却把这个位置交给了刚刚大胜的狐丘北。 姬仲义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向狐丘北道贺。 狐丘北闻言之后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临阵换将一直都是兵家大忌,何况现如今西军正在与义渠交战,并且还一直处于守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手西军,之前的功绩与他无关,若是直接败了,那可是个要命的差事。 偏偏狐丘北还不能够拒绝这份任命,因为想要这个西军统帅之职的是姬仲义。 二人之前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他非常清楚对方的用兵策略。 之前的每一场大战,姬仲义都是凭借着手中的精锐不计成本的强攻。 第36章 刺杀 出征将士凯旋的消息很快便在秦邑传开了,秦邑的男女老少,不论是何出身,都从四面八方向着秦邑城北的城门而来。 他们垫高了自己的脚尖,伸直了自己的脖子,极力的去眺望归来的亲人。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家人的身影,他们方才喜笑颜开的呼喊招呼。 “阿爹——”“父亲——”“额滴儿——”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神色。 然而有些人等候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等回来的人。 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担忧与惶恐之色,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战死沙场。 他们期待着凯旋的日子到来,却也同样畏惧这一天。 如果这一天没能够见到他们的家人,或许他们这一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了。 一白纱蒙面的女子静静的矗立在人群之中,她的腰间挂着一柄华贵的宝剑,身后跟着一个左顾右盼的少年。 二人的目光都在人群之中搜寻,搜寻一个身穿虎皮披风的男子。 “阿姊,没有秦寿那小子的踪迹,我看他怕不是死在秦池了吧?” 少年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确定人群之中没有秦寿的踪迹之后,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有些欢喜的向着少女说道。 少女的眉头紧皱,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少年。 “无疆——” 呵斥之声响起之时,已经伸手揪向了少年的耳朵。 少年似乎早有准备,转身便向着街道上纵身一跃,试图躲避少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后背却是突然间撞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身形高大的秦勇便直接将他从原地扛了起来。 “媳怡秋拜见姑嫜——” 秦勇乐呵呵的将赵无疆放到了赵怡秋的面前,随即开口说道:“我家那小子受大夫赏识,现在正护卫大夫前往镐京受赏呢!贤媳妇就不用等了!” 赵怡秋闻言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之色,然而在她微微点头之后,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夫君可还无恙?” 随后她檀口轻启,缓缓开口询问秦寿是否有在现场之上受伤。 秦勇当即笑着说道:“那小子狡猾的很,就算是老夫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会有事。 说起来,这一次能够这么快的击退义渠,还要多亏了那小子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赵无疆当即便满脸不屑的说道:“哼,区区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怡秋便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夫君若是回来,请姑嫜派人到府中知会一声。媳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之时,赵怡秋便直接拧着赵无疆离开了。 她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样子,这一身的力气却是不小。 望着这对姐弟远去的背影,秦勇的脸上露出了乐呵呵的笑容。 他之前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贵族做媳妇,未必没有高攀的意思。 但是他的这个儿媳妇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贵族的身份就嫌弃秦寿,反倒是经常在赵家人面前维护秦寿。 这让秦勇感到十分的高兴,随后便又有些自豪。 自家的儿子优秀,方才能够折服如此优秀的贵族千金。 秦勇乐呵呵的时候,正护送狐丘北东进的秦寿却是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狐丘北,又看了一眼前方官道边上驿站,随即开口询问道:“将军,要不在此地先休息一夜吧?” 梦境之中的驿站是汉代的产物,而与自己所处时代更为相似的商周春秋时代,还没有驿站这种建筑。 然而秦寿所处的时代毕竟有所不同,所以周天子也早早的就设立了为沿途官吏服务的驿站。 这些驿站一般的主要作用是接待那些传递重要军事情报的官员,偶尔也会接待一些路过的高官大员。 狐丘北一行的护卫有两百多人,驿站的驿吏不敢怠慢,早早的就亲自到驿站的门口来迎接,态度显得十分的恭敬。 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狐丘北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等还有要事,就不多做停留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就算是急于赶路,也不必急在一时。 再往前走上一段时间,便只能够露宿荒郊野地了。 狐丘北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却坚持要继续赶路。 “难道,有什么不妥?” 目光在那个满脸谄媚的驿吏的脸上写了一眼,秦寿的心底顿时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并没有开口声张出来,在答应了狐丘北的命令之后,同时更加警惕起来。 而就在众人离开之后,驿吏急匆匆的来到了驿站之中禀告。 “他没有来吗?哼,倒是警惕得很。嗯,派人盯着点…” 姬仲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太多的意外,随即向着身边的一名门客下令道。 那门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紧随着驿吏一起离开。 入夜时分,狐丘北果然下令大军在密林之中扎营。 秦寿一边安排人在周围警戒,一边在狐丘北的旁边升起了火堆。 “你就不好奇老夫为什么宁可露营,也不愿意去驿站休息?” 就在秦寿给狐丘北烤肉干的时候,在火堆边烤火的狐丘北突然间开口询问了一句。 秦寿很想告诉狐丘北他一点也不好奇,但是这个老头既然想要跟自己说话,那必定是想要找个聊天的。 他没有拆穿,而是故作不解的开口询问道:“就算是二殿下也住进了驿站,您也不该这么避着他才是!” 狐丘北当即满意的笑着说道:“二殿下表面上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狐丘北的耳朵却是突然间竖了起来,随即一把拉住身边的秦寿,在一瞬间按低了秦寿的脑袋。 一支箭矢险之又险的从二人的头顶切入身后的一棵大树之中。 “有刺客——” 秦寿当即反应过来,口中高呼一声,随即立马将目光看向箭矢的来源处,同时顺势摘下了腰间的短弓。 第37章 谁派出了刺客 “着——” 口中轻喝一声,秦寿的箭矢如同流星一般飞射而出。 “嗖——”“啊呀——” 箭矢破空与敌人的惨叫之声几乎同时响起,护卫在狐丘北周围的甲士当即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子从树杈子上摔倒在地。 眼看着众护卫蜂拥而至,他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是死士——” 当狐丘北与秦寿赶到的时候,这死士已经咽气。 “将军…” 眼看着刺客已经殒命,一名护卫有些羞愧的向着狐丘北抱拳便要请罪。 狐丘北却是直接摆手打断了他,随即开口说道:“这是权贵豢养的死士,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 一旦失败就会自杀身亡,就算是活捉也不会供出幕后之人。 罢了,为主人尽忠而死,虽为刺客也算得上是义士。 辛苦诸位,将他尸体安葬了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护卫们当即应诺,而后动作迅速的拖走了尸体,将他带到一旁进行掩埋。 秦寿见状之后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夫,这个人差一点就取走了你我的性命,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为何还要这么礼遇他的尸体呢?” 狐丘北闻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寿之后,正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一旁的叔宥便已经恭敬的向着狐丘北拱手一拜道:“主上能够对一名忠义的刺客如此优待,更何况是对忠心于主上的义士呢? 主上此举并非是优待他的敌人,而是在优待忠义之士。 若是天下的忠义之士听说了这件事情,又怎么会不对主上的宽仁与爱才惜士之心而心怀仰慕呢? 若是主上当真成为了大周的西军将军,天下的英才又怎么会不蜂拥齐聚在主上的麾下效力呢?” 秦寿闻言之后一阵哑然,梦境之中的他学会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却也局限了他的思维,让他难以看清德胜这样的阳谋。 相比较于阴谋诡计,阳谋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擅长的东西。 他当即恭敬地向着叔宥拱手一拜,满脸谦卑的开口感激道:“多谢先生赐教!” 叔宥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并没有接受秦寿的大礼。 一旁的狐丘北则朗声笑道:“知我者,叔宥先生也!” 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叔宥又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敌人派遣一名刺客来刺杀主上,不像是刻意的来取主公的性命,反倒像是某种警告。 前路并不太平,吾等当加强防范!” 狐丘北则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与朝中诸公关系都还算是不错,他们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刺杀老夫。 反倒是被我抢了位置的那位,嫌疑倒是不小。 明天一早我们早些赶路,尽快远离他。” 狐丘北并没有说出“他”是指的哪一位,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二王子姬仲义。 秦寿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他本能的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天二王子才刚刚向狐丘北表达了不满,晚上这个时候狐丘北便遭遇了刺客。 这无疑是在告诉天下人,二王子垂涎西军统帅的位置,甚至不惜为此刺杀大周的名将。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名声,就算是能够成功将狐丘北刺杀,天子也不可能再继续任命姬仲义为统帅。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事与姬仲义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天子也不会再任用姬仲义。 二王子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从他以往的经历来看,这位并不愚蠢。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狐丘北怀疑此事是二王子所为的时候,秦寿反倒是觉得此事与其他人有关。 但是秦寿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所以并没有贸然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 站在他身边的叔宥仿佛是猜测出了他的想法,微不可查的向着他额首示意,这更加坚定了秦寿闭嘴不言的决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突然间就大声开口喊话道:“待见到天子之时,我一定要向天子禀告此事——” 他仿佛是宣誓一般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惊得周围的护卫本能的打起了精神。 而就在他喊话之声响起之后,依旧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秦寿依稀间看到了一个人影的离开。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刚刚义愤填膺的狐丘北,随即发现狐丘北果真没有了恼怒之色,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孙子的兵法之中有示敌以弱的谋略,秦寿原本以为这是来自于孙子的首创。 却没想到,狐丘北虽然没有看过孙子兵法,却也用出了与之相似的计策。 “果然,能够成为大周名将,并且身居高位之人,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秦寿放松了自己姿态,心底越发的钦佩起了狐丘北,同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先生来学习。 随后一路东行,狐丘北又接连不断的遭受了好几波的刺杀。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刺杀每一次看似精妙,实际上都会露出一个破绽,就仿佛是刻意制造出来刺杀假象。 随着一名又一名死士的牺牲,秦寿的心底越发的不解。 如果敌人的目的真正只是为了恐吓狐丘北,那么这样的刺杀只是一次便也够了。 为什么会有源源不断的刺客来刺杀,但是又刻意制造刺杀失败的结局呢? 派遣这些死士的人似乎并不想要狐丘北死,其中嫁祸的意味很浓。 秦寿自诩为聪明之人,但这个时候依旧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即将抵达镐京,狐丘北遭遇了最后一次刺杀。 敌人的剑明明已经刺到了狐丘北的面门,但是依旧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而是任由赶来的秦寿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到底是谁派出了这些刺客,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恐吓狐丘北,亦或者是嫁祸给二王子吗?” 秦寿十分的不解,终究还是在即将入城的时候开口询问了叔宥。 叔宥并没有直接回答秦寿,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与狐丘北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第38章 面见天子 “陛下,秦邑大夫已经抵达了镐京,现在正在王宫门外等候陛下的召见——” 恰逢周天子早朝,司寇面色肃穆的开口向着周天子禀告了狐丘北的踪迹。 周天子眯起了自己的眼睛,随即故作不悦的开口说道:“寡人不是派人去迎接狐丘卿了吗?为何没有人提前来禀告寡人,也好让寡人亲自到宫门外迎接我大周的功臣呀!”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来人呀,宣狐丘卿觐见。”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连串的宣旨之声便不断响起。 “宣,秦邑大夫觐见——” “宣,秦邑大夫觐见——” “宣,秦邑大夫,觐见——” 三宣之声响起之后,狐丘北整理了自己的衣冠,随即向着秦寿招了招手道:“你随我一起觐见吧!” 秦寿满脸错愕的盯着他,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你的功勋已经足够,并且老夫也答应过你的父亲。” 一旁的叔宥有些羡慕,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的嫉妒。 伸手推了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秦寿,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莫要抬头去看天子,莫要君前失仪——” 秦寿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道谢。 在感谢完了叔宥的提醒之后,他急忙学着狐丘北整理好了自己的盔甲,而后将腰间的宝剑解下交给身边的叔宥。 周天子的王宫并不算特别的宽阔,比起梦境中看到过的那些宫殿来说,只能够算是一个小小的阁楼。 朝堂之中的文武并不是很多,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大多数的朝臣都只是一些陪坐的幕僚。 说起来倒也奇怪,周天子严格的控制着自己朝臣的数量,但是却并不禁止自己的臣子招募自己的幕僚。 甚至,他还允许自己的臣子将一些有才能的幕僚带到宫里听政,并且赋予他们开口进谏的权利。 只是,这些人进谏的对象并非是天子,而是他们自家的主上。 秦邑大夫带着一个幕僚进殿并不意外,但是他却带了一名穿着盔甲的年轻护卫,这就让朝中的臣子们感到有些不适了。 周天子也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就在狐丘北带着秦寿向他跪拜行礼之后,他语气都有些不善的开口问道:“大夫莫非是担心寡人的朝堂之上会有人对你不利,所以特意带了一名护卫来进见寡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语气却十分的威仪。 秦寿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自己的神经,汗水从额角滴落。 他非常担心天子不给狐丘北说话的机会,然后就直接让人把自己给叉出去。 但是狐丘北的表现却是十分的刚直,他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向着天子说道:“自从接到大王的诏令之后,臣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一路快马向东而来,沿途却遭受到了六次刺杀。 幸亏有秦邑的义士随行护卫,老臣方才能够保全这条性命来见大王。 臣曾经许诺要替义士向天子请功,也曾答应大王,要向国家举荐贤臣良将。 今日来见陛下复命,便斗胆请他与老臣一同觐见大王。 还请大王宽恕老臣的失礼之罪!” 他话音落下之时,群臣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似乎都非常意外有人竟然会刺杀狐丘北,并且还是丧心病狂的连续刺杀了六次。 随后他们又将目光聚集在了秦寿,又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他看向了狐丘北刻意露出来的一个身影。 “义士,抬起头来——”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秦寿不敢怠慢,急忙摘下自己的头盔,同时抬头看向天子。 “嘶——”“竟是一位少年?” 群臣当即一阵哗然,没想到狐丘北向天子举荐的竟然会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众人哗然之时,周天子却是仔细的打量着秦寿看了许久。 他的心底莫名的生出了些许的欢喜,但是欢喜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忌惮。 这种情绪极为复杂,让他忍不住迈步走下了台阶。 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秦寿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生出了一阵阵的寒意。 但是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甚至不敢再继续去看天子。 第39章 二王子的算计 周天子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派人刺杀自己的臣子,这有损王室的威严。 但是他又必须得对二王子做出相应的惩处,以此表明自己维护臣子的态度。 所以,作为最有可能刺杀狐丘北的嫌疑人,二王子被周天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予以惩罚。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周天子又向着狐丘北说道:“太庸公受伤以后,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西军需要一位精明强干的主将。 司寇向孤王推荐了卿,不知道狐丘卿可否领兵替孤王对抗犬戎呀?”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早有心理准备的狐丘北当即行礼,满脸肃穆地回应道:“为国家征战,这正是为将者的心愿呀!老臣虽然年迈,尤愿为大王效命。” 周天子非常的高兴,亲自走下台阶将狐丘北从地上搀扶起来。 “善,有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我大周的江山方才能够稳固…” 一阵寒暄之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群臣也没有反对,周天子早已经拟好了诏书,他晋升狐丘北为侯爵,随后又赐予了他宝剑,令符等物。 并且他还许下承诺,若是狐丘北能够守住绵诸,甚至是反攻犬戎,那么他愿意将狐丘北所有攻陷的城邑都赐给他作为自己的封地。 这虽然是一个空头支票,但也算是给了狐丘北一个开国封君的机会。 秦寿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心底却是在暗自羡慕。 他如今已经成功的改变了自己的出身,成为了大周的一位男爵。 但是他的心底还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封侯封君的野心。 作为他“主上”的狐丘北已经完成了一半他的追求,这又怎么能够不让秦寿羡慕呢? 很快朝议便已经结束,秦寿虽然被天子招入了禁军,但是看在他与狐丘北的交情上面,他依旧被提前恩赐了三天的休沐,方便他跟狐丘北告别的同时,也方便狐丘北给他讲一讲王都的规矩。 “狐丘侯且留步——” 然而就在狐丘北一行人准备离开王宫的时候,却是在大殿门口被一个人给唤住。 “拜见世子殿下——” 狐丘北驻足以后,急忙向着世子姬伯孝恭敬的行礼。 秦寿瞥了一眼对方的相貌,也急忙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正准备前来迎接狐丘北的叔宥顿了顿脚步,随后也上前恭敬地向着世子行了一礼。 “拜见世子殿下——” 正准备张口说话的姬伯孝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儒雅风流的叔宥,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 “这位先生是?”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叔宥,随即向着狐丘北开口发问。 狐丘北见状急忙开口说道:“回殿下,这是老臣的门客叔宥,乃是一名饱学多才的智谋之士。” 话音落下之时,姬伯孝又看了一眼叔宥,随即十分满意的开口说道:“哦?如此,有机会孤倒是想要请教请教!” 叔宥闻言之后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开口回应道:“鄙人这点微末的才能,怎敢污秽殿下的慧眼。” 姬伯孝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唉,孤也粗通一些相面之术,似先生这般风流人物,又岂能是粗鄙之辈?” 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北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殿下如此抬爱,实在是叔宥的幸事。 将来若有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姬伯孝便直接伸手按住了狐丘北的胳膊说道:“眼下不就正好有一个机会? 狐丘将军刚从秦邑回来,孤王理当替父设宴款待将军。 今夜孤王便在东宫设宴,狐丘将军便带叔宥先生一同前来便是。” 他话音落下之时,又将目光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秦寿说道:“下大夫也要随狐丘将军一同前来赴宴呀!孤王可是对下大夫说服义渠君的故事很感兴趣呀!” 狐丘北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苦涩,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答世子的邀约了。 自己作为卿,又身负西军之职,可以用处理军情为借口推脱世子的拉拢。 但是秦寿却是周天子新任命的下大夫,刚刚跻身贵族圈子的秦寿需要留在镐京学习贵族的礼仪,并且积攒属于自己的人脉。 如此方才能够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贵族。 短时间内秦寿无法离开镐京,而镐京最大的权贵自然便是王室。 如果因为自己拒绝赴宴的缘故让世子迁怒于秦寿,他又该如何去向秦勇交代?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拱手答应道:“唯——” 姬伯孝对此非常的满意,临行之前又看了两眼叔宥,随后方才满意的离开。 狐丘北带着秦寿等人向着王宫之外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宫门之时,又有一个熟悉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拜见二殿下!”“拜见殿下——” 众人急忙行礼之后,姬仲义笑着开口说道:“恭贺将军得偿所愿。”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在秦邑见到他时那般狰狞霸道。 不论是秦寿还是叔宥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姬仲义因为狐丘北被罚,竟然还能够如此笑脸相迎。 狐丘北却是面露苦涩,向着姬仲义拱手道:“殿下好算计——”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便带着秦寿二人上了自己的马车。 姬仲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向着狐丘北拱手道:“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呀。”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直接转身离开。 在马车之上望着对方那孤寂的背影,秦寿却是突然间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高大的人影道:“好算计!” 狐丘北闻言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秦寿之后问道:“子寿也明白了?” 秦寿点了点头,但是却并没有开口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周天子年迈,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还想要西巡。 如果天子离开了镐京,镐京必定要留下一个人监国。 这个人很大概率是世子,但是也有可能会让世子随身侍奉,安排素有威望的二殿下监国。 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世子的王位,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所以方才推荐二王子统领西军。 表面上是给予了二王子军权,实际上却是把二王子发配到了边疆。 二王子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阳谋,又不能公然反对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恰逢天子把西军将军位置给了狐丘北。 于是他将计就计,借助狐丘北的手将自己留在了镐京。 第40章 狐丘北的三条路 在回到了狐丘北位于镐京的府邸之后,狐丘北亲自邀请秦寿单独进了他的书房。 秦寿的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狐丘北的想法。 父亲秦勇与狐丘北交好,甚至可以说是在狐丘北的帐下效力。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秦勇并没有选择成为狐丘北的门客。 但是秦寿相信,只要自己的父亲愿意投奔狐丘北,狐丘北一定会以国士之礼来厚待自己一家。 自己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狐丘夜的半个老师,但是说到底,狐丘夜终归没有在正式的场合投下拜师贴,也没有行过拜师礼。 所以,从事实的角度出发,秦家终究是没有资格与狐丘家平等相交。 甚至,秦寿能够有现如今的爵位,很大程度上是蒙受了狐丘北的恩惠。 至于说自己立下的那些功勋,实际上根本不足以为自己换来现有的一切。 毕竟在以礼法治理天下的大周,可没有一定要有功必赏的说法。 战争若是失败,像秦寿这样没有贵族身份的庶民完全可以逃跑,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秋后算账。 与之对应的,庶民就算是立下丰厚的功绩,三军统帅若是不愿意分润功劳,那你也只能够提着被砍缺了的宝刀自己回家种地。 不得不说,在没有商鞅,孙子等各家圣贤的春秋,战争与用兵实在是有些粗糙。 庶民大多以宗族为团体加入战争,战场之上也多听从族长的命令。 就算是像南叔齐那般偷偷溜走的事情,只要不是最终战败,统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叔齐最终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是等狐丘北回到秦邑论功行赏的时候,南家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在明明可以不急于帮自己谋爵的情况下,狐丘北主动的帮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爵位,这已经足以表明狐丘北是一个守信之人。 而在帮自己得到爵位以后,狐丘北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承诺,狐丘北与秦寿父子二人之间最深的牵扯也就因此而斩断。 而在没有了承诺的约束之后,接下来秦寿将要面对的便是狐丘北的拉拢。 “子寿啊,现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大周的男爵,那么你可曾想过接下来要如何?” 狐丘北温和的声音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秦寿不敢怠慢,急忙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愿闻将军教诲。”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将脑袋看向面前的案几,满脸恭敬的不去看对面的狐丘北,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狐丘北见状之后却是笑着说道:“我大周以礼治国,所以新得爵位之贵族,大多都必须得在禁军之中任职。 一来可以有机会多与大王接触,得以巩固自己的爵位。 二来却是要学习我大周的礼法,以免将来得到任用之后失了礼法,最终丢了爵位。 所以,接下来半年的时间,子寿恐怕都要在镐京度过了!”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故而依旧是一声不吭的耐心等待。 随后他便又听狐丘北继续说道:“半年之后若是子寿想要回秦邑,便可向大王请命,将大王赐予你的100亩田地选在秦邑。 天子西巡之时,再请命作为一名随行的下大夫侍奉大王西巡,在回到秦邑之后,便可以男爵的身份留在秦邑。” 秦寿闻言之后有些意动,但是随后狐丘北又继续开口说道:“这条路虽然妥当,你也能够返回自己的家乡享受富贵,但是究其一生,恐怕也只能够做一名下大夫,最多也只能够做一名秦邑的门将。 但是半年之后,你若是主动请缨前往西军效力,只要你能够立下功勋,老夫便替你再次向天子请爵。 在老夫有生之年,或许能够助你成为一名子爵。” 秦寿闻言之后眼睛更亮了几分,已经有一种想要开口答应的冲动,但是他却咬紧了牙关终归是没有开口。 狐丘北见状之后笑了笑,暗自感叹秦寿好深的城府,一点也不像是秦勇描述的那个“耿直”少年。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第一次听说秦寿之时,听到的那个赌约是秦寿刻意在算计秦宵。 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心底反倒是越发的欣喜。 最后他亲手为秦寿倒了一杯茶汤,同时缓缓开口说道:“在大周,从来没有任何一位伯爵曾经是庶民。 你的出身并不好,所以在周天子之国,你这一生最多也就只能够成为一名子爵。” 秦寿先是一愣,神色本能的有些黯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但是,事情也并不绝对。 如果你愿意为狐丘家效力,助老夫夺下犬戎的土地,老夫愿意册封你为狐丘之国的卿大夫,便能够有资格受封为狐丘之国的伯爵。 并且,老夫还可以向你许诺,只要狐丘国存在的一天,秦氏的伯爵之位可以世袭罔替。” 好大的一块饼从天而降,径直砸在了秦寿面门之上。 秦寿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心底既震撼又有些兴奋。 然而这块饼虽然香,秦寿却又不得不强行按耐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极力控制自己保持冷静。 “呼——” 良久之后,秦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即语气诚恳的说道:“多谢君侯的赐教,然而此事关系重大,并非是寿当即可以做出决断的,还请君侯容寿考虑一段时间。” 狐丘北见状点了点头,丝毫也不意外的说道:“老夫在绵诸等你。” 狐丘北可比狐丘夜老辣得多,他非常轻易的就看穿了秦寿的野心。 所以,他知道秦寿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第一条道路。 故而,他总有一天会与秦寿再见面。 第41章 东宫之宴 “主上,您现在就对秦先生发出邀请,恐怕有些操之过急!” 就在秦寿退下之后,叔宥走进了狐丘北的书房,十分恭敬的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狐丘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反倒是岔开话题说道:“叔宥先生若是愿意为狐丘家效力,老夫也可以用对待子寿的待遇来对待先生。” 叔宥知道狐秋北的想法,知道他或许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便摇头说道:“我等尚且没有抵达镐京,主上便屡次遭受袭击。 虽然这是那位殿下的算计,但终归代表着主上已经得罪了很多镐京的权贵。 秦先生少年聪颖,已经拥有了超过在下的谋略与眼光,他的才能毋庸置疑。 但是在这些虎视眈眈之人的眼皮子底下,终归还是有些危险。 在下以为,如果是主上能够拉开与秦先生的关系,他也能够少上许多麻烦。” 狐丘北闻言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叔宥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终归有些低估了子寿。 他是我见过最具有才情的少年,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镐京权贵争先拉拢的目标。 我此时主动提点他,不过是为了能够施恩拉拢罢了。 子寿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如果我没有对他发出邀请,他或许有可能会加入其他三军博取功勋。 但是只要我主动开了口,那么他想要从军的时候,便一定会优先考虑西军。 至于子寿所需要遭受到的磨砺,也不会因为他疏远狐丘家而减少,反倒会适得其反。 只要保持与狐丘家的亲近,大王多少也会顾及一些狐丘家的颜面,不至于害了子寿的性命。 叔宥啊,说起来,今夜的宴会你我可都要做好准备,这是我们来到镐京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 在想明白了二王子为什么要假意派遣刺客谋杀自己之后,狐丘北的内心便对姬伯孝也生出了警惕。 他总觉得今晚的宴会不会那么简单,故而在否定了叔宥的进谏之后,便直接开口岔开了话题。 正所谓一叶障目而不知深浅,叔宥乃是民间的饱学之士,他认为稳妥的处世之道便是趋吉避凶。 故而他希望秦寿不要被狐丘家牵扯进泥沼漩涡之中。 然而狐丘北却是出生于权贵世家,他更加懂得如何借势,如何以势避害。 故而在处理秦寿之事的时候,二人只有不同的见解。 秦寿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是秦寿的心底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来是他本就为狐丘北所举荐,身上已经标上了狐丘北的标签。 所以不论他如何拉开与狐丘北之间的关系,依旧会有人把他与狐丘家联系在一起。 既然已经躲避不了,便只能够选择坦然接受。 秦寿一开始就想得非常清楚,真正让他迟疑的,不是是否要前往西军投入狐丘北的麾下效力,而是他是否要成为狐丘家的臣子。 就在他内心苦恼之时,与他一同前来镐京的叔伯们却是十分高兴的围住了他,非要带着他一起出去喝酒庆贺。 秦寿一番推迟不过,只能说出自己晚上将要同狐丘侯一起前往东宫赴宴的事情,这些叔叔伯伯们方才懂事的没有强行拉着他离开。 但是他们依旧围在秦寿的周围,向他询问天子的王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甚至有人向他询问天子的长相,是不是如同传说中的那般重瞳紫目,神气非凡。 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地询问他天子的妃嫔是不是像天上的仙女那般好看。 秦寿对此十分无奈,天子的长相他还能够回答一二,但是天子的妃嫔嘛,他若是真的在宫里见了,现在恐怕已经因为触犯礼法被浸猪笼了。 时间悄然流逝,众人说闹了一阵,黄昏即至,秦寿自然便该前往东宫赴宴。 临行之前,刚刚还有些不大正经的叔叔伯伯又拉着秦寿好一阵劝告,希望他能够老实一些,不要惹恼了东宫的世子。 秦寿心底生出一股暖流,点了点头之后便乘坐着狐丘夜赠送给他的马车,在白毅的护送下跟着狐丘北一同离开。 望着两辆远去的马车,一名叔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面,极为不高兴的说道:“哎呀,怎么忘了把咱们家的小子给带来了? 现在咱们寿哥儿已经是贵族了,自然应该有一些专门护卫他的门客。 现在咱们家里的小家伙一个没带,倒是便宜了白毅那个臭小子…” 叔伯们的不愤暂且不提,且说秦寿跟着狐丘北来到了王宫外面,果然便见到了东宫世子亲自等候在宫门口。 狐丘北远远的便下了马车,带着叔宥还有秦寿步行迎了上去。 “拜见世子殿下——” “狐丘侯不必多礼,两位先生也都快快请起。” 世子的表现十分的亲切,仿佛与狐丘北是多么亲近的好友一般,甚至直接上前去挽住了狐丘北的胳膊。 狐丘北面色微变,但还是强行挤出一副笑容,做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 “里面请吧——” 世子挽着狐丘北的胳膊一起进了宫门,随后直接向着东宫而去。 “殿下如此亲近,老臣恐怕消受不起啊!” 秦寿与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能够清晰地听到狐丘北小声的与世子说道。 姬伯孝却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同样低沉的说道:“大周向来是嫡长即位,其余诸子皆分封为诸侯。 然父亲老当益壮,二弟少年英武,孤这个世子迟迟不能继位,其他人便难免不会生出别样的想法。 南军将军楚师道,北军将军公孙野,他们一个出自蛮夷的楚国,一个出身密国,都成了二弟最为忠实的拥护者。 二弟六军已得其二,东师将军虽然孤王的母族出身,但是受到商人的牵制,他也没有机会回镐京了! 上下两军护卫镐京,非父王的心腹不能够统帅。 孤唯一能够谋划的,便只剩下了西军了!” 秦寿闻言之后脚步微微一顿,既然世子这么重视西军,为什么又要建议周天子册封二王子为西军统帅呢? 第42章 东宫王孙之谋 狐丘北同样也有相同的疑惑,于是他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开口向着姬伯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出乎狐丘北与秦寿意料的是,姬伯孝也没有直接说出其中的缘由,反倒是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这并非是孤的谋划,若是将军好奇,孤可以安排。” 狐丘北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极为好奇的盯着对面的姬伯孝。 对方既然知道西军的重要性,也十分的重视储君之位,为什么还能够这么相信一个人? 这可不单单只是赌上了自己的储君之位,同样也赌上了他自己性命。 一行人来到了东宫之后,当即便有宫人前来服侍众人落座。 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尊小巧的青铜鼎,鼎内盛放着分割均匀的羊肉。 当世子落座之后,他率先端起一樽美酒,十分亲近和蔼的向着狐丘北说道:“孤执掌东宫之时,便已经听说过不少狐丘将军的事情。 之前孤一直想要宴请将军,奈何将军总是公务繁忙。 今日难得有机会,孤敬将军,感谢将军为我大周保境安民。” 他话音落下之时,直接将酒水一饮而尽。 狐丘北不敢怠慢,急忙举起酒樽喝了一樽。 秦寿与叔宥对视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举起酒樽陪了一樽。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姬伯孝随即拍了拍手,编钟之声突然间响起,随后便有六排舞姬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她们身穿艳丽的宫裙,莲臂之间裹着飘飞的白绫,飘飘然若云中之仙子。 秦寿向来是不喜欢歌舞的,但是这浑厚的钟鼓之声,却是将他的思绪牵扯回了秦邑。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出征之时的场景,他未婚的妻子似乎也是用舞蹈在为他践行。 秦寿所在大周的舞蹈源于巫,最开始是用于在祭祀的时候向上天祈福。 而后天子经常在出征的时候命人跳舞祈福,同时鼓舞三军士气。 再后来的时候,也许是君王迷恋上了舞蹈,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各国的君王便经常在宴会上命人跳舞。 到最后,他们甚至会在自己的宫殿里养上一批年轻貌美的舞姬,以此来供自己享乐。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普通人是无缘观看这样华美的舞蹈。 秦寿的脑海中尽是未婚妻赵怡秋的身影,整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呆滞。 姬伯孝与狐丘北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似乎真的是在欣赏优美的舞蹈。 就在这个时候,叔宥却是突然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对面跳舞的佳人,只是用耳朵去听美妙的音乐。 那原本正在用心舞蹈的一群女子之中,突然间走出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 她径直迈步来到叔宥的面前,为他斟了一樽酒之后问道:“先生,娇娥不美吗?” 叔宥闻声之后睁开了眼睛,面色平静的盯着这个大胆的女子,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邪念,语气平静的说道:“美兮,若牡丹之雍容,飘飘兮若仙。” 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随即越发大胆的将酒水奉到叔宥的面前,语气柔和的问道:“先生尊姓大名?” 叔宥依旧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逾越之举,双手小心的接过酒樽,语气平缓的开口回应道:“庶民野士,不敢当此尊诲。王孙称我一声叔宥即可。” 他话音落下之时,对面的女子确实吃了一惊。 有些诧异的张了张樱桃小口,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打扮,随即十分歉意的施了一礼,同时告罪说道:“先生勿怪,且稍候!” 话音落下之时,起身恭敬地向着叔宥行了一礼,随即又向着狐丘北与姬伯孝各自一拜之后便盈步而去。 姬伯孝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在她离开之后便笑着解释道:“吾儿好舞蹈,得闻狐丘将军前来,故而特意向将军献舞。 适才先生阖目,吾儿方才出言试探,还请先生勿怪。” 叔宥闻言之后急忙行礼回应道:“殿下身份尊贵,能够与小民搭话,这是小民的福分,怎敢,怎敢…”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伯孝随即又问道:“不知先生是如何认出吾儿的身份?” 叔宥闻言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后便开口说道:“王孙久伴大王与世子左右,身染天子之气,贵不可言,小民自然认得!”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伯孝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开口说道:“父王不喜吾儿,倒是不怎么相处!” 叔宥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便更该恭贺世子呀!” 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的太直白,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出了他话语之间的意思。 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儿沾染了天子气,这不是代表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天子气相。 姬伯孝是世子,说他有人君之相并不算是逾越。 姬伯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世子之位不保,听到有人这么说他自然是十分的高兴。 他的心情当即大好,随即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等到在场并没有闲杂人等之后,姬伯孝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适才先生何故阖目呀?” 叔宥早有预料,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小民出身卑贱,至今不过狐丘将军府上一门客耳。 像是这样盛大的天子之舞,看上一眼便是滔天之幸,今后余生恐怕再不得见,自然也就不敢多看。” “啊!” 姬伯孝瞪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去搭叔宥这句话,随后便只好哈哈大笑了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秦寿此时也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叔宥身上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狐丘北。 “看来,将军是要向世子靠拢了!” 他的心底得出了这样结论,但是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做他的看客。 “就算是只是门客,先生也是狐丘家的门客,将来未必没有身登天子堂的时候,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一道温和的女声在大殿之内响起,而声音落下之时,便有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缓步自殿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