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谍影西方蜘蛛》 第一章 三点要求 1936年6月2日。 南京,曹都巷,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二处。 这个机关又被称为力行社特务处。 第一科,情报科。 科长唐纵明显有些神色紧张:“你知道谁是日本间谍?” “是的,唐科长。”孟绍原一个立正。 “说!” “位于南京新街口的‘大茂洋行’!” “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开玩笑?孟绍原恨不得告诉唐科长,穿越到这个时代前,自己不但是微表情专家,而且还有个外号: 超级大脑! 看到过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脑袋里就绝对忘不了。 5月30日晨,国民政府军委会少校参谋熊子庄,发现公文包里一份绝密材料丢失: 整个国民政府军的战略防御图! 这份绝密材料要是落到敌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下午,一份加急电报已经送到了蒋介石的案头: 日本特务已经成功窃取了我军战略防御图纸,目前正在加紧翻译。 这份报告,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主任徐恩曾从上海直接发给蒋介石侍从室的。 蒋介石收到这份电报后,震惊之下,立刻召见有关人员查问。这一查问,马上查到了熊子庄头上。当天下午,熊子庄就被逮捕了。 蒋介石命令徐恩曾接手调查这个案件,要求把盗窃机密的日本特务逮捕,并且最好还能破获日特在南京的机关。 这本来是中调科的事情,可是,刚刚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分配到特务处的孟绍原,却居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谁才是日本间谍? 唐纵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绍原对答如流:“报告科长,我在整理材料的时候,发现了大茂洋行……” “成了,别和我说,和戴处长去说。”唐纵不敢怠慢:“立刻和我去面见戴处长!” …… 这是孟绍原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戴笠。 容貌威严,不苟言笑。 即便听到这么大的事,依旧是毫无表情:“仔细的说,一点不要遗漏。” “是的,戴处长。”孟绍原调整了一下呼吸,脑海里竭力回忆着这个案子:“大茂洋行,名义上是日籍韩国商人朴中民所开,但属下综合情报科历年来的各种情报、资料分析,这个洋行很有可能是日本的一个特务机关……” 戴笠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事是中调科的事,我们只是配合调查,你是怎么那么快就发现的?” “我到情报科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在南京又没有家人,所以下班后一直都待在情报科里,看各式各样的情报。”孟绍原侃侃而谈: “我还调集了一些仓库资料。大茂洋行的仓库在新街口陆嘴仓行,他们最近的一次进货,是在三个月前。在这三个月里,他们只有提了两次货,每次数量都很少。 我再查了更早的仓库统计,发现大茂洋行每次进货,间隔都要数月半年之久,这就让我感到好奇了,一家在南京开了两年的洋行,只做这么点生意怎么生存下去?” 戴笠沉吟在了那里。 唐纵站在边上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这个愣头青小伙子在那胡说八道,要是把戴处长惹怒了那可就麻烦了。 戴笠忽然问道:“你叫孟绍原?” “是的,戴处长。” 戴笠看着他:“你是黄埔十期的,何儒意专门推荐的,以优异生的成绩提前一个月毕业,4月25日进入的情报科,对不对?” 孟绍原也有一些惊讶,戴笠同样好强的记忆力。 何儒意是人事股的第一任股长,力行社老资格的成员,号称有一双毒眼睛,被他看中的人肯定错不了。 他去黄埔挑人的时候,正是孟绍原穿越到这个时代不足三天。 何儒意偏偏就看中了他。 “二处严重缺人,所以我们在黄埔选了十几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戴笠在那缓缓说道:“在评估报告里,何儒意重点推荐了你,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他的右手食指动了一下。 前世身为微表情专家,孟绍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戴笠正在做着一项决定。 一分钟后,戴笠说话了:“唐科长。” “在。” “把孟绍原调到二科来吧。” “是。” 唐纵知道孟绍原被戴处长看中了。 二科是行动科,科长由戴笠亲自兼任。 在戴处长身边朝夕相处,岂有不被提升的道理? “孟绍原。” “到!” 戴笠根本不问孟绍原愿不愿意来二科:“我把你暂时编入特务队,让你带着几个人去秘密抓捕朴中民,你敢不敢?” “敢!”孟绍原挺直胸膛大声回答:“抓一个日本间谍有什么不敢的!” 戴笠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光要抓住朴中民,而且还要在第一时间撬开他的嘴,让他交代出他身后的日本特务机关,捣毁它们!同时,还不能让日本人抓住把柄。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和中调科的那些人伤了和气。毕竟,这是他们的案子。” 唐纵听到这里,已经在手心里帮孟绍原捏了一把汗。 戴处长的这些要求,做到一点都难,还要三点同时做到? 本来还以为孟绍原可以一步登天,但现在看起来,分明是随时会跌进一个底下布满了竹签的大陷阱里啊。 戴处长可以用你,但你若不能达到他的要求,他一样可以废了你。 唐纵都有些开始同情孟绍原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孟绍原想都没想:“保证完成任务!但请给我派一支五个人的特务队,人员由我自己挑选。同时,还要赋予我便利行事的权利。” 好小子。 唐纵心里更是吃惊,居然敢和戴处长讨价还价? “全部都答应你,我二处的人随便你挑,哪怕你要唐科长都行。”戴笠也没有迟疑:“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你不必向我汇报,我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 “是!那么我就去执行任务了。” “去吧。” 戴笠挥了挥手。 看着孟绍原走了出去,戴笠也开始产生了好奇。 自己提出的要求,要全部做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孟绍原有什么本事答应了下来? 最简单的是抓朴中民。 可是后两条呢? 戴笠在那想了一会,也摇了摇头。 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章 不要说谎 刘焕文、穆德凯、袁忠和、项守农、祝燕妮。 这就是孟绍原挑选的五个人。 祝燕妮是力行社的女特务,毕业于杭州训练班,人长得很美,可平时只是在负责译电工作,孟绍原为什么要挑选她,就不得而知了。 刘焕文和孟绍原同为黄埔十期同学,一起被挑选进入的力行社,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最亲密的。 大家同时进入力行社,工作的时间一样,但孟绍原居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点让刘焕文还是非常羡慕的。 戴笠专门让第三科总务科为他们准备了一辆轿车。 祝燕妮正想上车,孟绍原却把她叫到了一边,低声对她说了一会话。 “这个……”祝燕妮有些迟疑。 “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孟绍原不容分辩。 “好的。” 虽然祝燕妮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从一进入力行社开始,就被反复强调的纪律性,还是让她选择了无条件的服从。 “上车,出发!” 穆德凯负责开车,孟绍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 来南京,一定要去水西门的巷子里排队买一份盐水鸭,一定要去夫子庙看看秦淮烟雨。 当然,也一定要在新街口玩上一天。 新街口是整个南京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在这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随处可见担着担子的小贩,但和北方小贩丰富多彩的吆喝声不同,南京小贩的吆喝声就简单多了,他们往往靠敲击手上的小鼓铃铛来加强吆喝的效果,不同的行当敲击不同的乐器。 闹中取静的是,道路两边,随处可见二层楼的小楼。 在这样的季节里,不定有哪个姑娘,正坐在二楼南书房,听凭着阳光从浓密黝绿的枇杷叶子间洒下,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然后悄悄背着父母看张恨水的《春明外史》,或者是《啼笑烟缘》。 孟绍原带着刘焕文和袁忠和走到了“大茂洋行”的对面:“老袁,你去打探下情况。” “知道了。”袁忠和急匆匆的朝着大茂洋行走去。 “两碗馄饨。”孟绍原和刘焕文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 别看这个馄饨摊小,连张桌子都没有,食客只能坐在小板凳,或者是蹲在地上端着碗吃,但生意好的不得了。 第三章 首次用刑 汇中饭店。 松本二郎急匆匆的走进了饭店。 身为南京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他这次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慌称自己是韩国人,和国民政府军委会少校参谋熊子庄成了很好的“朋友”。 一份份情报就在酒桌上从熊子庄那里得到。 尤其是刚刚偷来的国民政府军战略防御图,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自己必然成为间谍史上的一个传奇。 朴中民那么急着打电话来,肯定是又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了。 318房。 门虚掩着,松本二郎朝周围看了看,迅速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 松本二郎没有看到朴中民,却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穿着合身旗袍的女人。 “我走错了。”松本二郎立刻说道。 “没有。”女人居然站了起来,笑意盈盈:“朴老板在卧室呢。” 松本二郎顿时警觉。 朴中民从来不会在和自己接头时候,让第三者出现的! 陷阱! 他转身就想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冲了进来,一把就将松本二郎按倒在了地上。 “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松本二郎拼命挣扎着。 孟绍原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祝燕妮,朝她点了点头。 “救命啊,救命啊。”祝燕妮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把自己的领口撕开,一边指着地上的松本二郎哭道: “这个流氓,闯了进来,一把把我按倒,要强、强……奸我!” “放开我,放开我!”松本二郎力气全部用光,被三个大汉压着一动都不能动:“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孟绍原蹲了下来:“我是南京市公安局侦缉队的!” (注:1937年之后,各省会城市“公安局”才会重新改称“警察局”。) 孟绍原指了指祝燕妮:“你说一个女人,会败坏自己的名誉,说你做出这种猪狗不如之事?姓名!” 松本二郎恍然大悟,心里反而不再慌张。 这是“仙人跳”啊。 有一些警察,会特别找来这种女人,栽赃陷害,然后狠狠的敲上一笔。 估计朴中民也落到他们手里了吧? 松本二郎放心了不少:“我叫吴兴良,韩国人。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冤枉的?你说冤枉就是冤枉?他妈的,当我们警察是傻的?”孟绍原一副流氓警察架势:“绑起来,带回去!” 片刻,松本二郎就被五花大绑。 孟绍原一挥手:“走!” 带下楼的时候,饭店里的客人纷纷出来围观,好奇的对松本二郎指指点点。 孟绍原特别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抓到了一个流氓,想要强尖,都别看了,都别看了。” 松本二郎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至于孟绍原的手下,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用这种办法抓捕松本二郎! 孟绍原把刘焕文叫了过来,低声吩咐:“立刻对大茂洋行和松本二郎的办公室展开全面搜查!” …… “姓名!” 松本二郎知道自己上当了,就和朴中民一样,他做梦也都没有想到,这一群自称“警察”的家伙,竟然会是特务。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死死咬紧牙关,决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说过了,我叫吴兴良,是韩国人,来南京做生意的。” “哦,这样啊。”孟绍原笑了笑:“本来呢,你要是日本人,我还真不敢对你怎么样,没办法,要不然你们日本大使馆今天一个抗议,明天一个最后通牒,我一个小小的特务吃罪不起啊。可你是韩国人?那就好办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哪的人?” “韩国!”松本二郎豁出去了。 孟绍原挥了挥手:“用刑!” 项守农一脸狞笑,从水桶里拿起了皮鞭。 “啊……啊!” 一声声的惨呼在空中回旋。 这种蘸了水的皮鞭,打上个十几皮鞭真能要了人的命。 项守农抽了几皮鞭,生怕真把对方给打死了,暂时停了下来:“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吴……兴……良……” 松本二郎虽然气若游丝,但却死死咬着没有松口。 “绍原,这家伙嘴硬啊。”项守农转过了身:“再打?” 孟绍原发现,项守农在说话的时候,手里死死握着皮鞭,手背青筋直冒,鼻孔还一动一动的。 这是兴奋期待的表现。 这家伙心理有问题,喜欢折磨人,不过,的确是行刑的最恰当人选。 “再打的话他撑不住,我还想要活的呢。”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来,我来教你一个办法。” 嘿嘿,七年以后,中美合作所成立,陆续设立的一百三十多种刑具,孟绍原在前世特别去参观过,大部分都记在脑海里呢。 我一样样的在你身上做试验,不怕你不招! 他把项守农叫到了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项守农都听的呆了,傻愣愣的看着孟绍原:“绍原,你别是个变态吧,这么变态的方法都想的出来?” 我靠! 孟绍原鼻子都快气歪了。 明明你他妈的是个心理变态,居然赖到我的头上了…… …… 半小时后。 松本二郎悠悠醒来。 当他看到项守农又拿起了一根竹签,此时的他,彻底的崩溃: “别……别……” “别招啊!”项守农急了。 他这才刚刚到了兴头上呢。 可惜,松本二郎已经再也无法承受: “我叫……松本二郎……日本人……” 第四章 聪明懂事 在孟绍原这个“变态”的折磨下,松本二郎终究没有顶住,把他知道的全部招了出来。 和朴中民交代的一样,松本二郎,日军大佐,日本华北驻屯军情报部派驻南京特务机关机关长。 他不但交代了在南京的所有特务活动,而且还完整的说出了是怎么从熊子庄的手里盗取到那份绝密情报的。 自从和熊子庄成为“朋友”之后,他就时常约对方出来喝酒。 就在前几天,他们再一次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的时候,从熊子庄的嘴里得知,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携带有重要文件。 当天夜里,松本二郎就找到了两个偷盗高手,从熊子庄的家里偷到了这份文件。 孟绍原点了点头:“早这么说,又何必受如此多的皮肉之苦?老袁,找个医生给他看下伤。” 说完,他站起来,来到了松本二郎的身边:“我教你一个巧,我要的情报呢,我有了。你这样子,我也不忍心啊。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韩国人,叫吴兴良。” 松本二郎怔在了那里,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想,你好歹是个日军大佐,被抓了进来,熬不过酷刑,全都招了,将来就算出去了,你也不会再得到重用了吧?” 孟绍原的样子要多好心有多好心,要多善良有多善良:“再说了,这间谍罪弄不好就要被枪毙,可强尖罪呢?坐个几年牢也就出来了,而且没准你的人一使劲,就把你救出来了。” 松本二郎完全懵了。 这个中国人,一会像恶魔,一会怎么又变得那么为别人考虑了? 可再仔细想想,他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在理啊。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孟绍原拍了怕松本二郎的肩膀,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哎,老袁,你说,这个孟绍原到底什么来头啊?” 项守农把袁忠和拉到了一边:“听说他之前是情报科的,来咱们这才一个来月,怎么就能单独指挥行动了?” “估计上头有人吧。”袁忠和也摸不透:“谁给他撑腰的,咱们不知道,可老项,听哥哥一句,收敛点,这家伙真的是个变态。竹签子钉手指这办法他都能想出,他妈的,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千万别落在他手里啊。” 在二处,项守农是出了名的不买账,除了戴先生,谁都敢顶撞。 可是此时听了袁忠和的话,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不怕遇到狠角色,就怕遇到大变态啊…… …… 戴笠放下了手里的审讯资料。 他根本没有问孟绍原是怎么让人招供的,他说过,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可孟绍原一天时间,居然就把任务完成了? 这是戴笠绝对没有想到的。 “冒充土匪抓朴中民,冒充警察抓松本二郎。” 戴笠缓缓说道:“小孟,你很会动脑筋,这点很好。力行社呢,能动手的不少,但善于动脑子的不多,很好,很好。” 他接连说了几声“很好”,可孟绍原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从审讯结束到戴笠办公室汇报,自己没有耽误一分钟的时间。 但是,抓捕过程戴笠居然已经全部知道了? 身边有人和他汇报了。 而且一定是戴笠的亲信。 是谁? “戴处长。”孟绍原小心地说道:“松本二郎已经交代了日本南京机关他所掌握的间谍名单,我们随时都可以展开抓捕。” “老虎已经抓到了,几个苍蝇,先放他们飞几天。松本二郎失踪,他手下肯定慌乱,咱们只要严密监视,也许还可以再拔出几个大萝卜来。” 戴笠胸有成竹:“小孟,原本只要你抓捕朴中民,现在你把日特的机关长也抓了,让我意想不到。可是,日本人那里怎么说?中调科那里又怎么说?” 他不得不考虑这些。 一个大佐被抓,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这本来是中调科的事情,现在却被二处抢了风头,中调科的那些人没准会闹到老头子那里去。 “我们什么时候抓到过松本二郎了?”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我二处译电组实习学员祝燕妮,在去汇中饭店访友期间,被人强拉进318房,对方企图强尖。我处刘焕文等人适时经过,救出了祝燕妮,并把嫌疑人带回。 经审讯,这名无法无天的歹徒叫吴兴良,韩国人!” 不苟言笑的戴笠居然笑了一下。 他喜欢聪明人,一个聪明人的价值,胜过一百个打手。 “戴处长。”戴笠的笑容,孟绍原捕捉的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已经初步得到了戴笠的信任: “我相信日本人也不会承认他们在南京安插了间谍,更加不会公开宣称一个大佐被抓了,他们只会展开秘密营救。 日本人会演戏,咱们也会演。干脆,把松本二郎……不是,吴兴国交到法院去,让法院以他韩国人的身份判刑,让日本人哑巴吃黄连。 至于中调科那里,是我不好,我没向您汇报,这事您根本不知道。误打误撞,想抓强尖犯的,结果抓了个两个间谍?坏了中调科的大事,您可以处分我。” 戴笠对孟绍原的看法再度改变。 一个既聪明,又懂事,有功给上级,有错自己揽的人,谁不喜欢? 有培养前途。 “中调科那里,我亲自去解释一下,徐恩曾就算有气,也不敢怎么样。”戴笠在那沉吟了一下: “另外,吴兴国,交给司法院院长居正亲自去办,我会向委座汇报的。居正对日本人切齿痛恨,相信一定会秉公办理。” 他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小孟,抓紧对大茂洋行和松本办公室的搜查,一定要在日本人发现之前完成。” “是的,戴处长,我已经派人去了。” “还有,你就待在二科吧,你的资历浅,慢慢来,有的是机会晋升。我决定成立行动队二中队六小队,由你担任队长,你挑选出来的五个人,全部归属于你六小队。” “谢谢戴处长栽培,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戴处长期望。” 孟绍原还是满意的。 来到这个时代才一个多月,自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力行社的一名小头头。 最关键的,一天时间自己就亲手捣毁了一个日特机关! 慢慢来。 有的是机会留给自己去表现的! 第五章 分赃小会 大茂洋行和松本二郎的办公室从里到外都被搜查了一遍。 大量的间谍活动资料都被找到,堆放在了孟绍原新的办公桌上。 还有一个袋子。 孟绍原打了开来,看到里面放着大洋、日元、英镑、美元、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还有十二根大小不一的金条。 “全是在大茂洋行和松本的办公室里找到的。”和刘焕文一起去负责搜查的穆德凯声音压得很低。 “哦。”孟绍原顺口应了一声:“资料留下,其它的上交吧。” “孟队长。”穆德凯朝边上看了看,声音愈发的低了:“您来这的时间不长,有些情况您可能还不太了解。 我们这些特务,看起来风光,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就咱们力行社,有句顺口溜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正式干事住洋楼,预备干事住平房;小小特务住破房,当上外勤三人住。 咱们这种小特务,其实和外勤都差不多,薪水少,福利低,本地的还好说,外地的还得租房子。就一个月到手这么点钱,去了房租实在是不够用啊。” 孟绍原一下就明白了。 南京虽然比不上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可目前正在经历着最美好的十年。 也被外国人称之为“黄金十年”。 从1927年开始一直到1936年,交通、经济、教育都得到了飞速发展。 大量的外国货开始涌入南京,这也造成了南京物价的上涨。 以最普通的生活用品肥皂为例,十年前,一块肥皂折合五分钱。到了今年,相同的一块肥皂,涨到了六角五分。 唯一跌的恐怕只有农产品。 一斤猪肉这个月已经跌到了一角九分八厘。 所以南京人都说“猪肉随便吃,肥皂省着用”。 特务也是人,也需要钱过日子。 穆德凯陪着笑脸:“所以我们总得自己想办法弄点钱,从人犯身上搜到的赃物,一般大家分了。有的时候实在没辙,就去抓个我们早就掌控的鸦片贩子,走私的,我们管他们叫‘肥猪’。也不拿他们怎么样,让他们出点血就成了。总归要想法子活下去呀。” “上面呢,不管吗?”孟绍原问了一声。 穆德凯干笑几声:“大家都不容易,上面也知道我们的难处,只要不太过分,惹出事情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老穆啊,我才来,很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得靠你提点提点啊。” “不敢,不敢。” “那你说,这些东西怎么分?” 穆德凯看起来早就盘算好了:“钱和大洋,分六份,当然您拿大头,占七成,剩下的,您可怜我们,给兄弟几个分了。 黄金我秤过了,十二根金条,一共是一百二十八两,这可是笔巨款,咱们不能独吞了,上上下下主要人物都要打点到。 二科是戴处长亲自掌握,咱没这个胆子给他,但副科长孔季南那里十两是决计少不了的。他在戴处长那里说的上话。 一科科长唐纵八两,总务科的科长冯啸才也是八两,平时我们求他办事的时候多。其它的,人事股的股长胡子平,督察股的股长柯建安,每人非要十两不可,咱们的考核升迁调补、执行纪律监督,都在他们的手里。 会计股股长徐人骥、译电股股长姚敦文、电讯总台总台长魏大铭每人五两。缮写股股长李祖维三两足矣……” “等等。”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李祖维好歹也是个股长,为什么只有三两?” 穆德凯笑了:“缮写股平时就是负责整理个档案,咱们求他办事的机会少,按理说不给也没事,可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是在一个部门做事的。” 懂了,懂了。 这家伙是个人才啊,对二处的事情门清,而且谁该给多给,谁该少给,一笔账在心里清清楚楚的。 “此外,再拿出十五两来,分给那些队长和其他有用处的特务。”穆德凯早就盘算好了:“这么一来,一共要拿出七十九两黄金。还剩四十九两。这次的功劳主要是您的,您拿大头,四十两。剩下的,我们沾光也能弄点。” 账不怕算,就怕算不清。 四十两黄金可不少了。 在北京,一套晚清亲王曾经住过的四合院,才卖五十多两黄金。 孟绍原在那沉吟了一会:“这样吧,大体的不变,但是,大洋和钱,我拿五成就行。黄金,我拿三十两,剩下的你们五个人分了。” “哎哟,那怎么成,那怎么成。”穆德凯兴奋的鼻子都红了。 他们身为最底层的特务,上面吃肉,他们也不指望喝汤,弄点汤渣子潮潮嘴也就满足了。 可现在这位新来的孟队长大手一挥,除去大洋和钱不说,十九两黄金,五个人分,到手也快四两了。 这让他们可着实发了一笔小财啊。 跟着这孟队长,有钱途啊! 孟绍原虽然脑子里面有货,但对二处内部的这些事情并不清楚,非得靠穆德凯这样的老油子不可。 而且,新当队长,你得让部下对你死心塌地。 怎么死心塌地?光靠威严不行,得让他们跟着你觉得有盼头。 自己身边有个戴笠安排的人,孟绍原清楚,肯定戴笠许诺了他什么好处。 既然这样,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他也收买过来? 钱,有的是机会赚。 人心,得迅速的归拢到自己身边。 “这些事情,我都交给你去办。”孟绍原不再犹豫:“该送的送,漏掉了谁,再和我说。老穆,以后弄到的脏……这些,你帮我拿主意怎么分。” “成,成,您放心,我一定让他们都知道,这是您安排给他们的。”穆德凯讨好着:“要不这样,您今天刚上任,一会下班了,我叫上他们几个,一起给您庆个功。” “行啊,我来请客。” “别啊,别啊,您这不是扇我巴掌吗?兄弟们来,兄弟们来。” “好吧,饭店你去订吧。” 穆德凯兴冲冲的拿着黄金、大洋和钱离开了。 分赃啊。 这算是个分赃盛会? 不,分赃小会。 看起来,在这里混,不光有前途,还有钱途。 五个部下,要充分挖掘出他们身上的潜能来。 项守农是用刑的好手,穆德凯是个老油条。 其他人呢? 慢慢来,总会一点点发现他们的特长。 第六章 收拢人心 马祥兴。 这是南京一家老字号的饭店了,创建于道光年间。 店里四大镇店之菜:美人肝、凤尾虾、蛋烧卖、松鼠鱼名扬金陵。 不少的商界名流,一请客,第一个想起的总是马祥兴。 穆德凯订了一个包间。 孟绍原到的时候,他的五个部下早就在那等着了。 “孟队长请,孟队长请。” 穆德凯把孟绍原让到了主宾位,他和刘焕文两人一边一个陪坐,袁忠和、项守农和祝燕妮坐对面: “伙计,上菜!刷刮点(动作快点)!” 他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穆德凯拿起自己带来的酒,先给孟绍原倒上,接着一个个的倒过去:“这是正经的洋河酒,我亲家去年给我带来两瓶,我一直没舍得喝。这洋河酒当年可是皇家贡品,人称‘福泉酒海清香美,味占江淮第一家’。” 酒盅里都倒上了,穆德凯回到自己位置上:“来啊,哥几个,还有我们的祝美人,孟队长今天上任,我们祝他前程似海,步步高升,也祝我们六小队今天成立,在孟队长的指挥下,前途无限!” “干了,干了!” 包括祝燕妮在内,几个人都是一饮而尽。 孟绍原酒量不错,喝了这杯,看到穆德凯又要斟酒,拿过酒瓶:“这杯,我来给大家倒。” “哎哟,这怎么成,这怎么成。” “我说行就行。” 孟绍原不容分说,拿着酒杯,先来到祝燕妮的面前。 几个部下相视一笑。 孟队长别是看中这个小妞了? 可惜在二处内部,戴先生明确规定,男女特务间不许谈恋爱,不许发生任何关系,一经发现,轻则开除,重则枪毙。 去年,就有一个女特务,也不知道怎么怀孕了,结果真被戴先生下令秘密处决了。 孟绍原却哪里是这个心思:“小祝,钱收到了吧?” “收到了,收到了。”祝燕妮赶紧站了起来:“谢谢孟队长。我正在发愁这个月的房租怎么办呢。” 她是湖南妹子,被招募到二处,天生爱美爱干净,住不惯八个人合住的宿舍,干脆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 “我来的时间不长,可听说啊,上面的人吃肉,有的时候你们连汤渣子都喝不到。”孟绍原给祝燕妮斟上了酒,来到项守农的身边: “坐,坐,别站起来,工作的时候我是你们队长,平时大家都是兄弟……我明说了,跟着我,咱们要破案,也要想办法赚钱,不能光为党国效力,不为自己肚子考虑。” 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这个队长说话挺有意思的。 “老袁,满上。”孟绍原给袁忠和倒上酒:“可我要把话挑明了,咱们都是在六小队的,是穿一条裤子的……啊,小祝,你单独穿……” 祝燕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绍原又来到刘焕文面前:“什么叫穿一条裤子的?有功大家分,有钱大家赚,平时呢,别藏着掖着,想说什么就和我说……老穆,到你了。” 他一边给穆德凯倒酒一边说道:“这什么意思呢?说白了也简单,咱们这里一分钱,还没到晚上呢,戴先生那里就知道了……” 刘焕文! 孟绍原心里叹息一声,他知道谁是戴笠派到六小队来的了。 每一个中队都有戴笠安排的人。 至于新成立的小队,新任命的队长,戴笠必须要知道他们对自己是否绝对忠诚,才会考虑到以后的升迁提拔。 六小队绝不会例外的。 他特别观察的就是刘焕文。 穆德凯和袁忠和,职位低,但资格老,都属于老油条性质的,像这样的老油条,就算安插到自己身边,但事情只要对他们有利,也不会什么事情都向上面汇报的。 戴笠深知这点。 项守农性格暴躁,更加不适合。 祝燕妮是个女的,男人做的很多事情,待的很多地方,她都没办法去。 所以,她也基本可以排除了。 只剩下了一个刘焕文。 他和自己一起进入二处,年轻气盛,急于立功,这样的人最容易被利用。 再加上自己被委以重任,一起从黄埔出来的刘焕文肯定会有攀比心理。 刚才,在说到“还没到晚上呢,戴先生那里就知道了”的时候,刘焕文的右手大拇指抬了抬,左眼眨了一下。 这是心虚,害怕秘密被人看出的表情。 “孟队长,你是说咱们队伍里有戴……那个的人?”袁忠和似乎听懂了。 “没有,没有。”孟绍原最后给自己的酒盅里倒上了酒:“就算过去有,现在也不会有了。真要有,嘿嘿……” 他笑着:“是吧,焕文?咱们是同学,一起进的二处,将来一定要多帮我。” “没说的,绍原。”刘焕文站起来举起酒盅:“都是六小队的,守望相助,手足情深,荣辱与共,同进共退,没说的,干了!” 项守农的嗓门特别大:“我没刘焕文那么多的词,就一句话,孟队长带我们立功,带我们发财,谁他妈的要出卖孟队长,老子第一个弄死他!” “干杯!” 第二盅酒,又是一口喝光。 “吃菜,吃菜。” 孟绍原请他们坐了下来。 自己是点了刘焕文了。 至于他以后怎么做,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来,美人肝,大家吃,这可是马祥兴的名菜。”穆德凯殷勤的给孟绍原夹了一筷子的菜。 “老穆。”孟绍原有些不太放心:“明天,你多往法院跑跑。” “知道了,我懂你的意思。” “老袁,你和小祝一起,多盯着大茂洋行,特别注意这几天进出的人。”孟绍原拿着筷子停滞在那: “我们这次抓了一个大佐,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中调科的那帮家伙,别他们动手了我们还不知道,吃个哑巴亏。” 所有人都对这个新队长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大方、聪明、有办法、有手段。 而且处处都在为六小队着想。 这样的上司,你到哪里去找? 跟着他,不吃亏。 “放心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去。”袁忠和拍着胸脯说道。 喝酒其次,怎么收拢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孟绍原很清楚,自己虽然是小队长了,可屁股下的位置还没坐稳呢。 别到时候被人算计了,还傻乎乎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七章 私人任务 “小孟,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小孟,好好干,有前途。” “小孟啊,总务科上次发香油,你才来,没发到,我想想不妥,一会下班的时候去我那拿啊。” 一上班,孟绍原看到的,都是一张张亲切的面孔,热情的寒暄。 要知道,自己才来的时候,这些科长股长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从来不理睬自己这个小人物的啊。 现在不一样了,黄金,改变了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倒不是数量有多大,而是孟绍原刚刚当上小队长,就那么会做人,懂规矩,将来出公差,好处还会少了大家的。 这就是黄金的魅力啊。 说真的,这得好好的感谢穆德凯。 没他,谁会把自己这个小队长看在眼里? “孟队长,戴处长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 “知道了。” 孟绍原不敢怠慢,急忙一路小跑来到戴笠办公室:“报告!” “进来吧。”戴笠和颜悦色:“松本二郎的情况,我已经和委座汇报了,委座对你的提议深以为然,说了一句,‘如果日本人坚持说他是韩国人,那就让居正按照韩国人来判决吧。’” 孟绍原脱口而出:“这可不是属下的意见,是戴处长自己的想法。” 有些功劳,千万不能揽到自己身上,一定要归功于领导。 这可是职场生存之道。 戴笠也没有多说什么:“今天叫你来,是有件私事想让你帮我办一下。” 私事? 戴笠找自己办私事? 孟绍原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我有一个好友,叫罗渊成,一直在无锡做生意。”戴笠缓缓说道:“前段时候,他得罪了季云卿的徒弟……” 谁? 季云卿? 那个和上海滩三大亨齐名的大流氓头子季云卿? 季云卿,无锡石塘湾人,当过银匠,开过茶馆戏院,后来跑到上海,和黄金荣结拜为兄弟,成了赫赫有名的大流氓。 这家伙门生弟子众多,连奉军旅长毕庶澄都是他的徒弟。 而且,孟绍原还知道他有一个更加“有名气”的徒弟: 未来的大汉奸李士群! 也正是依靠众多爪牙,季云卿在上海、无锡等地绑票勒索、贩毒抢劫、开设赌台、包揽讼事。1927年他出任江浙两省禁烟检查处处长,仅半年时间便敲诈到大洋60余万元。 戴笠好友罗渊成,得罪了季云卿的徒弟,也是无锡大名鼎鼎的土霸王杨新力,结果罗渊成的儿子罗鹤望遭到绑架。 绑匪一开口就是三百万大洋,罗渊成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到哪去筹措这么一笔巨款。 他明知道这是杨新力做的,但却无可奈何。 距离绑匪规定的交纳赎金日期越来越近,一筹莫展的罗渊成,只能找到戴笠,哭诉求他帮忙。 “季云卿人在上海,但无锡却是他的大本营。他经常在上海绑了肉票,送到无锡去,收到赎金后再放回来。”戴笠面色阴沉: “所以,他在无锡的势力很大,无锡行政督察区专员公署驻地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听他的。 这件事我不方便公开插手,否则方方面面都不好看,因此,我要找个办事机灵的人帮我去做这件事。” “我知道了,戴处长。” 孟绍原明白了戴笠的意思:“我帮戴处长去一趟吧,一定把人质安全救出来。这些流氓简直无法无天了。” “是该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了。”戴笠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季云卿暂时不能动,我不方便出面又是一回事,可是如果能够找到杨新力的犯罪证据,我力行社要杀个把的人,哼。” 一声“哼”,戴笠杀机毕露。 “其实又何必一定要犯罪证据?”孟绍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戴笠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四月十四日。”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民国十六年,无锡闹赤党,四月十四日,季云卿的门生邹广恒在赖世璜部配合下,疯狂镇压,听说在赤党工人纠察队的总部,崇安寺大雄宝殿里,邹广恒让人一连扔了几十枚手榴弹,纠察队死伤惨重啊。无锡的赤党,一直都把邹广恒等人视为凶手。所以,我们想杀季云卿门徒,赤党又何尝不想报仇呢?” 戴笠看着孟绍原的目光,居然带着几分好奇,这是过去从来都没有过的:“你连这事都知道?” “属下的舅母当姑娘的时候就是无锡人,所以略知一二。” 孟绍原这倒没有说谎,在他的前一世,他的舅妈的确是无锡人,而且还是研究历史的。 无锡惠山里的严朴烈士纪念碑他舅妈也参与了讨论意见。 而当年无锡的工人纠察队就是严朴领导的。 “原来如此。” 戴笠这才释然:“那么,一会你去会计股领路费,总务科领武器,我特批了你们一辆车。到了无锡,先去西门桥码头,那里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饭店,你进去后,告诉伙计,要一份无锡排骨,里面加两个无锡名产肉面筋,多放葱。听到暗号我们的人会来接应你的。 那个特工叫田七,在无锡开了三年饭店,期满了,这次任务结束带他一起回来。” “好的,戴处长。”孟绍原心里琢磨着“田七”这个有些古怪的名字。 戴笠把这么私人的任务都交给了自己,说明了他对自己的信任,而且,这同样也是一次考验。 具体该怎么做,孟绍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这去的一路上,慢慢的补充完整也就是了。 刘焕文要不要带? 按照孟绍原的本意是不想带的,可要真这么做了,戴笠一定会对自己怀疑。 …… 来到会计股和总务科,一是有戴笠的命令,二来两个部门的股长科长刚刚拿了孟绍原的好处,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非但如此,会计股的股长徐人骥还在正常基础上,多批给了一倍路费都不止。 让手下准备钱的时候,徐人骥显得特别关心:“小孟,第一次出公差?” “是的,徐股长。”孟绍原客客气气的。 徐人骥话里有话:“人在外面不容易,花钱的地方也多。该花的就花,别心疼。要用多了,你自己先贴补着,回来报销,我亲自给你签字。” “谢谢徐股长。” 孟绍原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多报销出来的钱,当然是两个人对半分了。 第八章 厨师田七 无锡,在江苏的南部,过去叫“有锡”。 在其境内,有一座锡山,盛产大量铅锡。 传说当年王翦伐楚,路过无锡,得一石碑,上书十二字: “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 至此,王翦改“有锡”为“无锡”。 无非传说而已。 无锡鱼米之乡,山清水秀。 最有名的,是位于无锡太湖西北的一个半岛,因巨石突入湖中形状酷似神龟昂首,因而得名“鼋头渚”。 其余诸如梅园、寄畅园、蠡园,种种美景数不胜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知道这两句诗的人不在少数,但又有几个人知道,无锡的南禅寺乃是这四百八十寺里最大的一座。 昔日,隋炀帝开挖大运河,无锡适经其中,也正因为这条运河,才造成了无锡后来的发展和繁荣。 而无锡西门桥码头,是连接上海、南京、武汉的水路重要枢纽,每天船来船往,热闹非凡。 多少讨生活的,船夫、苦力、扒手……每天都把西门桥挤的到处都是人。 船夫叫做“船上人”,苦力叫做“卖力气个”,扒手人称“贼骨头”,每行都有每行的帮派,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孟绍原带着自己的小队,来到西门桥码头,看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个都是觉得新鲜好奇。 就听到一声悠扬的叫卖声: “剃——嘚……刮——老胡嗖……” “什么意思啊?”人多,也看不到叫卖的摊子在哪,祝燕妮好奇问道:“在那叫卖什么啊?” 袁忠和来无锡执行过几次任务,笑着说道:“叫的是‘剃头,刮胡子’。无锡人说话里喜欢带个老字。胡子叫老胡子,年纪大叫老小,个性嚣张的人叫老软……举凡无锡,上海等地,剃头的全都是从苏北来的,绝对看不到其他地方的人。师傅带徒弟,只收本乡本土的,自己带三年米,外地人坚决不收。” “老袁,挺熟悉的啊。”孟绍原也笑了出来,他舅妈虽然是无锡的,但他却从来没有来过:“走,找那家饭店去。” 西门桥码头大大小小饭店林立,可要找到一家没有招牌的,还真不算太容易。 找了差不多有半个来小时,才终于在小木桥附近的一条巷子口找到了。 没有招牌,但门口挂着一盏破灯笼,只有一盏。 这就是记号。 店里生意凑合,三桌客人在那吃饭。 孟绍原他们一进去,里面就一张小方桌,六个人坐够挤的。 最妙的,是饭店虽然小,居然有个伙计。 一般像这样的小饭店,要么是夫妻店,要么是老板兼伙计兼厨师。 伙计懒洋洋的过来,一张嘴:“有咸菜杂鱼、面筋肉片、大四喜……” 没菜单,全靠伙计的一张嘴报菜名。 等他唱完,孟绍原一笑:“我要一个无锡排骨,里面加两个无锡名产肉面筋,多放葱。” 一听这话,伙计面色一变,声音压低:“等着。” 说完,急匆匆的进了厨房。 “看样子,伙计也是我们的人。”穆德凯低低的说了一声。 没过多久,一个年级不大,估摸着二十七八岁,围着一条满是油腻围裙的男人走了出来,来到孟绍原面前: “地方小,你们人多,里面雅座请。” 所谓雅座,无非就是老板和伙计休息的地方。 男人一进去,立刻把门关上:“地方小了一些,多包涵,在下田七。” 田七! 这就是戴笠特别说的那个人! 孟绍原上下看了看:“你的名字怎么和药材一样啊?” 田七一怔:“我姓田,家里哥哥姐姐多,我是最小的一个,排行老七,父母不识字,就随便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叫孟绍原。”孟绍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这次的任务。 田七听的特别认真,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罗家的事情我知道,不好办。杨新力是无锡一霸,也是石塘湾人,无锡到处都有他的势力,他在十八湾那里的住处,每天宾客络绎不绝,去的都是无锡有头有脸的人。 要让他乖乖放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的事。第一条他的靠山是季云卿,季云卿认识的人多,达官显贵什么样的人都有。第二,是咱们在这里的势力薄弱,无锡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战略价值,上面不是特别重视。” 这些困难,来之前孟绍原都已经考虑到了。 如果是次简单的任务,戴笠绝对不会派自己来的。 “田兄……” “叫我老七好了,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我。” “成,老七。” 孟绍原也没客气:“我需要去亲自拜会一下杨新力,咱们先礼后兵,这点你有办法吗?” “有!”田七回答的非常肯定:“我在无锡三年,可不只是开家饭店。船上人的老大霍麻子和我相熟,他管着全无锡的船上人,杨新力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那行,你安排我明天和杨新力见面。”孟绍原在那沉吟着:“还有,我需要杨新力的全部情报,尤其是他家里人的。越详细越好。” “这点简单。”田七一口应承下来:“明天我一起给你。” 孟绍原略略放心了一些:“老七,这次我除了这事,还有件事,你在无锡潜伏三年,任务已经完成,等到这次事情办完,你和我们一起回南京吧。” 田七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是杭州人,民国二十年被招进特务处,在南京培训一年。民国二十三年,奉命进入无锡,这一呆就是三年啊。 我做的一手好菜,无锡本帮菜的口味,和杭州差不多,都是偏甜,我也慢慢的适应了。本来,我还以为自己会在无锡娶个当地媳妇,终老在这里呢。” 一个在外长期潜伏的特工,一旦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去了,心里的那份感慨自然不必多说。 不光在无锡,也不光只有一个田七。 在中国的每一座城市,也许都有一个默默无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其实就是一个特工。 田七站了起来:“还没有吃饭吧?我说了,我手艺不错,弄几道我的拿手菜请你们吃。明天,哎……杨新力真的不好对付啊。” 第九章 船女花儿 第二天快到吃中饭的时候,田七就来到孟绍原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里找他们。 霍麻子答应帮忙了,而且已经一大早就去十八湾了。 几个人找了家面店吃了面,正准备上路,田七却是面露难色:“这位小姐麻烦就别跟着去了。” 祝燕妮不乐意了:“为什么啊?” “杨家父子都是出了名的色鬼。”田七踌躇着:“小姐你姿色那么出众,我担心……到时候大家尴尬,反而不好办了。” 孟绍原立刻就明白了:“要不小祝,你暂时留在旅店里,我们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至少也有一个报信的。” 祝燕妮虽然不乐意,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去十八湾的路非常不好走,当地人都说“十八湾,十八湾,山路弯弯阎王路。” 杨新力坏事做的多了,自然怕别人寻仇,所以特别把自己的老巢建在了那里。 要去,只有水路。 霍麻子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一条船。 撑船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叫花儿。 长得眉清目秀的,系着一条大辫子,赤着足站在船上,别有一番风味。 “臭好咧。”花儿说了一声。 “什么?臭好了?”孟绍原没听懂。 臭有什么好的? 田七在无锡生活的久了,笑了出来:“她说,让你坐好了。” 哎哟妈呀,真难懂。 几个人做好,小姑娘年纪小,力气倒大,用力一撑,船便离岸。 放下竹竿,拿起船撸,小船晃晃悠悠的顺水而下。 孟绍原有些担心:“小姑娘,这船那么小,别翻了啊。” “放宽心,先生,欧里屋里撒是撑船个,保证泥么不事体。” 这是鸟语啊。 要不是田七在一边翻译,还真的听不懂。 她说的是“放心吧,先生,我们全家都撑船的,保证不会出事。” 船虽然小,看起来晃晃悠悠的,但前进了一段,孟绍原也逐渐的放心了。 “小姑娘,多大了啊?”孟绍原有些无聊,随口问了一声。 “十八了。” “你一个小姑娘,不找个婆家嫁了,做这行啊。”项守农是个大老粗,多嘴问了一声。 花儿脸上一红:“我们船上人,家里穷,连双鞋都买不起,谁看得起我们啊。” 尴尬了。 慢慢进入太湖,两边水波浩渺,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不远处不时的有鱼跃出水面,让人恨不得现在就一个猛子一头扎进湖里。 孟绍原看到小小的船舱里放着一个袋子,打开来,里面是几个青色的果子:“这是什么啊?” 花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先生,这是我们无锡最有名的水蜜桃,可好吃了,你吃一个。” 水蜜桃? 对啊,舅妈以前回无锡给自己带回来过,一口下去,又甜又糯,可好吃了,问题是,不是这种青色,而且还没那么小啊? 田七一怔,正想说话,忽然看到花儿对自己眨了眨眼,哭笑不得,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谢谢啊。” 孟绍原拿起一个“水蜜桃”,一口咬了下去。 我呸! 呸呸呸! 这什么啊? 又苦又涩,整张嘴都麻了。 花儿“咯咯咯”的笑了出来,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先生,你好笨啊。” 田七强忍着笑,按照之前约定的称呼:“孟老板,你被这小丫头骗了,现在才六月份,无锡的水蜜桃要到八月份才成熟,这啊,就是路边的野桃子!” 啊! 刘焕文他们几个,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成,成。 孟绍原苦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好歹是个特务,是个队长,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 “先生,你别生气。”花儿也生怕把客人给惹恼了:“我唱个戏给你听吧。” 孟绍原一下忘记了嘴里的涩麻:“你还会唱戏?” “我们无锡的戏,比不了大城市里的。我是在庙会时候,听人家唱学会的。”花儿说完一张嘴,声音清脆: “高大房廊接青云,离城十里就看得清。白玉阶沿紫金门,翡翠狮子两边分。珊瑚镶在上马台,玛瑙嵌在下马墩,隔河照墙塑黄金。有夜明珠一颗当门灯……” 虽然完全听不懂唱词,可是花儿嗓音清脆,柔和、流畅、轻快,又有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孟绍原几个人都听的入了神。 这是“常锡文戏”,是从无锡、常州地区的山歌小调演化而来。 一首唱完,孟绍原第一个鼓掌:“好,好!你这嗓门,拜个师没准就成角了。” “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乡下人唱着玩的。” 花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将船靠岸:“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到了。那里是杨老板住的,我们不敢去,就在这里等你们。” “哎,麻烦了。” 孟绍原下船的时候,还有一些恋恋不舍…… …… 杨新力的宅子,建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背靠太湖,想要上山,还得绕道,从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去。 在这上面架一挺机枪,易守难攻。 杨新力为了建这宅子,可是没少下血本。 山脚下,站着两个穿着短褂的家伙,衣襟敞开,露出插在腰间的左轮枪,一看到来人,面色凶横: “站住,瞎了眼,敢来十三爷这!”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人匆忙从山上下来:“十三爷在屋子里等着他们呢。” 霍麻子。 田七上前:“霍爷,辛苦了,这几个就是我的朋友。这位是从南京来的孟老板。” “孟老板,久仰久仰。”霍麻子一抱拳:“刚才在山上看到你们的船来了,这里没有十三爷的命令,任何人不能上去,我这不下来接你们了。跟我来,十三爷在那等着呢。” 山虽然不高,可是爬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果然有一挺机枪架在那里。 虽然是老式的刘易斯机枪,可就这么一个家伙,就足够让心怀不轨的人望而生畏了。 到了山顶,到处可以看到杨新力的门生弟子,在那走来走去。 这家伙是做了多少坏事啊,那么害怕? “听说赤党又回来了。” 霍麻子放低声音说道:“那一年,杨十三可是和邹老八一起,杀了赤党不少的人啊。” 他说的声音虽然轻,可是在身边的孟绍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第十章 讨价还价 客厅很大,正当中,坐着的杨新力,五十岁出头,尖嘴猴腮,留着八字胡,大光头,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他的那些门生,站在他的左右,有的腰间别着左轮,有的挂着一把斧头。 霍麻子带着孟绍原他们进来:“十三爷,这位就是从南京来的孟老板。” 杨新力却手一伸,阻止了霍麻子。 他的大徒弟顾海东上前,以目视之。 霍麻子立刻会意,让到一边。 顾海东左手抱住右拳,手掌平伸,大拇指向上竖起:“天边飘来一片云,忠义堂前一红棍!” 什么啊? 这是青帮黑话,第一句没有实际意义,算是开场白。第二句的意思是说,在这里我们是老大。 问题是,孟绍原对黑话一窍不通啊。 看到对方没有说话,顾海东还以为对方同样来头大,靠山硬,拜的老头子有办法。于是又接着说道: “一半云来一半雨,远客驾的哪朵云?”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孟绍原头疼,看这样子不回答是不行,硬着头皮拱了拱手: “平生不识吴藤兰,阅尽爱片也枉然。” 啊? 顾海东懵住了。 青帮切口没这一句啊? 吴藤兰是什么?爱片又是什么? 听说,最近有一批北方来的,在上海、南京、武汉等地活动频繁,难道面前这小伙子就是北方佬? 顾海东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南北的江湖切口都懂一些,切口分成“南春北典”,当下改成典口说道:“是姜斗儿,是豆花儿。是来摘铃铛的,还是做鹰爪孙的?” 鹰爪孙我懂,那是朝廷鹰犬的意思。 孟绍原终于听明白了一句:“我是来找仓井空的!” 顾海东彻底的没辙了。 这家伙这又是说的什么啊? 不是南春,不是北典,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啊! “退下。”杨新力阴沉着脸让一脸苦色的顾海东退到一边:“这位就是孟老板?” 终于有说人话的了,孟绍原松了一口气:“正是,孟绍原。” 杨新力阴森森的问道:“孟老板不是南边走的,不是北边来的。站的是哪宗门,老头子拜的谁?” 你瞧,早这么说,大家说起来不就明白了,非整那些做什么? 孟绍原笑了笑:“兄弟吃的是公家饭,拜的老头子是蒋委员长!” 杨新力面色不变:“吃公家饭的,我也认识不少。那些什么个委员,警察,在我这当座上宾的有的是。亮个字号吧。”小说 “兄弟的字号不方便说。”孟绍原这次是带着戴笠的私人任务来的,肯定不能把力行社说了出来:“十三爷见谅了。” 杨新力也不追问,可他也猜出了对方身份一二,十有八九是南京来的特务。 最近,无锡地面上的赤党又开始闹腾起来,没准这些人是来抓捕赤党的,而这肯定需要自己这个地头蛇的协助。 想到这里,面色缓和不少:“人在江湖走,谁都有难处。孟老板这次来找的那个仓井空,什么来路?我怎么听着像个东洋人的名字?来人,给孟老板看座。” 一张凳子搬了过来。 还真是东洋人,问题是,我说了她是谁你也不认识啊? 孟绍原坐了下来:“兄弟是受南京方面要员所托,为了罗鹤望来的。” 杨新力面色再变。 罗家请来的救兵? 南京方面要员? 罗渊成把手伸到南京去了? 杨新力终究是地方一霸,横行霸道惯了,仗着自己的老头子季云卿撑腰,结交的都是权贵,也不害怕。 再加上孟绍原实在年轻,罗渊成要真认识什么大人物,断然不会派这么一个年轻的人前来。 只是对方到底是从南京来的,杨新力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也不好立刻得罪,冷笑一声:“罗鹤望?谁是罗鹤望?海东,你认识罗鹤望吗?” 顾海东是他的大弟子,最了解他的心思,立刻说道:“可不就是无锡大商罗渊成的儿子?听说他被绑架了,绑匪索要赎金三百万大洋。”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怎么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发生?罗老板是老老实实的正经商人,就算倾家荡产,也断然筹措不到这么一笔巨款的。”杨新力装模作样:“我无锡一向太平,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惭愧,惭愧。” 孟绍原一笑:“十三爷,兄弟也是受人所托,让我办这事的人,手眼通天,按理说就算调一个团的正规军来,把无锡翻个底朝天的也不是不可以……” “你在威胁我们?”顾海东勃然大怒。 杨新力手一挥:“听孟老板说下去。” 孟绍原不慌不忙:“可他又说了,十三爷是季云卿季老板最得意的门生,为人处世,最讲道理。到了无锡,只要托十三爷,一定能够想到办法的。大家交个朋友,将来保不准还会见面。十三爷有机会来南京,兄弟大开酒宴,为十三爷接风!” 他这话说的有硬又软,不卑不亢,威胁又有,面子又给了。 而且,他还玩了一个心理战。 你越是不肯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越是觉得你神秘,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敢轻易翻脸。 果然,杨新力对这个人的身份愈发的好奇起来。 看样子来头真的很大? 他也非常清楚,罗渊成就算变卖了产业,卖儿卖女都凑不够三百万,他派人绑架了罗鹤望,说了这么一个天文数字,无非一是警告罗渊成,谁才是无锡说了算的。 第二也是为将来讨价还价留下余地。 苏州人有句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杨新力微一沉吟:“我虽然不知道孟老板受谁所托,可这事究竟是发生在无锡地面上,我身为一方士绅,不能不管。还好,我道上也认识几个朋友,但道上的那些兄弟也要讨生活。这样吧,我尽力斡旋,七天之内,一百五十万大洋,我拼着得罪那些兄弟也一定要做到。” “没商量余地了?” 孟绍原一边说着,一边特意注意到了杨新力身边的顾海东,眉头皱了一下,左脚还情不自禁的向前了一小步,然后又悄悄的缩了回来。 “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杨新力端起茶来:“否则,到时候那些人发起狂来,罗老板的公子送了一条命,那就不是兄弟的罪过了。” “知道了。”孟绍原站起身来:“七天,一百五十万。可是七天之内,罗鹤望少了一根头发,兄弟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告辞!” “送客!” …… 走出大厅,孟绍原忽然停住脚步,在送客的顾海东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归海东一怔,却看到孟绍原拱了拱手: “在下一定等着你!” 第十一章 十万大洋 罗渊成谨小慎微了半辈子,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去年,杨新力派人来找自己,要入股自己的面粉厂,可是罗渊成是个正经的生意人,怎么敢和这种流氓有生意上的合作? 因此当时就婉言拒绝了。 可是没想到这就算是得罪杨新力了。 自己的儿子居然被绑架了! 三百万大洋,自己到哪里去弄啊? 现在,只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到戴笠的身上了。 只是戴笠派来的人那么年轻,能够起到作用吗? 病急乱投医,事到如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罗老板,闲话不要说了。”孟绍原一见到罗渊成,立刻开门见山:“我和杨新力打了交道,他降了价格,七天,一百五十万大洋。” “孟队长,不是我罗渊成贪财爱钱,一毛不拔,我实在是拿不出这钱来啊。”罗渊成面色憔悴: “若是有办法,就算把我这条老命卖了,我也在所不惜。” 田七也在一边说道:“罗队长,我证明,九.一八和一.二八那会,罗老板都是无锡第一个挺身而出,仗义捐款的商人,这甚至都影响到了他的生意资金。” 哦,还有这么回事? 一个爱国商人? 孟绍原微微点头:“罗老板爱国之举,我已经知道了。青天白日,岂能让那些流氓肆无忌惮?罗老板,我一定想办法把罗公子救出来。” 说完略一沉吟:“罗老板,你给我透一个底,你目前一共可以拿出多少钱?” 罗渊成毫不迟疑:“我把在上海、常州等处的资金全部调了过来,同时,在常熟的一家厂也低价卖了,再加上黄金、白银、首饰等等,一共筹集到大洋八十三万,英镑两千。至于在无锡的厂,因为有杨新力的关系,所以不太好卖。孟队长,我愿把这些钱全部都拿出来,只求保住犬子一命,千万拜托了啊。” “够了,用不了那么多。”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罗老板,你要是信得过我,立刻让我带十万大洋走。几天之内,我一定把罗公子完整的带回来!” “好,好,你等着,我家里有一万现大洋,其它的,我开支票你。” 趁着这个机会,田七把自己弄到的所有和杨家有关的情报全部告知了孟绍原。 杨新力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其中他最疼爱的,是他的二儿子杨国常。 这人和他老子一样,都是个色鬼,无锡有名的花花公子。 他不愿意住在十八湾那种偏僻的地方,在无锡城里崇安寺有一幢大宅子,平时有四个保镖寸步不离其身。 田七在说完了这些情况,压低声音:“孟队长,你是不是准备从杨国常身上下手?” 嗯,这个厨子倒也聪明。 孟绍原笑了下:“是,也不是。我这次不光要把罗鹤望救出来,还要顺带着帮无锡把杨新力这个祸害给除了。” 田七一怔。 孟绍原才来无锡,人生地疏。杨新力防范又是如此严密,想要打进他的家里都难,他凭什么能够干掉杨新力? …… 罗渊成给了一万现大洋,又按照吩咐,分别开了几张支票。 孟绍原急匆匆的回到了田七的饭店里。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 孟绍原让田七不再接待客人,关上大门,只留了边上的侧门。 然后,他让刘焕文他们全部回到旅馆休息,只自己和田七留在了店里,连那个伙计也都打发出去了。 田七好奇,实在不知道这位队长想做什么。 等到了夜里八点多的时候,一个人从虚掩的那扇侧门里走进了店里。 顾海东! 杨新力的大弟子顾海东! 顾海东面色阴鸷,目光不断的在店里盘旋。 “顾先生,就我们两个人,请坐。”孟绍原笑着说道。 顾海东迟疑着在他对面坐下,只半个屁股坐着,摆出了随时随地都逃跑的样子:“白天,你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绍原在白天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的话是: “今晚,西门小木桥新溪巷,第一家,挂着一盏灯笼的饭店见面。见面礼一千大洋。”小说 孟绍原手指一动,田七立刻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几封大洋:“顾先生,大洋一千,你点一下。” 顾海东的目光落到这些大洋上,并没有去动:“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做什么,直截了当的说。” “顾先生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饶圈子了。”孟绍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顾先生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顾海东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自己又看对了。 白天的时候,几次说到钱,孟绍原都发现顾海东听的非常仔细,每次说到“三百万大洋”几个字,他的肩膀都会情不自禁的动一下。 这说明,他非常紧张这笔大洋。 后来双方讨价还价,把价钱压到了一百五十万大洋,都约定了七天之后交易,顾海东的皱眉、脚上的动作全部没有瞒过孟绍原的眼睛。 他急! 是为了价钱低了急,还是因为时间的原因?这点孟绍原还摸不清楚。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顾海东很在意这笔赎金! 就算罗家真的如约交纳赎金,那也是杨新力的大洋,顶多会给手下一些辛苦费,顾海东又何必那么着急? 孟绍原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试探一下顾海东。 他果然来了! 孟绍原确定自己判断准确,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前世是一个微表情专家:“我怎么知道的,顾先生不必多问。虾有虾路,蟹有蟹道。这一千大洋不过是见面礼,顾先生不如把难题说出来,看看兄弟能不能帮你解决了。” 顾海东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对,孟绍原观察的非常仔细,顾海东虽然一副不屑样子,但左脸颊的肉却微微跳动一下,那是有些期待、心动,但又不信任自己的表现。 孟绍原缓缓说道:“顾先生,我是诚心诚意来交朋友的。这一千大洋就是证明。否则,谁会拿大洋来开玩笑?顾先生不妨说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反对国民政府的事,谁又会在乎呢?” 顾海东的手指在无意识的敲击桌面。 那是在考虑孟绍原的话,在下决心。 孟绍原不急,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说的。 一个人矛盾的时候,也往往是他最脆弱,最容易吐露真话的表现。 自己当初可以协助过警察,帮助审问过好几个犯人的啊。 犯人开始考虑,也就是说明他准备开口了。 果然,过了几分钟,顾海东忽然叹息一声: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是我家里的事情。” 成了,孟绍原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 第十二章 原来如此 顾海东有个老婆叫唐秀妹,两人结婚十年,顾海东对老婆是又爱又怕。小说 唐秀妹有个不良爱好,嗜赌如命,一有钱就扔到赌场里。 前段时候,季云卿在上海做寿,本来送寿礼是轮不到顾海东这种小角色的,可是唐秀妹有个表姐,正好在季云卿家里当佣人。 顾海东就想着能不能凭借这层关系,想办法给季云卿送出一份重礼,一旦被老头子赏识了,将来自己还担心不能出人头地? 所以顾海东一咬牙一横心,卖了无锡乡下的田,还把房子也做了典当,凑了一万大洋,交给唐秀妹去找门路。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唐秀妹一到上海,表姐没有见到,路过一家赌场的时候,两只脚先迈不动道了。 她在里面赌了一天一夜,一万大洋输个精光。 赌徒就是这样,越输越想翻本。 唐秀妹跟着顾海东十年,青帮的切口规矩全都知道,当时就找到赌场老板,协商借钱翻本。 她报出自己老公的名号,以及拜的老头子,那都是有山门的,赌场自然不怕她会跑了,也就把钱爽快的借给了她。 唐秀妹在赌场里一连待了三天,一直到赌场再也不肯借钱给她这才罢手。 可一算账,唐秀妹傻眼了。 这三天里,她前后欠下了赌场三万大洋。 赌场里也不为难她,把她安排在赌场好吃好喝侍候着,派人去了无锡,告知顾海东,嫂子在上海欠下赌债,共计大洋三万,同为青帮兄弟,利息免算,只算本金。 三十天为限,请顾先生未必在期限内把账结清,期限内,嫂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绝伤不了一根头发。 期限一过,每三天为一期,奉上嫂子手指一根。有一天算一天,手指没有是脚趾,脚趾没了那就是胳膊大腿了。 顾海东傻了,托同门兄弟一打听,那是上海滩三大亨之一杜月笙的场子,钱,是万万不能少了一分的。 到时候别唐秀妹丢了性命,也自己都会被带到上海去。 他房子都抵押了,哪里还有钱救老婆? 而且他阶级很低,杨新力从不肯轻易帮人,自己徒弟也不例外,那是断然不会为了自己,去求季云卿帮忙的。 孟绍原听到这里,忽然问道:“罗鹤望是你鼓动绑架的?” “你怎么知道的?”顾海东一惊,随即慌乱改口:“什么罗鹤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孟绍原再无怀疑:“顾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是受人委托,来救罗鹤望的,所以,是你策划的,还是杨新力自己想的,都和我没多大关系,我只要看到活的罗鹤望。你在这里和我多拖延一分钟,三十天的期限可就多过去了一分钟。” 他在说话的时候,一刻都没有放松观察顾海东的表情和一举一动。 这家伙在听到“三十天期限”的时候很紧张,右手还哆嗦了一下。 顾海东迟疑了一会:“爽快,孟老板,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瞒你了。没错,罗渊成和十三爷有仇,我就鼓动他绑架了罗鹤望,指望敲到一笔赎金,十三爷看在我有功,能够分我一笔钱,这样,我就能解燃眉之急……十三爷接受了我的计划,可是他太贪心了……” (他在说“他太贪心”几个字的时候,满是怨气,还握了一下拳头,这是不满的表现。孟绍原平静的看着对方。) “十三爷居然想要勒索人家三百万!怎么可能,杨新力明知罗渊成拿不出三百万,他就是想把罗家最后一块大洋也敲诈出来……他等得起,可我等不起啊……” (他把“十三爷”改口称为了“杨新力”,这是在急切生气时候无意识说出来的,他对杨新力很不满。) “三十天期限还剩最后十天了,本来,我已经说动十三爷,拿一百万算了,可谁想到今天偏偏你来了,杨新力又一次提到了一百五十万,而且还给你们七天时间筹款。我没时间了啊。就算真的能够拿到钱,分钱也需要一段时间啊……” (这家伙现在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对,他说话的时候身子一直不自觉的后倾,人一旦做出这种动作,那是在刻意隐藏什么,这是心虚躲避的表现。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孟绍原叹息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顾先生,这事好解决的很,你只要告诉我罗鹤望在哪里,不需要你出手帮我们,三万大洋,我给你!” 顾海东一喜,随即面色又是一阵黯淡,喃喃说道:“多谢,可是不够啊,三万大洋还不够啊……” 什么意思? 不是救他老婆只要三万大洋? 刚才他的那些表现……在那隐瞒的事情……为什么三万大洋不够…… 孟绍原脑中灵光一闪,完全想明白了:“顾先生,你想打劫杨新力!” “什么?”顾海东猛的站了起来,脸色惨白:“你在胡说什么?” 孟绍原一拍桌子,身后田七会意,猛的拔出枪来,枪口对准顾海东:“坐下!” 顾海东心惊胆战,在枪口的威胁下,缓缓坐下,他的身子还有一些微微颤抖。 “顾海东!”孟绍原不再客气:“你老婆好赌,欠下三万大洋,为了讨好季云卿,你地卖了,房子抵押了,一无所有! 所以,你撺掇杨新力绑架罗鹤望,然后又动起了赎金的脑子。你知道收赎金,杨新力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必然是委派你去。 到时候,你会秘密召集一批人,赎金一旦到手,半路打劫。这些劫匪你已经找好了,而且许下了好处。可惜天不遂人愿啊……你自导……” 一想这个时代还没“自导自演”这个成语吧?急忙改口:“这伙劫匪,肯定不怕杨新力,甚至有可能还是杨新力的对头,所有即便杨新力知道了也都无可奈何!” 田七在一边忽然插嘴道:“薛三枪!” “谁?”孟绍原一怔。 田七解释了下:“太湖里的湖匪薛三枪,从他太爷爷开始就做这行,纵横在太湖,谁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官兵围剿数十次,没一次成功的。这家伙枪法好,远距离杀人最多三枪,所以有了这个外号!他从来都不买青帮的面子,一直以来都和无锡的青帮不对盘!” 第十三章 凌晨绑架 顾海东心里已经不仅仅是震撼,而是恐惧了。 太可怕了。 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几句话,居然把自己的秘密都给拼凑起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 畏惧,正在顾海东的心中不断升起。 他的表情变化,丝毫没有瞒过孟绍原,他知道现在正是顾海东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明人不说暗话,顾海东,我是军事统计调查局二处的队长孟绍原!” 特务? 顾海东顿时明白了。 民间对这些特务一知半解,有叫他们复兴社的,有叫蓝衣社的,又叫力行社的。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叫法,总之,这个组织在大多数普通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神秘感。 孟绍原趁热打铁:“我的权利你不知道有多大。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到南京,或者就地正法,我保证,杀死你这样一个蝼蚁,没人会调查的。” “别,别。”顾海东失声叫了出来。 恫吓,往往是人类最有效的武器。 顾海东真的很害怕,这些传说中的特务,真的能够干出这些事,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没有靠山的小流氓。 真死了,杨新力绝对不会替自己出头的。 他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顾海东的确动上了赎金的脑筋,而且巧的是,他和杨新力的死对头,太湖湖匪薛三枪其实还是亲戚,过去帮薛三枪提供了不少情报,让其顺利的劫了杨新力不少的货。 杨新力始终都被蒙在鼓里。 当然,顾海东也没少拿好处。 这次,他知道要成事,一定需要薛三枪的帮助,所以他悄悄的找到堆放,许诺了事成后,给薛三枪三万大洋的好处。 薛三枪这个人,要是你答应了他的事情不做,尤其是钱方面他没收到,亲戚他也一样下得了手。 “你这个猪脑袋。”孟绍原听了哭笑不得:“你也不动脑筋想想,赎金至少几十万大洋,你劫了,难道薛三枪不会眼红,不会把你也干了?” 这点顾海东当然也想过,可是事情急迫,冒险他也顾不得了。 “你走投无路了,顾海东。”孟绍原缓缓说道:“这事我只要捅出去,你老婆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一滴滴的冷汗,从顾海东的脑门上流下。 “八万大洋。”孟绍原忽然说道。 “什么?”顾海东一怔。 孟绍原看了他一眼:“我给你八万大洋,先付三万,可以把你老婆救出来。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办事,事成后,再给你五万大洋,薛三枪那里,随你处置。给与不给,和我无关!” 八万大洋? 那么多? 顾海东不是笨蛋,知道诱惑越多,自己要做的事情也越危险,当时小心翼翼:“你要我做什么?” 孟绍原不慌不忙的把心里的计划说了出来。 顾海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身子甚至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孟……孟队长……要是事败,杨新力会灭了我全家的。” “杨新力算什么?一个流氓而已。”孟绍原一脸不屑:“你以为杨新力可以灭了你全家,我二处的人,就血洗不了你满门?顾海东,八万大洋,还是你全家人的脑袋,你自己想想吧。” 田七收起了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放在了顾海东的面前:“汇丰银行的,要大洋还是美元你都可以去自选。” 血洗你满门。 这些特务说到做到。 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三万大洋,就白生生的放在眼前。 这是一种诱惑。 死亡的威胁,然后是可以活下去,还有八万大洋能拿。 正常的人类都清楚应该如何选择。 “这些,都是我的了?”顾海东终于做出了抉择。 孟绍原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全是你的。” “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顾海东咬着牙说道:“但你答应我的好处,别忘记兑现。” “帮我二处做事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二处的外围组织成员,只要你老实为我们做事,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那好,我现在去就办。” 顾海东站了起来,把那张支票小心的收起:“我在那里等你,告辞。” 孟绍原没有动身,看着顾海东脚步匆忙的离开了店里。 他前脚刚走,刘焕文后脚就跟了进来:“绍原,按照田七提供的情报,我们一直都在跟踪杨国常。他进了赛凤仙的宅子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一共带了四个保镖。” “嗯。”孟绍原站了起来:“让大家都准备,行动。” “好勒。” …… 赛凤仙是无锡城里最有名的一个妓女。 杨新力的宝贝儿子杨国常一见到她,就被彻底的迷住了。几乎天天夜里都到她的家里鬼混到凌晨的时候才会离开。 孟绍原坐在车里,已经等了五个多小时了。 “孟队长,抽烟。” 穆德凯掏出了烟。 孟绍原前世从不抽烟,可是今天一天跑来跑去,又在这里盯到现在,真的有些疲乏了。 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烟。 穆德凯殷勤的帮他点上。 孟绍原吸了一口,似乎烟的味道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难抽。 刚抽到一半,穆德凯忽然低声说道:“来了!” 一个岁数不大的家伙,打着哈欠,在四个打着手电筒保镖的陪同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杨国常! 刚准备让人去拿车,杨国常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美女,也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出来,屁股一扭一扭的朝他走来。 杨国常是个好色之徒,看的眼睛都直了…… …… “动手!” 孟绍原低声喝道。 穆德凯和田七带好面罩,猛的冲出车子…… …… “砰砰砰!” 当祝燕妮接近看的直流口水的杨国常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忽然从包里掏出手枪。 枪声,划破夜空。 接着,又有两个蒙面人朝着这里冲来。 杨国常和他的保镖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枪声忽然又停止了,杨国常的保镖提心吊胆的抬起头来,却发现几枝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 “带走!” 同样带着面罩的孟绍原,不紧不慢的来到面前,一指杨国常。 杨国常被拽了起来,一点不敢反抗。 “什么人,留下名号来,我们也好交代!” 一个保镖大着胆子说道。 孟绍原拿出早就写好的信,扔到了地上:“回去告诉杨十三,四.一四的血,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走!” 这一行人,带着发出杀猪般叫唤的杨国常迅速的上了轿车。 第十四章 精心部署 “他……他们真的说四……四.一四?” 一向强横惯了的杨新力,声音居然也哆嗦起来。 四.一四,这些无锡青帮,和赤党结下了血海深仇。 而去年开始,赤党在无锡又重新活跃起来。 这是杨新力最害怕的。 本来,他在无锡城里和石塘湾都有房子,但正因为赤党报仇,所以宁可搬到了戒备森严,易守难攻的十八湾山上。 可是千躲万躲,终究还是没能够躲过去。 赤党居然把自己的儿子给绑架了。 “是真的,十三爷。”保镖哭丧着脸:“这是他们带头的留下的信。” 杨新力接过信的时候手都微微有些颤抖,打开来,是用大白话文写的:“杨新力,你残害我党义士,抓捕杀害工人纠察队,特请你公子至我处做客。明日夜里九时,携带大洋五十万,至惠山三茅峰换人。” 没有落款。 杨新力却是深信不疑。 整个无锡地面,除了薛三枪,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赤党分子,谁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薛三枪一向只在太湖里活动,那么,绑架自己儿子的断然就是赤党分子了。 怎么办? 杨新力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十三爷,这些个赤党,可不好对付啊。”顾海东凑近了说道。 “废话,这还用你说?”杨新力心烦意乱。 顾海东也不急:“十三爷,当年您和八爷,抓了杀了不少工人纠察队的,咱们算是和他们结下血海深仇了。依我之见,既然如此,还不如来个斩尽杀绝!” 杨新力一怔:“什么意思?” “就算这次公子释放,可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顾海东杀气腾腾:“这无锡地面,不姓赤,姓的是杨。一不做,二不休,就趁着这个时候解决了他们。咱们先带着五十万大洋,把公子给救出来……” “我一时半会到哪去弄五十万大洋?”杨新力做梦也都没有想到,自己绑架了别人的儿子,现在轮到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 顾海东早就帮他考虑好了:“黄金、首饰、田产,总之先凑齐五十万大洋来,毕竟公子的命要紧啊。” “然后呢?难道就这么便宜了那些赤党?” 杨新力一阵肉疼。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财产落到被人手里? 顾海东阴冷一笑:“哪有那么简单?您派一个精细的人,上山交易,然后把咱们的兄弟全部调出去,在惠山脚下埋伏起来。先把公子营救出来,那些赤党分子肯定要下山。惠山一共只有两条下山的路,前山,对面是钱家人造的连排宅子,把路都给堵了,他们可只有后山可行了。所以我们只要在后山等着,不怕他们不自投罗网!” 杨新力恍然大悟:“好,好。可万一他们不下山呢?而且,他们肯定不会倾巢出动,将来再报复怎么办?” “不下山?上面没水没吃的,他们能待多久?等到天亮他们还没下来,我们直接上山去搜。”顾海东冷笑着:“只要能够抓到一个活的,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出赤党老巢所在,到时候再邀上警察、保安队,给他们来个一锅端!” 杨新力在那想了一会,觉得这个办法是目前最保险、最可靠的了。 当时点了点头:“好,那我派我的堂弟杨新群去操办这事。把咱们的弟兄全部都调出去。海东,你带着两个人留在我的身边保护我。” “放心吧,十三爷。” 顾海东拍着胸脯:“这次一定要杀的赤党片甲不留!” …… “对,罗老板,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罗鹤望回家了。好的,好的,那边就拜托了。” 孟绍原挂断了电话,来到门口的小摊子前:“两包三炮台。再给我包瓜子。这是什么?” “先生,这是梨片干,鸭梨肉做的,可好吃了,买一包尝尝吧。” “行啊,来一包。” 孟绍原付了钱,带着这些东西回到了饭店里。 现在,这家饭店已经停业了,变成了他们的大本营。 孟绍原把烟和吃的放到桌子上:“小祝,瓜子,还有这个,梨片干,你尝尝。” “谢谢队长。” 祝燕妮到底是个女孩子,喜欢零嘴。 一吃那梨片干,又甜又腻,也不怎么好吃。 这本来是是鸭梨削片,放入糖精,晒干了,专门卖给穷人家的孩子解馋用的。 孟绍原散了一圈烟:“兄弟们,分配一下明晚行动的任务……老穆,你和小祝今晚就去惠山,记得,带足喝的吃的。得手了,就按照我吩咐你们的去办。” “好勒。” “吩咐什么啊?”刘焕文问了一声。 孟绍原对他还是提防的:“没什么,把杨国常交给他们……焕文,你和老项,按照罗海东提供的地址,去把罗鹤望救出来。看着罗鹤望的就两个人,你们轻松就可以应付了。” “能杀人不?”项守农没忘记问一声。 孟绍原点了点头:“遇到抵抗,格杀勿论!” “那成!”项守农一下就兴奋起来了。 “田七。”孟绍原的目光落到了田七身上:“你枪法怎么样?有没有杀人的胆?” 田七面无表情:“青浦训练的时候,我就是我们那一期枪法最准的……至于杀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绍原放心了。 自己可从来没杀过人,到了那个时候,敢不敢扣下扳机还难说的很。 “绍原,就你们两个去,太危险了吧?”刘焕文有些担心。 孟绍原摇头一笑:“什么事情,只要经过精心安排,就会变得轻松容易。焕文,咱们这次把任务完成,回去后必然能够得到嘉奖。这可是咱们凭真本事得到的啊。” 他特意加重了“真本事”这三个字,就是在那提醒刘焕文,别在背后再做那些小动作了。 刘焕文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脸一红,也没多说什么。 “好了,老穆和小祝任务重,先好好的休息。”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田七,杨国常那没问题吧?” “没问题。”田七若无其事:“我把那小子的两条胳膊卸脱臼了,他没地方跑。” 什么?把胳膊卸了? 田七这家伙好狠啊。孟绍原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第十五章 心狠手辣 夜幕降临。 惠山,坐落在无锡西郊,最高峰就是三茅峰。 四十五个青帮弟子,已经在惠山后山做好了准备。 原本在十八湾的那挺刘易斯机枪都被用上了。 再加上七八枝左轮枪,和土枪,这样的武装,杨新群看来对付那些赤党已经足够了。 “都在这里等着。” 杨新群从小就胆大,就一个人拿着一只皮箱上山。 再说了,如果赤党在山上有埋伏,多带两三个人上去又有什么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杨国常安全的带回来。 惠山不高,即便是最高处的三茅峰,海拔也只有三百来米。 爬到三茅峰,用不了一个小时。 不过拎着皮箱,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杨新群也禁不住气喘吁吁的。 他把皮箱放了下来,然后举起手,杨新群叫道:“兄弟,我到了!” 不一会,两个人就从树丛后闪现。 两个人全都蒙着脸。 居然还有一个女人? 杨新群解开衣服:“赤党兄弟,我按照规矩没有带武器!” “钱呢?”穆德凯沉声问道。 他是老资格的军统了,做事最是稳当。 杨新群放下手,蹲下身子打开皮箱,然后闪到一边:“兄弟,一时间筹集五十万大洋,实在太难了。这里是我们家十三爷尽全力才想到的办法。支票一张,随即可以提取大洋十万。还有黄金、我们夫人小姐的首饰,加上几张房产、田产的地契,可不止五十万了!” 祝燕妮上前把皮箱拿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对穆德凯点了点头。 “把人带出来!”穆德凯关好皮箱,拎起。 祝燕妮再次去了树后,把被五花大绑,眼被蒙上,嘴被堵上的杨国常带了出来。 要说,杨国常可真是吃尽了苦头。 先是被田七下了两只胳膊,疼的他死去活来的。 然后,又被带到山上,什么都看不到,整整一天一夜时间,那是粒米未进,两只脚都软了。 “国常,没事吧?”杨新群赶紧问了一声。 一听是叔叔的声音,杨国常嘴里立刻“呜呜”的叫了出来。 穆德凯忍着笑:“放心吧,受了点皮肉伤,回去养两天就好了。我不希望我们一会下山的时候,有人在那埋伏我们。山不转水转,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不怕死的。” “放心,放心,不会的。我们只要公子安全就行。” 杨新群从祝燕妮那里小心的扶过杨国常,心里却恨不得现在就干掉这两个“赤党”的。 等着吧,一会你们只要下山就有你们好看的。 尤其是那个女的,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 杨新力做梦也都想不到自己今天居然落到这样的下场。 所有人都被调出去了,老巢几乎就是空的了。 可这个时候,却被人抄了后路。 唯一剩下的三个弟子,除了顾海东,全被人打死了。 对方来的,只有两个人。 领头的那个,杨新力刚刚见过: 孟绍原! 顾海东也在枪口的威逼下,和杨新力一样举着手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孟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新力忍不住问道。 此时的孟绍原,对田七的枪法很是佩服。 顾海东悄悄的把他们接应上来,田七一枪一个,一颗子弹都没浪费。 还有这个顾海东,惊恐的样子装的蛮像的。 杨新力的老婆家眷都在石塘湾,这里陪着他的唯一一个姘头,此时也被带来出来,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什么意思,十三爷。”孟绍原搬了一张椅子坐下:“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奉的是军事统计调查局二处的戴先生命令,前来营救罗鹤望。算了,反正你也不认识戴先生是谁。得罪了我们,你以为没事吗?” 特务? 这个“孟老板”居然是南京来的特务? 杨新力大着胆子:“兄弟有眼无珠,实在该死。我这就下令,让人立刻放了罗鹤望,而且保证从今以后不再找罗家的麻烦。” “晚了。”孟绍原叹息一声:“我想要留下活口,可是戴先生会不开心的。” 杨新力勃然变色:“道上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和你相见什么?黄泉路上见面吗?”孟绍原冷笑:“留下你这个祸害,等我们走了,继续去找罗家的麻烦?田七,送十三爷上路!” “不——” 杨新力刚叫出这一个字,田七手里的枪已经响了。 杨新力一头栽倒在了血泊中。 “啊!” 杨新力的姘头惊叫起来。 田七看都不看,一枪正中这女人的要害。 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按理说这个女人是无辜的,不过早晚是个隐患。 孟绍原本来还想怎么处置这个女人,田七却已经打死了她。 这个“厨子”,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田七上前,在两具尸体上又补了几枪,这才默默回来,重新站到了孟绍原的身后。 顾海东也是看的胆战心惊,生怕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也灭了口。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孟绍原让田七拿出两张支票给他:“顾海东,这里是剩下的五万大洋,我说话算话。” “谢谢孟队长,谢谢孟队长。”顾海东松了一口气,接过了支票。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杨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顾海东苦笑一声:“先把老婆救回来,然后要么隐姓埋名,和老婆躲在上海,要么另想办法,反正无锡是没有办法待的了。” “孟队长,我和顾海东再仔细检查一下,不要有漏网之鱼。”田七恭恭敬敬地说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 “罗老板的朋友?赶快进来。” 惠山前山脚下,身世显赫的钱府侧门打开,一个老人把穆德凯和祝燕妮让了进来:“我们老爷已经睡了,也不方便出面。车子安排好了,你们从正门赶紧离开。” …… “砰砰砰。” 里面忽然传来几声枪声。 孟绍原一怔。 过了会,看到田七从里面走出,手里还拿着三张支票:“孟队长,八万大洋,一分不少。” “你做了什么?” 孟绍原勃然变色。 “留着顾海东这样的人,终究是个祸害,他今天可以出卖杨新力,明天也许就能够出卖您,所以我帮您把后患解决了。”田七不紧不慢说道。 孟绍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可是自己到底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么心狠手辣啊。 田七又慢吞吞说道:“您要是念着顾海东的一点好,那就派人去上海送上三万大洋,把顾海东的老婆救出来,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田七! 这个人自己到底用还是不用? 用的话又要怎么才能把他用好? 第十六章 巨款到手 第二包三炮台又只剩下半包了。 孟绍原发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但学会了抽烟,而且烟瘾还长得非常快。 这可不是好事。 吸烟有害健康。 杨新力干掉了,罗鹤望也被成功救了出来。 就是一个字: 快! 快举快打,一旦决定了,再无迟疑,立刻执行。 “队长,刘焕文他们回来了,还有,罗渊成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想要求见。”田七走进店里说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 没一会,刘焕文和项守农两人就陪着罗渊成走了进来。 一进来,看到了孟绍原,罗渊成一句话都没说,竟然“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罗老板,快起来,快起来。”孟绍原赶紧站起,扶起了罗渊成:“罗老板,这是做什么啊。” “孟队长,谢谢,谢谢。”罗渊成擦着眼泪:“犬子已经被安全送到了家。若是没有孟队长和诸位兄弟,我罗某人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罗老板,坐下说。”孟绍原请他坐了下来:“一来,这是戴先生吩咐的任务,我们不敢不竭尽全力。二来,早听说罗老板是爱国商人。一个国家危难时期,捐款捐物的商人,怎么能够受到流氓欺压?” 说完,在那停顿一下:“罗老板,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杨新力死了。” “啊?死了?”罗渊成大吃一惊。 “哎。”孟绍原长长一声叹息:“前些年,就是四.一四的时候,杨新力和邹广恒,杀了赤党那么多人,现在人家杀回来了,第一个就是找他报仇啊……” 罗渊成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对,对,被赤党杀了,被赤党杀了。那些赤党真是不得了,神通广大啊。” 他在生意场上待的时间久了,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孟绍原这么一说,他便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了。 孟绍原特意提醒了一下:“杨新力虽然是死在了赤党手里,可是不能不提防杨家人把怨气发泄到你身上。罗老板,你尽早带着家人,到上海去避一避,你在那里不是有买卖?” “嗯,犬子只受了一点皮肉伤,我明天就走。”罗渊成很清楚,目前无锡已经成了是非之地。 杨新力被赤党杀了,偏巧罗渊成的儿子又被救了出来,肯定有人会怀疑的。 虽然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查到力行社的头上,但像罗家这样的商人,不免要受到牵连。 罗渊成从身上掏出了七八张支票:“孟队长,这里是八十万,麻烦请你收好。” “罗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孟队长,没别的意思,你听我说。”罗渊成解释道:“之前为了救犬子,我东拼西凑了八十三万大洋,,这些钱原本就不再属于我了。现在犬子既然已经得救,决不能让兄弟们白忙一场。这钱送给你们,总比便宜了杨新力那个家伙好。”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从里面捡出了两张支票:“罗老板,那我也不客气了。这十万,是我带给戴先生的,算你对戴先生的孝敬。这十万,我带回去,是给兄弟们的辛苦费。剩下的,你拿回去。”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罗老板,你听我说。”孟绍原神色严肃:“现在局势不稳,你们商人不容易。内要面对各式各样税收,警察地痞流氓敲诈。外呢,又要面对洋货冲击。资金稍稍周转不过来,半生心血一夜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你若是个平常商人,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立刻收下。可罗老板爱国知名,人尽皆知,兄弟我要是在这个时候还拿走你砸锅卖铁凑来的钱,不说什么千夫所指,起码回去后戴先生也绝对饶不过我。” “谢谢,谢谢。” 罗渊成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这位孟队长,将来若有机会,就算自己拼了命也要报答他。 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孟绍原便催促着他赶紧动身,回家准备,早点逃离无锡。 还让刘焕文和项守农送他回去。 罗渊成前脚刚走,穆德凯和祝燕妮就进来了。 穆德凯的手里拎着一只皮箱,兴冲冲的:“孟队长,五十万,房产地契,全部都在这了。” 孟绍原没看皮箱,在那沉吟了片刻:“田七,有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房产地契全部折现?大洋、黄金、美元、英镑都行,就是不要法币。” “没问题。”田七想都不想:“无锡东门那里,有个人是专门做这事的,保证能够办成。” “那就行,千万不能让杨家的人发现这事和我们有关系。”孟绍原放心了:“你留在无锡处理,办成了,到南京来和我们汇合。还有,这五十万,只有屋子里我们几个人知道,千万不要外泄。” 穆德凯一怔:“小刘和老袁,老项呢?” “暂时也不要让他们知道。”孟绍原是存心瞒下这笔钱了,这世道,身上有钱比什么都管用: “风声过去之后,咱们再分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放心吧。”穆德凯三个人都答应了下来。 孟绍原看了看桌子上的支票:“十万是给戴先生的,这不能动。剩下的十万,拿出一半来兄弟们分了。还有五万,老穆,你到了上海之后,存到汇丰银行,给我开个户头,办个支票簿,按你说的,处里的人都不能少了。”小说 “知道了。” 穆德凯一竖大拇指。 要说孟队长就是聪明,领悟的快呢,二处的这些门道,他已经渐渐的入门了。 要不了多少时候,孟队长在二处那绝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啊。 说到这,孟绍原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田七,到时候给那个花儿五百大洋,两次去十八湾多亏了她,尤其第二次更是危险,咱不能亏待了人家。” “知道了。” 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这趟无锡之行,光是在杨新力一个人那,就弄到了五十万大洋。 巨款! 这笔钱,等到风声过了,他决定拿出十万来分给手下。 不少了。 足够买来他们对自己的忠诚了。 不能光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啊。 不仅要给他们吃,而且还要吃肥的。 吃的膘肥肉壮,才好为自己做事。 剩下的钱,怎么处理? 全部存在银行里?似乎太浪费了。 投资? 眼看着1937年越来越近,似乎也没有什么太有把握的投资啊。 1937年啊。 想到这,孟绍原的眉毛就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血与火的时代,一个民族奋起反抗的时候! 而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什么呢? 孟绍原不知道。 第十七章 支票乱舞 这次无锡之行,来去匆匆,不过几天时间。 可戴笠交代下来的任务,却顺利的完成了。 回到南京,戴笠正好去开会,孟绍原也趁机在宿舍里好好睡了一天。 条件还算可以,四个人的宿舍。 只是现在有钱了,也该去考虑到外面租个房子了。 这样做事也会方便不少。 一觉睡到了吃晚饭的点,正想着到哪去弄点吃的填下肚子,穆德凯就上门了。 两个人找了家小馆子,叫了几个小菜,一壶酒。 穆德凯在汇丰银行帮孟绍原开好了户头,把支票本给了他:“孟队长,那五万大洋我是这么分的,您拿四万,剩下的我们分了……” “别忘记给田七留一份。”孟绍原收好了支票本:“对了,老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找套房子,最好离咱们上班地方近点。” “多大事啊。”穆德凯一听,立刻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 第二天一大早,孟绍原估摸着戴笠已经回来上班了,吃了早饭赶紧的就去了戴笠的办公室。 “回来了?”戴笠头都没抬。 “回来了。” 戴笠甚至都没有问这次的任务成功没有。 没有这个必要。 “戴先生,这是您的。” 孟绍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支票,上前两步,放到戴笠的办公桌上,然后又退回到了原来站的地方。 戴笠看都没看:“你们拿了多少?” “报告戴处长,十万,但到我们自己口袋里的是五万。”孟绍原一丝一毫都没隐瞒。 戴笠终于放下了笔,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你不贪心,还知道搞好关系,这点很好。做特务的,不光光只是抓人这么简单,要动脑筋,要团结周围的人。你虽然只是个小队长,但我还是看好你的。” “谢谢戴处长。” 戴笠的目光落到了那张支票上:“这次,是我私人拜托你的任务,所以也不能给你升职了。这样吧,这张支票你拿回去,就当是我谢你的。” “属下不敢。”孟绍原赶紧一个立正:“属下能为戴处长做事,本身就是莫大的荣幸了。这钱,是罗老板给您的……” “我说给你就给你。”戴笠不容分说:“这也是命令。” 孟绍原迟疑了一下,还是收起了支票。 一点不假,戴笠好色,但不贪财。 撇去其它方面不说,在即将到来的抗战里,他和他率领的军统,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了太多的事,付出了太多的牺牲了。 戴笠站了起来,来回走动几步,活动了一下筋骨:“小孟,我说过你很聪明,不过,冒充赤党这种事情,只可偶尔为之,做多了,一旦泄露出去,恐怕会有麻烦啊。” “是的,是的,属下谨记在心。当时事急,属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了,没别的事了,出去吧。” “属下告退。” 孟绍原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戴笠的声音: “水蜜桃是水蜜桃,野果子是野果子,不一样。” 孟绍原身子一颤:“知道了,戴处长。” 随即便从容的走了出去。 你个王八蛋的刘焕文! 老子给你机会,你他妈的还是出卖了老子? 狗东西! 自己在无锡的一举一动,只怕是回来的当天,刘焕文就全部汇报了戴笠了。 戴笠特意说起野果子的事,就是在提醒孟绍原,不管你到什么地方,你做的任何事都瞒不过我。 我,在盯着你! 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的为我效劳! 孟绍原怒了。 被人安排一个眼线在身边,那是什么感觉? 他妈的连放个屁是什么味道,戴笠都能闻到。 成,刘焕文,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片刻时间,七八个主意已经在孟绍原的脑子里一一转过。 既然要整,就要把对方往死里整。 不光要弄倒他,还要狠狠的踩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次出公差,多下来的钱,几个重要人物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 什么情报科译电股,头头脑脑每人一千大洋。 好家伙,肥差啊。 孟绍原的做法,自然引起了一片交口称好。、 这小伙子,太有前途了。 以后再要出美差,也别找自己部门的了,直接派他出去得了。 总务科和会计股那里,孟绍原科长股长各送了两千大洋,把个冯啸才和徐人骥笑的鱼尾纹全都露出来了。 送上的出差花费清单,徐人骥看都没看,大笔一挥通过。 孟绍原想要告辞,徐人骥就是不肯,非要留他下来喝杯茶,还特意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友人送给他的龙井茶请孟绍原品茗。 徐人骥在二处是出了名的吝啬,能够喝到他的茶,那可不容易。 问题这茶,价值两千大洋啊。 聊了半个多小时,孟绍原要走,徐人骥说了声:“等等。” 站起身来,拿起茶叶罐,找了张纸,哆哆嗦嗦的倒了一些茶叶在上面,一看,实在是少了些,一咬牙,又多倒了一些,小心包好,当个宝贝似的转过身来: “小孟,这龙井可贵可贵,我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我的至交好友才行。这茶叶你拿着,你拿着。千万别给别人喝,自己品,自己品。” “哎哟,徐股长,那多不好意思啊。” 徐人骥一直把她送到了门口。 看到徐人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孟绍原冷笑一声,两千大洋的茶叶?本来想扔了,可一想被徐人骥看到了大家尴尬。 来到督察股股长办公室门口,孟绍原敲了敲门。 “进来。” 孟绍原推门进去:“柯股长,我是二中队六小队的孟绍原。” “哦,你就是孟绍原啊。”督察股股长柯建安朝他看了看:“早听说过你了,坐吧。什么事?” 孟绍原坐了下来,掏出一张支票放到桌上:“柯股长,这次去了趟无锡,抓到个走私贩,敲了他一笔,孟绍原不敢独占,这里一点小小心意,是我孝敬您的。” 柯建安眼光一扫,看到是张两千大洋的支票,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板起脸来,忧心忡忡: “时事艰难,委员长号召我们,勒紧裤腰带也要建设国家。可是这帮走私贩,无法无天,他们就是国家的蛀虫!小孟,抓的好,抓的秒,我在考核的时候一定要给你记下一功。”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交朋友没有比大洋来的更加实在的了。 可是孟绍原今天来的目的远远不止这些! 第十八章 设计报复 “柯股长,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点小事想请您帮忙。” “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所及。” “刘焕文。” “谁?那个和你一起进来的刘焕文?” “是的,就是他。” 柯建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小孟啊,刘焕文是和你一期进来的,全是何儒意选上的。他怎么了?” “我当了小队长,他和我同时进入二处,当然心有不满了……”孟绍原点到为止。 柯建安立刻明白。 别说在二处,在任何一个政府部门,像这样同事间互相倾轧的事情,举不胜举。 要想升迁,非得踩着同僚的脑袋才行。 柯建安似笑非笑: “这个嘛,刘焕文的心胸略显狭隘,同僚间还是要互相帮助的……小孟啊,你是准备喝小酒,还是上大餐?” 孟绍原眉头微皱:“绍原初来二处,什么都不懂,还请柯股长指点。” “喝小酒,给他考核弄个最次的,找他一点麻烦,点一下他,甚至给他记个过,让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人也就是了。”柯建安笑了一下说道: “吃大餐,嘿嘿,让他滚蛋,他都该谢主隆恩了。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啊。” 孟绍原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绍原胃口大,吃东西都喜欢吃大份的。” 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依然不顾警告,那就别怪我了。 像刘焕文这样的人,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一棒子打死! 绝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否则,后患无穷! “那就是准备吃大餐了。”柯建安慢吞吞地说道:“可要准备一顿大餐,光是一个厨师不行啊。白案的、红案的、洗菜的洗碗的,这些人的人工,算起来非要五千大洋。” 孟绍原一笑:“绍原要吃大餐,自然是要出钱的,五千大洋!” “哎。”柯建安忽然长长一声叹息:“我老婆在上海看中一套房子,非闹着要买,可我一个公务员,两袖清风,哪里买得起啊。” “柯股长,您的工作繁忙,嫂子跟着您那么多年受苦了,买,多少钱,我出了。” “我算着有五千大洋差不多了!” “买,咱们买。” “我姑娘眼看要出嫁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总想着风风光光的让她嫁了,可陪嫁,哎,没钱啊,真的没钱啊。” “柯股长,南京风俗我不懂,嫁个姑娘要多少陪嫁?” “五……起码得一万。” “我给!”眼看柯建安还在那里盘算什么,孟绍原站了起来:“柯股长,您给个准价!” “大洋五万!”柯建安脱口而出:“你拿钱,我办事。我让那个刘焕文永世不得翻身!别说二处,哪里都没他的容身之地!” 孟绍原不敢立刻答应下来,不然自己一个小小特务,立刻拿出那么一笔巨款,非得让人怀疑自己到底在外面捞了多少好处: “柯股长,绍原有个好友,有的是钱,和我是过命的交情,绍原这就央他去想办法,三天之内,一定把钱给您送到!” “我等你的好消息。” 柯建安一点都不担心。 刘焕文不过是个新人,他早就查过了,没根基。 自己要动这么一个人,三个指头捏田螺: 没跑! 嗯,孟绍原这小子不错,身后有金主撑着,自己帮他办了这事,不怕他将来有好处了不分给自己。 尤其是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五万大洋啊…… …… 离开了督察股,孟绍原最后一个去的,是缮写股。 这是整个二处最不受人待见的一个部门了。 平时整理档案,也没谁求他们办事。 如果说上面吃肉,底下的小特务喝点汤渣渣,那么,缮写股喝到的,也就是残羹剩汤了。 缮写股股长李祖维,平时见人都唯唯诺诺,人送外号“李老实”。 可孟绍原偏偏就找到了他。 不但如此,一出手就是一张一千块大洋的支票。 “这,这怎么好意思。”李祖维当了一年多的股长,还从来没有收到过那么多钱,看样子多少有些慌乱。 孟绍原却客气的很:“李股长要负责整理二处那么多的档案,实在辛苦,上次我托人送来的三两黄金,少了,少了。” “孟队长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李祖维的声音不大:“就这三两黄金,我拿回去了,我家那黄脸婆不知道高兴的和什么似的。” 孟绍原发现,李祖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一直在把玩着一枝钢笔。 这是心不在焉,敷衍的意思,看起来,这个老实人未必就老实了。 仔细想想,要真是一个老实人,能来二处? 孟绍原和他聊了一会,李祖维忽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孟队长,这次来,恐怕还有别的事情吧。” 成,既然被看出来了,孟绍原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李股长,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是想委托你,在某人的档案里,找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对你有没有风险?” 李祖维狡黠一笑:“若是要我修改档案,我是断断不敢做的,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可是要做到你说的,倒也不是难事。这世上,有谁的档案真能做到清清白白?” 孟绍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的档案呢? 穿越到这个时代,自己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呢。有没有父母?老家在哪里?这些,档案上面应该都有记载吧? 算了,暂时不去考虑这些:“李股长,您家里有什么困难没有?” “有啊,谁家没一本难念的经?”李祖维不慌不忙说道:“我想把老家的房子修一下,我算了下,大约需要大洋三千。” “我给你五千,找到的东西越详细越好。”孟绍原爽快的签了一张支票,放到了李祖维的面前: “李股长,拜托了。” “名字。” “刘焕文。” “知道了,我会把他的档案调出来仔细看上一个通宵的。”李祖维说完这话,又恢复了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小说 “孟队长,不好意思,戴处长让我们把档案全部重新整理一下,工作台繁重了,我就不留你了。” “辛苦了,李股长。” 孟绍原起身告辞。 成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该找的人都找了。 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刘焕文! 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第十九章 餐厅发难 孟绍原已经布好局了。 现在自己虽然还只是个小人物,可已经隐隐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 钱的魔力当然是最重要的,可如何调动那么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帮自己做事,却又很大的学问在里面。 有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缮写股股长李祖维。 忙完了这些事情,已经时近中午。 二处有自己的食堂,负责食堂的,是情报科科长唐纵的亲戚。 每个人的伙食都是标配,一荤二素一个汤。 没有例外。 哪怕是戴笠来这里吃饭,同样也是如此。 别小看了这一顿饭,光是这么一餐,已经能够为绝大多数的小特务,每个月省下不少的伙食费了。 “绍原,吃饭啊?”刚打好饭菜,刘焕文也走了进来。 “嗯,嗯。今天有红烧肉。”孟绍原若无其事,相反还特别的热情:“赶紧的,他妈的,食堂里的人也开后门,你看给我的,就这么几块小的肉。” 刘焕文做梦也都不会猜到,这个和自己一起从黄埔出来,笑嘻嘻的同学,已经给他挖了一个老大的陷阱。 他笑着低声说道:“那你也给他们送点钱,下次保准对你另眼相看。” “他妈的,有那钱,老子不会自己到外面去吃啊。”孟绍原笑骂一声:“赶紧的去吧。” “成嘞,我去打饭了。” 看着刘焕文的背影,孟绍原冷笑一声。 这时候,他看到二科副科长孔季南陪着两个人走进了食堂,而且直奔小餐厅。 有个穿着中山装的,面色阴冷,国字脸,带着眼镜。 看起来有些面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那孔季南不光是二科的副科长,也是戴笠的亲信,得力助手。 他也收到了孟绍原的两千大洋,看到孟绍原的时候,还特别和他点了点头打个招呼。 “哎,老穆,那谁啊?”孟绍原端着饭盒坐到了穆德凯的身边:“孔科长陪的,戴眼镜的。” “他你都不认识啊?”穆德凯有些惊讶:“中调科的主任徐恩曾啊。” 徐恩曾? 未来的中统局长徐恩曾? 我靠。 怪不得看起来面熟,自己以前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 抓住松本二郎,本来是他的功劳啊。 现在,自己把这功劳给抢了。 别来找自己麻烦啊。 “孟队长。”穆德凯低声说道:“刚才你不在,我听二科办事员小马说的啊,徐恩曾和咱们戴处长在办公室里闹得很不愉快,好像就是咱们捣毁大茂洋行的事情。你小心一点,这家伙身后有CC系的陈家兄弟撑腰,而且还抓捕过赤党的大头目顾顺章,气焰嚣张的很。” 孟绍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自己在二处,徐恩曾暂时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是谁知道以后呢? 刚吃了几口,一个特务过来:“孟队长,孔副科长让你去小餐厅一下。” 完了。 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孟绍原估摸着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情。 “赶紧的去,别吃了,饭盒我给你带到办公室去。”穆德凯一迭声的催促。 孟绍原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进了小餐厅: “报告!” “来了啊。” 孔季南人称“笑面虎”,对谁说话都是笑嘻嘻的:“徐主任,这位就是孟绍原,您看,您要见他,我立刻就把他叫来了。小孟啊,这位是中调科的徐主任。” “徐主任好。”孟绍原硬着头皮。 徐恩曾鼻子里冷哼一声:“我不好,很不好。我中调科的兄弟,千辛万苦,发现了一个日特机关,可还没怎么样呢,就听说这个日特机关被捣毁了,头头也被抓了。我中调科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比不上二处一个小小的特务啊,我这个主任当的丢人!” 夹枪带棒的,有话就不能明说? 孟绍原也没别的办法:“徐主任,真是抱歉,我们处的译电员祝燕妮……” “好了,好了,你们抓到一个强尖犯。”徐恩曾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这故事编的好啊,孟绍原,我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这是扇了我一巴掌,还拿个没熟的果子塞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叫疼啊。” 也难怪他那么大的火气。 本来,按照这条线索,破获日特在南京机关,立下大功指日可待。 谁想到,居然被二处的人抢了先。 委员长那里,他可不会管是二处还是中调科立的功,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行。 徐恩曾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他趁着协调办案的机会,找戴笠要个说法,谁想到戴笠也不是个善茬,软硬兼施的顶了回去。 二处的这些家伙,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有。 孔季南是陪着笑脸,好说歹说的把他请到了餐厅里吃饭。 他本来让孔季南把孟绍原找来,是想好好的出口气,没想到这家伙虽然年轻,说话居然也圆滑的很。 “孟绍原,你别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徐恩曾冷冷说道:“这脸,丢的是我中调科的脸,也是丢的我徐某人的脸。脸怎么丢的,我就还怎么找回来。山不转水转,咱们总有遇到的一天。” 你这不是中调科主任,你这说话口气像是流氓啊。 孟绍原也不怎么害怕:“徐主任,我再次向您道歉,是我疏忽了,抓人前应该和您请示一下,可我哪里知道那是您和中调科要抓的人?下次戴处长再有任务,我一定问他下,那是您中调科的人不?” “你!”徐恩曾大怒。 这小子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嘲讽自己? “徐主任,息怒,息怒。”孔季南面上在那劝着,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二处和中调科,一向明争暗斗,从来就不对盘,看着徐恩曾那么生气,就是两个字: 活该! 孔季南装模作样的一板脸:“孟绍原,说话怎么没轻没重的?还好徐主任大人大量,滚,滚。” “那我走了,孔科长。徐主任,我年轻不懂事,不会说话,您消消气。” 孟绍原也算是想明白了。 怕个屁。 得罪都得罪了,还能怎么着? 难道你能端着枪来二处干掉我? 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什么总有相遇的一天,咱们谁也别威胁谁。 我落到你手里? 笑话了! 万一那时候你有事要求我帮忙呢? 第二十章 毕业证明 “李股长,关于档案整理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一半了。”李祖维推了推眼镜:“戴处长,我肯定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的。” “嗯,辛苦了。”对于李祖维,戴笠还是非常放心的:“李股长,档案工作,别人看不上,认为无足轻重,但我却是非常看重的。一份完整的档案,起到的作用,是决不能忽略的。” “谢谢戴处长。那个……” 戴笠看出了李祖维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事,说吧。” “那好。”李祖维开口道:“您让我重点先整理一下新进入二处成员档案,前天,我在察看那个新成员刘焕文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有趣……不,不是有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哦?刘焕文?”戴笠留上了心:“说,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祖维整理了一下思路:“刘焕文,福建顺昌人,民国三年生,二十二岁。在其档案里档案里,有一份毕业证明,那是福建顺昌第二中学毕业,毕业证明上写的是: 学生刘焕文系福建省顺昌人现年十九岁于民国二十一年八月顺利毕业并奉……” “这有什么问题吗?”戴笠皱了一下眉头。 李祖维小心的提醒了一下:“戴处长,民国二十一年,顺昌可是掌握在赤党手里的啊。” 戴笠猛然警醒。 没错,那个时候赤党还控制着顺昌! “我去查了一下。”李祖维继续说道:“民国二十一年,顺昌第二中学虽然继续教学,却改名为‘顺昌红色中学’,我国民政府收服顺昌之后,才重新改称顺昌第二中学……” 戴笠的眼睛眯了起来。 李祖维随身带着刘焕文的档案,他放到了戴笠的办公桌上:“戴处长,或者刘焕文弄虚作假也有可能,咱们过去也发现过几起伪造毕业证书的事情,这都是小事。但要是他真的是在赤党的学校里毕业的话……” 他很聪明,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知道了,李股长,这个发现很重要,你辛苦了。”戴笠沉吟着:“你先去忙吧。” “好的,戴处长,那我先走了。” 戴笠坐在那里想了一会,拿起电话:“接二中队……我是戴笠,把六小队的刘焕文叫来。” 刘焕文?顺昌红色中学?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报告!” 门口响起了刘焕文的声音。 “进来吧。” 刘焕文走了进来,关上办公室的门:“戴处长,刘焕文奉命前来。” 他依旧保持着黄埔军人的作风。 “别拘束。”戴笠的声音很和气:“小刘,最近在六小队待的怎么样?孟绍原有什么动静没有?” “报告戴处长。”刘焕文身子挺得笔直:“一切都好。孟绍原拜访了所有的科长股长,那些人对他都很客气……啊,对了,昨天在食堂里,他还抱怨了一下给他打的肉少了,其它没有什么。” “哦,你辛苦了。” “刘焕文不辛苦,为戴处长办事是分内之事。” “好,黄埔毕业的,就该有这样的精气神。”戴笠看起来很是满意,说着很随意的问了一声:“说到毕业,小刘,你是哪个中学毕业的?” “报告戴处长,福建顺昌第二中学。” “顺昌是个好地方,第二中学啊,我好像在哪听过,你是哪一年毕业的?” “报告戴处长,民国二十一年。”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戴笠似乎在那喃喃自语,忽然一抬头:“不对吧,民国二十一年,顺昌被赤党占领。你那赤党占领区上的中学?顺昌红色中学?” 冷汗,一下从刘焕文的额头上流下。 “别紧张。”戴笠依旧和颜悦色:“就算在赤党的中学里上过学,坦白承认了也就行了,顶多接受一下组织上的调查。” “不,不,戴处长。”刘焕文慌了:“戴处长,是我不对。我在第二中学上学的第一年,就生了一场大病,初中第一年级便肄业了……当时的第二中学的校长是我的堂叔,为了方便我日后找工作,特意提前给我伪造了一张民国二十一年毕业的证明。谁想到没多久,顺昌就为赤党所占,我和家人逃出了顺昌……小说 后来我报考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用的就是这张假的证明,属下当时完全疏忽了,民国二十一年的时候顺昌已经被赤党占领了……” 戴笠耐着性子听他解释完:“这样啊,你的堂叔现在还在当校长?” “他死了。”刘焕文满头都是汗水:“给我开假证明的时候,他已经得了重病,所以提前帮我开好,以备不时之需……” “哦,那么巧。”戴笠居然笑了一下:“唯一能够给你证明的人,偏偏就死了。死的好啊,死无对证啊。” 刘焕文浑身颤抖:“戴处长,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您想想,如果我真的在赤党的中学里上过学,伪造毕业证明的时候,我肯定会想到这一点啊。我没那么笨啊!” 完了。 刘焕文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戴笠其实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刘焕文真的和赤党有什么关系,这张毕业证明,肯定会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完全可以另外伪造一张。 从李祖维汇报这一发现开始,戴笠就已经基本可以判定,毕业证明,的确是伪造的,但刘焕文也仅仅局限于伪造文件而已。 自己狠狠的训斥他一顿也就算了。 但刘焕文不该说出这句话: “我没那么笨啊!” 这是在含沙射影,说自己这个二处的处长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戴笠嘴角牵动了一下。 如果现在孟绍原在这里,一定能够准确的捕捉到这个动作的意思: 戴笠生气了,他对刘焕文动怒了。 可怜的刘焕文,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我知道了。”戴笠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总务科的冯啸才和我说了几次,他那人手不够,你先去冯科长那里帮几天忙吧。” “戴处长,我……” “出去!” 戴笠更加不满。 在二处,当自己下达命令之后,没人敢质疑。 可是这个刘焕文,居然还想和自己争辩什么吗? “是,是。” 刘焕文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第二十一章 奉命监视 刘焕文从六小队被调到了总务科,这事波澜不惊。 在任何部门这样的人事调动都太多了。 孟绍原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拜托的人动手了。 这还是第一步,接着,还有更加的厉害的在那等着刘焕文。 当卧底,背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总务科科长冯啸才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刘焕文被调到总务科,孟绍原身为队长,一句好话也不帮对方说,那肯定是刘焕文得罪了孟绍原啊。 那成,自己收的大洋不能白拿。 所以,刘焕文在总务科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孟绍原也暂时没空去理会刘焕文,反正还有个督察股的股长柯建安帮自己对付他呢。 戴笠已经给他下达了更加重要的任务。 和大茂洋行以及松本二郎有关。 松本二郎被俘后,一口咬定自己是韩国人吴兴良。 他的被捕,令日本方面大为吃惊。 松室孝郎中将当即向东京陆军省发加急电报报告此事。 陆军省经过研究,决定请一位日本皇室男爵高桥家正以私人名义去中国协调解决这件事。 六月中旬,高桥家正到达南京。 当天,他就去拜访了汪精卫。 汪精卫知道松本二郎被捕是蒋介石亲自下达的命令,他对于营救起不了作用,于是就把球踢向国民政府司法院,介绍男爵去找司法院长居正。 次日,男爵去找了居正。 但是,居正并非亲日派,对营救一事一口回绝。 陆军省无奈之下,准备通过外交途径处理此事。但是,还没等陆军省开口,国民政府首都地方法院已经开庭审理了这起案件。 戴笠亲自给孟绍原下令,严密监视高桥家正在南京的一举一动,同时,借着这次机会,把那些“苍蝇”全部抓起来。 如果能够拔出一根“大萝卜”那是再好不过! 监视一个男爵,派一个小队长去办理,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戴笠对孟绍原的信任。 更加重要的是,带刘焕文被弄走后,戴笠没有再派人来。 一是重新派人,反而会引起孟绍原的怀疑和不满。另外一个原因,孟绍原已经初步取得了戴笠的信任。 “孟队长,咱们车可给总务科收回去了,这以后就得靠两条腿了。”项守农凑近孟绍原,笑嘻嘻的:“你再找冯科长通通路子,再给咱们弄辆车呗。” “得了吧。”孟绍原笑着说道:“咱们二处就这么几辆车,一个小队难道还想霸占一辆车啊?” 祝燕妮一张口,霸气无比:“要不,咱们干脆自己买辆车,孟队长,咱们几个人凑凑不就出来了。” “滚蛋!”孟绍原哭笑不得:“真买了,人人都当咱们是财主,借钱的打秋风的保准踩破门槛,到时候你掏钱啊。” 一边说笑着,一边走到大门口。 “哎,看,刘焕文。”祝燕妮捅了捅孟绍原。 果然是刘焕文,正从一辆板车上,吃力的扛下一大片猪肉。 这可是干杂活的啊。 刘焕文看到他们,目光躲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项守农他们已经从孟绍原那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这帮人就怒了。 好嘛,他们在外面做点什么事情,人刚回到二处,戴处长那里就已经知道了,这他妈的不是叛徒是什么? 项守农的脾气最是急躁:“哎哟,刘焕文,您这怎么扛起猪肉来了?哎,小心点,别弄脏了,中午我们还得吃呢。” “焕文啊,我当总务科调你去,是帮忙呢,怎么帮这忙啊。”孟绍原唉声叹息:“你这是得罪谁了啊?我和老冯关系还行,要不我帮你说说去?” “不必了。”刘焕文倒也有几分硬气:“哪里跌倒了,哪里再爬起来。孟绍原,你等着,我早晚会回来的,我不会让你看我笑话的。”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可心里也隐隐猜到大约和孟绍原有些关系。 “这说的哪里话。哎。”孟绍原长长一声叹息:“那你忙。” 成啊,你真的想死那还不容易…… …… “老穆,监视的怎么样了?” 来到穆德凯待的茶馆里,孟绍原张口就问道。 “菅原株式会社。”穆德凯顺着窗口指了指对面:“那个什么男爵,来到南京之后,一直住在菅原株式会社里。从昨天开始,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而且,你猜我今天看到谁进去了?南京地方法院的书记官刘守义。” “他妈的,十有八九也是汉奸了。”项守农忍不住骂了一声。 “还有件奇怪的事情。”穆德凯继续说道:“送刘守义来的,是一辆黑色的雪铁龙轿车,刘守义下车后,雪铁龙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他进去了大约有半个钟头,出来后又上了这辆车,可是几分钟后,他又下车,再次进了菅原株式会社。” 车里有人! 刘守义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有用的人,就坐在那辆轿车里! 孟绍原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记下车牌没有?” “记下了,也查过了。”穆德凯很快回答道:“这辆车是‘隆恒贸易公司’总经理许德山的。这个许德山,早年留学日本,后来在南京市政府里做过一段时候事,不到一年,就辞职了,创办了隆恒贸易公司,生意好得很。” “那简单。”项守农想都不想:“把许德山抓起来不久行了。”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穆德凯苦笑一声:“这个许德山来头可不小,留学日本期间,就读于明治大学,你知道谁是他的同学?马超俊。” “马超俊?”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就是咱们现在的南京市长马超俊。”穆德凯立刻说道:“这位马市长可是老同盟会员,参加过镇南关之战,武昌起义那会,他奉命坚守汉阳兵工厂,和清军冯国璋部苦战8日8夜,弹尽援绝,才率残部撤回武昌。 还有,咱们的‘劳动法典草案’也是他一手制定的,这人声名赫赫。他和许德山的关系相当不错,如果咱们没有证据,贸然抓了许德山,要是马市长问罪起来,老项,是你承担这个责任,还是让孟队长承担责任?你自己好好想想。” 似乎有些麻烦,不太好办。 孟绍原的左手握成空心拳,轻轻的敲击起了自己的嘴唇。 第二十二章 恒隆受辱 这事真的有点不太好办。 刘守义的身份是法院的书记官。 力行社的权利很大,可以随意的进行秘密逮捕,但是有一种人,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们是没有办法带回去进行审讯的: 法院的! 进入民国以来,国民政府无论是真是假,真想有所作为还是在那演戏,司法建设都有了长足进步。 尤其是进入到了黄金十年,即便是那些西方发达国家,也认为中国的司法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良好阶段。 再加上司法院院长居正,那是中国近代司法体系的奠基人,参与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制定,长期担任司法院院长。 顶撞蒋介石,为此被囚禁过两年,那还不算什么。最牛皮哄哄的地方,在于他为了废除外国在华的治外法权,什么样的努力都做过,连那些列强看到他都不得不陪着笑脸在他面前小心从事。 要是敢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抓法院的人,那就算是把天给捅了一个大窟窿了。 到时候别说是戴笠,就连蒋介石也都保不了。 还有那个许德山,后台是同盟会元老马超俊,完全是块比刘守义还难啃的硬骨头啊。 这些道理孟绍原都懂。 怎么办? 雪铁龙轿车里坐的到底是谁? 指使刘守义,和高桥家正秘密接触的人又是谁? 孟绍原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把前世的记忆一一调了出来,也实在找不到任何的迹象。 “老袁,老项,你们继续在这盯着。”孟绍原在那想了好久:“老穆,和我到恒隆贸易公司去打打交道。” “孟队长,我可得提醒你一下。”穆德凯有些担心:“许德山和上海青帮的几个老头子,黄金荣、杜月笙、季云卿都是朋友。而且,青帮在咱们南京的堂口,‘胜义堂’堂主高申行,也是他的座上宾。” 季云卿? 孟绍原冷笑一声,季云卿的徒弟刚给自己干掉。 这些所谓的青帮老大,无非一群流氓头头而已…… …… 恒隆贸易公司很好找,在江南贡院边上。再往东,就是“中国四大文庙”之一的夫子庙了。 门口站着两个穿短褂的,腰里看样子还带着家伙。 这哪里像是一家做正经生意的公司? “站住,找谁?”一个看门的拦住了去路。 “你好,请麻烦通报一下,曹都巷的孟绍原求见。” 穆德凯老奸巨猾,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说是曹都巷的。 可只要许德山听到了,立刻就会知道这是力行社来人了。 “等着。”看门的走了进去。 在外面等了七八分钟,一个岁数不大的外国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很不开心的用英语在那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什么。 孟绍原留神听了一下,这个老外在那说什么“一群流氓,真是太不讲道理”了云云。 好家伙,许德山还真是横啊,连外国人的面子都不给。 又等了十来分钟,那个进去报信的终于出来了,懒洋洋的:“进去吧,许老板同意见你们了,赶紧的。” 穆德凯凑到孟绍原耳朵边低声说道:“孟队长,不好办啊,咱们到哪,一亮身份,人家多少给点面子,可在这,等了快二十分钟了,看门的都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是啊。 孟绍原也觉得有些无奈。 会客厅里,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灰色长袍的男的,正在和一个穿着一身黑衫的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神态特别亲密。 “灰色长袍的,就是许德山。那个黑衫的,‘胜义堂’堂主高申行。” 对这些人,穆德凯全都认识。 “许老板。”孟绍原按照礼数,抱了抱拳:“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许老板海涵。” 许德山上下打量他几眼:“曹都巷来的?那不是军统局二处吗?你们老唐,啊,唐纵和我是老朋友了。你呢?哪一科的?” 孟绍原笑了笑:“唐科长原来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刚刚调到二科去。” “二科啊,戴雨农亲自指挥的。”许德山对二处非常熟悉:“在二科做什么啊?” 他这样子,不是待客,倒像是审犯人一样。 孟绍原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二中队六小队队长,孟绍原。” “原来是个小队长。” 许德山嗤之以鼻,根本没有把面前的这个小队长放在眼里:“我的恒隆现在是不行了,随便什么虾兵蟹将都敢进来了。唐纵来我这还得提前打个电话。说吧,孟队长,到我这里有何公干啊?” 你个孙子,大咧咧的在摆什么谱? 孟绍原也不和他废话:“许老板,我们正在调查一件案子,查到了一辆雪铁龙车,有人认出了那辆车是你许老板的。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一下,许老板最近有没有把车子借给别人,有的话,又借给了谁?” 许德山笑了:“我说孟队长啊,车子是我的,我乐意借给谁就借给谁,国民政府法律里面,可没有一条借车子也是犯法的啊?我有什么义务向你汇报?” 孟绍原忍着气:“许老板,我们查的是一件大案,还恳请许老板能够配合。要不然,耽误了大事,只怕你我都吃罪不起。” “啪”的一声。 许德山把茶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用的力气大了,茶水都洒了出来,他瞪着孟绍原:“一个小小的队长,居然跑到恒隆威胁其我了?想知道我车子借给谁了?好,你让戴雨农来问我。你,还没这个资格!” 孟绍原生气了。 自从来到这个时候,他是第一次真正的生气了:“许老板,我的确只是一个小队长,但我代表的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二处,兄弟今天来这,是公事公办,你拒不配合,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来人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申行拍案而起。 顿时,七八个手里拿着匕首、斧头的大汉冲了进来,把孟绍原、穆德凯两人团团围住。 孟绍原若无其事,穆德凯却面色大变。 高申行指着他们就骂: “瞎了你们的眼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中华民国的首都,是南京!”孟绍原从容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你!” “算了,高兄。”许德山虽然口气冲,但也不敢真的伤害了力行社的特务:“走吧,走吧,,孟队长,我这里没你要的东西。” 孟绍原冷笑一声:“话,我已经都说明了,事,我也已经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是你许老板的事情了。咱们总还要见面的。” 说完,一抱拳:“告辞了!” 第二十三章 走私生意 孟绍原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无论是松本二郎案,还是杨新力案,办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但是这次算是遇到扎手货了。 不但案情没有任何进展,反而还遭受到了一场羞辱。 嚣张跋扈的,莫过于许德山了。 “孟队长,消消气,消消气。”穆德凯一出来,就拉着孟绍原朝前走:“走,走,我请你泡澡去。” “什么?泡澡?”孟绍原一怔:“现在泡什么澡啊?” “嘿,孟队长,您就说从南边到北边,有哪个地方的人不爱泡澡?”穆德凯笑嘻嘻的:“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人生一大乐事。我们南京人那,有四大乐事,叫逛老城南、登中华门、吃柴火馄饨、到瓮堂洗澡。走,走,我请客,我请客。” 孟绍原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在南京朝天宫一带,有一条古街巷,道路呈西北到东南走向。北起汉西门,南至罗廊巷,是城西一条不起眼的小街。 据说明初修筑南京明城墙时,为解决兵役人夫洗澡的问题,有人靠着城墙修了一溜子澡堂,时人称它“堂子大街”。 因为澡堂是用白石和透水性较差的白色城砖砌成的,人们就又叫它“玉石大街”,后来为了方便干脆就叫“堂子街”了。 南京有名气的澡堂全都在这。 像什么瓮堂、三清池、三山浴室、大明湖浴室等等等等。 穆德凯带孟绍原去的,是名气最响的瓮堂。 瓮堂是南京最老的澡堂,放眼整个中国,也难以找到比它更老的澡堂了。之所以叫瓮堂,是因为堂顶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瓮,最高处是一个天窗用于采光,圆顶上再多的水蒸气,也不滴水。 门口卖筹子的行话叫“老搁”,穆德凯买了筹子,一进去,就听到站门口等客人的“老堂”拉长声音: “老——交,两位!” “啥意思啊?”孟绍原听的一头雾水。 “老交就是客人的意思。”穆德凯笑着说道:“你别看这小小的澡堂子,可行话多着呢。比方数字,从一到十,这里不能直接喊,而得叫‘溜、月、汪、直、中、神、心、章、爱、抬’。客人的衣服叫‘顶风’,长衫叫‘大蓬’……” 孟绍原一边听,一边牢牢的记在心里。 脱下衣服,边上跑堂的,拿过差不多有两米多长的叉子,把他们的衣服叉到了离地将近三米的墙壁上挂好。 这是为了防止客人衣服丢失,比孟绍原那个时代的更衣箱还要安全。 脱衣服的时候,孟绍原正好看到穆德凯腰间挂着一个精巧的香囊,上面还绣着“秀荷”两个字:“老穆,这女人用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挂着做什么?” “老板外地的吧。”跑堂的笑着说道:“这位老交一定是吃公家饭的,不是警察就是当兵的,要不然就是刀头舔血的。” 咦? 孟绍原听的懵了,这怎么能看的出来啊?难道这跑堂的也是一个微表情专家? 穆德凯也笑了:“我们南京一些地方的规矩,吃这碗饭的危险,所以啊,家里的老婆,就绣这么一个香囊给男人带上,这里面包的是她们的头发,外面绣上她们的名字,遇到血光之灾,香囊可以挡灾,就是求个太平的意思。” 原来如此,孟绍原恍然大悟。 来的还算不错,赶上了第一池水,脱得光溜溜的,往浴池里一泡,那滋味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刚才还因为受辱而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全都平静下来了。 “孟队长,刚才那事,您也别往心里去。”穆德凯泡在水里,闭着眼睛在那享受:“许德山就是那样的人,除非咱们戴处长亲自来了,要不就咱们这几个小特务,他还真没看在眼里。” 孟绍原忍不住问道:“老穆,你说这恒隆贸易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表面上是做的面粉生意,实际上啊……”穆德凯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赌场、堂子,什么都开。最赚钱的,还是走私生意。 这家伙和很多国际洋行有合作,每年赚得钱包鼓鼓的。什么香烟、龙头细布、五金、西药、橡胶轮胎,什么赚钱他走私什么。 这些还算了,你知道许德山还走私什么吗?军火!这军火那是一般人能走私的?所以啊,他每年都拿出大把大把的大洋来孝敬打点方方面面的人物。什么财政部的,交通局的。 哎,还有句话,就是咱们私底下说说,你别外传了啊。有次我和老孔喝酒,老孔告诉我啊,戴处长早就眼红这块了,一直想要插手,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一个想法,忽然在孟绍原的脑海里出现了。 自己之前给戴笠十万大洋,戴笠看都没看就送给了自己。 戴笠个人的确不爱财,但是力行社要想迅速的发展壮大,资金需求量肯定巨大。 财政部的宋子文成立了税警总团,装备一点不逊色于国军精锐德械师,靠的是什么? 钱啊! 有钱什么买不到? 谁手里有了大把的资金,谁就占据了领先优势! 走私行业,利益巨大,戴笠不可能无动于衷。 要知道,未来的戴笠,可是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走私帝国的啊! 孟绍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老穆,能不能弄到最近的,许德山走私的时间和路线?” “那没问题。”穆德凯猛的醒悟过来:“孟队长,你想做什么?你可想清楚了啊,你要是想动许德山的货,那可真的就是彻底翻脸了。咱们就是小小的特务,吃点亏也就算了,犯不着得罪他。” “谁说我要动他的货的?”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我就是想和许老板打打交道,没准还能交给朋友。老穆,别泡了,赶紧的洗完了去办啊。我就在澡堂子里等着你。” 穆德凯哭笑不得。 这位爷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啊? “快去啊。”孟绍原开始赶他动身了。 “成,成,我去,我去,谁让您是队长呢?” 穆德凯嘀咕着从浴池里爬了出来:“来人,给这位老交老摸,再叫个三六子,一碗千条。” (老摸:搓背。三六子:酒。千条:面条。) 穆德凯一走,孟绍原舒舒服服的那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 舒服啊,太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