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云祁》 第1章 抢亲 “本王是来抢亲的!” 桀骜又冷酷的男音灌入耳中。 谢昭昭头脑昏沉间,听到面前“啪”的一声响,下一瞬,她的身子被人扯飞了出去,撞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人怀中。 年轻俊美的新郎官厉声喝道:“定西王!宁远候府和定国公府的婚事是陛下亲赐的,你竟敢捣乱!” 长街之上,红绸飞扬。 在这一片喜色之中,身着铠甲的玄甲军气势汹汹地将迎亲队伍团团围困。 “你的人本王抢了。” 玄甲军的首领,当今定西王云祁抱紧怀中佳人,唇角微勾,那笑容冰冷,却也像是打了胜仗般得意,“赶紧进宫告御状吧,新郎官!” 话落,他抱紧怀中佳人,策马离开,徒留一条街的人目瞪口呆。 …… 马背上的谢昭昭在长久的迷茫之后,眼底逐渐露出惊异之色。 不知马儿奔跑了多久,身后那人翻身而下,毫不温柔地将谢昭昭扛在了肩膀上。 冷硬又凹凸不平的肩甲,垫的她腹部一阵钝疼。 但这样真实的痛楚,却让她热泪盈眶。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嫁给楚南轩的那一天。 吱呀——砰! 谢昭昭被丢到了床榻上。 “哭了?” 低沉而冷肃的声音拉回了谢昭昭的思绪。 她的下巴被人猛然捏住,用力之大,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男人阴沉地笑道:“也是,我搅了你和你轩哥哥的婚事,你现在一定伤心难过,恨不得杀了我。” 谢昭昭猛然一僵。 是云祁。 她想喊他一声,然而舌根僵硬的根本动不了。 她醒来时头脑昏沉,穴道又在云祁拉她上马的那一瞬就被他封住了。 “可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你!”云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好姐姐,你骂我疯子也好,变态也罢,这辈子,你注定只能做我的女人!” 他猛然低头,唇重重地碾在了谢昭昭红艳的唇瓣上。 谢昭昭有口难言,视线还被喜帕挡住,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云祁是大秦皇长孙,比谢昭昭小一岁,见了她总是笑盈盈地唤一声“谢姐姐”。 她便只将他当成个小弟弟一样。 前世她及笄那日,云祁忽然去找她,冲动地说:“谢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楚南轩,喜欢我好不好?” 那一日,是圣上为谢昭昭和楚南轩赐婚的日子。 谢昭昭以为云祁耍小孩子脾气,还笑着想要哄哄他。 当她看向云祁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心惊地发现,云祁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喜欢她。 可她一直当他是个小孩子,当他是弟弟! 她被云祁的喜欢吓到了。 从那一日开始,她躲他躲得远远的。 云祁也没过几日便请帅出征了。 但她出嫁那日,云祁竟然带了五千黑甲卫进城,冒着抗旨的风险当街抢亲! 前世的谢昭昭自以为她和楚南轩二人情深似海,此生不渝。 云祁的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是胡搅蛮缠,破坏她的幸福。 她十足愤怒,与云祁大打出手,将云祁踹下马背。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甚至对他恶言相向,当着长街之上的五千黑甲卫和无数的百姓,毫不留情地骂他恶心、骂他变态。 可前世她被楚南轩害死后,灵魂飘荡与世间,也亲眼看着云祁—— 这个曾经被自己拒绝厌弃的男人,为她斩杀楚南轩,为她谢家满门沉冤昭雪。 原来明珠一直就在身侧,是她自己非要上去捡破烂的瓦砾。 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谢昭昭心中发誓,这一世必定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有眼无珠。 云祁尝到了那一抹咸湿。 他极快的起身,阴沉地说:“哭也没用,你就死了嫁给楚南轩的心吧!” 谢昭昭凝聚丹田内力游走全身经脉,废了好大的力气,总算让舌根不那么僵硬,“给我解穴。” “解穴?” 云祁抬手掀掉了谢昭昭头上的盖头,他的手肆无忌惮地落到了谢昭昭的脸上,“谢姐姐武艺高强,给你解了穴,你要是与我拼命,我可打不过。” 谢昭昭看着眼前乖戾阴沉的少年,冷静地说道:“阿祁,先给我解穴。” 如此亲近的呼唤,让云祁怔了怔。 他眼底有些松动,忍不住便将手指搭在她穴位上。 但下一瞬,云祁猛然反应过来:“你想的美!” 他快速转身。 银白的明光铠甲被丢在地上,云祁这厮竟然当着谢昭昭的面开始卸甲宽衣。 谢昭昭别开眼。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明很紧绷的气氛,因为这些声音无端端有点暧昧。 谢昭昭定了定神才说:“这门婚事是皇上赐的,你带着兵当街强抢了我回来,恐怕等会儿宫里就要来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云祁嗤笑一声:“怎么,等着宫里来人将我问罪,你出去继续嫁你的南轩哥哥?” “我是担心你。”谢昭昭转过脸,当视线对上他微敞的领口,又忍不住再次将视线别开。 “你会担心我?多滑稽的话。”云祁走上前来,双手撑在谢昭昭的身侧:“我要是真的被问罪,那不是正和姐姐你的意思。” 如此近的距离。 谢昭昭被点了穴动不了,脸颊避无可避地贴在他领口微露的肌肤上。 她的呼吸一滞,不自在地说:“你别这样。” “嗯?”云祁得寸进尺地低头:“别哪样?” “阿祁……”谢昭昭放柔了声音,“抗旨不遵是大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你是皇长孙也不能这么胡闹,你到底有没有后招?”https:/ “王爷!”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禀报:“宫中的李公公来了,请王爷即刻进宫!” “告诉他,本王马上就到。”云祁朝外丢出这么一句,修长的大手再次捏上谢昭昭的下颌,“我当然想好了后招,但需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 “等会儿我们一起面圣,到时候本王说什么,谢姐姐顺势全部应承了便是。”云祁阴沉沉地威胁:“姐姐若是说错话,我立即杀楚家满门。”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敢!” 第2章 亲我一下 “来人,帮王妃更衣!”云祁一声令下,进来两个伶俐的婢女,为谢昭昭穿上早准备好的绯红色落雁裙,拆下繁重的凤冠,整理头发。 云祁也换了一身白色锦袍。 他走到谢昭昭面前来,亲自拿起一支莲花并蒂点翠金钗别在谢昭昭的发髻之上,捧起她的脸打量了会儿,赞道:“好看!这便走吧!” 谢昭昭却说:“你照下镜子。” 云祁狐疑,俊脸往镜子前一伸,当看到嘴角一抹红色口脂的时候,挑眉笑了笑:“你帮我擦。” 谢昭昭盯着云祁,她根本动不了。 “简单。”云祁似看懂了她的眼神。 他往后伸手,婢女懂事地递上帕子。 他便捏着谢昭昭的手抓住帕子,胡乱抹在自己的脸上,将那抹艳红擦了去。 之后,他稳稳地将谢昭昭抱起,往外走去。 “你等会儿也打算这么让我面圣?”谢昭昭看着萧云祁。 “到了御书房我自然会为姐姐解穴。”云祁唇角微勾,阴声说道:“谢姐姐等会儿记得乖乖听话,否则你的情郎一家就死定了!” 谢昭昭随意“嗯”了声。 云祁瞧她如此温顺,脚步略微一顿,但随即想到什么,眼底神色越发阴冷。 将她送上马车,云祁在她对面坐定,沉着脸闭目养神。 谢昭昭在思忖面圣的事情。 皇上传召,必定是楚南轩前去告了御状。 楚南轩…… 谢昭昭微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半晌,谢昭昭整理好了思绪,“阿祁,我前段时间收到一则消息,是关于楚南轩和谢星辰的。” 云祁朝她看来,“然后?” “他们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 谢昭昭十五岁被赐婚给楚南轩。 将要大婚的时候,皇后薨逝举国大丧,婚事便被耽搁了。 三年后,她十八岁,楚南轩前往边关抵御外敌,又受了伤,再耽搁两年。 到如今她已经二十岁,才坐上楚南轩的花轿。 她以为好事多磨,却不想他早就在私底下和谢星辰连孩子都生了。 谢昭昭冷静地说:“我本就恨极了他们,也不想嫁给楚南轩,只是怕拒婚牵连谢家满门,所以才勉为其难上了花轿。” 云祁眯起眼睛盯着谢昭昭,似乎在辨别她话中真假。 “你既然也不想我嫁给他,还有了解决的计策,不如告诉我,我们合计一下,怎么毫发无损地解决这件事情。”谢昭昭也看着云祁,神色真诚无比。 云祁轻轻问:“毫发无损?” “是。”谢昭昭点头,“你纵然是皇长孙,有太子殿下护着,皇上也素来喜欢你,但当街抢亲形同抗旨,若是皇上问罪,那你——” “谢姐姐当真会这么担心我吗?”云祁唇角微勾,语气嘲讽,“这倒是难得。” “……” 谢昭昭直截了当问:“你怎么才能信我?” “倒也容易。” 云祁想了想,忽然身后一捞,将谢昭昭抱在膝头。 他那双深邃似幽潭的眼眸盯住谢昭昭的脸,“你亲我一下,我便信你。” 谢昭昭说:“我动不了。” 云祁抬手拍开她的穴道,但在同时动手将她双手折往后背,双膝并拢,也制住了谢昭昭的双腿。 谢昭昭试了试,无法动弹。 “我不这样,你怕是要打我。”云祁唇角微勾,眼神恶劣:“亲吧,亲了我便信你。” 谢昭昭视线幽幽看着他:“够不着,你低头。” “……” 云祁眉梢微微一挑,低头,想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谢昭昭倾身上前,唇贴上云祁弧度好看,软软冰凉的唇瓣。 云祁没想到她真的会亲,微微一僵。 却在这时,谢昭昭忽然张嘴,用力咬了他一口。 云祁“嘶”了一声,眉心下意识微拧,瞪着谢昭昭:“你属狗的吗?” 谢昭昭不语,趁他分神挣脱双手,直接把他扑倒在锦垫上,笨拙胡乱地在他脸上一顿乱亲,“这么多下,够让你信我吗?” 云祁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脑袋上长了角的怪物。 谢昭昭脸色微红,但眼神却平静,“够吗?” 云祁看向谢昭昭的视线十分莫测。 半晌,他推开她翻身而起,“我自有办法,懒得和你商议合计。” 谢昭昭恼道:“你怎么言而无信?” “我说让你亲我,没让你咬我!”云祁斜晲了谢昭昭一眼,“我说亲一下,你亲了许多下,你不遵守规则,还想要我说话算数?” “……” 谢昭昭气的失语。 “殿下,到了。” 两人这一番闹腾,竟然是已经到了宫门前。 云祁用舌尖抵了抵破皮流血的嘴巴,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把血迹才干净,才拉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一下车谢昭昭就甩开他的手站的远了些。 云祁笑了笑,似乎心情不错,也懒得理她,径直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谢小姐。”跟在云祁身边的玄甲卫催促道。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步跟上前去,一边气闷一边思忖等会儿如何面圣。 …… 御书房 一身大红喜服的楚南轩跪在地上,“微臣和昭昭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今日定西王殿下罔顾圣旨,当街抢人,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龙椅之上,年过六十的大秦开国皇帝挥手:“快去将楚将军扶起来,赐座。” 太监总管李禄亲自上前扶持。 楚南轩站起身来,发冠歪斜,衣服上还带着些许泥污。 皇帝的眼眸扫过那些狼狈,“这是动了手?” “是——”楚南轩眼底隐隐刮过无数愤怒。 如果不是他接亲没有带武器,哪里至于被云祁三招打下马! “阿祁的确是太过分了。”皇帝皱了皱眉,“他怎么还没来?” 大秦律例,武将无诏不得带兵入京。 但云祁却直接带了五千玄甲卫进了城,还当街抢人。 云祁作为皇长孙,身份贵不可言,进城时态度也十分强硬。 守城将领不敢拦截,放他进城之后一路跟随,见他围了楚家迎亲的队伍,便立即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知道。 因此皇帝知道抢亲的事情,倒是比楚南轩前来告状要早一些。 李禄赶紧说:“刚才就派人去请了,这应该马上到了。” 话音刚落,有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定西王殿下和谢小姐到了。” 皇帝淡道:“叫他滚进来。” 第3章 没拜堂便不是夫妻 片刻,一身白色暗绣云纹锦袍的云祁撩袍而入,身后跟着谢昭昭。 云祁恭敬地跪地行礼:“参见皇爷爷,皇爷爷万福金安。” 谢昭昭也随之行礼。 楚南轩立即奔到谢昭昭身侧去拉她的手,“昭昭你没事——” 谢昭昭往后侧了侧。 这是她前世的青梅竹马。 他明面上对她天好地好,却在踩着谢家上位之后翻脸无情,将她满门诛灭。 封王的那一日,楚南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冷酷鄙夷的眼神,像看一只肮脏的蝼蚁,“要不是为了让你父亲为我的仕途保驾护航,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星辰才是我一生挚爱,如今,我已功成名就,该是你为星辰让位的时候了!” 他亲手废她武功,震断她全身经脉,将她如破布一样地丢弃在荒野山庙之中,让她自生自灭…… 谢昭昭背脊一崩,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痛了起来,周身气息也冷的吓人。 楚南轩伸过来的手握了个空,疑惑地看着谢昭昭,眉心紧拧:“昭昭?” “这是御前。”云祁一伸手,袍袖散开将楚南轩逼退,“哪由得你拉拉扯扯!” 楚南轩本就因为云祁抢亲破坏婚事丢尽脸面,此时看他这幅“谢昭昭是他所有物”的姿态更是怒火中烧,咬牙说道:“定西王殿下,她是微臣的妻子!” 云祁冷笑:“你们还没拜堂。” “够了!”龙椅上的皇帝沉声说道:“阿祁,你放肆!带兵入城也就罢了,当街抢亲成何体统?” “他们是没成亲,但他们的婚事是朕早年就亲赐的,今日也是奉旨成婚。你闹什么?” “此时宾客尚在,吉时也还没过去,谢小七,你便随楚将军回去拜堂吧。” 皇帝命令下的果决。 他作为大秦开国皇帝,目光如炬,当然看得出来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但圣旨赐婚金口玉言,哪里是谁想捣乱就捣乱? 就算云祁是他最喜欢的皇长孙也不可以。 皇家夺臣子妻这种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云祁说:“不行!” 皇帝眯起眼:“你不行?朕还没处置你呢,你倒是跳起来还要忤逆朕是不是?” 谢昭昭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眼前这位大秦开国皇帝戎马半生,夺得天下稳坐龙椅,他的手腕和谋略,眼界和格局,帝王心术早已是登峰造极。 他是数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人中之龙。 这样的人物,是绝对无法随意蒙骗和糊弄的。 谢昭昭这一路来想过无数个解决这件婚事的办法,但没有一个办法,是能在这金銮殿上直接硬碰硬的。 如果她说出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不但解决不了婚约,还会引火烧身。 因为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孩子四岁,算时间正好就是大行皇后丧事期间怀上的。 谢星辰是谢家二房嫡长女,她在皇后丧期和楚南轩苟且,行为不检点,一旦戳破谢家满门也难逃罪责。 那便是和楚南轩鱼死网破。 这绝不是谢昭昭想要的结果。 如今宾客满堂,圣旨在前,吉时将到…… 她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出一个不嫁的理由。 拒婚便是抗旨,谢家同样要被问罪。 怎么办? 谢昭昭柳眉紧皱,忍不住看了侧前方的云祁一眼。 他不是说有后招? 后招在哪儿? “皇爷爷,孙儿今日进城破坏楚将军的婚事,并非是故意的。”云祁面不改色,“而是孙儿收到了谢姐姐的一封信,她说希望孙儿赶来阻拦。” 皇帝,以及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到了谢昭昭身上。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便是谢昭昭请他来抢亲的了。 谢昭昭脑中“嗡”的一下,无法置信地看着云祁。 这厮到底要干什么? “哦?谢小七,当真是这样的吗?”皇帝一双浑浊的眼精光四射。biquiu 谢昭昭后背绷直,既不能承认,又怕否认了,云祁再多一则欺君之罪。 却在这时,云祁又说:“她在信中告诉儿臣,有人将今日大婚做障眼法,暗地里偷运一批劣质军械出城。” “什么?”皇帝脸色微变。 年前,兵部军库分派给边关的军械质量出了问题,边关士兵拿着劣质军械自然吃了败仗,且死伤惨重。 皇帝震怒,严令彻查。 但到现在都只是诛了一些小鱼小虾,背后的人到现在还没揪出来。 今日这劣质军械竟然又冒出来了?! 皇帝追问道:“是谁偷运?” 站在一侧的楚南轩霎时一僵。 “这就得问问咱们这位新郎官了。”云祁看向楚南轩,唇角轻勾,笑容毫无温度。 “楚将军?”皇帝利目一闪,“是你?” “皇上,微臣冤枉!” 楚南轩咚一声跪在地上,“此事和臣没有关系,请皇上明察!” “有没有关系,搜一搜你接亲的队伍便能一清二楚!”云祁冷笑一声,转向皇帝拱手说道:“皇爷爷,儿臣让玄甲军困住接亲队伍,为的就是严守证据。” 楚南轩浑身僵硬,脸色煞白,这件事情如此隐秘,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云祁这几年都在西境,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谢昭昭告诉他的? 皇帝也看向谢昭昭:“此事当真?” 谢昭昭根本没传过信,但这时候云祁言之凿凿,劣质军械的事情必定是确有其事。 当即谢昭昭便道:“臣女前段时间的确发现了一些蹊跷。” “正巧当时收到了一封定西王的信,便在回信时随口与他提了一声,臣女也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劣质军械案沾了就得掉脑袋。 谢昭昭和楚南轩在旁人眼中现在是深情不悔。 她如果当真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么提醒楚南轩不要做这种事情,要么将这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凉国公,再不济也可能帮楚南轩遮掩。 怎么都不可能跟已经闹翻了的云祁说的明明白白,还叫他在自己成亲的这一天来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谢昭昭只能这样含糊其辞。 “轩哥哥!”她震惊无比地看着楚南轩,“你当真在迎亲队伍之中藏那些劣质军械吗?” 第4章 你迟早是我的人 “我——”楚南轩哑口无言。 云祁瞥了她一眼,又转向皇帝,“孙儿带走谢姐姐也是为了询问具体情况,拖延时间,皇爷爷,现在派出禁军前去必有收获!” 皇帝脸色极为难看。 这么大的事情,云祁必定不会拿来开玩笑。 皇帝当即一挥手,命令禁军出宫搜查。 不出所料,那队伍之中果然藏了一大批劣质军械,表面以绸缎遮掩,还有马车下面、花轿底座都是。 一堆堆证物被禁军统领丢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大怒:“楚南轩,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朕打入天牢!” “皇上,微臣冤枉!”楚南轩犹然在喊冤。 但禁军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拖了下去。 楚南轩瞪着云祁笔挺的背脊,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利光,那看谢昭昭的眼神也阴冷莫测。 他们两个不是早就闹翻了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勾搭上的! …… 皇帝召见兵部和大理寺官员议此事,遣退了云祁和谢昭昭二人。 宫道上,谢昭昭不露痕迹打量着走在自己前方的云祁,心中泛起无数狐疑。 看楚南轩刚才的姿态,军械之事他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参与了。 京城神仙打架,各路人马眼线遍布,旁人都没发觉的事情,云祁竟然这么精准的知道了? 他常年都在西境,竟然对京城的事情如此耳聪目明吗? 云祁忽然停住脚步。 谢昭昭刹不住脚,直接撞上那人坚硬厚实的背,鼻子顿时痛的像是要掉了一样。 “活该!” 云祁冷哼一声,“你眼珠子都要挂我背上了,怎么,为我刚才的英明神武倾倒,爱上我了?” 谢昭昭:“……” 她捂着发红的鼻头,错开他要往前走。https:/ 云祁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今天楚南轩被打入天牢,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还挺高兴的?” “当然。”谢昭昭面不改色:“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对我全是虚情假意,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他遭殃我恨不得拍手叫好!” “刚不是叫‘轩哥哥’叫的挺顺口的吗?” “忍着恶心而已。” 云祁眯着眼盯了谢昭昭一会儿,离得太近,以至于他唇上的咬痕清晰的露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别开脸,“你别靠这么近。” “这哪儿叫近。” 他捏起谢昭昭的下巴,出其不意啄了她唇一下。 谢昭昭变脸,“你、这是皇宫!你怎么这么放肆!” “皇宫是我家。”云祁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倾身在谢昭昭耳边说:“记住我先前的话,你迟早会是我的人,跑不掉的。” 话落,不待谢昭昭反应,云祁快速后退到三步远处。 “昭昭!” 就在这时,一道担忧的呼唤伴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谢昭昭抬眸看去。 那身材魁伟,昂首阔步而来的国字脸中年男子,正是自己的父亲,凉国公谢威。 谢威打量了谢昭昭浑身上下,见她毫发无损,暗暗松了口气。 “见过定西王。”谢威转向云祁行礼,面无表情道:“昭昭劳烦殿下照看,老臣这便带她回府。” “不客气。”云祁微笑:“谢伯伯慢走。” “告辞。”谢威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一下,“再会。” 然后便带着谢昭昭快速离去。 “爹——”谢昭昭低唤。 “出宫再说。”谢威丢下一句话,脚下生风,眨眼功夫出了宫门。 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和三匹高头大马。 车边,两个俊美颀长的男子正在来回踱步。 “爹,妹妹!”两人看到谢昭昭和谢威出来,都快步迎了上去。 “宫里——”五哥刚要发问,谢威发话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七跟我上马车,你们两个骑马,走人!” 两个男子不敢有二话,都赶紧翻上马背。 谢昭昭随着谢威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的那一瞬,谢威的眼神也落到了谢昭昭的身上,“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那有些气急败坏的责骂语气,谢昭昭如今听着只觉得亲切,喜悦从心底升起,唇角也便弯了起来:“爹爹——” 谢威一把拍上车内茶桌,“笑什么笑?” “看到爹爹高兴。”谢昭昭笑弯了眼睛。 “……”谢威瞪了她一眼,横眉毛竖眼睛,“不许笑,给老夫严肃点儿,抢亲的事儿,劣质军械的事情,一件件说清楚了!” “是这样的……”谢昭昭说:“前段时间我感觉楚南轩行为有点古怪,正好阿祁……定西王殿下写信给我,我便随口提了一下。” “定西王殿下应是暗中查探到了楚南轩转移劣质军械的事情,所以专程赶着今日回京的。” “他劫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是抢亲。” “哦?”谢威捋着胡须,脸上阴晴不定,“他来的也太巧了。” 谢昭昭两世为人,对自己的父亲十分了解,只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爹爹觉得,楚南轩不会和劣质军械有关系,是殿下栽赃他?” “老夫可没这么说,是你……”谢威本想含混两句,但见谢昭昭神色锐利,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他心底去。 谢威冷哼道:“那个混世魔王对你的心思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为了不让楚南轩娶你,做出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云祁是大秦皇长孙,自小受尽宠爱,性子也养的骄纵跋扈,玩世不恭,就是一个人见人怕的混世魔王。 就算这几年驻守西境,但他在京中已经恶名远播。 谢威哪能不多想。 “爹爹。”谢昭昭认真道:“殿下有些时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顽劣少年,但你何曾见过他拿国事开玩笑?” 谢威一顿,“这倒也是。” “当时在金銮殿上,殿下说出劣质军械的时候,楚南轩就变脸了,分明是做贼心虚。” 谢昭昭又说,“而且禁军当场搜出的物证做不得假,花轿是他们楚家准备的!” “此事必定和楚南轩脱不了干系!” 谢威皱了皱眉,神色古怪地看着谢昭昭:“老七,你怎么好像转了性子,这么相信殿下,对南轩却直呼其名,还似是憎恶的厉害?” 第5章 娇柔母女 他昨晚和夫人前去看望了谢昭昭。 谢昭昭说起楚南轩,简直是满脸的幸福,以及对婚后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他还笑话了一声“女大不中留”,被夫人瞪了好几眼呢。 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态度竟然是天下地下的转变? “他参与劣质军械的事情!”谢昭昭看着父亲,“爹爹戎马半生,最讨厌的便是在军械战马粮草之上动手脚的宵小之辈。”https:/ “我自幼受爹爹教导,自然也恨死这种人了!” 谢昭昭又说:“而且还是在我出嫁的这一日,有一些马车是从咱们谢家出来的,也不知道咱们家会不会被牵连。” 她这么一说,谢威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手扶额头垂眸细思,再没有吭声。 楚南轩怎么会和劣质军械有关? 怕不是被别人算计了。 也不知背后是谁…… 谢昭昭瞧他神色便猜到他依然信任楚南轩,心里暗叹了口气。 楚南轩这个人实在太会伪装。 他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谢家满门上下,除了大姐姐以外,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谢昭昭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只是暂时引开了父亲的注意力,说不准没一会儿他回了神,还是会觉得她对楚南轩的态度古怪。 毕竟,她和楚南轩这些年情深义重,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但现在要她装作深情,装作担心楚南轩痛哭流涕,她却是做不出来。 车内静懿。 车轮轧轧和马蹄哒哒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谢昭昭抬眸,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 今日先是玄甲军堵路,后又是禁军搜查。 百姓人心惶惶,街上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 不见前世车水马龙的热闹,但这街头的建筑,却让人熟悉的有点恍惚。 不远处,凉国公府的门楼巍峨耸立,已经能看见门前握枪站岗的守卫,以及好些衣着锦绣的女子。 “久违了……”谢昭昭低声喃喃。 我的亲人。 还有——仇人! * 谢昭昭是凉国公幺女,今日她出嫁,府上开了中门,披红挂彩,一片喜色。 但如今婚事出了变故,宾客尽散。 此时站在门前巴望着的,是谢家的女眷们。 瞧着马车停在门前,站在最中间那雍容贵气的妇人甩开嬷嬷们的扶持,扑到马车边去焦急唤道:“昭昭——” “娘。”谢昭昭从马车上跳下来,扑入妇人怀中,“我没事。” “怎么没事?”凉国公夫人于氏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好了好了!”谢威这时候也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口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于氏一眼瞪过去,“老娘就爱流眼泪,你有意见吗?” “呃……”谢威赶紧赔笑脸,“为夫不敢有意见,这不是门口风大,怕夫人和老七受凉。” “老七什么老七!”于氏骂道:“她是个女孩儿,她有名字!不是个老爷们!” 谢威讪讪:“夫人教训的是,嗯,为夫口误……” 于氏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女子。 两人五官有五六分相似,连气质也是出奇的一致。 都是娇柔楚楚,温软惹人怜的模样。 美妇人——二房夫人窦氏掩面啜泣:“本来好好的大婚……如今搞成这样,殿下当街抢人,竟是一点也不顾及昭昭的名声。” “还有南轩……他可是咱们都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能犯什么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忽然下大狱。” “是啊。” 一旁的温软美人谢星辰黛眉紧蹙,看着谢昭昭时双眸也盈满泪水。 她倒是比谢昭昭这个事儿主还难受哀痛,“昭昭妹妹,你不要在意那些百姓议论什么,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都是殿下他任性妄为……” 云祁喜欢谢昭昭的事情不是秘密。 五年前还为了谢昭昭找过楚南轩许多次麻烦,每一次动静都闹得不小。 百姓愚昧无知,五年前便绘声绘色地议论过一段时间。 好听点的便说皇长孙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好听的直接说谢昭昭是红颜祸水。 表面上和楚南轩成婚,背地里还吊着英明神武的皇长孙,简直是水性杨花。 有的甚至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谢星辰此言一出,谢威和于氏都想起当初的事情来,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显然夫妇二人都对云祁很是憎恨。 “二姐姐。”谢昭昭淡淡地看着谢星辰,眸底闪过幽冷暗光,“你今日可曾离过府?” “我……”谢星辰愣了一下,“不曾啊,三妹妹怎么这样问?” “你既然不曾离过府——”谢昭昭声音忽冷:“那你怎么知道百姓都在议论呢?你是长了一双顺风耳,能听到街头巷尾那些人的议论不成?!” “还是你恨不得别人把我当谈资,每日议论个不停?” 谢星辰错愕:“我只是猜测,我是想安慰你……” “明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便偏要在这大门口说百姓议论我。”谢昭昭冷笑道:“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你就是这样安慰我的?” 谢威夫妇,以及站在不远处的谢家两个儿子都朝谢星辰看过去,神色古怪。 谢星辰脸色刷白。 “还有二婶。” 谢昭昭转向二夫人窦氏,“你说楚南轩下狱不明不白,你在隐射什么?他下狱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你难道怀疑皇上的圣明?” “我——”窦氏脸白的跟鬼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昭昭冷冷说道:“二婶须知祸从口出。” “是、是……”窦氏涩声说道,“都是我太担心昭昭了,这才一着急失了分寸,还望大哥大嫂莫怪。” 谢威的视线从谢昭昭转到窦氏母女身上,沉声说:“好了,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进去吧。” “走。”于氏牵着谢昭昭往里走,不露痕迹地离窦氏母女远了些。 国公府门边站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瞧着谢昭昭一眼,淡淡说:“既然没事,那我回府了。” 那是谢昭昭的大姐姐谢嘉嘉,姐妹俩关系素来不睦,见面动辄吵闹,动手也是有过的。 父母头疼的厉害,但偏偏又没办法。 谢威瞧她真的要走,也不好挽留,便喊了老六谢长安去送她。 谢昭昭瞧着姐姐的背影,微垂眼帘。 不急,先解决了府上的祸患,再与姐姐修复关系。 第6章 不嫁楚南轩 进了府上之后,二房的窦氏笑容温婉地说道:“今日出了大变故,昭昭定然是心情不好,大嫂,你陪昭昭回望月楼去,好好说说体己话。” “嗯。”于氏点点头,视线扫过满院子的彩绸:“这些都劳烦弟妹了。” “没事没事,家中一向是我负责,我知道怎么做,大嫂就放心吧。” 谢星辰站在窦氏身边,也温顺乖巧。 两人似乎都没为谢昭昭方才犀利的言辞生气。 谢昭昭将她们二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心底一片憎恨。 就是这样温柔大方的模样,迷了多少人的眼?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离开之后,谢威和因为军械案的事情将谢家老五谢长渊叫到了书房去商议。 窦氏走到无人处,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贱蹄子!” 那凶狠憎恶的表情,和方才的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娘,这还在院子里,别让人看到了。”谢星辰拉了拉窦氏的衣袖,“现在不是恼火谢昭昭的时候,轩哥哥那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得想办法打听一下。” “不错!”窦氏也担忧起来。 那可是她女儿的金龟婿,宝贝金孙的父亲,她们母女二人以后全部的依仗啊,现在怎么出了这种事? …… 谢昭昭在府上的居所叫做望月楼,高三层,一楼是会客花厅,二楼是她的闺房,三楼则用来拜访珍奇宝玩还有书籍。 望月楼的院子也很大。 院内有清凌凌的洗砚池,有紫藤花树盘出的秋千架…… 一切的一切,便如同前世一样。 作为凉国公谢威最小的女儿,谢昭昭自小受尽父母兄姐疼宠长大。 却偏生被楚南轩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算计殆尽。 “昭昭?”于氏诧异地问:“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 “没事。”谢昭昭朝母亲微笑,牵着母亲一起回到了二楼的闺房之中。 门一关,谢昭昭轻轻投入母亲怀中,“娘。” 于氏只以为她担心楚南轩,抱着女儿的肩膀柔声说:“昭昭啊,你别怕,南轩的事情你爹会去想办法的,他迟早会出来的,到时候再给你们补办婚礼!” 谢昭昭在母亲怀中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了。” “什么?你在跟娘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谢昭昭抬眸,表情严肃。 “为什么啊?”于氏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你等着嫁给他这一日等了五年那么久——” “我在花轿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谢昭昭说:“梦到……他根本不喜欢我,一切只是做戏。” “他只是为了让父亲扶持他,等咱们谢家没了利用价值,他便露出了豺狼面目,我们全家都死在他手上,每一个人都没有好下场,那画面太可怕了。” 于是错愕,“这……” 她本想说,梦境怎么能当真。 可看着女儿惨白又痛恨的脸色,于氏还是闭上了嘴,“昭昭乖,不怕不怕,爹娘都在呢,还有你哥哥姐姐,没有人能伤害你。” 谢昭昭双眸微湿,“娘我不要嫁给他!” “好好好,你说不嫁就不嫁!”于氏以为她被梦境吓到,连声安抚。 却不想,谢昭昭因为终于回到母亲怀抱,才激动地哭了。 于氏担心谢昭昭的情况,陪到很晚才离开。 两个大婢女香桂和香玉进来服侍谢昭昭洗漱更衣,准备休息。 谢昭昭坐在镜子前,却透过镜子,不露痕迹地观察着两个婢女。 香桂一切如常,动作温柔地帮谢昭昭取了发髻上的精巧珠花。 香玉却眼神躲闪,时而咬唇,时而捏紧袖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谢昭昭心中了然,垂下眼眸吩咐:“香桂,你去休息吧,让香玉服侍便是。” “是。”香桂恭敬地退了出去。 留下的香玉顿时更加紧张,捏着梳子的手都有些发白,“小姐,奴婢帮您梳头。” “嗯。”谢昭昭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安静地由她整理头发。 一切做好,香玉暗暗松了口气,福身要退下的时候,谢昭昭忽然说:“你为何给我下药?” “小姐!”香玉眼神躲闪:“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上花轿之前就有点头晕,坐上轿子之后没一会儿就昏过去了。”谢昭昭视线平平地看着香玉,那双美丽漆黑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华,“出门之前,只有你端过一份糕点给我。” 香玉僵住。 谢昭昭说道:“你只要老实交代,这件事情我不会追究。” “是、是……”香玉白着脸说:“是定西王府的嬷嬷找的奴婢,给了奴婢那份糕点,一定要奴婢在小姐出门之前让小姐吃了。” “他们抓了奴婢的家人做威胁——”香玉膝行到谢昭昭面前去,“小姐,奴婢不敢不从啊!” “好吧。” 谢昭昭点点头表示明白,“你先退下。” 香玉看了谢昭昭好一会儿,拿不准她的心思。 她感觉,小姐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活泼灵动,现在却安静的厉害。 “我要休息了,退下。”谢昭昭走向床边,又说了一遍。 香玉咬了咬唇,只得起身离开。 啪嗒。 门板拍合,谢昭昭盘膝坐在床头,试着聚拢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 试了几次都是这般。 谢昭昭看着水红色的床帐,长吸了一口气。 他这不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化功散吧? 她头疼地闭上眼,琢磨着云祁这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可没有下药这回事,更没有劣质军械。筆趣閣 云祁前来抢亲,被自己打下马丢尽脸面。 且带玄甲军进城犯了律法,身为皇长孙,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大秦的开国皇帝素来是赏罚分明,对云祁也毫不客气,直接重则一百军棍,罚了禁足思过三个月。 下药让她无法反抗。 进宫之后又牵出劣质军械,还当场搜到了证物,一连串的事情似是早有筹谋,精准打击。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变故? 而且云祁现在对她的态度也和前世完全不同。 前世他喜欢她,却因为她厌恶他而小心翼翼,躲避退让。 如今却放肆张扬,把那套对待外人的混世魔王手段也用到了她的身上来。 谢昭昭大胆猜测,自己都可以重生回来,云祁会不会也是重生? 第7章 样样不如谢昭昭 谢昭昭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婢女进来服侍她用早膳。 香玉明显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谢昭昭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在香玉上前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谢昭昭问:“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您随着国公爷在宿州的时候救的,到今年有九年了。”香玉小心翼翼地回。 “原来已经九年了。” 谢昭昭的声音轻飘飘的,渗出几分透骨的幽寒:“这么些年我对你不薄,你倒是什么都敢往我嘴里喂了?” 谢昭昭有四个大丫鬟,香桂、香玉、红袖、红霞,其他三个都一心向着谢昭昭。 唯有香玉,看似懂事机灵,实则很有自己的小心思。 香玉一家在战乱之中已经死绝。 前两年不知怎么冒出个表哥来,日子也开始不安生。 她时常为了表哥做生意、娶亲,表嫂生产、表弟读书的事情来求谢昭昭,预支月例银子。 谢家不差银子,谢昭昭也觉得香玉出生可怜,因此对她有求必应,十分大方,给的银子从没提过一个还字。 香玉甚至时常偷拿一些望月楼内的东西。 有时是珠钗首饰,有时是布料衣裳。 谢昭昭只是觉得一点小钱无所谓,何况有些东西是她早就不用的了。 可是香玉那所谓的表哥根本不是表哥,是情郎。 谢昭昭无底线的纵容和接济,没有让她感恩戴德,反倒助长了她的贪婪。 前世便是这个人,将大哥的孩子送到谢星辰的手上,被谢星辰做给药童,再剥皮取骨入药,给谢星辰的孩子续命。 脑海之中前世的画面血淋淋的凄惨,谢昭昭的双眸却越发的平静,“背主之人,该死!” “小姐!”香玉震惊地看着她,“求小姐放过我这一次,我真的是被逼,他们抓了我表哥——” 她以为谢昭昭说的是气话。 毕竟,谢昭昭对待下人素来宽容,别说是要命,便是打骂都没有过。 谢昭昭面无表情地唤道:“红袖。” “是!” 一个暗红色劲装的女子一跃而入,拱手行礼:“小姐吩咐。” “处置了吧。”谢昭昭丢下四个字,语气清淡的像是说,今日的茶水不错。 香玉大骇:“小姐饶命,小姐饶唔唔——” 红袖已经带了两个劲装武婢上前,堵住香玉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多年来谢昭昭对她的纵容,已经让她忘记了,谢昭昭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逢乱世,谢昭昭从娘胎里就跟着父母南征北战,活到如今二十岁,前十五年全在军营之中度过。 她回到闺阁能做娇女,在战场上却是杀神。 她对待叛徒从不手软。 香桂从外面进来,极冷地哼了一声,“敢对小姐下药,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香桂昨晚退出去后守在门外,却是听到了谢昭昭问香玉的话。 万一那是要命的毒药? 香桂不敢想象。 “好了。”谢昭昭手单手托腮,看着外面的紫藤秋千架:“你最近仔细留意二房的情况,她们的动向巨细无遗都报给我知道。” “小姐?”香桂诧异,“怎么好好的要留意这个?” “做事就是,不必多问。” 谢昭昭话音刚落,清淡幽冷的眼眸忽然一眯。 “昭昭,姐姐来看你了。” 谢星辰一身水碧色长裙,手上握着精巧团扇,在婢女的跟随下进了望月楼来,朝二楼窗口的谢昭昭嫣然一笑,“怎么坐在上面?下来说话。” 谢昭昭“啪”一把放下窗棱,像是一巴掌打在谢星辰的脸上。 谢星辰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冒出无数疑问。 这谢昭昭……到底是怎么了? 她们已经姐妹情深了二十年,谢昭昭为了她连姐姐谢嘉嘉都不认了,如今怎么频繁给她摆冷脸? 谢星辰想了想,挂着更加温柔善意的笑容上了楼,到谢昭昭面前来坐下。 “昭昭还在为昨日定西王殿下抢婚的事情心情不好?别担心,轩哥哥他肯定会没事的,到时候你们补办婚礼……” 谢星辰捏紧帕子,说着违心的话,“你们还是夫妻。” “二姐姐。”谢昭昭慢悠悠地看着她,“你这一声‘轩哥哥’叫的好是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丈夫。” “吃醋了?”谢星辰心头一跳,笑眯眯地说:“我以前不也这样喊?你还说你不介意……姐姐以后不这样叫了。” 谢昭昭低下头不说话。 谢星辰本是来打听楚南轩昨日的情况。 毕竟当时谢昭昭是进宫面圣过的,只有她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谢昭昭这样沉默地不接茬,先前还意味不明地提了一口她对楚南轩的称呼,倒让谢星辰不好随意开口。 气氛就这样凝住了。 谢星辰慢慢摇着团扇,琢磨着怎么开口,一边也打量着谢昭昭。 生在谢家这样的荣耀之家,受尽恩宠长大,谢昭昭从小到大都是个明媚如骄阳的女子。 她骄蛮却不骄纵,活泼灵动又善良。 五官外形没有遗传到半点谢威的粗犷,和亲生母亲于妙言有六份相似,并且比于妙言生的更加精致美好。 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能让人的心化了似的。 谢威时常到处夸耀,谢昭昭便是他的小太阳。 谢星辰自然对此嗤之以鼻。 谢昭昭乃至整个谢家大房的人,对谢星辰来说,都是被耍的团团转的蠢货罢了。 但这会儿的谢昭昭,却跟转了性子一样。 她把玩着一把精巧的短刀,手指轻轻拂过刀柄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安静淡然的像是一幅画。 谢星辰心底不自觉浮起一股憋闷和嫉妒。 她寄人篱下,比样貌,比家世,比宠爱,她是样样不如谢昭昭。 但她却赢了楚南轩。 谢星辰一时间又有些得意。 但得意没升腾起来,就想到如今的情况又皱起了眉。 她终于忍不住道:“昭昭,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轩哥……楚公子他进了宫就被军械的事情牵连了?” “我怎么知道?”谢昭昭懒懒道:“皇上问罪,我也不清楚。” “……”谢星辰咬了咬唇,“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救他?” “这事儿很复杂的,我不懂朝事,也想不到办法。”谢昭昭慢吞吞地说:“不过应该需要打点,不然在天牢很难过。” “那你赶紧想办法打点啊!”谢星辰忙道:“再去求求大伯,他和皇上有过命的交情,肯定有用!” 别说楚南轩没犯事,就算真的犯了事,如果谢威全力保他,也是保的下来的。 谢昭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星辰,“二姐姐比我这个未婚妻还关心他呢,也是他的福气。” 谢星辰做贼心虚,笑得牵强,“我、我明明是关心你,而且、而且也是怕牵连到谢家,昭昭你可不要多想。” “嗯。”谢昭昭淡淡应了一声,“我累了,香桂,送客吧。” 香桂不知道谢昭昭和谢星辰哪里不对付了,但素来也是不喜欢谢星辰矫揉造作的模样,当即便伸手道:“二小姐,请吧。” 谢星辰脸色变幻莫测,勉强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甩袖走了。 谢昭昭顺着窗户缝隙看着谢星辰气急败坏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 想让她救楚南轩出来,下辈子都不可能! 第8章 第一件事,拿回掌家权 香桂送了谢星辰上来之后,欲言又止,“这二小姐怎么……” “怎么什么?”谢昭昭问,“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奴婢就是觉得,她好像对姑爷太上心了些。”香桂皱着眉。 平素谢昭昭上心过头,谢星辰跟着关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但今日谢昭昭对楚南轩如此冷漠,谢星辰的过度关心就让人不适。 谢昭昭笑了笑,只说:“就怕她不关心……她够关心才好啊。” 香桂听不懂谢昭昭的话,担心地看着她,“小姐,您没事吧?” “我好的很。”谢昭昭淡道:“让你做的事情好好做,这两日盯紧一点,时刻回报。” “小姐。”香桂猜测,“你是不是觉得,二夫人掌家有什么不妥?” 这凉国公府谢家,朝堂上谢威独挡一面,家中掌事的却并非谢大夫人于氏,而是二房的窦氏。 前朝政局腐败,皇室贵族鱼肉百姓,惹的天怒人怨,兵戈四起。 大秦宣武皇帝出身微寒,被前朝大宴官员逼的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斩紫蟒歃血为盟,揭竿而起。 他带着一队十五人的乌合之众,从乡野山村一步步成为一方霸主,最后问鼎江山。 而谢昭昭的父亲谢威就是当初十五人之一,草莽出身,靠着一股不怕死的勇猛为宣武皇帝冲锋陷阵。 宣武皇帝登基之后,先封谢威永昌候。 后来谢威诛灭前朝余孽居功至伟,再封凉国公,如今手掌兵马,参军国事,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 谢威娶的妻子是开平王于镇南的独女,夫妻二人感情极好,七个子女也都是人中龙凤。 谢威可算是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 而当初随着谢威一起跟在宣武皇帝身后征战的谢家老二谢擎却死在了战场上。 世人皆知,谢擎是为了保护谢威,帮他挡箭死的。 也因为这个,整个谢家大房对二房的人心有愧疚,以至于感恩戴德。 谢星辰和窦氏觉得谢家全家都欠她们,甚至觉得谢威的功勋都是谢擎靠命换回来的。 明面上看起来大房二房一团和睦,其实那对母女却是恨透了大房所有人。 这些年来,窦氏掌着府上中馈,谢威和谢家其余儿郎的赏赐下来,全都交在公中,窦氏理所当然中饱私囊。 可事实上,谢擎是自己贪功冒进被人合围杀死,后来谢威还发现谢擎暗中参与夺嫡,行刺皇子。 为了保全谢家,也为了保住谢擎死后的名声,谢威便帮谢擎抹掉了所有证据,对外说,谢擎当初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件事情,只有谢威自己知道,谢昭昭也是前世偶然得知。 如今重生而来,谢昭昭必定和二房这对披着绵羊皮实则是豺狼的母女清算! 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回掌家权。 谢家的所有财帛全是父兄拼死挣来的,断然没可能填进她们的口袋。 …… 谢星辰回到怡兰苑的时候脸色无比难看,“她怕不是吃错了药,提起轩哥哥她就一脸无所谓,我喊一声‘轩哥哥’她还阴阳怪气的!” 难道谢昭昭发现了她和楚南轩的事情? 那怎么可能! 窦氏迎上前来,“她估计是被定西王抢亲给刺激到了……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打听的怎么样?” “她什么都没说。”谢星辰脸色更加难看,“说是皇上下旨,她不懂朝事不知道。” 窦氏顿时满脸担忧,“这、这可怎么办?难道咱们一点都使不上力吗?” 她不懂朝事,但也明白军械之事的严重,如果楚南轩出事了,那她和星儿后半辈子岂不是都没依靠了? 还有孩子啊! 谢星辰忽然说:“不过她倒是提了一嘴,天牢内不好过,得打点,娘,咱们赶紧准备点银钱,再打听一下负责这案子的人,打点一下总是没错处的。” 窦氏连忙点头:“你说的不错,娘这就准备。” …… 谢昭昭却在谢星辰离开望月楼之后,便去父亲的书房等着。 谢威上朝去了。 谢昭昭看着院内的凤凰花树,经过昨夜之后,心平静下来的速度连她自己都意外。 半个多时辰之后,一身绛紫朝服的谢威快步进了书房。 “老七?”瞧着谢昭昭,谢威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进去说吧。” “好。” 谢昭昭站起身,体贴地帮父亲接了官帽,进到书房之后放在了桌上。 谢威大马金刀地坐回太师椅上,手指敲了一下茶杯:“你来求为父帮你捞人,空着手就来了?也不说准备点好吃好喝的!给为父倒茶!” “父亲请喝茶。”谢昭昭乖乖巧巧地给谢威沏了茶,还双手捧到谢威面前去。 谢威瞪了她一眼,一边抿茶一边说:“要把楚南轩捞出来也不是没办法,只是——” “爹爹。”谢昭昭却说:“咱们绝对不能插手楚南轩这件事情!” “咳咳——”谢威一口茶咽错了地方,“你、咳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插手。”谢昭昭温声说:“我来见爹爹,不是要爹爹捞他,是要爹爹和这件事情撇清关系的。” 谢威见鬼一样地看着谢昭昭:“他是你未婚夫!现在不捞他还撇清关系?” “我不嫁了!”谢昭昭语气无比认真,“不管爹爹怎么想,这件事情我心意已决,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谢威挑了挑眉。 昨晚于氏已经说了谢昭昭因为噩梦再不想和楚南轩有关系,他还以为于氏夸张了,没想到谢昭昭态度这般坚决。 好好的婚事出了变故。 原本郎情妾意的人忽然就不行了。 这让谢威措手不及。 谢昭昭又说道:“还有爹爹难道忘了,军械的事情不了了之就是和上面的几位皇子有关系,楚南轩那天只是喊冤,却又什么都不说,恐怕他是给哪位皇子办事。”筆趣閣 “爹爹现在捞他,皇上恐怕会怀疑爹爹结党。” 谢威眉头打成了死结,“这话是定西王殿下告诉你的?” 谢昭昭脸不红气不喘地把事情推到云祁身上,“是,定西王说,谢家沾手会有危险的。” “哦。”谢威捋着胡子看了谢昭昭好一阵子,忽然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听定西王的话了?” 第9章 武功尽失 “我不是听他的话。”谢昭昭笑盈盈地说:“是谁说的对,我就听谁的。他虽然有时候爱犯浑,但是话说的不错。” “爹爹,你不许插手。”谢昭昭抓住谢威的袖子晃了晃。 “楚南轩要是给皇子办事,他就死不了,您插手无端惹一身脏水,万一皇上怀疑您也参与,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行吧行吧。”谢威哼笑一声,“撒娇这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老夫就听你一次。”m..nět “爹爹英明。”谢昭昭朝谢威福了福身,“下次女儿来见爹爹之前一定给您准备好吃好喝的,告退。” 谢威眼一横:“这次都没有,下次你能记住?滚吧!” 被这般粗暴的驱赶,谢昭昭却是早已习惯,一点不恼火,提着裙摆离开了。 女儿一走,谢威的脸逐渐沉了下来。 当初随着宣武皇帝斩蛇起义的人不少,但能坐到国公位置的,却只谢威一人。 他除了勇猛和军事天赋之外,脑子也比旁人清醒。 他如何不知道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做人臣子,要为君卖命,拼死拼活,但不该你管的事情决不能插手,安守本分才能走的长远。 宣武皇帝早就立了太子,并且太子德行极佳,受人尊崇。 楚南轩却和别的皇子搅在一起,还是在大婚的这一日干这种销赃的事情。 这是不单要自己找死,还不顾谢家。 …… 怡兰苑那边,听说谢昭昭去见了谢威,窦氏母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看来谢昭昭是去求过谢威帮忙救楚南轩了。 那就好。 母女俩更加用心地打听案子,琢磨着打点的事情。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不久,怡兰苑那边也送了消息来。 这些年虽然窦氏掌家,但谢家的功勋财帛全部来自谢威,谢威心疼女儿,得了赏赐都要先送一堆最好的到谢昭昭这儿来。 谢昭昭可算是谢家的小财主了。 有钱好办事,买通怡兰苑的奴仆轻而易举。 听完香桂的回复,谢昭昭吩咐:“仔细留意她们从哪里打点,联络什么人。” “奴婢明白了。”香桂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小姐,按照您刚才和老爷说的,现在不能插手。” “那二夫人她们去打点,要是被上面发现了,岂不是还会牵连谢家。” “所以要你留意。”谢昭昭淡淡说道:“自然是不能让她们真的去打点。” 打点是需要过程的。 只要在这个过程没有进行完的时候堵截,打点不会成功。 而窦氏母女却会犯错。 窦氏母女这些年中饱私囊,父亲未必不知道,却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是看在和谢擎一母同胞的份上,照顾二房遗孤,另外一方面,父亲得的赏赐很多,自然也不在意她们贪墨一二。 可是暗中插手军械案,联络官眷“打点”,这是贿赂。 说的大一点便是结党营私。 父亲绝不会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到时候才会重新考虑管家权的问题。 “去吧。”谢昭昭抬抬手,“我休息。” 香桂福身退下去后,谢昭昭转身坐在床榻之上,再次试着提气。 丹田处依然空空如也。 谢昭昭蹙了蹙眉,神色十分复杂。 昨儿还只是自己打趣了一声化功散,现在心里却着实有些慌了。 她这些年练功勤勉,内功外功都不曾懈怠,忽然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弱柳扶风的,这算怎么回事?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起身下床,到桌边写信,后派了红霞送出去。 …… 第二日一早,于氏带着精美的早膳到望月楼内来和谢昭昭一起用,却神色有些复杂地瞧着谢昭昭。 等早膳用完,于氏问道:“香玉犯了什么事情?” 谢家和于氏的母族开平王府都是草莽出身,素来御下宽厚,并没有旁的世家大族那种动辄打杀奴仆的风气。 因此,谢昭昭处置了香玉的事情,着实让于氏震惊意外。 谢昭昭早有准备,平静地说:“娘,我武功没了。” “什么?”于氏大惊,“怎么回事?” 香桂也惊了一下。 这两日谢昭昭只是安静了一些,谁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适。 “快快,请苗先生来,快点!”于氏催促道。 有人赶紧跑了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于氏抓着谢昭昭的手,眼睛也迅速打量了谢昭昭周身上下,“快点说,你要急死娘吗?” 第10章 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 谢昭昭心中暖融融的。 这便是母亲,永远无条件相信她,爱护她。 可这样好的母亲,却在前世为了救她,被逼的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谢昭昭抱住于氏无声地说:这一回,谁也不能伤害我的亲人。 于氏再三跟苗先生确定,谢昭昭只是没了武功,身体没有损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昭昭别担心。”于氏柔声安抚道:“娘这就给老四写封信,你四哥医术那么好,肯定可以解你身上这个软筋散!” “对了,娘先请宫中太医来帮你看看!” “不用。”谢昭昭把母亲拉住,“我这药还不知道是谁下的,咱们现在大张旗鼓请太医,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氏蹙眉:“可是……” “没有可是。”谢昭昭低声说:“苗先生的医术不比太医的差,咱们就先让苗先生看,然后暗中查探到底是谁给我下药。” 于氏眉心拧成了川字型,良久才说:“先这样吧。” 因为这事儿,于氏待到晌午才离开。 …… 怡兰苑那边只听说谢昭昭处置了香玉,却不知道理由。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二人免不得一顿猜测。 “这谢昭昭怎么神神叨叨的。”窦氏皱眉说道:“从宫里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可从没在家里打杀过人。” “或许是受了刺激。”谢星辰整理着银票,一心惦记着如何打点,让楚南轩在牢里好受一点,“五万两不知道够不够?” “应该够了!”窦氏回神又说:“但还是多准备一点,毕竟这件事情挺大的,钱少了人家不愿意帮忙。” …… 香玉没了,谢昭昭身边少了个照看起居的大丫鬟,晚上于氏便让人送了一个自己身边懂事听话的过来,还改了名字叫做香蓉。 谢昭昭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香桂带她下去安顿。 香桂回来时,拎着一只食盒,“角门那里说五公子买了糕点,派人送来给小姐的。” “嗯?” 谢昭昭皱了下眉,“拿过来。” “是。” 香桂把食盒放下。 谢昭昭遣退香桂后,取出里面精致的梅花形状糕点,一一剥开,发现了一张纸条:明日,宝香斋。 那是云祁的字迹。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把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燃成了灰烬。 …… 宝香斋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前朝时候便生意火爆,如今更是客似云来。 此时宝香斋三楼雅座内,两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我那七妹武功高强,连我都不是对手,你说说,你是怎么把她抢回王府还没被她揍的?” 身穿嫩黄色绣云纹圆领锦袍的公子笑眯眯地抿着茶,另外一手握着玉骨折扇一摇一摇,潇洒俊逸,倜傥风流。 他的对面,一身玄色素衣的云祁面如刀削,唇角轻勾,懒洋洋地说:“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 噗—— 黄衣公子谢长渊茶水喷了出来。 云祁面不改色,指尖一挑。 谢长渊手上折扇落到云祁手上,扇面唰一声展开,堪堪挡住谢长渊喷出来的茶。 “脏死了。”云祁皱眉,颇为嫌弃。 “我的扇子!”谢长渊怪叫:“你知不知道这扇子多少钱?” 云祁反手把扇子丢过去,“是你自己喷的到处都是。” 谢长渊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扇子接住,心疼地用衣袖抹着上面的茶渍,咬牙骂道:“你这混账玩意儿!你赔我扇子!” 云祁笑道:“我赔银子给你吧,随你买多少把。” “什么?”谢长渊不见高兴,反倒是眯起眼睛来,“你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呢。” “我素来大方,只是你以前没注意。”云祁朝谢长渊看过来,“我回去让人送银子去凉国公府。” “不用了!”谢长渊把扇子啪嗒一声丢在桌上,瞥着云祁说道:“你心里揣着的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不可能为了扇子就把妹妹卖了的,你死心吧。” 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人尽皆知。 前几天还发生了“抢亲”事件,现在百姓议论的绘声绘色。 作为哥哥,谢长渊和谢昭昭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偏巧他和云祁也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其实私心里还挺看好他们二人在一起的。 但谢昭昭已经有了楚南轩。 谢长渊不是没有问过谢昭昭,有没有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谢昭昭当时怎么说的? 她问他:“你会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吗,男女之间的那种。” 谢长渊反口就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变态。” 然后谢昭昭十分认真地说:“云祁对我而言,就如同我对你而言,我从小便将他当弟弟看待,这辈子都生不出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来。” 这话让谢长渊哑口无言。 他也彻底明白谢昭昭和云祁绝无可能。 谢长渊叹了口气,劝云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老七有什么好啊,除了长的好看点一无是处嘛,嗓门又大,打人又痛,做个饭能毒死人,又不会插花品茶不会女红针线的,你喜欢她什么啊?” “喜欢她把你揍的爬不起来?” “听哥哥劝,放弃吧。”谢长渊苦口婆心,“你看看外面,放眼望去全是美人,哪个不比老七顺眼,是不?” 云祁淡声问:“外面那么多美人,你不如全带回家认做妹妹?” “那怎么行?”谢长渊翻了翻眼皮,“老七再糟糕那也是亲的,其他人再顺眼,那跟我也没关系。” “所以。”云祁慢条斯理地说:“其他人再完美,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全身是缺点,我这辈子也只喜欢她。” 谢长渊:“……” 他无力地看着云祁:“兄弟,你这真是自讨苦——” “你看看这个。”云祁点了点自己的唇,“看到了什么?” “呃,伤?”谢长渊不确定地问:“好像是咬的,齿印瞧着也精致小巧。” “眼光不错。”云祁单手撑着下颌,一边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昭昭咬的。” 谢长渊见鬼地瞪着他:“你你你你你、你在胡说?” “实话。”云祁淡定道:“她是要亲我的,但笨拙了些,不小心便咬了一口。” 哐! 谢长渊被这则消息惊的掉下椅子。 第11章 解药怕是不好要 “你、你没事儿吧你?”谢长渊跌坐在地上,看着云祁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病入膏肓的傻子,“你这样胡言乱语真的不好!” 云祁坐在那里,现在倒是居高临下了,“不信?那打赌。” “怎么赌?” “她等会儿会来。”云祁说,“到时候问问看,你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长渊反问:“为什么她会来?你约的?” “是啊。”云祁慢吞吞地说:“我借你的手约的。” 谢长渊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你这混球,你自己想找死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借我的手约她?” 五年前,谢昭昭和楚南轩赐婚,一对璧人得偿所愿,可谓是普天同庆。 唯有云祁因为那件事情暴怒。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云祁找了楚南轩无数次麻烦。 云祁身份贵重,楚南轩明亏暗亏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有一次,楚南轩被诓骗的进了青楼。 谢昭昭得知消息前去的时候,楚南轩中了算计,左拥右抱脸发红。 谢昭昭气的忍无可忍,回头将云祁揍了一顿,并且把话说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他。 得知谢长渊这个五哥帮着云祁给楚南轩使绊子,谢昭昭对谢长渊也没留手。 谢昭昭自小就极有习武的天赋,谢威还给她请了世外高人教习内力,武功高强。 几个兄弟除了大哥谢长羽之外,没人是谢昭昭对手。 那次谢长渊一个多月没下床。 并且从此对谢昭昭和云祁的事情敬谢不敏,再不敢插手。 如今这家伙竟然又把自己拖下水! “天塌了天塌了!”谢长渊翻身而起,破扇子都不拿了,嗖一声跑的不见人影。 站在云祁身后不远处的玄甲军统领玄明,从云祁说“她爱慕我,舍不得揍我”开始就眼角抽搐,到现在眼角已经抽成了惯性。 一直抽抽抽,有些不受控制了。 玄明抬手按住自己的眼角,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您真的不要脸。 明明就是威逼加强迫,竟然硬生生被您说出打情骂俏的感觉来。 您厉害! 那“不要脸”的正主云祁此时微皱着眉,看着凌乱的桌面。 方才谢长渊把茶渍喷的到处都是。 云祁低头检查衣服,也不知道衣服上有没有溅到。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云祁忽然问:“这衣服会不会太黑?” “呃……”玄明懵了片刻,“还、还好。” 云祁微皱着眉思忖了会儿,“让人把这里重新整理一下。” 他起身往外走。 “主子这是要回府?”玄明快步跟上去。 “嗯。”云祁撩起袍摆下楼。 还有点时间,他回府一趟……换换衣服。 * 谢昭昭“武功尽失”,于氏对她担心的不得了,一日大半时间都在谢昭昭的望月楼内,盯着苗先生给谢昭昭医治。 当谢昭昭说想出去走动一下的时候,于氏反射性地不同意。 还是谢昭昭再三劝解,说只是出去透透气,苗先生也表示正常生活没影响,正巧当时外祖开平王家来信了,于氏这才放人。 出去的马车上,谢昭昭靠着软垫,安静地顺着车帘看着外面百姓人来人往,思忖着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谢昭昭被云祁表白后,震惊地开始躲避,做无声拒绝。 云祁却视而不见,群追不舍,还各种刁难欺辱楚南轩。 谢昭昭只好苦口婆心劝他放弃。 但云祁不知收敛,算计楚南轩身陷青楼,还给楚南轩下了媚药。 这件事情激的谢昭昭忍无可忍,跟云祁的关系从这件事情开始恶化。 她揍过他,骂过他,当众拒绝过他。 逼得他心灰意冷之下请帅,带兵远走西北。 可当她前世走到生命尽头,楚南轩才得意地告诉她,云祁对楚南轩紧追不舍的刁难和欺辱,不过是楚南轩一再挑衅。 甚至于身陷青楼,被下媚药也是楚南轩专门设计,做给谢昭昭看的罢了。 为的就是让谢昭昭和云祁彻底反目。 楚南轩比谢昭昭大五岁,比云祁大六岁。biquiu 云祁年少气盛,被楚南轩一再相激,做了不少错事,惹得太子和宣武皇帝都对云祁十分失望。 当初让他远走西北,何尝不是一种放逐和磨砺。 车外人声鼎沸。 车内,谢昭昭好看的眉轻轻蹙起。 前世的云祁顽劣,但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个温良少年。 可云祁现在和前世不一样了。 他脾气乖张,戾气还有点重。 或许正应了自己那晚的猜测,他也是重生而来,并且比自己来的早,所以才能安排一切。 下药,军械,抢亲,让楚南轩下狱,桩桩件件精准打击。 如果真的是这样…… 前世他们闹得那样难看,可谓是矛盾深重。 这解药,如何要法? “小姐,宝香斋到了。” 马车外传来红袖的声音。 谢昭昭收拢思绪,扶着红袖的手下马车。 “呦,这不是谢家七小姐吗?”一道清凉嬉笑的女音响了起来。 谢昭昭抬眸一看,微微眯了眯眼。 不远处有几个少女跨马而来,都是锦衣华服,手握马鞭。 为首的少女容颜姝丽,眉目飞扬,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嘲弄,“平素长街打马英姿飒爽的人,今儿怎么病歪歪地坐个马车?这可不像谢小姐。” 说话的少女,是太子妃的侄女王沁月。 跟在王沁月身后的谢星辰柔声解释:“昭昭这两日身体不好。” 大秦开国的宣武皇帝,可算近百年来文治武功第一帝王,大秦文武发展亦是齐头并进。 文有文试,武有武举。 世家们也摒弃前朝重文轻武的思想,让子女们文武兼修。 但女孩子到底是娇柔的,没有男子保家卫国的重任压在肩上,多是学学骑马射箭,强身健体。 久而久之,出行倒是都放弃了舒适的马车软轿。 贵女们骑马出行成了大秦圣京一道靓丽风景线。 “昭昭,你怎么出来了?” 谢星辰一脸关心地看着谢昭昭,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几日京中有好些不长眼的四处嚼舌根子,昭昭,你听姐姐的话,快些回府吧,别污了耳朵。” 第12章 怒撕绿茶白莲 谢星辰是为了帮楚南轩打点,才和王沁月她们这群贵女走在一起想找一找机会。 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昭昭。 王沁月喜欢云祁多年,因此十分讨厌谢昭昭。 谢星辰此时语气和面色都是关怀备至,然而心里却冷笑一声。 既然你们是冤家路窄,那我怎能不煽风点火? “身体不好?”王沁月冷笑一声,“我看是没脸见人吧?毕竟,谢小姐大婚之日当街勾引定西王殿下,反手就将自己的未婚夫送入天牢!” “这样的水性杨花,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谢小姐出门啊,那不得被人的唾沫淹死,怪不得要坐马车挡着点儿了。” “王小姐,您快别这样说,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谢星辰赶紧解释,“昭昭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只是……” 谢星辰一副维护谢昭昭的样子,但欲言又止,反倒像是心虚一般,坐实了王沁月的话。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指指点点起来。 跟在王沁月和谢星辰身后的贵女们,看着谢昭昭的眼神,要么嘲弄鄙夷,要么冷漠以待,要么嫉妒憎恨。https:/ 云祁身为皇长孙,样貌是大秦一等一的俊美无俦,又身份尊贵。 或许是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俗话,他那恶劣桀骜,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性子,竟然招惹的京中贵女们芳心乱颤。 云祁前世表白谢昭昭被拒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贵女们背地里骂谢昭昭不识好歹,也感慨云祁眼盲心瞎。 她谢家出身草莽,一坨牛粪还看不上云祁那朵鲜花? 简直不是个东西。 后来云祁为了谢昭昭和楚南轩多番冲突,更是引得贵女们嫉妒达到了顶点。 谢昭昭一时之间成了京城贵女公敌。 只要出门在外,便被那些自诩尊贵的女子们排挤针对,阴阳怪气。 而那个时候,谢星辰永远陪伴在谢昭昭的身边,安抚鼓励。 谢星辰时常说:“都怪殿下,要是他不胡闹,昭昭你就不会这样受人排挤,出个门都难受。” 谢昭昭原本就对云祁不满。 如此久而久之,越发憎恨,以至于到后面再也没有好脸色。 听到云祁的名字都能发作…… 前世重重,不过是楚南轩和谢星辰两个人撺掇算计,如今这谢星辰倒是又来故技重施! 谢昭昭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她缓缓走到谢星辰的马旁,那双平静幽寒的眸子,看的谢星辰心里不安。 “昭昭你——啊!” 谢星辰竟被谢昭昭一把扯的落了马,脚挂在鞍环上,狼狈的跌趴在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巨响。 谢星辰只觉耳朵嗡嗡,半张脸痛到发麻。 四周鸦雀无声,仿佛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一般。 “姐姐。”谢昭昭蹲下身子,看着谢星辰微笑:“旁人不知道楚南轩下狱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谢星辰眼底惊怒交加,无法相信一向被自己哄的乖顺的谢昭昭竟然动手打了自己。 谢昭昭阴沉地说道:“长了一颗黑心肝,又何必矫揉造作地装姐妹情深。” “昭昭……”谢星辰终于回过神来,心里气的大骂贱人,面上却是瞬间挂满委屈,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我一心为了你好,你怎么如此误会我?” “你为我好?你左一句有人嚼舌根,右一句污了耳朵,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谢昭昭冷笑道:“深怕没有你提醒,别人想不到某些事情吗?” 谢星辰脸色惨白:“我没有提醒——” “闭嘴!”谢昭昭站起身来,“你有没有提醒,你心知肚明。” “还有你,王小姐。”谢昭昭转向王沁月。 明明她站在街上,而王沁月高坐马上,此时便是谢昭昭仰视王沁月。 但王沁月却被谢昭昭那双幽冷的眼眸盯的后背发冷。 王沁月握紧马缰,深怕谢昭昭也像拉扯谢星辰那样拉她下马,“你想干什么?你要敢对我动手,我姑姑绝对不会轻饶你!” “王小姐别怕,我是讲道理的人,非到必要绝不动手的。”谢昭昭淡笑:“我诚心建议,王小姐找个好点的大夫看一看眼睛。” 王沁月眯起眼眸:“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王小姐的眼睛好像只看得到定西王殿下和楚南轩,看不到那天搜出来的劣质军械。” 谢昭昭微笑道:“依我看,王小姐的眼睛要么是长在头顶上,要么就是直接长在定西王的身上去了,这可是大病,得治。” 王沁月痴恋定西王。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毫无意外被拒绝了。 但王沁月是个不懂得放弃的,这几年可谓是穷追猛打,在京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谢昭昭说的轻描淡写,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噗嗤。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失控笑了一声。 王沁月恼羞成怒:“谢昭昭,你这个贱蹄子!你敢笑话我?” “贱蹄子说谁呢?”谢昭昭问。 “贱蹄子说的是你——”王沁月脱口而出。 人群之中的笑声更大了些。 王沁月涨红了脸,忽然挥鞭朝着谢昭昭嘴上抽去:“你既然不知死活,我今日就好好教训你!” “红袖。”谢昭昭淡淡一声。 武婢红袖飞身上前,一把握住了王沁月的马鞭,紧紧扯住。 谢昭昭歪头微笑,温柔备至,“王小姐,打架是要练好本事的,你似乎不太行哦。” 王沁月的脸色青白红紫交错,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给谢昭昭好看。 她猛然一提马缰,马蹄便要朝着谢昭昭身上踩去。 关键时刻,红袖一把甩开马鞭,握着谢昭昭的手臂飞身后退。 砰! 王沁月被鞭子的冲劲摔下了马背,掉到地上惨叫一声,半晌都没动。 谢昭昭笑了笑:“看来王小姐的马术也不怎么好,回去多练练吧,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丢人了。” 轻描淡写丢下这句话后,谢昭昭转身进了宝香斋,留下外面一群人目瞪口呆。 眼睛不好本事不行马术也不好的王沁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白着脸被婢女们抬走。 第13章 天选之子 宝香斋不远处的暗巷里,云祁和玄明骑马而立,将方才一幕看在眼中。 “刚才那几下,下手可不轻呢。” 玄明轻“嘶”了一声。 他耳力敏锐,刚才似乎听到王沁月落地的时候发出咔的一声,恐怕得个把月下不来床。 “这七小姐怎么转了性儿一样。”玄明低声嘀咕,“以前旁人说她和楚南轩与您的事情,她都不和那些说嘴的动手,而是直接——” 来揍云祁。 因为谢昭昭觉得,一切都是云祁搞出来的。 云祁如果不追逐她,不针对楚南轩,他们三人就不会陷入流言被人说的绘声绘色。 世道男尊女卑。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所有人默认是那女子有问题。 什么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那些恶意的词汇,碍于凉国公的威名,他们当然不敢明着砸到谢昭昭身上去。 但暗地里的窃窃私语,看到谢昭昭的时候眼神嘲讽,说话语气也阴阳怪气…… 这样的状态,有时候比直接骂人更让人难以忍受。 如此,谢昭昭就越生云祁的气,下手也就越狠。 云祁请帅离京前,因为这事被谢昭昭动手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还打了脸。 玄明思忖,或许就是因为被打了脸,所以自家主子气愤之下才请帅离京,头也不回吧。 不过现在又回头了,还下药抢亲强吻……这怕不是脸又痒了。 “不过,主子刚才怎么不出手?”玄明诧异,“刚才那么好的英雄救美机会,您——” 这要是搁以前,云祁不得冲上去。 不管是谢星辰还是王沁月,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不懂。”云祁修长好看的手抚着坐骑的鬃毛,眼神却漫不经心地扫向了宝香斋楼上,其间暗光涌动,莫测不明。 “我越是帮忙,旁人说的越难听,王沁月越讨厌她,只会拉帮结派越孤立排挤她,她就越生我的气。” 玄明露出个茫然的表情来。 他还真没懂。 这一年里,自家主子好像也转了性儿一样。 难懂。 云祁不再吭声,翻身下马,上了宝香斋。 …… 谢昭昭到了约定好的雅间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微微蹙眉。 她因为在家中被于氏阻拦了半晌,到楼下又收拾王沁月和谢星辰二人,其实早就迟到了。 所以现在—— 云祁是也迟到了,没来,还是等到了点她没出现所以走人了? “红袖,你去问一下。”谢昭昭吩咐了一声,正要去到桌边坐下,门忽然啪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问什么?”云祁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玉色锦衣,左手微蜷置于腰间,右手负后。 与谢昭昭说话时唇角轻勾,还略微低着头,倒是摆出了一副温良礼貌的模样。 但谢昭昭却分明从他那飞扬上挑的眼中,看到了野性和不驯。 谢昭昭眼眸微微一动。 谢威和宣武皇帝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和当朝太子,云祁的父亲也有过命的交情。 是以谢昭昭兄妹几人和皇家子嗣的交情都不错。 明着是君臣的名分,背地里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云祁是为皇长孙,他出生的那一天正好大军西征大捷。 宣武皇帝认为这孩子是天选之子,给大秦带来了胜利。 并且宣武皇帝本就十分喜欢太子,因此爱屋及乌,从此将云祁带在身边教养,出征在外也从不撒手。 云祁便自小和谢家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他比谢昭昭小一岁,又因为当时是早产,小时候身体孱弱,十分的瘦小。 谢昭昭却是完全相反。 小时候结实的很,长个儿也很快。 又因为习武天赋很高,从小就是军营里小孩子们的头头。 云祁那时候与谢昭昭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谢姐姐好厉害啊”,“我听谢姐姐的话”。 也便是因为这样,谢昭昭从头至尾把他当个小孩儿,小弟弟。 如今看着这样的云祁,谢昭昭忽然有一种,这人一下子长大了的感觉。 看似温良,实则隐含锋芒。 像是一把冰封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出鞘。 “都退下吧,我和她有话要说。”云祁大手一挥,上前坐在桌边,并看了谢昭昭一眼:“你要站着和我说话吗?不嫌累?” 谢昭昭坐到云祁对面。 不多时,伙计送了茶水和糕饼果子来。 期间谢昭昭和云祁都沉默着。 等伙计也退走,云祁一边捏着袖角沏茶,一边懒懒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谢昭昭直白道:“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云祁端起茶水轻抿。 “别装傻。”谢昭昭沉着脸,“我已经审过香玉,她全都交代了,是你的人给她那些下了药的糕点让我吃下,苗先生也已经诊过了。” “我要那软筋散的解药!” 云祁笑问:“好吧,姑且当是我的人给你下了药,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谢昭昭唇微微一抿,“要怎么才给我?” 云祁一顿,敛了笑意,手指在自己的唇上点了点,“看到了吗?” 从被咬到今天也没过几日。 当时谢昭昭下嘴有点狠,现在那齿印还很明显。 云祁说:“我这几日便顶着这玩意儿进进出出,旁人都不知道用什么眼神在看我。你干的好事,不负点责任吗?” “我负了责,就给我解药?” “看你表现。” 谢昭昭深吸口气:“你想我怎么负责?” 云祁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手指敲桌子,“上药。” 谢昭昭盯着他看了半晌,将那瓷瓶拿过来,发现里面是一粒玉白色的药丸。 “这药丸要先泡水化开再涂。”云祁单手撑着下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狡黠。 谢昭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指尖的玉白色药丸一眼,然后快速往口中喂。 云祁错愕一瞬,一把扣住谢昭昭手腕。 谢昭昭将药丸一抛,用另外一只手去接。 但她中了软筋散四肢乏力和普通人一样,虽然反应的够快,但动作比起云祁还是慢了。 云祁将药丸接在手中,“这是涂抹外伤的药,你怎么乱吃?” “涂抹外伤的药吃了也死不了人的。”谢昭昭冷笑:“就算你这药配方刁钻会毒死人,毒死的也是我,你拦什么拦?” 第14章 叫一声好听的 谢昭昭虽然手脚无力,但招式还是在的。 从小一起长大,动手的次数很多,她也深知云祁的弱点。 当即谢昭昭便直接抚向云祁腰窝,力道轻的像是羽毛落在水面上。 云祁腰间一痒,手便控制不住地松开,药丸掉下去。 谢昭昭立即探手去抓。 云祁的脚便也顺势勾了谢昭昭脚腕一下。 等勾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谢昭昭现在武功尽失,可不是以前身手矫捷的时候,这怕是要摔趴在地上。 电石火花之间,谢昭昭抓到了药丸,却无法扭转乏力的肢体,只能认命地闭上眼。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又沉又闷。 预期之中的疼痛却未袭来。 谢昭昭睁开眼睛。 垫在她身下的云祁剑眉紧拧,“你还趴在我身上干什么?快起来,你重死——” 谢昭昭飞快地把药丸塞进口中,果断翻身而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冲服药丸。 云祁嘴角一抽,气笑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戏耍我,你的良心未见得没被狗吃掉。”谢昭昭坐回凳子上,“地上凉,殿下还是赶紧起来吧,受寒生病可不要再算到我的头上。” 云祁翻了翻眼皮,恹恹说:“我腰疼,起不来。” “怎么你在西境伤了腰?”谢昭昭狐疑地看着他:“跌这样一下就起不来?” “我是刚接住你的时候被垫着了!”云祁没好气地瞪过去,“咔嚓一声你没听到吗?” “……” 谢昭昭一想,似乎刚才的确有那么一声来着。 她滑下椅子蹲到云祁身边扶他。 云祁另外一手撑地,拧着眉头勉强坐起身来。 谢昭昭看到,原本云祁躺的位置有一小堆碎瓷片。 原来是两人方才动手不小心撞翻了那个青瓷瓶的药罐子,刚才直接被云祁给垫碎了。 这会儿,云祁后腰一侧的衣服上还沾着几个碎瓷片。 谢昭昭面色微变。 “慢点。” 她把云祁扶了起来,撑着他到里面休息的软塌上,放他趴下,小心地把那些碎瓷片都拔了。 第15章 继母难为 云祁安静地立在窗口,站了好久好久,淡声吩咐:“准备一份软筋散,过几日交给谢五。” “主子,五公子对您和昭昭小姐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就怕给他,他未必愿意送。”玄明迟疑地说:“咱们要不要想个别的办法?” “什么别的办法?”云祁问,“不找谢五,你能送进去?” 玄明一噎。 云祁这几年和谢昭昭关系崩坏,并且影响了谢昭昭的名声。 但谁叫云祁是皇长孙呢? 他身份贵重,谢昭昭偶尔去揍两下,还能说是小孩子打闹含糊过去。 谢威却是不能冲过去把云祁一顿收拾的。 谢威爱女,气愤难平之下只能给府里大大小小,从家人到管事秘密下了令。 谁都不能放云祁或者云祁的人进府! 谢长渊和云祁自小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所以背着谢威和云祁私下还有来往,其余谢家人对云祁都是敬而远之。 抢亲事件之后,谢府更是防云祁跟防贼一样。 似乎…… 不找谢长渊,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把东西送去。 玄明认命地叹了口气:“属下明白了,那谢五公子那里——” “你放心,本王自有办法。” 外面车水马龙,百姓来去,云祁看的兴致缺缺,直接转身离开宝香斋,骑马回自己的定西王府。 定西王这个封号,是年前他在祁连山附近驱退蛮人之后,宣武皇帝破格封赏。 这府邸却是他离京之前就开了的。 府邸位于繁华热闹的春熙路上,门前走不出十几丈去便是热闹的街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只是他自己从未去凑过那份热闹。 此时从那街道上过,云祁也微垂着眼,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 刚到定西王府门前,一个青年仆从快步上前来,“东宫请您过去一趟。” “是太子请我,还是太子妃?”云祁淡漠的视线扫向那青年,“说清楚。” 青年微僵,额冒冷汗,“是太子妃娘娘请您……” “不去。”云祁冷冷说了一声,翻身下马往里走,走了两步,忽然又一言不发地转身,策马往东宫去了。 东宫位于皇城西南,门前十二名手握长戟的侍卫守护,威严而肃穆。 云祁下马之后,单手负后,撩袍而入。 所过一处,一路有人跪地行礼。 到了太子妃所在的凌薇阁内,太子妃贴身嬷嬷瞧见他,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殿下来了?快请进,娘娘等您好一会儿了。” 云祁停在廊下,看到一个身着靛蓝色金绣蔷薇落雁裙,挽着随云髻的女子正在桌边练字。 女子看样貌只有二十五六岁,容貌清丽娟秀。 这整个凌薇阁从摆设到她身上的衣裙,装扮,都显出一股浓厚的书香之气来。 “来了?”太子妃王氏将毛笔放下,接过嬷嬷递过去的帕子净手,招呼云祁:“先坐一会儿。” “不坐了。” 云祁声音冷漠的毫无温度,“我来是有事情。” 太子妃王氏似乎是习惯了他这样的对待,不见气恼,反倒温柔地问:“哦?阿祁竟然有事找我,快说说是什么事儿,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 “王沁月。”云祁冰冷道:“你这个侄女毫无规矩,在外面随意诋毁我的声誉。” 太子妃微微一顿。 云祁又说:“我看你每日闲得很,写字画画,插花品茶,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教教她怎么修心养性,管束好一点,免得出去丢了东宫的人。” “殿下!”太子妃身边的林嬷嬷忍不住说道:“您怎么可以这样和太子妃说话?” 这训示的口气,哪里是晚辈对长辈! “林嬷嬷住口。” 太子妃转向云祁,温声说道:“沁月她自幼丧母,王家对她的确管教不严,性子也有些骄纵……我记下了,定然好好教导她。” “那就好。”云祁说完转身便走,竟是连凌薇阁的厅门都没进。 “等会儿!”太子妃喊了一声,提着裙摆追到了院中,柔声说道:“阿祁,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 “你们父子有几年都没见过了,过几天又是他的四十岁生辰,你便过来东宫一趟,好好为他祝一次寿行吗?” 第16章 作死找打 因为解药的事情,谢昭昭心情烦闷。 回到家中下马车的时候脸色也有些不好。 然而她人才刚进角门,买迈开几步,更让人心情不好的事情就找了上来。 “小姐!”新收的婢女香蓉就等在角门旁,一看到她便面色凝重地上前禀报:“夫人说您一回来,就请你过去一趟怡兰苑。” “知道了。” 谢昭昭沉声说罢,迈步往怡兰苑走去。 怡兰苑是谢星辰的院子。 谢昭昭一路不紧不慢,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还未进到楼内,她就听到里面传出谢星辰的哭声,以及窦氏柔弱却又咄咄逼人的质问。 “她把星辰从马背上扯下来,当街就甩了一个耳光,大嫂,你看星辰的脸!看看她的胳膊和腰上,都伤成什么样了!” “不管是为什么事情,昭昭她都不该下这么狠的手。” “香如啊,这恐怕有什么误会吧?”于氏焦急地说道:“昭昭和星辰素来姐妹情深,怎么可能对星辰动手?” “哪有误会?”窦氏说道:“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家星辰是被抬回来的,现在都起不来身。” “咱们都是做人母亲的,昭昭是你的心头肉,星辰也是我的心尖子啊……大嫂,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你别急。”于氏见谢星辰的婢女都一个劲儿的点头,自然是理亏,便道:“我让苗先生来帮星辰看伤,拿最好的药来用。” “星辰是姑娘家,这不管是脸上还是腰上,可都不能留下痕迹,至于昭昭……” 于氏温声道歉:“弟妹别生气,她这两日是有些心情不好,行为才乖张了些,我替那丫头给你道个歉。” 出嫁被抢婚,未婚夫下天牢,还做了个全家人死光的噩梦,前日又发现武功尽失…… 最近这几天时间,谢昭昭身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而且她还动手打杀了香玉,转了性一样。 于氏琢磨着,对谢星辰动手这事儿,女儿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有些失控了。 “大嫂,不是我得理不饶人。”窦氏已经收了哭泣之声,语气不满,“而是这件事情真的太过分——”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做母亲的,我懂你的心情。”于氏安抚道:“这样,上次我父亲送了一把抚月琴,是前朝皇宫里的珍宝,我送给星辰,权当是赔礼道歉。” “这、这不是赔礼道歉的事情……”窦氏的语气明显软下去,“我是想着,都是自家姐妹,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也不好在外面动手,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回到家中来说和不好吗?” “是是是,你说的对。”于氏又说:“顺便把流星琵琶也送给星辰吧,听说星辰琵琶弹的特别好。” 窦氏这回没话了,“既然大嫂都放下身段帮昭昭道了歉,那我——” “那你怎样啊?” 就在这时,一身淡紫衣裙的谢昭昭轻提裙摆走了进来,眸光幽冷,盯住窦氏:“有了抚月琴和流星琵琶,这事儿就算了,对不对?” “那你找我娘来说了这么一堆,就是为了几样好东西呗?” 窦氏脸色微僵,咬牙说道:“二婶可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是给大嫂面子,你来的正好,你便好好说一说,你为何要对星辰下那种毒手?她可是你亲姐姐!” “她是我堂姐。”谢昭昭淡淡道:“不是我亲姐姐。” 窦氏一噎。 谢昭昭又说道:“至于我为什么动手,那你就得问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窦氏看她如此嚣张,根本没有半点悔意,怒火中烧:“不管她说什么话,都不是你打她的理由!” “二婶。”谢昭昭沉声说道:“她引得王沁月与一堆贵女议论我和楚南轩与云祁,那便是作死找打!” “她如何能引旁人议论你?”窦氏追问,“旁人要议论你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她提什么污耳朵嚼舌根,提醒大家,别人又怎么会议论?” “红袖!”谢昭昭叫婢女进来:“你把今天宝香斋外面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告诉母亲和二婶,还有霜序——” 谢昭昭视线锐利地看过去,“你是她的婢女,今日就在周围跟着,你们两个对质,让二婶和我娘评评理,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提醒旁人!” 霜序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一哆嗦。 那边红袖已经开始复述宝香斋外的事情。 等前因后果听清楚了,于氏也是听明白了。 她把谢昭昭护在身边,神色有些冰冷地看着窦氏,“原来星辰在外面就是那么当姐姐的?别人奚落昭昭,她不帮着护着,倒是在旁边煽风点火?” “她没啊!”窦氏喊冤道:“她都已经为昭昭说话了,明明是那王沁月跋扈,口无遮拦,怎么能怪在星辰的身上。” “好了!”于氏冷冷道:“既然她受伤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走!” 于氏牵着谢昭昭,转身便离开了。 窦氏气的直跺脚:“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 离开怡兰苑,于氏送谢昭昭回到了她的望月楼去,捏着女儿的手说:“打得好!”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娘你这话要是让爹听到了,我怕是要挨揍了。” “他敢!”于氏眉毛一横,“他敢教训你,我就不让他进房。” 于氏是开平王独女,父亲于镇南是身经百战的开国大将,于氏的性子也泼辣飒爽。 而窦氏这二房夫人却是出自江南世族。 窦氏家中姐妹众多,为了生存,自小便练就一副人前菩萨人后算计的面孔。 和于氏这样单刀直入的不是一类人。 于氏也没有多喜欢窦氏,只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维持表面的尊重便罢了。 如今为了女儿,当然连表面尊重都懒得维持。 “娘。”谢昭昭看着这样霸道护卫自己的母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们母女不像表面上的这样安分。” “娘知道。”于氏哼了一声,“这些年拿府上银子给她们自己置办了许多私产,你爹也知道。” “但是你二叔当初是帮你爹挡箭死的,她们的这点小动作,你爹不说,娘也懒得理会。” “她们不止这些小动作。”谢昭昭认真说。 第17章 失魂症之类的 “还有什么?”于氏皱眉问,“你知道什么了?” “娘,这些年是谢星辰将消息放出去,煽动百姓坏我名声。” “你——”于氏脸色一凝:“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谢昭昭摇头,“但是许多的事情,我只私底下和谢星辰说过,外面的百姓却都知道了。” “他们了解的很清楚,云祁和我说了什么话,送了我什么东西,这些细节都知道,还描述的绘声绘色。” “如果不是谢星辰,难道我自己会把这些说出去让人来非议我吗?” 于氏问:“那你以前怎么不与母亲说这些?” “我以前也没想那么细。” 谢昭昭说道:“她很温柔,平素说话轻声细气的,对我也好,云祁来缠来闹,好多次都是她帮我劝云祁放弃,事后还开解我。” “可是我那晚的梦里,楚南轩害了我们全家,到处都是血……谢星辰就站在那一片血红里,笑得好得意。” 谢昭昭俏脸微白,似乎又陷入了前世梦境之中。 “她骂我是蠢货,活该被她骗,我的名声是她坏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她还说,她每一次劝云祁放弃我,其实都在鼓励云祁,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告诉云祁真爱无价……云祁好多时候都是受她撺掇的。” 于氏脸色数度变幻,快速将谢昭昭揽入怀中抱好,“昭昭别怕,那都是梦。” “可是那梦境好真实。”谢昭昭喃喃,“所以我现在看到她,我就忍不住地憎恨,她说那些话提醒王沁月,我忍无可忍。” “娘都明白,不是你的错……”于氏轻轻拍着谢昭昭,心中担忧不已。 她觉得女儿可能精神上稍微出了点问题。 因此下午苗先生给谢昭昭诊脉之前,于氏便提前见了苗先生一次,将谢昭昭的情况告诉他。 苗先生检查了谢昭昭身体内软筋散的情况时,顺势问了几个问题。 谢昭昭都回了。 离开望月楼之后,于氏立即问苗先生,“怎么样,她是不是得了什么失魂症之类的?” 第18章 比菩萨还厉害 母女二人坐上马车。 一路上,于氏与谢昭昭逗趣说话,想让女儿的心情能好些。 谢昭昭人活两世,又历经家破人亡惨事,心性沉稳容色内敛,着实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活泼灵动的靠在母亲怀中撒娇巧笑,便只是牵着母亲的手。 于氏说了会儿,略有些没趣。 但看着女儿安静地靠坐在自己身边,她心里又十分欢喜。 谢家和于家都是草莽出身,和圣京城内许多百年的簪缨世家从根上就是没得比的。 虽说如今谢威位高权重,在男人堆里威风八面,但那些女人们却更多是盯着女子的样貌礼仪,琴棋书画。 谢昭昭自小随着谢威和于氏在军营里面滚大的。 琴棋书画,她除了字写得尚可,其余是一窍不通。 至于世家们评断贵族女子好坏的礼仪什么的,那更是没有。 如今谢昭昭这样子,静若幽兰,眼神沉定入水,一副深闺娇养的大家闺秀模样。 于氏怎么能不欢喜? 但转瞬想到,谢昭昭这个样子,和她说的噩梦有关系。 和楚南轩、还有云祁抢亲,甚至是京城百姓的流言,谢星辰的那些小动作有关,于氏又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昭昭。”于氏捏了捏女儿的手掌心,温柔地说道:“你别怕,只要娘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你不喜欢谢星辰,大不了咱们不和她们在一个屋檐下过活。” “娘。” 谢昭昭轻唤一声,忍不住将头靠在了于氏肩头,“你真好。” 不在一个屋檐下过活,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有难度的。 可谢昭昭却知道,母亲所言句句认真,只要她一点头,母亲这泼辣性子,是真的能够闹起来,和二房分家,分府别居。https:/ 只是到时候父亲和母亲少不得有矛盾。 有时候,女人当面柔弱背后恶毒算计的那种姿态,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尤其是像父亲凉国公谢威那样的大男人。 他可以想的明白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却绝对无法理解,自己为了亡弟,肩挑两房,认真照看人家孤儿寡母,尽心尽力,到头来那窦氏母女却是恨大房入骨。 前世,宣武皇帝去世之后,京中局势大变。 父亲交了兵权,上折子请旨带家人远走边塞守关,本来已经全身而退。 但那窦氏母女却假装陷落贼人之手,引得父亲前去相救,拖慢了离京的速度。 新帝怒斥父亲滞留京都,有狼子野心,将父亲和兄长缉拿打入天牢,最后落得剥皮楦草的下场,尸首还传去各地让掌兵司马观瞻,以作警告。 谁若有不臣之心,便是如此下场。 谢星辰母女最后被楚南轩救了出来。 他们只带回父亲的死讯。 谢昭昭当时惊闻消息,只觉五雷轰顶,恨之入骨。 她深切的恨意,也让她彻底被楚南轩利用,成了他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今生仇人要杀,家人要护。 最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让父亲看清二房这两个白眼狼的真面目,提起警戒之心,再一步步和她们划清界限。 她便可以将人丢出去打杀,毫无顾忌! 马车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于氏先开车帘,“这还没到采茶巷吧?” “夫人,前面是太子妃娘娘的车驾。”随在外面的仆人低声回话。 于氏怔了一下,把车帘掀起了些,便看到前方不远处,太子妃王氏顺着半掀的车帘朝于氏微笑着点点头。 于氏也点点头,吩咐仆从:“给太子妃娘娘让路。” “是。” 车夫把马车驱到了路边角落,让太子妃的马车先过。 两辆马车相会的时候,太子妃温言说:“过几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东宫内会设宴,希望凉国公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好。”于氏微笑道:“到时候一定去。” “那就恭候大驾了。”太子妃又看了谢昭昭一样,笑容温柔之间带着几分关怀:“前几日我那内侄女儿和小七闹了些矛盾,还动了手,你没事吧?” 谢昭昭摇头:“没事,多谢太子妃关心。” “太子妃娘娘。”于氏有些迟疑地问:“听说王小姐摔了马,她——” “哎。”太子妃轻叹一声,“是摔得有点严重,恐怕要卧床好几日,正好叫她静静心,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于氏一时无话。 虽说王沁月嘴贱在前,被谢昭昭整治是活该,但到底那是太子妃的侄女。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此情此景,于氏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太子妃这样识大体不怪罪的姿态,也让于氏着实是心服口服。 等太子妃离去之后,于氏感慨地说道:“怪不得人家能做太子妃,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胸怀……” “娘是觉得,太子妃很好。”一直没说话的谢昭昭淡声说:“是吧。” “当然了。”于氏说道:“太子妃便是整个圣京城内所有女子的典范,温柔大气,贤良淑德,才华横溢……便我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谢昭昭却是勾了勾唇角,不说话了。 “怎么了?”于氏低头问道,“昭昭,你好像不是很以为然。” “没呢,我就是想到了云祁那混不吝的。”谢昭昭看着外面街上的百姓,“太子妃这么温柔这么好,怎么云祁就那么讨厌她呢?” 于氏眉微皱:“到底不是亲生的,继母难为嘛,能理解。” “可也有老话说,生亲不如养亲,云祁自幼丧母,太子妃照看他那么多年呢。”谢昭昭说道:“云祁表面看着混不吝,其实是最重感情的人呢,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是清楚的。” 于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昭昭放下车帘,又说:“娘,你说世上真的就有这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被怎样指责,怪罪,都永远用笑脸相迎的人吗?” “兔子急了都是会咬人的,菩萨圣人也不能做到永远不生气,太子妃却是做到了,这可比菩萨都厉害。” 于氏一怔,继而抿紧了唇瓣,背脊微凉。 她是太大大咧咧了,倒还没女儿看的清楚! “咦?”就在这时,外面跟车的仆妇忽然说道:“大夫人,奴婢好像看到了二夫人。” 第19章 撞破 “什么?”于氏皱眉道:“她怎么在这里?” 于氏找了那给谢星辰看病的大夫,给了一笔银子打听过了。 谢星辰的伤势并没有窦氏哭诉的那样厉害。 但腰也是扭了,需要卧床几日。 窦氏把谢星辰当成宝贝疙瘩,不在家里陪着女儿养伤,跑到这采茶巷来干什么? 这采茶巷,要么是书馆曲舍,要么是茶楼食肆,可是专门供玩乐消遣的地方。 谢昭昭半掀车帘,“在哪儿?” “进了前面的茶社,从后门进去的。”仆妇回。 “娘。”谢昭昭看向于氏,“听起来二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咱们不如去瞧瞧。” “也好!” 于氏点点头,仔细地给女儿拢好了披风,牵着谢昭昭下了马车。 因为前面谢昭昭说起“噩梦”,还有许多细碎小事,于氏对窦氏已经有了戒心。 反常即妖,她碰上了,自然要瞧一瞧的。 母女二人下了车,便由着那仆妇指引,往窦氏进去的车社去了。 茶社雅致静懿,因为今日天气阴沉,厅堂内没几个客人。 “夫人和小姐是雅座还是——”伙计热情的上前来招呼。 谢昭昭直接说:“刚才有位夫人进来,不知是去了哪间雅座?” “这……”伙计打量着谢昭昭和于氏,面色犹豫。 谢昭昭说:“那是我家二婶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所以进来打个招呼的。” 话落,谢昭昭身后的红袖给那伙计递了一个银元宝。 “好说、好说!”伙计将元宝收下,连忙引着谢昭昭和于氏上楼:“这边请,那位夫人在梅花厅,刚进去呢。” “我知道了,多谢。”谢昭昭客气道:“你去忙吧,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好嘞!贵客要是有什么吩咐,再唤小人就是。” 那伙计离开之后,于氏便要进梅花厅去。 “娘。”谢昭昭把人拦住,“咱们在外面坐坐,看看她是自己一人,还是约了旁人。” 于氏一下止住步子:“说的不错!” 二楼拐角有个座位,边上挂着帐子垂下大半截,比较的隐蔽,于氏便和谢昭昭到那边去坐下。 于氏的手忍不住轻敲桌面,脸色变幻莫测,“昭昭,你说她这种时候出来,约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还如此鬼祟——” 别是背地里有什么旧情人,来这里相会? 但想到女儿云英未嫁,于氏这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谢昭昭说:“等等看吧,或许二婶只是觉得家里待着闷,出来透透气,也说不准是顺路进来坐坐。” “嗯。”于氏点点头,但心里却并不以为是谢昭昭说的这两个理由。 母女二人坐了一会儿,二楼又上来一个身穿玫红锦衣,披着斗篷的女子,身后跟了两个青衣婢女。 到了梅花厅前,婢女敲门。 片刻后,二婶窦氏身边的柴嬷嬷将门打开,小心地左右看了会儿,将那女子迎了进去。 “那是——”于氏脸色一变,“大理寺卿家的那个狐狸精!” …… 雅座里,窦氏冲着玫红锦衣的女子陪着笑脸:“黛夫人真是贵人事忙,约您见一面总是不容易。” “奴家哪有什么忙的?” 玫红锦衣的女子已经脱下头蓬,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不需刻意依然是媚色流转,清清淡淡的说话语气,却透出一种能让男人酥了骨头一样的娇软。 窦氏面上微笑,心里却早已经鄙夷的快吐了。https:/ 她出身书香世家,最是见不惯这种搔首弄姿,靠哄男人开心上位的玩意儿。 但现在为了帮楚南轩打点,她恶心也得忍着。 谁叫这个女人,是如今大理寺卿捧在手心里的娇客,而那军械案现在就在大理寺卿手上捏着。 黛夫人如何没看出来窦氏看不起自己? 但这没什么大碍。 她就喜欢这些贵妇人看不起她,却还得拿着银子,陪着笑脸求她办事的样子。 “说吧。”她笑眯眯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一点点小事,想请黛夫人帮忙。”窦氏说着,把准备好的信封推到了黛夫人面前。 “挺厚的一叠儿呢。”黛夫人朝窦氏微笑,毫不扭捏地把信封拆开看了一眼,细长的柳眉一挑:“呀,五万两?二夫人好大方。” 窦氏看她那贪财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阵恶心,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好看,“不多,只求夫人跟陆大人说说好话,在楚将军的事情上稍微照看一二。” “朝政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知道楚将军是什么问题。”黛夫人说道:“有可能我说了也没用呢。” “只要夫人愿意帮忙就好。”窦氏笑着说:“总是有用的。” 大理寺卿有能力,但也好女色。 黛夫人是他的新宠。 这一两年来,犯在大理寺卿手上的多少人,都是通过这个女人转了运。 窦氏这才把心思动到这儿来。 她这里打点一下,然后谢昭昭再让谢威去疏通一下,怎么着也能把楚南轩捞出来了。 窦氏是打听过这个黛夫人的。 别看是个玩意儿,却是贪财的厉害,窦氏循循善诱道:“您放心,要是真的能成事,还有厚礼奉上。” “是吗?”黛夫人笑容更大,媚色天成,“既然如此,那——” “你们是什么人,啊——” 外面忽然传来婢女叫喊声,下一瞬,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四名劲装的武婢冲进来,屏风噼啪倒地。 窦氏看着一脸铁青的于氏,僵在原地,“大、大嫂——” “没脑子的蠢货!”于氏性格泼辣,在门外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当即便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红袖,去把东西拿回来,然后请二夫人回家!”于氏冷声下令。 红袖应了声“是”,跨步上前,一把将黛夫人手上的信封撤走,并且带着两个武婢将窦氏身边的柴嬷嬷拿住,堵到了窦氏身边去。 窦氏咬了咬牙:“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我难道不能和人喝个茶?” “喝茶?”于氏冷笑道:“你把别人都当傻子是不是?要么现在体面的走,要么我就让人把你拖走,你自己选吧!” 第20章 哭闹痴缠 窦氏僵住,只能咬牙离开。 于氏转向那黛夫人,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胆子倒是大,什么人的钱都敢拿,什么事情都敢揽!” 于氏这人,不管对方是尊贵的天潢贵胄,还是下九流的低贱娼女,只要不犯到她面前来,她素来能与人相敬如宾。 毕竟谁愿意做什么是个人自由,她只能管得了自己,管得了丈夫孩子,管不了旁人。 但今日却是被黛夫人和窦氏两人惹的动了怒。 那可是劣质军械,宣武皇帝亲自过问,竟然敢在这件事情上搞暗箱交易! 黛夫人要拉着大理寺卿找死也就罢了,窦氏插手却要牵连谢家。 黛夫人被于氏这泼辣劲儿吓的身子一抖,半晌没坑出声儿来。 “好了娘。”谢昭昭拉了拉于氏的胳膊:“咱们在这儿闹起来,让旁人传出去不好,这就回家吧。” 话落,她转向黛夫人,声音淡淡:“这件事情黛夫人最好忘了,若是捅了出去,大理寺卿陆大人被拖下水,你便是陆家第一个开刀的人。” 黛夫人面容微僵。 谢昭昭也不等她说什么,便拉着于氏下楼,上马车回府去了。 于氏上了车依然气的不轻,“这两个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敢拿,一个敢收啊,那可是五万两,五万两啊!” 得是多少军械战马,多少粮草,多少冬衣? “好了好了!”谢昭昭安抚道:“还好咱们来的及时,撞个正着,不然事情就大了。” 于氏气的不想说话。 谢昭昭轻轻拍着她的手。 大理寺卿陆汉秋是个能臣,却偏偏好色,家中娇妻美妾养了十好几个,私生活可谓弥乱。 宣武皇帝虽然不喜欢他这样不检点,但却欣赏他的才干。 只要不过分,宣武皇帝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老话说的好,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收了黛夫人这样一个尤物后,日夜娇宠,脑子也似是不清楚了,竟然由着黛夫人收人银钱替人办事。 黛夫人一开始并没有那么贪心,只是拿点首饰缎子,千八百两。 后来一路顺风顺水不曾出问题,胆子也就大了。 殊不知,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前世陆汉秋便是由着这个黛夫人一路收贿赂,到最后宣武皇帝忍无可忍,把陆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谢昭昭把思绪收回来,“娘,二婶今日见这个黛夫人,也不知先前有没有见过别人,给别人也送过银子……咱们快些通知爹爹吧。” “嗯。”于氏脸色阴沉地点头,“真是疯了!” 母女二人一路回到府上。 于氏便让人把窦氏请到正厅去。 窦氏钗环松脱,看起来有些狼狈,盯着于氏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畏惧。 相比于氏父亲疼惜,丈夫敬重,孩子孝顺。 窦氏这个二房夫人其实做的很是没有自信。 窦家这几年在江南日渐衰微,她膝下只一儿一女,儿子还在边关驻守,女儿谢星辰便是她全部的底气。 但偏偏谢星辰就算是嫡女,也没有谢威那样的亲爹。 即便到了外面去,谢昭昭永远高谢星辰一头。 不管大房对她们母女多么好,她总是觉得寄人篱下。 今日于氏一发威,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眼底有畏惧,心中却也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憎恨。 如果她丈夫还在,她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她的丈夫,是为了救谢威死的。 可她和子女们却不能真正享受到谢威军功带来的荣耀,这世道如此不公平! “爹爹回来还要一会儿。”谢昭昭声音温和:“二婶坐着等吧。” 窦氏的眼神一下子扫到了谢昭昭的身上,眯着眼说,“昭昭,你前几日到我怡兰苑去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现在倒是又温声细气的了。” “前几日那是气着了,所以说话语气有些失控。”谢昭昭微笑,“今日,这不是及时拦住了二婶做蠢事吗?没酿成大祸,我自然是温声细气的。” 窦氏猛吸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 被于氏发作一通她也就忍了,可谢昭昭一个晚辈,怎么能指责她做了“蠢事”? 况且谢昭昭打了谢星辰的那笔账还没算。 窦氏越想越生气,偏偏于氏冷着脸坐在一旁盯着她,窦氏只能心里骂谢昭昭无数遍“小贱人”什么也做不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威匆匆回来,一进门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找我回家!” 于氏一把拿来红袖手中的信封丢给谢威。 谢威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家来却是很疼妻子的。 被这么不成体统的砸了一下他也不恼,赶紧拆开看。 看到里面的银票,又看了看气愤的于氏和心虚的窦氏,谢威更犯糊涂,“怎么回事?谁跟我说说?” “你问她!”于氏看向窦氏,“她拿了银子出去,差点做下一桩好事!” “大伯!”窦氏酝酿了许久,此时一开口便是泪流满面,懊悔无比,“我是一心念着家里好,想着南轩到底是昭昭的未婚夫婿……” “昭昭这几日心情那么不好,必定是日夜担心南轩所啊,我自小看着她长大,如今哪能看她那般伤心?” “我便拿了这些银子,想找人去给南轩打点一下——” 谢威乱糟糟的眉毛直接拧成了麻绳:“你……你去打点?找谁打点?” 窦氏哭的说不出话来。 于氏以前看窦氏哭诉,虽不喜,但到底也是保持着客气,还能上前安抚两句。 这会儿却是怒火中烧:“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干蠢事的时候怎么不事先对着大家哭几个时辰再出去?” “大嫂……”窦氏越发委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这事儿不该,可我也是一片好意,大伯,我真是为了家里好啊!” 谢威拧了眉毛。 他最是招架不住女人眼泪,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氏看在眼中,更加恼火。 方才窦氏还坐的平平稳稳低着头呢,现在谢威一回来,她倒是哭的要生要死。 这要是叫不知道的人看见了,怕是会以为窦氏也是谢威的女人! 现在这是一出什么争宠戏码。 以前没多想便没感觉,现在越看越烦躁。 第21章 和稀泥 “闭嘴!”于氏大步走上去停在窦氏面前,“你哭哭啼啼扮什么柔弱,搞得谁欺负了你一样,你干的事情都没说清楚呢!” 窦氏只是哭,一个劲儿地说“都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大嫂大伯别生气”之类的话。 谢昭昭看着于氏被窦氏那哭缠的样子搞得怒发冲冠,显然是忘记了正事。 于氏是利落泼辣的性格,当面硬碰硬,窦氏当然不是对手。 但扮柔弱四两拨千斤,哭缠的手段,窦氏却是炉火纯青。 谢威也是最怕这种这种哭缠的。 如果要让窦氏继续这么哭下去,今日现行可就白抓了。 谢昭昭说道:“别哭了。” 窦氏犹然在哭,此时已经说起她这些年的不容易。 “夫君去的早,我这些年全是仰赖大伯过活,我心里清楚的很,我也一直记得大伯的好。” “这些年,我照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多苦多累我从不多说,只求着能为大伯和大嫂分担一些。” “前几日星辰挨了打,昭昭非要说星辰辱了她的名声,我也只能受了,谁叫我没了丈夫,星辰没了父亲,我们孤儿寡母——” 谢昭昭闭了闭眼,一把抓起桌面上的茶杯奋力一砸。 哗啦。 茶杯裂成无数碎片。 整个正厅内因为这一声碎裂骤然安静下来。 于氏盯着谢昭昭愣住了。 “你有完没完?”谢昭昭冷冷说道:“我娘只说了你一句,我爹也不过是问怎么回事,你倒是哭闹了这么好一阵子。” “怎么,你除了哭缠,就不会和人正常说话?” 窦氏嘴唇开合,“我、我——” “你来说!”谢昭昭一指一侧的柴嬷嬷,“告诉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错漏,否则把你乱棍打死!” 柴嬷嬷脸色大变。 谢昭昭前几日才打杀了香玉,这威胁,柴嬷嬷不敢不当回事,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交代、老奴都交代,是这么回事……” 等谢威听完柴嬷嬷说的话,脸色已经十分凝重,“南轩的事情是皇上亲自过问的,这不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你怎么能私底下去打点?” “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不但南轩要受责罚,便连咱们谢家也要牵连满门?” “我、我不知道……”窦氏瞬间泪流满面,“大伯,我——” “好好说话!”谢昭昭往前迈了一步,脸色极为阴沉,“听懂了吗?” 窦氏僵住,那眼眶里面朝外散的眼泪竟然硬生生眨了回去,弱弱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委屈的不得了,你是为了我好,所以花银子去找旁人打点楚南轩的事情!” 谢昭昭冷笑,笑意之间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倒是比我这个正主儿还急!” 窦氏脸色青白交错。 “二婶。”谢昭昭眯着眼睛看窦氏,“你做婶婶的,为什么比我这个正主还操心?你刚也说了,你管着家里大小事情根本分不开身,倒是愿意为了楚南轩来分身?” “这是什么道理,叫我好生奇怪。”https:/ 窦氏做贼心虚,但到底吃的米盐也多,顿时满脸委屈,“二婶只是担心你——” “我二姐姐都这个年岁了还没嫁人,也不见你为她的终身大事担心。”谢昭昭神色幽沉,“你倒是这么担心我的终身大事,我的未婚夫婿?” “昭昭,你到底想说什么?”窦氏见她如此咄咄逼人,下意识便又要哭缠委屈起来,“二婶关心你难道天理不容,罪无可恕吗?” 谢昭昭反问:“怎么我好奇一下难道天理不容,罪无可恕吗,要二婶这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谢威被哭声扰的头疼,捏着额角说:“好了好了!南轩的事情谁都别背地里插手,这不是闹着玩的,都赶紧回自己院子去吧。” “就这样?”此时于氏已经回过神来,“她拿五万两去贿赂大理寺卿家那个小妾,你知不知道五万两是什么概念?” “知道知道,为夫知道,可这件事,弟妹也是为了家里着想,你看这——”谢威安抚着于氏。 窦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一提起死去的丈夫,谢威就心里愧疚。 再提一切是为了家里好,为了谢昭昭。 那谢威便什么事情都能容。 这却是将于氏给气的柳眉倒竖:“你在这和稀泥?” “没有没有!”谢威连忙解释,“只是我朝上还有要事,我这都以为是天塌下来了,所以着急忙慌回来了,一堆人等着我呢,我先去忙完了朝上的事情,然后再——” “那你就去忙吧!”于氏冷笑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地甩袖而走。 谢威站在原地干瞪眼。 窦氏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啜泣地说道:“大伯,大嫂好像很生气,你朝中的事情要是不怎么紧急,你不然先去看看大嫂,劝劝她?” “不用了。”谢威叹息一声说道:“她一惯就是这么个性子,风风火火的,弟妹啊,你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温婉,可不要和她生气才是。” “我不会。”窦氏低声说:“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我给大伯陪个不是。” 站在一边的谢昭昭冷不丁地开口:“爹爹,您不是朝中还有事吗?快去吧,别耽误了。” “啊对,我这便走了。”谢威盯着谢昭昭,“你去劝劝你母亲,一点小事不要小题大做,别老生气,知道吗?” “好。” 谢昭昭语气温顺乖巧,倒没于氏那般躁动。 谢威多看了女儿一眼,把银票信封递给谢昭昭,走了。 窦氏看着谢昭昭,笑容里隐含着胜利者的得意:“昭昭,你还是回去好好劝——” 但话才说道这里,谢昭昭却是直接转身就走,根本懒得听她多废话半个字,将窦氏气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谢昭昭一路到了春和楼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于氏在里面大发雷霆。 “没脑子的蠢驴,人家哭两声就没了办法,一口一个没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是没事?” “你那么心疼她,当初怎么不直接把她收了房当自己的姨娘养着!” 第22章 治家不严 谢昭昭有些唏嘘。 母亲这是气疯了,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啊。 其实根据她前世对于长辈们事情的一些了解,当初窦氏守寡,还真想嫁给父亲。 谢威长相粗犷硬朗,和世家眼中的俊美毫无关系。 但他有能力,威猛魁伟,是个能给女人足够安全感的男人。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些桃花债的。 只是谢威守心,念着开平王对他的提拔,又和母亲于氏几年相处下来情分深重,旁人自然是没机会插进去。 更不用说当初的窦氏了。 谢威本着照顾兄弟遗孤的心情,一直关照窦氏母女,甚至主动表示,如果她想再嫁也没关系,必定给她备丰厚的嫁妆。 这是彻底让窦氏绝了嫁给谢威的心思。 但她却拒绝再嫁。 她当初已经年纪不小,死了丈夫还带着儿女,再嫁,就算谢威真的愿意给她备十里锦红,她能选择的夫家必定不会是什么高门大户。 那从此,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儿女的前程便都毁了。 留在谢家,却还能受谢威庇佑。 窦氏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想的一清二楚。筆趣閣 她当初生出的那份想嫁谢威的心思,于氏也是知道一些的。 虽然那念头后来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但却也是在于氏心里种了一抹阴影。 没事的时候都相安无事,一有事,于氏便立即发作了起来。 尤其是今日,窦氏那梨花带雨看着谢威,一副委屈样子,谢威又搁那儿和稀泥。 于氏越想越火大,一把挥落桌上的茶盏大骂:“狗东西!” 碎瓷片溅在了波斯进贡的羊毛地毯上,有几片飞溅到了门口,正好落在刚进门的谢昭昭绣着花鸟的绣鞋边上。 屋内奴仆也是无人敢劝,大喘气的都没有。 “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谢昭昭朝母亲身边的赵嬷嬷吩咐一声,往于氏面前过去。 于氏看着谢昭昭,到底是神色缓和了几分,“小心点儿,别踩到碎瓷弄伤了自己。” “不会。” 谢昭昭微笑,提着裙摆,到了于氏身后帮她捶肩膀,“咱们果然是母女,摔东西的时候一模一样。” 于氏就想起刚才谢昭昭在正厅一把挥了茶盏,阴沉沉地震慑窦氏的模样。 她心里的火气消散一些,哼道:“你是我生的,咱们母女自然像,可你爹这个老东西……喜欢心疼那哭哭啼啼的……他也不看看二房的都做了些什么事!” 于氏一说起来,火气又回来了,“而且那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两五百两,这不是小事,他怎么能一句‘弟妹也是为了家里好’就轻描淡写的跳过去?” 大秦律法严明,贿赂是重罪,五十两以上就得斩双手,一百两以上流放。 窦氏拿的可是五万两! 还把手伸到宣武皇帝盯着的大案上去,简直是罪在不赦。 宣武皇帝一个龙颜震怒,谢家全家获罪都极有可能。 还有—— 凉国公府如今的产业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谢威的,另外一方面是于氏的。 谢威十年前军功卓著封为永昌候,宣武皇帝龙心大悦之下,将前朝奸臣的田地庄园金银财帛,全部赏赐给了谢威,后来历年赏赐不断。 谢威原本是草莽出身毫无底蕴,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一份不得了的产业。 至于于氏那面,则来自开平王府。 开平王于镇南只有于妙言这一个女儿,当时婚礼是在军中办的,比较着急也比较仓促,开平王觉得遗憾,心疼女儿,后期只要有了什么好东西,基本都送到女儿这里来了。 二房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大房负担。 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哪怕是窦氏中饱私囊于氏都无所谓。 谁叫谢老二当初救了谢威那条命。 但窦氏这么不顾后果的拿五万两去找死,于氏怎么能忍? 这会儿又想起谢威那态度,于氏更是怒火中烧:“那么喜欢维护二房,那么喜欢和稀泥……他还上什么朝,直接玩泥巴去算了!” “瞧娘这话说的。”谢昭昭“噗嗤”笑了一声,“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于氏抿着唇,“他那做派叫娘看了肝儿疼。” “娘还是不太了解爹爹。”谢昭昭不轻不重地捏着于氏的肩膀,“这件事情爹未见得心里没想法。” “嗯?” 于氏怔了一下,抓着谢昭昭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来坐,“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你倒是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着,爹爹心里是有数的。”谢昭昭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牵连谢家满门。” “爹爹这些年,小事都是能过就过,但娘你什么时候见他在大事上含糊过?” 于氏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倒也是,这个老东西,精明着呢。” “等着吧。”谢昭昭把五万两那信封放在铺了描金桌布的圆桌上。 …… 谢威是亥时过了才回来的。 一回家便将家中所有人都叫到了前厅里去。 老六谢长安和老五谢长渊这两天都被他派去盯军械案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会儿正厅里便只有于氏、谢昭昭和窦氏。 厅内气氛有些严肃,谢威也是浓眉不展,面色十分凝重。 于氏冷着脸,谢昭昭平静淡漠。 倒是窦氏,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有些不好。 “哎……”沉默了半晌之后,谢威长叹一声,“那五万两的事情,不知怎么被皇上给知道了。” “什么?”窦氏一惊,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皇上责骂老夫治家不严,还罚了俸禄,哎。”谢威又叹气,看向窦氏:“弟妹啊,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不对。” “我、我知道。”窦氏慌忙点头,“我就是太着急了……而且这打点的事情,也是当时昭昭说的。” 白天被于氏和谢昭昭抓包太仓皇,窦氏把这茬儿给忘了。 下午回到怡兰苑里安静下来,她便又把这事儿想了起来。 当初要不是谢昭昭说“打点”,窦氏和谢星辰也不敢往这个方向动心思。 谢昭昭和楚南轩感情深厚,所以窦氏和谢星辰以为,谢昭昭必定挖空心思救楚南轩。 谢昭昭去求谢威在前朝使点儿力,他们背后再疏通一下,楚南轩很快就出来了。 谁知道事情会这样。 谢威眯着眼看向谢昭昭:“老七,是你说的?” 第23章 管家之权 “我?”谢昭昭点头,“我的确说过可以打点天牢,让他在里面能吃好穿好,少受点罪,我可没说能去找大理寺卿拿五万两行贿!” 蹲大牢的,打点狱卒算是正常的。 只要本分,朝中也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行贿和打点大牢是两回事。 谢昭昭看向窦氏,“二婶自己胆大包天,可不要把污水泼到我身上来。” 窦氏狡辩道:“你、要不是你说能打点,我也不会想到联络大理寺卿那个黛夫人。” “所以二婶做了这件事情,惹得皇上责问爹爹治家不严,全是我的错?是我让二婶去找黛夫人,还拿了五万两行贿的?” “……”窦氏语塞。 “虽然没酿成大祸,但皇上气得不轻。”谢威转向窦氏,认真说道:“弟妹啊,这段时间你便在怡兰苑待着,好好照顾星辰的身子,然后抄抄经,等风声过去一点,你再出来走动。”https:/ “这是禁我的足?”窦氏脸色微变,“怎么能这样!我都是为了家里好!为了昭昭的婚事!” “这还是老夫求了皇上半晌才从轻发落的。”谢威叹道:“本来皇上要直接斩双手还要发配。” “什么?”窦氏脸色大变,惨白一片。 “二婶以为劣质军械牵扯的是什么事情?”谢昭昭淡笑着说道:“那关系着数十万计边关将士的性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禁足已经是最轻描淡写的处罚了,二婶回去该多烧点香感谢菩萨保佑。” “还是二嫂宁愿斩双手发配到苦寒之地,也不愿意禁足?” 窦氏的脸上青白交错,艰难问道:“禁多久?” “不好说。”谢威说道:“得等这件事情彻底了了。” “那家里怎么办?这些年府上大小事宜都是我在管,我若禁足不出,那家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谢昭昭说:“这就不劳烦二婶担心了,毕竟,家中这么多人,琐碎大小事也不能光让您一个人操劳不是?” 窦氏搅紧了手中帕子,眼底神色变幻莫测。 “好了!”谢威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家中的大小琐事,最近就请夫人先操劳一下。” 于氏冷着脸从始至终没说话,这时候才哼了一声,“当然。” 离开正厅之后,于氏走的极快,把谢威远远地甩在身后。 谢威倒是走的老神在在,一副大秦国公,一家之主的气派。 等转入回廊暗角,守卫看不到的地方,谢威赶紧快步追上去把于氏牵住,嘿嘿笑道:“夫人夫人,走慢些,为夫都追不上你了。” “你不去多心疼二房一阵子吗?”于氏一把甩开谢威的手,“追我作甚!” “我哪里心疼?那是她哭闹的烦人,再加上好歹也是二弟的遗孤,总不能当场翻脸打杀了吧?” 谢威叹了口气,“当初我早年离家讨生活,家中老爹老娘全靠二弟照看。” 后来谢家二老被乱军杀害,老二谢擎不得已落草为寇,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事情谢威自觉是有责任的。 所以这些年对二房一直很好。 “那就任由她们胡作非为吗?”于氏气骂道:“看看干的都是什么事情,还有她这做二婶的,对昭昭的亲事,昭昭的未婚夫婿,比对她自己女儿的亲事还关心。” “这话说出来你信么?我看她莫不是借着打点的机会,和那个什么黛夫人合谋转移家产!” 于氏脸色难看,“这些年她小动作不少,她江南的娘家,每年接济一大笔银子,我说什么了吗?我还把得来的好东西分给她们。” “可现在她胃口这么大,再这样下去,咱们这点产业不得给她搬空了?” 她七个子女,还有五个就没成家,以后不得给子女们都留一点,让二房搬空算怎么回事!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谢威赶紧温声安抚:“所以这不是把管家权拿回来了吗?以后就得劳烦夫人管这一大家子的事情了。” 于氏是不擅长管家这事儿的,一听就脑门嗡嗡作响。 但为了不让自己的产业被人这么糟践了,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不用你说这种废话。”于氏甩袖往前走,“明日就叫她把账本送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她到底从谢家划拉了多少银钱出去!” 谢威赶紧跟上,“夫人英明,为夫的等着夫人整顿家风……不过还请夫人莫要太过严厉了,如果那些旧账不太过分,就算了吧。” 回廊转角不远处有一片假山。 此时谢昭昭停在假山缝隙之中,听着父母的对话并不见有什么意外的。 爹爹是念着二房谢擎照看父母的孝心,这些年才一直对二房照顾有加,只可惜二房从始至终只把大房当死敌。 不急,她很快,就会叫父亲看到,二房到底是什么狼子野心。 …… 第二日,于氏就派人去怡兰苑要钥匙对牌还有账本。 于氏发作起来是不讲情面的,尤其是经历了谢星辰玷污谢昭昭名声,以及窦氏妄图“转移财产”两件事情之后。 窦氏在谢威面前还能哭缠闹腾,在于氏面前,这手段是没有用的。 或许是知道这点,窦氏早早准备好了一切,于氏身边的赵嬷嬷一去,窦氏便把东西交给了她,让她带回去。 春和楼里,于氏翻看着账本,眉头紧皱,十分难受。 她自小便不爱红装爱武装,虽说于镇南请了女夫子给她,她却也仅仅是识字而已,算账这事儿,着实是有点难为她了。 而且看账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氏翻了大半个时辰,那账本认得她,她是一点不认得账本。 就在于氏快要崩溃的时候,谢昭昭来了。 “娘。”谢昭昭带着香桂,捧着刚做好的糕点放在桌上,歪着头微笑:“您在忙?” “昭昭啊。” 于氏把笔放下。 便是再怎么心烦气躁,对着女儿她总是笑意嫣然:“这不,二房送了账本来,娘在看呢。” “哦。”谢昭昭点点头,“看的怎么样?” 于氏眉头皱起来,不好说自己看不懂,就扫了谢昭昭带来的糕点一眼,“正好娘饿了,咱们一起吃点儿。” “好。” 谢昭昭唇角微勾,陪着于氏一起吃了糕点喝了茶。 没有那些烦人的账目在于氏眼前绕,她面部线条都舒展了不少。 谢昭昭就在这时忽然说:“娘,我能不能看看那些账本?” 第24章 给我搜! “你?”于氏有些意外:“你会看账吗?” “会一点儿。”谢昭昭很有保留地说:“以前在军中的时候,爹不是让我看过一些军中的账目吗?您忘了。” “倒还真忘了。”于氏带着女儿到桌边去,拿了自己正看的那本册子递给谢昭昭,“那你瞧瞧。” 谢昭昭接过去,看的很快,只是于氏转身喝茶的功夫,她已经看了好几页。 于氏瞧着谢昭昭快速翻页,胸有成竹的样子颇是愣了一下。 这丫头还真看得懂? 只看过一些军中杂帐的谢昭昭,当然是看不懂账册的。 但她历经前世,随着楚南轩南征北战,战事艰难粮草吃紧的时候,节衣缩食精打细算。 不夸张的说,有些时候要一文钱一文钱的算着用,因此跟着军中的账房也学了一套本事。 越是往后翻看账本,谢昭昭脸色越是古怪,“这帐面做的倒是漂亮,但仔细看的话,前后都对不上。” “是吗?”于氏走上前来,“哪里对不上?” “这里,这里,还有这儿。”谢昭昭指了几个地方,“而且还有好多花销写的模棱两可,经手人也没有签字画押,想来这是做给家里看的帐本,不是真账本吧。” 于氏看不懂那几处有什么不对,但谢昭昭说的如此笃定,她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岂有此理,拿这个来蒙我!” “这样吧,我去怡兰苑一趟,跟二婶讨要真账本,娘就请赵嬷嬷把府上的大管事和账房都叫来,等会儿一边看一边对。” “好。”于氏先是点点头,后又皱眉:“你那二婶最是会胡搅蛮缠,你去别要不到。” “不会。”谢昭昭微笑道:“我会好好和二婶讲道理的。” 于氏愣了愣,忽然就安了心。 ……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一起到怡兰苑去。 院子里的洒扫丫鬟们一个个神经紧绷,显然都被谢昭昭打杀香玉,以及在外面当街对谢星辰动手的事情吓到了。 谢昭昭并不理会她们,带着自己的人直接进了花厅内。 窦氏坐在桌边,穿着一袭灰色素衣有模有样的抄经,谢星辰坐在圈椅里,背后垫着软垫靠着,脸色有些白,那原本的巴掌印现在倒是已经消了。 “二婶。”谢昭昭随意地行了个礼。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婶呢。”窦氏冷着脸。 她哭闹着“一心为了谢家好”的那副面孔,如今却是也懒得对谢昭昭摆出来,“都不经通传直接登堂入室了,现在何必做这副有礼姿态?” “我也就是意思一下。”谢昭昭笑着说:“既然二婶这么嫌弃,那索性以后也就不意思了。” 窦氏脸色难看:“你——你这个臭丫头!打点的事情你就是故意误导我们的!” “我可没有。”谢昭昭上前坐在桌边,“是你关心则乱……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比我关心楚南轩多了,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窦氏咬着牙盯着谢昭昭。 一旁脸色发白的谢星辰泫然欲泣:“昭昭你怎么可以——” “闭嘴!”谢昭昭一记冷眼扫过去,“一巴掌不够是不是,还想挨?说话便说话,少做这种姿态!” 谢昭昭又说:“二婶现在在我面前都不装了,你还装,累不累?” 谢星辰顿时僵住。 窦氏对谢昭昭怒目而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筆趣閣 “是来找二婶拿账本。”谢昭昭慢条斯理地说:“拿了我就走。” 窦氏面无表情:“账本已经送过去了,你还要什么账本?看不懂就说看不懂!” “所以二婶是欺负我娘平素不看账,不懂,就拿那些东西去蒙混?”谢昭昭声音忽冷,“我娘是看不懂,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看的懂账本的人了吗?” “你当真以为没人能看出账有问题?” “二婶,我劝你把账本好好拿出来,咱们相安无事,不然我只能得罪了。” “你想干什么!”窦氏啪一下把笔拍在桌上站起身来,指着谢昭昭的鼻子:“我是你的长辈,你敢在我这儿放肆我决不轻饶!” 谢昭昭静静地看着窦氏,那幽若寒星的眸子里冷光迸射,片刻后,她忽然笑了:“那我就看看,二婶您这位长辈,如何对我决不轻饶。” “谢昭昭,你——”窦氏被看的心里发毛,正要问她想干什么,就听谢昭昭淡淡下令:“给我搜!” “是!” 红袖应了一声,带着一队身着暗红色劲装的武婢冲进了怡兰苑内。 武婢们和男兵一样用宽发带把长发束在头顶,配着软甲和长剑,气势汹汹冲进来,便在怡兰苑内开始翻找。 吓得怡兰苑内的丫鬟们争相避让。 窦氏脸色铁青:“你这是把你在军营里那套拿到家里来对付我?” “是啊。”谢昭昭笑容温软乖巧,语气也很是无奈,“我也很想和二婶好好说,奈何二婶不配合,我这是没办法了。” “你这个忤逆的——”窦氏气的脸色铁青,“我会去找大伯评理!大伯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昭昭笑意加深,“爹爹晚上才回家呢,您白日里可得多做点儿准备,想好去了如何哭闹如何痴缠……不过,寻常人家里,哭闹痴缠这事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的拿手好戏。” “二婶好歹是二房正头夫人,如此精通哭闹痴缠,叫外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想。” “要是被九泉之下的二叔看到了,也不知要如何气恼愤怒。” 窦氏只觉眼前阵阵发晕,咚的一声,竟是被气的昏了过去。 “娘、娘!”谢星辰扑过去扶住都是,满脸焦急。 谢昭昭扬了扬眉,倒没想到她这样的不禁气。 她轻飘飘地说:“给二婶请个大夫来。” 谢星辰眼见着那些武婢把自己的房间翻的乱七八糟,东西摔的到处都是,如同土匪过境一般,她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她和窦氏不愿意给账本,当然是因为那是本烂账,怎么能拿出去? 但谢昭昭打定了主意,今日必定是要掘地三尺。 就算找不出账本来,也不会叫窦氏这对母女舒坦。 “小姐!”二楼上,红袖朝下唤了一声,“这里的暗格里面发现了一只木箱,带了锁。”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谢昭昭看向谢星辰,“二姐姐,你不然开开锁让我瞧瞧,要是账本,我这就撤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那我还得继续找。 第25章 怎样的白眼狼 谢星辰到底是年轻,不像窦氏那样见多了风浪。 平素里又是没见过谢昭昭如此跋扈蛮不讲理,吓得脸色青白,竟然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谢昭昭淡淡扫了她一眼,“红袖,把这箱子砍了。” “是。” 红袖“铮”一声抽剑出鞘,一剑斩下。 咔。 木箱子裂成两半,里面掉出几本账册来。 “呦,账本。”谢昭昭扬了扬眉,语气轻柔,又淡淡地扫了谢星辰一眼。 那一眼看起来,像是十分遗憾不能在这怡兰苑继续大闹一般。 “既然搜到了东西,那便走吧。”谢昭昭客气地朝着谢星辰一笑,“二姐姐好好照看二婶,也劝劝她,年纪大了要少生点儿气,修心养性才能益寿延年呢。” 话落,谢昭昭带着一群武婢扬长而去,留下了满目狼藉的怡兰苑。 …… 谢昭昭找到的,便是真正的账本。 回到春和楼的时候,于氏已经让人把府上所有管事全部叫来,立即便照着账本上的数目依次检查对账。 谢昭昭坐在旁边盯着。 于氏对于窦氏中饱私囊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账本一对之下,她依然是大吃一惊。 窦氏每个月基本上都要用各种名目,将公中的银子往外转。 少的时候几百两,多的时候几千、上万两。 不但动了谢威这些年的赏赐和俸禄,开平王于镇南给于氏送来的,窦氏也没客气。 于氏气的柳眉倒竖,直接带着管事们又点算库房。 等所有一切都点算清楚,于氏已经怒发冲冠,脑中嗡嗡作响。 窦氏管家六年有余,如今照着账面上和库房里的情况来看,有起码五成银钱宝物都进了窦氏自己的口袋。 这还是保守估计。 谢昭昭陪在于氏身边,轻轻地拍着于氏的后背帮她顺气,低声细语道:“深呼吸,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昭昭。”于氏猛然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咱们这些年养了一对什么样的白眼狼?” 她原本以为,窦氏就算搞了个小金库,也就是给她两个孩子存一点体己,人都有私心,这个无伤大雅。 谁知道她竟然这么贪! “总是咱们的银子,她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便是。”谢昭昭淡淡说:“现在把帐算清楚了,便冲她讨要。” 于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但是——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把银子花在什么地方了!而且就她那哭缠的手段,只怕咱们还没开口,她便委屈的要死要活。” “你爹是个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又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我自有办法。”谢昭昭微笑着安抚,“娘就放心吧。” 于氏气得不轻,也没工夫思忖谢昭昭到底有没有办法,满心都是后悔。 为什么这些年就这么放心地把家交给窦氏去管? 因为账目的问题,于氏迁怒谢威,好几日都没有好脸色。 谢威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却是个怕老婆的,夫人这么生气,他自然很是有眼色的夹起尾巴做人。 他每日嬉皮笑脸,怡兰苑那边也是凡事不问。 还早出晚归。 于氏找了几次茬,谢威都是夫人英明夫人神武夫人最大的姿态。 最后于氏也哑火了。 谢昭昭依然每日不出门,就在自己的望月楼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二楼的窗口,看着阁楼院子里的景物出神。 云祁说好了要送软筋散过来,却是一直没送到。 苗先生说是在配药,但这一段时间也没有配出解药来。 谢昭昭每日都试着提气,丹田空空如也。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心中也焦急起来。 没有武功的日子,她周身不舒爽,心中也毫无安全感。 云祁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遇到了难处送不进来,还是根本就是出尔反尔哄骗她? 哒哒哒。 绣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吱呀一声响,香桂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送到谢昭昭的面前,“小姐,您午膳就没吃多少,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吧。” “没胃口。” 谢昭昭看也没看那糕点一样,黛眉轻蹙。 香桂知道谢昭昭是为了武功尽失,还有窦氏母女的事情,心里也暗叹了口气。 武功尽失这事儿,挺敏感的,她不敢随意安抚,便只好说怡兰苑那头。 “上次小姐说要让那边还银子呢。”香桂好奇地问:“不知小姐打算怎么做?” “要等机会。” 谢昭昭淡淡说:“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办得到的。” “那倒是。” 谢昭昭又说:“你最近去查一下窦氏,看看她和府外的什么人走的近。” “奴婢明白。” 谢昭昭接下去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院子里的秋千架出神。 心情不好,再加上来了月事,她懒怠的厉害,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歇息去了,连晚膳也没吃。 半睡半醒之间似是做了梦。 谢昭昭一脚踏上富丽堂皇的皇家园林长廊,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和风送暖,吹的人心神舒畅。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喊:“有人吗?” 却没有人回应她。 她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前方有人低声浅笑。 谢昭昭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谢姐姐!” 前方柱子后,忽然有人探头出来,朝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谢昭昭吓的倒吸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阿祁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啊,对不起。” 少年一身玉色长衫,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她时,眼神温良乖顺,眼底含着几分抱歉,赶紧上前拍着谢昭昭的后背。 谢昭昭定了定神,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我有话和你说。”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咱们这关系,说什么话还需要吞吞吐吐吗?直说吧!” “那我就说了。” 少年犹豫地紧抿唇瓣,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饱含纠结,半晌之后才说:“你不要喜欢楚南轩,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谢昭昭愣愣地张了张嘴。 少年像是豁出去般,认真地说:“谢姐姐,我喜欢你。” 周围的一切旋转起来,归于一片迷乱混沌。 只有少年那双眼,带着浓浓的爱恋,简单却炙热,让人目眩神迷,沉醉其中。 “阿祁……”床上的人儿一声轻唤。 跃窗而入的黑衣男子正好走到床边,脚步滞了滞。 第26章 夜入香闺 那一声呼唤之后,谢昭昭又沉沉睡了过去。 云祁顿了片刻,上前坐在床弦,直接出手点住了谢昭昭的穴道。 谢昭昭的呼吸更加绵长匀称。 云祁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谢昭昭穿着藕色的轻薄中衣,因为侧着身子睡,露出了洁白优美的颈项,以及一截精致好看的锁骨。 屋中一片黑沉,就显得她那张脸越发莹润白皙如玉璧一般。 云祁抬起手来,拇指轻轻地落到了她的唇角,“我竟然也能入你的梦,真是稀奇。” 熟睡且被点穴的谢昭昭当然无法回应他。 云祁的指在谢昭昭的唇上轻轻来去。 她的唇微微张着,比花瓣还红润娇艳。 云祁心痒难耐,忍不住低下头,浅浅吻了她。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拿出早准备好的玉白色药丸,塞进谢昭昭口中,又起身取了桌上的茶水。 云祁扶着谢昭昭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捏她下颌,一手喂水,瞧着她将药丸咽下去,才温柔地将她放回床上。 窗外月色撩人,屋内佳人熟睡。 云祁舍不得离开,就那么捏着谢昭昭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坐了好一阵子。 直到外面传来第三次夜莺暗哨。 那是他和谢长渊约定好的信号。 云祁纵然不舍,也只得放开谢昭昭的手,给她盖好了被子,从后窗一跃而出。 等在暗处的谢长渊早已经焦头烂额,一看到他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进去一会儿就出来吗?你都快进去两刻钟了!” “嗯。” 云祁懒懒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谢长渊追上去,“你在里面都干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犯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可是会和你拼命的!” “拼命?”云祁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没看出来你还会与人拼命。” “你这是什么眼神!”谢长渊说道:“昭昭是我妹妹,谁欺负她我就跟谁拼命!” “哦。” 云祁尾音拖的很长,表情揶揄:“放我进去的时候你不是挺放心,现在才问我做了什么要拼命?” “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你拼命也没用了。” 谢长渊语塞,嘀咕道:“我也是知道你不会做什么过火的,才放你进去的啊。” “那你现在追问什么?”云祁懒得理他,身形一跃,直接隐入了夜色之中。 谢长渊噎住,没好气地朝着云祁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 云祁这厮,前几日找他给谢昭昭带份东西。 谢长渊怕云祁揣着什么坏,当然不敢帮他带,不管云祁如何威逼利诱都是两个字——不干! 昨日云祁找到了他,说他实在相思难忍,要见谢昭昭一面。 谢长渊犹豫了好久,还是答应帮他一下。 这才有了今晚夜入香闺的事情。 可是这会儿,谢长渊忽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怎么想,都是在引狼入室啊。 谢长渊“啧”了一声,双手合十朝天拜拜,“诸天神佛保佑,云祁没干什么过火的事情,保佑保佑,就算干了,也是他一个人做的,我没错啊。” “我只是帮朋友嘛,保佑保佑。” …… 谢昭昭前一日午膳就没好好吃,下午直接睡下没吃晚膳。https:/ 第二日五更天,外面还黑沉着,她便被饿醒了。 她招呼香桂准备食物,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坐在床上提气。 丹田依然空空,四肢依然无力。 谢昭昭闭上眼睛,想起昨晚梦里的云祁。 那么的纯粹美好。 而如今,自己被他下了药,可能要武功全失! 谢昭昭脸色黑沉,吃早膳的时候嚼东西都有些用力,仿佛是嚼着某人的脑袋一样。 香桂瞧出她心情不好。 但短短半月时间,谢昭昭变化很大,安静淡然,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香桂不敢随意安抚。 天亮了后,谢昭昭吩咐香桂准备笔墨。 她打算再约云祁见一面。 但是书信还没写好,于氏带着一串儿婢女到了望月楼来。 婢女们手上捧着长漆盘,里面是衣服绣鞋,钗环首饰。 “来,昭昭。”于氏把暮山紫色的如意望仙裙比在谢昭昭身上,满面笑容,“快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 “怎么无故准备了这样精致的衣裳?”谢昭昭被于氏推着往内室走,忍不住问道。 “你忘了,后日是太子殿下生辰,东宫办了生辰宴会。”于氏一边帮谢昭昭换衣一边说道:“那日太子妃娘娘还专门要咱们过去呢。” 谢昭昭微怔。 她只惦记着内力和窦氏的事情,倒还真忘了这回事。 太子和云祁的父子关系不太好,也不知道生辰宴他会不会出现? 谢昭昭一边配合着于氏换衣服,一边改了主意。 还是不写信了。 云祁现在脾气乖张,戾气很重,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写信说不准石沉大海。 还不如她直接去堵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 两日时间眨眼即过。 六月二十那日,太子生辰,天气倒是好,艳阳高照。 谢昭昭一早和于氏用了早膳,便与六哥谢长安,五哥谢长渊一起前往东宫祝寿。 谢威上朝去了,下朝之后会直接过去。 兄弟俩骑着马,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坐马车。 谢长渊靠在马车跟前,一袭淡蓝色水绣长衫,手握玉骨折扇,看着风流倜傥,潇洒自如,“昭昭,最近五哥忙着盯那军械的事情,都没怎么去看过你,你没有生五哥的气吧?” “当然没有。”谢昭昭微笑:“我知道五哥是忙正事。” 谢长渊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于氏冷哼一声,“以前也不见你忙正事忙的这样不见人影!是不是又沾花惹草了?” “没!”谢长渊连忙一本正经:“这次真没有!” “没有最好!”于氏脸色极为难看地瞪了谢长渊一眼,“你那些花边消息要是再闹到老娘面前来,仔细你的狗腿!” 谢长渊做作的哆嗦了一下,赶紧骑马往前头去了。 谢昭昭瞧着五哥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这五哥可算是谢家孩子之中的另类。 他风流不是摆样子,而是真的流连花丛。 京中胭脂巷的花楼里,有好几个他的红颜知己。 他花名在外,而且不知收敛,惹的谢威和于氏头疼不已。 第27章 东宫寿宴 这两日内宅发生的那些事情,谢长渊是知道的。 母亲生气,他心里一清二楚。 因此他也不敢触霉头被迁怒,离马车边远远的。 虽然他十分好奇,云祁那厮那天晚上进去跟妹妹说了什么。 也好奇妹妹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针对二房。 更好奇妹妹是不是真如云祁所说,对云祁又亲又咬又喜欢。 但这么多的好奇在母亲的怒火面前,那真是好奇不起来。 他骑着马到了安全地带,朝谢长安嘻嘻笑道:“等会儿到了东宫,你陪在母亲身边儿照看她和妹妹啊。” 他得找机会开溜,不能让母亲逮到他拧着耳朵骂。 那可太丢人了。 谢长安是谢家男丁之中最小的,温良单纯,素来很听哥哥姐姐的话,闻言点点头:“好的。” 马车里,于氏的眼睛刀子一样刮在谢长渊的后背上,瞪了好半晌,才唰一下放下车帘,“这个小混蛋!” “好了好了!”谢昭昭赶忙劝,“这就快到东宫了,消消气,有什么也得等回去再说。” “嗯。” 于氏深吸口气,牵着谢昭昭的手,心情忽然又复杂起来。 也不知道,云祁那厮今日会不会去东宫? 他喜欢谢昭昭的事情,京中人尽皆知。 前几年他为了谢昭昭处处刁难楚南轩,也搞得京城里的人都议论谢昭昭。 流言说谢昭昭明着和楚南轩郎情妾意,暗地里吊着云祁不放,才叫云祁那般痴狂。 偏偏云祁身份贵重,谢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后来他去了西北,总算消停了几年。 可如今,就在谢昭昭和楚南轩大婚当日,这混世魔王又带兵回京,当街抢亲,还给楚南轩搞天牢去了! 好吧,楚南轩是牵扯进案子里面进的天牢。 但这世道无知之人太多。 有的人只要出一点事情就要扯到桃色暧昧上去。 抢亲和下天牢,再加上以前云祁和楚南轩与谢昭昭的纠缠不清…… 于氏实在担心,等会儿到了东宫,那些好事之人眼睛乱看还胡乱议论。 以前昭昭最憎恨旁人议论这些事情,如今—— 于氏瞧着谢昭昭过度安静的面容,着实担心。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马车到了东宫门前。 她们母女下车之后,果然和她所的想一般,立即就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多是带着几分看热闹,有的是明晃晃的嘲讽。 于氏脸色就冷了下来,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 身为事主的谢昭昭倒是平静淡然,似乎毫无感觉一般。 察觉于氏气的快要柳眉倒竖,谢昭昭还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都说了要少生气,怎么还气成个包子?消气消气!” 于氏抿了抿唇。 谢昭昭把手伸到于氏脸上,手指点在于氏唇角:“笑一个!” 她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澈幽静的泉水,温顺乖巧,似乎也因为于氏这般生气很是无奈。 于氏“噗嗤”笑了一声,“把手拿开,一点规矩都没有!” “好呀!” 谢昭昭把手放下来,改握住于氏的手,“咱们进去吧。” 母女二人随着引客嬷嬷,一路到了东宫内花园之中,此时那里已经有不少贵族女眷。 年轻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做一团,说话闲聊,夫人们大多在不远处的花亭内和太子妃说话。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一出现,整个花园似乎静默了一瞬。 那些贵女们的视线都盯着那对母女。 开平王于镇南出身草莽。 于氏虽然是开平王独女,但素来不受贵族圈子里的百年氏族女子们喜欢。 往常参加宴会的时候,于氏也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至于谢昭昭,外祖家就是没底蕴的草莽,她的父亲凉国公谢威又是莽夫,和于氏一样不受贵族圈子欢迎。 再加上,谢昭昭和楚南轩以及云祁的纠缠不清,更是让这些自命清高的贵女们不齿。 于氏先前被谢昭昭安慰了。 但现在看着这些轻视的眼神,心里也憋了一股无名火。 母女二人被引到花亭拜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亲切地迎了上来,握着于氏的手笑的温婉:“凉国公夫人来了,快请坐,昭昭也坐吧,给你们留了位置。” 太子妃左手下方的确空了两个位置。 谢威位高权重,受宣武皇帝器重。 因此这些人便是再不待见,也得眼睁睁看着于氏母女坐到上位去。 “太子寿辰,凉国公夫人这般姗姗来迟,知道的都晓得您是贵人事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仗着凉国公在圣上面前得脸,故意来的这样晚呢。” 于氏对面,有个瘦长脸的夫人用团扇掩嘴,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声。 于氏脸色一沉,“你——” “若昭昭记得不错,您是江宁侯府的大夫人吧?”谢昭昭一把抓住于氏的手,柔柔笑道:“请问夫人,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怎得说母亲与我来迟了?” 江宁侯夫人眼含冷笑:“太子殿下尊贵无双,他的寿辰自然是要早早赶来恭贺,才能显出对太子殿下的尊敬。” “大家都是半个时辰前就到了,谁如你谢家一般来的这样迟?” “听夫人意思,我们来的迟就是不尊敬太子。” 谢昭昭轻声说:“你们大家来的早,就是特别尊敬太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尊敬一个人要看给他拜寿是不是赶得早。” “尊敬原来是比时间的,是挂在嘴上的,不是放在心里的。” “可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各位到东宫来,应该还没有机会去给太子祝寿,一直是在这里闲聊吧,闲聊就是尊敬吗?” 众人面色微变。 江宁侯夫人冷语道:“你们踩着点儿来,迟了就是迟了,还在这儿巧言令色!” 谢昭昭不理会江宁侯夫人,只转向太子妃笑着说:“太子妃娘娘,母亲和我应该没来迟吧?” “当然,离寿宴开始还有一阵儿呢。” 太子妃笑的温婉,又转向江宁侯夫人说:“昭昭说的不错,尊敬太子殿下是要放在心中尊敬,不是论拜寿时间早晚。” 江宁侯夫人僵硬地笑了一声,“太子妃说的是。” 第28章 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其余人看江宁侯夫人没讨到好处,便都闭上嘴没去找不自在。 各家夫人们本来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闹。 于氏和谢昭昭一到,大家倒是都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太子妃招呼于氏:“于姐姐,本宫前些时日得了一件玉屏风,想请你赏鉴赏鉴,昭昭也一起去吧。” “好。”于氏站起身来,带上谢昭昭跟着太子妃一起走了。 等他们走远,亭子里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果然是草民出身,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是,来的迟了便是来的迟了,竟然还巧言令色!” “也便是太子妃娘娘温柔婉约,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否则有她们好看!” “亏得太子妃娘娘把她们带走了,否则和她们同坐在一个亭子里,真是让人浑身难受。” …… 太子妃和于氏走了一小段,到了花园中的凉亭内请于氏坐下,笑容温和:“其实没有宝物要赏,是想和于姐姐说说话,于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笑容亲切,又客气地唤于氏姐姐,还不用尊称“本宫”,只说“我”。 若是以前,于氏必定觉得大有好感。 但前几日谢昭昭提过一点,让于氏对太子妃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因此于氏只是客气地摇摇头:“臣妇怎敢?多谢太子妃方才为臣妇和昭昭解围。” “哪里。”太子妃招呼婢女上茶,“江宁侯夫人也并没有恶意,只是性子直了一些,于姐姐别和她生气。” “当然。” “昭昭大婚那日的事情……”太子妃忽然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阿祁也是为了军械的事情,为了保留证据,才当街带了昭昭回王府。” “他没有恶意的,外面那些流言,于姐姐也莫要放在心上。” “我已经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一定将那些嚼舌头的人好好处置一番。” “臣妇多谢太子妃好意。”于氏赶忙道:“不过流言都是些闲言碎语而已,不敢劳烦太子妃帮忙处置。” “怎么说都是阿祁惹出来的……我如何能不管,这孩子啊,哎……” 太子妃柳眉轻蹙,一副为了云祁头疼至极的模样。 仿佛云祁是个多么不听话的孩子,她又是一个多么操心的母亲。 谢昭昭安静地坐在一边,心中对太子妃这副好人做派恶心不已。 她历经前世太过清楚,太子妃根本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她表面上一直为云祁说话,实则背地里挑拨云祁和太子的父子关系,让他们父子离心,渐行渐远。 前世,云祁在谢昭昭嫁给楚南轩之后第二次远走西北。 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谢昭昭,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和太子的父子关系紧张。 他常驻边关,以至于京中发生变故的时候根本赶不回来。 “昭昭,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太子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拉回了谢昭昭的思绪。 谢昭昭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颜色:“我在想,前几日因为口角伤了娘娘的侄女王小姐,心中很是抱歉。” “那件事啊。”太子妃叹了口气,“事情前因后果我都清楚,是沁月口无遮拦,我会好好管教的,昭昭你别往心里去。” 谢昭昭看着太子妃微笑:“娘娘真是通透大方,菩萨心肠,若是旁人在娘娘这个位置,昭昭怕是要遭殃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太子妃轻笑,“阿祁的眼光真的不错,可惜——” 她言尽于此,又是轻叹一声,为谢昭昭和云祁没有缘分十分惋惜。 这时候,有个嬷嬷上前来与太子妃耳语两句。 太子妃便说有事,让于氏和谢昭昭自便,她离开了。 她一走远,于氏长舒了口气:“如今真真儿是感觉她这好人面孔让人不适,永远一副得体大方的模样,圣人也做不到,真能沉得住气……” “昭昭,你说她做这副姿态累不累?图什么?” “不知道。”谢昭昭摇头:“她高兴就好,也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那倒是。”于氏手扶额角,想起方才江宁侯夫人的嘴脸来,恼火地说道:“这个江宁侯夫人,不就是当初她想嫁女儿给咱们长羽被拒绝了吗?” “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都要寻老娘不自在!” “真是心眼比针尖还小!” “不过昭昭如今好是能言善辩,哈哈。”于氏想起方才谢昭昭的模样,又笑了起来,“昭昭好样的!” “以后我护着娘。” 谢昭昭语气认真,“永远。” 于氏一愣,继而笑开来,“好妮子,你总是要嫁人的,能护娘一辈子吗?再说了,你是娘的宝贝疙瘩,要护也是娘护着你。” 话音刚落,青石板花径上出现一个美貌女子。 于氏一下子站起身来,意外道:“嘉嘉!” 那扶着婢女手臂,缓缓走来的孕妇,可不就是谢昭昭的亲姐谢嘉嘉么? 谢昭昭也站了起来,提着裙摆上前,扶住谢嘉嘉另外一只手。 谢嘉嘉却一抬手躲开了去,面无表情地错开谢昭昭,进到了亭子里,温声问好:“娘。” “阿宝。”于氏亲昵地叫了一声谢嘉嘉的乳名,“最近身子还舒服吗?” “还好,就是嗜睡。”谢嘉嘉的长相糅合了父母的特点。 脸型如于氏一般,是小巧的瓜子脸,浓眉大眼却是像了谢威,英气与柔婉结合成一种矛盾的美感。 因为比谢昭昭年长几岁,她显得更加冷静稳重。 “那就好,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可不能闷着不说,要告诉府医仔细瞧着。”于氏认真叮嘱。 谢昭昭此时也回到了亭子里来。 她和谢嘉嘉因为谢星辰和窦氏的挑拨,姐妹感情并不好。 以前还动过手。 被谢嘉嘉如此冷漠相待,谢昭昭心中叹息,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谢昭昭唤:“姐姐。” 谢嘉嘉“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亭中静默。 于氏看她们两人这样,叹息一声,禁不住说道:“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哪里有什么隔夜的仇?你们……你们这样当真是戳娘的心窝子。” 第29章 姐妹龃龉 谢嘉嘉在家中行三。 当初生谢嘉嘉的时候,正值战事吃紧。 于氏只能把刚满月的谢嘉嘉托付给自己的母亲,谢嘉嘉的外祖母照看。 一直到谢嘉嘉长到十五岁及笄。 天下差不多大定,谢威和于氏也在京中开府之后,于氏才把谢嘉嘉接到身边来。 谢嘉嘉比谢昭昭大六岁。 错过了本该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童年时期,姐妹俩本就不亲近。 再加上谢星辰的刻意挑拨,姐妹关系哪里能好的了? 并且谢嘉嘉十分讨厌楚南轩。 前世谢昭昭又对楚南轩深信不疑,痴情不悔,姐妹俩的矛盾后来愈演愈烈。biquiu 在谢家出事的时候,谢嘉嘉为救谢威拦圣驾为父申辩,被乱棍打死。 谢嘉嘉生的女儿也很快就夭折了。 如今想来,窦氏和楚南轩能做局,让谢威那样精明的人都落网,只怕谢嘉嘉拦圣驾,未必没有他们的手笔在里面。 谢嘉嘉淡声笑:“我和昭昭自然是没有隔夜的仇。” 她说话时笑着扫了谢昭昭一眼,看似平和,却隐含警告。 她们俩背过父母,打的头皮血流都可以。 但不能在父母面前撕破脸让爹娘难受。 “是啊。”谢昭昭微笑着上前,牵住姐姐的手,还俯身下去听了听谢嘉嘉的肚子,“我记得姐姐怀孕七个月了,这小崽子平素踢不踢姐姐?” “娘那时候说,她怀姐姐的时候,姐姐四个月刚过就会动了,我便懒怠些,六个月才偶尔动一下。” 谢嘉嘉微僵,没想到谢昭昭会这样亲近自己。 于氏也愣了一下,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 谢昭昭直起身子来,“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昭昭论样貌,和于氏还有谢威都不太像。 远山眉,剪水瞳,鼻头挺翘,红唇如花。 她安静的时候,便看着乖巧娇柔,像是易碎的瓷娃娃,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娇宠。 骑在马上舞动长枪的时候又英姿飒爽,凌厉如风。 她那双剪水双瞳,笑时如同明媚春阳,和煦而充满生机。 不笑时便如同一年之中最清冷凉薄的月光,让人后背发寒。 而此时,谢昭昭乖巧温顺,眼底含着真挚。 抱歉是真挚的。 求原谅也是真挚的。 于氏看着,心里也软绵绵的,略有些欢喜地看向谢嘉嘉,欲言又止。 “……” 谢嘉嘉抿了抿唇,“谁叫你年纪小呢?我不与你计较。” “那我空了若去姐姐府上叨扰姐姐,姐姐可得欢迎我。”谢昭拉着谢嘉嘉的手说。 谢嘉嘉点点头:“好。” “不得了了,定西王殿下来给太子祝寿了,天下红雨了!” 不远处,一个奴仆风一样地跑过去,丢下这么一句话。 花园里来去的仆役们都傻住。 这对父子五年前,就因云祁非要娶谢昭昭的事情撕破脸了。 云祁为那件事情先挨宣武皇帝一百棍,禁足三月。 刚好了一点又死性不改,以此事祈求太子,惹得太子大发雷霆。 后来云祁请帅驻守西北,其实不过是皇家对他另类的放逐。 五年,这对父子不曾通过一封信。 今日云祁竟然来祝寿? 会不会是来砸场子? 于氏也听到了,想起云祁以前干的乌糟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嘉嘉倒是面无表情。 谢昭昭垂着眼,暗忖他还真来了,那必须堵到他,问一问解药和软筋散的事情。 母女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谢昭昭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了。 亭子里,于氏轻声说:“如今昭昭儿变了好多,应是真心和你道歉求原谅,你是做姐姐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嗯。”谢嘉嘉又点了点头头,实则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她和谢昭昭关系恶劣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容易就来她面前求原谅,她又怎么会信? 只是不愿意叫于氏担心。 她不想说谢昭昭,就问起于氏家中事务来。 于氏一下子沉了脸,说起二房乌糟事。 谢嘉嘉听的眼皮直跳,“小七她当真如此?” “娘哄你做什么,自然是真的。”于氏冷声说道:“这些个吃里扒外的,真是气死老娘了!” 谢嘉嘉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心里疑窦存生。 人的性格不可能一夕之间忽然转变,谢昭昭这变得毫无征兆,为何? 谢嘉嘉想起某事,眼神忽然微妙起来。 …… 谢昭昭离开花园之后,便到假山僻静处等着。 红袖刚才已经找六哥谢长安问过了,现在云祁在前头。 而太子此时也刚从宫中回府,正在明华楼更衣。 得知云祁前来,太子遣了人传唤云祁前去。 云祁要去明华楼,必定经过这里。 她守株待兔。 不过半盏茶功夫,果然不远处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着云祁清淡低沉的嗓音。 “陆汉秋那里你——谁?出来。” 后两个字,云祁声音转为阴冷。 一截裙摆如蝴蝶蹁跹,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谢昭昭从假山中迈步而出,“我找你有事。” “哦。” 云祁眉梢微挑,修长的手指随意摆了摆。 跟在身后的玄明立即退走。 “什么事?” 云祁上前来,微低着头发问。 “你知道的。”谢昭昭迎着他的目光,“解药,软筋散,这是你答应了我的。” “是吗?”云祁皱眉,“不好意思,不小心给忘了。” 谢昭昭:“……” 她深吸口气,忍耐地说:“那现在记起来也是一样,请问殿下,解药何时配好,软筋散何时给我?” “唔……你先与我说说,你为何非要一份软筋散?”云祁眼露好奇。 “我要拿去给苗先生配解药。”谢昭昭盯着他,“因为殿下总是贵人多忘事,说不准会一直忘记我的解药,那我岂不是要一直手无缚鸡之力?” “哦,原来如此。”云祁点点头,“我不信。” “爱信不信随你。” 谢昭昭被他这恶劣的态度搞得恼火,“何时给我?” “昭昭。”云祁笑起来,头也在此时又低了低,几乎对上谢昭昭的眼睛,“你有求于我,倒还这么凶悍?” 第30章 虎口夺药 谢昭昭顿了顿,一时抿紧了唇瓣,半晌才说:“我求你你给我吗?” 云祁直截了当:“不给。” “……” 谢昭昭额角青筋跳动,双拳紧握。 要不是现在四肢无力,恐怕那拳头要砸到云祁脸上去了。 云祁看着谢昭昭气得要死,但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的表情心情甚好,英挺的眉目都柔和了两分。 但这看在谢昭昭眼中,当真是恶劣至极,欠揍至极。 谢昭昭沉了脸,“怎样才能给我?” “我想想。” 云祁轻笑着,深沉如夜的眼眸盯着谢昭昭那双冒火的眼,“那天的糖丸好吃吗?” “什么?” “若我说,这个——”云祁手指间捏着一粒玉白色的药丸,放在谢昭昭面前,“就是解药,你信是不信。” 谢昭昭眯了眯眼。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吃下去都好些天了,身体根本毫无反应。 “看来你是不信。”云祁轻叹,手却忽然在谢昭昭上臂某处一捏。 与此同时,谢昭昭丹田之内生出一股热气。 谢昭昭一惊。 内力! “糖丸还是很好吃的。” 云祁轻笑一声,将那玉白色药丸喂入口中。 谢昭昭反手去抢。 奈何云祁的手本就握在她的手臂上,先发制人,便将谢昭昭双手折到后背。 谢昭昭心里头一急,猛然踮脚咬了上去。 云祁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他赶紧松开她的手,捏向她下巴,另外一手猛力一收,把谢昭昭压在怀中,让她手脚不得动弹。 他捏住谢昭昭牙关,唇抵着谢昭昭的唇:“怎么又想咬我,你也不是属狗的。” 他声音清晰低沉,也不知是已经把“糖丸”咽了,还是根本没吃。 谢昭昭的脸阴云密布,因为被他捏着下颌说不出话来。 “哎。”云祁轻叹一声,双臂夹住谢昭昭企图乱动的手。 手一挥,变戏法一样。 他指尖竟然又出现了一粒玉白色药丸。 云祁将药丸送到了谢昭昭口中。 谢昭昭僵在那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云祁将唇靠到她耳畔:“有人来了。” 谢昭昭也果然听到了对话声由远及近的过来。 一时之间发作不得。 假山缝隙极小。 为了躲避外面的人,云祁往里跨了好几步,两人紧紧相贴。 谢昭昭双手一得自由,立即抬起挡在自己和云祁中间,瞪着云祁的衣襟,可谓满腔怒火。 “驻守西北五年,原以为能叫他磨练磨练心性,如今看来他是一点都没变。” 一道低沉却威严的中年男音想起来。 接着便响起一道女子叹息:“阿祁他还小,耽与儿女情长也难免,今日是殿下的好日子,您千万别生气。” “有什么不愉快的,等晚些父子两人坐下好好分说。” “就怕他根本不想坐下好好分说……”中年男子声音极冷,“让人传话叫他到明华楼,他到现在都没到,还如五年前那般不将孤放在眼里。” “殿下莫气,阿祁他……” 女子柔声劝服着,两人声音越来越远。 假山内,云祁后退两步,懒懒靠在假山山壁上,唇角含笑。 “听到没有,你拦我问话,耽搁了我的时间,这下我那装模作样的继母和威严的父亲有话说了。” “……” 谢昭昭抿了抿唇,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抱歉。” 但道完歉又不是滋味。 “你如果好好说话,不要戏耍我,也不至于耽搁时间。”谢昭昭冷冰冰地说:“软筋散你是不打算给我吗?” “看你态度。” 云祁笑了一声,“不过现在我没时间,重新约个时间见吧,走了。” 话落,云祁潇洒转身,很快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谢昭昭也从假山内出来,盯了他背影半晌,才忍不住抬手抚上刚才被掐过的下颌。 继而想起她方才冲动地从人家嘴巴里面抢药,迟来的羞恼涌上心头。 “这浑小子。” 谢昭昭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招呼红霞回去寻于氏和谢嘉嘉。 一路上,她试着提了几次气,都和以前一样毫无反应。 但若学着云祁那般,捏住手臂天井穴再提气,便有了反应。 谢昭昭心中惊疑不定。 他给她下的这到底是什么药? …… 谢昭昭在花园内找到了谢嘉嘉和于氏,便随着其他女眷一起入了席。 如今大秦沿用前朝礼制,男女宾分席。 女宾这边,于氏母女三人和其他人素来不合群,被排挤针对是家常便饭,次数多了于氏也能冷静以待。 谢嘉嘉则从小就很安静,早熟的很。 旁人的眼光影响不了她,她一向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唯有谢昭昭,让于氏时刻担心。 因为这些年,谢昭昭都有些冲动,禁不住旁人挑衅。 发做起来,场面当真不好看。 因此于氏时不时地瞥两眼,想着若是谢昭昭又生气发作的苗头,那就赶紧按下来。 谁知道盯了好一阵子,谢昭昭都平静淡然的像是和谢嘉嘉传染了一样。 于氏也逐渐安下了心。 看来这乖女的确是变了很多啊。 “这红豆酥不错。”谢昭昭把一盘点心送到谢嘉嘉面前,“姐姐尝一尝。” “哦。” 谢嘉嘉淡淡应,捏着红豆酥咬了一小口,漫不经心地说:“快要入伏了,天气还这么热,要是有冰棍雪糕吃就好了。” 谢昭昭微愣:“那是什么?” 谢嘉嘉盯着谢昭昭,“解暑的,你不知道?” “倒是第一次听说。”谢昭昭摇头,笑着靠近谢嘉嘉,“姐姐素来懂好多新奇玩意儿,想必会制那解暑的什么冰糕吧?” “到时候分我一点。” 谢嘉嘉目光深深:“好早以前听人说起这些东西,我自己是不会制的。” “那太遗憾了。”谢昭昭难掩失望。 圣京的夏天很热的,如今那些解暑的家伙什其实用处都不大。 每年夏天对谢昭昭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间。 谢嘉嘉心里也有些失望。 看来这个身体里的人,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以前的谢昭昭也是聪明的,但却没有如今的谢昭昭这样洞察秋毫,这般犀利。 并且谢昭昭一直受二房和楚南轩蒙骗,深信不疑。 如今却是直接不过问楚南轩的死活,还和二房撕破了脸。 为什么? 第31章 五年时间,瞬息万变 谢嘉嘉那方想着谢昭昭突然的变化缘故。 谢昭昭这方思忖解暑的问题。 两人各怀心思,安静的很。 最开心的莫过于于氏。 那些人眼神再怎么不安分,你不要去理会她们,她们便没了意思。 你越是不能和她们干休,倒显得你越是在乎她们嘴里叨咕的那点事儿,她们也只会越是变本加厉。 果然那些贵妇人们瞧着谢昭昭三人安静的毫无所觉,都很是没趣的收回视线。 毕竟,今儿寿宴如此盛大。 男人们自然是来和同僚联络感情,为自己的仕途做打算。 女人们则考虑婚嫁之事,看看有没有门当户对的未嫁男女。 今日富贵云集,江宁侯夫人此时坐在比较角落的位置,眼神十分不善地盯着于氏母女三人。 她和于氏的梁子结下已久,这辈子应该都不能善了了。 于氏无所畏惧地回视着她,还扬眉挑衅,无声地说:有本事你来咬我! 江宁侯夫人气的发抖,但也没招,只能悻悻地别开脸。 男宾那边忽然传来一串中气十足的大笑:“臣来晚了,太子殿下莫怪!” 那来迟的人是谢威。 此方女宾们的眼神都落到了于氏母女身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念头。 谢家这一门,还真是都懂得拿乔,女眷来迟,身为一家之主的凉国公也姗姗来迟。 未免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中。 “谢公来的不迟。” 接着便响起太子浑厚威严的声音:“正好,快入座吧。” 谢昭昭低头看着茶杯。 相比于太子妃王氏摆出的好人面孔,这位太子却是当真宽仁贤德,礼待能臣。 他上马能战,下马能谋,威信极高。 朝中开国元勋不少,但都唯太子马首是瞻。 这样的能人,却出了个云祁那般混世魔王的儿子,也不怪他这些年头疼不已,父子关系恶劣。 只可惜前世他死的太早。 前世太子是得急病死的,发病到咽气就三日功夫,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他一死,宣武皇帝一夜白发,悲痛哀绝,倒是让其余野心勃勃的藩王给钻了空子。 谢家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太子暴毙也算是一个原因。 想到这件事情,谢昭昭皱了皱眉。 这事是要提醒云祁一下吧。 那边隐约传来太子和谢威寒暄的声音。 男人们更多看到谢威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是讨好的多些。 谢威在朝中混了二十多年,自有一手应对的法子,装糊涂的本事更有一手,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到太子巡视江宁之事上去。 朝臣们自然是连番夸赞,声称太子英明。 坐在寿星主位,被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太子殿下眼底一片平静,半点没有被这些恭维的话说的飘飘然。 他淡笑着应对大臣们,眼神慢吞吞从谢威身上扫过,心里哂笑一声“老狐狸”。 不过转而又想到云祁和谢昭昭以及楚南轩纠缠不清的事情。 太子脸色微沉,看向坐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云祁。 云祁一身玄黑色竖领锦衣,斜肩箭袖。 他眼帘半垂,坐姿稍微有点散漫。 半靠着圈椅后靠,手肘支在扶手上,带着薄茧的食指和中指点着额角,其余手指微蜷,似在思忖什么事情。 然而就这副散漫不羁的坐姿,却生生让人感受到了隐匿在其轻松外表之下,随时都有可能毕露的锋芒。 他的身边气流都冷凝冰寒了起来,让坐在左右的官员下意识地躲避到了安全地带。 五年时间,瞬时万变。 这当初闹腾着追在谢昭昭身后,为了娶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混世魔王,如今像是一把随时要出鞘的绝世神兵。 让人心生畏惧。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慢慢收回目光,和身边的官员说话。 自从云祁进来之后,便只是拱了拱手就坐那儿了。 太子和云祁这对父子没有多说半个字。 不少人猜测,太子是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训斥儿子,给自己也给儿子留点颜面吧。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收敛眼神和心思。 说话的人很多,但谁的话题都没引导云祁的身上去。 …… 女宾席上的谢嘉嘉淡淡说:“果然高人一等是不一样的。” “什么?”于氏回头问:“谁高人一等?” “觉得太子殿下厉害。”谢嘉嘉微笑着回了于氏一句。 于氏笑着说:“那是。” 谢昭昭眼眸动了动,却是听懂了谢嘉嘉的话。 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本身又是德才兼备。 就算云祁不好,旁人也不敢说云祁。 别说是当面,背后议论的都少。 但谢家不一样。 谢威再怎么军功卓著,那也是臣。 谢昭昭和云祁以及楚南轩的事情,大家不能怪云祁,只能把错算到谢昭昭和楚南轩身上。 楚南轩又是大将军楚鹏程的儿子,当年楚鹏程在战场之上救过宣武皇帝性命,因此很得宣武皇帝喜欢,是圣京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而谢昭昭,和贞静柔婉的圣京贵女们格格不入。 她随着父母走过名山大川,江河湖海。 她不会拘泥在闺阁之中绣花品茶,时常带着自己麾下武婢扬鞭跑马,潇洒肆意。 这种特立独行,引得京中青年才俊们刮目相看,也引得闺中女眷们厌烦不齿。 女人又素来喜欢嚼舌头。https:/ 于是他们三人这些事情的错处,就全落到了谢昭昭身上。 她前世自从十五岁后,名声就没好过。 前世她也将这些全部怪罪到云祁身上。 但如今—— 云祁也不过是受谢星辰挑拨,她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必要叫她付出惨痛代价! “你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谢嘉嘉皱眉,“忽然冷脸,不喜欢与我坐?” “不是。” 谢昭昭垂眸,周身冷气也瞬间收敛,叹道:“只是想到自己名声不好。” 谢嘉嘉“哦”了一声,“去揍他一顿,叫他解决!” 那他自然是说云祁。 谢昭昭摇头不语。 “怎么?”谢嘉嘉好奇,“你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现在不敢了?” “嗯。” 谢昭昭点头,“打不过。” 谢嘉嘉柳眉高挑,狐疑地看着她,“不是以前都打得过吗?” “是啊,但他这两年在西境长进了,我在京里养的懒怠了。” 第32章 用命报恩也可 谢昭昭说完这话便不吭声,低头吃糕点去了。 仿佛那糕点是什么样的绝世美味。 谢嘉嘉皱眉一阵,猜不透她想法,便回过头去。 谢昭昭却兀自还在想,这几次和云祁动手的事情来。 纵然最近这几天她内力尽失,手脚乏力,但就几次交手看来,云祁身手敏捷。 她便是好着的时候也未必是他对手。 这些年次次能赢,怕不是他在让她吧。 谢昭昭心情复杂。 前世她死后跟在他的身边,眼看着他为她报了仇,最后困守皇位孤独终老。 深情看在眼中,她自然感动不已。 重生而来,也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 他喜欢她,那便以身相许又如何? 可是云祁这家伙—— 下药废她武功,还屡次三番耍弄调戏。 这惹得谢昭昭心火旺盛,那一点浅淡的以身相许的想法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或许他和她一样,人活两世,觉得自己前世痴傻蠢笨,这一世便不想重蹈覆辙,对她的感情也淡薄了吧。 谢昭昭唇角一扯,把最后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她素来就不喜欢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既然云祁这般恶劣,那就随他去。 她也不必揣什么以身相许的念头。 前世他收敛谢家尸首,安葬家人的恩情,她可以用别的报,命也可以。 宴会到晚上才结束。 朝臣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不愿散去。 谢昭昭让谢氏先走,只说等一会儿父亲谢威。 于氏皱眉:“可你一个人,万一遇到不长眼的编排……” “放心吧。”谢昭昭微笑,“我等在那边花园小道隐蔽的地方,看到爹爹喊他回家就是,不到人来人往的地方。” “而且姐姐大腹便便,今天也着实累了,娘先送姐姐回去。” 于氏一听,顿时不再多说,交代谢昭昭小心,然后带着谢嘉嘉走了。 谢昭昭目送她们离去,也果然如自己所说,到花园隐蔽处,却是吩咐红袖等着谢威,她自己往月亮石门那儿等云祁去了。 片刻后,云祁迈步而来。 看着月亮门后半截裙摆,他停下脚步,示意玄明退走。 玄明剑眉高挑,盯着那裙摆嘀咕:又来? 还真是缠殿下缠的紧啊。 看来殿下的法子很对。 玄明沉默退走后,云祁说:“出来。” 谢昭昭从月亮门后走出,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月色合着昏黄的灯笼打在她的身上,瞧着娴静淡雅,就像是旁人口中的大家闺秀。 但云祁知道这人凌厉起来是何模样。 他懒懒说:“有什么事情快点说,这次可真的不能耽误时辰。” “嗯。” 谢昭昭点头,“咱们怎么约?软筋散怎么给我?” “我找人联系你。” “好吧。” “还有事吗?” 谢昭昭欲言又止:“还有就是……今日听太子妃和夫人们说起,太子最近这几年身体不适,她要好好为太子调养一下。” “太子似乎是宿疾,需不需要我请苗先生前来帮他看看?” 谢府府医苗先生,人称医鬼,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本事凌驾太医院的太医们之上。 云祁忽然眼眸微眯,负在身后的手手指陡然一捻,盯住谢昭昭。 那目光凌厉如刀剑一般。 前世今生,谢昭昭都不曾见过云祁这样的神色。 谢昭昭背脊微僵,面色却如常。 她无所谓地说说,“本是为了软筋散给你卖个好,你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 话落,谢昭昭转身离去,独留云祁立在月亮门前。 他和谢昭昭的关系,早就恶劣如同仇人了。 最近谢昭昭反应却很平淡。 当真是发现了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丑事,所以心如死灰? 可她怎么发现的! 这帮太子看病的意义,也当真是为了卖好吗? 云祁拧眉,眼神暗沉。 “殿下。”玄明从暗处出来,“快些吧,这次再去的迟了,只怕太子真的要生气了。” “嗯。” 云祁回过神,迈开长腿,往明华楼方向走去。 …… 明华楼是太子和第一位太子妃吕氏的居所。 她是云祁的母妃。 吕氏和太子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无奈生产的时候落下病根,云祁不到两岁她就撒手人寰。 后来太子又纳了王氏为继妃,并着柳氏、张氏等好几位侧妃和贵妾。 但自此后也没生出男丁来,只填了几个女儿。 王氏住在自己的凌薇阁。 太子待她很温柔,但除了温柔,也没什么了。 太子身负社稷重任,娶妃是为了绵延子嗣,和妻妾们素来相敬如宾。 东宫在太子妃王氏那菩萨心肠的人管理下,其余侧妃贵妾们一团和气,从不出什么腌臜幺蛾子。 唯有云祁,是东宫的意外。 他的样貌延续了太子和吕氏所有优点,颀长英挺的身形,俊美到可以称的上精致的五官。 少年时期,他只是浅浅一笑,便如九天云霞落凡尘,把京中所有儿郎都比了下去。 说是大秦最为耀眼夺目的少年郎都不为过。 但这个人,他样貌多出众多耀眼,性子便有多桀骜不驯,嚣张纨绔。 混世魔王那诨号,可不是随便叫。 真的很诨。 岁数小些的时候,他顶撞太子妃是家常便饭。 但太子为人严肃,云祁在他面前总是规矩收敛的,再加上宣武皇帝疼宠,倒也不做什么特别混账的事。 直到谢昭昭和楚南轩被赐了婚,云祁便如同被点着的炮仗。 别说是太子,连宣武皇帝都有点压不住了。 他死活非要和谢昭昭在一起,使出浑身解数。 但那些行为看在太子和宣武皇帝的眼中,无疑是心无大志的跳梁小丑。 太子是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便在云祁请帅之后把他赶到了西北去。 父子二人五年都没有通过一封信。 “父亲。” 云祁此时到了太子面前来,拱手行礼,端正恭敬。 太子一双锐利的眼眸落在云祁的身上,含着打量,也含着不解。 这个儿子,似乎变了不止一点点。 为何? 打量片刻后,太子收回视线:“你回京就回京,带兵京城当街抢亲,成何体统?” “是截留证据。”云祁淡声纠正,“并非抢亲。” 第33章 父子 太子面无表情,心道:要只是为截留证据,怎么大婚之前不进城,提前一晚怎么不进城,拜了堂之后怎么不进城,偏偏迎亲队伍在大街上的时候冲进来? 云祁对谢昭昭那执念,太子不要太清楚。 只是云祁这回总算是办了件要紧正事。 太子没有追着抢亲不放,淡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楚南轩借着成亲销毁那一部分军械?” “是谢家七小姐。”云祁依然是对着宣武皇帝时候那套说辞:“她给我写了封信,提起一点不对,我便派人秘密入京查探。” “哦?” 太子挑眉:“你离京之前她还把你按在地上打,说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怎么给你写信。” 云祁面不改色:“她要成亲了,告知我一声,叫我死心。” “那你死心了吗?”太子慢吞吞地端起茶杯轻抿。 云祁淡道:“不死心。” 太子被呛的咳了两声,下一刻眼厉如刀,直接刮到云祁的身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简直死性不改!” “父亲容禀。” 云祁依然面不改色道:“我不死心并不影响我为朝廷出力建功,请父亲放心。” 太子冷冷盯着他。 云祁以前什么出格的事情没干过,怎么放心? 这小子如今变得这般稳妥,别还是为了脑子里那点男欢女爱的事情。 当! 茶盏被太子用力放到桌面上,室内气氛也瞬间冷凝。 太子冷声说道:“父皇早就为你定好了妻子人选,是中山王的嫡孙女陈书兰。” 云祁垂眸沉默。 这无言的抗议让太子痛心疾首:“你到底着了什么魔?那谢家小七当真那样好?” “父亲息怒。” 云祁却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反倒说起朝事来,“此次楚南轩销毁劣质军械的事情,大理寺那边……”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恨不得撬开儿子的脑袋,看看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稻草。 但此时云祁正说的要紧处。 太子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过去。 …… 回到谢府之后,谢昭昭叫香蓉来,询问怡兰苑那边。 香蓉回说一切正常。 “正常?”谢昭昭托腮皱眉:“是不是禁足禁的太紧了,她们想做什么事情都送不出消息?” “有可能。”香蓉说:“怡兰苑前后都是人,吃喝用度全不是送进去,二小姐的药也是送进去。” 谢威对二房有愧,就算禁足也盯不了这么紧,怕不是于氏火气上了头,把她们给盯住了。 谢昭昭微叹一口气,叫来红袖吩咐一声,“这两日你想办法给怡兰苑放个口子,让她们和外面能通上气。” “是。” 红袖低声回,好奇地问:“小姐,怡兰苑会和外面的人联络?联络了做什么?”筆趣閣 “我也不知道。” 谢昭昭随意回了一声,手捏在自己手臂天井穴位置,试着提气。 一路上她试了几次。 丹田处倒是都有反应,但是一次反应比一次弱。 到这会儿,她捏着穴位也提不起气。 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药? 谢昭昭眉心紧锁。 现在已经有些晚,她只能揣着心事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便让人请了苗先生过来,将自己的情况告知苗先生。 “咦?”苗先生捋着胡子皱眉说:“你这症状倒是稀奇了……不过从脉象上看,你最近似乎吃了什么药物?” “嗯。” 谢昭昭说:“以前我师父留给我两颗补气的佛手丹,我都吃了。” “原来如此。” 苗先生点点头,“你那师父稀奇古怪的药的确不少,要是我能看看那药,知道配方也好弄些,现在却是无头苍蝇啊。” 谢昭昭心底一点微薄的希望,随着苗先生的话散如云烟。 她望着摆在自己床边架子上的霜月宝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等云祁。 下午,谢昭昭去了库房,挑选了些补品,新奇小玩意儿什么的,亲自送到了谢嘉嘉府上去。 谢嘉嘉看到她大包小包去拜访,着实意外的很。 再看谢昭昭送的东西,更是频频挑眉。 那里面,有好多都是谢昭昭小金库里爱若珍宝的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嘉嘉不客气地说:“你想干什么?” “讨好你。” 谢昭昭直白道:“真心讨好,求你原谅。” “哎呀。”谢嘉嘉不客气地讽笑一声,“你以前不是只爱谢星辰吗?如今跑来讨好我,我可太受宠若惊。” “我以前不爱她。”谢昭昭纠正,“是被她蒙骗。” 谢嘉嘉托着腮,慢悠悠地打量着谢昭昭,瞧她一本正经,不见玩笑的意思,狐疑道:“为什么讨厌她?”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不需要。” 谢昭昭说:“这一箱缎子都是锦州的绫罗,非常轻软,颜色也鲜嫩,你让嬷嬷多给孩子做点小裙子。” “你知道小裙子就用得上?”谢嘉嘉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现在揣在肚子里,男女未定。” 谢昭昭心说我当然知道。 前世便是生了女孩儿。 但她面色却平常,“我喜欢女孩子,像姐姐这般样子的女孩儿……好了,我不打扰姐姐休息,告辞。” 望着谢昭昭离去的背影,谢嘉嘉满心疑惑。 “这炮仗,怎么忽然转了性儿?” …… 怡兰苑那边,红袖吩咐人放松了些之后,窦氏果然派人往府外走动。 红袖吩咐底下的武婢每天在怡兰苑附近守株待兔。 但基本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二夫人一般就是叫身边嬷嬷出去,给二小姐买零嘴,一两日出去一次,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哦。” 谢昭昭并不意外,只点点头。 上次窦氏被在茶馆抓包了,这一次自然是小心了起来。 谢昭昭吩咐红袖仔细盯着,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红袖建议:“咱们不如给那嬷嬷使点银子,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必。” 谢昭昭摇了摇头,“二婶身边的嬷嬷可不是银子能买的通的。” 那嬷嬷是窦氏从江南带来的陪嫁,这些年都是待她也不薄,一直瓜分谢家银钱,早就被喂贪了。 银子少,银子多都未必顶事。 万一被老东西吞了钱财再给二房报信,那可就吃了闷亏。 不过—— 第34章 约见 谢昭昭一笑:“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你留意一下二房院内,寻个机灵的粗使丫头,使点银子。” 红袖迟疑:“可是粗使丫头只能在院子里,进不了主子的身,可能也打探不到什么。” “只需盯着,有异常的时候禀报便是。” 红袖只好说:“是。” …… 接下来的几日,怡兰苑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于氏和谢长渊、谢长安兄弟都过来看了她几次。 于氏担心她身体担心的不得了,坚持要请太医,不过被谢昭昭劝住了。 “苗先生都看不好,就怕请了太医也是白请,还得节外生枝。” 于氏默了半晌,“那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你自小习武勤奋,三岁就跟着哥哥们一起站梅花桩练定力了,七岁骑马,九岁练枪……” “摔得浑身是伤都从不叫苦,现在忽然就武功尽失。” 于氏说着,心疼的眼眶发红:“这怎么行?” “……”谢昭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轻叹一声,“娘倒是比我这个正主儿还难受。” 于氏骂道:“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我当然难受,谁像你这么没心肺!” “娘、娘!”一旁的谢长渊赶紧安抚,“或许这是暂时的,没准过几日就好了呢。” “闭嘴!” 于氏气的大骂:“你成天在勾栏瓦舍跑,脑子都被那些脂粉熏成了猪脑是不是?这都快一个月了,苗先生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还说风凉话?” 谢长渊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了。 并且赶紧拉了谢长安挡在自己面前。 谢长安好一顿安抚,于氏火气才消。 母亲和哥哥又在她的望月楼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谢长渊为怕被母亲迁怒,一离开就脚底抹油,跑去寻云祁晦气。 这家伙,到底给妹妹下的什么药啊! …… 其实谢昭昭这个正主,心里哪有表面那么淡定? 武功尽失与她而言就如同缺了手脚。 云祁到底什么意思? 忍无可忍之下,谢昭昭给云祁写了封信,让红袖小心地传了出去。 毫无意外石沉大海。 谢昭昭只得找上谢长渊。 夜凉如水。 谢长渊看着堵在长廊上的妹妹,满脸堆笑:“昭昭啊,好巧,你出来赏月的吗?” 谢昭昭说:“今天月初,没月亮。” “呃,嗯嗯。”谢长渊点头:“是哦,五哥稍微喝了一点点酒,头晕眼花的哈哈哈哈,那什么,你在这儿玩着,我回去休息了。” 谢昭昭堵住他去路。 他往左,谢昭昭往左。 他往右,谢昭昭也往右。 谢长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什么事儿啊?” “云祁。” 谢昭昭开门见山,“你给我约他。” “你知道的,老爹禁止谢家的人和他联络,我都好几年——” 谢昭昭静静地看着谢长渊。 后者“呃”了一声,鬼扯不下去。 “你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谢昭昭说:“面子上不见,私底下必定是每天混在一起——你把他约出来,用你自己的名义。” 谢长渊得知云祁给谢昭昭下药完全是个意外。 云祁说,等时间到了谢昭昭便完好如初。 所以谢长渊和云祁打了一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前两日看于氏那么担心,谢长渊又去找了云祁一趟,再三确认。 云祁还是那说法。 于是两人又打了一架,事情过去了。 诚如谢昭昭所说,谢长渊和云祁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因而心底里相信云祁不会伤害妹妹,所以这事儿他就高高挂起,当做不知道。 但现在又被妹妹堵住。 谢长渊的头就有点疼了。 看谢昭昭这面色平静,眼神却如火烧的样子,谢长渊知道她气的不轻。 “那个,妹妹啊。”谢长渊琢磨着怎么说。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谢昭昭直接问:“就这么一点小事你不愿帮忙?” “还犹犹豫豫的,难道是你知道了什么事情,帮着云祁呢?” 谢昭昭本是随口一说,但看着谢长渊瞳孔轻缩,有些错愕又有些躲闪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是歪打正着了。 她心里“噌”一下又冒了一股火。 “好啊。” 谢昭昭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哥哥。” 谢昭昭是个开朗性子,除了对待云祁冷脸,和家人一向能打成一团,兄妹情分深重。 因此谢长渊一看她冷了脸,顿时慌忙追上去:“别别,别生气,我帮你便是!” 谢昭昭不言语,只是向前走。 “哥错了错了!”谢长渊堵在谢昭昭面前,双手合十,她连拜了好多下,“祖宗,别生气,哥都听你的。” “……” 谢昭昭本也是吓唬一下他,见他这副姿态,没忍住额角微抽:“你拜菩萨呢?” “嘻嘻。”谢长渊一声笑:“妹妹就是女菩萨,多拜拜保我平安嘛。” 谢昭昭无语。 她不多贫嘴,只说:“你帮我约人,就这两日。” “好啊。” …… 谢长渊说话算数,果然是两日,便告诉谢昭昭人约好了。 定在清风楼见面。 谢昭昭问:“是用你的名义约?” “是啊。”谢长渊点头,“不过以云祁那厮的聪明劲儿,或许知道是你呢,我提前说好,如果他没出现你别说我没帮忙!” 谢昭昭睨着他:“如果他没出现便是你办事不力,我自然要赖你。” “……” 谢长渊头疼,“你们两个斗法为什么牵连我啊!” “谁叫他是你狐朋狗友,你又是我亲哥?”谢昭昭把他往外推,“你走吧,我等会儿就去赴约。” 谢昭昭选了身藕色菱纱裙,裙摆上用卷银绣线绣着折枝的花草。 瞧着天色不好,谢昭昭出门的时候还吩咐香桂准备了伞。 圣京城依山傍水,玉龙河穿城而过。 清风楼就修在玉龙河岸边,坐船前往是为最快。 谢昭昭已经憋了太久,早早吩咐人准备好船只,到河边一下马车立即登船。 小船便往清风楼那个方向摇去。 谢昭昭在舱内坐着。 如今到了七月份,看似天气阴沉,实则闷热的紧。 她坐了片刻就受不了,只得吩咐香桂准备了圆木墩,坐到船头透气。 第35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七月份是天,玉龙河河面上铺满了荷叶。 小船飘在其中,便如在荷花与荷叶的缝隙之中徜徉,到底是比在仓中凉爽了许多。 “小姐!”香桂折了一枝荷花,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接过来嗅了嗅,笑着说:“真香。” 她一手捏着荷花,一手撑着油纸伞。 油纸伞挡去她半边脸,下巴像是玉一样光洁滑腻,白皙的耳垂上戴着小巧可爱的耳铛,随着小船往前移动轻轻晃。 荷花荷叶缝隙之间光影斑驳,打在谢昭昭的身上和脸上。 “呀,那是谁家小姐,好美!” 岸上有人低呼一声,引来无数百姓侧目,纷纷惊叹。 “只半张脸就这般好看,也不知道把伞拿开,露出一整张脸,是怎样的惊艳!” “这些人倒是有眼光!”香桂低笑一声,却是找了个面纱来,帮谢昭昭挂在了脸上。 谢昭昭的样貌在京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奈何佳人舞刀弄枪,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柔婉,免不得让人望而生畏。 世道便是如此。 世人多喜欢温室娇花,不喜欢带刺玫瑰。 但今日谢昭昭不管是装扮还是气质,都宁静淡雅。 别说是岸上的百姓了,便是香桂,都觉得谢昭昭实在是美的让人心折。 谢昭昭却是没多想什么。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清风楼,眉心轻皱,思忖云祁会来赴约的可能性。 …… 清风楼三楼,茶香袅袅,年轻俊美的玄衣男子懒懒地半撑额角,微闭着眼眸养神。 他的对面,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官服的青年正襟危坐。 玄衣男子不开口,青年也不敢说话。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玄衣男子说:“陆汉秋,色字头上一把刀。” “是。”青年连忙说:“回去便将那没有轻重的女人送走。” 玄衣男子眼帘微抬,眸光清淡似水,但坐在对面的陆汉秋却从其中感觉到了冷芒,背脊僵直。 “陆大人被女人迷晕了头?”站在玄衣男子身后,身穿灰色软甲战袍的男子说:“殿下的意思是,那个黛夫人有问题!” “呃……”陆汉秋抿了抿唇,皱眉说:“下官明白了。” 玄衣男子正是云祁。 他看着陆汉秋微拧了眉头。 陆汉秋此人,算得上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但这个青年才俊喜爱美女,还是光明正大纳回家宠供起来的那种。 因为私生活不检点,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御史忍无可忍上折子参他。 但偏偏他又是个有真材实料的。 宣武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人,当真是矛盾又新鲜。 “好美的女子……”楼下传来百姓的议论声,里面含着浓浓惊艳。 陆汉秋忍不住往窗口那儿侧了侧身子,眼神往外瞟。 云祁手指轻敲桌面。 陆汉秋赶紧坐好,“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王要你戒色。”云祁冷飕飕地问:“你能吗?” 陆汉秋讪笑:“有点难度。” 云祁冷冷道:“退下吧。” “是。” 陆汉秋起身行礼,告退离开了。 玄明再也忍不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听到美人眼珠子都掉下去!平素在大理寺办案那个雷厉风行的大理寺卿到底是不是他?” “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云祁淡淡道:“世人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正常。” “那倒也是。” 玄明撇撇嘴,就见云祁站起身要往外走。 玄明诧异地说:“殿下,咱们不等七小姐过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等她?”云祁淡淡一声,提起袍摆下楼梯。 玄明讪讪,什么也不说,只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清风楼门前的时候,正看到陆汉秋命人准备了小船,而不远处玉龙河中的小船船头有个女子打着油纸伞半遮面。 倒的确是看着赏心悦目。 玄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出息吧!” 这才被殿下说完,后脚便去猎艳了! “咦?”玄明忽然又眯了眯眼,“那女子——” 走在他身前的云祁已经剑眉紧拧,脸色极度难看。 玄明赶紧说:“殿下莫气,属下立马将那不长眼的陆汉秋叫回来!” 第36章 私定终身 “没开玩笑。”云祁也正色道:“我说认真的呢。” 谢昭昭神色复杂地看着云祁:“你在耍我。” “我有可能戏耍任何人,就是不会戏耍你。”云祁说道:“更不会拿这件事情戏耍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谢昭昭沉默下去。 半晌,她才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各有婚约?” “你有婚约。”云祁慢慢拿出别在腰间的扇子展开,轻摇慢摆:“我没有。” 谢昭昭提醒:“皇上已经帮你选好了,只差赐婚。” “他不会赐的。”云祁说的笃定,懒懒道:“而楚南轩也娶不到你。” 谢昭昭再次沉默。 云祁忽然凑上前来,停在谢昭昭面前,折扇合拢,扇柄轻佻地搭在谢昭昭下巴上,“我说过,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不是开玩笑。” 一股极其清淡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 谢昭昭知道,这香是宣武皇帝特赐给云祁用的,昭示着云祁这个皇长孙在他心中的绝对位置。 此时的云祁离谢昭昭面前只有半寸,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云祁高挺的鼻梁甚至过分地轻轻蹭了蹭谢昭昭小巧的鼻尖。 谢昭昭可以在云祁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脸,以及脸颊上飘起的一抹绯红。 谢昭昭赶紧别开脸,并用力推了他一把:“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好。” 云祁顺势往后一倒,唇角擒着一抹笑。 并非平素挂在脸上那种懒洋洋的慵懒笑容,而是唇角轻勾,弧度完美,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心情愉悦。 好一会儿,谢昭昭才调匀呼吸:“除非这样,否则你就不会给我解软筋散?” “不错。” “那——”谢昭昭冷静地问:“软筋散拖的时间久了,会不会到时候解了武功也会失去几层?” “不会。” 谢昭昭深吸口气,几乎没有考虑便说:“好。” 反倒是云祁听到这个果断的“好”,怔了一下。 谢昭昭坐好,背脊秀挺,双手放于膝头,“我们成亲得名正言顺的成,所以首先你不能叫皇上给你和那个陈书兰赐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其次,楚南轩这边你先不要太过插手,我会先想办法解决,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 云祁的眼睛眯了眯,“楚南轩下了天牢,你就确定他能囫囵出来?” “不确定。”谢昭昭摇头:“但皇上把他打入天牢都一个月了,到现在都没问罪,便说明此事有转圜,只是转圜的早晚而已。” 云祁问:“还有吗?” “还有第三,我们的事情你不能硬来。”谢昭昭盯着他:“我不想到时候嫁过去,被太子殿下和皇上厌恶。” 云祁合起的折扇轻轻地敲击着掌心。 他看着谢昭昭,眼神晦暗莫测,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谢昭昭倒不怕他看,把出门的时候准备的凉茶沏出来准备解解暑。 一只手却忽然划过,把那被凉茶抢了过去。 谢昭昭抬眸看过去。 云祁一边抿茶一边说:“行!” 谢昭昭抿着唇,自己又重新沏了一杯凉茶,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前几日才想,用命报恩,别搞什么以身相许。 可现在,这眨眼功夫竟然又得以身相许了。 最要紧的是被用全身武功威胁着,这着实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咱们这算是私定终身了吧?”云祁忽然问,“对不对?” 谢昭昭沉默片刻,恹恹说:“好像。” “也没有怎么惊心动魄……”云祁皱眉,“感觉缺点什么,你说呢?”biquiu 谢昭昭看他:“缺什么?” “你过来。”云祁说。 谢昭昭默默,防备地看着他,还后退了一点。 云祁手一捞。 谢昭昭手中的茶杯掉落。 云祁却是反应迅速,单手一划,那茶盏竟然稳稳地落到了小方桌上。 谢昭昭重心不稳地跌入云祁怀中,双手连忙挡在自己和云祁身前,脸色难看:“你做什么?” “盖个戳。”云祁低笑,唇在谢昭昭额心一啄,碰过一下便放开了谢昭昭。 一连串动作快的谢昭昭根本没法反应。 等坐回去后,她捂了额头半晌。 她前世化为鬼魂,曾亲眼见他深情,又见他为谢家满门收敛遗骨,报仇雪恨,心中本就感激。 因此对云祁很难生出拒绝的心思。 若娶她是他的心愿,那她会遂了他的愿。 只是他这般威逼利诱,就让人心里窝火。 谢昭昭没法发作在云祁身上,只能发作在凉茶茶壶和茶杯那儿。 倒个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云祁懒洋洋地说:“轻点儿,打碎了可就没得喝了。” 谢昭昭手一顿。 云祁“叩叩”敲了两下桌子,“给我也来一杯,热。” …… 谢昭昭回凉国公府的时候,平素很少在后宅出入的谢长渊竟然等在长廊口,一见面就迎上去,“妹子,怎么样了?” 谢昭昭不说话朝前走。 “嗳别不理人啊。”谢长渊追上去,“那混蛋是不是欺负妹妹了?跟五哥说,哥去帮你报仇!” 谢昭昭脚步一停,“五哥,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你一向和他穿一条裤子,你会舍得为了我找他麻烦。” “你这话说的!”谢长渊冤枉道:“你可是我亲妹妹,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了,云祁能和你比吗?”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 谢长渊一直追到望月楼前的时候,谢昭昭正要说“没事”了,谢长渊忽然说:“好吧这次袖手旁观是我不对,我也想不到云祁那厮干这种事!” “你别恼,我都跟你说——其实他来过一次。” 谢昭昭脚步一顿,“来过一次,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谢长渊眼睛在院子里外的奴仆们身上瞟了两圈,低头凑到谢昭昭耳畔说:“半夜,他说要看看你,待了半个多时辰。” 谢昭昭:“……” 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哪天?” “半个月前吧。” “你知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 “不知道。” 谢昭昭瞪着谢长渊,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倒是放心,随便放个陌生男人进妹妹的绣楼?五哥,你是腿不想要了!” 第37章 反其道而行 “别别!”谢长渊连声说道:“好妹妹,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咱娘!” 要是被于氏给知道了,绝对不是断条腿,那得要命。 “那也好说。”谢昭昭好整以暇道:“你把你知道的关于软筋散的事情全都跟我说了,不得遗漏,我就考虑不去告状。” “行吧行吧。”谢长渊苦着一张脸,“都告诉你!” 两人进到望月楼花厅内,谢长渊便说了起来。 其实他能知道,也是因为去找云祁的时候,凑巧听到玄明说了一句“软筋散”。 “我虽然和他为这事儿打了两架,但他也没跟我细说什么,只说不会伤你。”谢长渊两手一摊,“你是知道他那个人的,轴的厉害。” “他不告诉我,我是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昭昭轻蹙着柳眉思忖片刻,又问:“那你可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软筋散?” “这我哪知道?”谢长渊无奈道:“没准他在西北遇到了什么人,得来的吧。” 谢昭昭“哦”了一声:“关于解药他只字未提?” “没有。”谢长渊摇头:“只说你不会有事,专门强调了。”筆趣閣 谢昭昭眉心紧蹙。 这问了一遍,也没比自己知道的多多少。 谢长渊一张俊脸凑到谢昭昭面前狗腿的笑:“好妹妹,别告状!” …… 定西王府虽是云祁府邸,但实则他在府上基本没有住过几日。 这次回来的突然,府上的管事也是匆忙应对。 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并不太好伺候的皇长孙殿下,这次回来似乎内敛沉稳了许多许多,颇有些太子殿下的风范。 寒月轩是云祁的书房,然而自从云祁入京,起居坐卧基本都在这里。 这里闲人免进,里外都是玄甲军守卫。 月初之夜,天上不见月。 身着玄色广袖常服的云祁慵懒地靠坐在窗边,手撑额头微闭眼,感受着凉薄夜风轻抚面。 玄明立在廊下,隔一会儿就歪头看一眼云祁。 直看了十几次后,云祁的声音淡淡响起:“你想说什么?” “主子怎么知道属下想说话?” 云祁张开眼:“直说。” “呃……”玄明讪讪道:“真的能说吗?” 云祁看着他,狭长的眼眸幽冷而深邃,仿佛能一下子看透他那犹豫外表之下的跃跃欲试。 玄明忽然就决定不装了。 他上前问道:“殿下今日从清风楼回来就没吭过声,心情瞧着也不太好,是不是……下午和谢小姐没谈好?” 云祁垂着眼,手指绕着衣袖把玩,没应声。 玄明迟疑地开口:“主子?” “嗯。”云祁懒懒应了一声,不知是回应他最后一声呼唤,还是回应先前问的那件事情。 玄明拧眉说:“还是因为软筋散的事情吧?那个软筋散一共就三颗解药,你都全给小姐服下了,干嘛不实话实说,非要惹她生气?” 云祁掀起眼帘:“我乐意。” “……” 玄明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久之后才说:“您以前不会这样故意惹小姐生气。” “你也说了是以前。”云祁看着黑夜,语气飘忽地道:“那时候我不惹她生气,事事顺着,结果她倒是离我越来越远,跑别人怀里去了。” “既然顺着她不行,那只能反其道而行。” 玄明又无话可说了。 好像挺有道理。 但他还是有很大的顾虑。 “那万一……您惹的太过,小姐彻底恨上了您,那可怎么办?” “恨我?” 云祁重复一声,飘忽的视线逐渐变得幽深复杂,让玄明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玄明很迷惑。 他从八岁跟在云祁身边,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自认十分了解自家殿下。 云祁抬抬眼他就能知道云祁想要什么。 可这一年多来,云祁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云祁慢慢闭上眼,手扶上额角,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中波涛暗涌。 抢亲,下药,拖了楚南轩入天牢。 这三件事里,每一件都足以让谢昭昭恨的想杀了他。 可她没有呢。 她甚至还善意地提醒他太子的身体,并且在自己开玩笑叫她以身相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她的反应,平静到让他心底产生了无数猜想。 一个玄甲军卫士在这时候跑进来,递给玄明一封密信。 玄明赶紧转交云祁:“宫里来的。” 云祁抬手接过只扫了一眼,眉梢微挑:“这么快就要放出来了?” …… 谢昭昭把谢长渊送走后用了晚膳,没一会儿便休息了。 圣京的盛夏,只有入了夜才稍微凉爽。 但谢昭昭最近被热怕了,晚上睡觉时还是让香桂把窗户开了一点缝隙透气。 微凉的夜风吹拂而入。 黄花梨木大床之上,睡梦之中的谢昭昭眉心轻蹙。 “昭昭,你就是这圣京城中最亮的那颗明珠,是旁人不懂得欣赏,不必理会他们!” “你与我而言重若泰山,天下浮生与我而言轻若鸿毛。” “我此生必不负你!” 有一人的声音在层层云雾之间回响。 谢昭昭翻了个身。 “你舞刀弄枪,满手的老茧满身的伤疤,你去问问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永远都是一副自强不息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最憎恨你这副模样?” “给我穿了她的琵琶骨!” 谢昭昭猛然翻身而起,惊喘了几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双眸无神地盯着逶迤在地的素蓝色床帐,良久良久之后,急促的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稳。 谢昭昭掀开薄被,起身到桌边去掌了灯。 她抬起双手,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看过去。 掌心的茧是握剑握鞭握枪留下的,指腹处的茧是骑马拉缰和拉弓留下的。 这只手说起来并不丑。 但和好看却也相去甚远。 实在是粗糙了些。 谢昭昭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他是喜欢那种女人的。” 谢星辰那种娇柔的花朵。 而自己这样的母虎,恐怕从未入他的眼。 从一开始他接近谢家,便是有所图谋! “小姐?”外面响起脚步声。 今晚香蓉守夜,瞧着主屋亮了灯,便披了衣服往这边来看,“您——” “回去休息吧。”谢昭昭淡淡说:“我起来看看书,你不必管我。” “可是——” “去休息。” 谢昭昭温柔却坚定地说:“去吧。” 第38章 楚南轩出狱 香蓉还是退下了。 谢昭昭拎了本书坐在圈椅上,却无心看书,眼神盯着跳跃的火苗,后半夜都在思忖前世的事情,以及琢磨软筋散。 一直到天亮,谢昭昭才疲乏地又爬上了床榻。 这样一折腾,起身便到了晌午。 香桂进来服侍谢昭昭用午膳,表情有点古怪。 “怎么了?” 谢昭昭一边吃小笼包一边问,“说吧。” “有件事情。”香桂欲言又止:“姑爷从天牢出来了!” 谢昭昭手一顿,缓缓朝着香桂看过去。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清澈,一丝波纹都不见。 谢昭昭问:“什么时候?” “今日早朝结束后。”香桂说道:“已经回家了。” 谢昭昭沉默片刻,低下头去继续用饭。 香桂观察了谢昭昭好一阵子,不好分辨她的心情。 等吃完了东西,谢昭昭放下筷子,淡淡说道:“别叫他姑爷,他不是。” “呃……奴婢遵命。”香桂也不敢多问,让人把碗筷收拾了。 她才带着婢女下去,院子里便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后,于氏翩然而来,虽然脸上挂着慈爱笑容唤着“昭昭儿”,但眼神却和方才香桂的眼神差不离。 谢昭昭便知道于氏为了什么过来。 果然母女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于氏便说:“南轩被释放了……关在天牢两个月,也不知道受没受罪,你看,你要不要过去瞧瞧?娘和你一起去。”筆趣閣 谢昭昭低着头没说话。 “昭昭啊……”于氏斟酌着用词:“你和南轩从小就认识的,两家人知根知底。” “他待你好,对我和你爹也十分尊敬,若只是因为梦境你便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实在是有点太儿戏了。” “你老实告诉娘,你和南轩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说出来,娘帮你合计合计,出出主意。” 两个孩子一直是郎情妾意。 现在谢昭昭忽然翻脸,只一个梦,实在是毫无说服力度,于氏这一个月来想了许多,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两个孩子之间出了问题。 第39章 谢昭昭,你疯了 “这么说,劣质军械藏在迎亲队伍的事情,你是一点没被冤枉。”谢昭昭轻轻问:“是吧?” “是,只是——” 楚南轩话音刚出,“啪”一下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来。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院子里的守卫,大厅门前的钟管家,进来奉茶的婢女,站在谢昭昭身旁的于氏全都僵成了石雕。 没有人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楚南轩一张俊脸被打的歪到了一边,脸颊之上出现五个极为刺目的手指印。 他惊怒到了极致。 楚南轩极其缓慢地回过头,那双原本氤氲着似水也一般柔情的眼睛,转瞬便凝结成了寒冰。 “谢昭昭。”楚南轩薄唇轻启:“你疯了?” “是你疯了。” 谢昭昭平静地说:“你知道沾染劣质军械是什么罪责,你却明知故犯,你是自己想死,还得拖上我们谢家一起落水。” “你还选了我们大婚的日子做障眼法……” 谢昭昭盯着楚南轩的眼睛发问:“大婚并非真心,处置那些劣质军械才是你那天迎亲的目的吧,楚将军?” 楚南轩愤怒至极。 他现在恨不得有一把刀,能活劈了谢昭昭。 但他却不能。 他忍着愤怒,沉着脸说:“我从未想过要牵扯谢家,还有这些军械也是逼不得已……事情与我没有多大干系,否则我也不可能离开天牢。” “那你倒是告诉我,谁让你逼不得已?” “不能说。”楚南轩实难让自己挂出半分笑脸应付这对母女。 他转向于氏,僵硬地说道:“于夫人,你和昭昭先回去吧,小侄身体还有些不适,稍微休息两日养好些,便亲自登门致歉。” 此时的于氏总算回过神来,僵硬地说了声“好”。 谢昭昭看都再未看楚南轩一眼,转身走的毫不留恋。 等到了马车上,于氏终于忍不住说道:“昭昭,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他?南轩那孩子肯定是有苦衷的!” “况且这件事情,他自己吃了苦受了罪,也没牵连谢家。” “咱们是来看望他的,你——” “娘。”谢昭昭慢慢看向于氏,“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你这样心疼他?” 于氏噎住。 谢昭昭又说:“他有没有苦衷我不知道,但他不碰劣质军械就不会下天牢,吃苦受罪也是活该。” “至于没有牵连到谢家,那是因为谢家确实无罪,也是爹爹反应机敏,还因皇上圣明。” “这并不是楚南轩的功劳,娘。” 于氏张了张嘴,再次无话可说。 “但若退一步,爹爹反应慢了,或者朝中有凉国公府仇敌蓄意构陷,或是皇上本就对谢家有不满,就只凭劣质军械这一条,谢家满门都不够斩。” 谢昭昭视线从于氏脸上转开:“楚南轩把我谢家架在猎油上烹烤,我打他一巴掌是轻的。” 于氏沉默半晌,“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娘,你可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谢昭昭扯了扯唇,“他很生气呢。” “平素他对你和爹爹最是孝顺恭敬,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好声好气的,这次竟然给您下逐客令。” 于氏说:“你打人家一巴掌,谁也好声好气不了。” 但心里也琢磨着方才楚南轩的反应。 楚南轩回头看谢昭昭,质问她是不是“疯了”的样子,还真是挺吓人的。 戾气很重。 于氏看着楚南轩长大,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于氏皱眉思忖,难道是在天牢待了一个月,太压抑了,好性儿也给磨没了? 谢昭昭笑笑:“没准儿从来就不是个好声好气的,只是平素装的像,这次太愤怒装不出呢。” 于氏神色复杂了一会儿,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看来谢昭昭对楚南轩意见很大。 难道真的就因为那一场噩梦? …… 楚南轩等谢昭昭母女离开后,眼底神色立时阴冷无比。 “老奴吩咐人给少爷准备冰块,敷一敷很快就能消肿。” 钟管家咬牙说道:“这个谢昭昭吃错药了不成?少爷还没问她为什么和定西王沆瀣一气害您入天牢,她还倒打一耙!” 楚南轩沉着脸,“她好像变了。” “是啊,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外面都在说谢家七小姐转了性。”钟管家立即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跟楚南轩说了。 “什么?她打了星辰?还将星辰和二夫人禁了足?” “是。”钟管家神色凝重:“听说是因为,二夫人和星辰小姐准备银子为您打点天牢的事情,被谢昭昭和于夫人撞破了。” “不但禁足,还被夺了管家权。” “……” 楚南轩脸色又是一变,“成亲前几日我见她都很好。” “我接她坐上花轿离开谢府的时候,我还和她说了话,她心情不错,一如往常。” “也就是说,从花轿上被云祁劫了后,她才转了性子。” “难道是定西王做了什么?”钟管家面露茫然,“可是他能做什么,让一个人一日之内性情大变?” 楚南轩细思片刻,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可派人去打探星辰和二夫人的情况?她们还好吗?” “不太好。”钟管事叹了口气:“星辰小姐先前从马背上摔下来,伤着了腰,本就没养好,现在又被禁足……” “听说谢昭昭带害她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婢女去院子里闹过。” “星辰小姐和二夫人都受了惊吓,病了一场,这些时日一直在喝汤药。” “谢昭昭这只母老虎!”钟管事气愤地说道:“星辰小姐这些年身子骨一直很弱,哪里经得住她糟践啊。” 楚南轩“啪”的一声,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眼底气愤和担忧交织。筆趣閣 可是那到底是谢家的家事,这……要怎么才能帮上星辰一点儿忙? ……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人才刚坐稳,香桂便快步到了谢昭昭跟前来禀报:“小姐,外面有人给怡兰苑那两位递了信,在这里。” “我看看。”谢昭昭随手接过,拆开之后只扫了一眼那字迹,就勾了勾唇,“真是狗胆包天。” 第40章 火爆脾气 楚南轩的亲笔书信! 看来她谢昭昭以前是白长了一对眼睛,才能让楚南轩和谢星辰这两个人如此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她随意扫了信上内容一眼,重新换了信封把信封好,递给香桂:“你拿去,你怎么发现的,你就让我娘身边的人怎么发现。” “啊,这……”香桂迟疑:“夫人性子火爆,要是看到这样的信,八成会直接冲去怡兰苑把人撕了。” 虽然谢昭昭从未说过什么,但香桂日日跟在谢昭昭身边,也看出了许多东西。 谢星辰和楚南轩有鬼。 这两人,一个和谢昭昭姐妹情深,另外一个和谢昭昭郎情妾意,却背地里暗度陈仓。 简直是该死! 但她又从谢昭昭的态度上琢磨到,谢昭昭似乎并不想这么快戳破这件事情。 所以让于氏发觉这封信的意图,她有点搞不懂。 谢昭昭笑道:“所以啊,母亲身边的人发现这封信后,咱们就赶紧过去,把她拦着点,别让她过去把人撕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直接给夫人送去?”香桂迟疑:“还要绕个弯子叫夫人自己发现?” “因为她太信任楚南轩了。”谢昭昭淡淡说:“我亲手送的,她没准都会怀疑我的动机,但她若是自己发现的,就会深信不疑。” …… 半个时辰之后,春和楼内果然如同爆竹炸开了一般。 于氏愤怒地冲了出去,这一次甚至提上了她年少纵横沙场时用的马刀。 而谢昭昭来的不早不晚,正赶巧。 她到春和楼门前的时候,和冲出去的于氏撞上了。 “娘,您这是干什么去?” 相比于于氏的怒发冲冠,谢昭昭就太过气定神闲。 谢昭昭轻轻握住于氏手腕,拿她手上的马刀:“也不知是谁与女儿说的,在家中不能喊打喊杀,您倒是提着刀要冲出去砍人。” 于氏气的脸都紫了,“昭昭,今日有件事情娘必须去办,你乖,就在这春和楼等一会儿,娘马上回来。” “不行。”谢昭昭把于氏的手臂抱住:“不能出去。” “你松手,哎你这个孩子!”于氏挣了两下挣不脱,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勉强软着声音说:“别掰了,仔细伤着你。” 当一声,马刀被丢到了地上。 谢昭昭牵着于氏往回走,“母亲为什么这么气,你倒是与我说说。” 于氏一口气哽在喉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过她多少年来性子都是风风火火,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到底没撑太久就忍无可忍,把信递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看过,“哦”了一声,“就为这个啊?” “就为这个?”于氏瞪大眼睛:“就为这个?”筆趣閣 “你知不知道这信是什么意思?” 于氏原本刚被谢昭昭安顿坐下,这下子“唰”一下站起身来,“他是你的未婚夫,就算你今日甩了他一巴掌,他也没道理转头就写信关心谢星辰的身体吧?!” “他怎么不关心你的身体?你武功没了走路和寻常人不一样,他有心就不会看不见啊!” “还有,他这语气熟稔的一口一个星辰——”于氏咬紧牙关,“怎么那么不顺耳!” 因为窦氏哭哭啼啼地喊“大伯”的样子,实在是让于氏烦透。 恨屋及乌,再加上先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谢昭昭和于氏说过谢星辰故意毁坏她名声的事情,让于氏对谢星辰也没有好感。 女人在有些事情上又是敏锐的。 所以此时看到这么一封信,于氏怎么能不暴躁。 “其实这封信也不能说明什么。”谢昭昭淡淡说:“楚南轩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和谢星辰也是一起长大,相互关心并不代表什么。” “母亲如果冲过去质问她,没准她能哭着倒打一耙,问母亲为什么劫她的信,说自己毫无自由。” “再过分点,要死要活地跑到父亲面前哭闹也是有可能的。” 于氏深吸一口气:“这对母女没准还真能这么干——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当做不知道。”谢昭昭淡淡说:“把信给她,然后我们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于氏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看向谢昭昭:“你……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谢昭昭这话回的理所当然,甚至于让于氏都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 屋内其他婢女和嬷嬷也都是这种感觉。 谢昭昭说:“这就把信还回去吧,封好一点,然后派人盯着。” 屋子里鸦雀无声了好一阵子,于氏才回过神,让人去照办。 之后,她遣退屋内所有人,才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他可是你未婚夫,你这……不生气难道也不伤心?” “不。”谢昭昭摇头:“因为知道他对我毫无真情,狼心狗肺,我便不会对他多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于氏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娘记得你从被定西王那厮带走后回来,就对那母女俩敌意很重了。” “嗯。”谢昭昭应了一声,并不多说。 于氏便联想到,谢星辰和楚南轩之间,谢星辰与窦氏的不安分,是不是都是云祁告诉谢昭昭的? …… 怡兰苑里,谢星辰母女看到那封信,如同阴霾遍布的日子忽然照进了一缕阳光。 窦氏激动地说道:“就知道不会有事的,南轩吉人天相,太好了!” “嗯。” 谢星辰点点头,把信捧在手上,反复看了好几遍,眼中泪花闪烁:“他这一出来便传信来与我报平安。” “又问我身子如何,还教我多活动才是疗养,当真是有心了。” “瞧你感动成什么样?”窦氏擦了擦谢星辰眼角泪花:“以你们的关心,这样关心你不是应当的吗?”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窦氏眼底也都是满意和欣慰之色。 自古男子多薄幸。 像楚南轩这样,把谢星辰放在心上,多年痴情不改的实在少见。 谢星辰娇羞地低下头,“那是自然。” “只恨那谢昭昭一直挡在前头,你和南轩只能躲躲闪闪见不得人。”窦氏忽然气愤地说了一声,谢星辰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第41章 谢星辰母女的打算 谢星辰冷冷说道:“要不是南轩还有大事指望谢威在前面撑着,他早就和谢昭昭撕破了脸。” “可恨的是,谢昭昭占了他未婚妻的名分,这次南轩出事她竟然一点忙都不帮,我们帮忙打点还这样对付我们,她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声些。”窦氏忍不住戳了戳谢星辰的额角,“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人,你直呼你大伯名字,被人听到了还了得?” 谢星辰抿了抿唇,哼道:“女儿只是气不过,她以前不是最喜欢黏着南轩,对南轩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这次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窦氏这段时间也思忖过谢昭昭的反常,只是思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儿又是高兴,便笑说:“管她吃什么药,南轩出来可是大好事。再说了,过几日,周嫂便要入京了。” 谢星辰眼眸一动,一抹暖流从眼底划过,“我的赫儿要来了。” “是啊。”窦氏拍了拍谢星辰的手背,柔声说道:“咱们且再安稳几日,娘去找你大伯求情,起码先给咱们解了禁足,能出入自由。” “到时候好好把赫儿安顿一下,然后你和南轩再合计一下谢家这边怎么办。” 于妙言那贱人这回气的够呛,管家权再想拿回来恐怕难了。 当初她带着儿女留在谢家就是为了儿女以后的婚配。 现如今谢星辰有了楚南轩,儿子谢长志也和侍郎家的小姐议了亲,只等回京就能完婚。 正好谢长志在边关大小也立了些功。 实在不行,就跟谢威闹一场,然后分了家产出去单过也没什么! 谁爱受这窝囊气谁去受,反正她们母女不受! 至于星辰婚事的问题,自然交给楚南轩去解决。 窦氏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 想通了这些,她笑盈盈地坐在谢星辰身边儿,商议着赫儿来了,做什么糕饼果子给自己的宝贝外孙吃。 还念着做好的衣服也不知道孩子穿不穿得上。 …… 谢昭昭陪伴于氏大半日,吃了晚膳才回到望月楼内。 一回去便请苗先生给自己诊脉,看身体恢复情况。 苗先生如同往常那般连连摇头,表示一点进展也没有,他也毫无头绪。 谢昭昭虽然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但每次听到依然有点失落,不死心地按着手臂天井穴。 然而按多少次,丹田处也是纹丝不动。 苗先生忽然说:“丫头,你不如给老混蛋写封信,叫他来给你看看。” 谢昭昭默了片刻,“上次吵架分开的,他说恨死我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我这逆徒。” “气话而已。”苗先生捋着胡子说:“那老混蛋哪天不撂点狠话?他虽然不着四六,但那旁门左道的事情懂得是真多。” “没准他来一看,就知道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了。” “说的也是。” 谢昭昭笑着点头:“我等会儿就写。” 送走苗先生之后,谢昭昭收敛笑意,趴在二楼窗口看着苗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那师父的确旁门左道。 但苗先生可也是不遑多让。 怎么就这么久了,苗先生还是对自己身上的软筋散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真的没办法,还是不想有办法?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 从这一天开始,她放弃了每日让苗先生来帮她诊脉检查武功尽失的事情。 她自己每日主动到苗先生的院子去,翻看医书药典。 苗先生诧异地说道:“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左右也是没什么大事,看看,学学,没准儿自己能给自己解决问题呢。”谢昭昭随意应。 苗先生“呵呵”笑了两声,倒也不拦她,随便她喜欢怎样都好。 …… 午后阳光正好。 谢昭昭从苗先生那儿出来,脑子里还冒着半夏、党参、甘草、生姜茯苓等一堆草药名,远远地看到六哥谢长安随着谢威进了书房。 谢威在兵部行走,平素事务繁忙。筆趣閣 又是宣武皇帝和太子都信任的重臣,隔三差五便要被宣召入宫。 白日在家的时间基本是没有的。 今日刚过午就回了家,倒是少见。 谢昭昭想了想,没回望月楼去,而是在走廊转角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片刻后,一串脚步声自书房那边朝谢昭昭这处而来。 “咦?小妹。”一道清朗温柔的声音响起来,谢长安走到谢昭昭身边,“这个时辰没去午睡一会儿,怎么在这里坐着?” “等六哥。”谢昭昭笑着说:“刚看到六哥和爹爹进了书房,又想着好些时日没和六哥单独说说话了。” “这怪我。” 谢长安自责道:“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空闲时间去看望妹妹,哥哥的错……不过正好今日我也有点时间,妹妹你下午可有安排?” “要是没安排,哥陪你出去跑跑马?” “不想去。”谢昭昭摇摇头:“不过倒是有几日没出门了,能出去转转也好。” “那就陪你出去走动一下,吃吃下午茶。”谢长安拍了拍谢昭昭的肩膀,“你先去小睡一会儿,天气太热了,晌午不睡会儿一整日不精神。” “哥哥过半个时辰去找你出门。” “好啊。”谢昭昭点点头,便带着香桂她们回望月楼了。 等走远一点,香桂凑到谢昭昭身边,小声说道:“六公子好温柔哦。” 其余婢女纷纷点头。 他应该算是谢家所有子女之中最温柔的人了。 如今还没说亲。 也不知道以后谁家贵女有福气啊。 …… 半个时辰之后,谢长安让人备了马车,准时来找谢昭昭出门。 一个多月过去了,现如今家中所有人都知道谢昭昭武功尽失的事情,担心的同时,也怕谢昭昭心情不好,所以当着谢昭昭的面从不提这个。 谢长安已经去换了一身水蓝色广袖锦袍,手上握着柄水墨纸扇。 五哥谢长渊平素也是喜欢握折扇的。 但他是拿精致奢华的玉骨折扇,扇子摇的时候颇有些风流浪荡的感觉。 谢长安手上的扇子,却摇的让人有一种清净淡雅,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第42章 真像小妾 谢长安体贴地问:“你想去采茶巷还是去清风楼?” 采茶巷里很多消遣,可以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听曲儿。 清风楼虽然没有消遣,但是糕点茶水味道更好,周围也热闹。 谢昭昭说:“清风楼吧。” “那好。”谢长安吩咐马车往清风楼去,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着说着,谢昭昭便旁敲侧击地问起楚南轩军械案,却无罪释放的事情来。 谢长安如今随着谢威入朝,对此事也是清楚的,便将自己知道的七七八八告诉了谢昭昭。 楚南轩和那一批劣质军械本身是没有关系的。 之所以那批军械会出现在迎亲队伍,不过是他替人办事。 而能使唤得了楚南轩,还能让宣武皇帝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除了位高权重的皇子龙孙没有别人。 “应该不是京中的吧?”谢昭昭问。 “嗯。”谢长安低声说:“六哥告诉你也无妨——是驻守幽云十六州的梁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爹要我闭紧了嘴巴,如今告诉你知道,你切莫与旁人说,母亲也不可以。” “明白。” 谢昭昭点头。 劣质军械之事固然罪恶滔天,但犯罪的人是宣武皇帝的儿子。 若这一次不是楚南轩,而是别人插了一脚进来,恐怕宣武皇帝会直接下令满门抄斩。 但谁叫那人是楚南轩。 宣武皇帝救命恩人之子,自然是无罪释放。 至于如何处置罪魁祸首梁王,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宣武皇帝子嗣众多,而且大都在硝烟之中长大,能征善战骁勇无比。 江山大定、宣武皇帝登基之后,将儿子们分封为王,分掌兵权,为云家驻守边塞稳固边防。 其中梁王势力最大,兵马最是强壮,也最是嚣张跋扈。 这两年来屡犯律法。 劣质军械事件的起因,便是梁王侵吞各地军饷。 兵部没了钱,各地兵马军械供给不上,所以就出现了廉价劣质品。 谢长安忽然说:“小妹,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第43章 母老虎一个 长随小声说:“可太像了,就差扑您怀里哭。” “……” 谢威僵了僵:“至于吗?”筆趣閣 “很至于。”长随肯定道:“您是当局者迷,不觉得有什么,小的和夫人是旁观者清,看的太清楚了。” 尤其是窦氏哭闹痴缠的时候,那表情,那语气。 真的很过分。 也怪不得夫人现在看国公爷帮窦氏说话就变脸。 “老爷啊。”长随贴过来劝解道:“依小人看,有些事情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别管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是,您说是不?” 谢威捋着胡子点头:“不错。” 他一天天的,前朝那些老狐狸们都应付不过来,哪里来的空闲分给后宅的女人们? 更何况只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另外一个是弟媳。 这分寸其实是不好拿捏的。 虽然他这十几年一向能装糊涂就装糊涂,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但现在看起来,装糊涂和和稀泥似乎都不好使了。 窦氏也的确是过分了些。 夫人对窦氏气性极大。 “你说的对。”谢威深吸口气:“那老夫就不管了,爱干什么干什么,两个女人还能把天翻了不成?” “就是!”长随赶紧点头附和。 谢威大踏步往外走,“你现在赶紧给老夫想个办法,怎么样才能不去睡书房!” “这还不简单?”长随笑眯眯地说:“国公爷您就和以前一样,当做没听到夫人说的,脸皮厚些不就是了?” 谢威哈哈大笑,“说的是!” 但是这次,装傻充愣地蒙混过关却是不能够的。 于氏回到春和楼立即让人把谢威的东西打包送到书房去,还严令禁止谢威进院子。 于氏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这些年对窦氏也大大小小积攒了许多不满,只是碍于二房谢擎当初为救谢威丧了命,所以不发作而已。 最近一个多月,又发现窦氏贪墨那么多产业,而且谢星辰还隐约和楚南轩有点什么。 楚南轩可是谢昭昭的未婚夫,五年的未婚夫! 在赐婚之前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背地里却和谢星辰? 这让于氏想想就觉得可怕。 偏偏谢威还一个劲儿的和稀泥,容着那对母女,开口闭口当年的事情,叫她忍让。 谁能忍得了? 谢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丢出来,十分不可置信,“夫人,你来真的?” 于氏身边的嬷嬷低声说:“国公爷,夫人很生气,这次是真的不想看到您,您看……您不然先去书房住几日,等夫人消消气,再回来?” “……”谢威无语凝噎,瞪了于氏那紧闭的房门一阵子,深吸口气,带着长随离开了。 这事儿被怡兰苑那边听到了,自然是快要乐翻了。 窦氏冷笑一声:“母老虎一个,就知道臭着一张脸对男人叫打叫杀,若非她当年是开平王的女儿,恐怕大伯也未必看得上她!” “这些年更是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在府上作威作福,将大伯打压到底。” “京中哪个王侯贵族不是三妻四妾,也便只有这凉国公府谢家,多少年只她一个黄脸婆。” “偏偏她还觉得骄傲得意,也不知旁人背后如何笑话她善妒跋扈!” “动不动就赶人去睡书房……仔细有一日大伯受不了了,休了她,到时候看她如何嚣张!” 窦氏当年是很想嫁给谢威的,没嫁成,这些年心里也积了怨。 但凡于氏和谢威闹起来的时候,她倒成了最高兴的。 “如果大伯真的休了她,那她应该只能去死了。”谢星辰讽笑一声,“毕竟也一把年纪了。” “说的是!”窦氏高兴地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于氏被休了,涕泪横流,活不下去,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的模样。 母女两人得意了一阵子,又说起“赫儿”来。 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现在两人的禁足也解除了,只等赫儿到来。 “赫儿自从出生就一直在江南麟州养着,一年见一次面,都和咱们不亲了。”谢星辰皱着眉说:“娘,这次就让他住在京中。” “他已经四岁了,是开蒙的时候,正好在这里寻个好先生。” “嗯。”窦氏点点头:“今年接他来不就是为这个吗?你放心,娘会上心的,南轩也会安排。” 谢星辰听到楚南轩,唇角弯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们约了赫儿进京那日在那城南宅子见面。 一个多月没见了,也不知道南轩这次在天牢有没有吃苦头? 会不会瘦了? 谢星辰想想那黑漆漆的天牢就觉得可怕,也乘着等赫儿到来的两日,多做了几样自己那手的糕点。 有给赫儿准备的,也有给楚南轩准备的。 …… 望月楼 怡兰苑那边的消息每日都传到谢昭昭的耳中来。 窦氏和谢星辰禁足之后,于氏和谢昭昭便什么也没做。 家中产业账目没对上也不曾吭声。 如今窦氏母女轻而易举地解除禁足,这母女两人又嚣张起来,做事也是不避讳。 谢昭昭每日听着只是淡笑,吩咐香桂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便罢了。 她自己除了去看望谢嘉嘉以外,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都把时间花在苗先生那里。 她人本聪慧,又有耐性。 博闻强记,倒是背了好几本医书药典,惹的苗先生连连惊叹,还给她拿了自己的行医手札叫她看。 至于楚南轩,那一日谢昭昭上门甩了他一巴掌之后,竟然也没再上过谢家的门。 七月十二那日,天气有些阴沉。 谢昭昭午睡起来,正打算继续前往苗先生那边,香蓉从外面进来禀报:“小姐,城南那个宅子安顿了人进去,二夫人和二小姐刚才也出发往那边去了。” “总算来了。”谢昭昭轻笑:“等了这么久,这个热闹今日必须去凑一凑才行。” 她接过香桂手上的薄纱披风披好,慢慢往外面走:“红袖,带上账本还有咱们的人去瞧瞧!” “是。” 红袖手底下有十八名武婢,都是先前随着谢昭昭上过战场的,一声令下,到门前上马。 谢昭昭钻入马车之中。 马车左右各一队武婢护卫着,红袖骑马走在最前,红霞充当车夫。 这阵仗出现在大街上,当真是显眼无比。 第44章 真叫人纳闷 京中百姓多是见过世面的,只一瞧就知道车里坐是凉国公家的七小姐。 自从上次谢昭昭当街整治了谢星辰和王沁月之后,她当真是许久都没出过门了。 百姓们纷纷猜测她这是做什么去? 去看望自己从天牢出来的未婚夫? 还是她一个人在家中闷的时间太久,所以专程出来散散心? 清风楼三楼雅座内,陆汉秋和谢长渊相对坐在屏风边下棋,棋局正到关键时刻,两人都是聚精会神,谁也不让谁。 一身玄色绣暗云纹素衣的云祁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街景,眼神从那一十八名武婢队伍之间穿过。 深邃的视线定在那马车上。 马车车帘随风掀起一角,露出佳人半张如玉脸庞。 云祁眉梢微微一挑。 半月未见,甚是想念。 昨晚还做梦梦到了她。 不过梦里都是被谢昭昭骑在身上揍的画面,着实是不堪入目。 现在她“武功尽失”,人倒似也娴静温婉了,每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云祁忽然有点好奇,她在家都做些什么? “谢五。”云祁淡淡开口:“问你点儿事。” “你烦不烦?”谢长渊咬牙道:“我这儿正到紧要关头,没空理你!” 云祁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瞥了谢长渊那边一眼,吩咐道:“陆汉秋,别下了。” “下官遵命。”陆汉秋果然收了棋子,就要起身。 “哎哎哎哎哎,别啊!”谢长渊一把将人拉住,“怎么能这样?这都下一天了,只差最后几个子儿怎么说不下就不下?” 谢长渊瞪向云祁:“你存心挑事是不是?” “嗯?”云祁淡声反问:“挑事?” “没没。”谢长渊一见他那表情就告饶:“你不是挑事,你只是有事问我,是我说错话了……这样,你别打岔,让我和陆汉秋把这盘下完!” “等下完了,随便你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祁默了片刻:“好吧。” 陆汉秋便又执起棋子。 只是现在棋局焦灼不下,眼看着就是几个子的事儿,两人落子却极慢。 云祁等了一阵子,双方都是只落了一子。 他皱皱眉,撩袍起身,到棋局便瞧了一眼,轻笑一声,“一手臭棋,还非要下完。” “你闭嘴吧你!”谢长渊头也没抬就骂:“你的棋香,你倒是下一个给小爷看看?” “你走三步就被杀的片甲不留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小爷?” 此时正好轮到谢长渊落子。 他任凭苦思冥想,还是骂骂咧咧,总之是寻不到合适的落子之处。 云祁拿起他面前棋盒之中白子。 “当”一声,随意地落到了棋盘之上。 原本焦灼的局面霎时间扭转,白子赢了一大片。 谢长渊呆住。 他错愕地看向云祁:“你运气真好。” “是棋艺。”云祁解释,“并非运气。” “别开玩笑了,你棋艺?小爷自小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你自小下棋一塌糊涂!” “我去西北五年,我们都没见过,五年能发生许多事情的。” “……”谢长渊一顿,古怪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五年时间在西北练就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棋术?” 云祁笑笑:“这盘不必下了,你的白子肯定赢,我有事问你。” 陆汉秋起身告辞离去。 谢长渊打量了云祁好一会儿,才说:“又问昭昭吧?” 云祁挑眉:“你这是不是太敏锐了些?”筆趣閣 “切。”谢长渊不屑地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屁股一撅,小爷就知道你放什么屁,说吧,这次问昭昭什么?” 云祁说道:“她最近不出门,都在家中做什么?” “好像每天都在苗先生那儿吧。”谢长渊皱皱鼻子:“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估摸着在求苗老头帮她解软筋散呢。” 说到这事儿谢长渊就皱眉,“你这臭小子,昭昭身上的软筋散还没给解啊,小爷怎么有你这种混蛋朋友!” 云祁只当没听到他后面半句,垂眸细思片刻,问:“和楚南轩没联络?” “别提了!”谢长渊笑容古怪地一摆手:“楚南轩出狱的第一天,娘就带她去了楚家一趟,结果进到楚家不过一炷香就出来了。” “你猜怎么着了?” 云祁从善如流地问:“怎么着了?” “她二话没说给了楚南轩一个巴掌,质问楚南轩为什么参与劣质军械,说楚南轩要托谢家下水,还不是真心娶她。” 谢长渊因为和云祁这种混世魔王臭味相投,自然就对楚南轩那一类正人君子不太感冒。 尤其是,楚南轩是父母眼中青年才俊最该有的面貌。 而他谢长渊正好和青年才俊半点不搭边。 时间久了,谢长渊对楚南轩那个人也好感不多,总觉得有点儿端着。 但谢昭昭就喜欢那端着的啊! 如今大婚被云祁抢了一回,谢昭昭似乎也不喜欢楚南轩了? 真叫人纳闷。 谢长渊一边说一边“啧”,说完神色更加古怪地看着云祁。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怎么可能这样对那姓楚的?” 云祁垂眸细思,神色有点微妙。 “喂!”谢长渊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嗯?”云祁抬眸:“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怎么可能这样对那姓楚的!”谢长渊盯着云祁,“你好好说!” “这个啊。”云祁笑起来,深邃的眼中华彩闪烁:“上次不是说了吗?” 谢长渊莫名其妙:“哪个上次?说了什么?” “这个。”云祁点了点自己的唇角:“你忘了,上次,这里有个伤口,我跟你怎么说的。” 谢长渊眉毛打结地看着云祁。 他记得不清楚了,但大致意思就是,谢昭昭去亲他,然后太笨拙就咬了一下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云祁淡笑,“什么手脚也没做,我喜欢她,她也看到了我的好,喜欢上了我,如此而已。” 谢长渊很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你要把她娶回家我才信!” “你等着看。”云祁慎重而认真地说:“今年年底。” 第45章 算笔账 谢长渊用一副看妖怪的眼神看着云祁,“你小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都七月了,到年底还有不到五个月。 谢昭昭还和楚南轩有婚约的。 虽说现在看起来,谢昭昭对楚南轩已经没了好脸色,但喜欢了十几年也是做不得假的。 没准哪一日睡一觉起来又如胶似漆了呢? 再者云祁前几年疯狂痴缠谢昭昭,搞得长辈们非常烦心。 谢威和于氏对云祁避之唯恐不及。 宣武皇帝和太子殿下也对谢昭昭说不上喜欢。 宣武皇帝还给云祁内定了一个妻子人选——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小姐。 这么多的障碍挡在云祁面前,他还轻描淡写说年底? “出去走动一下吧。”云祁淡笑一声,并不多言,直接往外。 “哎——干什么去?”谢长渊犹豫了一下,赶紧起身追上去,“等等我!” …… 城南飞鱼巷最大的宅院前,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谢昭昭坐在车里,听着院墙内孩子欢快的嬉笑,眼神宁静悠远。 孩子的声音她认得,就是楚南轩和谢星辰生的那个赫儿。 前世她和楚南轩成婚不过两月,楚南轩就带了那个孩子回府,说是战场遗孤,要放在京中养着。 楚南轩说,这个孩子是他那惨死的副将楚传培的骨血,名叫楚赫。 楚传培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最后两人困守山谷时,伤药不够,楚传培将伤药都留给了他,自己新旧伤势同时发作,没有等去援军就死了。 他发了誓要照顾楚赫一辈子,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照看。 乱世数十载,谢家征战各方,安置战场英烈的孤儿寡母是常有的事情,因此谢威和于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谢昭昭也习以为常。 她甚至表示全力支持。 英烈遗孤,值得最好的照看。 可到头来她才知道,什么英烈之子,什么副将遗孤。 楚赫根本是他和谢星辰生的! 她便像个傻子一样,被楚南轩和谢星辰这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连那稚子楚赫都不知道在背地里嘲笑了她多少次。 谢昭昭慢慢闭上眼,深呼吸,疏散这些糟糕的记忆带来的愤怒。 “小姐。”香桂小声说:“咱们都在这门前停了一盏茶了,到底……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讨债。” 谢昭昭缓缓说出两个字,睁开眼,“下车吧!” 香桂连忙扶着谢昭昭下了马车,那墙内小孩子嬉笑的声音便越发清晰欢快起来。 香桂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关于这个孩子,香桂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 只知道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谢星辰母女看起来对这孩子十分关心。 为了安顿这孩子,管是宅子就打扫了接近半个月,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全搬过来了。 今日更是带了两车礼物到这边来。 “去敲门。”谢昭昭淡声吩咐。 红袖手底下的武婢立即上前,不客气的“砰砰砰”砸起门来。 里面的欢笑声顿了一下,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 吱呀。 一个长脸的陌生婆子探出头看了外面一眼,瞧着十八武婢凶神恶煞,唬了一跳,就要把门拍上。 红袖一把扣住门板,用力一推。 “哎呦——”婆子一屁股跌坐地面,呼天抢地:“这哪来的土匪呦!快来人!来人!” 院子里的家丁小厮听到声音,都冲了过来。 红袖冷脸一横,铮的一声,拇指顶开了手中宝剑。 那些小厮们吓得僵了一僵,不约而同朝后退。 红霞搬了马车上的凳子出来摆在门内,还垫上了绣花锦垫,“小姐请坐。”筆趣閣 谢昭昭扶着香桂的手,堂而皇之地进了门,姿态随意地坐稳,视线淡淡扫了一圈,问:“你们主人家呢,叫出来。” 家丁小厮们面面相觑片刻,有个机灵的快步朝里跑了。 没过多久,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家丁小厮们让开位置,谢昭昭便看到谢星辰手中牵着一个白面一样的小孩到了门前来。 窦氏跟在后面不住地说“慢点儿慢点儿”。 然后在看到谢昭昭坐在那儿的时候,窦氏和谢星辰陡然僵了一下。 那小孩也快速躲到了谢星辰身后,好奇地露出两只眼睛打量着谢昭昭。 窦氏咬了咬牙,很快满脸堆笑:“昭昭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这地方二婶和二姐姐来得,我来不得吗?”谢昭昭微笑着说:“还是你们在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让我来?” “你这说的哪里话。”窦氏敷衍了一句,问:“那你有事找我?” 谢星辰却是做贼心虚,连忙将孩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谢昭昭瞧见了,笑意更加幽深。 她起身走到谢星辰面前去,蹲下身朝那小孩子伸手:“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 窦氏母女顿时如临大敌。 窦氏把孩子抱起来,交给一旁的乳母带走,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昭昭:“昭昭,你到这儿来到底是为干什么?” 谢星辰也脸色难看,“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自然是跟着你们过来的。”谢昭昭站起身来,容色平静,“我有笔账今日正好要找你们算。” 窦氏狐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谢昭昭说道:“二婶,你掌家多年,搞出了一笔烂账,核算下来,这些年你一共贪墨了公中银子至少八万两有余。” “今日就把这些银子还回来吧。” “什么?”窦氏拔高了声音,“我掌家这些年,每一笔银子的去处都写的清楚明白,哪里来的贪墨八万两?你疯了不成!” “你那账本我和我娘花了好多日,将那账目理清楚明白,这上面白纸黑字,你自己看吧。” 谢昭昭抬了抬手。 香蓉立即把出门前准备的账本递了过去。 窦氏瞪着那账本,再看向谢昭昭,仿佛她是个头上长了角的怪物。 “二婶怎么不看?”谢昭昭眉梢轻挑,问道:“是自己对账目心知肚明,不需要看吗?那更好,直接拿钱吧,平了那八万两银子的帐,咱们还是一家人。” 第46章 正人君子 谢星辰咬牙说道:“你在胡扯什么?我娘这些年来一门心思为了这个家……” “前面为了你的婚事奔走打点,去找了那个黛夫人,才被夺了管家权。” “你不帮我娘说话也就罢了,当初就落井下石在怡兰苑里翻天覆地。” “你现在还跑来反咬一口,说我娘亏了账目?谢昭昭,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刁钻跋扈,胡搅蛮缠?” “我刁钻跋扈胡搅蛮缠?”谢昭昭反问:“到底是谁反咬一口?二姐姐,你这些年借着二婶当家的便利,也没少中饱私囊存小金库吧。” “怎么谢家公中的银子你想私藏多少就私藏多少,还不能由得我过问一两句?” 谢星辰大声说:“我没有!” “你说什么不重要。”谢昭昭冷笑一声,“账上就是亏损了这么多,若不是你们娘俩贪墨的,那你们就把银子找出来把帐填平!” “要么你们不拿钱出来,那我只能拿你们私藏的产业来填补了!比方说……这宅子。” 谢昭昭含笑打量了一圈儿,淡淡说道:“这宅子虽然只有二进,但是地段好,宅子里还置办了这么多的奴仆,少说几千两是值的。” “你们要是有十处八处这样的宅子,那八万两很快就能填平了呢。” “你——”谢星辰大怒:“你敢!” 谢昭昭冷冷道:“你试试我敢不敢!” 她身后的红袖打了个手势,武婢们冲了进来,占据走廊和院子,把家丁和小厮都逼到了角落去。 谢星辰倒吸口气,赶紧朝窦氏看过去。 窦氏瞧谢昭昭是来真的了,脸色一瞬间也极度难看。 她到底是比谢星辰多吃了几年米盐,很快就冷静下来:“昭昭你这是干什么?账目的事情肯定是有误会。” “为了不冤枉二婶,那账目我和母亲对了十几遍,不会有错。”谢昭昭说道:“二婶,现在要么给钱,要么赶紧带人离开这院子。” 窦氏脸色铁青:“昭昭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二婶是不是?” 谢昭昭笑道:“我没有报官前来驱赶二婶,已经很给二婶面子了。” “你、你还想报官?!”窦氏气的柳眉倒竖,完全无法理解当初粗线条好拿捏的谢昭昭,现在为什么如此难缠。 她眼珠一转,忽然含笑说道:“昭昭啊,这宅子并不是二婶的产业,是租赁来的而已,你在这里闹也没有用,平白让人看笑话罢了。” “不如我们先回去,重新把账目对一下?若真有差的银子,我补便是。” 谢昭昭如何看不出来她是缓兵之计? 等回到家,窦氏再去父亲面前一番哭诉,添油加醋,以父亲那和稀泥的姿态,没准儿能把谢昭昭一顿教育,然后大手一挥,连亏损的账目都抹了去。 太有可能了。 谢昭昭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她淡笑一声说:“租赁的也行啊,付了押金和租金的吧?二婶这宅子没住过,那押金和租金总都是要退的,到时候多少退一点钱出来,也能帮二婶抵债。” “我就在这儿等着。”谢昭昭直接坐在椅子上,“二婶赶紧派人通知房东过来吧。” 见窦氏站着不懂,谢昭昭还笑着催促,“二婶快些让人去请房东啊,早点解决了问题咱们早点回家算账。” 窦氏气的脸色扭曲。 她沉声说道:“你今日是自己来的,是吧?昭昭,你这样跋扈,大伯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那话语之中隐隐带着警告。 大有谢昭昭不收敛就回去告状的意思。 “那是我爹。”谢昭昭笑容忽然变得阴冷,“他便是生了气要打死我也是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要么还钱,要么走!”m..nět 窦氏脸色忽青忽白。 谢昭昭厌烦了看她和谢星辰这张脸,懒得废话,直接下令:“红袖,把她们赶出去!” “是。”红袖领命,当即朝着窦氏和谢星辰面前逼去。 窦氏哪里敢和带刀剑的武婢们硬碰硬,被逼的连连后退。 谢星辰又惊又怒,双眼湿润泛红,这可是给赫儿准备的院子。 离开了这地方,赫儿去哪里安顿? “这里在闹什么?”就在这关键时刻,院外忽然想起楚南轩的声音。 谢星辰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什么也顾不得,快步跑到楚南轩身边去,若非楚南轩动作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她差点失控地扑入楚南轩怀中。 楚南轩一身靛青色交领锦衣,腰间配着宝剑。 又是几日不见,他身上憔悴气息散尽,恢复成了那圣京青年才俊模样。 他看了一圈儿,缓步走到谢昭昭面前来,忍耐地说:“昭昭,你怎么在这里?” “准你和谢星辰在这里,不准我来吗?”谢昭昭勾唇淡笑:“楚将军,你倒是与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应该不是偶然吧。” 楚南轩面色不变:“这地方是我请二婶帮忙置办,安顿我一个副将孩子的宅子。” “今日那孩子进京,我下了朝便过来了。” 他视线掠过不远处默默抱在怀中的赫儿,再落到谢昭昭身上时,带了三分极淡的阴沉,“孩子长途跋涉,身子还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昭昭,不管怎么样,你别闹了。” “我没闹。”谢昭昭淡淡笑道:“我只是和二婶算账——既然你说这地方是你请二婶帮忙置办,那正好,你把银子付了,这地方便是你的了,我立马就走人。” 楚南轩皱眉:“什么银子?” 谢昭昭将账本甩在楚南轩的脸上,“看看吧,我那好二婶亏了家中的银子……本来是家丑不好外扬的,但谁叫你不是外人呢?自然也没什么避讳的。” “她有银子帮你置办宅子安顿人,就该有银子填平账务,你说是不是?”谢昭昭歪头看着楚南轩,“你堂堂大将军,总不至于帮着我二婶一起赖账吧。” 楚南轩平素自诩正人君子,谢昭昭这两句话直接戳到了他心头最要紧的地方去。 第47章 安顿孩子 谢家家大业大。 谢昭昭平素在银钱上从不过多关注,今日竟然拿个账本甩楚南轩的脸,本就够叫楚南轩意外了。 偏偏她还一副理所当然,非得把帐算清楚的模样,更是叫楚南轩措手不及。 窦氏急中生智,“这宅子是南轩给的银子置办的!昭昭,你就是再有什么帐,那也是我们谢家自己人的帐,你和南轩闹什么?” 言下之意,这地方是楚南轩的。 谢昭昭就算收账也不该收到楚南轩头上。 谢昭昭闻言笑了,“二婶刚还说这地方是租赁的,现在又说是楚大将军的……二婶说话还真是颠三倒四,让人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刚才——”窦氏咬牙说道:“刚才你太跋扈凶悍,二婶一时情急才说岔了,这不是租赁,这就是南轩置办的!” 话音落下时,窦氏还飞快地朝着楚南轩递了个眼色。 谢星辰也说道:“这孩子是我和母亲帮南轩安顿的,这地方也是南轩自己置办的,你要吵要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倘若我就要在这里分说清楚呢?”谢昭昭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宅子在谁的名下,也不是你们娘俩红口白牙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房屋买卖,朝廷自然登基了地契归属,你们说是楚大将军的,那我们就把官府的人请来问一问,看看是不是楚将军的!” “谢昭昭!”窦氏没想到她这么不依不饶,脸色几乎扭曲:“你非要闹到官府是不是?到时候丢的是谢家的人,丢的是大伯的脸!” “你错了。”谢昭昭收起脸上的散漫,表情严肃,一字字说道:“你贪墨公中银钱,中饱私囊,闹到官府也是你丢脸,丢谢家二房的脸!” 窦氏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说不出话来。 谢昭昭转向楚南轩,“楚大将军,你现在是要拿银子买下这宅子,还是带着你的人换个地方安顿?” 楚南轩的脸色也极度不好看。 而且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到底也是做贼心虚,不好和谢昭昭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当即便说:“既然这样,那我换个地方安顿!” “还是楚将军明事理。”谢昭昭笑说一声,指着门口:“那就请吧。” “你仗势欺人!”谢星辰气的呼吸急促。 她的赫儿车马劳顿了一个月,路上还病了一场。 如今身子虚弱。 好不容易进了京,现在被谢昭昭这样一闹,安顿的宅子就要没了。 这天都快黑了,去哪再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谢星辰越想越想气愤难平,忍无可忍地上前去推了谢昭昭一把。 谢昭昭虽然四肢无力,但反应却是迅速,侧身一躲,谢星辰推了个空。 若不是楚南轩正好在旁边扶了她一把,谢星辰差点就摔倒在地。 “干什么?”谢昭昭面无表情地说:“道理讲不过就要动手了不成?” 谢星辰指着谢昭昭骂道:“什么道理?你拿一本破帐带着人来这里耀武扬威就是道理?谢昭昭,我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 “我知道你不怕我。”谢昭昭微笑,漂亮的眼底却毫无温度,“看看你和楚大将军现在的姿态,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是未婚夫妻呢,是吧?” 楚南轩微僵,连忙松开了扶着谢星辰的手。 这却让谢星辰更加愤怒。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楚南轩和谢昭昭你侬我侬,就算知道那是假装的,也早就憋了一口气。 自己偷偷摸摸也就罢了,自己的孩子也得偷偷摸摸。 不能喊爹喊娘,只能说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入京。 安顿个宅子还要被谢昭昭上门来糟践! 谢星辰越想越气,或许是仗着楚南轩在场,她也不怕谢昭昭带的那些武婢,冲上去朝着谢昭昭脸上挥去一巴掌。 啪! 却是谢星辰的脸被打的歪在一旁。 空气陡然寂静。 谢昭昭甩了甩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发麻的手,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谢星辰缓缓回头。 她头上钗环都被这一巴掌挥的掉了好几个,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肿大的巴掌印。 那一双眼睛狰狞地像是要吃人一样。 “星辰!”窦氏心疼地大喊,又转向楚南轩,“南轩你是死的吗?就这么看星辰被人欺负!” 楚南轩自然也心疼谢星辰。 可谢昭昭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考虑到以后还要依靠谢家,楚南轩自然也不能当面对谢昭昭怎么样。 他沉着脸对谢昭昭说:“别闹了!宅子让给你,这事情到此为止!” 窦氏看谢星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楚南轩竟然轻描淡写,都不对谢昭昭做什么,顿时为女儿一阵不值。 “本来就该是我的。”谢昭昭冷冷说:“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楚南轩深深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欲言又止道:“我先去安顿孩子,安顿好了……” “楚大将军贵人事忙,盯紧自己的事情便是了。”谢昭昭皮笑肉不笑道:“我的事情不劳你过问。” 楚南轩不知道谢昭昭为什么现在这么阴阳怪气。 上次挨了一巴掌,他气闷了许久,还没想到要怎么缓解关系,今日便又发生这种事情。 总感觉谢昭昭现在看他和星辰的眼神十分古怪,像是洞察到了他和星辰的关系。 可是,可能吗? 楚南轩惴惴不安,抱起孩子的时候,更感觉谢昭昭的眼神十足古怪。 …… 楚南轩和窦氏母女离开之后,香桂神色复杂地说道:“怎么瞧着将军和二小姐带着那孩子像是、像是一家三口?” 这话搁以前她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说。 毕竟以前谢昭昭和楚南轩情深意长。 但现在谢昭昭明显对楚南轩十分厌恶,香桂也便不藏着掖着了。 谢昭昭笑了笑,“我瞧着也像……唔,别说废话了,看看这宅子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吧。” “妹妹!”谢昭昭话音刚落,院外忽然响起谢长渊好听的声音来。 谢昭昭回头一瞧,一黑一白两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迈步进了院门。 身着玉白色锦衣的是谢长渊,而那身穿玄黑立领锦袍的却是云祁。 第48章 云祁的诚信度 谢昭昭有些许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云祁说瞧见你往这边来了,我们就跟过来瞧瞧。”谢长渊叉着腰走到谢昭昭面前去,“刚走的是楚南轩还有谢星辰和二婶吧?” “楚南轩怎么回事,你在这里,他怎么和谢星辰走了?” 谢长渊平素经常外出,在府上待的时间并不多。 对于谢星辰,谢长渊只是保持基本的客气,自然不会像对待谢昭昭那么尽心,也谈不上喜欢和讨厌。 此时随口一问,表情有点疑惑。 “你又和楚南轩闹别扭了?”谢长渊小小声地说:“为什么闹别扭啊?” “不是。” 谢昭昭淡定道:“我是跟着二婶过来,算了笔账。至于楚南轩……他来这里是为了安顿他那副将的遗孤。” 谢长渊听迷糊了:“等等——你说楚南轩跑这儿来安顿遗孤?那怎么又和谢星辰与二婶一起走了?” “因为这院子就是二婶和谢星辰帮楚南轩准备了,用来安顿遗孤的地方。”谢昭昭面不改色地解释,“只是二婶亏了公中银子,所以这宅子用来抵债。” “自然就不能帮楚南轩安顿,所以啊,他便带着谢星辰和二婶还有那个孩子重新换别的地方安顿了。” 谢长渊脑子如同打了结,半晌才说:“楚南轩怎么找谢星辰帮他安顿遗孤?他自己手底下没有别的人可以用了吗?真奇怪!” 谢昭昭淡笑:“这就不知道了。” 云祁自进来之后就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谢昭昭和谢长渊说话。 只是即便他这般安静,存在感却很强。 不管是谢昭昭还是谢长渊,乃至是宅子里的家丁小厮,谢昭昭所带来的武婢们,都无法忽视这位皇长孙殿下的存在。 一个个欠着身子不敢抬头多看。 谢长渊眉头打结半晌,想不通索性懒得去想:“你什么时候回府?” “等会儿就回去了。”谢昭昭说:“也没什么要紧事。” “哦,那好。”谢长渊点点头,凑在谢昭昭身边小声说道:“让云祁送你,你顺便再问问软筋散的事情,他今天心情不错。” 谢昭昭:“……” 谢长渊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 话落,谢长渊一溜烟离开。 谢昭昭抿抿唇,淡淡瞥了云祁一眼,吩咐红袖她们清查这院子里的东西,自己提着裙摆往不远处八角亭去了。 七月天,天气闷热。 香桂手上一直拿着伞,看谢昭昭往远处去,便赶紧拿着伞跟了两步。 “给我吧。”一直安静的云祁却忽然开口,嗓音清淡而低沉,朝着香桂伸出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 香桂犹豫了一下,把伞交给云祁。 云祁手指微动,油纸伞撑开。 一袭玄色锦衣的青年宽肩窄腰,立于伞下。 油纸伞上的雪落梅花也被他那挺拔的背脊染上了几分凌厉之色。 他缓缓上前,停在身穿藕色裙衫的谢昭昭身侧。 远远看去,便如一对璧人,着实养眼惹人。 看的香桂和香蓉都移不开视线。 …… 河边八角亭内,谢昭昭微微抬眸,斜睨了云祁一眼,“当真是凑巧看到?” “我若说是专程盯着你呢?”云祁面含淡笑:“你信是不信?” 谢昭昭别开脸,不与他逗趣这个,只问:“我五哥说你今日心情不错,叫我问问你软筋散的事情,怎么样,你打不打算告诉我?” 云祁笑道:“你五哥眼神一向不好,他说我心情不错,大概率我心情非常糟糕,你也敢信他的来问我?” 谢昭昭听他这语气便知道,今日又是不可能问到了。 虽然早知道云祁不会这么容易把解药给她,但时间长了心中难免有些怨恨,脸色也就沉了下来。 “苗先生也是你的人?” “是。” “怪不得,给我看了两个月,每次都说毫无头绪。”谢昭昭冷笑一声,“你怎么拿捏了苗先生的?他那样厉害的人物,照理说不会随便听命于人。” 云祁大方道:“苗先生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我帮他找人,而且有了些头绪。” “原来如此。”谢昭昭深吸口气,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拿捏的苗先生?在给我下药之前吧?” “半年前。”云祁笑道:“倒没想到,你如今这般敏锐,可和当初一点也不像。” 谢昭昭冷冷说道:“你这样的机关算尽,难道就和当初像了吗?” 空气忽然静默下去。 云祁握着油纸伞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一把捏上谢昭昭手腕,用一种晦暗莫测的视线盯着谢昭昭看。 谢昭昭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烦躁地说道:“放手!你现在除了下药强迫,便不会别的了?” 云祁眉梢微挑,原本握在谢昭昭手腕的大手一探,握向谢昭昭腰间,将她捞入怀中。 同时云祁手上油纸伞一斜,挡住了远处众人视线。 “你——”谢昭昭双手挡在云祁和自己之间,脸色极为难看,“得寸进尺是不是?”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云祁勾唇轻笑,淡淡道:“我现在心情不错,这样好了,你亲我一下,我便与你说一点软筋散的事情,你看如何?” “我不想听!” “……”云祁沉默一瞬,“你前几日在船上答应了要以身相许的,亲一下,先给点甜头不乐意?况且你还有好处得。” 谢昭昭冷笑:“你毫无信用,这甜头不要也罢。” 云祁剑眉高挑:“对你而言我一点诚信度都没有吗?” “当然!”谢昭昭没好气,“你若是有诚信,母猪都能上树!” 云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既然我是这么恶劣的人,那肯定也是没有君子风度的,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了。” 话音落下,云祁忽然低头。 谢昭昭连忙伸手,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巴,一手压在云祁的唇上。 “挡我做什么?”云祁含混不清地说,热气喷在谢昭昭掌心。 谢昭昭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掌心蜷了蜷,冷脸说:“这是在外面,你收敛一点!” 云祁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外面就可以不必收敛。” 第49章 给你点甜头 谢昭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开!” “其实——”云祁没放手,还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现在这样蛮好的,端庄雅致,可比以前动不动将我按在地上揍的时候好看多了。” 谢昭昭:“……” 她试着挣了两下,挣不脱,又不能叫红袖她们过来解救自己。 偏深云祁还一副吊儿郎当嚣张得意的模样。 谢昭昭气的脸色红白交错,竟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不动了。 静默了片刻,云祁低声说:“喂,你这是生气了?” 谢昭昭没说话,喘着的粗气和沉着的脸却将自己的心情表达的明明白白。 云祁轻笑着捏了捏谢昭昭的脸,用手指把她的唇角往上戳,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姐姐,你冲我笑一下,我真给你点好处,这回说话算数。” 谢昭昭张开眼盯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真假。 云祁认真道:“不骗你。” “……” 谢昭昭唇角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下垮:“笑不出来,先欠着。” 云祁叹道:“这事儿还能欠?我是不是特别讨你厌烦,你看着我这张脸都笑不出?” “你知道就好。”谢昭昭嘀咕了一声。 云祁皱眉捧心,一副大受伤害的模样。 若不是谢昭昭自小和他一起长大,见他耍宝次数多了,还真能被他这模样唬到。 “你就是哄哄我,勉强笑一笑都做不到?”云祁摆出伤情模样,“你前几日在船上还说要以身相许,要嫁我呢,怕不是随口说来敷衍我的。” 谢昭昭忍无可忍,没好气地说:“你这么会摆姿态,怎么不去唱戏?” 云祁正经道:“你要喜欢听戏,等你嫁了我,我学了唱给你听,这有什么?” “……” 谢昭昭默了默,也不知怎么,糟糕的心情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唇角也弯了弯。 然后顺势朝上弯出几分笑弧,眉眼便也柔和起来。 “笑啦。”云祁也似心情舒畅,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指忍不住点了点谢昭昭的唇角,“那我说话算数。” 谢昭昭打量着他:“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等下你就知道了。”云祁把油纸伞朝着谢昭昭递过去。 谢昭昭狐疑地接住,下一瞬,云祁却拉着她做到了栏杆上,熟门熟路地挽起谢昭昭藕色的纱袖。 “做什么?”谢昭昭疑惑,“可别戏耍我。” “不会。”云祁淡淡说着,左手握住谢昭昭手腕,右手仔细地按压在她穴位上,一下又一下。 随着他的按压,谢昭昭感觉丹田之处一股热气逐渐升腾,朝着全身经脉逐渐蔓延。 谢昭昭惊的僵在那儿不敢动。 “放松些。”云祁看了谢昭昭一眼,又低头继续按压。 他的按压极有章法,有的穴位轻,有的穴位重,很是熟练。 谢昭昭从不知道他还会这些。 武功尽失接近两个月,现在失而复得,谢昭昭神经都绷住了。 “你啊。”云祁叹息一声,“你绷的这样紧,我给你按压穴位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到时候尝不到太多甜头你可别怪我。” 谢昭昭急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去。 “这样才好。”云祁淡声说着,唇边也浮起几分赞许的笑意。 谢昭昭盯着他按在自己手臂穴位上的大手,秉着呼吸问:“这叫什么?我的武功是要通过这种按压方式才能回来吗?” “是也不是。”云祁说:“这样的确可以恢复你的内力,但欲速则不达……三日一次才有效果。” “原来如此。”谢昭昭轻声说:“你怎么忽然又愿意给我这样大的甜头了?” 云祁笑道:“我想怎样就怎样。” 谢昭昭:“……” 她现在已经懒得猜测云祁这样做的目的,她认真地感受着云祁按压手臂穴道的力度,然后记下了那按压的顺序。 “别记了,没有用。”云祁忽然说道:“三日一次,每一次穴位的顺序是不一样的,你如果胡乱按压,不但不能恢复内力,极有可能自废武功。” 谢昭昭僵住。 云祁漫不经心地说:“顺序只有我一人知道。” “……” 谢昭昭咬了咬唇,心底里浮起一股浓浓的愤怒,还未升腾而起,就转变成了无力。 她切齿说道:“你到底哪里搞来这样旁门左道的手法对付我?” 云祁却低头认真地按压着谢昭昭手臂穴位,再不说话。 谢昭昭气的够呛,等他按压结束收回了手,便甩袖走了,半个字也不想和云祁多说。 瞧着谢昭昭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云祁倒也不生气,反倒心情不错的样子。 玄明迟疑道:“殿下您这是何必?明知道七小姐这边,提一次废内力的事情她就要生气一次,您还提。” 云祁懒懒道:“我乐意。” “……” 玄明额角微抽,无话可说,隔了片刻才说:“您逗她上瘾,小心七小姐日后知道您戏耍她,和您闹起别扭来。” “那样啊……”云祁笑了一声,“求之不得。” 玄明彻底没话了。 他发现自己这属下,现在做的越发的迷茫,根本看不懂主子的意图。 玄明开始害怕,万一那一日会错了主子的意思办错了事情可怎生是好? 云祁忽然说:“通脉,给她恢复一点功力,也免得她万一遇到危险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今日是楚南轩和谢星辰,用不得她动手,若遇上旁人可就未必了。”https:/ 玄明“啊”了一声,“主子英明!” …… 楚南轩带着谢星辰和窦氏离开飞鱼巷之后,便到北城方向去。 为了避嫌,路上楚南轩骑马,谢星辰和窦氏坐马车。 还专门选了人少的小巷子走。 坐在马车里的谢星辰脸肿的厉害,一路上一声不吭。 窦氏坐在旁边安抚了不知道多久,谢星辰始终没有吭声,眼神一直盯着虚空处,毫无反应。 这让窦氏心疼的直抹泪。 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为什么她的星辰就要受如此委屈? 出生不如人,喜欢的男人得偷偷摸摸,有了孩子得偷偷摸摸,凭什么? 第50章 心寒不安 马车停下,外面传来楚南轩的声音:“到了,请夫人和星辰先下车吧。” 窦氏抹了一把脸,小声地和谢星辰说:“好孩子,先别生气了,今儿是赫儿京城的第一天,是好日子,咱们好好地过去了,其余的后面再说。” 谢星辰想起孩子,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母女两人下车之后,却发现是停在了一处简单朴素的客栈门前。 窦氏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南轩,你让赫儿住在客栈里?” 北城可是整个圣京的贫民窟,这里来往的都是贩夫走卒。 这客栈看着也是粗糙,里面进出的客人和掌柜小二,那是没有一个能被窦氏看上的。 窦氏一万个不满意。 她先前选的飞鱼巷的宅子,可是二进的,里里外外的奴才就有三十人。 如今没了好宅子,就被安排到这儿来? “今日太急了,买院子也来不及,暂且先安顿在这里。”楚南轩说道:“等过两日,我重新找个院子,再做安顿。” 窦氏冷着脸,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暂时点头。 到了京城后,孩子就折腾了大半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再加上身份敏感,现在自然也不好挑挑拣拣。 只是这份不悦,窦氏自然就算到了谢昭昭身上。 楚南轩给长随递了一包银子,叫他将客栈的后院包下,又让店家上了最好的饭菜来。 楚赫不过四岁,随着仆人进到院子里时满脸嫌弃,“我在南边的时候,下人住的院子都比这里好。” “这是暂时的。”楚南轩蹲下身解释,“最多三日,便给你安排好的。” 楚赫撇撇嘴:“那好吧。” 从下马车到进到后院安顿,谢星辰依然没说话。 等店家送了饭菜上来,窦氏领着嬷嬷照看楚赫的时候,楚南轩终于得了空隙,走到谢星辰身边去,皱眉检查她的脸。 当发觉那张脸肿的都不能看时,楚南轩脸色极为难看,“她也下手太重了!” “所以呢,你能怎么样?”谢星辰轻飘飘地问:“你能反手甩她一巴掌为我出气吗南轩?” 楚南轩一顿,“星辰,你知道我有苦衷的,我仕途还得依仗凉国公——” “仕途?”谢星辰冷笑道:“你为了你的仕途,就可以冷眼看我被人打,冷眼将孩子安顿到这种破烂地方来,楚南轩,你说你会给我和孩子好日子过的,就是这样的好日子?!” “我真的有苦衷。”楚南轩剑眉紧拧,“看到她冲你动手,我真的恨不得杀了她!” “赫儿是我的孩子,我如何能看赫儿吃苦受累?今日实在是谢昭昭咄咄逼人,我没办法……” “你也不想被她知道我们和赫儿的关系,然后拉出来大做文章的,对不对?” “我和赫儿是见不得人的,我听懂了!”谢星辰冷声质问:“为什么我和孩子要见不得人?在你和她赐婚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为什么要见不得人?!你那时候说两三年就给我名分,给赫儿交代,这都五年过去了,你的仕途还是没稳!” “我和我娘还是要在谢家受人白眼,现在我受她欺负也就罢了,孩子也得躲躲闪闪,凭什么?” “你还把我的赫儿安顿到这么一个破烂地方——为什么不能安排到将军府去?就算是顶着你副将的遗孤身份,住在你的将军府过分吗?” “星辰你——” 两人声音有些大,引得窦氏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南轩沉了脸色,拉住谢星辰的手腕到了房间内去,将谢星辰紧紧拥在怀中,柔声说:“我知道今日让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星辰,都是我不好!”biquiu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做我夫人的。” 谢星辰最受不得他温柔以待,纵然有再多的愤怒和不甘,也在这拥抱和承诺之中消散。 谢星辰哭着说:“南轩,你就是我和孩子的天,是我和我娘的所有希望……我盼着你有一天大权在握,一定要帮我将谢昭昭那个贱人五马分尸!” “一定。”楚南轩轻轻拍着谢星辰,眼底划过冷芒,“现在你受的所有苦,以后都要一一报到谢家人的身上去,你等着看!” 等谢星辰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上了药,头发也重新整理过,看起来是多了些精气神。 楚南轩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副浓情蜜意模样。 陪了楚赫一阵子后,将军府有人来找,楚南轩便匆忙离开了。 窦氏等他走了,眼睛扫过这破败的小院子,神色有些不好,“这些年咱们没少给他拿银子,就算是找个客栈也不至于找这样破败的吧?” “他有难处。”谢星辰说道:“太大张旗鼓了,被人盯上怎么办?他和谢昭昭那贱人还有婚约,要是被人知道了赫儿的事情,抗旨不遵一定大帽子砸下来,是要丢命的。” 谢星辰又说:“况且他说了,过几日帮赫儿重新安顿。” 窦氏脸色沉了沉,哼道:“哪一次不是说着好听……五年前你怀上赫儿,他便说迟早给你名分,结果呢,名分给到他和谢昭昭大婚了。” “他那个娘也不待见你,明知道有了赫儿,竟然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每日里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一样。” “有时候娘忽然觉得,你跟他太不值得了。” “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谢星辰摇头说道:“南轩就是最好的,全圣京城的人都说他是最好的不是吗?这些年,他在暗处也帮衬了咱们娘俩不少,否则咱们在谢家哪能过的自在。” “当初委身于他是女儿自愿的,如今等着他功成名就,女儿也心甘情愿。” 窦氏暗叹了口气。 其实若不是被谢家夺了掌家权,今日又发生这种事情,她总也觉得楚南轩是很能靠得住的。 但今天楚南轩眼睁睁看着谢星辰被谢昭昭打了巴掌,无动于衷,却叫窦氏有些心寒。 为了谢威的支持,他可以眼看着星辰受欺负啊。 这男人把权势也看的太重了,以后就算搞垮了谢家,星辰真的成了他的夫人,孩子也认祖归宗,难道他就不会为了更有权势的女人再来糟践星辰? 星辰可不像谢昭昭,有些微那样位高权重的父亲。 窦氏的心里很是不安。 第51章 登门道歉 这份不安一直沉在窦氏心里,每次看着楚赫在她眼前跑来跑去的玩耍,不安就越深一分。 只是现在现实已经是这样。 窦氏心里不安也没法子,只能盼着一切都如同谢星辰说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俩不能留在外面夜不归宿。 陪了楚赫两个时辰之后,母女二人把楚赫交给嬷嬷,依依不舍地回府去了。 一路上,谢星辰心情复杂。 有见到儿子的喜悦,也有今日谢昭昭搅局的愤怒。 偏巧她回到凉国公府,刚进角门,就看到谢昭昭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日落。 顿时谢星辰心里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二姐姐。”谢昭昭微笑着说:“你没多陪陪那个孩子吗?竟回来的这样早。” 谢星辰朝着谢昭昭方向扑了两步,恨不能上去撕烂她的嘴。 窦氏连忙把谢星辰拦住,朝着谢昭昭冷冷说道:“今天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等着大伯教导你怎么尊敬长辈!” “好啊。”谢昭昭挑眉,“哭闹纠缠可是二婶的拿手好戏,你现在就去我爹面前去哭诉吧,我等着他来教训我!”biquiu 谢昭昭淡淡地扫了窦氏一眼,那一眼极尽嘲讽之能事。 若窦氏是谢威的姨娘,那哭诉告状是家常便饭真没什么。 偏偏窦氏是谢威的弟妹。 谢昭昭这一眼看过来,就嘲讽的很是微妙。 仿佛在说:你死了男人,自己又站不住,也就只能朝着旁人的男人哭闹痴缠讨公道,你不要脸。 窦氏大怒,抖着手指指着谢昭昭,咬牙说道:“你、你,你等着!” 看着气冲冲离开的窦氏和谢星辰,谢昭昭冷笑一声。 等着就等着。 这状能告得了才怪! 因为上次于氏生了大气,把谢威赶去书房睡,谢威现在也识趣了。 对于家里这些女人们的事情,他是能避就避。 今日也一样。 谢威一听见下面的人通传窦氏气冲冲地往书房这边走,立即带着长随脚底抹油,出门访友去了。 窦氏不甘心地在谢威书房院外等了大半个晚上,等的仆人们都频频侧目。 那眼神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她却不知道,谢威其实根本没出门,而是在客院睡下了。 之后连着好几日,窦氏也都没见到谢威的人。 若说去告诉于氏,让于氏处置谢昭昭,那怎么可能? 这母女俩如今穿一条裤子,肯定不会帮她出头。 窦氏的怒气就这么哑火了。 但没过两日,另外一件事情又将窦氏的火气重新点了起来。 那便是关于楚赫的安排。 楚南轩说过,喘口气就帮楚赫重新安排地方,但窦氏和谢星辰没等来重新安排,却听到了楚南轩备了礼物,前来谢家登门道歉。 怡兰苑里,听到这则消息时,谢星辰和窦氏直接陷入长久沉默。 好半晌,谢星辰才恍惚地问:“为什么啊?他不帮孩子安排住处,竟然还来舔着谢昭昭?!” …… 凉国公府会客厅内,楚南轩坐在左边首位。 今日正巧谢威也在府上,此时笑呵呵地端着茶水轻抿,“南轩啊,怎么带这么多礼物过来啊,都是自己人,也太客气了。” “我是为了大婚那日的事情前来道歉的。” 楚南轩面露愧疚,“劣质军械的事情,我虽然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差点就牵连了谢家……” “是我思虑不周,而且因为那件事情,还耽搁了我和昭昭的婚事,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还请谢叔叔原谅我那日莽撞。” 楚南轩站起身来,长揖一礼,“我和昭昭的事情,我的意思是,重新选黄道吉日完婚。” “这事啊。”谢威慢慢把茶盏放下,垂着眼捋胡子,眼底精光却是一闪而过。 谢家是纯臣,只忠于宣武皇帝。 但楚南轩显然不是。 劣质军械之事牵扯梁王,楚南轩无论是被迫的还是怎么的,都算是入了梁王阵营。 一旦谢家和楚南轩结亲,那自然是要被算进梁王阵营去了。 谢威是不愿意淌这个浑水的。 再加上,最近谢昭昭对楚南轩的态度变化巨大,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不嫁了。 于氏也说过几次女儿的心思。 以及二房那两位对楚南轩的过度殷勤。 现在谢威看这个准女婿便没有那么顺眼。 但婚事是圣旨赐的,楚南轩又是客气有礼,他一时之间,倒是不好说什么回绝的话。 “我与钦天监是好友。”楚南轩接着说道:“明日便请他帮忙看最早的黄道吉日。” 谢威迟疑道:“这是不是太赶了些?” “我和昭昭本就是皇上亲赐的婚,如今我们年岁都不小了,这桩婚事也不好再耽搁。”楚南轩十分周全地说道:“谢叔叔放心,婚礼该有的都会有,绝不会委屈了昭昭。” “……” 谢威吸了口气,神色复杂。 “且慢!”就在这时,厅外廊下忽然传来谢昭昭淡淡的声音。 谢威抬眸看去,就见谢昭昭一身水红色纱织落雁裙,手上还握着精致好看的团扇,正迈步进大厅。 “爹爹。”谢昭昭朝着谢威行了礼。 谢威立即看着谢昭昭,有一种来了救星的感觉,“老七啊,你怎么过来了?正好南轩在说你们重新大婚的事情,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婚事暂缓吧。”谢昭昭平静地说道:“再议。” “为什么?” 楚南轩沉声道:“昭昭,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这劣质军械的事情,难道就没了吗?”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错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难道不能原谅我?” “你急什么?”谢昭昭看向楚南轩。 以前她看楚南轩,总觉得是看青年才俊,大好人才,如今看在眼里,却只看到野心勃勃,豺狼虎豹。 她自然知道,楚南轩之所以这么能忍辱负重,非要娶她过门,当然不是情深义重,而是为了谢家的势力罢了。 说起来,楚南轩当真是能忍辱负重。 明明对她毫无感情,只有算计,却能扮做深情款款那么多年。 谢昭昭的眸光清澈而幽远,平平说道:“马上就是大行皇后冥诞了,皇上对大行皇后情深意长,每一年都要操办,着礼部与皇家寺庙主持盛大的水陆道场。” “我们这个时候要成婚,不是好时候吧?” 第52章 推三阻四 楚南轩怔了下。 谢威赶紧道:“对对对,大行皇后的冥诞事关重大,这个时候顶风成亲恐怕不好,再加上先前劣质军械的事情,皇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但没准儿心里憋着一口气!” “南轩啊,虽然你父亲鹏程将军当初救过皇上的命,但你也得知道伴君如伴虎。” “要是被谁找了机会参一本,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谢威拧着花白的眉毛,语重心长地又说:“这两年有不少大臣,就是因为不谨言慎行全家获罪,满门抄斩,流放的不在少数啊,还是小心些。” 楚南轩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那好,就等到大行皇后冥诞过了,风平浪静一些……” “对对!”谢威一把拍在楚南轩肩膀上,“你和昭昭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楚南轩点着头,眼眸却不露痕迹扫过谢昭昭没什么表情的脸,心底升起一股阴沉。 巴上云祁了吧? 如今连大婚也开始推三阻四! 楚南轩没讨到好,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阵子就离开了。 谢威长叹一口气,一把拍在谢昭昭肩膀上,“还是咱们老七机灵,你说的这个理由完全无懈可击啊!” “爹现在也不喜欢楚南轩这个女婿了?”谢昭昭瞥了父亲一眼,“您以前可恨不得马上把我扫地出门,叫我嫁到楚家去。” 谢威嘿嘿干笑:“这小子有些个野心呐,爹得再观察观察,不能推你跳火坑不是?况且你自己也不乐意啊,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谢昭昭朝着父亲假笑了一下,福了福身便要离开。 “等等!”谢威赶紧把女儿提溜回来,“老七啊,爹平时对你好不好?” 谢昭昭幽幽看着他:“你想说什么,直说。” “我,这个,哎……”谢威表情纠结了半晌,大叹口气:“你明知故问!” 他都快半个月没能进去春和楼了,一直睡书房。 这些年来第一次,这叫什么事儿? 求情讨饶他也去了,好话赖话也都说了,于氏就是板起一张脸毫不通融。 他这是没辙了。 谢昭昭眼珠转了一圈,笑眯眯道:“爹的同袍都是娇妻美妾的,娘如今这么给你甩脸子,你不然也找几个美姑娘进府,左拥右抱享受享受美人乡。” “……”谢威怔了一下,一双虎目瞪的跟铜铃一样大,“你敢提这建议,不怕你娘打断你腿!” “要打断也先打断爹你的。”谢昭昭笑道:“我怕什么?爹,你要不要试试啊?” “试什么试?简直胡闹!”谢威一甩袖子:“你爹我就不是那种人!” “是是是,你不会左拥右抱,你只会在府上和稀泥,由着二婶当你面哭哭啼啼。” 谢昭昭翻了一下眼皮,“阖府上下的人都琢磨着,二婶怕不是您的姨娘,只有您不知道。” “行了行了!”谢威的头一下子大了,“没大没小的东西,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生出你来气我?赶紧滚吧!” “爹爹安在,女儿告退。”谢昭昭端正地行了礼,端正地退了下去。 谢威瞧着她这乖巧温顺的样子,额角青筋却是噌噌乱蹦。 他怀疑是不是这臭丫头,在于氏耳边说了他坏话,所以现在于氏跟他拉长个脸,房门都不让他入? …… 怡兰苑里,谢星辰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怒火冲头而起,差点冲到前厅质问楚南轩。https:/ 还好窦氏拦住了。 窦氏说:“南轩肯定是为了仕途,你这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下子?不能急!” “可是赫儿——”谢星辰满脸怒色:“赫儿是他的亲——他应该管着赫儿啊,怎么能扑到谢昭昭的裙下去,赫儿的事情他都没过问过!” “别急别急!或许是南轩最近这几天太忙了。”窦氏安抚道:“你也知道,南轩刚从天牢出来,这次他受了大苦,也吃了大亏……” 窦氏把自己了解到的局势情况都跟谢星辰说了一遍,总算让谢星辰缓了几分怒火,可以不去前厅当面质问楚南轩。 但肚子里憋着一口气不出不快。 于是娘俩一起出门去看楚赫,同时给楚南轩递了信要约着见面。 楚南轩在谢昭昭那儿碰了软钉子,也正窝着火。 但楚赫和谢星辰到底不是平常人,他便是火大,也赶紧到城北那客栈赴约去了。 进去那小院子的时候,楚赫正骑着一个中年管事当大马,吆喝着在院子里玩耍。 窦氏在在一旁陪着。 谢星辰一身雪青色纱织如意裙,手上捏着仕女团扇,另外一手还打着油纸伞在廊下立着。 远远瞧过去,当真是美人如画。 楚南轩瞧着,心情总算稍微好了几分,迈步就走过去,温声唤:“星辰。” 谢星辰却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看着楚南轩:“什么时候安顿赫儿?” “……” 楚南轩眼底神色转为冰冷。 他耐着性子说道:“这事情急不来,要等几日。” “等多久?”谢星辰追问,“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等几日,这一等就等到现在了,没等来你安顿赫儿,反倒等来你上谢家求谢昭昭再嫁给你!” 谢星辰的声音一开始很柔弱温和,说着说着就提起了音量。 窦氏和伺候楚赫的下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楚南轩脸色也就不好看,沉着声音说:“别大喊大叫。” “我大喊大叫?”谢星辰忍无可忍,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楚南轩一把把她拉进房间里,忍耐地说道:“这是在外面,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你闹起来对咱们都没好处的。” “赫儿我并非是不安顿,而是我如今缠在朝廷的事情里面脱不开身——” 谢星辰说:“那就直接带回楚家安顿!” “你副将的遗孤,安顿在你家里不过分吧?” “不行。”楚南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母亲不喜欢小孩子,这事你知道的。” 谢星辰看着楚南轩,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楚南轩从天牢出来了,孩子也从南边接来了,好日子眨眼就要到了。 结果—— 楚南轩的心似乎根本没在她和孩子身上。 谢星辰瞪了楚南轩半晌,忽然说:“你喜欢谢昭昭那贱人,对不对?” 第53章 谁的孩子 “别胡说了,我根本不喜欢她。”楚南轩皱眉说道:“赫儿的事情我并非不管,只是现在因为劣质军械的事,我在朝上被人盯着,不好受。” “我去谢家也是为了得到谢威的支持,这些你都知道的。” 谢星辰盯着楚南轩,在楚南轩深情的眼神下,逐渐也安静下来。 只是心里却到底憋着一股酸楚。 谢星辰湿了眼角:“我知道你难,可是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星辰乖,不哭。” 楚南轩把谢星辰拥入怀中,“等这一段时间风声过了就会好一些,我给赫儿安排好院子和照看的人,再让他入青山书院。” “书院那边我已经在联络了,你知道的,青山书院是如今京城最好的书院。” “进了青山书院,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官场,以后都前途无量。” 在楚南轩的连番保证和温柔安抚下,谢星辰心里的怨气很快散了。 “好。”谢星辰吸着鼻子说:“我都听你的。” …… 望月楼,香蓉前来禀报怡兰苑和楚赫的消息。 当听到楚南轩没有安顿楚赫,谢星辰因为这件事情气的跳脚时,谢昭昭只“哦”了一声,半点不意外。 前世没有劣质军械的事情。 谢昭昭成功嫁给了楚南轩成了将军夫人,楚南轩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凉国公的爱婿。 他春风得意,自然安排楚赫那个“副将遗孤”随手便做了,还能得不少好名声。 但今生却因为云祁挑出劣质军械的事情,楚南轩受到朝中大臣侧目,以及宣武皇帝的不喜。 听说最近每日都有御史弹劾他。 楚南轩在朝堂上过的十分难受,儿女私情方面自然就顾不上了。 而且,楚南轩的母亲杨氏是个严厉到刻薄的人。 她前世就不喜欢谢星辰,对楚赫也十分厌恶。 当然,杨氏也不喜欢谢昭昭。 那段时间,谢家出事,谢星辰离京之后,跟着谢昭昭和楚南轩一起过活。 谢昭昭以为谢星辰和自己同样被杨氏排斥,还觉得同病相怜,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来。 香桂送了凉茶过来解暑。 谢昭昭一边接过来,一边淡淡问:“你们说,一个祖母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的亲孙子?” “呃,或许是孙子太多了吧。”香桂说:“孩子多,自然就有讨喜和不讨喜的,免不得会厚此薄彼。” “只有一个孙子。”谢昭昭看向香桂,“而且自己的儿子年过二五,那孙子是唯一的孩子。” “这……”香桂神色复杂,“都说隔代亲,老人家总是喜欢抱孙子的,若是按照小姐你说的这个条件,祖母不喜欢孩子,那有可能是孩子的母亲不好,所以连带着祖母就厌弃孩子了吧?” “嗯,有可能。”谢昭昭点点头。 她记得楚南轩的母亲杨氏是前朝郡主,出身尊贵,她要看不上谢星辰也正常。 “没准孩子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呢。” 香蓉忽然说:“如果成婚早,男人二十有五,怎么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我猜是那男人有问题,孩子不是亲生的。” “那祖母心知肚明,自然讨厌。” 香桂和谢昭昭同时朝香蓉看过去,表情错愕。 “看我做什么?” 香蓉不好意思道:“这也不是没可能啊,奴婢老家就有这种事情,婆母对儿媳和孩子动辄打骂,刻薄的很,后来才知道男的不能生,那孩子是女的偷汉子生的。” 香桂唏嘘了一声,“好像也说的过去。” 谢昭昭挑了挑眉,没再接话。 其实前世,楚南轩对楚赫说不上多好。 那楚赫打娘胎里面就带了点顽疾,后来遇上疯鼠病,楚赫染上后没熬过去,夭折了。 他夭折的时候七岁,楚南轩也未见得多伤心。 也是因为楚南轩对楚赫并不算太亲热,所以前世谢昭昭从没怀疑过他们是父子。 如今被香蓉这么一说,再加上前世一些细枝末节的记忆。 谢昭昭心头一跳。 那孩子,或许还真不是楚南轩的。 那会是谁的?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到苗先生的院子去。 最近她每日都来,医书药典看的差不多,苗先生的行医手札也看了一半。 苗先生也习惯了,她一来,直接丢过去两本新手札叫她自己坐那儿随意,别朝他搞药材。 谢昭昭却是把手札接住之后,笑着说道:“今日想请教您一点问题。” “哦?”苗先生好奇地问:“什么问题?老夫提前说明白了,你是那老不死的徒弟,可不是我的,你要叫老夫教你医术绝无可能!” “不是这个。”谢昭昭摇摇头,“我是想问下苗先生,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就有痼疾,是怎么回事?” 苗先生捋着胡子说:“那得看是什么病,不过生出来就有病,大概率是爹娘有问题。” “羊角风。” “那肯定是父母有问题传给了孩子。”苗先生瞥了谢昭昭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认识得羊角风的孩子?” “好奇。”谢昭昭笑了一声,不再多说,到一边坐下,拿起了苗先生的行医手札。 苗先生凑到谢昭昭面前,“丫头,你别吊着我老人家的胃口啊,到底是谁有羊角风?” 谢昭昭微微笑:“您最近去东宫挺勤的呢。” 苗先生一僵。 谢昭昭又说:“您和定西王殿下莫名其妙就私交很好,还真是挺让人意外的,是不是?” “住口住口!”苗先生臭着一张脸,“当老夫没问过你!” “嗯。”谢昭昭点头,“我也这么想。” 接下去,谢昭昭认真翻看那些行医手札,有心找点羊角风的内容。 但这种病似乎不多见,这手札也没记载到。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 楚赫有羊角风,而且挺严重的。 谢星辰和窦氏,包括二房长子谢长志还有二叔谢擎都没这种病。 也就是说,楚赫的羊角风传自他的生父。 楚南轩也没有羊角风啊! 谢昭昭看着手中的行医手札,极为不可思议地扯了扯唇角。 怪不得楚南轩以及杨氏都对那个孩子不上心。 原本就不是他楚家骨血。 那楚赫的父亲又是谁? 让楚南轩甘愿认这个儿子认了七年之久……事情还真是离奇了。 第54章 截胡 苗先生因为和云祁私交之事做贼心虚,接下来的时间,谢昭昭到他院子里,他都客客气气的,生怕谢昭昭发做起来。 但谢昭昭安静的很,每日行医手札,还能挽起袖子来帮他处理一下药材,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苗先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倒也是很上道的,时不时指点谢昭昭一些药材用法。 晌午闷热的厉害,苗先生切完了参须之后昏昏欲睡,便躺到院内大树下乘凉午休。 谢昭昭坐在廊下,一手拿着《本草经》,一手捏着药材正在辨认。 苗先生半眯着眼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那是藿香,不是熏花,别认错了。” “藿香。”谢昭昭重复一声,认真点头,“我记住了,不会认错。” “嗯。”苗先生懒懒地应了一声。 接下去谢昭昭拿其他草药,他也懒洋洋地提点一下用法和避讳。 就这么提点了半个时辰,苗先生的瞌睡虫反倒跑光,不困了。 他翘起二郎腿,拿起大蒲扇摇啊摇,“丫头,你想习医?” “不可以吗?”谢昭昭拿了一片切好的何首乌,放在鼻尖嗅了嗅,“我想学。” 她前世便是太懒了,除了武艺其他的都不想碰,遇事除了动拳脚便没有其他能耐了。 今生她不想那样。 老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苗先生慢悠悠地说:“习医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速成的。” “我明白。”谢昭昭笑道:“学什么东西都不能速成,便像是我习武,从小到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来年下来才算得上勉强过得去。” “习医也要日积月累的,我现在虽然年岁不小了,但多用些功,慢慢积累,时间久了总能见些成效。” “嗯,不错。”苗先生赞许地点点头,“你慢慢认,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 谢昭昭挑眉打趣,“先生不是说,我是我师父的徒弟,不是您的徒弟,您不教我东西吗?” “给你点颜色你还要开染坊是不是?”苗先生臭着脸,“老夫想指点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还喘上了?” “不敢不敢!”谢昭昭笑眯眯地说,“这福分我必须要,先谢谢先生了。” 苗先生哼了一声别开脸,心说,你要不是定西王的心上人,我还真懒得管你。 谁叫定西王如今帮他找女儿,已经查到一些消息了呢。 就当是投桃报李吧。 …… 那日云祁给谢昭昭按压手臂血脉,谢昭昭记下了血脉顺序,也曾翻看过苗先生的那些医书药典查找,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谢昭昭思忖,或许那手法是什么独门秘术,所以也未必记载在谁都能看到的医典之中。 她丹田处热气浮动,内力倒是回来了二成。 看来云祁也没骗她。 这让谢昭昭稍微安了几分心思。 反正如今在府上时间多,内力功夫迟早能回来,倒不如少想一些,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谢星辰似乎又被楚南轩安抚了。 楚南轩没有出面给楚赫安顿什么院子。 但谢星辰显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住在北城那种破烂地方,私底下让人在别处买院子。 谢昭昭怎么能让她如愿? 窦氏和谢星辰派人出去,谢昭昭立即派红袖带人去围追堵截。 接连十日下来,红袖带人截胡了谢星辰派的人三次。 每次一去直接拿出账本算银子。 若谢星辰派的人要讲道理,那就报官去衙门讲理。 谢星辰要顾忌着楚赫的身份,不敢和谢昭昭硬着来,几次下来连番退让,气的都要冒烟了。 这一日午后,天灰蒙蒙的没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谢昭昭今天小日子,人有些犯懒,便在望月楼休息,没到苗先生那儿去。 谁知刚躺下午睡,院子里便响起了谢星辰的声音。 “谢昭昭!你给我出来,出来!” 谢昭昭挑了挑眉梢,站起身趴到窗口,就看到谢星辰被红袖等人堵在院子里,一张美丽过度的脸气的几乎扭曲。 “怎么了?”谢昭昭语气散漫地问:“瞧你气的,脸都歪了,瞧着是真的有点难看呢。” “你——”谢星辰脸色更是铁青,指着谢昭昭咬牙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想买个宅子安顿一下战场的遗孤,你一次次跑去闹事!” “我那是闹事?” 谢昭昭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和你与二婶算账罢了,你们欠了谢家公中八万两呢,八万两还完了,你就算是把皇宫买下来,也跟我无关啊。” “二姐姐,你与其这么生气来找我叫喊,不如想想办法,赶紧把亏欠公中的银子还来,咱们各自安好。” 谢星辰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谢昭昭那张笑脸。 八万两! 她和窦氏哪里拿得出来? 况且,就算这些年她们存了点小金库,偶尔还给江南窦家那边接济一点,有时还给楚南轩也拿一些贴补,也不可能亏掉八万两这么多! 谢昭昭分明就是狮子大张口,借机发作! 到底为什么啊? 以前谢昭昭跟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只要自己开口,谢昭昭绝无二话,如今竟然变成这样! 难道是谢昭昭发现了自己和楚南轩的私情? 可他们一直谨慎,谢昭昭不可能—— “我困的厉害。”谢昭昭挥了挥手,“红袖,你送我二姐姐离开吧,我要休息。” 说完话谢昭昭懒懒转身,把自己丢到了床榻上去。 谢星辰愤怒的喊叫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谢昭昭打了个哈欠,没多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两个时辰才醒。 这就导致她晚上根本毫无困意,只好坐在桌边认真地翻着苗先生给她的行医手札,看看那些所谓的疑难杂症。 夜半,桌上烛台火苗忽闪,谢昭昭打了个哈欠,随手把书本丢下,起身去关窗。 走到窗口时,忽然有人影一闪,倒吊着出现在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吃了一惊,竟然忘记尖叫。 那人利落地翻身而入,捂住谢昭昭的嘴巴,转身“啪”一声把窗关上。 龙涎香扑鼻而来,云祁唇贴在谢昭昭耳畔,“嘘。” 第55章 来牵个手 谢昭昭眼睫如蝴蝶翅膀一般忽闪了两下。 因为惊吓而失速的心跳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了正常。 “别叫呢。”云祁轻轻说了一声,等谢昭昭点了头,才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大手。 谢昭昭后退了两步,拧着眉心说:“你大半夜的要吓死人是不是?” “嗯。” 云祁淡笑了一声,直接走到桌边坐下,发现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颇有些嫌弃地皱眉:“你这茶水放了多久?伺候的人太不周到了。” “爱喝不喝。” 谢昭昭把茶壶从他手上拎走,冷声问:“你大半夜来干什么?”https:/ “挺凶。”云祁单手托着下颌朝谢昭昭看,狭长的眼眸之中波光流转。 青年一身玄色立领锦袍,腰间束着编玉腰带,宽肩窄腰,即便坐在那里,身姿也挺拔的如松如柏。 谢昭昭因为看书,只在书案那里点了一盏灯。 屋内光线昏暗,泛着暗黄的光打在云祁的脸上,半边阴暗,半边光亮,反倒将他的脸衬的更加棱角分明,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谢昭昭觉得,自己每见一次云祁,都有一种违和感。 如今的运气,和前世自己认知之中的那个云祁差异很大。 但若要她说出差在哪里,似乎……又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转而想想,自己如今在旁人眼中,未必不是到处违和感,变化太大。 说不准她和云祁变化的原因是同一回事呢。 谢昭昭唇角扯动一下,短短时间倒是平静下来。 “你想喝热茶的话是没有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婢女都休息了。”谢昭昭把茶壶放回桌上,“不过你大半夜到这里,总不是只为喝杯茶?” “那自然不是。”云祁朝谢昭昭伸手,“你把手给我。” 谢昭昭挑眉:“干嘛?” “咱们都私定终身了。”云祁笑问,“牵个手不过分吧?” 谢昭昭:“……” 她轻吸了口气,“所以你大半夜过来就为牵个手?” “那不然呢?” 云祁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们多久没见了?昭昭,你这心铁石一样,确定软筋散只能在洞房花烛夜解,你倒是连约我见面都懒得了。” “定西王殿下贵人事忙,我哪好打扰。” 谢昭昭懒懒说了一声,提着裙摆往里间走,“我要休息了,你要有事便说,如果没事就自便。” “你在邀请我?”云祁笑意幽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起身也往里间走。 云祁身高腿长,三两步就停到了谢昭昭身前,将外室书桌边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挡住。 高大俊挺的身形还给谢昭昭带来了压迫感。 谢昭昭沉了脸,“堂堂定西王殿下,竟是个夜闯香闺的登徒子吗?!” “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云祁也不生气,淡淡笑道:“我叫你给我手,你自己说你要休息,还喊我自便,是你邀请我的啊,怎么还反倒怪起我来了?” 谢昭昭:“……” 这都什么胡搅蛮缠的歪理? 她发现自己现在面对任何人都能冷静以待,慢条斯理地应对。 唯独对上云祁,总要被气的头顶冒烟。 云祁看着谢昭昭眼底的那两簇小火苗,唇边笑意不减,“好了,别生气了,把手给我吧,我不是来和你吵嘴的,是来给你通脉的。” “……”谢昭昭怔了下。 “上一次是左手。”云祁见她不主动,便倾身去拉她手腕,“这一次得右手……来,你坐下。” 谢昭昭纵然气他油嘴滑舌,但为了自己的内力,还是把气闷憋了回去。 云祁按着谢昭昭的肩膀叫她坐好。 回头到书桌边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自己也熟门熟路地坐在床弦,握住谢昭昭右手。 “听说楚南轩备了厚礼来找你完婚,你用大行皇后的冥诞婉拒了。”云祁语气淡淡地和谢昭昭闲聊着。 谢昭昭“嗯”了一声。 云祁笑:“挺聪明的……你安心,冥诞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的婚约解除。” “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到时候看吧。” 云祁那漫不经心地语气,仿佛在说出门之后再看去吃什么饭喝什么茶。 但谢昭昭却知道,如今的云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必定心里是有数的。 云祁又问:“听老苗头说,你想习医?” “因为我知道了苗先生和你的关系,你如今倒也开门见山地与我说起来了?”谢昭昭盯着云祁的脸问。 “那不然呢?藏着掖着多累……你真想习医?”云祁抬眸看了谢昭昭一眼,“苗老头的医术倒是不错,只不过学起来辛苦。” “我不怕辛苦。” “那好,你喜欢就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似乎当初因为楚南轩产生的矛盾不曾存在过,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冤家好友。 云祁低着头,略带着薄茧的拇指落在谢昭昭小臂穴位上,轻轻揉捻,按压,动作熟练而自然。 谢昭昭忽然问:“你这手法跟谁学的?” “不告诉你……总得留点小秘密,让你闲暇的时候从脑子里翻出来琢磨一阵子,也算是想我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别开脸,“没脸没皮。” “嗯,说的对。”云祁抬眸,笑看了谢昭昭一眼,“我要有脸有皮哪能把你哄到手,你说是不是?” 谢昭昭没话了。 她忽然开始琢磨,在那久远的前世,云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玩世不恭,也桀骜不驯。 他是整个大秦皇朝最尊贵,也是最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是京中贵族背地里议论的混世魔王。 但却是要脸皮的。 如今是直接不要脸了。 谢昭昭半晌没话。 烛火忽闪,烛心偶尔噼啪两声。 谢昭昭不吭声,云祁似乎也没兴致闲聊,屋内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谢昭昭的心也一点点静下来。 烛光打在云祁的脸上,将他侧脸轮廓剪影照在了谢昭昭的裙摆之上。 谢昭昭瞧着他那线条流畅到极致的剪影,忽然觉得,其实和云祁在一起挺好的。 温馨,舒适,和谐,自然。 “苗先生——”谢昭昭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三分,“似乎隔几日就出府一次,我瞧他意思,是去找你了。” 第56章 人是贪心的 “嗯。”云祁淡道:“你不是很关心太子殿下的身体么?还建议苗先生帮忙看看,我觉得你建议的很好,所以就请他瞧了瞧。” “哦……那看了之后如何?” “痼疾。”云祁眉心微微拧了拧,“旧伤,加上平素太过操劳。” 谢昭昭点了点头,“纵然天下事都需要太子殿下操劳过问,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可得好好调理。” 太子是宣武皇帝和大行皇后的嫡长子,能文能武,德行和能力都极为出众。 大行皇后去世之后,太子便是宣武皇帝的精神支柱,也是整个大秦王朝的未来。 前世太子在一年后忽然就死了。 宣武皇帝悲痛至极,那些为大秦守护疆土的藩镇诸王们也为夺嫡蠢蠢欲动。 谢家位高权重,处在风口浪尖上,因为不愿意接受藩王的拉拢被记恨,这才导致了满门被灭。https:/ 这其中有楚南轩的缘故,也有太子忽然去世的缘故。 太子又是云祁的父亲。 这一回,为了谢家也为了云祁,更为天下万民不受战火屠戮,谢昭昭都希望能改变前世轨迹。 云祁“嗯”了一声。 谢昭昭又说:“你别与太子殿下闹脾气,他对你只是恨铁不成钢。” 云祁手底下一停,抬眸看向谢昭昭,沉默无言地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你如今还没嫁给我呢,已经开始关心我和太子的父子关系了。” “我在与你说正经的。”谢昭昭正色,“你不要嬉皮笑脸!” “知道。”云祁眼底神色幽暗莫测,指腹轻轻摩挲着谢昭昭的手臂,带起点点酥麻。 “好了吧?”谢昭昭把手臂抽回来,“时辰不早了,你——” “嗯。”云祁又点头,却是朝前倾身,贴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身后是床柱,无可退避。 云祁停在她面前,垂落在肩头的长发下滑,掉到了谢昭昭的衣襟上,带着云祁身上独有的香气。 他停在谢昭昭面前半寸处,不进不退,不言不语,只是用一种莫测的视线看着她。 那视线,锐利之中却也带着点点暧昧。 谢昭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略微别开脸,想抬起手来挡在自己和云祁之间,手腕动了动又没抬起来,僵着声音说:“你该回去了。” “好。”云祁应,声音低沉:“内力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叫你失去武功。” 话落,不等谢昭昭回应,他极轻地在谢昭昭额心吻了一下,站起身来,极度自然地给谢昭昭拉了锦被来盖在腿上。 谢昭昭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窗口。 她摸着自己的额心,轻轻抿住唇,心湖之中,略略有一抹涟漪荡漾,一层层朝外圈涌去。 …… 云祁离开望月楼之后,身姿矫健地隐入夜色之中。 等到了和玄明约定好的回合地点,玄明纵然早知道自家主子身手好警戒心强,进个定国公府偷香窃玉必定是轻而易举的。 但看到云祁一切稳妥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想,如今主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七小姐武功都恢复了几成,他夜半闯香闺竟然没被揍。 “回吧。” 云祁单手负后,迈步前行,隐于夜色之中的脸却有些沉。 他变了。 她也变了。 她对自己的温顺,对太子的关怀,对楚南轩的厌弃……都是因为什么呢? 应该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吧。 他们都知道相互有些不对,但都心照不宣,并不去触碰。 其实这样,本没什么不好的。 相互配合协作,无往不利。 只是云祁看着天上半弯上弦月,却觉得心里似是缺了一角,有些难言的苦涩在心底蔓延。 他喃喃叹道:“人真的贪心。” 他能有如今机缘,已经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运,可他却还是想要她的喜欢。 他想要她与自己在一起,是因为两心相许,并非为了旁的,为了局势。 玄明听不懂云祁的话,很是纳闷,却也不敢问,只赶紧跟上云祁的步伐,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谢昭昭这一晚睡的不安稳,梦了一晚上的前世,梦里全是那时候的云祁。 嚣张,肆意,桀骜。 静时如芝兰玉树,动时又如骄阳入怀。 梦中反复浮动最多的画面,却在昨夜他坐在床弦,又轻又快吻在自己额心的样子。 谢昭昭坐在床头,脸色有些憔悴,怔怔抚着额心,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小姐,你在想什么好事儿?”香桂进来服侍梳洗。 “没什么。”谢昭昭放下手,也收回笑,“我再睡会儿,你别让人吵我。” “是。” 香桂俯身行了礼,很快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谢昭昭躺回床上补了个觉,起来时便到晌午了。 于氏过来念叨了她一会儿,以为她是最近在苗先生那儿跑的太勤快,晚上也不好好睡觉呢。 于氏哪里知道,谢昭昭这是给人乱了心没睡好。 很快朝廷就下了圣旨,大行皇后冥诞前后半月,在京郊大相国寺做盛大的水陆道场。 京中官眷全部要参与,斋戒沐浴,抄经祈福。 大行皇后的冥诞,历年来都是京中最要紧的,更何况今年是大行皇后六十岁冥诞,整寿意义不同,宣武皇帝更加看重。 任何人都不敢托大。 谢星辰和窦氏自然也放下了对楚赫那点执着,准备前去京郊佛寺。 出发那日是八月二十,天气已经没那么闷热。 谢昭昭和于氏一辆马车,谢星辰和窦氏一辆。 因为账目,以及谢星辰与楚南轩之间那些说不清楚的牵扯,于氏现在对二房已经没了好脸色,出门时在门前遇上了,连表面的客气都维持不了。 于氏面色冰冷,如同没看到窦氏和谢星辰,直接带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窦氏原本还想装模作样问个好,被这么一甩脸子,僵了好一会儿才在谢星辰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一坐稳,窦氏便冷笑道:“草莽流民,果然是没规没矩的,也便是于家踩了狗屎运,早年跟着宣武皇帝斩蛇起义,否则她算个什么!” 第57章 楚南轩母亲杨氏 谢星辰也冷笑:“论出身和家族底蕴,不管是于家和谢家都比不上母亲家中。” 窦氏一族在江南也有百十年历史。 只可惜窦家如今衰败,全是不肖子孙。 这几年还要靠窦氏和谢星辰挖了谢家的银子去贴补。筆趣閣 窦氏想到娘家的乌糟事,脸色又沉了沉。 娘家是靠不住了,只能靠着儿子谢长志和楚南轩。 不过谢长志远在边关,不知何时回来。 眼下窦氏只能瞅着楚南轩。 只要楚南轩能娶谢星辰过门,楚赫也有个着落,一切便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楚南轩又—— 谢星辰本意是安抚窦氏,让她心情好一些,却不想无意之间倒是让窦氏心情更加糟糕了。 接下去的一路上窦氏都沉着脸没吭声。 谢星辰心里也惦记着楚赫安顿的事情,一段时间来心情都很不好,也沉默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女眷到达了京郊玉龙山大相国寺。 于氏和谢昭昭在京中女眷之中一向不受待见,但谁叫谢威这凉国公货真价实? 那些贵妇人们也不好当面给两人难看,表面上的客套还是维持住了。 江宁侯夫人素来憎恶于氏,冷笑了一声别开脸,带着女儿和儿媳很快进了禅院。 于氏冷哼一声,自然是懒得理她,也带着谢昭昭随着僧侣,去往给她们母女安排好的禅院。 “要和二房那两人住一起了。”于氏声音幽冷,脸上挂着直白的排斥。 “嗯,没法子的事情。” 谢昭昭却是温声细语,“水陆道场来的女眷多,这大相国寺的禅院就这些,一家一个院子才能勉强安排的了。” “娘就忍忍吧。”谢昭昭轻拍着于氏的手,“反正每日都得去正殿祈福,一整日下来也累到爬不起身,回来直接睡了就是,没准儿面都不必见到。” 于氏皱眉片刻,点了点头:“说的倒也是。” 不过瞧着谢昭昭平静淡漠的样子,于氏心里暗自嘀咕,女儿倒是落落大方,很能沉得住气。 哪像她,现在看到窦氏和谢星辰就气的要冒烟! 她这糟糕的火爆脾气啊。 “谢夫人。”不远处回廊拐角,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低唤。 谢昭昭抬头一看,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那是个身穿青灰色素服的女子,瞧着面容约莫三十来岁。 弯眉大眼,素面朝天。 乌云一样的头发只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简单挽了发髻,通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 那是楚南轩的母亲杨氏。 于氏虽然如今对楚南轩没什么好脸色,但面对杨氏这样的礼数周到,自然也不会板起脸,“楚夫人日安,这是要去禅院安顿吗?” “嗯。”杨氏点点头,看了谢昭昭一眼,眼神淡淡,“许久没出门,也许久没见过谢夫人和昭昭了,你们母女二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风姿。” “楚夫人也是。”于氏不会说客套话,只是笑了笑,“我先去安顿。” 杨氏点点头:“好。” 窦氏和谢星辰跟在于氏身后。 瞧见杨氏,窦氏立即摆出笑脸来,“楚夫人——” “那我也告辞了。”杨氏却是微微颌首,不等窦氏说什么,便带着自己的贴身嬷嬷离开。 正要拜见的谢星辰僵在当场。 窦氏脸上的笑容也仿佛卡住了一般,十足难堪。 于氏瞥了那两人一眼,冷笑一声,带着谢昭昭走了。 等到了谢家安顿的禅院房间内,于氏不客气地讽笑道:“活该。” 窦氏觉得于氏出身草莽。 她自觉窦家在江南有百十年历史,是有底蕴的,自然心里看不起于氏。 但杨氏却是前朝郡主。 她的身份尊贵,她也有那份底气不把窦氏看在眼中。 谢昭昭想,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 于氏忽然皱眉说:“昭昭,你说她忽然冒出来打什么招呼,不会是还想来说你和楚南轩的婚事吧?” “可能吧。” 谢昭昭给于氏沏了杯茶。 于氏眉头皱的更紧。 楚南轩和谢星辰不清不楚的,这门婚事她都不想认了。 …… 谢昭昭安顿好了于氏之后,便往自己的禅房去。 出门的时候,正遇上窦氏和谢星辰进院子。 母女二人的脸色都极度难看。 谢昭昭视若无睹。 安排给谢昭昭的禅房就在于氏隔壁,摆设简单朴素,却十分干净,屋内还有焚过香的味道。 谢昭昭坐了一路马车,稍微有些疲累,便暂且休息下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杨氏果然前来拜访,还叫谢昭昭前去说话。 谢昭昭坐在禅房的罗汉床上翻看经书,淡淡道:“不去。” “可是——”香桂神色为难,“楚夫人是长辈,若是不去怕是不太好吧?” “就是不去。”谢昭昭慢慢说:“说我不舒服,休息了便是。” 她不想和楚南轩有任何关系,也不想看到杨氏那张脸。 不出现,就是她的态度。 香桂硬着头皮离开了,片刻后回来说:“楚夫人很关心小姐的身体,还叫小姐好好休息。” “她自然只能这么说。”谢昭昭笑了一声,“总不能拍着桌子骂我不知礼数吧?她现在可不是我的谁,没那个资本。” 香桂迟疑道:“小姐好像对楚夫人十分不喜。” “不错。”谢昭昭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我谁也不喜欢!” 香桂倒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对面禅房传来啪嗒一声响。 谢昭昭起身到窗口,推开半扇窗看了一眼,谢星辰房间的窗户在忽闪。 谢昭昭笑了笑:“她现在气得很呢。” “小姐是说二小姐吗?” “自然。”谢昭昭盯着谢星辰那个房间,神色幽暗而冰冷。 杨氏吃斋念佛,除了必须出现的场合,基本都关在家中小佛堂,深居简出。 前世谢昭昭嫁到楚家之后,对她很是敬重孝顺。 杨氏却永远冷着一张脸,每时每刻表达对谢昭昭的不喜欢。 并且时常要给谢昭昭立规矩。 隔三差五便是祠堂罚跪,佛堂抄经。 谢昭昭念着她是楚南轩的母亲,一向都是逆来顺受。 将她当成个脾气不好的长辈。 可这样吃斋念佛一脸慈和的人,其实背地里却最是蛇蝎心肠。 第58章 挑拨(一) 前世京城大变,谢家满门被灭。m..nět 谢昭昭和楚南轩离开京城之后,遇上了流民,便是杨氏命令楚南轩,将流民屠尽,搜罗流民手中粮食和钱财为己用。 后来更是在发现楚赫染了天花之后,毫不犹豫命人将楚赫丢下。 等谢星辰赶到,找回楚赫的时候,楚赫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杨氏面无表情,喝令谢星辰立即赶路,否则就要将她也丢下。 谢星辰悲痛欲绝,几乎是生不如死。 谢昭昭那时候与谢星辰还是姐妹情深。 她并不知道楚赫就是谢星辰生的孩子,只以为楚赫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而谢星辰照看楚赫的时日久了便有了感情。 她帮着谢星辰将楚赫安葬,还仔细陪伴谢星辰,安抚她的情绪,劝解她先到安全地带再说。 谢星辰振作精神之后,草草葬了楚赫,便和大部队一起到儋州安顿。 后来楚南轩和谢昭昭一起出征,离开儋州大半年,等回去的时候,杨氏竟然死了。 是被山贼活活分了尸。 儋州是楚南轩的大本营,周围一向稳妥。 可偏偏就是杨氏去上香的时候,莫名其妙冒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来,杀人越货,手段残忍。 楚南轩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一心扑在追击山贼之事上。 但谢昭昭记得,她曾看到谢星辰和一个刀疤脸的男子见面。 谢昭昭问谢星辰那是谁,谢星辰当时面不改色地说是问路的。 后来关于那群土匪,什么都没追查到。 如今回想起来,谢昭昭后背略有些发冷。 怕不是谢星辰与杨氏有杀子之仇,所以便制造了一场山贼分尸。 谢星辰看似柔弱无辜,其实却是个最能忍耐的人。 她可以瞒着谢家所有人,和楚南轩暗度陈仓五年之久,若非自己前世噩梦,都发现不了他们的事情。 谢星辰也能沉得住气,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杨氏。 这样的一个女子,可是个厉害角色。 要是现在就让她和杨氏撕扯起来,似乎是场不错的好戏呢。 谢昭昭垂下眼眸,挡去眼底的冷芒,也慢慢放下了窗户。 杨氏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她一走,于氏气呼呼地到谢昭昭房间来,“果然是来说婚事,又说瞧了黄道吉日,你们感情好,不能再耽搁,年岁都大了什么的!” “楚南轩那混账东西,和二房那个的事情还没说清楚的,还敢来说大婚的事情!” 谢昭昭给于氏倒茶,“消消气……那娘怎么回她的?” “我还能怎么说?”于氏冷笑道:“她说什么我都不吱声呗,就说眼下大行皇后冥诞事大,其余我一盖不接招。” “她觉得没趣就走了!” “娘做的对。”谢昭昭温声笑道:“这叫无招胜有招。” 于氏没好气地瞥了谢昭昭一眼,“你的事情,你倒是躲得远,你当真是身体不适吗?” “那肯定不是。”谢昭昭笑起来,“我好的很,只是不想和她多说话。” “所以你就让娘帮你应付?你个坏妮子!” 于氏笑骂了谢昭昭两声,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才离开。 很快天色就暗沉下来。 今日是到大相国寺第一日,各府女眷都需要安顿,正式祈福是安排在明日一早。 谢星辰和窦氏一个下午都没出房门,约莫是最近诸事不顺,今日被杨氏当场甩脸子,两人都气的不轻。 谢昭昭一直让香桂盯着那边。 亥时刚过,谢星辰出了门。 谢昭昭便也带着香桂离开,往谢星辰去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在河边。”香桂说,“约莫是心情不好,所以出来透气。” “嗯。” 谢昭昭点点头,走了两步,果然在河边看到谢星辰坐在石凳上,瞧着水面上的波纹发呆。 “你在这里,别跟过去。”谢昭昭淡声吩咐。 香桂点头应下,看着谢昭昭缓步走到了谢星辰身边去。 “二姐姐。” 谢昭昭温声呼唤,“这么晚了不睡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是为了那个赫儿安顿的事情,还是为了今日被楚夫人甩脸子啊?” 谢昭昭的话直白犀利。 谢星辰瞬间沉了脸色:“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谢昭昭微笑,“是啊。” 谢星辰脸色铁青,毫不犹豫挥了谢昭昭一巴掌。 但她的手腕却被谢昭昭稳稳握住,还挣不开。 “二姐姐的脾气如今变得很不好,动不动便想和人撕扯动手。” 谢昭昭一甩手,谢星辰被甩的扑在石桌上。 谢昭昭慢条斯理说:“这可不是淑女所为。” 谢星辰气的头顶冒烟,咬牙切齿,偏偏她又不能对谢昭昭怎么样。 谢昭昭说:“你想不想改变现状,二姐姐。” “什么?”谢星辰眯了眯眼,“改变什么现状?” “自然是现在所有不如意的现状。”谢昭昭坐在石凳上,姿态端庄娴雅,“我可以帮你的。” 谢星辰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嘲讽地扯了扯唇:“你会帮我?难道不是害我?” “是帮。”谢昭昭淡淡说:“难道你不想让楚赫能得到最好的安顿,你不想堂堂正正嫁给楚南轩,让楚夫人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份?” 谢星辰脸色巨变,“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想嫁给——” “不要遮掩了。”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楚赫是你们的孩子,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要给楚赫最好的安排,想要做楚南轩堂堂正正的妻子。” 谢星辰脸色青白交错,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谢昭昭的神色像是见了鬼。 那般隐秘的事情,谢昭昭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 谢星辰深知楚南轩还要依靠谢威走仕途,不愿坏他的事,反射性就想否认。 可看着谢昭昭平静却锐利的眼神,她忽然发觉,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谢星辰颤声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必管。”谢昭昭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便是。” 谢星辰分明不信,眼神阴沉地朝着身后幽静的湖水看了一眼。 谢昭昭笑了:“想把我推下水灭口呢?二姐姐,别说你办不到,就算你真的推我下去了,我也是会水的,游上来便是。” “而且我的婢女就在不远处看着,你要害了我,你跑不掉的。” 谢星辰没想到自己心念一闪都被谢昭昭洞察,浑身僵冷,如坠冰窖。 第59章 他非娶我不可! 看着洞悉一切,却依然平静无比的谢昭昭,谢星辰艰难出声:“你……一点不生气,一点不难受?你还要帮我?” 这让谢星辰无法置信。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生气,不难受?”谢昭昭平静道:“只是生气难受也没有任何用。” “你们既然两情相悦,连孩子都有了,我硬要插进去,无非是自己寻不自在罢了。” 谢星辰下意识地摇头,眼底全是不信。https:/ 谢昭昭不生气还要帮她,实在太诡异了。 谢昭昭静静看了湖水一会儿,也不着急说什么,却是谢星辰先忍不住了。 她问:“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凑巧。”谢昭昭淡淡说:“我还发现了一点旁的事情,是你与楚南轩的,但你却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谢星辰好看的眉毛紧蹙:“什么事情?” “是这么一件事。”谢昭昭缓步走到谢星辰身边,附耳与她说:“羊角风,你可知道……” 谢昭昭的声音逐渐变小,散于风中,也冲入谢星辰的耳中。 谢星辰脸色逐渐扭曲。 那难看到极致,恐慌震惊到极致的表情,让谢昭昭看着心情无比畅快。 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楚南轩和谢星辰欺骗她欺骗谢家满门。 谢星辰自以为忍辱负重最终自己就是赢家,却不想她本身也是别人置于股掌之中戏耍欺瞒的玩物。 谢昭昭轻声说:“好姐姐,你大可以找个大夫问一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然后了解一下谢家、窦家、还有楚家甚至是楚夫人杨家那边,以前可曾有人得过羊角风。” “了解的清楚一点,莫说妹妹是骗你。” 话落,谢昭昭拍了拍谢星辰的肩膀,云淡风轻的离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谢星辰,却惊怒交加到甚至忘记呼吸。 羊角风! 这种病是从父母身上带给孩子的! 她现在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谢昭昭会知道这么多,她只觉浑身如坠冰窖,煎熬痛苦。 她揣着一丝可怜的期盼冲回了禅院内。 窦氏原本担心她心情不好,正要去找她。 此时见她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地跑回来,一面松口气一面赶紧上去把谢星辰扶住,“你这孩子,跑的这么急做什么?” “娘!”谢星辰用力捏住窦氏的手:“赫儿的病……窦家可有人得过?” “没有。” “那谢家、楚家呢,你可知道?” “应该也没有。”窦氏摇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星辰张了张嘴,想问杨家。 可杨家原是前朝皇族,从不曾听过有这种病。 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身体还不错,一年四季都极少看大夫。 所以这羊角风,到底是谁传给赫儿的? 谢星辰惊骇至极,手也忍不住不断用力,捏的窦氏吃痛,连忙喊:“星辰?星辰?你怎么了?” 谢星辰茫然地看向窦氏,片刻功夫眼底满是水雾,“娘,我……我……被骗了。” 赫儿是她五年多前,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怀的。 那一夜,楚南轩传信要她前去观音殿。 当时因为治丧之事,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楚南轩。 她才十五岁,热恋期间不见情郎自然是相思成灾,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去了。 进到观音殿之后一片漆黑,有人贴了上来抱她。 谢星辰吓了一跳,慌忙挣扎起来,可那男人手劲儿大,拆礼物一样三两下便将她的衣裳扯散。 不知怎的,谢星辰身子逐渐无力,意识也有些迷蒙,就被破了身子。 那一夜,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殿中观音那双普度众生的眼,和台前冒着红点的三株高香。 等她醒来的时候,楚南轩正抱着她,温声安抚。 她便以为是楚南轩。 如今细细想来,那人虽穿着和楚南轩一样的软甲战袍,身材也和楚南轩一样高大英挺,但脸上似有胡茬,磨的她脸颊脖颈有些发疼。 楚南轩素来注重自己的仪表,谢星辰从未见过他胡子拉碴过。 而且当时谢星辰醒来时,楚南轩衣衫整齐,眼底一片平静,不见温存之后的点滴温柔。 只是谢星辰被那件事情迷了眼,所以没有留心。 现在,所有的细节一点一点在脑海之中闪过,逐渐放大。 谢星辰呜咽一声,扑入窦氏的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听完一切的窦氏也仿佛天上响起一道惊雷,将她劈的裂开,“那、那到底会是谁?!” “不管是谁,楚南轩一定知道,约我去的信是他亲笔,我醒来看到的人也是他。” 谢星辰流着泪,“他说他珍爱我,便将我——他是这样珍爱我的!” “会不会……”窦氏心存疑虑,“中间出了意外,南轩赶到的迟了,见你出了事,心中疼惜,便自己认下?” 谢星辰陡然看向窦氏,“娘你还在为他说话,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这些年都扑在谢昭昭身上,对娶我的事情一拖再拖,对赫儿也毫不上心!” “我失去清白还拖着一个孩子,他若要甩手不管,我后半辈子怎么办?” 窦氏脸色一变,“你说的不错!” “娘,我要叫他付出代价!”谢星辰一字字说。 “好,好!”窦氏连声安抚。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脑子里也乱了,只说:“你别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看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谢星辰眼角带泪,娇柔的面孔一副柔弱模样,但眼睛里却闪着毒蛇一样的光,“观音殿他既然认了,连赫儿都认可,那我便要叫他非娶我不可!” …… 谢昭昭回来之后就在禅房之中翻看佛经,面色平静淡定。 吱呀。 红袖推门进来,将从谢星辰和窦氏那边窥听到的消息都告知谢昭昭。 “观音殿?”谢昭昭扬了扬眉,“那就是说,那时候她失去清白还在皇宫里了,也不知道那男的是谁……” 红袖说道:“时间太久了,还是在皇宫,咱们怕是不太好查。” “嗯,那是。”谢昭昭点点头,“你时刻留意二房那边动静,有什么随时来报吧。” “是!”红袖拱手应声,便退了下去。 谢昭昭随手整理经书,看着面前跳动的火苗,低声喃喃:“能出现在皇宫,还有羊角风的人,应该不难查吧?” 第60章 富贵险中求 第二日,祈福正式开始。 大行皇后姓薛,和宣武皇帝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陪伴三十余年,感情深厚。 宣武皇帝后宫之中虽也有四妃九嫔,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薛皇后在他心中位置。 这次的水陆道场,因为是薛皇后整寿冥诞,做的极为肃穆盛大。 女眷们由宫中宁妃和贤妃两人带领,在大殿之中祈福,每日四个时辰,晚上需亲自抄经,第二日用来供奉。 祈福需要半个月,半月后水陆道场才正式开始。 四个时辰祈福,早上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虽然有蒲团垫在膝盖下,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女眷来说,这也是不好消受的。 更何况晚上还得抄经。 抄经需虔诚认真,字迹工整,不得敷衍,又得一两个时辰。 这样一来,每日有六个时辰用在祈福之事上,再除去吃喝睡,休息的时间都少了许多,祈福抄经还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才过了两日,有些女眷便面色憔悴,看着不太能撑得住了。 宁妃和贤妃都上了岁数,也有些疲乏。 但她们是女眷表率,疲乏也得强撑着,否则一顶不敬大行皇后的帽子叩下来,谁也吃不消。 于氏和谢昭昭这两个出身“草莽”的,曾在军中打滚多年,耐力和身体都不错,倒是一直撑的稳稳当当。 第三日下午祈福结束,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回了禅院准备抄经。 一路上免不得和窦氏与谢星辰走在一起。 窦氏看起来也很憔悴,显然那养尊处优的身子是禁不住折腾的。 谢星辰看着憔悴,一张娇柔的脸有些泛白,但背脊秀挺,一双秋水一样的眸子也深沉安静。 到了院子里,她看着谢昭昭说:“三妹妹,等会儿我和你一起抄经。” “好啊。”谢昭昭点点头应了。 等进到禅房内,于氏皱眉说:“干嘛答应她,你和她一起抄经,难道不会看着心烦?” “不会。”谢昭昭微笑:“这两日祈福太累,娘今天早点休息,我帮你抄经。”https:/ 于氏一听,脸色都和缓了一些,但话却说的委婉,“那你会不会太累?” “当然不会。”谢昭昭推着于氏往床榻边走,“您忘了,琴棋书画,我只擅长书法,写的还不错,抄经静心,怎么会累?” 抄经这事儿,各禅院内的女眷也有相互帮忙抄写的,大家心照不宣,不会拿来说事。 于氏想了想,自己的字着实不太好看,供奉给大行皇后恐怕也污了她的眼,便点点头应了。 谢昭昭瞧于氏歇下了,便回自己禅房去,吩咐香桂准备文房四宝。 没一会儿,谢星辰就来了。 “三妹妹。” “二姐姐。” 两人相互敷衍着唤了一声,谢昭昭示意婢女退下,和谢星辰相对坐在桌边。 两人都起笔抄经。 静默了一阵子,谢星辰才慢慢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那得看二姐姐想得到多少了。”谢昭昭认真地抄写着经书,“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全靠我可办不成,你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得付出一些。” 谢星辰说:“我想让他娶我做正妻!”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谢昭昭说道:“如今这水陆道场,便是个好机会,端看姐姐豁不豁的出去。” “怎么豁?”谢星辰停下笔,眯着眼睛问:“豁什么?” 谢昭昭笔锋不停,一面抄经一面应对谢星辰也游刃有余:“我和楚南轩还有婚约,你和他的事情是暗处的,旁人不知。” “若是旁人知道你们已经是一对儿,那自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谢星辰沉声说:“可这是大行皇后的水陆道场,在这个时候捅破儿女私情,若是被问罪是要丢性命的!” 她那夜气愤难平,发誓一定要叫楚南轩堂堂正正娶了自己。 可是这件事情谈何容易? 就楚南轩和谢昭昭这圣旨赐的婚,就让她毫无办法。 宣武皇帝金口玉言,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她没有办法,犹豫之间便找上了谢昭昭,其实却是试探的心思居多。 她要看谢昭昭是不是真心襄助。 办法有用她才会考虑,若是谢昭昭借机害她,那自然也不能够。 只是现在听谢昭昭说的这些话,完全是馊主意,当她是白痴呢! 谢昭昭这时才抬眸:“的确,这个时候旁人捅出儿女私情会丢性命,但你和楚南轩的事情却不会。” “怎么说?” “你姓谢。”谢昭昭淡淡说:“你是谢家二房嫡女,我父亲在前面撑着,谁敢要你的命?还有你别忘了,楚南轩是鹏程将军的儿子。” “鹏程将军当初为救当今圣上而死,圣上曾亲赐免死铁券给楚家。” “二姐姐,你可还记得上次楚南轩牵扯劣质军械的事情?轻描淡写便被放了出来,连点皮肉之痛都没受。” “但半年前牵扯进劣质军械这件事情的官员全部是满门抄斩。” “这番一比较,你还看不出楚家和谢家的分量么?” 谢星辰咬了咬唇,面露迟疑。 她当然知道谢家分量,也明白楚南轩前途无量。 但就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到时候她和楚南轩的事情不能成,反倒她自己受罪。 谢昭昭又说:“其实你不必这般畏首畏尾,我爹素来对二房十分维护,怎么可能叫你受委屈?” “再说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你想博个好前途,却不想冒险?” 这一番话说的谢星辰很是心动。 是了。 大伯谢威这些年很少叫二房受委屈,他对谢星辰的父亲谢擎有愧。 谢威绝不会看她出事。 楚家有免死铁券,宣武皇帝十分看中楚南轩,也未见得要命。 说不定和劣质军械的事情一样,有惊无险。 的确可以搏一把。 只是—— 谢星辰忽然看向谢昭昭,“你这样劝我去做这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帮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做好事。 更何况谢昭昭和楚南轩先前青梅竹马,情深意长,都披了嫁衣要大婚! 第61章 看到的圆满未必是圆满 谢星辰看着谢昭昭。 那张脸瞧着娇柔无害,毫无攻击力,然而黑白分明的眼底却带着几分锐利光芒。 她能在谢家所有人面前和楚南轩暗度陈仓五年之久,又岂会是个笨蛋。 谢星辰冰冷道:“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你像劣质军械这件事情,劝大伯和二房与楚南轩划清界限,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劣质军械牵连太广,谢家插手会弄巧成拙。” 谢昭昭说:“但你和楚南轩的事情只是儿女私情……况且,上次楚南轩出事,你又怎知我爹背后没有做什么救他?” 啪。 谢昭昭放下笔,面色转为不耐:“你既然自己有主意,来找我做什么?你自己解决便是,我要安心抄经了,你自便吧!” 这是逐客令了。 谢星辰捏紧了手中的笔,却没有起身。 半晌,谢星辰问:“你为何忽然就对他如此冷淡?” “不知道。”谢昭昭看着跳跃的烛火,“或许以前也未见得多亲热,只是习惯了,然后看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忽然就腻了,烦了吧。” 谢星辰顿了顿,“那你到底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我们一直——” “你有完没完?”谢昭昭忽然变脸,冷声说道:“要我让人把你丢出去你才甘心?滚!” 谢星辰脸色陡变,果然也没再停留,起身离开了。 她很快回到了窦氏房中。 窦氏询问情况,她简单说了,神色复杂道:“娘,你说她到底怎么发现我和南轩的事情的?” “这……”窦氏沉吟了一阵子:“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或许你们的事情是被旁人发现了。” “比如定西王!定西王一直对谢昭昭势在必得,说不准他暗中盯着楚南轩,然后发现了你们的事情就告诉了谢昭昭。” 窦氏肯定道:“绝对是这样!你别忘了,南轩和那贱人大婚的时候,定西王还抢了亲。” “说是为了戳破南轩和劣质军械的事情,但定西王什么时候不赶来,偏偏就在成婚的时候抢亲截留证据——” 窦氏冷笑一声,“要说没有一点是为了谢昭昭那贱人怎么可能?” “她从定西王那里知道了你和南轩的事情,便心灰意冷,然后定西王还喜欢她,她自然立即投入定西王怀抱,怎么可能还会和你抢南轩!” 说到此处,窦氏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嫉妒,“她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母虎,到底哪里好,让定西王那样尊贵的人惦记了这么多年!” 谢星辰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谢昭昭什么都比她好! 她咬牙妒恨了一阵子,才回归到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上,“她出了个主意,叫我在水陆大会上将我和南轩的事情抖出来!” 窦氏面色纠结,片刻后眉眼之间划过一抹决绝:“那小贱人有句话说的对,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世上就没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想要得到泼天的富贵,便得需要冒险。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心意,便立即开始埋头商议。 如何巧妙地“戳破”那件事情,让楚南轩非娶她不可! …… 谢昭昭将自己的那份经书抄完用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又为于氏抄经。 整理经文和重新摆放宣纸的空隙,香桂低声问道:“小姐,万一二小姐不信您怎么办?” 从谢昭昭大婚被抢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谢昭昭并未和香桂主动说过什么。 但从她平素的反应和言辞,香桂这个贴身照看的人也知道了许多事情。 比如谢星辰和楚南轩,以及那个孩子楚赫。 香桂搞不懂谢昭昭为什么能如此冷静,还能大度的想让楚南轩和谢星辰有情人终成眷属,想让楚赫和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按照谢昭昭以往的脾气,拿剑劈了楚南轩才是正常的啊。 怎么都不该是如今这样冷静大方。 香桂忍不住说道:“小姐,您是要算计报复他们吧?” “聪明。”谢昭昭笑盈盈地说:“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谢星辰不信我也无妨,她自己不愿意往前迈那一步,我帮她就是。” 总之,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必定瞒不住。 “可是他们的事情一旦戳破,恐怕小姐和楚将军就彻底没机会了。” 香桂神色复杂,“小姐方才和二小姐说的话句句属实,一旦他们的事情在这水陆大会上戳破了,他们就只能成亲了。” “怎么报复别人的手段,却是让人家圆满?” “有时你看到的圆满未见得是真圆满。”谢昭昭拿着剪刀剪烛心,“楚家并不是个富贵窝,反倒有可能是个豺狼窟。” 香桂想起那冷冰冰且高高在上的楚夫人杨氏,觉得谢昭昭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谢昭昭对楚南轩转变的这样决绝,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谢昭昭却并不愿意多解释什么。 许多事情是没有解释必要的。 她就是真的谢昭昭,重生之事,所有所有都归于一场噩梦。 是噩梦叫她成长,叫她冷静,叫她决绝。 身边的人迟早会习惯她如今的模样。 她静心抄经,一笔一划,字迹工整,十分的虔诚认真。 至于谢星辰和窦氏那边,谢昭昭一直吩咐红袖盯着。 第二日晚上,祈福结束,回到禅院抄经的时候,红袖前来禀报。 “小姐,那边派了人去回城,往楚赫安顿的那个城北小客栈去了。” “哦。”谢昭昭点点头,“看来是要用上那个孩子,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奴婢倒是觉得这法子有点不妥当。”香桂皱眉说:“那孩子又不是楚将军的,万一楚将军不认,二房岂不是什么都落不下,而且还会牵连凉国公府!” “所以我须得帮帮我这二姐姐,让楚南轩非认下不可。”谢昭昭淡笑:“他们之间暗度陈仓五年之久,可不是只有孩子那一个证据。” 历经前世,谢昭昭看透了一些事情。 楚南轩其实对谢星辰是有些感情的。 他们背着所有人暗度陈仓。 五年时间聊解相思之苦,自然会有铁证一样的物件。 一旦拿出证据证明私情,楚南轩便是百口莫辩。 那个孩子并不是最要紧的。 只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楚南轩知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小姐!”就在这时,外面有个武婢送了一碟糕点进来。 第62章 拿腔拿调 红袖将糕点拿到谢昭昭面前桌上放下,“送糕点的小沙弥说,瞧着今日晚饭小姐用的不多,正好有个师弟会做些西北风味的豆沙糕,便给小姐送了些来。” “西北?” 谢昭昭唇微抿,遣退红袖,便将碟子里的糕点小心地一一掰开。 掰到第三颗的时候,谢昭昭发现糕点里面有个小竹筒,里面用蝇头小字写了一张字条。 谢昭昭一眼扫过,捏起来放在蜡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小姐?”香桂两眼放光:“是不是定西王殿下——” 谢昭昭不回答,只说:“磨墨。” 香桂虽然好奇,但也只能压下心绪,乖乖给谢昭昭研墨。 于氏的经书依然是由谢昭昭负责抄写。 今晚谢昭昭抄的慢,写完已经过了亥时。 谢昭昭随意洗漱了,吩咐香桂退下休息,自己灭了桌边的等,点了一只小蜡烛拿到里间的床榻边上。 她没有上床歇息,而是将关好的窗户小心地留了一个缝隙,顺势瞧了瞧外面的夜色。 禅院里其他几间房都灭了灯火。 想来于氏和窦氏母女都睡下了。 谢昭昭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往回,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在帮我留窗?” “……” 谢昭昭静默一瞬,回眸,“你从哪儿进来的?” “这儿。”云祁朝后指了指。 谢昭昭看过去,却是个位置高还十分窄小的气窗。 谢昭昭忍不住说道:“这样小的位置,你倒是利落,我都没听到声响你便进来了,这本事有做梁上君子的潜质。” 云祁一身玄黑色素衣,浅浅勾了勾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地方是大相国寺,庄重肃穆,他倒是没有油嘴滑舌。 云祁上前两步,“我看看。” “左手还是右手?” “左腿。” “左——” 谢昭昭盯着云祁,“左什么?” “左腿。”云祁确定地说了一声,指了指床,“过去坐好,将裤脚卷起来。” 谢昭昭柳眉一蹙,站在原地没动。 “没听懂?”云祁挑眉,朝谢昭昭伸手捞来。 那动作像是要抱她。 谢昭昭赶忙后退半步,怀疑地说:“为什么要看左腿?” “通脉要通四肢的。”云祁淡淡道:“难道你经脉只有双手?这种事情还要什么为什么?你快点,很晚了,我还得回去休息。” 谢昭昭犹豫地盯了他一阵子。 云祁皱眉说:“你磨蹭什么,武功不想要了?” 谢昭昭这回不犹豫了,提了裙摆坐到床边,将罗袜往下卷,裤脚往上拉,露出了半截玉白色的小腿。 云祁撩袍,稳稳地坐在床弦,低头伸手,摸索上谢昭昭小腿。 谢昭昭身子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连忙别开眼,不去看云祁如何动作,更不想看到他的脸。 床边那只细小的蜡烛发出的昏黄光芒,把两人的影子打在内侧青灰色的床帐上。 云祁按压她小腿穴位的姿势看起来十足亲昵。 谢昭昭盯着那影子,看着云祁修长的手指在她小腿上游走,身体的感触似乎也变得十分敏锐。 甚至能感受到他拇指和掌心的细茧,摩挲着滑腻的小腿肌肤有些发痒。 无言的暧昧在空气之中流转。 谢昭昭微咬下唇,下意识地想将小腿缩回,脚腕却被云祁握住,“别乱动。” 谢昭昭闭上了眼睛,索性眼不见为净,只求快些结束。 一阵刺痛却猛然袭来。 谢昭昭倒抽了口气睁开眼。 “弄疼你了?”云祁皱了皱眉,“这个穴位是要用这样力道的,你忍忍。” “嗯。”谢昭昭拧眉点头。 云祁力道不变,在谢昭昭小腿穴位上时而打圈时而按压。 一开始的刺痛逐渐变成了闷疼。 到后面成了酸疼。 谢昭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抿着唇再没吭声。 等一切结束,云祁帮谢昭昭放下裤脚,随手拎了怀中一方黑丝手帕,帮谢昭昭拭了拭额头汗珠。 那动作太自然。 谢昭昭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云祁已经把手帕丢在谢昭昭膝上,“弄脏了,你给我洗。” 谢昭昭:“……” 云祁起身去桌边倒水喝。 谢昭昭哼了一声,“我又没叫你用手帕帮我拭汗,再说了,若你不给我下药,我不至于武功尽失,你更不必半夜三更不睡觉,翻墙跳窗地来帮我通脉。” 云祁端起冷茶抿了一口,回头来看谢昭昭,“洗不洗?” 谢昭昭捏起那帕子,用力地揉成一团,想丢出去砸云祁脸上,却又没丢出去。 她瞧着云祁说:“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不帮。”云祁听也不听直接拒绝,“我下药是阻止你嫁给楚南轩,不想让你跳火坑。” “你却这样的不识好人心,我现在还帮你那不是自讨没趣。” 谢昭昭心头火起。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 也不知道是谁威胁她,只能在洞房花烛夜让她恢复武功? 谢昭昭压下翻腾的怒火。 她套了鞋子走到云祁面前去,尽量让表情柔和,“只是一点小忙……咱们不是都已经私定终身了,你还盖了戳,一点小忙你也不帮吗?” 云祁一顿,缓缓放下茶杯,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底波光浮动。 “我盖戳的时候你不是挺不乐意。”云祁微微低头,“现在倒是懂得拿这个来说事,好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可不是你想使唤就使唤的人。”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好吧,算我没说。” 谢昭昭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很感谢定西王殿下今夜特地来帮我通脉,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云祁剑眉一拧。 在谢昭昭转身要走的时候,云祁忽然捉住她的手腕。 “怎么?”谢昭昭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还有事?” 云祁问:“要我帮什么忙?” “不必了。”谢昭昭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我自己想办法。” 云祁又抓她另外一只手腕,“我帮。” 他这一回捏谢昭昭手腕用了巧劲,谢昭昭试了下挣不脱,无力地闭了闭眼。 先前拿腔拿调地不由分说就拒绝。 现在又理直气壮一定要帮。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云祁声音有些冷,“什么忙我都帮,但你不许再像刚才那样叫我,给我行礼!” 第63章 美得你,不行! 谢昭昭的视线从云祁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上移,落到他精致俊美的脸上。 那张脸平素如旭日朝阳一般华彩璀璨。 此时瞧着却有些阴沉。 显然刚才行礼,叫他定西王的行为让他上了火。 谢昭昭刚才也是恼火了,所以才阴阳怪气了那么一番,也没想到能惹他生气。 “听到没?”云祁沉声说着,“不许!” “……” 谢昭昭沉吟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说不许就不许,凭什么?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想做什么?” “你不是我想使唤就使唤的人,难道我是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的人?” “松手!” 云祁先是气恼面色微微发青。 后见她竟然去掰自己手指,又不知怎的软了口气,“是我错了。” 谢昭昭挑眉,“你会错吗?” 云祁手一拉,将谢昭昭拥入怀中,轻轻抱住,“你说是什么事情,我帮你便是。” 谢昭昭瞪着眼前的衣领。 重领之上暗金绣线绣出的如意纹针脚细密精致。 他身上的龙涎香也冲入呼吸之间。 谢昭昭忽然有些无奈。 这人瞧着平素精明稳重了许多,但骨子里好像还是个不驯的少年,一点事情反反复复的。 谢昭昭没有挣扎,由他抱了一会儿。 云祁问:“怎么不说?” “在想怎么说。” 谢昭昭低着头,手指随意地把玩着他腰间玉佩边缀着的珠穂。 云祁便耐心等着。 片刻后,谢昭昭轻轻推开他,“是一件五年前的事情,发生在宫中观音殿,大致日子我不清楚,就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 “有人去了那里,是晚上,而且那人大概率有羊角风。” 云祁问:“那人是在观音殿做了什么吗?” “嗯。”谢昭昭点点头,“我猜测,谢星辰那个孩子并非是楚南轩所生,是旁人的。” “这几日我从谢星辰那儿打听到,她五年前就是在观音殿失了清白,然后怀上那孩子的。” 云祁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皇祖母丧仪期间,能在夜晚出现在宫中观音殿的人并不多,而且还是有疾的——” 话到此处,云祁忽然一顿,“羊角风这病,我好像听什么人提过。” “是吗?”谢昭昭追问道:“你快想想,是在什么人那里听到过。” 云祁微拧着眉心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很小的时候,听到军医和皇爷爷说过,那时候出征在外,我睡在皇爷爷的军帐里。” “但具体说的是谁,我记不清了。” 谢昭昭神色复杂。 军医不可能莫名其妙和宣武皇帝说羊角风吧,除非周围有人是这个病。 “我回去细想想。”云祁执起谢昭昭的手,“再让人查一下五年前宫中观音殿,你等我消息。” “好。” 谢昭昭点点头,瞧了外面一眼:“真的很晚了。” 大行皇后的水陆道场做的极其盛大。 云祁身为皇长孙,需要每日在观德殿中,大行皇后元始天尊像面前跪足八个时辰,水陆道场前三天更需斋戒,水米不进。 “你快点回去休息。”谢昭昭忍不住说:“祈福的事情需要虔诚尽心,但自己的身体也得留心注意,别等水陆大会结束,你病歪歪爬不起身来了。” 云祁轻笑:“你就这么口头关心我一下?” “不然呢?”谢昭昭说:“祈福的规矩是早就定好了的,难道我帮你偷奸耍滑?” “那倒不必。”云祁低下头,盯住谢昭昭,“我想要点实质的安抚。” 他的视线从谢昭昭的眼睛下划,扫过挺翘的琼鼻,最后落到谢昭昭的唇上。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并不算过火。 谢昭昭却忍不住抿了抿唇瓣,“美得你,不行。” “什么不行?”云祁挑眉,一幅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我说什么了吗?” 谢昭昭:“……” 她没好气地推了云祁一把,“快回去休息。” 云祁却伸手一捞,将她揽近自己,手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下,“先记着,等祈福的事情结束我再收账!到时候别耍赖。” 谢昭昭张了张嘴。 什么收账,耍赖? 她不是说不行? 而且他刚不是装傻吗? 云祁松开她往屏风外走,丢下一句话:“手帕记得洗。” 第64章 不爱那些女子 “殿下你——”太子妃身后的赵嬷嬷忍不住要说什么。 太子妃王氏却抬了抬手让她住口。 王氏微笑着说:“也是关心你的身体,你能撑得住就好……你这是来给太子殿下送吃的?” 她瞧了云祁身后玄明提着的食盒,笑意更加温柔:“殿下如今懂事多了,太子也能宽宽心。” 云祁冷语:“我是有朝事与父亲说。” 言下之意,你若是没事就赶紧离开不要打扰。 太子妃王氏点点头:“那好,这夜宵烦劳你带进去给太子。” 赵嬷嬷把食盒往前送。 玄明犹豫地看了云祁一眼,见他没有多言,便把食盒接下。 太子妃瞧着禅院窗户上太子辛劳的剪影,幽幽叹了口气,眼睛里面含着浓浓的关怀。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玄明瞧着太子妃的背影,小声说道:“真是好脾气啊。” 一个人无论任何时候都这样好的脾气,不管旁人如何恶言恶语相向,总能温柔以待,一副观音菩萨样貌。 可世上哪里有真菩萨。 有的都是假好心。 云祁转身往里走。 玄明追了两步问:“殿下,这夜宵——” “自己处理吧。”云祁丢下一句,接过自己原本准备好的食盒,到厢房门前。 太子护卫统领朝着云祁拱了手,让人进去通报。 片刻后,云祁进到厢房内。 “你怎么还没睡?”太子皱着眉头处置着手上的公务,头也没抬:“有事?” “看到父亲这院子亮着灯,想来父亲处置公务没休息,便送些夜宵过来。”云祁把食盒放在太子面前桌上。 太子一顿,缓缓抬头。 因为最近休息的不好,太子的眼中有些红血丝,脸色也有点憔悴。 但他看云祁的视线却依然是锐利的。 最近这两个月云祁表现的不错,太子却高兴不起来。 想到云祁这样好好表现,大概率还是为了谢昭昭,太子心里就升腾起一股火气。 “孤的吃喝有人照看,你关心夜宵,不如多关心关心朝中各部要务。” 太子冰冷道:“还有你再过两个月便要及冠了,陈家的小姐也要入京来——” 第65章 不知深浅 太子沉默片刻,“陈书兰是孤和你皇爷爷思考再三为你定下的,她是最适合你的人。” “你若实在还喜欢旁人,其实一并娶了也没什么。” “但谢家那个不行。” 太子朝云祁看过去:“她和楚南轩的婚事是早年就赐下的,你非要执着谢昭昭,这和抢夺他人妻子有什么不同?” 云祁垂眸沉默,又重新拿了另外一叠公文,继续翻开来。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那谢昭昭…… 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凉国公,外祖是开国功臣开平王于镇南。 上面几个兄长都在为大秦戍边。 就谢昭昭本身来说……虽然贵族圈中女子多有轻视她的,但太子也算是看着谢昭昭长大的,对她的人品德行十分清楚,说来还挺喜欢。 那丫头配云祁这个皇长孙绝对足够。 只可惜楚南轩五年多前就请了旨求了婚约。 人家谢昭昭和楚南轩两情相悦。 楚南轩的父亲楚鹏程又是宣武皇帝的救命恩人。 种种事情挡在前面,让云祁和谢昭昭根本没有可能。 太子一时间心中也无力。 身在皇家,享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尊贵,受万人叩拜,便也要牺牲许多的东西。 云祁身为皇长孙,日后担负社稷重任,他注定身不由己。 若他懂事些极早收手还好。 如果不知道收敛,非要和那谢小七纠缠……以宣武皇帝的性子,只怕以后谢家都要有麻烦。 太子手撑额角,有心提点云祁一二,却到底没说什么。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深浅。 且让他再轴几日吧。 等哪一日激怒了父皇,到时候大发雷霆,拿谢家开刀,云祁便知道其中厉害。 皇家子孙的爱注定难得善终。 因为遗憾而成了心底恒久的光。 就像大行皇后,就像太子妃吕氏一样。 太子想着,疲惫逐渐涌了上来,竟坐在那儿睡着了。 云祁起身,动作极轻地拿了披风披在他的肩头,又回到桌边继续处理那些公文。 烛火跳跃着将父子两人的身影打在窗上,透出几许和谐和温情来。 连照看太子的老嬷嬷和贴身服侍的长随都没进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猛然惊醒,身上衣服掉了下去。 “四更天了——” 云祁低声说着。 他背脊俊挺,依然坐在桌边奋笔疾书,原本堆积的公文已经被处理的只剩一小叠。 等将手头那封批复完,他随手将朱笔放回原处,面容平静地起身,稍微活动了下手脚,“我也回去休息,父亲抓紧时间睡会儿吧。” 太子回过神来,“你都看完了?” “嗯。”云祁点点头,“做了批复,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从左到右分了类,您白日里抽空看一下,没有问题就可以发回去了。” “……” 太子十分震惊。 这些公文可都是各部送上来的,关系朝政要事,竟被云祁就这么看完批复了? 且不说批复的合适不合适。 单这看公文的速度就让人吃惊。 那桌上起码有二百份! 云祁已经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父亲,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是件杂事。” “什么?”太子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说!” “羊角风。”云祁问道:“这个病,您曾经听身边的人说起过吗?” “没有。” 太子摇头,根本无心去休息,拧着眉到了桌边去检查那些公文。 …… 禅院外面隐蔽处,有个小沙弥一直盯着。 云祁前脚离开,他后脚便一路小跑到了太子妃所住的禅院内。 太子妃睡的不沉,隐约听到声响便起了身,“怎么了?” “是安排在太子殿下那边的小沙弥。”赵嬷嬷过来扶她,拿了外衣给太子妃披好,“说是定西王殿下留在这会儿才走。” “是么……”太子妃看着床边跳跃的烛火,“这次他回来稳重了不少,短短两个月,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亲厚了不少呢。” “是啊。”赵嬷嬷皱眉道:“以前哪次不是见面就吵,动不动就忤逆太子殿下,还经常一两个月不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动家法。” 可如今却变了! 虽然太子提起云祁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但父子二人几乎没发生过大的冲突。 “这么多年都不和,怎么就好了呢?” 太子妃低声说着,火苗似乎也在她那双温柔秀气的眼底跳跃着,却生生烧出几分戾气来。 …… 谢昭昭当晚就把手帕洗了,挂在了自己床头的毛巾架上。 如今天气热,一晚上那帕子便干了。 第二日去祈福之前,谢昭昭把帕子仔细的收了起来。 香桂瞧见了,诧异地说道:“小姐,您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帕子。” “经文都整理好了吗?”谢昭昭问了一句。 香桂虽然好奇,却也不再追问,低声回:“整理好了。” “那这便走吧。” 谢昭昭出了屋子,和于氏以及窦氏谢星辰一起前往前面祈福的大殿。 路上,于氏走的略快。 她压根不愿意和谢星辰与窦氏靠得近些。 等拉开一段距离,于氏低声问:“昭昭,昨晚她就是找你抄书,没出什么幺蛾子么?” “没。” 谢昭昭笑道:“只是想请我多抄一点儿,她好少抄些。” “如此厚脸皮!”于氏信以为真,冷笑道:“她怎么不帮你多抄一点儿?” 说起这儿,于氏又恰逢看到谢昭昭面色又点儿憔悴,顿时也愧疚起来。 “这两日娘的经书都是你抄的,也苦了你了,今晚娘帮你写。”于氏拉起谢昭昭的手拍了拍,“娘的字虽然丑些,但心也是诚的。” “大行皇后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一定不会怪罪。” “晚上再说。”谢昭昭温声应罢,母女二人已经到了祈福大殿门前。 接连几日下来,许多女眷都有点撑不住,一个个瞧着面有菜色。 谢昭昭昨晚睡的少,脸色也不太好。 全场众人,倒是只有于氏精神状态极佳。 那些平素看不起于氏的人自然是羡慕嫉妒恨。 太子妃王氏脸色也很不好,瞧着于氏柔声笑说:“于姐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身体要好一些,接连几日下来,依然神采飞扬。” 第66章 字如其人 “其实也有些体力不支。” 于氏恭敬地回:“只是因为心中崇敬大行皇后,所以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过来。” 自从上次谢昭昭提了一点,于氏就对这个温柔过度菩萨一般的太子妃有了新的认识。 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和她交谈。 如今面对太子妃,于氏恭敬客气,周全又警戒。 “说的不错。”太子妃点点头,“祈福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你们抄的经书吗?” 太子妃走到香桂捧着的托盘面前,翻看了一下,赞许道:“字写得很好,字迹也十分的工整,连墨迹都没有,看来抄的十分认真。” 于氏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份经书可都是谢昭昭抄的。 太子妃别是要拿经书说点什么…… 就当于氏心中这么琢磨着,还想着万一太子妃说起来如何应对的时候,太子妃却进大殿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依然是祈福念经叩拜。 大家疲惫异常,下午的时候还有两个妇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宁妃和贤妃虽然疲惫,却都能撑得住。 谁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倒下去,惹来宣武皇帝的不喜。 太子妃瞧着柔弱,那背脊却挺的笔直,妥妥一个贤惠孝顺的儿媳模样。 傍晚,祈福结束。 回去的时候窦氏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在半路上就昏了过去。 于氏虽然臭着一张脸,却也吩咐身边的嬷嬷过去帮忙,将窦氏扶着回到了禅院里面。 毕竟外人看来他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如果不管,反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再去做别人茶余饭后谈资。 这种事情于氏不会做。 因为早估算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到大相国寺来之前各府都带了大夫。 苗先生也来了,安顿在寺外的营房之中。 于氏吩咐人请了苗先生过来给窦氏看了看。 苗先生说:“是累的,今晚得好好休息,老夫开一副滋补的汤药喝一喝,吊点精神。” 明日的祈福当然是不能耽搁的。 于氏对这些都不敢兴趣,她直接回禅房去了。 早上才说了,今晚要帮女儿抄经书,她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于氏坚持要谢昭昭早早休息养精神。 不过谢昭昭自从重生而来,心思就难免变重,太早也很难入睡,便陪着于氏抄经书。 她自小便喜欢练字,磨练耐性,字写得极好,抄经也能让她静心。 …… 太子妃禅院内,一个小沙弥快步走来,送了一叠写满字的宣纸给赵嬷嬷便躬身退下了。 “娘娘,拿来了。”赵嬷嬷送到太子妃面前。 “字倒是写的不错。”太子妃接过来,翻看了几页,“都说字如其人……可惜了,被豺狼虎豹给盯上,再怎么不错的人也尸骨无存。” 赵嬷嬷附和道:“娘娘说的不错。” “磨墨吧。” 太子妃重新取出一张纸铺好。 赵嬷嬷贴心地上前,帮太子妃将有些宽大的袖子理好,熟练地研墨。 太子妃仿着那纸上的字迹写了两行字,交给赵嬷嬷:“送去吧。” …… 谢昭昭这一晚睡得不错。 次日前去祈福的时候,窦氏也起来了,只是脸色还是不好。 谢星辰扶着窦氏,虽看着娇柔,脚步倒是稳当。 谢昭昭想,她这比有些脚下虚浮的贵女可坚强多了。 或许也是因为楚南轩的事情刺激的她不得不振作? 自己以前终究是看错了她,只以为她是个娇柔无害毫无杀伤力的小白花,还永远一副保护之姿站在谢星辰的前面。 如今想想何其可笑。 谢星辰是一朵有毒的花朵,而且极毒,谁若触碰,毒入心肺。 今日一切依然正常。 到了傍晚回去的时候,谢星辰等于氏休息了之后,到谢昭昭房间来,“你不是要帮我吗?现在有件事情我的确要你帮忙。” “二姐姐倒是直白,请人帮忙也如此理直气壮。” “是你说要帮我的。”谢星辰眯起眼眸:“怎么你现在反悔了吗?” “不会。” 谢昭昭笑道:“只是随口打趣一句而已,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我让人把赫儿带过来了。”谢星辰面容冰冷,“可是大相国寺守卫森严,他很难进来,你帮我让他进来。” “这个容易,我帮你就是。” 看着这般利落的谢昭昭,谢星辰反倒怔了一下,有些恍惚,“你——你当真要成全我和南轩,一点都不愤恨?” 第67章 放肆 谢昭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没等到那婢女回来。 周围一片静懿。 夏蝉鸣叫一声接着一声。 天色漆黑,周围的禅院看起来都没有差别,一模一样,也不好分辨南北东西。 谢昭昭皱了皱眉。 因为出来的时候这婢女要求,谢昭昭也没带上香桂和红袖。 谢昭昭一人站在原地,又等了片刻,果断转身往回走。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身后不远处的禅院内,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伴着一声不甚清楚的惨叫。 谢昭昭没有止步,反而提起裙摆,走的越快。 身后有掠风声响起,有只手朝着谢昭昭抓来。 谢昭昭闪身躲过,捏在手中的簪子直刺那人咽喉。 但在看到那人面孔的时候,谢昭昭连忙将簪子转了方向。 那人提着谢昭昭的肩膀一个闪身,躲入了不远处的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 “你——你干什么?” 谢昭昭拧眉说道:“松开!” 这抓住谢昭昭的人正是云祁。 他抱谢昭昭的力度极大,谢昭昭双臂被勒的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一样。 “别动。”云祁压抑地低喊一声。 他的双臂牢牢夹住谢昭昭双臂,那带着薄茧的大手过分地握在谢昭昭腰间,强势而霸道。 精致而俊美的脸也伏在谢昭昭肩窝,气息沉重。 谢昭昭脸色微红,察觉他身体滚烫,一边挣扎一边问:“你怎么了?先把我放开!” 她身体的甜香以及悦耳的声音刺激着云祁的感官。 云祁脑中嗡嗡作响,唇失控地贴上谢昭昭冰凉细腻的脖颈,顺着脖颈又吻上她的唇,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谢昭昭傻住,手脚并用地挣扎。 两人纠缠之间,她被云祁推的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假山凸起的石块上,疼的她脸色惨白,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云祁便乘这个机会蛮横地长驱直入,寸寸侵略。m..nět 谢昭昭双手被他双臂夹住,双腿也被他用长腿压住,根本是动弹不得。 谢昭昭心中警铃大作,知晓云祁这肯定是有什么不对。 但她实难挣脱云祁钳制。 谢昭昭思忖一瞬,软下身子,任由云祁肆意掠夺。 云祁躁动而激烈,因为谢昭昭放弃抗拒,也顺势就没了压制。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谢昭昭腰间和后背游移。 谢昭昭趁此机会,手中簪子划在云祁手臂上。 她这一下用了力道,云祁的衣袖上瞬间露出一道血痕。 尖锐的疼痛唤回了云祁的神智,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猛然放开谢昭昭朝后退,“别过来!” 谢昭昭当然不敢靠近,还站的远了些,“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云祁闭着眼,脸色潮红,气息很是沉重。 他用力地捏住手臂上的伤口,借由伤口痛感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今晚正巧穿了一身白色锦袍,很快血色蔓延整只袖子,血珠还滴滴哒哒往下落,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谢昭昭咬了咬牙,快步上前,三两下点住云祁身上几处穴道。 云祁软软跌倒。 谢昭昭赶紧扶住他,将他靠着略微光滑的假山山石靠着坐,又快速拿了金创药先洒在手臂的伤口上,才走到假山缝隙那里,朝外看去。 夜色下,太子妃陪着太子朝这边走来。 看太子妃那姿态,完全不见疲惫样子,倒是精神不错。 “太子殿下累吗?不如到这禅院内桌边坐坐,歇会儿?”太子妃温柔地询问。 “也好。”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迈步进了那禅院去。 因为假山此处距离那禅院有一定距离,云祁现在情况不好,谢昭昭也不敢过去看。 她又快步回到云祁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 她还没学过诊脉,只是从医书药典之中了解过脉象强弱,代表的身体状况也不同。 这一摸他脉搏,只觉那脉搏凌乱而躁动,怕是云祁中的药十分凶悍。 她内力只恢复了三成。 刚才虽点住了云祁穴道,怕是过不了多会儿,云祁就会醒来,冲开穴道,到时候又怎么办? 今日明显是局…… 这会儿她若和云祁出去,即便云祁是中了药的,恐怕也是说不清楚。 谢昭昭快速起身在周围观察了一圈。 第68章 这哪是担心 “好!” 谢昭昭将玉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玉哨发出婉转好听的声音,像是夜莺低唱。 云祁闭了闭眼,缓了一丝精神之后推开谢昭昭,靠在墙壁上。 墙壁的冰冷透过云祁轻薄的秋衫沁到了身体上。 云祁借由这些冰冷配合强硬的自制力,抵抗身体的燥热,和体内不断上涌的冲动。 谢昭昭瞧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担忧。 苗先生的医书上说,这种药有许多种,药效也分强弱。 云祁中的这种显然是极为强悍的,也不知道拖得时间长了,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他手臂上的伤—— 谢昭昭拧起眉头。 看来刚才他在出声之前就已经清醒了,为了保持理智,就一直掐着手臂上的伤口。 现在那整条衣袖都成了血红色,看着就可怕。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掠风而来,如苍鹰振翅,稳稳落到了谢昭昭和云祁面前。 “主子!” 那人正是玄明,见云祁模样脸色大变,“这是怎么了?” 他快步奔到了云祁面前将人扶起来。 谢昭昭说:“他中了算计,快点带他去找苗先生医治。” “好!”玄明把云祁扶好,“那谢小姐——” “我自己回去。”谢昭昭说道:“我这里你放心就是,快些带他去。” 玄明也知云祁情况不好,当即提着云祁纵身一跃,翻墙而出。 谢昭昭也不敢逗留,提着裙摆便往自己的禅院内去。 她过来的时候就留意了方向和地形,因此回去的时候速度算是快的。 只是她回到自己所住禅院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禁军。 夜色里,谢昭昭听到于氏询问禁军有什么事情。 那带头的禁军声音粗犷:“太子妃娘娘请谢小姐前去抄经,走到一半路时婢女内急,便将谢小姐留在了半道上。” “但那婢女回去时,谢小姐却不见了。” “更深露重,太子妃娘娘很担心谢小姐,所以让我等一路寻,看看谢小姐是不是已经回来。” 隐在暗处的谢昭昭冷笑。 第69章 温柔六哥 另外一边,谢昭昭送走于氏,停在门口瞧了好一阵子。 香桂心中有好多担忧,也不好发问。 等谢昭昭确定一切平静,她缓缓松了口气,一边将身上那件淡绿色衣衫脱下一边吩咐:“给我找个暗色的劲装。” “小姐?”香桂面色微变,“您还要出去?” “嗯,必须出去一趟。” 香桂犹豫再三:“可是那些禁军——” “他们不会再来。”谢昭昭说:“去准备。” 谢星辰孩子怎么进来的事情还没解决,必定是要亲自走一趟的。 顺便还得看看云祁那儿怎么样。 至于那禅院发生的事情和禁军……自己在房中自然是解除嫌疑,那禅院只有云祁进去过,事情也会奔着云祁去。 香桂不好再劝,给谢昭昭找了一件青灰色的宽袖劲装出来。 谢昭昭将衣服换好,又顺着那扇气窗爬了上去。 等身子钻出半个,她朝香桂吩咐:“别怕,我半个时辰便回来,你仔细守着就是。” 香桂点头:“奴婢明白了。” 谢昭昭从气窗滑下去,顺着夜色奔向外面。 刚才带云祁过去的时候,她发现那墙壁便其实是有个狗洞的。 狗洞有点小,自己的身形还勉强能钻,云祁肯定是过不去。 这也是当时谢昭昭没出声的缘故。 此时自然是顾不得嫌弃狗洞。 谢昭昭找到之后,便扒拉开旁边的杂草,钻了出去。 外面不远处火把照亮半边天,便是护卫大相国寺安全的禁军营帐。 前来祈福的官员以及男丁公子们也安顿在营帐之内。 谢昭昭慢慢靠近,等一队巡逻的禁军过去之后,她乘机混入营内。 营中军帐看似密密麻麻,其实分布是极有规律的。 外围营帐都住着禁军,因此经过的时候谢昭昭十分小心。 若被发现,那问题就大了。 内圈才是官员和各府公子。 谢昭昭出发前一日见过谢长安,谢长安说起过,他看营帐方位图,还告诉谢昭昭,若是在寺中有什么需求,可以派人出来告诉他,他会帮忙安排。 如今倒是方便了谢昭昭寻他。 一盏茶的功夫,谢昭昭便找到了谢长安的帐篷。 账内亮着烛火。 谢昭昭瞧外面没人,直接闪身而入。 嗖—— 一支笔直接朝着谢昭昭面门飞来。 谢昭昭低喊:“六哥!” 话音未落,又听嗖的一声。 另外一样东西凌空而来,且比先前那支笔速度更急更快。 当! 后来者打飞了先前那支笔,两样东西都掉在地上。 谢昭昭一看,却是谢长安随身玉佩。 “昭昭!”谢长安快步走过来,面含担忧:“没伤着你吧?” “没……”谢昭昭喘了口气,弯腰把谢长安的玉佩捡起来,笑着说:“六哥反应也太快了,要不是我喊一声,你这笔岂不是要把我的脸画成花猫?” “那你还随便冲进来?”谢长安瞥了谢昭昭一眼,无奈道:“莽撞了些……把脸擦擦,墨汁都甩到脸上了。” 他朝着谢昭昭递过来一个白色手帕。 “不用不用。” 谢昭昭随手拿出怀中另外一方黑色的,“你手帕这般干净,我用来擦墨汁弄脏了还得帮你洗。” 谢长安失笑:“你自己的用脏了难道不洗?不过你怎么喜欢黑色手帕?” “唔……”谢昭昭心说,我当然不喜欢黑色,这旁人的。 她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我找六哥有事。” “要紧事?”谢长安指了指账内行军矮榻,“坐下说。” “好……” 谢昭昭擦了擦自己的脸,又仔细把谢长安玉佩上的墨汁也擦干净,递给他才说:“我想请六哥帮忙,放个孩子进大相国寺。” 谢长安一怔:“什么孩子?” “很要紧的一个孩子。”谢昭昭说:“请六哥一定帮我。” 谢长安沉吟了一下,“倒也不难……只是如今祈福快结束,水陆大会马上就开始了,这孩子放进寺中,若是出点岔子,恐怕很危险。” 大行皇后的水陆大会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牵连一大片。 放一个孩子进来,出了问题不但那孩子逃不过一死,放他进来的人也难逃干系。 谢昭昭当然知道事情的深浅,所以才没有派人来和谢长安传话,而是亲自过来一趟。 谢昭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楚南轩的孩子。” “什么?”谢长安面色大变,“我是听错了吗?” “没有,六哥没听错,那是楚南轩的孩子。”谢昭昭说道,“所以出了事情,自然有人担着,六哥不必太担心。” 谢长安的脸色数度变化。 先是震惊于楚南轩竟然有了孩子,后又见谢昭昭如此平静更加诧异。 他有无数个疑问想要问谢昭昭。 谢昭昭看着他:“等这次的事情了了,回家我好好与六哥说。” “那……那好吧。” 谢长安瞧她这般平静,反倒担心起来,怕自己问的多了惹她难受,“我帮你安排便是。” “多谢六哥!还有一点小事,想劳烦六哥。” “你直说就是。”谢长安给谢昭昭倒了杯茶,“你我兄妹,不必客气的。” “嗯。”谢昭昭点点头:“是这样的,今夜寺中发生点事情,云祁他受伤了,到这军帐之中寻大夫治伤,我猜他在苗先生那儿。” “所以想请六哥去帮我跑一趟,看看情况。” 谢长安神色变得有些莫测。 自己的妹妹对未婚夫有个孩子平静以待,毫无反应,却对几年前愤恨躲避的皇长孙还关心了起来? 这段日子他随着父亲忙朝政和军中的事情,对家中关注不多,只知道二房不太消停。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谢昭昭如此转变! 但此时显然不是解惑的时候。 谢长安拍了拍谢昭昭的肩膀,“等着,我这便过去。” “辛苦六哥了。”谢昭昭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六哥真好。” 六哥只比谢昭昭大一岁半,平素两人关系不错,也比其他的兄长要亲近的多。 谢长安也是谢家七个孩子之中,最简单最温和的人。 在他面前,谢昭昭总能放松自己。 谢长安走之前,还拿了个很小巧的方盒子来给谢昭昭,打开一看,却是一些干果零嘴。 谢昭昭眸色更加柔和。 六哥总是这样体贴。 第70章 百花杀 谢长安去了片刻便回来了,“他的确在,现在人昏沉着,苗先生说情况已经稳住了,你……要过去看看吗?” “方便吗?” “我帮你安排。” “那好,有劳六哥了!” “自家兄妹,可不兴老说这些客气话。”谢长安笑着,朝外吩咐一声,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了一身小兵的衣裳来。 谢长安到外面去,“你换好出来。” “行。” 小兵的衣服有些宽大,谢昭昭直接套在身上,收拢了腰带后整理了一下。 她在女子之中算是身材高挑的,如此一弄倒是刚刚好。 布帽一戴,天气漆黑,也分辨不出什么。 苗先生算是谢家的人,因此帐篷就安顿在不远处。 谢昭昭换好衣服,谢长安带着她没走几步就进了苗先生那座小账。 账内药草气息弥漫,中间放着一个朴素的木质屏风,后头的行军榻上有人躺着,苗先生正坐在屏风前的木桌边上切药材。 人高马大的玄明原本在屏风后面立着,察觉有人进来,立即回头,错愕道:“七小姐?” “嗯。”谢昭昭点点头,蹲在苗先生面前问:“他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苗先生老神在在,“死不了。” “那个药,解了吗?会不会伤身体?”谢昭昭追问。 苗先生抬眸看她一眼,“老夫是什么人,一出手当然药到病除,都解了,不会伤身体,以后成亲也不影响。” 这老头眼神揶揄。 谢昭昭抿了抿唇,暗骂一声老不修。 谢长安不知道云祁是中了什么药,只以为是毒。 虽说他和云祁没什么交情,但看妹妹这么担忧,云祁无事自然是好的。 “那手臂上的伤呢?”谢昭昭又问。 “太深了。”苗先生哼道:“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下手那么狠,深的要见骨,这不,老夫正在配药。” 谢昭昭心底讪讪。 那要不是云祁当时太过火,她也不至于下狠手。 她垂眸想了想,朝谢长安说:“六哥,我在这儿留一会儿,看看他的伤。” “好吧。”谢长安点头:“那我先回去,把哲雷留在外面,你如果有事叫他传话给我。” 谢昭昭应了一声。 等谢长安离开,她立即到屏风内侧去。 云祁沉睡着。 行军榻低矮又窄小,云祁手长脚长,躺在上面显得很是屈就,套着长靴的脚有一部分都长了出去。 他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额头上沁着细汗。 谢昭昭当时划伤的是他的右手手臂。 现如今衣袖已经剪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谢昭昭自小生于军营长于战场,见多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断手断脚也不是没看过。 但这伤口是她划的,如此一来,瞧那伤口倒觉得很是触目惊心。 她当时用了那么大的力吗? 她还以为苗老头夸大其词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到床边去坐在小圆凳上,这一细看才发现,伤口上还有抓痕。 显然是自己划了一道之后,云祁为了保持理智所以一直掐着伤处,才把伤口搞得这般可怖。https:/ 谢昭昭微咬下唇,小心地执起他的手臂,用一旁的药酒擦拭伤口周围血渍。 “苗先生,你配药要多久?”谢昭昭一边擦拭一边问。 “得一阵子。”苗先生回了一声,“那边不是有金创药吗?你重新给涂一点儿,先把手臂给包扎起来吧。” “好。” 谢昭昭应了,皱着眉处理伤口,忍不住说道:“这伤口如此严重,怎么放到现在还没处理?” “你这丫头是在怪我老头子了?”苗先生哼道:“他中那个药,处理不要时间的吗?老夫刚给他缓了药效,你就来了!” 谢昭昭“哦”了一声,没再多说。 谢昭昭是懂得处置这些皮肉外伤的,清洗好了伤口之后,重新上药,仔细包扎,刚将白色的纱布打了结,行军榻上的云祁轻喘了一声,醒了。 “感觉怎么样?”苗先生问。 “头晕。”云祁眼帘看着有些沉重,“没力气。” “这都是正常反应。”苗先生从外面进来,直接给云祁口中塞了一颗药,“你中的是百花杀,药效最强的一种,也便是你过来的快,又遇到我老头子。” 第71章 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谢昭昭背脊发冷,沉声说道:“这次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咱们以后须得小心,传信的时候我们做个专门的记好。” “若没有记号,便知道是旁人做鬼。” “嗯。”云祁闭着眼,身体疲惫,软软靠着谢昭昭。 谢昭昭把他扶好,低头看去,只见云祁脸色略有些发白,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谢昭昭一边给他擦拭细汗,一边心情复杂。 从小到大见云祁,什么时候他都是桀骜飞扬,除了在自己手底下被揍的鼻青脸肿过,但那都是一点点皮肉伤。 她从未见过云祁有如此虚弱的时候。 这样虚弱的云祁冲撞着谢昭昭的心,她的眼底也忍不住泛起浓浓担忧:“你真的没事吗?” “死不了。”云祁笑了一声,脸颊朝着谢昭昭脖颈上蹭了蹭,“你让我多靠一靠,没准儿很快就好了呢。” “……” 谢昭昭默默,“还能油嘴滑舌,那是真的死不了了……躺下吧,我出来太久了,须得回去。” 她将云祁慢慢放下,云祁忽然抬头。 谢昭昭只觉脸颊上一凉,竟是被这家伙亲了一下。biquiu “你——”谢昭昭瞪着他。 “我疼。”云祁叹了口气,神色有点儿无奈:“亲一下我能多忍忍,不然我痛的喘不了气。” 谢昭昭没好气,直接撒手,把他丢到床上,毯子也没给他拉就转身走了。 云祁唇角微勾,带着得逞的浅浅笑意。 直到玄明走进来,他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收敛,转瞬间变成了冷厉,“回禅院。” “可是——”玄明错愕,“殿下您的身子还没完全好。” “苗先生煎药还需要一阵子。”云祁翻身而起,虽然动作没有原本矫健,但也是利落的:“这一阵子时间,够我过去一趟,办点事。” 云祁和玄明进到寺庙内便直接往太子所在的禅院去了。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 今夜寺中出了事情,禁军查探毫无收获,太子到现在都还没休息。 当云祁脸色惨白的出现在太子面前时,太子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填意外和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小事。”云祁说道:“我过来时见禁军进出频繁,是在搜查凶手吧?杀那个和尚的凶手父亲不必去查,是我。” “你?” 太子面色微变,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有人约我去那里,然后在里面点了媚香。”云祁半靠着玄明,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我要走时,那和尚来拦,我才动了手。” “便是用这张字条约我前去。”云祁从袖袋之中取出字条,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快速扫了那字条一眼,脸色转为阴沉:“是谢昭昭约你?” “我倒希望是她。”云祁面露苦笑,“可她怎会约我?” 太子眉毛紧拧,慢慢捏紧手中字条,眼神暗沉汹涌。 片刻功夫,他转向云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叫太医来吧。” “不必了,已经找大夫看过。”云祁眼眸无力地半垂着,“没什么大碍了,休息一下就好。” 太子又问:“那你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那媚香霸道。” 云祁虚弱地说:“为了保持清醒,便刺伤了自己,已经包扎过了……今夜的事情蹊跷,儿子如今又身体不适,还望父亲派人仔细查证。” “嗯。”太子点头,“你快些回去休息吧,等会儿让太医过去看看。” 这一回云祁没有拒绝。 他维持着虚弱无力的样子,被玄明扶着。 等回到自己的禅院房间内,云祁一把甩开玄明,到桌边倒了杯冷茶喝,并吩咐:“你去看看苗先生的药熬好没,好了送来。” …… 太子在云祁离开之后,带着贴身护卫统领雷鸣前往太子妃所在的禅院。 时至半夜,太子妃却还没休息。 一见太子前来,太子妃赶忙出来相迎:“这么晚了,殿下怎么——” 太子将一张字条放在太子妃面前桌上,成功让太子妃住了口,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太子妃衣袖下的手轻轻捏紧,“这是什么,殿下?” “你不必装无知,装无辜。” 太子深邃的眼底迸射出锐利光芒,如刀剑一般,能轻而易举划破太子妃的伪装,“今晚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那和尚的尸体被发现时,太子便立即传召禁军前去围住禅院,询问巡逻之人可曾见什么人出现。 其中一队说见谢昭昭去过。 而且隐约听到谢昭昭和婢女说为太子妃抄经之事。 其余禁军都不曾见过什么人。 那谢昭昭的嫌疑自然最大,因此太子派人前去查问谢昭昭,谁知她回去了。 后云祁又出现,告知他那些,再结合今夜前去那禅院,分明是太子妃有意引导。 这张纸条亦是罪证。 太子只派人到祈福大殿略微一查问,便探知经文以及笔记之事,顿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太子妃脸色惨白:“我真的不知道太子说的是什么!” 太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回京吧,就在你院中好好待一段日子,抄抄经,静静心。” 话落,太子转身便走。 太子妃呆住,追了两步:“殿下、殿下,真的不关我的事——现在祈福正在要紧时候,马上水陆大会便要开始了,我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回京,殿下!” “你不回京,孤怕你再做出什么冲撞大行皇后的蠢事来,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太子冷冷说道:“这次的事情,孤可以当做不知道,保留你太子妃的颜面,但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谢昭昭在谢长安的帮助下,回去的时候可算是没钻狗洞。 到自己禅房内时已经很晚。 香桂见谢昭昭一切稳妥,大大松了口气。 谢昭昭脱掉身上的青灰色宽袖劲装。 她本打算吩咐香桂去休息,但一抬手脱衣服的时候,布料蹭的后背有点发疼。 “你给我看看。”谢昭昭还是皱眉叫住香桂,脱衣的动作也小心了许多。 香桂到谢昭昭身后去,帮她脱掉衣裳时倒抽了一口气。 “好多擦伤,这、这怎么弄的?”香桂小心翼翼地拿下谢昭昭的中衣,“小姐,您去床榻上趴着,奴婢帮您上点儿药。” 第72章 水陆大会 “嗯。” 谢昭昭踢了鞋子,抱着枕头趴好,琢磨着这擦伤应该是那会儿,被云祁那厮按着轻薄,压在假山上弄的。 还别说,他那会儿力道真的大。 其实后背一直隐隐不舒服,只是今晚事情太多了,来来回回,忙着的时候连那点不舒服都忘了。 这会儿所有事情都暂时安顿了一些,不适便也袭了上来。 这次出来也带了一些日常用药,治疗擦伤的药膏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谢昭昭趴了一会儿,眼皮有些重,不知觉就睡着了。 香桂轻手轻脚给谢昭昭盖了个毯子才退下。 这一晚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起身的时候谢昭昭精神不济。 于氏瞧在眼中,只觉得是最近祈福累到了,也没多想。 窦氏累的够呛,走路都有些摇晃,由谢星辰和贴身的嬷嬷扶着往前走。 到了祈福大殿,大家各自到各自位置之后,谢昭昭发现太子妃的位子空了。筆趣閣 于氏声音极低地说:“太子妃怎么没来?难道是累倒了?不应该吧!” 贤妃和宁妃能撑得住。 那些平素养尊处优的命妇们也都能坚持。 太子妃作为儿媳,也算是皇家表率,竟然没有出现? “不知。” 谢昭昭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妃的位置一眼,淡声说:“闲事勿管,咱们做好咱们的。” 于氏噤声跪好,果然再未吭声。 太子妃没有出现,自然引起许多人的猜测。 太子妃将东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太子无微不至,温柔体贴,连对云祁那个混世魔王继子都关怀备至,逆来顺受。 对宣武皇帝更是时常亲手做糕点表孝心。 她几乎是十全十美的,不管是做人继室、继母、儿媳,还是大秦太子妃。 水陆大会如此重要,她却忽然缺席,谁人不琢磨深思? 只是她不出现的突然,贤妃和宁妃也都没个说法。 大家至多是胡思乱想一下也就罢了。 毕竟,这么多天过去,祈福抄经折腾的所有人体力不支,可没空再琢磨太多别的。 傍晚回去后,谢星辰等夜色深些,于氏那边熄了灯才到谢昭昭房中来,“你给我安顿好了吗?赫儿现在就在山下。” “好了。” 谢昭昭说,“你让人带着他去禁军营西南,自然有人带他进来。” “好。”谢星辰点点头,好奇地问道:“昨晚你出去的那一趟,是和太子妃有关的,你可知道太子妃为何今日忽然不在?” “我怎么知道?”谢昭昭散漫地说:“况且,就算我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我的谁?” 谢星辰僵了僵。 “走吧。”谢昭昭淡淡说:“该帮你的我会帮,你惦记的事情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不用你提醒。” 谢星辰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香桂狠狠瞪了谢星辰一眼,“真是把自己当盘子菜了!” 谢昭昭没有吭声,只是冷笑一声。 明日便是水陆大会,楚南轩负责水陆大会的安全,一定会在现场。 可算是有好戏看了。 想到此事,谢昭昭心情不错地丢开笔,又喊香桂来给自己后背上了药。 …… 大行皇后谥号明德,是宣武皇帝的发妻。 两人从一无所有,相互扶持着到了问鼎天下。 宣武皇帝对这位妻子的感情无比深厚,而明德皇后也的确是少见的贤后,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这次的水陆大会,因为是明德皇后整寿,因此办的十分隆重盛大。 大秦境内所有高僧几乎在一年前就已经齐聚大相国寺,只为准备这场盛大的水陆大会。 水陆大会从卯时便要开始,一直举行到亥时。 所有人几乎都是寅时便起了身,前去大相国寺大殿之外的广场之上侯着,等待祭祀。 大部分的女眷们,被接连一段时间的祈福抄经折磨的体力不支。 好多的官员也疲惫的厉害。 但这最要紧的水陆大会当然不能掉链子,所有人全都勉强打起精神参加。 谢昭昭扶着于氏,跪在自己的蒲团上。 于氏深吸口气,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今天要把头磕破了。” 这可不是于氏夸张。 水陆大会的流程十分繁琐,念祭文的时候要叩头,宣武皇帝上前祭拜,太子、周王以及其余皇孙公主上前祭拜的时候,其余人也都要叩拜。 这一天下来不知道叩多少个头。 于氏暗叹道:“这分明是折腾活人啊。” “嘘。”谢昭昭朝着于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乱说。” 于氏果断闭上嘴,表情讪讪地朝着谢昭昭笑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谢昭昭身份不太对。 她这当娘的冒冒失失时刻需要女儿提点,谢昭昭反倒稳重睿智,得体的很呢。 于氏郁闷了一下,整理心情和表情,努力摆出长辈姿态来。 辰时一到,水陆大会正式开始。 这次的水陆大会由礼部官员主持,唱礼之后便由大相国寺住持大师带领僧人诵经祝祷。 这一项便是一个时辰。 梵音绕耳,天色逐渐大亮。 诵经结束,礼部官员宣读明德皇后功德,之后又是诵经祝祷。 据说每一次诵的经不同。 但谢昭昭对这些毫无了解,也分不出个你我他来。 她规规矩矩地听了会儿,瞧左右的人都强撑着,大部分根本无心听诵念经文,都在偷偷地转换着姿势,以求得片刻舒适。 谢昭昭忍不住眼神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谢星辰的身上。 谢星辰脸色不好,额头也冒着细汗。 和其他女眷一样,她也偷偷将屁股坐在脚跟上,揉着膝盖。 至于窦氏,基本半靠着谢星辰,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察觉到谢昭昭在看她,谢星辰抬眸瞧了谢昭昭一眼。 别看她身体要撑不住了,眼神却有力的很。 谢昭昭收回视线,又浅浅淡淡地落到了侧前方不远处,楚南轩的母亲杨氏身上,只看了片刻,默默垂下眼眸。 巳时三刻,宣武皇帝亲自为明德皇后念祭文。 谢昭昭侧了侧脸,看到楚南轩站在角落位置。 今日楚南轩配了软甲和宝剑,看起来雄姿英发,十分威武。 谢昭昭勾了勾唇,就不知道等会儿,你还能不能威武的起来呢。 就在宣武皇帝祭文念完的那一瞬,场上忽然响起一道孩子嘹亮的哭喊声,“放开我,我要见我爹爹!” 第73章 他就是我爹爹 现场本就安静,这小孩儿一声嘹亮的哭喊,便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大家原本疲惫不堪,却在这一声之后都一个激灵,快速搜寻起声音来源,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捣乱。 “爹爹、爹爹——”那孩子又喊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无数兴奋。 大雄宝殿内,不知怎的冒出个四五岁的孩子来。 孩子穿着上等丝绸做的锦衣,戴着小帽。 他浑身上下脏污不堪,脸上也沾了许多的污渍,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闪亮。 此时那孩子正被一个禁军拎在手上,不断扑腾着手脚挣扎。 楚南轩回头只看了一眼,整个人脸色陡变,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爹——”孩子又喊一声,用力挣扎。 宣武皇帝平静地看着那个孩子,因为他没有吭声,禁军也不敢随意处置。 “皇上息怒!”楚南轩在短暂僵硬之后很快回过神来,“末将马上把这孩子弄走!” 他朝禁军打了个眼色。 那禁军便要捂住孩子的嘴巴将人弄走。 宣武皇帝却忽然抬了抬手,“把这孩子放下。” 禁军停住动作,将孩子放到地上。 宣武皇帝走过去。 他已经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步履稳健。 因为身在上位多年,目光平静时亦是不怒自威,寻常人多看一眼都不敢,如今这个小孩子更是被吓得连连朝后退。 宣武皇帝蹲下身,“小娃娃,你怎么进来的?” “狗、狗洞……” “哦。”宣武皇帝点点头,“你是来找爹爹的?这里有你爹?” “有的。”小孩子说着,飞快地看了楚南轩一眼,“就是他!” 现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傻住了。 楚南轩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宣武皇帝淡淡地朝着楚南轩看了一眼。 而楚南轩脸色惨白,“皇上,此事——” “住口。”宣武皇帝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淡声吩咐,“把这孩子带下去照看着。” 太监总管李禄赶紧使眼色,几个小太监上前,便将那孩子带走了。 还捂住了孩子的嘴,免得他再哇哇大叫。 宣武皇帝如同无事一般,又回到了祭台之前,接过主持手中三株高香,放入香炉,双手合十闭目。 水陆大会继续进行。 仿佛这个孩子不曾来过,这个小插曲不曾出现。 但谢昭昭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从这个孩子朝着楚南轩叫爹的那一刻,已经在他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甚至不用一声令下,李禄那边便会让人去查证孩子是不是楚南轩的。 楚南轩如果认这个儿子,那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必定要废。 楚南轩如果不认,就得交代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 这个孩子是谢星辰在皇宫怀上的。 那么巧有羊角风,那么巧云祁还曾听过宣武皇帝说起过羊角风,那这个孩子的父亲极有可能与皇室有密切关系。 楚南轩和这样的人牵连在一起,背后要说没有阴谋谁能相信! 所以不管他认与不认,必定要焦头烂额,让宣武皇帝猜忌厌恶。 谢昭昭垂下眼眸,唇角轻到不能再轻地勾了勾。 跪在侧前方的楚夫人杨氏回头,扫了谢星辰一眼。 那一眼阴冷如毒蛇一般,恨不能当场要谢星辰的命。m..nět 而谢星辰浑身发冷,担忧赫儿被那些太监带走之后受到苛待,压根没感受到杨氏的那一眼。 谢星辰心里七上八下。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宣武皇帝会当场过问,她甚至准备好了说辞,证据,证明自己和楚南轩这些年的情分,让楚南轩百口莫辩。 这事儿不认也得认! 非得娶她不可! 她却哪里明白,比起楚南轩忽然多出个儿子,在宣武皇帝的心中,明德皇后的冥诞水陆大会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人可以打断破坏这件事情。 接下来,水陆大会按照流程继续进行。 所有人谨小慎微,唯恐出错。 楚南轩伴在宣武皇帝身边,比所有人都紧张。 他心中愤怒又担忧,却不敢多看人群之中的谢星辰一眼。 他的手紧紧握住宝剑剑柄,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 一张英俊的脸也僵硬的额角鼓起青筋。 打断明德皇后水陆大会,谢星辰这个女人哪来的胆子? 是不是疯了! 谢威跪在宣武皇帝身后左手位置,眼底涌动着不可置信。 楚南轩怎么可能忽然冒出个孩子来? 皇族那一列,云祁跪在孙子辈最前面,背脊笔挺,跪的端正,平静而淡漠。 似乎方才那一点小插曲不曾出现过一般。 太子起身给明德皇后上香的时候,一眼扫过云祁,觉得他这副平静淡漠的样子,倒是和宣武皇帝像了个十成十。 只不知道这楚南轩忽然冒出的儿子,和云祁有没有关系? 毕竟一个孩子忽然出现在重兵把守的大雄宝殿,绝不是巧合。 楚南轩和云祁之间夹着谢昭昭。 云祁这小子以前就致力于扯楚南轩的后腿,找楚南轩的麻烦。 如今为了把楚南轩彻底踩死,若是搞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不是不可能。 太子将高香放入香炉,眼底浮起几分冷意。 如果真的是云祁,要被宣武皇帝查出来的话,楚南轩倒了霉,云祁肯定也跑不了。 至于其余人,则多的是看好戏的。 那孩子如果真的是楚南轩的,难道是谢昭昭和楚南轩私底下生的? 那岂不是不检点! 如果孩子是楚南轩的又和谢昭昭没关系,那谢昭昭便是被蒙在鼓里了,傻子一样被人骗了多年,一成亲就要喜当娘。 又该为京城未来半年贡献谈资了。 众人各怀心思,于氏的脸色也极度难看,却偏偏是这样的场合,再怎么不高兴也发作不得。 她抓住谢昭昭的手,做无声安抚。 等这水陆大会结束之后,她非得找谢威,将昭昭和楚南轩的婚事给解决掉不可! 谢昭昭却是神色平静,该叩头就叩头,该跪着就跪的端正,似乎根本没受到那点小插曲的影响。 第74章 昭昭,我可以解释 水陆大会结束已经是亥时三刻。 所有人跪了一整天,起身都是艰难。 谢昭昭勉强站好,扶着于氏回她们住的禅院,打算稍事休息之后便收拾回家去。 于氏一路沉着脸,刚到禅院立即冷声说道:“必须解除婚约!” “好,解除。”谢昭昭扶着于氏坐下,摸了摸于氏的膝盖。 于氏“嘶”了一声,一把抓住谢昭昭手腕,“不用帮我按,你也跪了一天,快坐下歇歇——楚南轩这个混球,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还那么大!” 那孩子少说也四五岁,岂不是说,在他和谢昭昭被圣旨赐婚的时候,他就和旁的女人在一起鬼混? 于氏一拍桌子:“到底是和哪个贱人生的!” 站在门外,正要叩门进来的谢星辰僵住,那手便叩不下去了。 霜序扶着谢星辰,朝谢星辰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进去询问谢昭昭的时候。 谢星辰咬牙片刻,只得靠着霜序的扶持回到了自己的禅院内。 窦氏一见她便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你不是去问谢昭昭——”筆趣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星辰冷声说:“大伯母还在呢……先收拾东西,等回府再说。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 不过大相国寺距离京城本就不远。 收拾东西大致用了一柱香的时辰,于氏带着谢昭昭,窦氏带着谢星辰,便匆匆回城去了。 于氏因为楚南轩忽然冒出孩子的事情气的不轻,一路上沉着脸,不知道琢磨了多少种和楚南轩解除婚约的法子。 窦氏和谢星辰却担心孩子,也为如今的情况十分不安。 孩子落到了宣武皇帝手中! 此时谢星辰也后怕起来。 打断明德皇后的水陆大会可谓是罪大恶极,万一宣武皇帝一气之下要了赫儿性命可怎么办? 谢星辰恼恨后悔:“我怎么就信了谢昭昭的鬼话,敢在水陆大会上冒这种险,我真是……真是蠢到家了!” “是那贱人诓骗你!” 窦氏冷冷说道:“星辰,你莫要自责,也不要害怕!明德皇后在世时便很喜欢孩子,赫儿还那么小,无辜稚子,皇上应该不会伤害赫儿的!” “今日赫儿那样朝着楚南轩叫喊,皇上肯定会去派人查赫儿的身世。” 窦氏微眯着眼睛,“只要查清楚了,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一口咬定楚南轩,还有那么多的证据,证明你们的情分,楚南轩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事情还是和原本计划的一样!”窦氏冷笑一声,“若是问起孩子如何进大相国寺的,你还可以把谢昭昭咬出来,到时候还是她倒霉!”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撺掇你的,你就告诉皇上,是她哄骗你做的,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去!” 谢星辰在窦氏的安慰下也逐渐冷静下来,“娘说的不错,是我太着急了,都是谢昭昭搞出来的事情,都是她,我怕什么?!” 原本她还打算,等回到府上后去问谢昭昭点什么,现在也不打算过去。 只是这一夜因为担心楚赫的情况,谢星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水陆大会后半段,她曾偷空看了楚南轩两眼。 楚南轩神色很是不好,估摸着他被气坏了吧? 也是。 赫儿的事情一出来,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婚事肯定要黄了。 楚南轩一直指望着谢威提拔他仕途,这希望自然也要落空了,如今不生气才怪。 活该! 谁叫他这样对自己。 …… 于氏回到春和楼后,立即让人去将谢威请了过去。 谢威睡了接近一个月的书房,绞尽脑汁赔礼道歉,于氏都是毫无反应,如今主动邀他回来,谢威却乐呵不起来。 他当然猜到于氏为什么叫他回去。 一见面,于氏就沉着脸说:“咱们赶紧想办法把昭昭的婚约给解除了,她决不能嫁给楚南轩。” “这事儿得先看看。”谢威说道:“今天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万一是旁人设的局——” “设局?” 于氏冷笑一声,“设局栽赃给楚南轩一个儿子?他如果不是本身就有问题,谁会去设这种一查就露馅的局,可笑!” 谢威沉默了。 那孩子喊“爹”的时候,楚南轩脸色的确不对。 如果他完全不认识那个孩子,应该是惊诧意外可笑。 可楚南轩却是惊怒夹杂着恐慌。 第75章 你还有脸质问我,真恶心 谢昭昭瞳孔微微一缩,平平说道:“解释什么?” “白日水陆大会上的那个……孩子。” 楚南轩语气有些僵硬,眼底有些微焦急闪动,“你见过那个孩子的,知道他是我副将的遗孤……你要相信我,他不是我的孩子!” 谢昭昭心说:我当然相信你。 因为你没羊角风。 但她面上却是淡淡的,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楚南轩,倒让楚南轩猜不透她的心思。 “昭昭。”楚南轩往前走了两步,“今天的事情绝对是意外,我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忽然出现。” “你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入宫,将事情禀告皇上。”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谢昭昭唇角轻勾,“其实不必专门乘夜来告知我。” 楚南轩拧起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未婚夫妻……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在意。” 谢昭昭平静道:“你有你的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无需与我解释和告知。” “你——” 楚南轩神色复杂地盯着谢昭昭,对她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如此冷静无法接受。 最近这段时间,谢昭昭先是甩他一巴掌,后又以大行皇后冥诞之事推脱婚事,更是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筆趣閣 楚南轩心里便憋了一股火气。 杨氏叫他找谢昭昭缓和下关系的时候,他嘴上答应着,实际上根本没行动。 他觉得谢昭昭是吃错了药才敢这么闹腾,索性直接冷处理。 冷着她。 他和谢昭昭多年感情,谢昭昭平素也眷恋他眷恋的很,冷一段时间她自然就会放软了身段回头找他。 然而他却没等到谢昭昭回头,反倒等到楚赫突然出现在水陆大会上叫他爹! 楚赫出现的蹊跷。 楚南轩这一日看似守在大雄宝殿祭台附近半步没离开过,却在心里将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大相国寺周围守的跟铁桶一般。 一个四岁多的孩子,绝不可能穿过重重禁军防卫出现在大雄宝殿。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能在水陆大会这种场合把一个孩子偷放在那么关键的位置,整个京城有那个本事而且有理由那么做的人只有云祁。 云祁当时太平静,平静的就像早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情一样。 此时楚南轩再看着面前同样冷静的谢昭昭…… 她太平静了,似乎也毫不意外。 难道是谢昭昭和云祁合谋算计他? 可为什么—— 楚南轩的脑中嗡嗡作响,无数疑问冲击着他,更有隐匿的愤怒冲上脑门。 谢昭昭明明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能和旁人合谋算计他!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你是移情别恋了,对吧?”楚南轩缓缓发问,“你不愿意嫁给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弄出今日这么一档子事情来害我?” “冲撞大行皇后冥诞祭礼,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大罪?!” 宣武皇帝现在没有下令处置,不代表不会处置。 越是如此平静,降罪的时候只会越发严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昭昭说道:“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叫人了。” “叫人又如何?”楚南轩冷笑道:“你我未婚夫妻,乘夜见面怎么了?我今夜倒非要问问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谢昭昭神色微凝,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我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楚南轩往前跨了一步,“我们以前那么好,你总说要早点嫁给我,现在却见我便如见到路人一般冷漠无情,你还说没什么意思?” “你是看上云祁了吧?”楚南轩眼中利光闪烁,“你们怕是早早就勾搭在了一切,不然云祁回京怎么回的那么巧。” “他一回来你便对我翻脸无情,恨不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住口!” 谢昭昭冷冷道:“你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肮脏,表面装着深情,背后勾搭乱搞,这种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楚南轩眯起眼,“云祁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话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懒得和你装下去。”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是你的宝贝星辰告诉我的,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什么好事,她一件件讲给我知道了,现在要不要我转述给你?!” 谢昭昭眼底升起浓烈的厌恶和憎恨,“你还有脸质问我?真恶心!” 楚南轩一僵,眼底瞬间刮过浓烈的风暴。 谢昭昭反手挥向屏风,就要制造声音引来外面的守卫。 但楚南轩反应极快,一把将谢昭昭手腕捏住猛力一拉,便叫谢昭昭扑到了他面前。 “咦?”楚南轩轻而易举制住谢昭昭双手,另外一手捏住她的喉咙,将她压在铺着描金桌布的圆桌上,那双阴郁的眸子透出几分诧异。 “这几次见你都觉得你脚步沉重,我还猜测你怎么了,没想到你武功尽失!” 楚南轩倾身靠近谢昭昭冷笑,“你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怎么敢朝我挑衅叫喊?嗯?” 他手下用力,谢昭昭顿时感觉呼吸困难,奋力挣扎起来。 她这望月楼本来就大,闺房更是比寻常房间大了一倍不止,且隔音效果极好。 就他们说话的这些声音,根本无法引起外面守卫。 谢昭昭扭动着,企图踢翻什么东西。 这意图却被楚南轩洞悉。 楚南轩轻而易举压制住她的双腿,冷笑一声,“真没想到,你也有在我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谢昭昭已经准备就寝,此时只穿着轻薄中衣,左右挣扎之下,衣襟大开,那细腻香软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楚南轩眯起眼睛,心底浮起一个念头。 他的手指一动,点住了谢昭昭的穴道,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上谢昭昭冷玉一样的肌肤。 “你这些年总想嫁给我,今夜我便圆了你这几年的愿望,先把你变成我的女人……”楚南轩勾唇轻笑,“然后再补上大婚,也是一样的。” 他们本就有婚约,一旦谢昭昭真的失身给他,那就非嫁不可,到时候谢家还是得扶持他走稳仕途。 至于那个孩子,只要他稳住了谢星辰,坚决不认,谁能栽赃到他身上! 第76章 该死 谢昭昭脸色大变,舌根僵硬,浑身也无力,完全任人鱼肉的姿态。 楚南轩一边将她抱回床榻上一边说:“这么些年了,我们虽是未婚夫妻的名头,但你着实死板的很,平素至多牵个手。”https:/ “你对着我时这般死板,对云祁是不是也这样死板无趣?” “还是你在云祁面前便是另外一种姿态,不然他为什么对你那么着迷,嗯?”楚南轩倾下身子,阴翳的眼眸盯着谢昭昭。 谢昭昭眼底烧着熊熊怒火。 楚南轩看着,不见畏惧,反倒笑了。 “你清白还在吗?” 楚南轩贴近谢昭昭耳畔,手指勾上谢昭昭中衣系带,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愤恨,“等你做了我的女人,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皇长孙还会不会要你!” 楚南轩话音刚落,忽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 他下意识往侧边一闪。 一柄软剑扫过,削掉了楚南轩一缕头发。 楚南轩微惊,连忙翻身后窜。 那软剑如同毒蛇一般,招招要命。 楚南轩没有带兵器,躲闪的十分狼狈。 一转眼瞧见不远处的柱子上挂着谢昭昭的霜月宝剑,他在地面上一个翻滚靠近,想拿那把剑。 但那毒蛇一般的软剑如影随形。 唰唰两下,若非楚南轩反应够快,伸出去的手差点被削下来。 楚南轩被逼到了平素谢昭昭写字的桌边,借着窗外微薄的月光,他看着那握着软剑的人脸色极度难看。 那人一身玄黑色束袖锦衣,身姿颀长英挺,发束墨玉顶冠,右手负后,左手握剑。 剑刃比凉薄的月光还要冷上几个度。 屋内黑沉,他又是背光而立,五官几乎看不分明。 但楚南轩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云祁! “你何时来的?”楚南轩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屋内屋外情况,思忖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堂堂皇长孙,竟然也做这采花贼行径,半夜潜入女子闺房!” 云祁轻启唇瓣:“你该死!” 下一瞬,云祁手腕一抖,手中软剑幽冷光芒迸射而出,朝着楚南轩脖颈削去。 楚南轩大骇,狼狈躲闪。 这屋内摆放着家具,又是一片黑沉,本就不是动手的地方。 楚南轩没有带兵器,自然落了下风。 并且云祁招式毒辣,每一招都扫在致命处,不见半点花哨。 楚南轩不过片刻功夫,身上便好几处挂彩。 电石火花间,楚南轩奋力朝着谢昭昭方向丢出一枚梅花暗器。 云祁立即纵身前去格挡。 楚南轩趁此机会翻身跃出窗外,眨眼功夫隐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云祁击飞了梅花暗器,手腕一动,软剑盘入腰间。 他快步到床榻便去,将谢昭昭微开的衣襟拢的严严实实,拍开她的穴道,直接将她拥入怀中,“没事了。” 谢昭昭身子僵硬,脸也泛着几分惨白。 她抬起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将云祁推开,“多谢。” “……” 云祁沉默一瞬,“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谢昭昭低着头,“你走吧。” “你这样我怎么走?”云祁拧着眉毛,“你好好与我说,有没有受伤?” 也不等谢昭昭说什么,云祁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倾身上前要亲自检查。 谢昭昭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推向云祁。 云祁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谢昭昭声音阴沉紧绷,“不用你管。” 云祁抿紧了唇瓣,站起身来,却不是跳窗离开。 他坐回了床弦上,“你别给我摆出这副样子来,我知道你现在恼我恨我。要打要骂冲我来便是,别气闷着憋坏了自己。” 谢昭昭瞪着云祁,那双又大又美丽的眼睛里逐渐浮起毫不掩饰的愤恨,“你还知道?” “我的武功若还在,哪里用得着受这等欺辱?” “你现在看旁人欺辱我,我毫无还手之力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得意?” 云祁一张脸僵硬无比,没有说话。 他哪里得意? 他来时正好听到楚南轩说那最后几句话,进来便看到楚南轩对她行禽兽之事。 他的心便如同被刀剑乱砍。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晚上没来她会怎么样。 云祁咬了咬牙,用力将她抱住,“是我错了,我不该。” “放开、你放开!”谢昭昭奋力挣扎。 云祁却就是不松。 谢昭昭挣不脱,愤怒至极。 想起方才楚南轩的欺辱,她没有半点还手余地,迟来的后怕更是袭上心头。 她失控地对着云祁发作起来,又捶又打又抓又挠,完全毫无章法。 云祁一下下都受了,不叫疼也不躲闪,还轻轻拍着谢昭昭的后背,无声地安抚。 等到谢昭昭打的累了,发泄不动了,云祁依然抱着她。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云祁才将她放开,低头看去,见谢昭昭眼底泪花闪烁。 云祁心头一疼。 软筋散的事情的确是他有私心,结果导致了方才差点出事。 他现在心情也十分糟糕,很不好受。 云祁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估计今晚没法再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抹向她的眼角,将那里无声溢出的泪花抹去,“是我的错,明日便叫苗先生帮你彻底解了软筋散。” 谢昭昭别开脸没吭声。 云祁不说什么,将被子拉过来给谢昭昭盖好,又握了握她的手,才依依不舍的跃窗而出。 他并未离开凉国公府,而是乘着夜色,躲避巡逻守卫找到了谢长渊的院子。 谢长渊此时已经入了梦乡。 云祁进到房间内,直接将谢长渊拎了起来。 谢长渊坐起身一个激灵,瞪了云祁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你、你大半夜的到我这儿干什么?” “你去看看她。”云祁沉声说道:“她今晚可能睡不着。” “什么?” 谢长渊愣了下,慢半拍地说:“你说昭昭?” “嗯。” 云祁点头,“你们府上的防卫太差了,什么人都能进来。” “什么人都能进来……”谢长渊重复了一遍,眯起眼睛说:“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你今晚还来了旁人,还到妹妹那儿去探头探脑?” 云祁只并不多言,但这沉默的态度却说明谢长渊歪打正着了。 谢长渊立即神色凝重的翻身下床,“谁?” 第77章 轻重 云祁说:“楚南轩。” “他——”谢长渊沉了脸,“他还敢跑来找昭昭!” “废话少说,你快些过去。”云祁交代,“她今晚心情不好……你别再惹她,好好陪陪她,哄哄她。” “这还用你说?” 谢长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是我妹妹,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做吗?不过你这厮也古古怪怪的,你怎么不哄呢?难道你也惹她了?” 云祁并不多言,只说:“走了。” “嗳——等一下!”谢长渊赤着脚追了两步,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一股子血腥味,你受伤了?” “旧伤。” 云祁丢下两个字,再不和他废话,打开门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谢长渊皱了皱眉,嘀咕道:“你什么旧伤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鞋袜,穿戴妥当便立即往谢昭昭的望月楼去了。 谢长渊原以为谢昭昭“心情不好”,还可能睡不着觉,望月楼必定亮着灯火。 谁知来了一看,一片黑沉。 谢长渊暗自琢磨,是不是云祁这厮太小题大做了点。 谢昭昭如今冷静稳重的离谱,哪有什么能叫她睡不着的事情? 但念着云祁说,楚南轩今夜也造访过凉国公府……云祁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凉国公府又不是菜市场,由得谁想来就来! 谢长渊站在望月楼下瞧了瞧,招呼长随多调了两队府兵在望月楼附近守着,又打着哈欠盯着妹妹的绣楼盯了半个时辰,才回自己的院子去睡。https:/ …… 云祁回到定西王府的时候已经子时。 一进府门,正要往自己院落走,精明的中年管事走上前来禀报:“殿下,太子来了。” 云子微怔,“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在书房。”中年管事低声说道:“太子说了,您一回来便让您去见他。” 云祁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手臂。 先和楚南轩动手,后又让谢昭昭发泄一通,他手臂上的伤口崩裂,渗出来的血迹把衣袖都弄的一片狼藉。 还想着回来先处理伤口呢。 跟在云祁身后的玄明低声说:“殿下,不然先去见太子吧。” 太子从未来过云祁这定西王府。 这一回这么晚过来,竟然还耐着性子等了云祁半个多时辰,没准有什么要紧事。 云祁沉默片刻,转道往书房去了。 定西王府的书房叫做寒月轩,就在云祁起居那院落的隔壁。 寒月轩上下两层,二层存放书本,一层是云祁活动的地方。 进到寒月轩院内,云祁便看到有个握着书本的人影打在窗户上。 太子近卫统领见云祁回来,赶忙上前行礼,并将门打开。 云祁走进去。 太子抬眸打量了云祁两眼,“这么晚了不在府上,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云祁拱手给太子行了礼,“父亲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啪。 太子随意地将手中书本丢在桌上,“白日里水陆大会上的那点小插曲你怎么看?” “父亲是说那个孩子?” 云祁挑了挑眉:“那孩子出现的蹊跷,叫楚南轩爹更加蹊跷,不过孩子如今在皇爷爷那里,想来他会派人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淡笑,“那孩子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吗?” “没有。”云祁摇头。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太子沉默地盯着云祁看了一会儿,“你喜欢那谢小七,为她胡闹了这几年,你皇爷爷本就十分的不愉快。” “你如今回来,若还为她机关算尽,搞出一堆事情来,再叫你皇爷爷知道了,不但你自己要受责难,连那谢小七,乃至是整个谢家都要被迁怒。” “我明白。”云祁说道:“我知道轻重。” “你最好知道。” 太子起身要走,忽然浓眉一拧,“你手臂怎么了?” 云祁今夜穿着玄黑色衣裳,血迹朝外渗出来本来是看不清楚的,但这会儿竟然滴了几滴血珠在地板上,恰巧被太子看到了。 云祁低头瞧了一眼,“伤口裂了。” “怎么裂的?”太子走近两步,才发现他整个衣袖都被血浸透了。 “没注意就裂了。”云祁低头瞧着。 太子拧眉想将他衣袖卷起,但云祁穿的是束箭袖的衣袍,卷不了,当即太子命令:“把衣裳脱了……来人,快去找大夫来!” 当云祁脱下衣服,拆去湿透的绷带,太子看到那半边几乎血肉模糊的伤口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伤口怎么这样深?”太子拧眉看着云祁,“你对自己下手这般狠?” 云祁也看了伤口一眼,却是面不改色,“那药的药效太猛,我如果不能保持清醒,便得做错事了。” “在那个节骨眼上做错事……”他轻轻笑了一声,“必定是大逆不道,自然要下手狠一点。” 太子脸色一沉,盯着府上的大夫帮云祁处理了伤口之后,就离开了定西王府。 走前还交代云祁好好养伤。 云祁立在寒月轩门前,目送太子离去后,瞧了瞧自己包扎好的那条手臂。 “这伤的根本由来是太子妃。” “他亲眼看过这伤口,想必未来几个月甚至更久的一段时间里,太子妃都得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禁足抄经了。” 玄明说:“太子这次处置太子妃也太轻描淡写了,她那么算计您——” “好了。”云祁淡声说:“那个孩子的事情,宫中现在查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太监总管李禄亲自过问,住的地方,和谢星辰的关系,该查的都查到了,至于那个孩子是如何进的大相国寺……” 玄明皱眉说:“那孩子说是和嬷嬷一起到的大相国寺外,然后自己发现了狗洞就偷偷钻了进去,陪他的嬷嬷也是这个说法,目前还没查到别人。” “是么?”云祁微微皱眉。 他的确准备做点事情,解决楚南轩和谢昭昭的婚约。 但是要在水陆大会之后才动手。 却不想现在,那孩子却忽然冒了出来。 一个孩子,当真能这么顺利的躲过禁军,钻到大雄宝殿的祭台边去? “还有件事。”玄明说道:“那会儿楚南轩……从七小姐的望月楼出来后,好像连夜进宫了。” …… 第78章 入宫 发生了那种事情,谢昭昭这一晚上的确如云祁所说,睡不着。 但她没有点灯,只是静静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谢长渊调动府兵的时候,谢昭昭听到了动静,下床在窗口看了两眼。 夜风幽冷。 谢昭昭盯着天上半弯月牙,神色比夜风和月光更冷。 没有武功在身,发生今晚这种事情就只能任人鱼肉。 还好云祁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自己这般柔弱无力,也是云祁那厮搞的。 她现在庆幸他来了,又恨他莫名其妙对她下药。 他说明日叫苗先生给自己解决软筋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真的受不了自己如今这样手脚无力,出事只能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谢昭昭清醒了大半夜,到四更天的时候才勉强有了些困意,爬上床睡下。 这样一来早晨自然是起不来身。 于氏一早过来,本打算和谢昭昭说楚南轩和孩子的事情,但得知谢昭昭睡得沉,嘱咐香桂她们好好照看,又离开了。 谢昭昭睡到日上三竿,这边刚起身,那边苗先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便提着自己的宝贝药箱到谢昭昭院子来。 “丫头,老头子我来给你解毒。”苗先生打开药箱,翻找起来。 谢昭昭略有些激动,“是用药吗?还是——” “扎针。” 苗先生把洗的发白的针囊拿出来,放在桌上,“解药一共三粒,你都已经吃够了,也通了脉络,就差扎针了。” 谢昭昭皱起眉毛:“三粒?” 如果那个糖丸真的是解药的话,她印象中自己就吃了两粒,哪来的三粒。 “是啊。”苗先生抽出一根金针,“坐好,这回扎针不像平素治病,可能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扎完你的武功就回来了。” 谢昭昭立即坐稳,“您扎便是了。” 多少疼她都能忍。 可没等苗先生下针,香桂匆忙上楼,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宫里来人了,让您和二小姐立即入宫!”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 苗先生也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将金针放回针囊里面,“那你先去,等事情解决了再解毒!” 第79章 岔子 谢昭昭和谢星辰二人到了亭子里坐下。 贤妃是平王和安阳公主的母妃,身份贵重。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大行明德皇后之外,算是宣武皇帝最看重的妃嫔之一。 如今年过五十,两鬓已然斑白。 不过贤妃妆容得当,看起来温婉大气,笑起来时便觉得慈祥和蔼。 谢星辰不敢放松,正襟危坐。 谢昭昭则要平静一些,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双眸微垂,看着便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贤妃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在谢昭昭那儿略微停留了一会儿,眼底浮起几分诧异。 谢昭昭因为和楚南轩与云祁的事情,在京中名声并不好。 而且她本身自小在军营滚打,是个活泼外放的性子。 如今却端庄安静,实在是叫贤妃意外。 宫娥们上了茶水和糕点。 贤妃温声笑道:“别拘束,就是说说家常……这些糕点都是宫中御茶膳房做的,外面尝不到的口味,你们试试看。” “多谢贤妃娘娘。”谢星辰勉强笑了一下,捏了一块糕点。 谢昭昭心底闪过一抹狐疑,也取了一块。 接下去,贤妃果然就是闲话家常,问她们平素在府上都喜欢做什么,看什么书,平素有什么消遣。 聊了半个时辰,竟然一个字都没提到水陆大会那孩子的事情上。 并且谢昭昭发现,整个谈话过程,其实贤妃闲聊的对象更多是向着谢星辰。 自己倒像是做陪的。 怎么回事? 谢昭昭心中疑窦丛生。 闲谈结束,贤妃赏了谢星辰和谢昭昭每人一只手镯,便让贴身的嬷嬷送二人出宫了。 谢星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等到了宫门口,她一把扯住谢昭昭手腕:“今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谢昭昭一把甩开谢星辰的手,“别拉拉扯扯,宫中进出的人这么多,都在看着。” 谢星辰左右一瞧,禁军和太监来来往往,的确人多。 她只能收回手,沉着脸,琢磨今日这一番到底是为什么。 但根本想不透。 回去的路上,谢昭昭一路安静。 谢星辰想问问她也难开口。 到了凉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一进府,于氏便赶紧迎了上去,“昭昭,宫中如何?” “进去再说。” 谢昭昭牵着于氏,一起往春和楼去了。 窦氏因为水陆大会累着了,现在都站不太稳。 她由贴身的赵嬷嬷扶着,也上上下下看了谢星辰好几眼,确定完好无缺,便带着女儿也回了怡兰苑。 回去一坐定,窦氏听完谢星辰说了宫中情形,只觉得一头雾水。 “所以就真是闲话家常,半点旁的都没说?”窦氏拧着眉问。 “没有。” 谢星辰摇头,“还赏了镯子,总觉得今日古古怪怪的。” 她以为会问孩子,以为会问楚南轩和她之间的事情,却没想到宫中根本只字未提! …… 春和楼内,谢昭昭将情况简单告知于氏,于氏也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水陆大会昨日刚结束,贤妃娘娘跪了大半个月,今日肯定疲惫!” “她不好好歇着养精神,把你们两个叫进宫,一起吃糕点喝茶,然后问你们平时在家做什么?” 谢昭昭纠正,“她主要是问谢星辰。” “那更奇怪了。”于氏皱起眉头,“谢星辰平素都不进宫的,贤妃娘娘每日见多少世族贵女命妇,哪里记得她?还专门叫她去说话!” “我也觉得奇怪。” 谢昭昭低声喃喃,看着手中贤妃赏赐的白玉镯。 本来这孩子的事情一出,楚南轩和谢星辰便要捆绑在一起。 谢昭昭自己和楚南轩的婚约自然要废。 而且楚南轩在大行皇后丧仪期间和谢星辰苟且—— 想到此处时,谢昭昭忽然眯起眼。 是了,那晚上在观音殿的根本就不是楚南轩,而是旁人,还是一个和皇家关系密切之人。https:/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人,所以导致这件事情出了岔子? …… 谢昭昭离开于氏的春和楼后,没有回自己那儿,反倒是到六哥谢长安的院子里等着。 谢长安如今跟随谢威入仕,在兵部行走,每日都要傍晚才回家。 谢昭昭等了大约两刻钟,谢长安才踏着夕阳回来。 “昭昭?”瞧见妹妹坐在自己房中,谢长安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想到了什么。 他遣退了长随,到谢昭昭身边:“你放心,我放那孩子进去的时候很小心,让人扮做猎户引那个孩子和嬷嬷到狗洞边上。” “等他钻进去,又让哲雷把人打昏悄悄放到祭台附近的,做的很干净。” “我知道六哥办事稳妥。”谢昭昭微笑,“不然这样大的事情我也不敢找六哥帮忙……多谢六哥。” “自家兄妹,说什么见外的话。” 谢长安拎了个油纸包放在桌上,“喏,这是宝香斋的吉祥果,过来顺路给你买的,本来还想着更了衣给你送去呢,你倒是正好来寻我。” 谢昭昭微怔,“这么些年了,六哥一直记得我的喜好。” “那是自然。”谢长安说道:“我便只你一个亲妹妹,我不记得你的喜好记得谁的喜好?” 谢昭昭瞧着他如玉的俊脸,想起前世他为自己前去战场救护楚南轩,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心头忽然一涩,面上也浮起几分沉色。 “你怎么了?”谢长安低头瞧着她,迟疑道:“昭昭,那楚南轩的事情,你莫要太难受,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大不了咱们就不嫁他了。” “嗯。”谢昭昭点头,笑容逐渐变大,“六哥对我真好!” “一点糕点而已。” 谢长安轻笑,“瞧你笑的见眉不见眼,喜欢吃我每天帮你买。” “那哪儿成?” 谢昭昭打趣道:“你每日盯着给我买糕点,那你朝中的事情能办得好吗?到时候爹生了气,可要将我俩一起教训一顿了。” 谢长安朗笑起来,“说的爹爹多不近人情似的……” 兄妹俩聊了会儿,谢昭昭把那吉祥果也吃得差不多了,才问,“六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楚南轩昨日到今天可有单独进宫面圣?”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怎么了?” “今天上午,贤妃忽然找我和谢星辰一起入宫闲话家常。”谢昭昭说道:“而且昨天那孩子喊了楚南轩一声‘爹’,还被圣上亲眼所见。” “可到现在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觉得奇怪。” 第80章 忐忑 “确实奇怪。”谢长安皱眉,“不管是冲撞大行皇后冥诞祭祀,还是楚南轩突然冒出个孩子,都不应该这么平静……” “这样,六哥帮你打听一下。” “我来便是为了这个。”谢昭昭笑道,“那就劳烦六哥了!” “你啊,如今真是——”谢长安摇头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没事找我帮忙,你都不来看我一眼呢。” 谢昭昭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后多来看看六哥,一定!” 倒不是她没事不来看望。 而是她盯着对付二房和楚南轩了,再加上管家的事情如今落在于氏头上,于氏手忙脚乱,她免不得要帮忙盯着点。 还有她武功尽失。 谢长安又忙于朝事。 种种缘故堆积在一起。 便导致兄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其实见面机会很少。 “逗你而已。” 谢长安笑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六哥帮忙招呼一声就是,想吃什么玩什么也告诉我,若是受了谁的欺负,也不能瞒着,六哥帮你出气!” …… 离开谢长安院子之后,谢昭昭脸上笑意逐渐消失,恢复成一脸平静。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 谢昭昭没回望月楼,而是直接转向苗先生那院子,进去之后,却发现苗先生不在,只有个小药童坐在桌边打瞌睡。 香桂去将人叫醒。 那小药童“啊”了一声,“苗先生他老人家出去了,说是晚些才回来呢!” 谢昭昭惦记着要解毒恢复武功的事情,本想在这里等一阵子的。 但晚膳还没用,于氏那边叫她过去一起。 谢昭昭便暂且过去,吩咐香桂等着,苗先生一来就传信过来。 因为不确定到底能不能解毒能不能恢复武功。 所以谢昭昭和于氏也没有提起,想着等恢复了也算是惊喜了。 晚膳用完,谢昭昭和于氏又说了一阵子话,都快到子时了,苗先生却还没回府。 谢昭昭离开春和楼的时候神色不好。 于氏以为她还是琢磨着楚南轩和孩子的事情,还安抚了谢昭昭一阵子。 这一夜,苗先生没有回府,谢昭昭也是一夜没睡好,思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云祁反悔了吗? 到了第二日一早,谢昭昭起身就到苗先生那院子去。 继续自己以前每日做的事情,翻看苗先生给的行医手札,顺便等着。 翻来覆去了一整晚,她一开始烦躁不安,到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就算云祁反悔,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先前母亲就传信给了四哥。 四哥谢长珩医术高超,算着时间应该也马上回京了,到时候他未必不能帮自己解毒。 无非就是多等几日。 这一日,便在等待之中过去,苗先生依然没回来。 谢昭昭询问小药童。 那小药童说:“先生走的时候说去找药草,找到就回来,我想着他平素找药材都是半日就回,还以为他这次也很快回来呢!” “有没有说找什么药材?”谢昭昭问。 “没。”小药童摇摇头,“先生就说了句‘真麻烦’,然后就出去了。” 谢昭昭皱了皱眉。 香桂低声说:“或许那药材很重要,所以苗先生不得不去,然后耽搁了回府的时间。” “或许……”谢昭昭抿唇,瞧了这院子一眼。 此处药材几乎是应有尽有,还有什么药材需要他出去找的? …… 接下来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苗先生没有回府。 关于楚南轩和那个孩子在水陆大会上出现的事情,就像是一尾羽毛落在水面,荡起了一点点涟漪之后又归于平静。 谢星辰如今也后怕起来,知道冲撞大行皇后祭祀大礼后果严重。 并且楚赫自从被李禄带走之后,到如今也没放回来。 这事儿让谢星辰心中更是没底,担忧焦急自然不在话下。 窦氏也担忧焦急,便想请谢威帮忙打听一下,但又不敢说那个孩子是谢星辰生的。 如今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还没戳破。 窦氏很怕谢威知道。 毕竟谢星辰和楚南轩暗度陈仓这事儿实在是站不住理。 一旦戳破了,没准儿谢威对他们二房也没了好脸色。 窦氏躲躲闪闪地在谢威面前绕了几次,但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第81章 要怪就怪你家殿下 次日一早,谢昭昭辰时不到就起了身,用完早膳,又去苗先生那小院内。 药童把苗先生的药箱拿出来。 里面有好几套针。 谢昭昭不确定拿哪个,索性把药箱直接带着,免得去到妙善堂苗先生再说拿的不对又得耽搁时间。 她出门的时候,天都灰蒙蒙的。 守在角门那里的老伯打着哈欠,只觉一阵香风飘过,猛然一个激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抹倩影带着两个婢女停在门边,等候底下人备车。 “七小姐?”老伯诧异:“这么早您干什么去?” “有事。”谢昭昭朝老伯微笑,“要出去一趟。” “哦,哦。”老伯点了点头,暗自嘀咕,这七小姐几个月来都是除非必要,否则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这么早出门还有事?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 红霞将马车赶来,谢昭昭直接上车,便吩咐往妙善堂那边去。 妙善堂是闹市之中一处医堂,就在双鱼巷巷尾,谢昭昭昨晚就让红袖去打听清楚了。 马车摇摇晃晃。 谢昭昭在车内坐的端正,手指轻轻点着苗老头的药箱,琢磨着他跑去是找了什么药材? 而且回来了也不回府,竟然约在外面给她解毒。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马车摇晃,车窗帘子忽高忽低。 谢昭昭看着街道上出来讨生活的百姓,眉心轻轻蹙着,心底稍微有些浮躁不安。 这老头,最好是这次别耍花样,否则她被这般吊着的时间太久,真的不知道发作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刻钟过些,马车停下,外面传来红袖的声音:“小姐,妙善堂到了。” “嗯。” 谢昭昭应了一声,提着苗先生的药箱下了马车。 因为时辰还早,妙善堂虽然开了门,里面却没有病人来看病,只有个两个伙计在整理药柜,一个掌柜在柜台后面拨拉算盘。 边上有卖早点的摊子,倒是坐了两三个脚夫。 谢昭昭进到妙善堂内。 那掌柜抬头瞧了一眼,赶紧从柜台走出迎上来,“七小姐来了,快里面请。” 第82章 我喊非礼了 云祁朝中有事,快到晌午才回到定西王府来。 一进王府,云祁立即便往苗先生所在小院走去。 但没走两步,玄明追上来说:“殿下,玄甲军中这个月发军饷,但是兵部给的银子差了些,不够,这……” 云祁皱眉,面色沉沉地说:“这么点小事也来问我?银子不够便去催,补够为止,若是补不了,便叫兵部掌管粮饷的官员说出个理由来。” “……是。” 玄明应罢,看着云祁快步前行的背影摸了摸鼻子。 并非他不识相非要现在说。 实在是这件事情拖了好几日,正好今日营中军士又来催,他也没办法啊。 兵部那些人都是老油子,哪是那么好交流的。 只怕他去催了也没用,到最后还得云祁出面才行吧。 “哎。” 玄明低叹一声。 现在他家主子惦记着那位呢,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还是自己先去走一趟,实在不行再让主子出面吧。 云祁人高腿长,几步便走过回廊转角,到了苗先生的院子前。 此时苗先生正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打着哈欠。 “怎么样?”云祁进去便问,“她好了吗?” “嗯,当然。”苗先生老神在在,“老夫出手,肯定好了……现在睡着呢,估摸着马上醒了。” 云祁客气道:“多谢先生。” “不敢当。”苗先生站起身来,“我女儿的事情还得劳烦殿下襄助。” “先生放心,找到了人如果能将人带来便带进京城,如果不行便告诉先生她的所在,先生可以自己去寻。”云祁往西厢房走去,“先生休息吧,我去看看。” 苗先生最近这几日不眠不休,现在累得够呛。 闻言也懒得多说,打了个哈欠,进到卧房里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 云祁动作很轻的开了门。 谢昭昭躺在软椅上,睡的很是安稳。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谢昭昭的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色的如意裙,用金银丝编织的绣线在衣服上绣了如意结。 那些如意结在阳光照映下,泛出点点淡光。 云祁反手关了门,走到软椅边去坐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把她颊边一缕碎发拨到了耳后。 如今虽然到了九月初,暑气还没消散。 屋中有些闷热。 谢昭昭的额头和脖颈上也沁着些许细汗。 云祁一摸腰间,想起手帕还在谢昭昭那儿,便索性捏着袖子给她抹汗,又拿起谢昭昭放在桌上的团扇,好整以暇地给她打扇子。 他此时耐心极好,瞧着谢昭昭,漆黑而深邃的眼底泛着几许温柔。 打了一会儿扇子,他忽然朝谢昭昭面前凑了凑。 因为方才用袖子给谢昭昭擦汗,再加上打扇子,谢昭昭额前点点碎发往两边散开,露出了额头上冒的两颗痘,在那莹白的肌肤上有些碍眼。 云祁微皱着眉,带着薄茧的手指点上谢昭昭的额头。 就在这时,谢昭昭慢慢睁开眼睛。 云祁动作一滞,收回了手坐好,“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昭昭坐起身来,试着提气,只觉丹田一股热流游走全身经脉,手脚也不像原来那般虚浮无力。 她利落地下了软椅,便往外面走去。 云祁跟出去时,只看到谢昭昭足尖一点,轻飘飘如同仙子一般飞掠而去。 苗先生的院子外面不远处便是引了玉龙河活水的人工湖。 八月末,九月初,水莲也开到了最后一波。 湖面上铺着大片大片油绿的莲叶,偶有一两株莲花摇曳其中,昭示着盛夏进入尾声。 谢昭昭绣着折枝花草的浅色绣鞋点在湖面的莲叶之上,那飘逸而优美的身姿,可比那摇曳的水莲还要优雅美丽。 她掠过人工湖,落到了湖中心的八角亭中,笑得眉眼都弯了。 云祁将那笑容看在眼中,心情极好。 他如同谢昭昭那般,足尖在湖中轻点几下,稳稳地落到了谢昭昭的面前,“高兴了?” “嗯。” 谢昭昭先是点了点头,后又逐渐收敛了笑意,盯着云祁看,“我要谢谢你吗?” “这倒不必。”云祁笑着说:“毕竟……你这几个月武功尽失是因为我,说来我还要跟你道一声抱歉。” “你还知道?”谢昭昭面容微冷。 或许是因为武功回来了,有了底气。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看着云祁那张笑脸更觉得碍眼。 想想自己这几个月没有武功,担惊受怕,还差点被楚南轩欺辱,这厮倒是还笑得出来? 正巧瞥见云祁手上还拿着自己的团扇,谢昭昭冷声说:“还我!” 云祁往后退了半步,团扇在他手上转了个圈,“你自己过来拿。” “我看你是皮痒了!” 谢昭昭微眯了眼眸,直接朝着云祁手腕抓了过去。 云祁转身躲闪。 两人就在这八角亭动起手来。 云祁的身姿飘逸而潇洒,谢昭昭每每都是差一点碰到他,但却总是碰不到。 她先前虽和谢嘉嘉玩笑着说过,自己可能不是云祁对手,之前能揍得到他还是云祁让着自己。 但如今亲自体会,那感受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尤其是云祁这厮的行为像是逗弄她,更叫谢昭昭心里有些恼。 电石火花之间,谢昭昭心底灵光一闪,忽然面露痛苦,弓着身子按住自己的腹部。 “怎么了?”云祁面色微变,快步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眼底闪过狡黠,一把扣向云祁脉门。 云祁怔了一下,反应却也是快,脚尖轻轻踢了谢昭昭小腿一下。https:/ 谢昭昭身子失控地往前跌。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撑着自己,反倒推着云祁连退好几步。 直到云祁后背撞到了八角亭的石柱停住,谢昭昭才扑到云祁身前也停了下来。 而停下来的时候,谢昭昭的双手正好抓在云祁身前,隔着薄薄的秋衫,可以感受到其下结实有力的肌理。 云祁轻笑:“你再不放手,我喊非礼了。” “……” 谢昭昭脸色涨红,快速退开并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胡说。”云祁笑着说道:“明明是你先使诈,还贼喊捉贼,喏,扇子给你。” 谢昭昭一把将自己的团扇抢过来,还后退了好几步到安全地带。 第83章 馋鬼 云祁停在原地一会儿,迈开长腿到桌边坐下,“苗先生说过,解软筋散针灸起码要一个半时辰,这会儿还不到午时,想来你早上也来的早,用早膳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不远处站着的婢女打了个手势,然后招呼谢昭昭:“过来坐。”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你最近每日都在朝中走动?” “嗯。”云祁点点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打听?” 谢昭昭:“……” “说吧。”云祁笑道,“不必藏着掖着。”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不得不说如今的云祁敏锐到让人有点讨厌。 她来见苗先生的初衷是解除软筋散。 但现在软筋散解了去,又意外见到云祁,高兴之余,心里疑惑了好几日的一些事情,便也想跟他打探一下。 只是她还没开口,云祁就直接问了出来,倒叫谢昭昭不知该怎么说。 “若我与你打听,你会告诉我吗?”谢昭昭试着问。 “如果是旁人,我肯定要犹豫一阵子。”云祁懒懒说道:“但谁叫你是我私定终身的人呢,咱们迟早是夫妻,夫妻一体,我自然不会对你藏着掖着。” 谢昭昭又是一阵沉默,“你如今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一开口总要占些便宜。” “我说错了?” 云祁挑眉,“咱们可是盖过戳儿的,你不是要反悔吧。” 谢昭昭无言以对。 婢女在这个时候送了两碟糕点和茶水过来。 云祁把碟子朝着谢昭昭面前推,亲自沏茶,“先吃点东西。” 谢昭昭眼神一扫,发现那桌上的糕点竟然是宝香斋的吉祥果和雪玲珑,都是谢昭昭平素最喜欢的口味。 茶水随着云祁倾倒入玉盏之中,香气漂浮,也是谢昭昭平素爱喝的雪芽。 谢昭昭心底那点点不愉快就散去了一些。 她早上出门着急,虽是用了早膳,但其实只是胡乱吃了两口,现在的确有些饿了。 糕点香气诱人,谢昭昭便捏了两块含入口中。 味道都很正。 她如果记得不错,云祁给那婢女示意到送上糕点茶水就是眨眼的功夫。 可吉祥果与雪玲珑是宝香斋的招牌,只在他们酒楼之中售卖,就这眨眼的功夫,也不够去宝香斋跑一趟买回来吧? 谢昭昭瞅着他问:“你是早早让人去买了这个?” 她虽是这么问,但其实却觉得也不像。 这两样糕点,尤其是吉祥果,制作工序复杂,而且只有做出来之后的那一个时辰口感是最好的。 此时谢昭昭尝着,味道正好。 不应该是提前买来放着的,倒像是刚做好。 “对。”云祁点头,然后在谢昭昭怀疑的目光下淡淡道:“我把配方买了,然后一早吩咐人准备。” 谢昭昭愕然。 因为她很喜欢吃这两样糕点,于氏疼爱女儿,也曾找过宝香斋交涉。 只是宝香斋老板犹犹豫豫,颇多为难。 于氏看出人家不乐意,也便没有强迫。 云祁这家伙就、就买了? 云祁左手撑着下颌看着谢昭昭,深邃的眼底波光流转,“谁叫……我喜欢吃呢。” 谢昭昭微微抿了抿唇瓣,被云祁看的有点不自在,快速收回视线。 然而心里的不愉快,却彻底消散了去。 “馋鬼。”她嘀咕了一声,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云祁,手却没闲着,又捏了两块过来。 云祁笑了笑,“的确是个馋鬼。” 等谢昭昭吃完手上两块,又去拿的时候,云祁把她手腕捏住,“不给我留点吗?” 装糕点的盘子瞧着精致,但其实盛的并不多,只有六块。 谢昭昭这说话的功夫,一来二去,倒是两样糕点都捏走四块,各剩两块了。 “这两块是我的了。”云祁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默默喂进自己口中。 他刚从朝上回来,穿着宽袖的锦袍,抬手的时候大袖往下滑落,便露出手臂上缠着的层层白色纱布,下面还能看到一点殷红血迹。 谢昭昭想起在大相国寺那晚的事情,“也有些日子了,伤口怎么还在泛血丝?” 想起云祁以前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总是不当回事,不好好吃药包扎,谢昭昭忍不住皱眉:“我帮你看看伤口。” 云祁似笑非笑:“先做点儿好事哄哄我,然后方便等会儿找我打听别的?” “……” 谢昭昭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别。” 云祁抓住她的手腕,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用的就是受伤的右臂,“我这不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开不起玩笑了?” 谢昭昭沉着眼神瞪着他,自然不好用力挣脱,免得扯到他伤口。 “好了好了!我的错。”云祁站起身来,修长秀雅地指在谢昭昭额头弹了一下,“别老瞪大眼睛生气,你看看你额头都冒痘了,火气太重。” 谢昭昭:“……” “生气不利于养生的,你最近不是老看苗先生的医书药典,不该不懂得这个道理。” 谢昭昭给气笑了,“我火气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你个混蛋!如今便只有你能气得我火冒三丈。” 云祁挑了挑眉,唇角轻勾,十分愉悦。 他垂着眼眸,不太有诚意地反省了一下,“好吧,似乎是跟我有点关系,我以后尽量不惹你冒火……走吧,不是要帮我看伤口吗?” 他走在前面,牵着谢昭昭往寒月轩去。 谢昭昭瞪着他的背脊,心里对这人又恨又恼又没有办法。 最后她翻了个白眼,垂眸跟着云祁一路没吭声。 这定西王府的下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一个个低眉顺眼行礼叩拜。 进到寒月轩后,云祁才将谢昭昭的手腕松开,随手将锦绣外袍脱了下来,搭在屏风之上,然后挽起袖子,“喏,看吧。” “你坐下。” 谢昭昭指了指椅子,等云祁坐好,她俯下身子小心地去拆白色纱布。 纱布一圈一圈散开。 但看到云祁手臂上那深可见骨,且凌乱到狰狞的伤口时,谢昭昭脸色凝重,也忍不住紧紧咬着下唇,“怎么这伤又严重——” 谢昭昭先是下意识地发问。 问完她才猛然想起,那一夜楚南轩逃了之后,云祁抱着她要她发泄怒火,她情绪失控,似乎也就失了轻重。 一点点愧疚就这般浮上了心头。 第84章 应该会赐婚 当。 云祁把伤药拿来放在谢昭昭手边,轻笑道:“一点点伤而已,不碍事的,你快些上药……今日进宫面圣,早起都没顾上用早膳。” “一个上午也便只用了那两块糕点,着实饿的厉害。” “我让人备了午膳,你等会儿陪我。” “嗯。”谢昭昭应了一声,微皱着眉毛,仔细地用药酒给云祁清洗了伤口,又涂上了伤药,然后找来干净的纱布重新帮云祁将伤口裹好,打了结。 “你最近须得小心些。”谢昭昭皱眉叮嘱,“这右臂不可以用力,没事不要和人动手,也不可以碰水。” “知道了。”云祁走近内室。 谢昭昭跟了两步,发现他是要更衣,又赶紧停下脚步。 云祁是不喜欢穿那一类宽袍大袖的衣裳,他更喜欢窄袖束腰那一类的款式,将他本就颀长而英伟的身形衬托到极致。 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袭玄色窄袖锦袍,腰间束上墨玉腰带,十足英挺帅气。 谢昭昭想起他以前对穿衣颜色并没有什么偏好,什么色都能驾驭。 如今似乎偏好玄黑和靛青一类深沉的颜色。 他才十九岁,还要一个来月才及弱冠,偏用这种颜色将自己也伪装的深沉稳重。 但也因为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度,以及眼神之中的睿智和冷厉,这番装扮竟然并不违和,反而从里到外散发着暗光,让人忍不住的侧目。 谢昭昭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瞧什么?”云祁低头问。 “……”谢昭昭回了神,随口说:“就是想起你那晚上用的软剑。” “哦,那个啊。”云祁的手放在腰间墨玉腰带之上,“先用午膳,等吃饱了咱们再说旁的。” “也好。” 正午,屋中如今还有些闷热。 婢女们把饭菜摆在了院内的石桌上。 谢昭昭瞧了一眼,有些菜色是云祁喜欢的,有些菜色是她喜欢的,倒是将两人喜好都照顾到了。 谢昭昭心里憋着好多疑问,如今这会儿是有点憋不住,吃了两口便问起来,“我让六哥帮忙打听楚南轩在出事之后可否进宫,六哥说打听不到,你这里可知道?” 谢长安在兵部行走,固然认识的人多。 但皇宫里却是不好插进手去的,他自然没有云祁这个身份打听宫中事情方便。 “嗯。” 云祁点点头,给谢昭昭夹了一块排骨,才说:“就在那个孩子出现在水陆大会祭台的当晚,楚南轩便连夜进宫面圣了。” 果然! 谢昭昭皱起好看的眉毛,“那你可知道那个孩子,圣上是怎么安顿的?” “知道。”云祁淡淡说道:“如今放在宫中宁妃膝下,让人照看着。” “……” 谢昭昭神色微变,“一个冲撞了大行皇后冥诞祭礼的孩子,却被放在宁妃膝下照看?” “道理很简单。” 云祁平静地说道:“皇爷爷不会平白无故让宁妃去照看不相干的孩子,宁妃是梁王的养母,也是周王的母妃,孩子的父亲就在这二人中间。” 谢昭昭沉默下去。 梁王执掌幽云十六州,是如今实力最强的藩王,因为战功赫赫也十分嚣张跋扈。 前面的劣质军械案,他就是背后的罪魁。 楚南轩帮他销赃,那自然是和梁王关系密切。 而那周王是个病秧子。 因为身患顽疾,所以留在京城养病,不像宣武皇帝其余儿子那样被分派各地藩镇。 根据谢昭昭前世了解,周王和楚南轩表面看着是点头之交,其实却是密友。 而且这个周王城府极深。 如此一来,两个人好像都有嫌疑。 且周王有病。 从表面看起来,周王倒是嫌疑更大些。 谢昭昭沉思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周王是什么顽疾?” “不知。”云祁摇头,“我与这位小皇叔素来没什么交情,对他的病也了解不多,不过……” “他平素深居简出,看着凡事不管,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在皇祖母丧期和女子鬼混,还是在观音殿那种地方,我觉得不太可能。” 谢昭昭点点头:“我也觉得……那便是梁王了,怪不得楚南轩愿意做楚赫的便宜父亲。” 云祁给谢昭昭添了汤,“楚南轩必定清楚那夜观音殿发生的事情。” “那一晚他连夜进宫,将事实告知了皇爷爷,那孩子牵涉皇族,所以如今才这般风平浪静。” 云祁顿了顿,又说:“听说贤妃娘娘召见了你和谢星辰,还聊了一阵子家常?” “贤妃娘娘其实主要是和谢星辰说话,我大致是个作陪的……圣上是不会让皇子家孙流落在外的,那谢星辰……” “应该会赐婚吧。”云祁淡淡道:“我那三叔梁王,正妃亡故也有几年了,府中三个侧妃……就看皇爷爷怎么想。” 谢昭昭握着汤碗,神色幽沉。 原想水陆大会戳破楚南轩和谢星辰之事,解决婚约,顺势打压楚南轩。 却不想牵出五年前的密事,倒是给谢星辰铺了一条旁的路? 不过那梁王—— 可绝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听说他的正妃就死的很蹊跷。 梁王跋扈,除了对着宣武皇帝和太子还有几分恭敬,其余人他都不看在眼中。 前世太子暴毙,宣武皇帝一夜白头,没过多久也驾崩了。 梁王作为势力最强的藩王,挥兵进京,夺得皇位。 然而梁王本身暴戾残忍,独断专行,朝中有不少官员不服他这个新帝。 梁王便以清剿前朝余孽的理由,举起屠刀,大规模排除异己。 当时的凉国公府便处在刀锋之上。 为了自保,谢威放了兵权请旨去北疆守关。 窦氏和谢星辰却假装被人扣在了京城……谢威明明已经离京,为了救她们母女二人暗中折回京城去,结果被梁王的人堵个正着。 那剥皮楦草的圣旨,是梁王亲自下达。 谢家满门也从此走上家破人亡的路。 后来梁王屠戮功臣,引得天怒人怨,又暴发了诸王之争。 到最后反倒是病恹恹的周王上位成了皇帝。 楚南轩和梁王与周王都有密切的关系,还捏着谢星辰的孩子。 这中间到底有多少阴谋算计? 筆趣閣 第85章 邪火太多 两人都沉默下去。 云祁安静的进食,谢昭昭却是没什么食欲。 隔了好一会儿,云祁说:“此事也无需多想,总是他们倒霉……喝汤。” 谢昭昭“嗯”了一声,捧着手中的玉碗抿了两口汤。 午膳结束后,谢昭昭要离开。 云祁点点头:“回吧,妙善堂是我的地方,你以后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以从那里来找我。” “好。” 谢昭昭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云祁望着她的背影。 谢昭昭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后,云祁面上的温度也逐渐冷却,“玄明。” “主子!” 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玄明赶紧跑过来,面有难色:“兵部那边说银钱吃紧,实在是补不齐玄甲军的粮饷,给的这一半银子还是东拼西凑的,让咱们勉强忍耐一下。” “说是等今年秋天税收上来了,再补给咱们。” 云祁冷笑一声,“玄甲军五万人,一个季度的粮饷对户部来说只是小数目,就这都要东拼西凑拿不出来,后续怎么补的上来?” “朝中如此缺钱,我这位三叔敛财却是丝毫不手软。” 玄明皱眉,“梁王的确做的太过了。” 大秦立国之前,天下经历数十年战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大秦立国之后一直采取与民休息的政策,减免了许多的苛捐赋税。 国库每一年的赋税收入是有数的,花钱的事情却是一堆又一堆排着队。 为此事,宣武皇帝和太子都十分犯愁,最近这段时间机要大臣们就在议如何生财,充盈国库这件事情。 可恰逢这时候,前几日幽州那边上了一封密折,说梁王将百姓土地圈为私有,并且扣住了幽云十六州大半的赋税以作养兵之用。 其实扣押州府赋税的事情,别的藩王不是没干过,但都是小动作。 只有梁王十分放肆,竟然将幽云十六州以及周边数百里州府所得赋税扣了八成,只冲入国库两成,还上折子哭诉幽云十六州今年大旱,颗粒无收。 宣武皇帝是什么人? 哪里是梁王三言两语就能糊弄。 如今还没有下旨问罪,不代表宣武皇帝心中没有想法。 第86章 心术不正 苗先生如今还没回府上来,于氏最终也没能当场请他帮忙开泻火药。 不过家宴的事情必须安排。 于氏立即叫来贴身的嬷嬷吩咐,还让人给谢长安兄弟以及谢威都送了信儿,叫他们晚上早些回来。 另外谢嘉嘉那儿也传了消息过去。 谢昭昭迟疑道:“姐姐如今月份大了,应该马上就要临盆了,现在来回折腾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记得前世,谢嘉嘉就是九月初临盆的吧。 当时谢昭昭和谢嘉嘉关系不好,具体日子想不起来了。 于氏说道:“应该没事……最近我派去照看阿宝的嬷嬷每日都回话,说状况一直很稳妥,生产的话约莫还要些日子。” “那就好。” 谢昭昭点点头,“我去接她好了,别让人传话了!” “也行。”于氏笑着说,“她大着肚子,水陆大会没过去,算起来如今你们大半个月没见了,你去接人,也顺道联络下姐妹感情。” 谢昭昭说了声“知道了”便出了春和楼。 那脚步轻快的样子,完全可以看出她心情极好。 “夫人,二房那两位要不要请来?”嬷嬷低声询问,“既是家宴,不好把她们剔除在外吧?” 于氏脸上笑容顿时消失。 她是真的不想看到那两人。 嬷嬷低声劝:“到时候大家齐聚,那两人不在,国公爷保不齐还要派人去请,倒不如夫人一开始便把面子做好了。” “国公爷瞧见了,还会觉得夫人忍着厌恶却也顾全大局,他反而会向着夫人,以后也不会总动不动偏心二房那两位。” 于氏哼了一声,“二房那都干的什么事?就算我不顾全大局,他自己又不是不长眼,还要偏心那娘两就是缺心眼。” “是啊。”嬷嬷笑着说:“国公爷是聪明人呢,心里都清楚的,如今这情形,二房那两位过来,也不知道笑不笑的出。” 于氏一听,心情好了一些。 二房一直做鬼,谢星辰和楚南轩不清不楚,现在楚南轩还冒出个孩子,那谢星辰怕是不知道多恼火。 今日大房其乐融融,窦氏和谢星辰这两人就算来了,怕也得气的想吐血。 于氏一笑:“嬷嬷说的不错,去请吧,既然是家宴,总不好把她们两个落下。” …… 谢昭昭的武功一恢复,手脚力量也逐渐回来。 这一回出门,本不想坐马车。 但考虑着接谢嘉嘉,还是忍着让人备了马车。 谢嘉嘉如今肚子大了,每日都在府上养着,便是活动也就在自家宅院内走动一下。 谢嘉嘉嫁的是去年恩科的榜眼苏向阳。 苏向阳是寒门子弟,家中父母双亡,这宅子是登科之后宣武皇帝赏赐的。 二进的院子,奴仆不少。 府上谢嘉嘉就是唯一的女主人。 于氏是开平王独女,自小总觉得家中没有旁的孩子显得冷清,后来嫁给谢威之后,儿女成群,倒是合了她的心意,热闹了。 因此谢嘉嘉这个状态,于氏一开始也觉得冷清了些。 谢嘉嘉打趣问她,要不要帮她为苏向阳准备几个通房,让府里也好热闹热闹。 于氏顿时再不提冷清的事情。 谢昭昭来的时候,谢嘉嘉刚午睡起来,正趴在湖边亭子栏杆那儿喂鱼,身边有下人陪着。 “姐姐。”谢昭昭走到谢嘉嘉身侧,“晚上回国公府一起吃饭。” “有什么好事吗?” 谢嘉嘉瞥了谢昭昭一眼问。 “也没,就是许久没聚了,所以一家人聚一聚。”谢昭昭从婢女手上也拿了点儿鱼食,洒进了水中,瞧着锦鲤翻腾抢食。 “你看着心情不错。”谢嘉嘉打量了会儿谢昭昭,“楚南轩都莫名冒出个儿子,你实在不太应该这么开心。” 谢昭昭笑道:“那不然我怎样?哭闹着要死要活吗?反正我对他死了心,他别说有个儿子,便是忽然冒出个岳母来,我也无所谓。”https:/ “倒是豁达。”谢嘉嘉趴回栏杆上,“这样才好,楚南轩那种渣男,实在不值得你为他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什么是渣男?” “就是负心薄幸的臭男人。” 第87章 幼稚不幼稚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闲聊了会儿,对楚南轩的事情也不避讳。 谢昭昭面容平静,眼神也淡淡的。 仿佛楚南轩的便如同一个陌生的路人甲一般。 谢嘉嘉彻底相信,自己这傻妹妹对楚南轩是绝了心思。 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他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也不是忽然……”谢昭昭垂眸解释,“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又凑巧知道了他和谢星辰不清不楚,如今他还多了个孩子。” 水陆大会祭礼时,祭台忽然冒出个小孩子喊楚南轩做爹,这事儿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谢嘉嘉当然也有所耳闻。 此时一听妹妹说起,谢嘉嘉忍不住挑了挑眉,“那孩子真的是楚南轩的吗?楚南轩和谁的?” “不知。” 谢昭昭知道有些事情无从解释,便是多说多错,于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就是最好的回答。 也是最恰当的。 谢嘉嘉也果然不再追问。 很快到了凉国公府门前,谢昭昭扶着谢嘉嘉下了马车。 “慢些。”谢昭昭低声叮嘱。 现在距离晚膳还要一会儿,谢昭昭先扶着谢嘉嘉到了于氏的春和楼去。 于氏看着两个女儿这亲近和谐的样子,笑的眉眼都弯了。 “这样才好嘛。”于氏迎上前来,扶住谢嘉嘉另外一只手臂,“亲姐妹哪有什么隔夜的仇?你们合该是这样好好的!” “怎么样,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于氏扶着谢嘉嘉坐下后,手落在谢嘉嘉隆起的肚子上。 “已经不太能睡得好了。”谢嘉嘉说起这事忍不住皱了皱眉,“翻身困难,孩子老是踢我,偶尔还抽筋,哎……怀孕真难受。” “再忍几日。”于氏安抚道“这么多个月都过去了,只差这几日,等生产了,你便能轻松一些。” “说的容易……”谢嘉嘉低声叹“生下来那不得带他吗?虽说有乳母和婢女帮衬着,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我做了母亲心态也会变,肯定会多放很多心思在他身上。” “怀着时每日恨不得赶紧卸货,生了怕是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里呢。” 于氏先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是“卸货”。 后来一听“恨不得塞回肚子”,才反应过来谢嘉嘉把生孩子当卸货。 于氏一时哭笑不得,“怎么还把孩子当货了?别看他在肚子里,如今可是听得到的,小心他记了仇,生出来故意折腾你。” “折腾我就揍他。”谢嘉嘉哼了一声,“把他丢给乳娘,再不看他一眼,看看谁横得过谁!” 于氏噗嗤一声笑起来,“瞧瞧这是个当娘的说的话吗?你还跟个孩子一样。” “有姐夫在呢。”谢昭昭温声说,“还有娘和我,我们时常过去帮你分担一点儿,眨眼他就要长大了。” “娘还好,你就算了吧。” 谢嘉嘉笑着看妹妹,“你云英未嫁的哪里会弄孩子,没准儿你到时候看着孩子的屎尿,哭得比孩子还大声呢。” “……” 谢昭昭无语,“我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好了好了!”于氏无奈道“马上用晚膳了,说什么屎啊尿啊多煞风景!都闭嘴!” 谢嘉嘉果然抿唇闭嘴,不说话了。 娘儿三在春和楼里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天色就暗沉下来。 于氏带着两个女儿前往明华阁。 小家宴就设在那里。 谢威还没回府,谢长安和谢长渊刚回来,在明华阁门口与于氏母女三人撞上了。 于氏先看着谢长安笑的温柔和蔼,等视线落在谢长渊的身上时,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刀子,“一股子脂粉气,你今日又在哪儿滚了一圈?” “没啊!” 谢长渊赶紧拎起自己的袖子嗅了嗅,“明明是墨香,哪是脂粉气?娘,你不能每次见面不由分说就骂我,觉得我不务正业。” “我如今也是干正经事的!” 于氏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安安分分地成家立业,再不去花街柳巷胡搞我就信你正经。” 谢长渊赔笑“马上,我尽快成家立业!让母亲放心!” 于氏知道他是油嘴滑舌哄她高兴,当然不买账,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一眼都不再看他。 谢长渊等于氏走远几步,凑到谢嘉嘉面前低声说“三姐,你又漂亮了。” 谢嘉嘉在大房一众孩子之中行三,谢长渊和谢长安都习惯叫她三姐。 谢昭昭则自小和谢星辰关系好,就按着谢星辰的习惯,叫谢嘉嘉一声大姐姐,谢星辰则是二姐姐。 “就你嘴甜。”谢嘉嘉瞥了谢长渊一眼,“要不要三姐给你拿块糖奖励你一下?” “那真的不必。”谢长渊哈哈笑了一声。 于氏一眼瞪过来。 谢长渊一僵,赶紧低眉顺眼,装作一副正经模样,却苦着脸压低声音说“昭昭,娘今日火气大得很,你也不帮我说话。”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话。”谢昭昭柔柔说“我又不漂亮。” “……” 谢长渊张了张嘴,无语道“你怎么还吃这个醋,幼稚不幼稚?” “那三姐不是许久没见了吗?我和你一个屋檐下,隔三差五的见面,你至于为这么句话就看我被娘骂的狗血喷头,冷眼旁观?” 嘉嘉点点头,“因为我太久没见,所以你才随口夸了一句。” “不是随口,我绝对是真心的!”谢长渊连忙说,“比真金还真!” 谢嘉嘉坏心眼地问“那你说,我和昭昭谁漂亮?” 谢长渊僵住,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朝着谢昭昭投去求救的眼神。 谢昭昭本想视若无睹,但想他平素对自己也算不错,到底是大发慈悲地给他解了围。 谢昭昭挽住谢嘉嘉的手臂,“自然是姐姐比我漂亮了!” “你比老五会说话多了。”谢嘉嘉轻笑一声,“等会儿奖励你一块糖果吃!” “一块不够!” 谢昭昭笑道“得多给几块,以后才能一直这么会说话。” 她许是因为武功恢复,姐妹关系也融洽了,此时不像以前那么冷静沉稳的过了头,性子竟然也活泼起来。 于氏看着,心里笑开了花。 就在这时,窦氏和谢星辰出现在了明华阁门前。 阁内原本和谐欢喜的气氛忽然就是一凝。 第88章 只是称呼而已 窦氏和谢星辰的脸色也并不好。 最近这段时间,这两人可谓是担惊受怕。 既怕楚赫冲撞水陆大会祭礼的事情牵扯到谢星辰的身上来获罪,也怕楚赫有个什么闪失。 谢星辰和窦氏二人绞尽脑汁地想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可楚赫是被宣武皇帝带走的。 她们能找的打听消息的人除了谢威便是楚南轩 但是—— 谢威那里,两人以什么理由请谢威帮忙打听? 总不能还说关心谢昭昭和楚南轩。 这个理由说的次数太多,于氏和谢威又不是傻子。 她们的关心实在是太越俎代庖了。 又不敢说楚赫是谢星辰的孩子,因此畏首畏尾迟疑不前。 至于楚南轩那里,谢星辰倒是送了好几封信过去。 但每一封都是石沉大海。 谢星辰甚至想过亲自去堵楚南轩。 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又犹犹豫豫不敢冒头。 于是,谢星辰和窦氏两个人踌躇来踌躇去,最终却是什么都没做。 谢昭昭心中对她们母女二人这番做派的缘由,也是如明镜一般清楚明白。 楚赫是谢星辰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些年谢星辰的确也很关爱楚赫。 但楚赫不在谢星辰身边长大,这份关爱是浮在面上的,未见得有多重。 楚赫与谢星辰来说,其实更多是作为她和楚南轩感情的果实,是她未来的希望。 可如今,这个孩子大概率并非楚南轩的种。 并非由爱情滋生,夹杂着欺骗和阴谋。 谢星辰心中又会如何想? 人总是自私利己的。 从谢星辰敢让那个孩子冲撞到水陆大会祭台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将孩子当成了达成目的的工具。 所以如今才会畏缩不前。 当然,谢星辰和窦氏两个人的确没多少门路,也是事实。 今晚的谢星辰穿着一袭水波蓝珑纱曳地长裙,头戴一套蓝宝石头面。 那头面还曾是谢昭昭送给她的生辰礼。 谢星辰五官精致,是属于弱柳扶风那般的娇柔美人,这一段时间因为各种事情,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有点儿憔悴。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瞧着倒是比以前更加楚楚可怜了。 窦氏则阴沉着脸。 大房的欢愉,与她和谢星辰而言,便是洒在伤口上的盐。 “来了就坐吧。”于氏瞧她们母女二人这副模样,心里冷笑,面上却客气“都是自家人,难道还要请啊,进来吧。” “大嫂说的哪里话。”窦氏皮笑肉不笑,“我和星辰这不刚来,正要进来坐。” “都是自家人,的确是不需要请。” 窦氏是长辈,座位设在左上首,谢星辰的座位在她旁边。 一坐下,窦氏便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纵然想保持点风度,不想输了场面,但看着谢昭昭那张脸,窦氏依然抑制不住愤怒。 本来一切都很好。 都是这个小贱人! 是这个小贱人兴风作浪,才叫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偏偏她现在除了用阴狠的眼光瞪着谢昭昭,也无法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真是又恨又无力。 “二婶儿。”谢昭昭温声笑问“您看我做什么?这眼神可有点凌厉了,我害怕。” 窦氏冷哼一声,“昭昭真会说笑话,你素来大胆,哪是会被人看一眼就怕的人?别怕,二婶儿只是瞧你今日装扮的好看,觉得惊艳。” “是吗?”谢昭昭微笑变大,“刚才五哥倒是夸赞我和三姐来着,我们一致觉得,三姐是今晚最漂亮的人。” 窦氏脸色微变。 她叫谢嘉嘉“三姐”,便是顺了谢家大房的排行,这不是把二房剔除在外? 谢嘉嘉笑了笑,“什么今晚最漂亮的人,不过是七妹嘴甜,兄弟姐妹开玩笑罢了,二婶不必当回事,星辰妹妹也很漂亮。” 窦氏听得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地提醒道“你们是姐妹三人,星辰行二!” “只是称呼罢了。”于氏淡淡说道“怎么叫都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做长辈的无需和晚辈计较这个吧?” 窦氏一口气憋在胸口。 这哪里是她计较! 这大房分明是要把她和星辰孤立起来啊! 谢星辰的脸色也青白交错,用力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恨的咬牙切齿,偏偏又毫无办法。 就在此时,明华阁外响起了谢威的笑声。 众人都朝着院子门口看去,就见谢威与一个斯文俊秀的蓝衣青年一同走了进来。 “见过岳母大人。”蓝衣青年正是苏向阳,恭敬有礼地和现场个人都问了好,然后到谢嘉嘉身边坐下。 谢威自然到于氏那儿去了。 老狐狸一样的谢威,一进来就察觉气愤不对,不等众人发表什么意见,就做出烦恼疲惫,但又强撑着精神的模样来。 窦氏“唰”一下站起身来,“大伯,方才闲谈之间,昭昭和嘉嘉口口声声三姐七妹,还叫星辰做星辰妹妹,这是没把我们二房当自家人是不是?” “啊?”谢威眯眼,“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伯!”窦氏咬牙说道“京中世家,哪个族中不都是几房子嗣一起排行,她们三姐妹,嘉嘉为大,昭昭为小,星辰行二,怎么能……” “啊哈哈哈哈。”谢威笑了起来,“咱们谢家是草莽出身,没那些世家大族那么多的讲究,怎么排行大家都是一家人,弟妹别生气!” “就是。”于氏淡道“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要心齐,心诚,团结一致,你的眼光总是盯着这些细枝末节,奇奇怪怪。” “好了好了!”谢威大手一挥,“不是说很久没聚了,今日做小家宴吗?开宴开宴,老夫最近几日朝事繁忙,真是饿坏了啊。” 于氏白了他一眼,心说今日算你识相! 站在于氏身后的嬷嬷福了福身示意婢女传菜。 窦氏气的脸色十足难看。 她眼神扫过周围一圈人,这什么聚一聚做小家宴,分明就是旁人笑她们母女哭。 这些人还阴阳怪气地看她们母女笑话。 如何忍得了? “反正也不欢迎我们母女!”窦氏一声冷笑,“我们何必在这里?星辰,我们走!” 第89章 闭嘴! 谢星辰早就坐不下去了,可就这般走了,丧家之犬一样,如何甘心? 她捏着袖角,眼中含泪地扫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到谢威的身上,露出苦笑“前几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伯还说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照看。” “如今……呵呵。”谢星辰仰起头,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大伯原是有亲生女儿的,当我做亲生这种话,不过也就是说说。” “可怜我爹爹,当年在大伯离家之后照看祖父祖母,受尽艰难困苦,后面更是为了大伯挡箭而死,大伯却如今这样的装糊涂。” “任由旁人欺辱我们母女,大伯根本是当做看不到。” “若我爹爹还在,我和母亲哪里会受这种气!” 谢星辰到底年轻,娇柔小白花扮惯了,拿腔拿调地哭起来,可比窦氏像模样。 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真真是戳人心肺。 谢威皱了皱眉,也是有些心软,“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这个话,谁欺辱你们了?又是谁给你们气受了?这不好好的吗?” “没有吗?”谢星辰泪珠溢出眼角,“大姐姐和三妹妹换了称呼,分明是不将我当一家人,我也是谢家血脉,为什么不将我算在排行内?” “这……”谢威说“一件小事而已,你真的不必太放在心上,没有人不当你是一家人!” 谢星辰只是哭再不说话。 谢威犯了难,看看于氏又看看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俩。 那表情,大有让她们帮忙圆场的意思。 谢嘉嘉暗暗翻了个白眼,扯了扯谢昭昭的衣袖,询问她意思。 其实谢威这个做父亲的,对孩子们都不错。 除了在二房的事情上会束手束脚。 但谢嘉嘉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二叔为保谢威性命而死,而且谢威离家那么多年,家中老人都是谢擎照看。筆趣閣 饥荒年那么难过,家中颗粒无收,村子里的树皮草根都吃完了。 谢擎用板车推着两个老人逃荒,再苦再难也没让二老饿着。 那个时候,身为长子的谢威远在千里之外,什么都帮不上。 后来逃荒路上,谢擎和荒民们遇到了土匪。 饥荒年,土匪也都是红了眼,为了抢夺食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谢家二老就那么死在了土匪手中。 侥幸逃过一劫的谢擎无路可走,没办法只能也做了土匪。 后来谢威发迹了,两兄弟机缘巧合之下再相遇,谢威做大哥的心里怎么能不愧疚? 这些年便是因着那份愧疚,对二房一向纵容。 今天大家齐聚,给二房一点点面子,也算是给谢威一点面子。 如果谢昭昭愿意的话,谢嘉嘉其实无所谓。 谢昭昭则眼神幽冷,唇角含笑“又拿这些来说嘴,你想干什么?” “你——”谢星辰咬了咬唇,被谢昭昭的眼神看的有点怕,却又强撑着说道“我只是说了事实,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样看着我想干什么?” “大伯还在呢,你就想对我动手了么?!” 谢昭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先前为什么对你动手你这么快就忘了?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在大相国寺,你趾高气扬与我说的那些事情,还有观音殿的那些事情,要不要我一点一点清楚明白地讲出来?” 谢星辰脸色陡变,惊恐地看着谢昭昭。 她怎么知道的观音殿? “要吗?星辰姐姐。”谢昭昭轻轻发问,“那件事情真的让我很意外,我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想起,也很好奇到底都有什么细节。” “不如乘着大家都在,我说出来,你也与我们讲一讲细节吧。” 谢星辰像是见了鬼一般,“你、你闭嘴!” “你怕什么?”谢昭昭微笑,“哭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讲故事的时候应该更好看,你不该这么怕的!” 谢威和于氏的神色都有些古怪,看看谢昭昭又看看谢星辰。 谢嘉嘉挑了挑眉。 谢长渊、谢长安和苏向阳的眼神也很微妙。 观音殿在皇宫里,谢昭昭到底说的是什么事情,能叫谢星辰露出这副表情来? 窦氏冲口而出“谢昭昭你这小贱人,你说什么?” 于氏“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柳眉倒竖“你个老贱人,你骂谁?” 于氏和窦氏这些年都算是相互尊重。 即便最近这段时间很是不愉快,但当面从没恶言相向过。 因此两人这两句话,直接震的在场的人都傻了。 没人想到窦氏会把这种难听的称呼用在谢昭昭身上。 窦氏平素最会装和善脸。 窦氏自幼长在宅门里面,哪能想到有一日会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羞恼愤怒,气闷直冲脑门,头也嗡嗡作响。 谢威一看这情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微微往后缩。 于氏直接从主位上走过去,吓得窦氏牵着谢星辰慌忙后退。 “老娘忍你们很久了!”于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窦氏的鼻子,“叫你来是给你脸,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还敢骂我女儿?” “我女儿不过说句话怎么惹着你了?你要不是做了亏心事,你至于这样跳脚恼羞成怒?” 窦氏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朝谢威看过去。 于氏往边上一挡,“看什么看?你自己没有男人你也没有脊梁骨是不是?想靠着别人的男人给你撑腰,老娘看你不但没有脊梁骨,连脸皮都没有!” 如此泼辣的于氏,除了谢威,在场其他小辈都没见过。 谢星辰和窦氏被骂的脸色青红白紫交错。 谢嘉嘉他们几个人都傻住了。 窦氏身边的赵嬷嬷赶紧拉了拉窦氏的衣袖。 大夫人这是要撕破脸了,窦氏和谢星辰两个留下去也得不了好,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窦氏反应过来,要哭不哭,要怒不怒了两下,连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谢星辰走了! 于氏看着两人背影,极冷地哼了一声,回头时,就见所有人都看着她。 于氏微微僵了下,心底浮起几分窘迫尴尬。 尤其是看到女婿苏安阳满脸震惊,还有些被吓到的模样,于氏更是老脸一红。 她干咳了一声,“咳嗯,那什么……不是去传菜了吗?怎么还没来?国公爷都饿了,去催一催,快点儿!” 第90章 飞黄腾达 贴身嬷嬷掩嘴偷笑了一下,福身应“是”,然后便退下了。 于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回到了谢威身边,正襟危坐,还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可不是我要赶人的,是她们逼我,你可别赖我。” “老夫最近忙于朝事,累得够呛,累得够呛啊。”谢威手抚着额角,胡乱说了一声。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这事儿就这么跳过了。 做晚辈的当然也不会去寻长辈的不自在。 谢昭昭兄弟姐妹四人都是心照不宣,低头偷偷地笑。 唯有女婿苏向阳,显然是从未想过于氏会有方才那番姿态,吓得够呛,等饭菜送上来都没回过神来。 谢嘉嘉给他拿筷子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杯沿。 苏向阳看过去。 “吃菜。”谢嘉嘉说。 苏向阳这才回神,也有些尴尬,规规矩矩吃菜喝汤,偶尔给谢嘉嘉布菜填汤。筆趣閣 谢昭昭和谢长安的反应算是比较平静的,毕竟于氏不管怎么都是他们最敬爱的娘亲。 谢长渊觉得娘亲威武,很想大大夸赞一番,但他不敢。 一整个家宴,虽然开始的尴尬,但过程却还算是融洽。 没了不识相的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家宴结束,谢嘉嘉离开的时候,谢威和于氏嘱咐谢长安去送她。 谢长渊自告奋勇,也赶紧跟着去了。 一路上自然免不得感叹今夜家宴娘亲的神威。 谢昭昭在将谢嘉嘉送上马车之后被于氏给拉住了。 “什么观音殿,谢星辰在大相国寺和你说什么了?”于氏皱眉问,“家宴的时候我差点忘了这茬,这会儿才想起来,你快与我交代清楚!” 于氏追问道“是她那晚上找你抄经的时候说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谢昭昭微笑,“就是说起一些旧事,不算要紧事。” “不是要紧事她吓的都变了脸?” 于氏不信地看着谢昭昭,“你哄娘亲呢?快说!” “真没什么。” 谢昭昭摇摇头,撒娇地抱住于氏的手臂,“快走吧,外面风挺大的,您别吹着。” 于氏不悦道“怎么还敷衍起来了!快点说!” 架不住于氏一再追问,谢昭昭在前往春和楼的路上,只好有所保留地说了谢星辰帮楚南轩照看楚赫的事情。 自然,楚赫的身份是楚南轩副将的儿子。 关于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亲近关系,谢昭昭只字未提。 但有时候不去戳破,旁人未必感受不到。 于氏如今的感受就很清晰。 她冷着脸,“你是楚南轩的未婚妻,关系亲近的很,他副将有个孩子需要人安顿,他怎么不找你?越过你去找谢星辰?” “既然是副将的孩子,怎么又叫楚南轩做爹?这中间来来回回多少乌糟事!” 于氏越说脸色越难看。 最近这几日倒是和谢威商量了一下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 但甚至赐的婚,实在是不好退。 这可怎么是好? …… 谢昭昭将于氏送回春和楼,却未回自己的望月楼,而是前往书房。 谢威家宴结束之后便说有些公务还要处理,去书房了。 谢昭昭进去的时候,却见他坐在桌边皱眉发呆,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爹爹。”谢昭昭轻唤一声,走过去帮他添了杯茶。 “昭昭啊。”谢威回过神来,随手把书丢桌上,“这么晚了,你没去休息,怎么到爹这儿来了?” “方才听爹爹说最近朝事繁忙,有些累,所以过来看看爹爹。”谢昭昭声音温柔,“朝中的事务真的那么忙吗?” 谢威说“还行吧,爹都应付的过来。” “那爹爹是因为避着二房,所以每日就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谢昭昭问“是不是?” 谢威一顿,直接朝谢昭昭横了一眼,就要说“小孩家家乱说什么”。 但当对上谢昭昭那双温柔闪亮的眼睛时,谢威忽然就扯不出慌来。 谢昭昭说对了。 最近一个来月,他对二房是能避则避,因此下朝没事也不回家,在外面游来荡去。 深怕一回来窦氏和谢星辰母女来哭诉,于氏又要不高兴。 谢昭昭虽说一直温和平静,但难保也心情不好。 他回家等于是要被叮得满头包。 所以他回家做什么? 倒不如在外面躲清静。 想他堂堂凉国公,也是决胜千里的人物,竟然被几个内宅女人搞得这般狼狈,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大牙。 “哎……”谢威叹了一声,面露苦色“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马上到头了。”谢昭昭微笑着说,“过些时日,爹爹便不必如此辛苦。” “哦?” 谢威看向谢昭昭,“你怎么确定?” “因为二婶要飞黄腾达了。”谢昭昭笑道“到时候自然就投奔好前程去了,不会在咱们府上待着,娘看不到他们,自然也就不生气。” 谢威皱起粗粗的眉毛“什么飞黄腾达?” “爹爹可记得当时水陆大会上,那个忽然出现在祭台的小孩子?”谢昭昭说道“想必爹爹这几日也打听过了,那孩子被圣上带入皇宫之后,就交给了宁妃照看。” 谢昭昭慢慢说“一个冲撞祭礼的孩子,死不足惜。” “若他是楚南轩的孩子,楚南轩也要获罪,但一切却风平浪静,孩子还要宁妃照看,爹爹不觉得这事情太诡异了吗?” 谢威脸色复杂,“的确是,但是圣上不曾说什么,宫中的人也口风严的厉害,什么都打听不到。” “我知道是为什么。”谢昭昭说“那孩子虽然唤楚南轩爹爹,但他却不是楚南轩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 “什么?” 谢威眯起眼睛,“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确定,但宫中应该很快会下圣旨,到时候谢星辰赐婚给谁,孩子的父亲便是谁。” 谢威的脸色陡然一变,“说清楚,怎么又和星辰扯上关系了?!” “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 谢昭昭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情,是她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至于家宴的时候我说的观音殿……她的孩子便是五年多前,在宫中观音殿怀的。” 第91章 接旨 谢威的脸色数度变幻,意外、震惊、不可置信接连闪过。https:/ 他一下子站起来“当真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可这种事情她怎么会亲口告诉你,她——” “她以为孩子是楚南轩的。” 谢昭昭低下头,唇角微勾,幽幽说道“其实她和楚南轩背着咱们早就在一起好多年了呢。” 她将谢星辰和楚南轩的事情,以及大相国寺、孩子等等诸事,前后来龙去脉都告知了谢威,又说“我方才家宴提起来吓唬她,是想叫她老实一点,不要装柔弱坏气氛。” “我并不打算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那件事情。” “母亲本就脾气火爆,如果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要闹起来,这绝对不行。” “谢星辰的孩子现在可以确定是皇家子嗣,咱们就再不能提谢星辰和楚南轩曾经的情分,否则皇家颜面不保,不管是楚南轩还是谢家都得被迁怒。” “是专程过来告诉爹爹这件事情,也是希望爹爹心里有个底。”谢昭昭认真说“谢星辰这孩子,是在大行皇后丧事期间怀上的。” “如果有些君心叵测的人用这个来攻击爹爹,说爹爹治家不严,二房嫡女行为不检点,爹爹也好有个应对。” 谢威此时已经无话可说,整个人都处在惊诧之中。 怎么这中间又这么多曲折的事情! 谢星辰和楚南轩……谢星辰又和某个皇家子…… 那楚南轩照看那个孩子,把孩子当自己儿子,又揣的是什么心思? 谢威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受了极大的打击。 楚南轩牵扯在皇子之间,他最近已经了解到了。 先前有缓冲,现在也不至于太不能接受。 但谢星辰—— 他和于氏这些年对二房都不薄,银钱宝物从未少过。 掌家权交到二房窦氏手上,无论她怎么中饱私囊,他和于氏都不曾说过一个字。 谢威还帮二房的谢长志谋了差事,和自己的老大老二一起戍边积攒军功。 对江南窦家,谢威也暗中有所提拔。 至于窦氏给窦家贴补过去的银钱,谢威完完全全睁只眼闭只眼。 还有谢星辰! 从定居京城之后,这几年来,谢星辰想学琴、学琵琶学任何东西,只要表露一点点心思,谢威便放在心上,千方百计寻名师前来教她。 他对谢昭昭和谢嘉嘉有时都未必那么操心认真。 这两年来他也一直注意京中各个青年才俊,为谢星辰物色良配。 只是每每都被窦氏婉拒。 说什么谢长志远在边疆,她身边只有星辰一个,不愿意女儿嫁的那么早,想多陪她几年。 谢威信以为真。 结果到如今,谢昭昭竟告诉他这些? “你……”谢威看着谢昭昭“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昭昭早已想好说辞“那段时间我总是做不好的梦,日夜难眠,心中也不安的很,便让人盯着楚南轩和谢星辰两人,然后就查到了这些事情。” 谢威沉沉说“定西王也帮你了吧?” 谢昭昭抿唇不语。 这便是默认了。 云祁的确帮了忙,也不算冤枉他。 谢威的脸色青白交错,深深吸了口气,“为父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昭昭朝着谢威福了福身,柔声说“其实她们根本不和咱们一条心。我知道爹爹是记挂着二叔,这些年才对她们一直很好的。” “可是升米恩斗米仇,年月久了,她们觉得爹爹对她们的好理所当然。” “还觉得爹爹如今的一切都是二叔的死换来的,不管咱们付出多少,她们永远都觉得不够。” “她们的心早都黑了,如今……若赐婚圣旨下了,爹爹不妨顺水推舟做个决断吧。” “她们这般居心叵测,一直留在家中怕是要家宅不宁。” …… 这一日之后,又是几日风平浪静。 谢昭昭武功恢复,心情自然好的不得了,每日早起不再趴在窗口看秋千,而是到院内练功。 有时候兴致好了也找谢长渊和谢长安空闲的时候过过招。 其余时间则都安排在了苗先生院内,辨认药草。 或许是云祁交代了。 苗先生回来之后,对谢昭昭习医的事情也上了心,时不时提点一二,每日还会教她一点东西。 于氏为了感谢苗先生给谢昭昭治好了病,还教导谢昭昭医术,准备了许许多多贵重礼物,就差感激涕零。 苗先生都收下了。 于氏走后,谢昭昭说“厚脸皮,分明是你们合谋算计了我的武功,现在收礼手不疼吗?” “别乱说话。”苗先生一边捋胡子一边打着大蒲扇,“我可没有算计你,是旁人算计的,我不过是配合一下……而且解那软筋散的手法也是他告诉我的。” 谢昭昭皱了皱眉“你不知道解法吗?” “我不跟你说了吗?特制的软筋散,我不知道配方当然不知道解法,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苗先生瞥了谢昭昭一眼,“你这丫头,别把老头子想的那么坏。” 谢昭昭“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云祁哪来的那种旁门左道的东西?而且解法也旁门左道。 “小昭昭!” 院子外面传来谢长渊的声音。 谢昭昭回头,见谢长渊踩着夕阳而来,衣衫上也镀了一层暖橘色的光。 谢长渊笑着朝苗先生点了点头,才转向谢昭昭“给你带了个东西,喏。” 他从长随手上取了个盒子递过来。 谢昭昭挑眉问“什么啊?” “好东西。”谢长渊直接把盒子塞到谢昭昭怀中,“收着,晚上回去自己看吧,我走了!” 谢昭昭赶忙把盒子抱好,抬头时谢长渊已经走远了。 谢昭昭狐疑。 莫名其妙的,怎么忽然送她东西? 谢长渊的性子和温润如玉的谢长安不一样,别是来捉弄她的什么玩意儿? 谢昭昭盯了盒子一眼,直接交给红袖,自己又琢磨药草去了。 晚上回去之后,红袖问起盒子怎么处置。 谢昭昭随意指了个地方,让她把盒子放在了柜子角落去。 这一夜,谢昭昭做了梦。 梦里是婚礼。 自己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嫁了出去,盖头被掀起,新郎的脸是云祁。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她最近都没见过云祁,也基本没怎么想到过他。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梦境? 谢昭昭坐在床上皱了皱眉,瞧着外面天色,马上天就要亮了。 她翻身而起,利落的洗漱了,便拿了摆在架子上的霜月宝剑到院内去练剑。 一个多时辰之后,有管事气喘吁吁地冲进望月楼来。 “七小姐,宫里来人了,要大家到前头去接旨!” 第92章 想抗旨不成 谢昭昭的望月楼离前厅有些远,等她整理好了自己过去的时候,于氏,以及二房窦氏和谢星辰都已经到了。 于氏神色平静。 毕竟圣旨接的多了也就没什么可畏缩的。 窦氏和谢星辰却是十足不安。 看见谢昭昭进来,于氏招呼她一声,“过来娘身边。” 谢威这会儿刚下朝,就立在厅中。 等所有人都到了,吩咐摆了香案,谢威请传旨公公上前。 一家人整整齐齐跪好。 传旨公公嗓音尖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嫡女谢星辰,贤良淑德品貌出众,特赐婚于梁王微侧妃,择日成婚,钦此。” “什么?”谢星辰脸色陡变,完全忘了场合惊呼一声,“为什么要让我嫁——” 窦氏也傻住了。https:/ 但在关键时刻用力拉了谢星辰衣袖一把,神色僵硬地朝着传旨太监赔笑。 于氏极度震惊。 全家只有谢威和谢昭昭神色还算平静。 传旨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地谢星辰,“这位就是二房嫡小姐吧?梁王殿下人中龙凤,朝廷栋梁,不知多少贵女挤破脑袋想嫁入梁王府为侧妃,还没这个机会呢。” “您啊,这是得了圣上的青眼有加,才有了这般美满姻缘,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谢星辰几乎咬碎银牙。 什么人中龙凤,朝廷栋梁? 梁王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些年娶了好几个王妃都是短命。 民间便有传言说他杀人太多,煞气太重以至于克妻。 并且梁王府中已经有三个侧妃了,还有不少贵妾,女人多的可怕。 她嫁给梁王这算什么美满姻缘? “还愣着干什么?”传旨太监眯了眯眼,“想抗旨不成?” 谢星辰一个激灵,在窦氏的眼色之下,她极度不甘愿地接了圣旨,“谢主隆恩。” 传旨公公收回了视线,扶起谢威“恭喜啊,国公爷,如今和梁王结亲,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公公哪里话,请入内厅奉茶。”谢威客气地说。 那传旨公公倒也不拒绝,拉着谢威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谢昭昭心知,谢威约莫是要打点一下这公公,免得他回去提点谢星辰接旨时候的情形,惹来宣武皇帝不悦。 同时应该也要打听一下圣意。 在这些事情上,谢威一向游刃有余,不需要过多担心。 谢昭昭收回视线,看向脸色惨白,捏着圣旨恨不得当场撕碎的谢星辰,她微笑道“恭喜啊,二姐姐,飞上枝头成了亲王妃了,不得了。” 谢星辰无比愤怒地瞪着谢昭昭。 谢昭昭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传旨的人都没走呢。” “要叫他们看到你这么不乐意,去告诉了皇上,圣上震怒之下,怕是要命呢。” 谢星辰浑身僵硬。 素来柔弱的脸上,此时已经满布寒霜,恨不能当场杀了谢昭昭一样。 于氏从震惊之中已经回神,“行了,回去怡兰苑好好待着吧,明日还得入宫谢恩。” 窦氏和谢星辰千千万万的郁闷和愤怒也只能全压在心底,僵着背脊离开了。 于氏皱眉说“怎么回事……” 谢昭昭并不应声,只垂着眼眸。 那孩子还真是梁王的,她和云祁推测的不错。 …… 这一则赐婚圣旨可谓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有些人觉得梁王并非良配,有些人则觉得,谢家这是攀上皇室了,还很是羡慕嫉妒。 谢昭昭让人时刻注意怡兰苑的情况,也让人留心宫中消息。 香桂说“怡兰苑那边咱们倒是盯得住,但是宫里的消息可不好打探。” 前朝有阉党为祸,所以宣武皇帝登基之后,派人整饬宫中,随意传递消息者一律杖毙。 打探宫中消息者也要全家流放。 严刑峻法,让人不敢跃雷池半步。 想在宫里安插个眼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皱。 香桂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声说“不然,咱们去妙善堂吧,问问那边。” “……” 谢昭昭看了她一眼。 香桂连忙笑“小姐不是好奇宫中吗?那边肯定最清楚的,听说殿下如今每日进宫陪在圣上跟前,一陪便是一两个时辰。” “况且小姐也有些日子没见殿下了……” 香桂贴身照看谢昭昭,自然知晓谢昭昭和云祁之间的微妙。 老实说,很是乐见其成。 定西王殿下怎么看都比楚南轩要牢靠,更加适合小姐。 “就你知道的多。”谢昭昭淡淡说了一声,捏着帕子擦拭手中的霜月宝剑,“那下午过去吧。” “好,奴婢吩咐人备马车。”香桂问“给殿下带点什么吧?” 谢昭昭问“你想带什么?” “不是奴婢想……”香桂无语道“是小姐想……您和殿下有几日没见了,见面还是去打探消息,总要给人家一点好处吧,空着手去多不好?” 谢昭昭一顿,“话是不错。” 带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把霜月宝剑放会架子上,“咱们现在就出门,去南市街。” 云祁最喜欢吃南市街那儿一对老夫妇卖的糖炒栗子了,带这个准没错。 因为要去找云祁,不好大张旗鼓骑马招摇,谢昭昭还是坐了马车出行。 到南市街口下车之后,直奔那卖栗子的摊位。 今日老夫妇生意好,谢昭昭到的时候,糖炒栗子凑巧只剩一份,还是老夫妇俩留给自己孙儿的。 看谢昭昭面善,又出了双倍的银子,两人便也大方地卖给了谢昭昭。 拎好了栗子,谢昭昭直奔妙善堂。 那掌柜一见谢昭昭,便懂事地将人顺着小门带到了定西王府内,一路送到寒月轩去。 寒月轩的掌事嬷嬷姓李,吩咐人给谢昭昭上了茶水和糕点,恭敬地说“老奴就退下了,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再招呼老奴。” “好。” 谢昭昭点点头。 她将栗子放在桌上,便坐下来等着云祁。 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云祁还没回来,谢昭昭自己反倒困乏起来,拿了本书看了没多会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搬动自己。 谢昭昭猛然坐起身睁开眼。 云祁本来弯着腰要抱她送去床榻,哪想弄醒了她。 要不是反应够快躲开了去,就被她这后脑勺给砸到脸了。 看着外面黑沉沉一片,谢昭昭说“可算回来了!” 第93章 栗子 祁淡应一声,坐在谢昭昭旁边的圆凳上,“昨晚干什么了没睡好?跑到我这儿来补眠。” 谢昭昭不理他打趣,将糖炒栗子拿起来,皱了皱眉。 自己这起码是睡了半个多时辰,糖炒栗子都凉了! “等会儿。”她站起身,到门前去便看到李嬷嬷,然后将栗子双手递给她,“劳烦嬷嬷了,热一热。” “是。” 李嬷嬷行了礼退走。 谢昭昭刚要折回去,一回头却见云祁跟了过来,就站在自己身后。 龙涎香扑鼻而来,谢昭昭抬眸看着他“你很忙呢。” “还行。”云祁微低头,“你今日来寻我,应该不是想我了,专门来看我的吧?” 话刚说完,还不等谢昭昭反应,云祁忽然皱眉,抬手抚上谢昭昭的发髻。 谢昭昭今日梳着好看的元宝髻,发髻根部别着两朵漂亮的东珠珠花。 “这不是我送的。”云祁盯着谢昭昭,“你怎么不戴?” “你在说什么……” 谢昭昭侧了侧身子,躲开云祁的碰触重新回到桌边去,“你说话便说话,不要总是出其不意地动手动脚。” 没得到云祁的回答,谢昭昭忽然又回过味他刚才问了别的。 她回头“什么你送的?” “我让你五哥带了样东西给你。”云祁问“没收到?” “……”谢昭昭默了默,“他给了,只是没说是你送的,是还以为他随手给我的,所以没看。” “那回去记得看。” 云祁也回到桌边坐好。 两人随意闲话了几句,云祁吩咐人准备了晚膳。 谢昭昭想着先吃饱了再问宫里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便沉默地进食。 等用完晚膳,李嬷嬷恰逢将那栗子热好送了过来,还用了一只精致异常的琉璃盏盛着。 云祁看看栗子,又看向谢昭昭,眉梢微挑,眼底闪烁流光,“你帮我剥。” “好。” 谢昭昭净了手,便坐在桌边认真地剥起栗子来。 她的指腹和掌心都有点点细茧,但手纤长而匀称,指甲饱满,半月处玉白,其他处分红。 指尖翻飞拆下栗子壳这么点简单动作都好看的让人目眩。 云祁单手撑着下颌,懒懒地看着她将一颗颗栗子剥出来,放进另外一边空着的玉盏里面,忽然说“你有什么事找我?” 谢昭昭眼神一动,手底下的动作却没停,“非得有事才能找你?” “难道不是?” 云祁笑笑“其实我知道你来无非是为了谢星辰赐婚的事情,宫里的态度。” 这回谢昭昭停下动作,抬头朝云祁看去。 “看我做什么?我应当没有猜错。”云祁捏了颗栗子来吃,“皇爷爷已经传了圣旨给梁王,叫他入京完婚,过不了几日他便要回来了。” “他竟会回来?” 谢昭昭皱眉,“你确定?” “他除非想造反,否则不敢不回来。”云祁冷冷说道“皇爷爷还在,梁王翻不出大浪。” 谢昭昭沉默片刻,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宣武皇帝能问鼎天下,靠的绝非运气。 他的帝王心术和手段在近百年来的帝王之中都是上上乘。 他是如今大秦王朝的定海神针。 只要他稳坐龙椅,其余各地藩镇都不敢闹出幺蛾子。 梁王固然嚣张跋扈,但在这位九五之尊的父亲面前,却还是个小犊子,不敢翻天。 “梁王在幽云十六州不安分,如今已经惹得朝中上下愤怒。”谢昭昭又剥了两颗栗子,“这次回来,圣上有没有可能将他留在京城,不让他回幽云十六州去?” “有可能。” 云祁点点头,“不过我那三叔并非省油的灯,说不准也有应对的办法,到时候看吧。” 谢昭昭“嗯”了一声,继续剥着。 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 年岁小一些的时候,谢昭昭经常给云祁买那儿的栗子,也经常便是如此时这个状态,他缠着她剥了才吃。 别人剥的他看也不愿意看。 那时候谢昭昭虽笑着打趣他就爱使唤她,但总能坐下来帮他剥上一盘。 似乎……那时候的云祁,便如同现在一样,手撑着下颌歪头瞧着,等她剥好了却不先吃栗子,而是—— 手腕被人轻握住。 谢昭昭回神抬眸,就见一片温热的巾子落到了她的手上。 云祁仔细地擦拭她每一根手指,将上面的栗子残渣拭的干干净净,嫩粉色的指甲被花烛照出几分柔光来。 谢昭昭觉得呼吸有点不稳,心也乱跳。 她下意识地抿住唇,就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 云祁微微皱着眉“你这掌心有两处擦破了油皮,练功也练的太猛了些。” “这算什么……”谢昭昭一用力,把手抽回来交握,“自小到大练武,擦破皮算是最轻的伤势了,你别磨蹭了,快吃吧,凉了便硬了起来不好吃了。” 云祁笑应“好。” 他自己捻了两颗来吃,又出其不意给谢昭昭口中也塞了一粒。 谢昭昭看了他一眼,倒是嚼了嚼咽了下去。 如此一来,他得了鼓励一般,自己吃两颗便要给她塞一颗。 谢昭昭无力,连忙起身坐远了些,“你不要塞给我了。” 这是他喜欢吃的,又不是自己喜欢吃的。 云祁笑笑,倒是直接不吃了,“这次楚南轩虽然看似全身而退,实则皇爷爷这几日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谢昭昭一顿。 这次楚南轩会将这件事情说破,其中缘由并不难猜。 他一直认着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大概率是想用这个孩子,以后好拿捏梁王达成什么目的。 毕竟,梁王到现在没有子嗣,这个孩子便是梁王唯一的儿子,以后也有可能是继承人。 只是这孩子在水陆大会祭礼上忽然出现,还是出现在宣武皇帝面前。 一旦楚南轩不说清楚,孩子必定栽赃到他自己的身上,他和谢昭昭婚约被废,娶谢星辰势在必行。 娶了谢星辰,其实便是将谢家大房得罪。 索性他就将事情和盘托出,反正他和梁王在劣质军械那件事情的时候已经牵扯在了一起。 但这样一来,势必也让宣武皇帝对他更加不满。 谢昭昭忽然说“他或许一开始并不打算把梁王说出来。” 第94章 我本非君子 云祁沉默片刻“或许。” 楚南轩那天晚上,夜入望月楼和谢昭昭解释,大概率是想求得谢昭昭的原谅,然后将事情能折中处理,就停在谢家这里便是了。 谁知道谢昭昭不买账,楚南轩怒火中烧之下对谢昭昭不轨,还被云祁撞见。 楚南轩这才连夜入宫将事情戳破。 “只是这样一来,这婚约还是没法解决,吊在这儿了。”谢昭昭深吸口气,眉心轻蹙。 “婚约之事你放心,我来便是。”云祁说。 “你来?”谢昭昭看过去,“水陆大会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到现在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 “你急了?”云祁笑眯眯地看着谢昭昭,“这么着急想和他解决婚约,急着恢复单身待嫁的状态,然后再嫁给我吗?” 谢昭昭皱紧眉头“你再这样油嘴滑舌不和你说了!” “好。” 云祁应罢,托着凳子凑到谢昭昭面前,“昭昭,我只是久了没见你,有一点想你。” 谢昭昭“……” “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你答应了我的。”云祁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唇,“这都欠了这么久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我还是走吧。” “别走。”云祁把她的手腕握住。 “……” 谢昭昭额角鼓出了一根青筋,“你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每日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本非君子。”云祁淡笑“不然也不能时不时大半晚上夜入香闺去寻你……再说,你既来打探消息的,难道只一包栗子就想换走我这么多讯息?” “那你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些。” “就一下。”云祁笑意怏然,声线低沉之间还似带了几分诱惑“你也试试,其实并不糟糕。” 谢昭昭无语凝噎,想要一把推开他,又见他是右手扯着自己,怕推坏了他的伤口。 只是想到那亲近,却也是心里怪怪的。 这前后一犹豫的功夫,云祁已经笑着靠近,倾身吻在她的唇角。 那吻干净纯粹,也很让人安心。 并没有谢昭昭以为的那么让人抗拒。 龙涎香盈满,云祁双手揽住了谢昭昭的肩膀。 谢昭昭只觉身子一轻,就被抱坐到了他的怀中。 她连忙伸手,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肩膀。 云祁的笑脸近在眼前,“没想到你会这么紧张。” 更没想到她竟会顺他的意。 云祁心情愉悦地低下头,吻也落到了谢昭昭轻抿住的漂亮唇瓣上。 他的吻很温柔,倒是和他那油嘴滑舌的恶劣性子完全不一样。 轻揉慢捻,浅浅辗转。 这样的温柔青涩,软化了谢昭昭僵硬的身体,让原本的紧张不知觉就消失无踪。 她学着他的样子给了点滴回应。 原本青涩的吻就变了味道。 两人相互试探,摸索。 身体的距离更加贴近,心也随着这份亲热向对方靠拢。 他的手捏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谢昭昭的手也不自觉就环绕上云祁的颈项。 “殿下、殿下,殿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李嬷嬷的低唤。 谢昭昭一把推开云祁。 先是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要起身。 云祁却紧抱着她不松,抚着她的后脑,将她脸颊按在自己的肩膀处,“怎么了?” 他气息尚且算稳定,但声音却有些沙哑。 谢昭昭靠的近,他说话的时候便能感觉到点点磁性的震动。 也不知是那声音缘故,还是方才的亲近,脸颊红红,拧着眉将自己的脸庞藏了起来。 “太子殿下来了。”李嬷嬷回“正往这边过来。” 云祁皱眉“真扫兴。” 谢昭昭用力扭了他腰一把,还瞪了他一眼。 云祁就笑起来,扬声说“知道了,先请父亲到隔壁院奉茶,我马上就到。” “是。” 等李嬷嬷走后,云祁飞快啄了谢昭昭眉心一下,“说错话啦,一点不扫兴,我高兴的很。” “放开。” 谢昭昭从他怀中挣脱,稳稳站好。 云祁也站起身来,帮她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我去见父亲,让人送你回去,婚约的事情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我跟你五哥放过话,年底我必定要娶你,说到做到。” 谢昭昭看他这般胸有成竹,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而且现在太子来了…… 谢昭昭点点头,果断离开了。 …… 云祁整理仪容,前去隔壁院落面见太子殿下。 这里原本该是云祁起居的地方,但是他平素在寒月轩待的多,这院落少来,自然也少些生活气息,看着冷清。 他进去的时候,太子一身明黄蟒袍,正立在屋内看墙上的字。 “父亲。”云祁恭敬行礼。 子转过身来,“这几幅字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吧?笔锋很有力,但刚猛有欠,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云祁也看了那些字一眼。 都是谢昭昭的字。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都是下人布置的。” 太子自然也是随口一提,撩袍坐在太师椅上,“听说你建议父皇,等梁王离开幽云十六州,便秘派玄甲军前去幽州巡视?” 祁回道“国库空虚,三叔却扣着税收不放。” “年底和明年开春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这事儿总要解决。” 所以所谓的巡视,其实是前去押送本该送到国库来的税收银子。 “这样一来,便是将你三叔给得罪干净了。”太子淡淡道“他脾气火爆,玄甲军又是你手底下的,到时候他知道了,恐怕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云祁笑“我不派玄甲军前去,三叔也未见得会和我们父子善罢甘休……父亲不要忘了,劣质军械,父亲斩了他手底下好几个亲信,断了他的财路。” 太子沉默。 云祁又说“三叔太不安分了。” 梁王因为在诸王之中战功最高,也最是嚣张跋扈。 这一次大行皇后冥诞祭礼,各地藩镇诸王基本都是亲自到场,只有梁王,送了一封表文来。 且看那行文内容,怕也不是他亲笔所书,而是旁人代笔的。 还有那五年前观音殿的事情。 那时候可正好是大行皇后去世一个月。 太子神色沉了几分,“放他在外面那么不安分,就留在京城入朝吧。” 第95章 入宫谢恩 宣武皇帝政务繁忙。 赐婚谢恩之事,入宫不必亲自去面见他,而是前往后宫,在宁妃处磕个头便是。 因为水陆大会使得宁妃疲惫过度,起不来身,都在自己宫中将养着,所以这谢恩的事情就耽搁了好几日。 等到九月初五,谢威带回消息说,宁妃娘娘好了些。 于氏便带着谢星辰前去皇宫。 上次来的时候,谢星辰满心忐忑,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这一次来时,谢星辰却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白着脸面无表情,像是随时要昏倒。 于氏被迫和她坐同一辆马车,看她这副姿态,眉心紧拧,“我们去宫中是谢恩的,你这副样子要让娘娘看到了,让她怎么想?” “你是有多不满意这桩赐婚?”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谁也不能扭转圣意,你与其摆出这副丧气脸孔去冲撞娘娘,不如多想想,做点什么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于氏自然不想劝她,但圣旨赐婚兹事体大。 谢星辰这样,要是宫里怪罪下来,不但谢星辰自己倒霉,谢家也要跟着倒霉。 谢星辰似乎是听进去了,强打精神,“我知道了,大伯母。” 她这几日都想不通,为什么好好会被赐婚给……梁王。 也因为赐婚了给梁王,导致她更加不敢把和楚南轩的事情说出来。 他们五年暗度陈仓。 现在她成了梁王未过门的侧妃,那些话说出去便是毁皇家声誉,可是大罪! 她为这件事情愤怒担忧却又无计可施,最近这几日都没睡好。 如此,现在强打精神,其实看起来也是憔悴的。 但总好过方才那哭丧着脸的模样了。 进了宫,于氏和谢星辰被太监引着前往春安宫。 那里是宁妃的寝宫。 两人过去时,午时还差两刻钟。 还未进到宫院内,就听里头传出小孩子笑闹的声音来。 谢星辰微怔。 赫儿吗? 一下子,她似乎又来了几分精神。 只是进到宫院的时候,却没看到孩子,只瞧见有个嬷嬷带着两个宫娥,抱着一个孩子往里头去了。 谢星辰心里有些失望,瞅了那嬷嬷好几眼。 若非于氏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失控地追上去。 “宁妃娘娘请二位进去。”太监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于氏和谢星辰进了殿。 谢星辰眼尾余光扫过,左右站着八名宫娥,双手交握吹放在小腹之前,低眉顺眼。 等到了内殿,清幽淡雅的香风合着浅淡的药香铺面而来。 有个宫装贵妇正拿着精致的剪刀,修剪着放在桌上的一盆绿植。 “臣妇见过宁妃娘娘。”于氏跪下行礼。 谢星辰也赶紧跪下“臣女见过娘娘。” “起来吧。” 宁妃如今还不到五十,保养的很好,一眼看去便如同三十多岁一样。 繁复的宫装和价值连城的首饰将她衬的珠光宝气,一双凤眼微微上挑。 或许是她穿戴装扮的更精致隆重,让宁妃看起来,比温和的贤妃略略多了几分凌厉之感。 谢星辰心下紧张,随着于氏一起起了身。 于氏温声说“今日入宫是来谢恩的。” “本宫知道。”宁妃笑道“这谢家二房的星辰姑娘以前见得不多,如今瞧来,倒也是一朵娇花。” 谢星辰僵着身子“多谢宁妃娘娘夸赞。” “放轻松点儿,以后咱们便是婆媳了。” 宁妃示意嬷嬷给于氏和谢星辰都看了坐,便拉着于氏闲聊了起来,“有好些时日没见过于姐姐了,上次水陆大会实在忙乱,也没顾得上说话……” 谢星辰正襟危坐,茶水糕点送到手边也不敢动。 宫里她这是第三次来,虽然有人专门教了规矩,但是太紧张了。 而且面对的还是宁妃,梁王养母。 赫儿又在这宫里。 她心里一团乱糟糟,低着头思绪纷飞。 猛然间听到有人连唤她几声“星辰姑娘,星辰姑娘?”biquiu 谢星辰抬眸时,却见于氏已经被人带着往外走,此时叫她的正是宁妃。 “宁妃娘娘!”谢星辰站起身来,有些微慌乱,“大伯母她……” “贤妃姐姐听闻谢夫人到了,请贤妃姐姐前去坐坐。”宁妃淡淡道“你便在此处待一会儿,陪陪本宫吧。” “……是。” 谢星辰福了福身子。 宁妃没叫坐,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坐。 想问赫儿,也犹豫着不敢开口。 宁妃端着玉盏轻抿了口茶水,慢吞吞地放回桌上,视线便落到了谢星辰的身上,浅浅打量。 谢星辰无疑是个美人。 只不过宁妃原就出身官宦世家,上流贵族圈中从来不缺美人,见得多了也便无感。 人的皮相是老天爷给的,性情气度和德才却是要自己来修。 谢星辰美则美矣,却是小家子气了一些。 说贤良淑德吧,目前看不出来,说温厚大方又不像,着实是有些死板了。 梁王是枭雄,这样的美人…… 宁妃垂眸,长如鸦羽的睫毛挡住眼底一抹失望。 “你平素在家中都做什么?”宁妃淡淡问。 “看书、刺绣、习琴,还有琵琶。”谢星辰小心地回。 宁妃点点头“兴趣挺杂,不错……梁王再过两日便要到京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星辰声音微僵,“臣女记住了。” “你去看看孩子吧。”宁妃说。 谢星辰大喜“多谢宁妃娘娘!” 离宫的时候,宁妃给了谢星辰许多赏赐,看起来很是看重。 …… 回到府上怡兰苑,窦氏立即扑过去“怎么样?” “我见到赫儿了。”谢星辰抓住窦氏双手,“他原来一直在宁妃娘娘宫中,被照看的很好,赫儿跟我说,他每日都很高兴。” 窦氏追问“然后呢?” “也没别的了……”谢星辰说道“梁王马上入京了,宁妃娘娘要我好好准备。” 窦氏有些恍惚,“所以真的得嫁给梁王了,是吗?” 她成亲和生育都早,如今才三十八岁。 那梁王据说也三十六了。 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快能做爹的人? 而且梁王风评并不好! 这些年,她看着楚南轩便是千好万好,如今忽然换了个女婿,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郁闷憋屈。 第96章 母凭子贵 谢星辰却没有窦氏那么惆怅,她的表情镇定,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憧憬。 其间还夹杂着一闪而过的凌厉恨意。 谢星辰平静地说道“娘,其实嫁给梁王也很好。” 窦氏只当她是安慰自己,一时间勉强笑了一下,“梁王权势滔天,的确……” 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谢星辰自幼就在窦氏身边,多年亲自教养照看。 谢星辰也一直温柔乖巧,很是贴心。 如今嫁梁王? 窦氏这几日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此时那违心的话,窦氏就难说出口来。 谢星辰看着窦氏,忽然问道“娘,你猜赫儿为什么会在宁妃娘娘的宫中?” “这……” 窦氏怔了一下。 方才只顾着关心谢星辰的心情,倒是没反应过来赫儿的事。 此时谢星辰一问,窦氏神色复杂起来,“好端端的,干嘛把赫儿放宁妃那儿去?” “如果说赫儿还是楚南轩副将遗孤的身份,怎么都该让楚南轩接去照看……赫儿从被皇上的公公带走到今天,已经有半个月了吧?” 窦氏抿唇,欲言又止。 半个月的时间,窦氏已经派人去看了,赫儿所住的那个北城客栈,里面所有人都被带走了。 那赫儿和谢星辰的关系显然上面已经都知道了。 却没有来问谢星辰的罪责。 还赐婚了梁王,而且赫儿又在宁妃宫中出现。 宁妃和梁王…… 窦氏忽然瞪大眼睛,“难道赫儿是梁王的孩子?” “一定是。”谢星辰冷冷说道“否则事情发展不到如今地步……梁王虽然年龄不小了,府上也有好多侧妃侍妾,但他没有子嗣。” 先前的王妃生下的一儿半女,也大多夭折了。 这也就意味着,赫儿便是梁王唯一的孩子。 有道是母凭子贵。 自己这个梁王侧妃,嫁去梁王府后地位肯定和其他侧妃不同。 谢星辰冷笑道“到时候我再与楚南轩和谢昭昭这一对贱人好好清算!” …… 望月楼里,谢昭昭舞了一套剑法,接过香桂递过去的手帕拭汗。 香蓉从外面走进来,“小姐,怡兰苑那边谢恩回来了。” “哦?怎么样?”谢昭昭收剑回鞘,坐到紫藤秋千架上,“什么状态?” “平静的很,也不吵也不闹,夫人那边的嬷嬷说,好像二小姐在宫中见到了一个孩子。” “哦。” 谢昭昭点点头,“怪不得。” 见到了孩子,再联系最近的事情,必定猜到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等于是飞上枝头,母凭子贵了。 而且现在覆水难收,她也不能闹,自然只能安静。 香蓉又说“还有咱们派去外面的人也打探到一些消息,据说最近一段时间姑……楚将军过的很不好受,朝中每日有折子参他,宫中禁军的统领权也暂时被收了回去。” 谢昭昭问“圣上给理由了吗?” “说是楚将军受了伤,需要将养,让好好休息。” 谢昭昭笑了笑。 什么将养休息,那不过是说得好听的场面话。 宣武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楚南轩如今等同于是梁王那头的。 宣武皇帝对梁王很不满,难道会对一条船上的楚南轩有好脸色?失去信任理所当然。 “红袖,你推我一下。”谢昭昭心情甚好,招呼了一声。 “是。” 红袖上前,推着谢昭昭荡了会儿秋千。 回到房中打算午休的时候,谢昭昭忽然想起什么,“香桂,上次让你放起来的那个乌木盒子呢?” “我去给小姐找来。” 香桂很快去而复返,给将盒子送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指尖一挑,将盒子打开。 “哇!”香桂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失声低喊“这也太漂亮了吧?是头面啊。” 盒子里的红绒布上,摆放着一整套南洋东珠头面。 珠子又大又圆,即便是在这白日,看着都闪闪发光。 并且款式精致而不繁复,配了耳铛和手镯,还有个很细的像是脚饰。 不管是分开戴,还是整套戴都可以。 香桂几乎可以想象,谢昭昭戴起这套头面之后会是怎样的好看。 “小姐,快试试!”香桂兴奋地说。 “好。” 谢昭昭也有点儿跃跃欲试。 没有女孩子能抗拒漂亮的珠宝首饰,再加上,谢昭昭素来不喜欢金银,喜欢珍珠首饰。 这一眼看过去,困乏都没了,午休的事情瞬间抛之脑后。 “香蓉、香蓉,来帮忙!”香桂朝外召唤。 片刻,香蓉跑进来,看着那珍珠头面也是大为惊讶。 两人帮谢昭昭换了个别致的随云髻,将那头面戴了上前,耳铛手镯全都换了。 谢昭昭凑到镜台前一朝,满意地扬起唇角。 的确漂亮。 香桂忍不住说道“五公子也太有眼光了!不知道他哪里得来这么好的东西。” 最重要是很合谢昭昭心意。 谢昭昭笑而不语。 应该是某人有眼光,还有心。 她忽然就想到那日在定西王府寒月轩,他缠着她要试试,然后…… 谢昭昭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小姐?”香桂疑惑“您怎么脸红了?” “没什么!” 谢昭昭很快恢复镇定,“拆下来吧。” 桂上前去,“等有什么重要场合便戴起来,肯定可以艳惊四座!” 谢昭昭笑着正要说什么,忽然眉目一凝。 院子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还没上楼就大喊“七小姐,三小姐那边传来消息,她、她要生、生了——” 谢昭昭赶紧把头上的珠花拆下来,“唰”一下站起身到门口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她记得前世是难产。 谢嘉嘉可吃了大苦头。 “说是不太好,照看的嬷嬷才赶紧传了话来,夫人那边已经准备要过去。”小厮喘着气回。 “知道了。” 谢昭昭快步下楼,“红袖,你去请苗先生到苏宅。 交代完,谢昭昭直接到马厩,牵了自己的白马翻身而上,也顾不得等旁的人,便策马往苏宅奔去。 清风楼上,一袭玄色锦衣的男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那长街纵马的女子马术极好,避开行人,转入白虎巷内去了。 “咦,那不是谢七小姐吗?”他的对面,大理寺卿陆汉秋眼睛发亮。 “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玄衣男子慢慢说。 陆汉秋连忙收回视线,“下官只是纯粹欣赏,没有别的意思。” “欣赏也不行!” 玄衣男子冷冷说着,心底却浮起一抹思虑。 白虎巷,好像是苏家的方向,她跑的这么急,莫非那位生产? 第97章 难产血崩 谢昭昭骑马前去,倒是比于氏的马车要快。 到了苏府产房门外的时候,只听到里面谢嘉嘉叫声十分凄厉,一群婢女进进出出,血水端出来一盆又一盆。 谢昭昭白了脸色。 前世只听说是难产,折腾了一日一夜。 但那时候谢昭昭和姐姐关系不好,只派人来问候了一声,生了之后又象征性的送了礼物。 如今亲临现场,只看着那血水,听着这声音便觉得神经紧绷。 “怎么样了?”谢昭昭往产房内去。 “不行!”照看谢嘉嘉的嬷嬷赶忙拦住她,“小姐还未出阁,怎么能进去?你在外面等着,里面的都是经验很丰富的稳婆,三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我进去看看。” 谢昭昭十分坚决,那嬷嬷怎么“不行”都拦不住她。 等谢昭昭冲进去,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传入呼吸之中,谢嘉嘉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发丝也因为汗水粘在了脸颊上,满脸都是痛苦。 “姐姐!” 谢昭昭赶紧上前,将自己随身带的佛手丹给谢嘉嘉塞了一粒,“这是我师父给的,有用!” “你怎么进来了?”谢嘉嘉艰难地说道“你又帮不上忙!” “帮得上!” 谢昭昭回头问那产婆,“现在什么情况?” 如今大秦,女子待嫁和出阁梳的发髻是不一样的,谢昭昭一看便还待字闺中。 产婆这些年哪里见过闺女闯进产房的,登时愣了一下。 “现在什么情况!”谢昭昭又问了一声,这一声极沉。 那产婆赶忙反应过来,“是脚先出来,但是夫人已经使不上力了,这……” “姐姐,你坚持住,我帮你。”谢昭昭握住谢嘉嘉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 佛手丹本是益气养身的奇药。 谢昭昭这内力注入进去,催化了佛手丹的药效。 谢嘉嘉逐渐觉得恢复了几分气力,又按照产婆的指示开始用力。biquiu “嘉嘉——” 于氏从外面风一样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谢昭昭怎么在这儿,扑在床边,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安抚。 “娘你别问了。”谢昭昭说道,“免得让姐姐分神,你到外头等一下。” 于氏刚要说“不然你去外面,我陪着”。 但看谢昭昭胸有成竹,神色冷静的模样,又迟疑地看了谢嘉嘉一眼,暂时出去了。 谢嘉嘉使力使的艰难。 谢昭昭隔一会儿便注入内力帮她。 就这样过了两刻钟,产房内忽然传出“哇”的一声嘹亮哭声。 谢嘉嘉也力气用尽,长喘了一口气,昏了过去。 “出血、大出血了!” 谢昭昭还顾不上去看孩子,就听到产婆惊叫一声。 “别乱,门外廊下不是有大夫吗?”谢昭昭冷静地吩咐,“赶紧请进来。” 婢女脚步声凌乱。 去而复返时,有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背着药箱。 谢昭昭让开床位,将止血的事情交给他,在一边看着能打什么下手。 那大夫给谢嘉嘉扎针止血。 谢昭昭瞧着瞧着,猛然一把握住大夫的手,“你干什么?” “老朽在止血啊。”那大夫看了谢昭昭一眼,见谢昭昭眼底泛着冷光,大夫的眼神也闪烁起来,“小姐,你快放手,否则这血止不住,夫人有性命之忧啊!” “你扎的什么穴?当我是傻的不成!” 谢昭昭一把将那大夫甩出去,喝道“把这个人抓起来!” 于氏惊道“怎么了?” “这人有问题,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抓起来再说!” 于氏看看屋子里的情况,又看着谢昭昭片刻,立即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拿下!” 谢昭昭坐在床边,将谢嘉嘉身上的针全都拔了出来。 “红袖去请苗先生了,还没到吗?”谢昭昭柳眉紧蹙,“快些去请个别的大夫来!” “行,娘立即派人去!” 于氏看着床褥上一片血色,和昏迷过去的谢嘉嘉,脚下都有些虚浮了。 现在再找一个大夫,一来一回要多久? 赶得及吗? 谢昭昭盯着谢嘉嘉发白的脸色,又看看一旁,方才那个大夫落下的金针。 她这个把月看了许多的医书药典,还有苗先生的行医手札,其中就有记载应急的止血针法。 她习武,也练打穴功夫,人体穴位自然都是了解的。 只是她没下过针…… 据说扎针深浅也有说法。 谢昭昭终究还是不敢冒险,又给谢嘉嘉塞了一颗佛手丹。 “苗先生?!”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于氏一声低喊,“快点,快——” “来老夫看看!” 苗先生进到房间内,一股血气冲的他花白的眉毛直接拧成了麻绳。 谢昭昭让出床边位置。 苗先生捋着胡子诊了脉,立即拿出随身针囊,胸有成竹地下针。 谢昭昭全程看着,时刻注意止血情况。 过了大约不到半盏茶时间,血渐渐止住了。 苗先生手指捏上谢嘉嘉的手腕,片刻后瞪了谢昭昭一眼,“佛手丹不要钱啊,吃两颗?” “……” 谢昭昭抿唇,“吃的多了不行吗?” “一颗就已经够用了,吃两颗就是浪费!”苗先生哼了一声,“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佛手丹可是救命的药,别说千金,万金都难求,你倒用来这般浪费。” “给姐姐不算浪费。” 谢昭昭说了一声,又问“现在姐姐情况怎么样?” “血也止住了,就是有些虚弱,正常情况。”苗先生捋着胡子,“再说了,你两颗佛手丹下去,她不好也很难。” “可是——”谢昭昭看着满布血污,被婢女们拿走的褥子,脸色有些发白“流了那么多血。” “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苗先生下颌点了点谢嘉嘉,“其他事情旁人去做就是了,你无聊就来摸摸这个脉,练习一下。” 谢昭昭“……” 现在孩子还没去看一眼呢,她哪来的心情? 她快步到了外面去,见于氏怀中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 小娃娃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一股一股贴在头上。 “是个女儿。”于氏微笑,“以后长大了肯定和你姐姐一样漂亮。” “当然!”谢昭昭也笑起来,只是笑容还未曾放大,就逐渐凝固,转身到外面去了。 “红袖。”谢昭昭询问道“刚才那个大夫去押在哪儿了?” “柴房。”红袖说。 “那咱们就去柴房走一趟。” 第98章 沉鱼姑娘 于氏也想过去瞧瞧。 但看着怀中的孩子,又不舍得交给别人。 于氏想,如今谢昭昭稳妥的很,就算是那大夫有什么,她问清楚了回来告诉自己也是一样的。 如此便安了心。 等婢女将谢嘉嘉屋内整理好了之后,于氏抱着孩子放在谢嘉嘉身边,皱着眉毛握住谢嘉嘉的手,心疼的不得了。 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啊。 有时候她都想,要是谢昭昭和谢嘉嘉不是女孩子多好?也不必遭这份罪。 然而如今也只是心里念叨念叨,想一想便罢了。 “对了!”于氏忽然看向一旁谢嘉嘉的婢女,“向阳怎么还没回来?没派人去通知吗?” …… 柴房里,那中年大夫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嘴巴里面也塞了一块破布,只能惊恐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红袖搬了一张四角方凳,谢昭昭此时便坐在上面。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大夫“我记得你,我姐姐成亲的时候你便入府做了府医,这些年我姐姐对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害她?” 那大夫疯狂摇头。 “你说你没有?”谢昭昭冷笑“我是懂医的,你方才给我姐姐扎下去的穴位,根本不是为了帮她止血,而是催动血气,是要害她性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好好交代是谁指使你,我便去找那人清算,否则我将你送官!” 谢昭昭冷冷说道“你想好了点点头,给你十个数的时间。” 她话音落下,红袖开始倒数。 大夫僵住,一瞬间眼神变换,又是惊恐又是纠结。 最终在红袖数到五的时候,那大夫连连点头,还朝着谢昭昭叩了两个头,满眼祈求。 “你是懂事的人。” 谢昭昭微笑,朝红袖点了点头。 红袖上前将大夫口中破布摘了,并将人拎到了谢昭昭面前。 “小姐饶命——”大夫大喘气,仓皇说道“这件事情是国色天香楼的沉鱼姑娘指使我的!” “她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叫我在夫人生产的时候做些手脚,让夫人、让夫人出事——” “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大夫满面愧疚,涕泪横流“求小姐饶命,莫要将我送官,求小姐饶命!” “沉鱼?”谢昭昭眯了眯眼睛。 红袖低声解释“似乎是国色天香楼内的头牌花旦,在胭脂巷那边很是出名。” 谢昭昭垂着眼眸,瞧不见眼底神色。 沉默了片刻后,谢昭昭吩咐红袖“派人把他看好了。” “小姐!您说过只要我交代了,您便去找那指使的人清算啊小姐!”大夫大声喊道“您为什么还要捆着我?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biquiu 谢昭昭脚步略停,声音极冷“我只说,不将你送官,却没说过我会放你。” 大夫惊住“你、你——” “谋财害命者,死有余辜。”谢昭昭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 …… 谢昭昭回到房间看了谢嘉嘉一眼,谢嘉嘉还在昏睡。 孩子放在谢嘉嘉的身旁,似乎懂得母亲受了苦难生下她,竟然也不哭闹,偶尔伸伸小舌头,偶尔撇撇嘴,小动作可爱软糯,怎么看怎么戳人心窝。 于氏问道“那大夫是怎么回事?” “他毛手毛脚的,看着便医术不精。”谢昭昭避重就轻地说“弄疼了姐姐,我才将他丢出去。” “就这样?” 于氏不信,“方才你姐姐在紧要关头,要不是那大夫有点什么,你不会莫名其妙把人弄走,还要专门去审问一遍。” “昭昭,你不要瞒着娘,老实告诉我,娘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 谢昭昭说“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和娘说起。” 如今这大夫谋财害命的事情牵涉到的那个沉鱼姑娘,其实谢昭昭是有些印象的。 前世谢家出事前后,街头巷尾隐约传她和姐夫苏向阳有暧昧。 后来谢嘉嘉为谢家伸冤不成,横死街头,尸身被挂在城楼上示众。 苏向阳为了要回谢嘉嘉的尸首,冲撞了刚登基的梁王,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时谢昭昭已经随着楚南轩离开京城,后来战火纷飞,谢昭昭都忘了沉鱼姑娘这个人。 再后来,梁王暴虐无道,被众人讨伐。 周王在这场诸王之乱中脱颖而出,成功问鼎皇位。 那时候楚南轩扶助周王有功,是为从龙之臣,带着谢昭昭入京拜见周王。 在等候周王接见的时候,谢昭昭听到有婢女义愤填膺地议论。 “她不过是个娼妇,竟还将自己当做小姐主子,对咱们吆五喝六……实话告诉你,她以前叫做沉鱼,是胭脂巷那儿挂牌的。” 这话足以证明,那时候周王府上的沉鱼和当年国色天香楼的沉鱼是同一个人。 周王不是好色之辈,并且德行极佳,洁身自好。 沉鱼如果只是以妓女身份绝对入不得周王府。 如此一来,沉鱼这个人就十足耐人寻味。 谢昭昭此时若告诉于氏知道,于氏完全有可能直接冲到胭脂巷将那沉鱼拎出来质问,这事情直接摊开在明面上了。 那后面的事情就不好查了。 于氏端详了谢昭昭一会儿,见她面容乖巧,一副真的不清楚的样子,皱了皱眉到底是没追问。 “姑爷、姑爷回来了!”就在这时,谢昭昭的婢女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话音刚落,苏向阳便从外面冲了进来,“嘉嘉她怎么样?” “有惊无险。”于氏脸色有些不好,显然对苏向阳姗姗来迟十分不满意。 但看苏向阳一脸担心着急,还是让开了身边位置。 苏向阳紧紧握住谢嘉嘉的手,又分神看了一眼孩子。 婢女说“方才夫人好惊险,难产又大出血,还好七小姐和谢夫人来的巧,还带了医术高超的苗先生来,不然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向阳一颗心又提了提。 他小心地把谢嘉嘉的手放进被子里,回头对着于氏面露感激“多谢岳母。” 于氏略微板着脸“谢就不必了,嘉嘉如今身体弱得很,你须得仔细照看着……朝中的事情再怎么忙,你总不至于分不出时间照看妻子吧?” 第99章 沾花惹草 苏向阳连忙说道“这个自然……嘉嘉的身体是第一位的,我会小心照看。” 于氏想起方才谢嘉嘉生死一线的情况,又忍不住皱眉说道“向阳,不是我要说你,嘉嘉明明就到了临产的日子,你纵然再忙,也得随时做回府准备吧?” “她鬼门关前走一遭,你来的这么晚,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岳母教训的是。”苏向阳歉疚地说道“最近翰林院那里都走不开,今日正好还有些琐事出去办,收到消息就晚了……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于氏心说哪有那么多以后。 但看苏向阳态度极好,又是在谢嘉嘉床前。 女儿还昏睡着呢。 于氏到底也没得理不饶人,起身离开,把房间留给苏向阳和谢嘉嘉夫妻俩和孩子。 谢昭昭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向阳一眼,也离开了。 这前后一折腾,时间已经不早。 于氏让人去准备饭菜,又过问了一下乳娘的事情,确定一切还算稳妥,这才有功夫坐下来稍微歇会儿。 “哎……”于氏轻叹口气,“女儿生产,感觉比我自己生产还要磨人,还让人担忧。” 她生了七个孩子,一开始怕的厉害。 后来似乎习惯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如今看着谢嘉嘉这么一遭,她倒是后背冷汗冒了一层,把衣裳都打湿了。 谢昭昭温声说“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担忧怎么可能?” 于氏又叹了一声,朝谢嘉嘉那房间看了一眼,目光之中隐含无奈。 要是可以,真想替女儿将这些罪受了啊。 吱呀。 房门打开,苏向阳走出来,转身小心地关上门,才走到于氏面前来,又是言辞恳切地道了谢。 “行了行了。”于氏摆摆手,“嘉嘉是我的女儿,这有什么可谢的?你好好照看她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激了。” “她这次身子亏的有些厉害,我回去便让人送些补品过来,好好补一补。” 于氏到底是老母亲心态。 又交代了一堆大小要注意的事项。 苏向阳也很有耐心一一都记了下来。 一直沉默的谢昭昭说“娘,现在时辰还早,您不如回去一趟,亲自给姐姐挑一些补品送来。” “……也是。” 于氏想了想,点头说道“我自己挑的也放心,那我回去吧。” 她这便起身离开了。 院子里,谢昭昭和苏向阳相对而立,沉默无言。 只是谢昭昭用一种幽暗的眼神看着苏向阳,叫苏向阳无端端很不自在“七……七妹今日也辛苦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没法休息。”谢昭昭平平说道“有件大事还没解决,需要姐夫搭把手。” 苏向阳问道“何事?” “府上的大夫。”谢昭昭走近几步,低声说道“企图谋害姐姐,我已经审问过了,他说是受人指使,而那个指使他的人,和姐夫有莫大的关系。” 苏向阳追问一声“受谁指使?!” 谢昭昭认真关注着苏向阳的所有反应,缓缓说“沉鱼。” 这两个字一出,苏向阳整个人僵了一瞬,眼底似有心虚闪过,语气也十分僵硬“此事……此事是我处置不当,才差点给嘉嘉带来灾祸……” 谢昭昭眼眸微微一动。 其实她本是诈苏向阳而已,想看看他是和沉鱼有关系,还是和周王有关系。 却不想苏向阳是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反应。 谢昭昭沉吟片刻,问“沉鱼是姐夫在外面沾染的花草?” “……” 苏向阳目露苦涩,“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姐姐也知道她的,她……唉,她是我幼年时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 “我离家赴京赶考时,家乡遭了灾,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我便以为她也出了事,后来我遇到你姐姐……便成了婚。” “可谁知她逃过一劫,跋山涉水来京城寻我,阴差阳错下被迫入了青楼。我也是个把月前才知道这事……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好。” 谢昭昭点点头。 这样看起来,苏向阳曾和沉鱼有旧,但现在却是一心对姐姐的。 只不过这终究只是表面看到的而已。 谢昭昭虽然嘴上应的简单,心中却已经琢磨了许多许多。 晚些离开苏府的时候,谢昭昭吩咐红袖将那个大夫悄悄带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看管,并让红袖再问一遍。 晚上,红袖回到望月楼告诉谢昭昭,问了之后还是交代沉鱼姑娘。 红袖说“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想来他说的是实话。” 昭昭点点头,“把人看好了,说不准有别的用处……我想去趟胭脂巷。” “可是——”红袖目露复杂,“那胭脂巷龙蛇混杂的,沉鱼又是个——” “无妨。”谢昭昭起身下楼,“我找五哥合计一下。” 胭脂巷那地方,谢长渊可是常客。 谢长渊今日回府回的不早不晚,谢昭昭过去的时候他刚好进门。 一见面,谢长渊便问起谢嘉嘉生产的事情。 “是女儿。”谢昭昭温声说“母女平安,只是出了一点小插曲。” “什么插曲?” 谢昭昭便将大夫和沉鱼的事情告知谢长渊,后说“我想去国色天香楼瞧瞧。” 谢长渊剑眉紧拧,“你说的那个沉鱼姑娘我见过,瞧着很是通透智慧……怎么就扯在这件事情里了?”https:/ “你是不信我?”谢昭昭问道“是不是?” “那倒不是。”谢长渊叹道“只是没想到……要见她不难,明晚过去。” “好。” 谢昭昭应下,转身要走之前叮嘱“此事母亲不知。” “我明白!”谢长渊递给谢昭昭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必定守口如瓶。” 第二日下午,谢长渊派人送了一只包袱过来。 谢昭昭打开一看,是一身玉色锦绣男装,恰巧是她的尺寸,还附带腰带玉佩折扇等等。 香桂忍不住说道“五公子还挺周全的。” 谢昭昭却是摇头笑了笑,“今天让雷兴跟我去,你们都别跟着了。” 雷兴是府上家将,平素在外面行走,帮谢昭昭办事。 香桂一听顿时不依了“那怎么行?小姐去的是那样的地方,我若不跟着实在不安心。” 红袖和红霞也用力点头。 谢昭昭说“正因为是去那种地方,你们更不能跟着。” 第100章 国色天香楼 谢昭昭从小长于军营,前世乱局之中浮沉,为了方便行走,也曾做过男子打扮。 扮起男装来自然是像模像样的。 但香桂和红袖她们以前没有类似经验,勉强装扮恐怕被人认出。 到时太扎眼,打探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不说,还会被人注意到,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香桂和红袖不太放心,但谢昭昭坚持。 并且是随着谢长渊一起,两个婢女也只能顺了谢昭昭的意思。 傍晚,天色暗沉下来。 谢昭昭出了凉国公府角门,见不远处停了一辆很大却很朴素的马车。 “老七。”谢长渊半掀车帘,露出弧度好看的下巴,“上车。” 谢昭昭点点头,提着袍摆跨上了马车。 一坐定,谢长渊吩咐出发。 车轮轧轧,那声音极有节奏。 谢长渊手上握着一柄水墨纸扇,轻摇慢摆之间看着谢昭昭,笑赞道“小昭昭,你这幅样子,若非我早知道是你扮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穷酸秀才。” 谢昭昭的长相本属于十分精致的那一类,乖巧微笑的时候便如同是精雕细琢的玉瓷娃娃一样,皮肤更是白的如同面团里面滚了一圈。biquiu 这样的长相,明媚如春阳一般。 只要站在那里就在发光。 此时她不知用什么东西,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弄暗了许多。 肤色一暗,人就瞬间失了光泽。 又对眉毛做了修饰,并且也没穿谢长渊送的那身锦衣,而是穿了一身青灰色的布衣,手握廉价折扇。 毫不起眼。 当真就是谢长渊说的穷酸模样。 “既要扮男子,自然要有模有样了。”谢昭昭说,“总不好穿的油头粉面叫人打量,事情都办不了。” “那倒是。”谢长渊点点头,后又瞪了谢昭昭一眼,“你说我油头粉面?” 相比谢昭昭的“朴素”,谢长渊这锦衣玉带的模样,当真是油头粉面了。 谢昭昭笑“我可没说,你自己要对号入座的。” 谢长渊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嘀咕道“我看这世上便只有云祁能叫你吃瘪。” 谢昭昭摇扇子的手微顿,没吭声。 她想,她在云祁面前的确情绪外露些,但这并非是云祁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频频被他压着。 而是她记挂前世云祁对谢家的恩情,所以面对云祁总是能容忍的多些吧。 只是这些,自然没必要对谢长渊说。 沉默了一会儿,谢长渊忽然问道“今日你见了那沉鱼打算怎么办?” “看看。” 谢昭昭说“看过再说吧。” 谢长渊点点头。 他是胭脂巷的常客,也点过几次沉鱼的牌子,都是一边听曲一边和旁人谈事情。 当时并不过多关注那女子。 如今,沉鱼有可能是三姐和姐夫之间的插足者,还买通大夫谋害三姐性命。 谢长渊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表面再如何的通达智慧,背地里却还是蛇蝎美人啊。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有些好奇,谢昭昭去看什么呢? 专门去看一眼,有这个必要? 谢长渊不禁多看了谢昭昭一眼,总觉得如今这位七妹的心思实在难猜。 不过这次云祁回来之后心思也变得十分难猜。 这两人…… 谢长渊暗暗摇头,果然是冤家对头吧。 马车摇摇晃晃了约莫两刻钟后,停在了灯红酒绿的胭脂巷内。 街道两旁都是各式花楼,门前台阶上站着穿着轻薄的女子在迎客。 如今已是初秋,夜晚更有些寒凉。 但那些女子似乎并不觉得冷,披着轻纱巧笑嫣然。 就这般热情的招呼,也让过往的男子不舍得拒绝,更何况那半露的香肌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谢长渊常来这种地方,习惯了这些场景。 但今日下了马车后,眼底忽然浮起几分后悔。 谢昭昭到底是云英未嫁。 他带妹妹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走?” 谢昭昭也下了马车,还轻轻推了推谢长渊,“快点儿,早点进去看过早点回,免得回去迟了父母过问。” “要不——”谢长渊皱眉说“我去吧,你在车上等我,要看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 “有些东西是帮不了的。”谢昭昭笑着说“没事,走吧。” 谢长渊迟疑不前,“云祁要知道我带你来这地方,没准能拆了我。” “……” 谢昭昭无语,“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快点走!” 她直接从谢长渊身后出来,提着袍摆上了国色天香楼的台阶。 国色天香楼这地方,因为比寻常青楼接待的贵客档次要高一些,门口倒是没有女子搔首弄姿,不过灯影依然暧昧。 谢昭昭进到了国色天香楼内,来往的客人和揽客的姑娘很多,但都没有人来招呼。 显然她这幅穷酸模样,旁人怀疑她必定消费不起,自然就不会搭理她。 谢昭昭左右瞧了瞧,见角落位置有个女子安静坐着,便走了过去,客气地说“姑娘。” 这女子二十来岁,长相只能勉强够得上清秀,眼神却是沉静如水,和这个地方的其他姑娘并不像。 她没料到有人会叫她,不太确定地左右看看,才问“公子是来此处寻乐子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没有。”谢昭昭略微有些拘谨,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毛头小子,笑着说道“我只是心中烦闷,来这里散散心而已,姑娘若是不嫌弃,那陪陪我也行。” 那女子愣了一下,“我?” 昭昭点头,“难道姑娘不陪客?” “不是……”女子摇了摇头,“自然是陪的,只是许久没人点我的牌子了。” 胭脂巷每年都会来新的姑娘,还有些异族胡地的舞姬,风姿独特。 长相好有才气还圆滑懂事的那些姑娘,,点牌子的客人便会多。 但男人大多喜新厌旧。 娼妓,最娇艳也无非两三年。 一旦年华老去,便会被弃如敝屣。 眼前的女子样貌普通,说话语气也静的过分,实在不是讨喜的性子,在这楼内早已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 只是无处可去,便还留在这儿,平素端茶倒水勉强混口饭吃。 说是楼里的姑娘,却连个牌子都没有。 说是伺候的下人,也不太像。 倒是不伦不类的什么也不是了。 但这样的人在国色天香楼内,一看就待的时间久。 谢昭昭的眼光无疑是毒辣的。 打听消息,找这样的姑娘最合适不过。 “奴唤做玉书。”那姑娘朝着谢昭昭福了福身,礼数很是周全,“只是奴的房间有点寒酸,还望公子莫嫌弃。” 第101章 他来了 “不会。”谢昭昭颔首,“只是说说话解解闷。” “那公子随奴走吧。” 玉书起身,在前头给谢昭昭引路。 旁边来往人不由侧目起来。 果然是破锅配烂盖,又老又木的丑女子,便有这样穷酸相的人来点呢。 谢昭昭这边动作太快。 等谢长渊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玉书走了。 谢长渊瞪眼,心里暗骂“臭丫头”,一面就要追上去。https:/ 有姑娘一见他便双眼放光地迎了上来,捏着谢长渊的衣袖摇晃着撒娇“五公子都好久没到国色天香楼来了,这次来是找奴家吗?快随奴家去房中!” “奴家新习了一曲,唱给公子听。” “今日没有时间!”谢长渊连忙拯救出自己的衣袖,讪笑一声,“今日我陪朋友来的,不好意思。” 话落,谢长渊赶紧上了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另外一个姑娘掩嘴嘲笑“你每日都不照镜子吗?就你这样的还想巴上谢五公子?人家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也看不上你。” “贱蹄子,你给我闭嘴!”先前的姑娘骂道“谢五公子看不上老娘难道会看上你?” 被骂的姑娘也不甘示弱“至少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舔着脸缠上去!” 先前的姑娘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婢女低呼一声“啊,谢五公子怎么找上那个女人了?!” 两个姑娘立即回头看去,就见谢长渊一把拍上先前那穷酸秀才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然后跟着玉书进了二楼最犄角旮旯的一间房。 两人同时怔在当场,如同被点了穴一样。 她们要是早知道那穷酸是谢五公子的朋友该多好? 二楼雅座都以花名命名。 此时梅花雅间有青衣小婢送茶水进去,站在门内的高壮男子接过茶水托盘的同时,视线扫到谢长渊和那穷酸秀才的背影,眼底浮起一抹狐疑。 他将茶水送到了内室,迟疑地说“殿下,我刚刚看到谢五公子和一个人,看身形背影好像、好像是七小姐。” 坐在桌边的锦衣男子眼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光华“他竟敢带她到这里来。” …… 玉书的房间很小,只一张桌子一张木床,床边有个储物柜,床头还放着几本书。 虽然摆设简单,但很干净。 如果无视外面劝酒和丝竹管弦的声音,这屋子朴素的不像青楼姑娘的房间。 “请坐。”玉书抬手,等谢昭昭和谢长渊坐下之后,给两人沏了茶,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二位见笑了,奴这里只有这种粗茶。” “无妨。”谢昭昭喝了口茶,温声说“姑娘坐吧,不必站着。” 玉书顺了顺裙摆,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看看谢昭昭,又看看谢长渊,“二位这样的组合……有些新奇。” “哦?”谢昭昭问“如何新奇?” “这位公子奴是认得的。”玉书笑看着谢长渊,“谢五公子,京中的风云人物,他的朋友,理应没有小公子这般朴素的才是。” “而且。”玉书视线落到谢昭昭的身上,“这位小公子应该是位姑娘吧?” 谢昭昭端茶的手指蜷了蜷。 “你怎么看出来的?”谢长渊摇着扇子,“她装扮的几乎没有漏洞。”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玉书温声说“这位小公子看姑娘的时候,没有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眼神。” “奴大致知道你们点我做什么。”玉书垂下眼眸说“能为二位效劳是我的荣幸,小公子不妨直说,奴且看看,能不能帮得到你们。” 谢昭昭没想到这姑娘如此通透,心底一下子好感倍增,“姑娘若帮的到,那真是感激不尽,若是帮不上忙也没什么,总之银钱不会少了姑娘的。” “公子是贵人。”玉书微笑,“奴看得出来,公子直说吧。” “是这样的。”谢昭昭沉吟了一下才说“这楼中有一位沉鱼姑娘,我想了解一下她。” 本来谢昭昭是准备了一套说辞,譬如帮故人朋友打探之类。 但玉书太聪明了。 这些理由根本不必找。 “沉鱼姑娘啊。”玉书说道“她是一年多前来的,昏倒在国色天香楼的后巷,被妈妈救了来。” “妈妈瞧她样貌不俗,便请了大夫帮她治病,她好了之后,欠下妈妈的医药银子没法偿还,最后只能挂了牌。”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点头,“那她平素都和什么人来往?” “她很是清高自傲,和楼内的姑娘都不来往,只是正常接待客人。” 玉书说“不过她通文墨,琴棋书画都很不错,点她牌子的多是些风雅的文士,有好几名翰林的官员也会暗中前来找她谈诗论曲。” 谢昭昭一琢磨,苏向阳可不就在翰林院行走。 若同僚之间说起沉鱼,一来二去,再相见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昭昭又问“那她可这一年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我想想。”玉书思考了一会儿,说“前几个月,她忽然闹了起来,接连大半个月都拒绝接客,脾气也很是暴躁,任凭嬷嬷软硬兼施都没有用。” 谢昭昭追问“几个月?” “大概——五个月之前吧。”玉书理了理思绪,“清明刚过没多久,那次翰林院的几位官员带了个年轻的同僚一起来,之后沉鱼姑娘便闹了起来。” 五个月之前! 谢昭昭和谢长渊对视一眼。 五个月之前苏向阳忽然不回家了,在翰林院住了半月。 虽然谢嘉嘉本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这件事情却引起的于氏的关注和担忧,往苏府走动了好几次,还是带着谢长渊谢长安和谢昭昭兄妹一起去的。 因此两人记忆深刻! 所以当初见的年轻同僚就是苏向阳? 屋中安静下去。 谢长渊的脸色很不好看。 谢昭昭却面容尚且算平静,只是眉心轻轻蹙着。 这样看来,沉鱼现在只和苏向阳有点牵连。 至于和周王那边,要么现在沉鱼还不是周王的人,要么就是沉鱼和周王牵连的太隐秘了,玉书也没察觉到。 就在这时,谢长渊的长随走进来,与他耳语了两句。 谢长渊的脸色就变得更加不好看“他来了。” “谁?” 第102章 两个选择 谢昭昭瞧着谢长渊的神色,猜测道“是白虎巷那位,还是你那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 “你倒是敏锐。”谢长渊本想笑一声,无奈笑不出,沉着脸说“白虎巷那位,看来早就点好了沉鱼的牌子,这会儿进了沉鱼的雅间。” 谢昭昭一默。 谢长渊冷笑道“平素倒是一副温文尔雅好男人的模样,如今露出了这般面目!” 妻子难产血崩,虽说有惊无险但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才第二日。 苏向阳做丈夫的不好好陪伴妻子,转头就跑到这烟花柳巷来见旧情人? 谢长渊想想就心火直冒。 谢昭昭想了想,转向玉书“劳烦姑娘点些茶水糕点让人送来,然后吩咐莫让人打扰,我想与姑娘多聊一聊。” 玉书会意地笑道“奴明白的。” 外面侍候的婢女赶紧去准备茶点。 因为专门的交代,也不敢有人前来打搅。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玉书这“又老又丑”的女人羡慕嫉妒恨。 而玉书本人,此时正独自坐在屋内,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昂贵的糕点。 原本要和她多聊一聊的两人现在,却吊在沉鱼窗外的栏杆上,顺着窗户微开的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 沉鱼是国色天香楼的红牌,房间足有玉书那房间的五个大。 而且摆设也考究珍贵,屏风和博古架都是少见的珍品。 靠窗的位置有个书桌,桌上的文房四宝更不便宜。 此时一个身穿水烟岚色齐胸襦裙的女子背对着窗户,立在桌边写字。 虽看不到脸,但只这背影便淡雅的让人频频侧目,对她的长相忍不住好奇起来。 那书桌不远处,苏向阳神色复杂地立在那儿。 “小珠,你不该买通大夫去谋害嘉嘉性命。”苏向阳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有什么应该冲着我来!” “我哪里舍得?”沉鱼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泉水,还带着浅笑“你是我的向阳哥哥,我自小喊到大,发誓要嫁的人,你要我怎么冲你发作?”https:/ 苏向阳僵了僵,“是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她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她无辜?”沉鱼抬眸,冷冷说“那我就活该沦落至此吗?你当初跟我爹爹发过誓,要照顾我一辈子,你便是这样照顾我的?” 苏向阳目露无力,无言相对。 半晌,苏向阳才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找了你三年,实在找不到才放弃的。” “如今我已成婚,也有了孩子,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能对不起她们母子。” 沉鱼说“成了婚也可以休妻再娶,你不想得罪你那位高权重的岳丈,不敢休妻,你纳我入府做个偏房,我也是愿意的。” 苏向阳摇头“我不能这样。” “嫌弃我吗?”沉鱼笑声之中带着自嘲,“也是,你是鼎鼎大名的新科榜眼,还是凉国公的爱婿,他日前途无量!” “你便是要纳偏房,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是够不上的,你怎会要我这样没了清白的风尘女子!” 苏向阳浑身无力,“无论如何,此事不能这样解决,但我可以照看你后半辈子的生活,让你衣食无忧,安稳度日,不必继续在这里……受苦。” 沉鱼停下手中的笔,看了苏向阳好一阵子,忽然说“我要十万两黄金,你拿给我,我立马消失在你面前!” “你——”苏向阳神色更加复杂艰难。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分明是借着狮子大张口,让苏向阳明白她根本不想退让。 吊在外面的谢长渊忍无可忍,一脚踹开窗户翻身而入。 沉鱼回过头来,惊恐地连退好几步,也露出一张美丽婉约的脸。 只是如今那张脸上带着还没消散去的嫉妒、愤恨、不甘,让那份美丽大打折扣。 “谢五公子——”沉鱼认得谢长渊,低呼一声之后,反倒笑了“你来的正好,想来你已经听到我和苏榜眼刚才的话了吧?” “我与苏榜眼早有婚约,是他背信弃义在先,是你姐姐鸠占鹊巢!” “五弟!”苏向阳的脸色极为难看,想解释又没法解释。 谢长渊盯着沉鱼,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谋害我姐姐性命的理由!大秦律法严明,买凶杀人者,以命抵命!” “苏榜眼是朝廷命官,威逼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谢长渊冷笑道“你花钱买的那个大夫,如今就在我们手上,便是人证。” 谢长渊不是苏向阳,他对沉鱼没有任何愧疚,自然毫不留情。 沉鱼脸色陡变! 苏向阳也变了脸,“五弟,你——” 谢长渊朝他看过去,那眼神冰冷莫测,成功让苏向阳住了口。 谢长渊又看向沉鱼“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永远消失在我们面前,从此销声匿迹地过一辈子,我放你一条活路。” “要么,我送你见官。” 沉鱼白着脸,气急道“你们仗势欺人!” “错了。”谢长渊冷冷道“是你谋算旁人性命,犯了律法!” “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让你选择。”谢长渊说“不过我现在心情很不好,随时有可能改变主意,你最好选择的快点。” 沉鱼青白着一张脸,极度讽刺地看了苏向阳一眼,“我有的选吗?” 她不甘啊。 她为了找他吃尽了苦头,沿路乞讨入京。 可自己青梅竹马的向阳哥哥,却成了别人的夫婿,而她自己沦落至此,成了娼妓! 她还不如当初就死在家乡! 沉鱼的眼底一时间涌起无数悲凉,“我要活命……我想活着……” 她再不看苏向阳一眼,转而看向谢长渊“我走。” 长渊说,“我会给你安排好,但我要奉劝你,你若离开之后在背地里再做小动作,休怪我手下无情。” 沉鱼自嘲一笑“我低贱如蝼蚁,怎么会愚蠢到去和凉国公府斗?” 苏向阳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他为沉鱼的事情已经快半年时间辗转反侧,不知如何处置。 而沉鱼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买凶谋算谢嘉嘉的性命。 这让苏向阳不寒而栗,也让他心中有了决断。 或许远走,对沉鱼来说未见得不是好的结果。 谢长渊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又皱起眉头,快步走到窗口去。 而原本和他一起吊在窗外的谢昭昭却没了人影。 第103章 梁王 半盏茶之前,谢长渊听到沉鱼说的那些话,气的火冒三丈。 谢昭昭却发现隔壁雅间内进了人,还是身手极其利落的好手,本来要提醒谢长渊屏息静气不要被人发觉,却是没来得及。 谢长渊忍无可忍之下,冲入沉鱼那雅间内,连声质问。 这国色天香楼内的雅间隔音效果其实不错,谢长渊闹出的那些动静,一般客人自然听不到。 但却躲不过内力修为高深的人的耳朵。 于是,就在谢长渊跃入沉鱼雅座的同时,隔壁雅间内的人也立即开窗查探。 挂在窗外的谢昭昭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在关键时刻翻身往下,企图躲避。 可就在电石火花之间,一人影飞掠而过,捞住谢昭昭细腰,轻轻一揽。 谢昭昭下意识便一肘击向那人腹部。 那人动作老练地握住她手臂,将她手腕捏住,一拉一按,谢昭昭脸便被压在那人身前。 熟悉的龙涎香瞬间盈满呼吸,分寸不让。 谢昭昭怔了一下,瞬间就安静下来。 那隔壁雅间内有个一身黑衣,面容俊朗的男子拧着眉朝外看了一眼。 竟然是楚南轩。 夜风之中,只听丝竹管弦之声伴着女子和男人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一点点略有些熟悉的男音。 楚南轩眯了眯眼,啪一声关上了窗。 这雅间分内中外。 外间是伺候的婢女和下人守候和递东西停步之处。 中间位置较大,设有棋桌、琴台、画案、牌九,以及插花品茶的雅致坐榻,显然是供文人雅士消遣休闲之处。 还有一方玉石做轴的美人靠,供贵客小憩。 摆设雅致到了极点。 内间和中间以一道水晶珠帘隔开,隐约间可见一张挂着湖蓝色帐子的黄花梨木大床,自然是为贵客和姑娘们被翻红浪准备的地方。 此时雅间内,有古琴低柔悦耳的声音浅浅响起。 铺着描金桌布的圆桌边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挺拔男子。 男子身着深紫色锦袍,脸型方正,鼻如悬胆,鼻翼一侧有一道细微疤痕,一双虎目隐含精光,落到了走进来的男子身上,“怎么了?” “回殿下。”楚南轩恭敬回话“谢长渊好像在隔壁。” “谢家老五。”那男子冷笑一声,鼻翼一侧的疤痕给那张脸填了许多阴戾暴虐之色,“他不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么?” “是,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到胭脂巷的次数少了。”楚南轩微微拧眉“而且今日这么巧就在隔壁,末将怕有什么蹊跷。” 那男子端起桌上茶盏,“那你就去查。” “是。” 楚南轩拱手应了。 那男子静静品茶,既不多言,也不叫楚南轩坐下说话。 雅间里只有琴音袅袅。 楚南轩却微垂着头,姿态十足恭敬地立在那儿,等着那男子发话。 男子似乎忘了楚南轩还等在那儿,慢慢品了两杯茶,竟闭着眼睛听起琴来。 不过显然他本身并非什么文人雅士,再如何美妙的琴音,听在他的耳中都是一个感觉。 便如同方才的茶水。 看似他品的十分细致缓慢,实则牛嚼牡丹,毫无感觉,心底还十分鄙夷那些把品茶听琴视为高尚的贵族世家。 至于那弹琴的凌霄姑娘—— 男子进来连看都没看一眼。 就算那女子美如天仙,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他虽是个武夫,却最是喜好干净。 这种地方的女子,连给他洗脚他都嫌脏。 一曲毕,弹琴的凌霄姑娘起身,隔着很远朝楚南轩和那男子行了礼,不敢废话半句,低头退了出去。 屋内归于安静。 楚南轩依然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面容平静。 男子忽然说“知道本王为何不叫你坐下说话?” “末将知道。”楚南轩抬眸,面露愧色“末将有罪,没有瞒住五年前谢星辰那桩事情!” 男子神色阴冷地笑起来“你岂止这一桩罪?军械的事情你处置不当,让父皇亲笔书函责骂本王,如今还给本王搞出个儿子来!” “那个女人和你背地里多少年了?这儿子当真是本王的?” “楚南轩啊楚南轩,你想让本王当乌龟,你够格吗?” “殿下!”楚南轩脸色大变,跪倒在地“梁王殿下!我接近谢星辰只是为了更好的帮殿下办事,至于我和她之间,绝对清清白白。” “她一直都只是殿下的女人,那个孩子也是殿下的孩子,生辰八字和接生的稳婆殿下都可以去查!” 梁王冷笑一声,“这么说本王还得感激你给本王养了个儿子?!” “你知不知道,本王这次回京,明着看是来成亲办喜事,实则却是激怒了父皇,被召入京城来问罪的!” 军械之事就已经让宣武皇帝怒火中烧。 谢星辰和那个孩子,还是在大行皇后丧事期间发生的,又一顶不敬大行皇后的帽子叩下来。 如今的宣武皇帝对他可谓怒发冲冠!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南轩办事不力! 梁王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楚南轩身边,“你说,这些事情本王如何处置,嗯?” 他本高大魁梧,此时影子完全笼罩住跪地的楚南轩,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楚南轩面色微变,额头也沁出点点细汗。 楚南轩快速说道“事情发展到如今的份上,都和皇长孙有莫大关系。” “他突然回京,打断末将婚礼,然后军械之事才闹到皇上面前去!” “末将那未婚妻落入他手中不过个把时辰,再见末将的时候便如同变了个人一样。” “谢家也不再信任末将,只要是和末将有关的事情,要么装聋作哑,要么退避三舍,分明是要和末将划清界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长孙搞的鬼!” 最近这几个月,楚南轩过的可谓十分艰难。 和谢家的婚事吊住了,他入天牢虽然有惊无险,但出来之后,原本关系交好的同僚都开始与他避嫌。 宣武皇帝也因为军械和谢星辰的事情,对他生出了不喜。 如今他跪在梁王面前,当真是逼不得已。 因为不管是军械还是谢星辰,梁王才是罪魁祸首。 梁王和宣武皇帝父子博弈,楚南轩不过马前卒。 若梁王不捞他一把还落井下石,那他就全完了。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第104章 要糖吃的孩子 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南轩,一双隐含精光的虎目微微眯起,缓缓出声“云祁,这个小犊子,如今倒是比大哥还难缠。” 他转身回到位置上,懒懒说道“起来说话吧。” 楚南轩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到梁王对面坐下。 接下来,梁王问起朝中一些事情,以及太子的身体及云祁的动向,之后冷笑三声起身离开了。 楚南轩跟在梁王身后,完全没有平素英武卓绝的少将军姿态,反而模样谦卑恭顺。 两人一出去,便有专人带着,从后堂隐秘却宽阔的楼梯离开了。 凌霄雅间的屋梁之上,云祁揽着谢昭昭的肩膀,轻轻落到了隔壁的梅花雅间内。 谢昭昭垂着眼帘,眉心微微蹙着。 “怎么?”云祁低头问道“是不是第一次见你那轩哥哥这样的低声下气,很是不习惯?” “没。” 谢昭昭摇头,“我在想,楚南轩办事不力,让梁王现在被皇上讨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梁王竟然也只是言语吓唬了他两句,看样子不打算责罚他。” “如此便证明,楚南轩对梁王来说,很有用处了。” “他虽然封了将军,实际上手里又没有兵权,能对梁王有什么用处?” 云祁眉梢微挑,回桌边坐下沏茶。 “你知道吗?”谢昭昭也走过来,“若是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我原是想调侃你两句来着,也顺便看看你对楚南轩的态度,谁知道你心思根本没在那上面。” 云祁淡淡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倒显得我小心眼没格局,就惦记着那点儿事了。” 谢昭昭愣了一下,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沉默一会儿,略有些无语“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不是早说了,我现在对他反感的很,多看一眼都心烦。” 祁轻笑,看着谢昭昭问“你这反感来的蛮突然。” 谢昭昭面不改色,旧话重提“楚南轩到底对梁王有什么大用处,你可知道?若说要仗凉国公府的势,如今父亲对楚南轩不满,婚事也吊起来了。” “梁王不至于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能把凉国公府拉入他的阵营吧?” “对了。”谢昭昭皱了皱眉“我刚看到他们离开时走的是十分隐秘的通道,而且他们谈这样要紧的事情竟然选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难道这国色天香楼本身就是他们的地——” 云祁揉了揉额心,忽然抓住谢昭昭手腕,一用力。 谢昭昭朝他扑过来,竟是跌坐到了云祁膝头。 “你干什么?”谢昭昭皱眉,推着他要起身,“我在和你说正事!” “别动。” 云祁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捉住她的腰,只觉那腰纤细的过了头,一只手竟然握了一半,“我也和你说点正事。” 他皱眉低头“你这副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难看死了,叫我一点和你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谢昭昭“……” “你就不能说点软和话?”云祁不太高兴地说“比如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可是青楼,我们都私定终身了,我跑到这里寻花问柳,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 谢昭昭无语地瞪着他,“你会来这里寻花问柳?这种问题需要问吗?你难道不是早知道梁王和楚南轩在这儿见面,你才专门跑来的!” 祁略有些做作地皱了皱眉,“难道我不能是知道你来了此处,所以前来找你的?” “你专门定梁王隔壁的雅间,我很难说服自己你是为了找我。”谢昭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把拍掉云祁揽在她腰间的手站起身来。 “看你这胡搅蛮缠的样子,你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我这就走吧。” “五哥找不到我可能会发疯。” 谢昭昭说完便往外走去。 “等等!” 云祁起身追了两步,牵住谢昭昭手腕,“等一下。” “还要干什么?”谢昭昭回头问。 “你倒是走的决绝,这般不耐烦?”云祁说“咱们有几日没见了吧?你不问下我的伤势?” 他盯着谢昭昭,微皱着眉,眼底也浮现几分郁闷。 刚才,他的确是抱了调侃玩笑的心思,那几分不高兴有八成是装出来的。 这会儿却也是真的有点郁闷。 谢昭昭眼睛里是只有正事,半点杂事都没有? 谢昭昭沉默地瞧了他一会儿,忽然踮脚上前,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如鹅毛的吻。 云祁愣住。 谢昭昭又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把他轻轻抱住,“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像什么?” 云祁顺着话问“像什么?” “像个要糖吃的孩子。”谢昭昭低笑“你堂堂定西王,皇上最疼爱的皇长孙殿下,若要旁人瞧见你露出那副表情,不知道怎么笑你。” 云祁默默片刻,双手一环,把谢昭昭揽住,“旁人见不到。” 谢昭昭心头一跳,笑容就变大了些“你这脾气也古古怪怪的……你本身是为了正事来的,我要说正事你又嫌三嫌四,还闹了起来,幼稚。” 云祁哼了一声,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会去找谢五算账的。” “你以后不许来这种地方,就算是跟着他扮着男装也不许,听到没!” “……” 谢昭昭翻了个白眼,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又说“真的得走了,不然要出事,而且我还有点别的琐事得解决一下。” “嗯。” 云祁把她放开,“此处并非梁王和楚南轩的地盘,而是周王的,不过我今日来时早做了准备,十分隐秘,应该能瞒过周王耳目。” “但你和谢长渊,还有苏向阳来的大刺刺的,恐怕瞒不过他。” “我们是为姐姐的家来的……”谢昭昭皱了皱眉“我心里有数了,你早点回去吧,自己的伤势自己上点儿心。” “好。” 云祁目送谢昭昭离开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但那眼底却泛着点点温柔光泽。 她应该有一点喜欢他吧。 否则她不会亲近自己那般自然。 如此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只盼这喜欢由浅入深,由少到多,最终变成他想要的那种感情。 玄明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七小姐和五公子已经离开此处了。” 祁的表情缓缓变得冷静锐利,“让御史台那边的人准备折子,将梁王叔秘密回京却不前去面圣,反而留恋烟花之地的事情,好好参一参吧。” https:/ 第105章 月牙 等谢昭昭见到谢长渊的时候,谢长渊果然如她所说,人差不多要疯了。 他揪住谢昭昭的手臂切齿说道“臭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手上没力气,抓不住栏杆,便只好落下去了。” “那怎么不赶紧上来?”谢长渊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这地方什么人都有,想吓死我是不是?” “你还会怕?”谢昭昭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出现,姐夫已经不太好下得来台,我要是再出现,他肯定更尴尬。” 谢长渊古怪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为旁人着想了?” “你如今与三姐关系好,咱们这次专门来寻姐夫的老相好,又碰上他来相会,你竟然没冲进去教训他,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谢昭昭不接话,而是慢慢解救了自己的手臂,“你事情都说好了?” “说好了!” 谢长渊仔细端详了谢昭昭好一阵子,确定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心底才松了口气。 继而想起那沉鱼姑娘,顿时又是一声冷哼“五哥出马,哪里有办不好的事情?她答应永远离开京城,我明日便给她赎身,派人送她离开。” 谢昭昭问“她的赎身银子多少钱?” 谢长渊说“问过了,二百两黄金。” 谢昭昭又问“姐夫那点俸禄,拿二百两白银都费劲,这二百两黄金,是五哥打算出?” “那不然呢?”谢长渊的脸就有些臭,“二百两黄金,便是两千两白银啊,真不是小数目,但谁叫这事关系三姐!” “总不能因为银子就袖手旁观,再叫沉鱼闹起来吧?” “三姐还在月子,身子弱的很,经不起一点折腾的。” “嗯,那是。”谢昭昭点点头。 此时雷兴把马车赶了过来。 谢长渊扶着谢昭昭上了马车,忽然说道“老七,这件事情咱们见者有份,你也出一点吧!” 谢昭昭笑着说道“五哥,我若出的多了,岂不是显得你这个做哥哥的无能,一点钱还要我也掺和一下。” 谢长渊一怔。 “我若出的少了,十两八两的,意义又在哪儿?还不如你自己忍一忍肉疼,都出了算了。”谢昭昭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谢长渊默了片刻,“有点道理,你还是不要出了吧。” 谢昭昭却在此时又说道“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好说,听起来怎么听怎么不入耳。” “怎么个不入耳法?” “明明是她买通大夫企图谋害我姐姐性命,怎么到头来却要我们出钱出力,给她赎身,安排人送她出京,还要保障她后半辈子的生活?” 谢昭昭慢慢说“杀人未遂,却还得这样好的待遇。” 谢长渊一时无话,半晌才说“虽说是造化弄人,但终归是姐夫欠她,再加上,也是不想事情闹大,让姐姐烦心。” 谢昭昭别开脸看向外面的人潮,路边灯火在她眼底闪烁,忽明忽暗。 回到望月楼后,谢昭昭便吩咐红袖,“你亲自去盯住沉鱼。” “是。” 红袖先应了一声,才问“五公子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只等给她赎身吗?” 谢昭昭一边换下男装一边说“沉鱼连害人性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怎么会甘心就这样离京?” “可是她一个孤女,现在不离京,难道和咱们凉国公府对着干?”红袖迟疑道“一旦把她真的送官,她害人性命,一死难逃。” 谢昭昭淡笑一声,“她自然不能和凉国公府对着干,但旁人能利用她做文章。” 红袖愣了下,没有再问,退下了。 …… 第二日,谢昭昭在府上没有出去。 晌午时于氏和谢昭昭一起用午饭,言谈之间对谢嘉嘉十分担心。 所以饭后谢昭昭便陪着她去了苏府看望。 谢嘉嘉的情况如今还算稳定,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不过那孩子倒是乖巧。 嬷嬷带着也不哭闹,但睡觉一定要在谢嘉嘉面前。 这会儿孩子有些饿了。 嬷嬷便将孩子送到谢嘉嘉身边,解了衣服让她方便喂孩子。 于氏在一旁瞧着,微微皱眉说“不是有乳娘么?听说你不想用。” “我自己生的小家伙,为什么要让别人喂她?”谢嘉嘉声音柔软,低头看着小宝宝,“我自己可以。” 于氏叹道“好吧好吧,你高兴就是,对了,孩子取名字了吗?” “我取了小名。”谢嘉嘉说道“就叫小土豆。” 于氏一呆“你说叫什么?” “小土豆。”谢嘉嘉重复一声,手指拨了拨孩子的小脸蛋,“多可爱的名字,娘你说是不是?” 于氏“……” 谢昭昭倒是神色平静。 毕竟谢嘉嘉有时候想法和其他人不一样,经常出人意料,她前世就听多了见多了。 当时受谢星辰影响,总觉得谢嘉嘉这样古古怪怪的。 这也是姐妹俩不亲近的根源之一。 现在瞧着倒觉得新奇好玩。 只是前世孩子好像不叫这个? 就在这时,谢嘉嘉或许是瞧着于氏脸色不好,想了想说“那不然叫小豆芽吧,也挺好听的。” “死丫头!” 于氏骂道“你怎么不叫她小黄瓜小西瓜?你取的这都什么名儿?” “名字可是大事,哪能容得你这样玩笑胡闹?” 谢嘉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叫宝贝,或者叫甜心,叫糖糖,娘你帮忙选一个!” 于氏干瞪眼。 甜心和糖糖,是她都不太能理解的词汇。 至于宝贝—— 谢嘉嘉当时小名便取了阿宝,若是用了,母女重名了! 于氏说“再想!” 谢嘉嘉目露无奈,“只一个名字而已,这也太费事了……不然就叫月牙,这个总行吧?” 于氏勉强答应了,“这还差不多。” 她瞧着小宝宝吃好了,将孩子抱起来,月牙儿月牙儿地唤着,又起身抱着孩子打算走走。 却又在看到谢昭昭立在床边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你就一直在这儿杵着,看你姐姐给孩子喂奶?” “嗯,是啊。”谢昭昭点头,“月牙儿这名字好听,孩子也很乖。” 于氏欲言又止。 喂奶这事情太私密了些,谢昭昭又是没成婚的,看了这么一阵子,怎么说都有点子古怪。 但谢昭昭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谢嘉嘉也没啥特别反应。 于氏心情不上不下卡了一会儿,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带着孩子走远了几步。 第106章 不甘 于氏走后,谢昭昭坐在床边,与谢嘉嘉试探闲聊了一会儿。 谢嘉嘉反应平常,看来她还不知道沉鱼的事情。 谢昭昭心里便有了数。 过了会儿,孩子闹困,于氏赶紧送到谢嘉嘉身边来。 月牙靠在谢嘉嘉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于氏和谢昭昭便退出房间来。 “哎,当娘的真不容易。”于氏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这小崽子看着平时乖巧,但恋嘉嘉恋的厉害,嘉嘉又不要乳娘帮忙,这下可得吃点苦头了。”biquiu 谢昭昭说“姐姐心中乐意,自然不觉得苦。” “那倒是。”于氏点点头,问起这两日苏向阳可有好好照看谢嘉嘉。 婢女回“苏大人很尽心,这两日回府也很早,晚上几乎不要嬷嬷们帮手,都是自己亲自照看夫人和小姐。” 于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他是个男人,哪里懂得怎么照顾人?而且白日还要忙正事,你和刘嬷嬷她们多尽点心。” “嘉嘉的身子要好好调养,姑爷的身子也别累坏了。” 女福了福身退下了。 谢昭昭笑道“娘前几日还对姐夫心怀不满,如今倒是心疼起来了。” “臭丫头。”于氏白了谢昭昭一眼,“一个女婿半个儿,只要他对嘉嘉好,我自然也对他好。” “说的是——”谢昭昭点了点头,收敛笑意,“母亲可还记得姐姐生产时候那个大夫?” “记得。” 于氏变了脸色“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医术不精,也不知道是怎么到府上来伺候的。” 谢昭昭说道“我在想,姐姐这大半年身子重,没有太多心力去管府上的事务,姐夫又忙于朝中的事情,府中的下人会不会有不尽心的,手脚不干净的?” 于氏眉头紧皱。 苏向阳这府邸是宣武皇帝亲赐的。 府上奴仆一部分是凉国公府那边拨过来,算是心腹,另有一些粗使的,是从外面买来的。 保不齐还真的有那种不尽心,手脚又不干净的呢? 那大夫的事情就挺吓人的。 于氏当即让人将刘嬷嬷叫来,仔细嘱咐了一番。 刘嬷嬷是于氏当年的陪嫁丫鬟,办事牢靠为人也利索,听了吩咐便着人开始仔细清查府邸。 谢昭昭是想着,那沉鱼能买通大夫,也就能买通旁的人,在这府上做点什么鬼。 如此清查一番,没事便罢了,有不干净的也好提前处理掉。 …… 从这边府上回到凉国公府已经是傍晚。 一进望月楼,红霞便迎上前来,“小姐,红袖那边传了消息来,说一切稳妥。” “那沉鱼呢,什么反应?” “毫无反应。”红霞说道“一直在屋子里不曾出来过,旁的姑娘知道有人为她赎身,前去恭喜她,她门也不开。” 谢昭昭想了想,“继续盯着吧。” “是。” 红霞退下后,谢昭昭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回到自己如今最喜欢的窗口位置坐下,看着院子里随风摆动的紫藤花秋千架,眼底平静,毫无波澜。 “小姐,您在想什么?”香桂陪在谢昭昭身边,陪了好一会儿,瞧她实在太安静了,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想一些杂事。” “什么杂事?” “我不喜欢杀人。”谢昭昭慢悠悠地说“所以我在等,等她识时务,守本分。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识时务,守本分的。” “我这等候,怕是多此一举。” 香桂呆滞片刻,一时反应不过来谢昭昭说的是什么。 谢昭昭安静淡然,单手托腮看着院子里的紫藤秋千,唇角还轻轻勾着。 她此时恰逢穿了一件苏梅色齐胸襦裙,窗外夕阳落进来,照在谢昭昭的身上,分明该是一副美人如画,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偏偏谢昭昭的眼底却透出一股冷冽的杀气,竟让香桂背脊紧绷,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寒意来。 香桂久久没发出声音来。 “吓到你了?”谢昭昭回头,“怕我吗?” 香桂摇了摇头“不怕……只是觉得小姐如今和以前变化极大。” 谢昭昭是上过战场的人。 杀敌剿匪,手上不是没沾过人命。 但她平素性子活泼开朗,笑起来的时候声音银铃一样好听,谢威总说她像个小太阳。 可如今这半年多来,她很少开怀大笑,总是安安静静地微笑,有时眼神更是冰寒彻骨。 香桂这贴身照看的人感触尤为深刻。 她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楚南轩,如果不是他移情别恋,叫小姐受伤太深,谢昭昭如何会变成这样? 香桂咬牙说道“这样负心薄幸的,要是想个办法快快将婚约解除就好了。” 谢昭昭眉心微蹙。 婚约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啊。 这圣旨赐的婚,可不是谁想不嫁就不嫁。 除非宣武皇帝开金口收回成命。 但宣武皇帝日理万机,或许未将这婚约放在心上,需要人去他面前提才行。 谢昭昭想,等过几日,得好好和父亲合计一下。 …… 沉鱼已经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的办法,如何鱼死网破。 她自己不好过,也叫别人不能好过。 但她终究胆怯。 凉国公府位高权重,她一介孤女如何硬拼? 说不准自己死无全尸,凉国公府和那个贱人谢嘉嘉连半点伤害都不会受。 可她不甘心啊! 她本名王珠,父亲是前朝举人,因为战火肆虐,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只能偏居一隅。 苏向阳早年就父母双亡,有读书天赋,便被王举人收在身边教导。 王举人只有王珠一个女儿,随着苏向阳和女儿渐渐长大,便生出了让学生做女婿的想法。 苏向阳也明白王举人的心思。 他入京赶考之前,王珠只有十四岁,尚未及笄。 苏向阳便许诺王举人,等高中之后衣锦还乡,迎娶王珠,照看他们父女一辈子。 可天有不测风云,苏向阳离开不过半月,王举人病情加重,忽然就撒手人寰。 王珠一人孤苦度日,偏又逢闹饥荒。 等苏向阳高中时,家乡传来消息,村里人基本死绝。 王珠数年来吃尽苦头到京城寻找苏向阳,得到的消息却是,他成了凉国公的爱婿。 原本属于自己的夫婿成了别人的郎君,自己却成了下九流的娼妓! 自己费尽心机,也抢不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现在还要被驱赶。 这叫她如何接受? 房门那里响起一连串的轻叩之声。 沉鱼如同木偶一样坐在那儿,毫无反应。 “开门!”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来,“妈妈有事找你。” 第107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今恢复了武功,谢昭昭早上卯时起身,洗漱之后要活动筋骨,巳时过了去苗先生那院中。 苗先生最近时在时不在。 在的时候,便指点谢昭昭医药的事情。 不在的时候,谢昭昭自己分辨草药,翻看苗先生的行医手札。 下午若没什么事情,谢昭昭练练字,看看于氏,除非必要极少出门。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便是这样的状态。 今晨谢昭昭到苗先生院内的时候,老头儿恰巧在,好脾气的教了谢昭昭一会儿,还不忘使唤谢昭昭帮他把要处理的药材切好。 香桂忍不住说道“您就是借机指挥小姐干活。” “你这小丫头话可不能这么说。”苗先生一手叉腰,一手摇着大蒲扇,“切药材也是讲究手法的。” “比如用多少力度,才能利落的切断,不切出碎渣,切什么样的长度,煎药时候药效才能最好,药材的形状、气味,也可以在切药材的时候进行观察,熟记。” “还有分量,小丫头,你可知道医术精深的老大夫抓药从不用秤,自己的手就是一杆秤,随手抓来比秤还准?这里头学问深着呢。” “让你小姐做点事情,是叫她多学点东西,懂了么?” “先生说的有点道理。”香桂讪讪道“是奴婢无知了。” 苗先生呵呵笑了两声,对谢昭昭说了声“认真切”,然后摇着扇子进屋去了。 谢昭昭心知苗先生平素虽和个老顽童一样,但医术这方面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因此即便是切药材的小伙计,她也做的十分认真。 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才将那些药材整整齐齐地切好。 此时刚过午,香桂让人准备了饭菜送到望月楼去。 谢昭昭回去用了午膳,刚要小憩片刻,红霞前来禀报“小姐,国色天香楼的妈妈昨日深夜见了沉鱼。” “今日沉鱼便一反常态,和楼中姐妹们到起别来,还派人给苏府那边送了书信,说是要见三姑爷最后一面道别。” “约了什么时候见面?”谢昭昭问。 “九月初八晚上。” “那就是明晚了。” 谢昭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脸面都已经撕破了,还要专门道个别再走,岂不是多此一举?” 红霞迟疑道“或许她后悔了,觉得不该对三小姐下毒手,想求得原谅——” “大多数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谢昭昭冷笑,“人若是能轻易就后悔,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穷凶极恶之徒。”biquiu “红霞,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什么没见过,不该这般天真。” 红霞默默片刻,“属下只是觉得,沉鱼毕竟一介女流,在京城也没有背景,面对凉国公府生了畏惧,后悔也正常。” 顿了顿,红霞又说“也或许她是对姑爷旧情难忘,所以约了见面想挽回什么。” “这倒有可能。”谢昭昭笑笑,“那咱们明晚也瞧瞧,这位沉鱼姑娘想干点什么,你去安排。” “是!” …… 第二日,谢昭昭照常练武习医,整个下午都泡在苗先生那里。 等到了傍晚,红霞来回报说一切安排好了,她才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去。 “沉鱼约了三姑爷在河上见面。”红霞和香桂一左一右扶着谢昭昭上了船,一边说道“就停在清风楼附近的一艘画舫之上。” “奴婢给了船家银子,定了一间房,早早上船等着他们来便是。” “嗯。” 谢昭昭点点头,“事情办的不错,回去有赏。” 红霞连忙说“帮小姐跑腿办事不是应该的吗?不敢讨赏,咱们这便过去吧。” 谢昭昭笑盈盈地没再说话。 小船顺着荷叶缝隙,缓缓摇了半刻钟,到达那艘画舫,谢昭昭便和婢女进到了早就定好的房间内。 这画舫极大,有上中下三层,船上供应酒水、糕点和饭菜,是属于清风楼的画舫,本质上也是另类食肆。 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一道晚上,有些达官显贵和文人雅士便要来此处品美酒佳肴,一边谈诗论词,一边观看岸上风景。 倒也是别有趣味。 红霞定的房间窗户不大,半开着,还垂了一层淡粉色纱帐。 房间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想看里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小姐你看。” 红霞将墙上一副画拿开,后面露出一个小洞。 谢昭昭停在洞口前,正好可以看到隔壁房间那铺着桌布的圆桌。 谢昭昭挑眉“你这也准备的太妥当了些,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的?” “这……”红霞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这不是属下准备的。” “哦?” 谢昭昭好奇“那是谁准备的?” 她心底忽然就冒出一个人来,琢磨着会不会是他帮的忙? “是殿下身边的玄明将军帮的忙。”红霞话落,将谢昭昭眉心微动,又解释“沉鱼的事情我和红袖姐姐都闭紧了嘴巴,谁也没说。”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知道的,然后就主动找上了我——”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想必是云祁知道自己盯着沉鱼,所以出手相帮。 真没想到他平素日理万机,盯着朝中事情,还有空留心自己这点小事。 香桂笑着说“殿下对小姐也太用心了。” “他犯浑的时候也很浑。”谢昭昭淡淡说着,唇角却微微弯起,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红霞和香桂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谢昭昭这语气,可不是以前说起云祁的口气了。 红霞又说“据说这个小洞是隔壁房间的一个南洋摆件,还有一定隔音效果,咱们在这里说话,对面也听不到,实在妙得很。” “他好东西多。”谢昭昭顺着那洞口看着隔壁房间,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人进去了。” “什么人?” 谢昭昭没有言语,盯着那洞口看了好一会儿,才退开“红霞,你去将桌上的茶壶换出来。” “是!” 红霞悄然出去,没一会儿便拎着一只茶壶回来,“小姐,换好了。” 谢昭昭手指勾着那只酒壶的把手,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方才顺着那小洞,她看到有个伙计装扮的人,在壶嘴抹了什么东西。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108章 人果然不能亏心 苏向阳等谢嘉嘉和孩子睡下,才说忽然想起有要紧的公务没有完成,要离府一趟。 刘嬷嬷有些狐疑。 前几日苏向阳就是很晚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表情不好。 这才过了三日,又来这么一回? 不过苏向阳到底是主子,刘嬷嬷自然没多说什么,亲自送苏向阳出府,心里却将这件事情记下了。 苏向阳让车夫先转到翰林院,又从翰林院后门换乘了轿子,转了好几条街,终于坐上小船,上了那画舫。 他文采出众,极受宣武皇帝赏识,在翰林院,也受同僚尊敬,合适这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过? 进画舫的那一瞬,他的心情也极度复杂。 只是沉鱼到底不是寻常人。 如今她要离京了,他日再难相见,最后一面,总是要见得。 画舫上有伙计认得他,上前来客气地问“什么风把苏大人吹来了?” “公务忙到现在,路过这里,想起夫人喜欢吃雪玲珑,所以上来买一份。”苏向阳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 “尊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苏大人这样疼宠她的丈夫。”那伙计和善地笑起来“正巧雪玲珑还剩两份,小人帮您拿。” “不必。”苏向阳说“今日有朋友在此处用饭,托付了他帮忙买,我去寻他拿了便是,多谢。” 伙计愣了下。 正好有人大喊“小二”,那伙计便赶紧朝苏向阳告罪一声,离开招呼旁的客人去了。 苏向阳面上微笑,实则暗暗松了口气,一路到了约定好的房间内。 沉鱼正坐在桌边,头戴青色纶巾,手握纸扇,一副书生打扮。 她容颜角色,否则那国色天香楼的妈妈也不会给她取“沉鱼”那个花名。 即便穿着男装,也掩不住出色的五官。 她平平看着苏向阳,眼底不见以前的怨恨不甘,只剩一片平静,“你来了,坐吧。” 苏向阳怔了一瞬,上前坐下,“你……你几时离开?” “这么迫不及待?”沉鱼笑问“你是怕我反悔,还是开始舍不得我了?” 苏向阳“……”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怀歉疚地说“无论如何,是我对你不起。” 真心话或许难听,但他的确迫不及待希望沉鱼离开。 因为他怕。 怕沉鱼闹腾,做出什么谋算之事,伤害谢嘉嘉和孩子,再激怒凉国公府,沉鱼只有死路一条。 他现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盼沉鱼安分的离开,去别的地方,好好的过下半辈子。 鱼长叹一声,“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我终究是造化弄人。” 她翻起杯子,给自己和苏向阳分别倒了一杯茶,“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和凉国公府斗是以卵击石,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我会走的,今日约你出来,只是告别,顺便归还当初的信物。” 她拿出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子,推到苏向阳面前,“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后会无期吧。” “……” 苏向阳视线落在那簪子上,神色复杂难言。 当初一心只读圣贤书,且他本身比沉鱼大八岁有余,对那样的小姑娘,他哪里生的出什么旖旎的遐思? 他答应她父亲照看她,当真是一门心思要报答王举人栽培和教养之恩。 只是世事无常,老天爷总要开玩笑,让他们走到如今这份上。https:/ 他连对她基本的照看都做不到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此生不相见。 “你别做这副表情。”沉鱼笑道“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说不准我就不走了,继续胡搅蛮缠呢。” “……” 苏向阳表情一僵,“你不能再胡闹了。” 鱼笑笑,朝苏向阳举杯,“以茶代酒,最后一杯吧。” 话落,她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苏向阳暗叹了口气,也将茶水喝了下去。 沉鱼漂亮的眼底浮起几分得逞的笑,漫不经心地闲聊起来。 昨日妈妈说要帮她,给了她一点好东西。 她已经买通了人放在茶壶的口部,两人都喝下去,必定成了好事,妈妈又帮忙安排了别的人前来撞破。 到时候满京城皆知。 苏向阳就非得娶她不可。 她受尽万般苦楚,绝不能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她等着妈妈所说的药效发作。 然而久久没等到,自己和苏向阳都毫无反应。 她不死心,接二连三地给两人倒茶。 苏向阳终究心中有愧,念着她明日便要远走天涯,无论她倒茶还是说旧事,他总是顺她的意。 结果,茶水喝光了,月上中天,伙计前来敲门说画舫打烊,两人依旧四平八稳,毫无反应。 沉鱼惊怒交加,怎么回事?! “我真的要回去了。”苏向阳站起身来,“时辰已经很晚了……这是我一点心意。” 他在桌上放了个信封“是先前办差,皇上赏赐的黄金,我想换了银票会方便携带,钱不多,但应该也够你置办些房产田地,买些奴仆好好的生活。” “若是遇到了合心的,能照顾你后半辈子的人,便嫁了吧。” 话落,苏向阳转身离开。 沉鱼怒极,猛然站起身来,“你站住!” “还有什么事?”苏向阳停下脚步,却未转身。 “你、你——”沉鱼接连你了好几次,忽然冲上前去,死死抱住苏向阳“你为何能如此狠心?你当初答应了要照看我一辈子啊!” “难道我不漂亮吗?还是因为谢嘉嘉出身比我好?你怎么能如此背信弃义!” “你就不怕我九泉之下的父亲阴魂不散,去寻你吗?” 苏向阳脸色大变,他用力挣开沉鱼,退到安全地带,眼底划过不可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好言好语说了一晚上要离开的沉鱼又成了老样子。 沉鱼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怒,冷笑着说道“我不会让给你如意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叫你们不好过!” 话落,沉鱼推开苏向阳,快步跑了出去。 苏向阳额角神经蹭蹭跳动。 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噗通”。 苏向阳在那房间内僵了好半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到了岸上时,有一辆马车飞奔而过。 车帘掀起时,隐隐露出谢昭昭半张脸来。 苏向阳猛然一惊,心虚不已。 等他仔细看时,却发现那马车只是普通人家的乌篷车。 是了。 谢昭昭那样的身份,这个时辰怎么可能在这里,还坐那样的马车飞奔? 苏向阳垂眸闭目,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人果然不能亏了心,否则便不得安宁。 第109章 点妆 第二日便是九月九。 宫中设了赏菊宴,邀请了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极家眷参与,可算是今年来最大的宫廷宴会。 凉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当然在邀请之列。 往常都是于氏带着谢昭昭。 谢星辰因为是二房所生,宫宴都不会在被邀请之列。 但这一回,却因为她被赐婚梁王微侧妃,也收到了帖子。 为这赏菊宴,谢星辰每日便和窦氏在怡兰苑里闭门不出,准备了几乎大半个月。 练习自己弹琴和弹琵琶的技艺,衣服首饰也精心挑选搭配。 她们忙于这些,自然连到于氏和谢昭昭面前找不自在都没有过。 这倒是让谢昭昭眼不见心不烦了这么些日子。 香蓉一边帮谢昭昭更衣一边说,“还练琴呢,那可是宫宴,难道她想上去表演弹琴不成?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宫宴上的舞乐节目一向是礼部负责。 就算偶有大臣子女表演,基本都是身份地位不高的那种。 正经的勋贵和世家,是不会让子女到台上娱乐大家的。 “如今嘴倒是利了。”谢昭昭笑看香蓉一眼,“管她干嘛?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小姐说的是。”香蓉笑的眉眼一弯。 她是于氏后来派到谢昭昭跟前来的,这一段时间来逐渐和望月楼内所有人,包括谢昭昭都熟稔了,人也便不会那么拘束,变得活泼起来。 “小姐这身衣服,还是上个月夫人就吩咐如意坊做的,如今正赶上宴会。”https:/ 香蓉说着,仔细地帮谢昭昭整理衣裙。 谢昭昭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色圆领广袖落雁裙,外罩颜色浅淡的珍珠白色纱衣。 袖口和裙摆上以靛青色绣线为主,旁的彩线点缀辅助,绣了折枝的花草和鸟雀。 颜色素雅却十分的清新别致。 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衣裙,是于氏一直最喜欢谢昭昭穿戴的款式。 因为旁人总是笑话她们母女草莽,粗鲁,不风雅合群,于氏心里憋着气,就总想把女儿打扮成世家贵女。 只是谢昭昭以前半点不喜欢这种风格。 她爱宽袖束腰,裙摆长到脚踝往上两寸位置那一类的利落款式。 尽管那样的衣裙也是专门找裁缝师傅做的,绣的花样和装饰点缀都很别致,是十分漂亮的。 但总是少了许多贵女该有的温柔婉约。 “夫人如果看到小姐这么穿,肯定特别欢喜。”香蓉笑盈盈地说,帮谢昭昭披上云肩。 “这衣服很漂亮。”谢昭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就是长了点,袖子宽了点,但的确赏心悦目。 也怪不得那么多的贵女喜欢做这一类打扮。 “小姐,您今日要戴那一套首饰?”香蓉整理好云肩,“这衣服,如意坊那边倒是配了一套宝是头面。” “那套我不喜欢。”谢昭昭说“帮我戴珍珠头面。” “好!” 香蓉从柜子里小心地拿出一只木盒子,摆在谢昭昭面前的妆台上。 谢昭昭又说“别用什么假髻梳那些复杂的发型了,直接挽个单螺髻,挑几朵珠花稍稍点缀一下便是,我不喜欢头上顶着一座山,脖子会受不了的。” 刚进来的香桂闻言“噗嗤”笑了一声,“小姐还是喜欢简单轻便,奴婢来挽。” 她走到近前来,按着谢昭昭的要求挽了单螺髻,又把珍珠头面那盒子拿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选了三朵珠花,一朵大些,两朵稍小。 香桂将那大的别在前面,小的点缀在发面的发髻根部,拿了耳铛给谢昭昭戴好,又在额心贴了珍珠花钿。 那珍珠花钿,是用小米那般大的小珍珠用特殊的手艺黏连在一起做成的,别致的不得了。 “小姐,上点妆吧。”香桂拿了香粉过来,轻轻嗅了嗅,“这味道还不错。” “不要。”谢昭昭皱眉,“点个唇就是。” “那也好!”香桂知道谢昭昭不太喜欢脂粉,当即也不再劝,仔细按照谢昭昭的要求打扮。 等香桂妆点好了谢昭昭,朝着镜子里看了一眼,感慨地说道“小姐这样的漂亮,奴婢都要看直了眼呢,今日去参加宴会,不知道要惊艳多少人。” 谢昭昭扒拉着首饰盒子,拿起一支浅白色猫眼玉手镯往手腕套“你也油嘴滑舌……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外面——”香桂一下子收敛了笑容,低声正色道“尸首飘到了城北,被百姓发现了,报告了衙门,京兆尹的人已经将尸体带回去了。” “哦。” 谢昭昭淡淡说“带回去就带回去吧,你继续让人留意着,看看京兆尹那边怎么处置这事。” 桂点头,瞧了一旁铜壶滴漏一眼,“时辰差不多了小姐,这就出门吧。” 昭昭点点头,对镜一照,自己也比较满意,微笑着站起身,往于氏的春和楼去了。 于氏这些年为了把谢昭昭装扮成世家贵女,可谓是绞尽脑汁。 这一次没想到谢昭昭乖乖听话,而且装扮的太和于氏心意,于氏从看到谢昭昭开始,便笑的没有合拢过嘴。 受她感染,谢长安和谢长渊也心情愉悦。 两人跟在于氏身后不远处一起出门。 谢长安忽然说“妹妹戴的那朵珠花上的珍珠成色极好,这圣京城中这样成色还这样大的珠子没几颗,也不知是何处得来的。” “我知道。” “何处?” 谢长渊笑容神秘“我不告诉你!” “……” 谢长安错愕,“我有机会自己询问妹妹。” 说完,谢长安快走几步,把谢长渊丢在后面。 谢长渊皱了皱眉,忽觉自己很是无趣,撇撇嘴追上去,正要和谢长安说什么,走在前面的于氏和谢昭昭以及谢长安都停住了脚步。 谢长渊一瞧,挑了挑眉。 窦氏和谢星辰母女站在门口。 母女两人都是盛装打扮,衣服的布料,佩戴的首饰头面,全是上上等的物件。 尤其是谢星辰,一身丁香色交领如意裙,带着长度适中的拖摆。 裙子是束腰的款式,绛紫色编玉的宽腰带,束的那腰细到不盈一握。 一头漆黑油亮的乌发,梳成了繁复典雅的花冠同心髻,带着整套紫玉点金头面,细长优雅的脖颈上,也配了好看的项圈。 一眼看去,简直是贵气典雅,艳光四射。 第110章 入宫赴宴 大房二房如今算是撕破了脸。 窦氏也是马上要坐梁王岳母的人了,如今便懒得摆柔弱姿态,下颌微抬看着于氏和谢昭昭几人,脸上摆出个客气疏离的微笑“大嫂来了?我和星辰等你们有一会儿了。” 于氏视线淡漠地扫了她们母女一眼,“挺积极的,装扮的也不错,看来这半个多月窝在怡兰苑,没少花心思。” 窦氏听出点嘲讽之意,稍微有些变脸。 谢星辰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窦氏才没发作。 谢星辰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之前,淡淡笑说“总不能丢谢府脸面。” “那是。”于氏皮笑肉不笑,“上车吧,宫宴可不能迟。” 谢昭昭表情平静,对她们母女的转变并不意外。 毕竟谢星辰这个人,能忍辱负重,也能伺机而动,前世谢昭昭早已见识过。 梁王可是大秦最强藩镇。 谢星辰如今生了梁王的儿子,去做侧妃,说起来是飞上了枝头。 而今日宴会梁王也会出席。 谢星辰如此盛装打扮,自然也是为了梁王。 等上了马车,于氏脸上的假笑消失,冷声说道“瞧她们母女得意的样子,真是让人不顺眼。” “她们得意她们的,母亲生什么气?”谢昭昭劝服道“她们也未见得真得意,只是面子上总不想输了那口气。” “那倒是。”于氏神色稍缓,“梁王可不是良配。” “这话我们说说便是了。”谢昭昭提醒,“皇子龙孙,再怎么不好,也由不得咱们评说。” 于氏一凛,“不错,祸从口出啊,今日可是宫宴,尤其得注意……等会儿你盯着点娘,如果发现娘嘴瓢了,一定要提醒我!” 谢昭昭笑道“好啊!”https:/ “咦,你这珠花什么时候得的?”于氏拨弄了下谢昭昭发髻上的珍珠,“我以前没见你戴过。” “我也不记得了。” 谢昭昭含糊了一声,问起于氏身上首饰衣服。 于氏便与谢昭昭闲聊起来,没再关注珠花的事情。 …… 另外一边,窦氏和谢星辰也是一上马车就变了脸色。 窦氏冷笑道“竟然嘲讽我们娘儿俩上赶着参加宴会!如今你可是马上要做梁王侧妃的人,以后她见了你都是要行礼的!” “好了。”谢星辰的情绪要稳一些,“咱们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今天要紧的是梁王。” “听说这梁王脾气极其糟糕,今日你们第一次见,要是不能留下好印象,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谢星辰低头,看着自己的丁香色衣裙。 她们母女俩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整理她们自己的同时,也暗中派人去打听了一些梁王的喜好。 听说梁王最喜欢紫色系,所以谢星辰选了今日这一身衣服。 又打听到梁王以前比较宠幸的两个妾室都是身量高挑,腰身尤其纤细的。 所以衣服便是这束腰的款式。 其实谢星辰并不喜欢这种款式。 总觉得这样贴合身材的衣服,引得旁人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略有些羞耻。 想到自己为了讨的梁王喜欢,如今得才这些事情上花心思,谢星辰心情就糟糕起来。 窦氏拍拍她的手,得意地说道“别担心,你这番装扮美的简直像是天女下凡,梁王一定会喜欢的,更何况你还有赫儿。” “母凭子贵,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赫儿是梁王唯一的子嗣,你嫁过去,说不准很快就能扶做正妃。” 谢星辰神色复杂,“当真?” “你要有信心!”窦氏说“怎么说你也是谢家女儿,你大伯战功赫赫,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梁王就算是看你大伯的面子,也会对你好。” 谢星辰闻言松了口气。 的确,勋贵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虽然是二房的,也是谢家人,谢威不可能不庇佑她的,梁王哪会打谢家的脸。 ……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西直门前。 入宫赴宴,需在此处下车,换乘轿辇走过宫道,到御龙台外下轿,步行前往御花园。 此时西直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也有其他贵戚家眷正在下车。 谢星辰和窦氏下了车。 京中世家不乏美人。 但谢星辰那张脸的确出彩,又是精心打扮过的,只一下车,立马引来不少人侧目。 便是那守在宫门口接引的太监,眼底都闪过惊艳色彩。 众人不由感叹,果然是要做梁王侧妃的人。 江宁侯夫人迎上前去,亲热地握住谢星辰的手“谢小姐今日真是漂亮,定然艳冠群芳,二夫人好福气啊,生了这样漂亮的姑娘!” “我家女儿若是有这般姿容,我做梦都能笑醒!” “怎么不谢七小姐还没下车?平素谢七小姐参加宴会,穿戴总是特立独行,跟个女护卫似的,今日也是那般吗?” “要我说,二夫人这样会打扮女儿,合该指点指点大夫人,也好好给谢七小姐装扮一下,免得参加宴会总是鸡入鹤群一般的打眼。” 江宁侯夫人和于氏早年就结下梁子,只要有机会就要踩她两脚,今日自然不能放过。 窦氏连忙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星辰这里我也没怎么装扮——” 周围众人心中会意,这说她女儿天生丽质,自然不需要装扮。 窦氏又说“至于小七,她如何穿戴是她的意愿,而且重要的是孩子喜欢,我这做长辈的哪好多说什么?” 周围众人如何没听出那话中有话? 这便是说谢昭昭不服长辈教导,就算是穿衣这种小事,也只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来,是个毫无尊卑长幼的野性子。 西直门前等候轿辇的女眷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大家的视线都朝着谢家大房那马车看过去,眼神颇是微妙。 谢昭昭在这京城之中,早已做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年。 时间久了,谢昭昭本人到底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 再加上这一回云祁抢亲,作为谢昭昭未婚夫的楚南轩在宣武皇帝面前失宠,还冒出儿子等各种奇葩事。 关于谢昭昭的各种留言和猜测早已经满天飞。 现在,这素来和大房母女关系很好的谢家二房夫人竟然也明嘲暗讽起谢昭昭来。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都驻足不前,想看看今日的谢昭昭是不是还是那女护卫打扮,又要如何应对这场面。 第111章 现言 窦氏方才在自家府门前当然也看过谢昭昭的穿戴了。 谢昭昭这一次的确不是女护卫装扮,但素淡的跟朵小白花一样,哪里比得上盛装打扮的谢星辰? 谢星辰珠玉在前,谢昭昭自然只能做陪衬。 这么些年她都要和大房争个高低。 虽然没有位高权重的丈夫,但抢了谢昭昭那青年才俊的夫婿,也让她得意了良久。 如今和大房扯破了脸,却是又要做梁王岳母了。 那份得意便更要压不住了。 “大嫂,怎么还不下车?”窦氏虚情假意地问“莫不是路上颠簸,身体不适了?” 江宁侯夫人哼笑道“谢夫人出身将门,马车能哪能将她颠簸的身体不适?想来是不好意思下车了,咱们且多等等便是。” 她显然觉得今日谢昭昭大概率又是那女护卫装扮,于氏不愿给人看笑话,所以磨蹭不下车。 只是她非要看这笑话,便言语暗示大家一起等候。 其余人心照不宣。 不远处又有一辆马车到来,挂着东宫的灯笼。 到了近前停下,下车的竟是那许久不见的王沁月。 她那扭伤的腰可算是好了,赶上今日宴会。 江宁侯夫人声音不小,王沁月也听到了,便也停在车边等着,眼睛里冰冷莫测,显然对谢昭昭恨得牙痒痒。 马车里,于氏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其实谢昭昭先前便要下车了,只是被于氏拉住。 于氏说“她们喜欢等,那就等着,等够了咱们再下去,这些不长眼的看到我昭昭今日模样,不得看直了眼睛!” 谢昭昭十分无奈,“母亲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跟旁人比这个。” 谢昭昭又一次要下车,还是被于氏拦住。 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一阵,叫外面的人也集聚的多了起来。 谢昭昭从马车起落车窗小帘子看到王沁月也到了,对于王沁月那刀子一样的眼神没什么特别反应。 西直门前已经停了很多人,宫中接女眷们前往御龙台方向的轿辇也到了。 太监们竟也朝这边张望过来。 谢昭昭暗暗叹气。 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比美艳压,如今却是被迫逼到这份上了。biquiu “下车吧。”谢昭昭抓住母亲的手,“再耽搁下去宫中的人都该来催了。” 于氏望着外面人堆了一群,“嗯”一声,“那下。” 车帘掀起,众人视线立即紧盯过去。 大家等候已久,却没有很多的期待,只等着谢昭昭一出来,嘴角就要弯起嘲讽弧度。 谁知先出来的是于氏。 于氏没有特意装扮,中规中矩,端庄大方,一出来便扫了所有人一眼,视线颇多凌厉。 “昭昭,下来。”于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也不等嬷嬷前来扶持,便伸手向车内招呼。 谢昭昭应了一声,将手搭在于氏手心,弯身出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原本准备好的嘲笑就卡在了嘴角。 论衣裙款式,其实谢昭昭今日这一身并没有多么华贵繁复。 论佩戴的首饰,一眼看去也便是几个珠花。 南洋珍珠并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物件儿,圣京城中只有那些门户半高不低的女儿家,戴不起上等金玉首饰,又嫌银饰廉价的,才会选择珍珠。 珠花比起在场许多人的金银宝石点翠头面,自然是掉了档次。 可谢昭昭的那张脸的确太出彩,加之她以前参加宴会的装扮可谓是不修边幅,如今这样简单素淡的装扮,就让人忍不住瞩目。 江宁侯夫人愣了一下,“谢夫人府上是没宝石头面了吗?怎么戴珠花!” “大姑娘前几日生产。”窦氏温声解释,“当时情况十分凶险,大嫂最近日夜担心,难免没把心思放在这些上的。” “我那里倒是有两套头面,只是想着昭昭不喜欢这些,就没有自作主张的送去,谁知……” 于氏冷笑道“你那里的头面不还是我给你的吗?你自己留着就是,那两样款式老旧,昭昭当然不喜欢,你自作主张的话我不会高兴的。” 窦氏面上一僵。 “我家昭昭喜欢戴什么就戴什么,她不管戴什么我都觉得好看!”于氏又说“何况我们今日只是来参加宴会,不像某些人是来现眼。” “你——”窦氏脸色陡变,怒火上泛,“你说谁现眼?” 于氏微笑“我谁也没说。” 窦氏顿时气的脸色扭曲。 其余人纷纷回过神来。 是了,谢星辰赐婚梁王。 今日宴会梁王也会来,怪不得她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 梁王虽位高权重,但属实不是良配,年龄都快能做谢星辰的父亲了。 这几年,梁王正妃位置空悬,宣武皇帝也不是没想过给他再物色正妃。 只是,那些钟鸣鼎食配得上梁王正妃身份的世家贵女,多不愿意嫁给梁王。 那些跃跃欲试想将女儿嫁给梁王的,自是为了权势利益,别说是宣武皇帝,便是梁王也看她们不上,这一来二去便到了现在。 如今谢星辰被赐婚给梁王,在大家眼中,自然不是什么好姻缘。 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水陆大会忽然出现的孩子,如今就养在宁妃宫中。 这贵族圈中的人都极其精明,一来二去就猜到了什么。 以谢星辰的年纪早就该嫁人了,赖在谢家多年不嫁,如今又这么巧赐婚梁王,说不定是当年使了下作手段,如今母凭子贵呢。 一时之间,大家看窦氏母女变得十分微妙。 “大伯母!”谢星辰僵着声音说“母亲也只是一片好心而已,您何必说话如此夹枪带棒!我们总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咱们在此处不愉快,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于氏不客气地说“是有些人自己要做笑话!” 谢昭昭不得不说这对母女面皮依然和前世一般厚。 明明是她们挑衅在先,还非拉着所有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如今只是被于氏反唇相讥两句,反倒又拿一家人来说事? 这是只准她们合着外人欺辱大房,不允许大房说她们一点不好。 第112章 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 谢星辰脸色青白交错,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王沁月见谢昭昭占了上风,就立即想站出来踩她一踩,可是看周围人这么多—— 她自己先前在谢昭昭手上吃过亏,躺了好几个月才好呢。 而且今日出门之前去见了姑母太子妃,太子妃专门交代过,叫她沉住气,稳妥一些别闹事。 王沁月咬了咬牙,忍了下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辆外形十分独特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不像此处其他马车一边是四面车壁,它那车是六面车壁,六角车顶。 车檐翘起,每一个车檐下面都挂着两串漂亮的铜铃,随着马车前行叮当作响。 拉扯两匹白马高大俊挺,毛色油亮。 谢昭昭在军中多年,也常和马打交道,一看便知那两匹马是十分珍贵的宛地千里名驹。 这样的马常用做战马,而且只有上三品以上的将军才配骑如此好马。 于氏也看出来了,眉心轻皱低声说道“这是谁家女眷,竟然用这样的好马拉车,真是暴殄天物!” 谢昭昭瞳孔微微一缩。 人活两世,她对京城乃至大秦地方各大世家都有所了解。 这车马以及随在一侧的婢女嬷嬷,看穿戴和梳的发式就知道不是京城贵族。 但也绝不是什么随便的阿猫阿狗。 这是中山王家的马车。 那车内的人—— 那辆马车停下,走在车旁的嬷嬷上前,双手捧着帖子,“哪位是接引的公公?中山王嫡孙女陈书兰小姐入宫赴宴。” 西直门前,顿时一片寂静。 大秦有不少开国功臣,其中三位因为功勋彪炳,封了异姓王,分别是开平王、中山王、岐阳王。 于氏的父亲,谢昭昭的外祖父为开平王。 开平王没有儿子,只于氏一个独女。 宣武皇帝虽爱重功臣,但子嗣的事情属实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有儿子,自然就无人承袭爵位,不存在什么家族荣耀。 宣武皇帝倒也大方,便直接提拔开平王的女婿凉国公谢威,如今也是位高权重,且儿孙满堂,都算成器。 岐阳王如今已年过七十,早已回家乡修养,如今儿孙满堂。 岐阳王长子和次子虽在朝中兵部挂武职,但都是闲差,一年也不上朝。 其余子孙也有一两人入朝,都是担任一些不太要紧的职务。 这一家子基本偏离朝廷权利中心。 而中山王却不同。 中山王陈献如今虽已年过六十,却还统兵数十万,为大秦驻守北境边防,膝下儿孙也多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被宣武皇帝赞为大秦北境的定海神针。 陈书兰是中山王长子的嫡长女,无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德行,都是万里挑一。 宣武皇帝看重太子,也喜欢云祁,虽没有明下什么圣旨,但明眼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日宣武皇帝龙御归天,太子登基,云祁必定是储君。 因此,早在云祁十五岁那一年,宣武皇帝就选中了陈书兰做他的正妃,想先赐了婚,等云祁及冠之后便成婚。 只是云祁喜欢谢昭昭。 谢昭昭被赐婚楚南轩之后,云祁便在京城翻起天来,惹出不少事端。 宣武皇帝震怒,给他赐婚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不过陈书兰终究是被他内定了。 中山王也只能默认,走一步看一步。 陈书兰比云祁小两岁,如今也十八岁了。 先前曾听到过她今年有可能入京,只是谢昭昭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赏菊宴的时候直接进宫,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昭昭措手不及。 前世她虽听过陈书兰的大名,却到最后死时都不曾见过这人。 这陈书兰,算是情敌了吧。 谢昭昭心底隐隐有点忐忑,目光也忍不住落到那马车上去。 于氏则一听到中山王的名头,脸色就变了变。 陈书兰可是内定的皇孙正妃。 云祁这几年又一直纠缠着谢昭昭,前段时间还搞了一出抢亲戏码。 这……万一陈书兰对谢昭昭怀恨在心,要报复针对女儿可怎么是好? 谢星辰和窦氏原本气的脸色发青,此时陈书兰一来,她们瞬间心底冷笑。 陈书兰不可能忽然进京。 她如今和云祁都是成婚的年纪,极有可能在京中完婚。 如此,谢昭昭先失去楚南轩,如今连云祁也守不住,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还是个二十岁的大龄孤家寡人。 她牵连了这么两个人,说不准以后都姻缘困难。 这叫窦氏和谢星辰怎么能不高兴!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嬷嬷扶着陈书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世家贵族从不缺美女,陈书兰毫无意外是个容颜绝色的女子。 她身量高挑而纤细,杏眼桃腮,樱唇轻抿,鸦羽一样的长睫毛,一眼瞧去是活泼灵动的长相,但立在那儿,气质却又安静而淡雅。 巧的是,她今日竟穿了和谢昭昭衣裙款式很相似的一件衣裳。 只是谢昭昭和她云肩的大小与上面绣的花样略有差异。 陈书兰也是戴珠花发饰,且那珠花的造型和谢昭昭的相差不大。 大家看看陈书兰,又看看谢昭昭,眼底都闪过几许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蹙,心下也是狐疑。 陈书兰视线扫过,停在谢昭昭身上,含着几分打量,片刻后朝着谢昭昭笑着点了点头。 谢昭昭便也点头算是回了礼。 接引的太监此时上前来给陈书兰见了礼“陈小姐,车辇已经到了,请陈小姐入宫。” “好。” 陈书兰轻声应,声音也像是泉水一样叮咚好听。biquiu 她一走,其余人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且宴会时间都快到了,自然也不会在这里逗留,便先后坐轿前往御龙台,又步行入后宫御花园。 路上,于氏牵住谢昭昭的手叮嘱“你别担心,中山王家虽然手握重兵,实力极强,但你爹和外祖也不是虚的,这个陈书兰如果针对你,有人给你撑腰。” “是,我知道。”谢昭昭微笑,“娘你不要草木皆兵,说不准陈小姐也未见得要与我怎样。” 于氏哼了一声,“我看十有八九要和你过不去。” 云祁追逐谢昭昭,这几年来闹了多少事情。 陈书兰作为内定的皇孙正妃,背地里也受了人不少嘲笑。 就凭这一点,两人就借了梁子。 谢昭昭低垂着眼眸,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珠花。 陈书兰头上的和自己的这套头面很是相似,珍珠的大小也差不多。 着实是太巧了些。 也不知她那珠花从何处得来。 第113章 咏菊 赏菊宴设在御花园中。 谢昭昭到了之后,和于氏一起入座,没过片刻,宁妃和贤妃就到了。 大行皇后驾崩之后,宣武皇帝没有再立继后的打算。 宫中事务一向是宁妃和贤妃共同主理。 今日赏菊宴女眷这边也以两人为尊。biquiu 不过今日宴会盛大,除了女眷还有男宾,宣武皇帝也会亲临。 陈书兰无疑是今日女眷之中的座上宾,一来便被请到了贤妃身边的位置上。 贤妃亲切地询问陈书兰家常。 谢星辰低声笑着说“三妹妹,你觉得陈小姐如何?” “很漂亮。”谢昭昭淡笑“比你漂亮。” 谢星辰僵住,一时间又气又恨,又没法发作。 谢昭昭不理会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眉垂目,琢磨其他事情去了。 不多时,宣武皇帝到来。 男宾女眷们山呼万岁,都跪地叩拜相迎。 谢昭昭也跪倒在地,眼角余光看到,云祁和太子随在宣武皇帝左右,高大魁伟的梁王跟在其后,还有个身穿白色锦衣,斯文病弱的年青男子陪在梁王一侧,正是周王。 今日宴会真是什么人物也都到了呢。 谢昭昭低垂眼帘,规矩地行礼。 “平身吧。” 片刻后,高台位置传来宣武皇帝低沉冷肃的声音,“今日九九重阳,要众位爱卿挟家眷前来,是为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束。” 众人齐声应“是”,但各坐各位,依然是规矩无比。 云祁随着太子坐在了宣武皇帝左手下方第二个位置,一身玄色箭袖锦袍,宽肩窄腰,明明姿态随意自然,但远远瞧去,就是让人难移开目光。 他的位置,抬眸便能看到女宾席。 与谢昭昭视线相对的一瞬,云祁飞快地朝谢昭昭眨了下眼睛,其间氤氲着几分笑意。 谢昭昭别开脸,低头吃糕点。 云祁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瞥了坐在贤妃身侧的陈书兰一眼,也低下头,单手撑在下颌上,招呼身边小太监,“给她多送一份玉桂糕。” “是。” 小太监应声退走。 没一会儿,就有宫娥往谢昭昭面前桌上放了一只玉盏,上面整齐地摆着五块玉桂糕。 谢昭昭一怔,想问什么,那宫娥却是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谢昭昭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云祁。 对方则低头和太子说话去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把玉桂糕推到一边。 “怎么不吃?”于氏问,“方才瞧你很喜欢吃的样子,连吃了好几块。” “吃饱了。”谢昭昭把糕点推开,“不想吃了。” 于氏便没再说什么,将桌上茶水往谢昭昭面前送了送,“润润,这玉桂糕有点干,还有点酸,其实口感不怎么好的。” 谢昭昭“……” 另外一边,谢星辰正襟危坐,有些紧张。 一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宫宴,难免怯场。 二来当然是因为梁王。 她偷偷打量了梁王一眼。 虽说年龄有些大了,但平心而论,梁王并不显老气,一眼看去不过三十出头。 梁王的容貌,虽不及楚南轩那般英俊,但也是浓眉冷目,挺鼻薄唇。 只是或许因为常在军中,梁王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霸之气,让谢星辰有点犯怵。 忽然,一道冰冷的视线扫来,竟然是梁王发现谢星辰偷偷打量,朝这边看过来。 谢星辰一僵,立即收敛眼神,心底也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宴会宾客们面前摆放的几案低矮。 谢星辰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落与梁王眼底。 梁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端了一杯酒饮下,之后再未朝这边看过一眼。 谢星辰却后背都冒出了汗来,原本心底那一点点怵瞬间无限放大,手脚僵硬久久不敢动。 “星辰?星辰?”窦氏推了推谢星辰的手臂,“刘夫人在问你话,你怎么了?” “我——” 谢星辰回过神来,露出个稍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客气地和那个刘夫人打起了招呼来。 宣武皇帝只在御花园宴会这里停了一会儿,他便和太子一起离开了。 离开之前留下话要大家随意,还淡淡看了云祁一眼,其间含着云祁看得懂的警告。 “恭送皇爷爷。”云祁起身行礼,面不改色。 赏菊宴,顾名思义,这御花园之中的菊便是主角。 有人提议以菊为题写诗做赋。 京中自有才子才女,在这样的场合当然要大展才华。 谢昭昭在这种场合一向只是看客。 恰逢今日心中有事,从头至尾都是缄默。 不知是谁作了一首咏菊,很是工整,引得满堂喝彩。 贤妃忽然笑说“书兰,你是朗州出名的才女,不如你也做一首吧。” 坐在贤妃身侧的陈书兰笑容端庄典雅,“那就献丑一首吧。” 她垂眸细思片刻,轻声咏道“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 她的声音落下,满堂寂静。 先前大家咏菊多是些咏叹菊之品性,风姿,实则是没有什么深度的附庸风雅之句。 但陈书兰的这首绝句却是不同。 这首诗表达的并非一般佳节思乡,而是对于战乱之中百姓疾苦的感慨和关切,看似写的素淡,实际极有情韵,寓意深远。 这首诗一出,便显得前面的咏菊诗词都流于庸俗。 “好!” 高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接着便是拍手声。 众人看去,竟然是周王殿下。 周王今年二十有六,生的斯文俊美,只是自幼身体不好,平素也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这次如果不是梁王回京,恐怕他也不会参加赏菊宴。 谢星辰对陈书兰做什么诗毫无感想,只是瞧着那唇角含笑,眼底流露赞许的周王,心底不甘郁闷。 就算是赐婚给周王,也都比梁王好。 “陈小姐不愧是中山王的嫡孙女,既有文采,又有忧国忧民之心。”周王微笑着说道“只这诗中意境,便知胸有丘壑,不让须眉。” “多谢殿下夸赞。”陈书兰低头,谦虚道“只是一点口舌功夫罢了,若说忧国忧民,各位殿下和朝中文武百官哪一位都比书兰配得上这四个字。” 周王笑意加深,若有所指地说道“姑娘慧达,谁若娶得姑娘为妻,那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气。” 第114章 琉璃珍珠 男宾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了云祁的身上。 女眷们的视线则立即落到谢昭昭身上。 一时间,大家又同时看向陈书兰,露出更加微妙的神色。 既感慨陈书兰的品貌家世才学,又遗憾她已经被宣武皇帝内定给了云祁,更加扼腕的事情是,云祁竟然看不上这么好的贵女! 虽然谢昭昭也很不错,但无疑比之陈书兰,谢昭昭在众人心中是有所欠缺的。 起码在文采这方面就不行。 谢昭昭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总之不那么完美。 梁王笑容冰冷,“可惜有人有眼无珠。” 周王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不说话。https:/ 梁王又端起桌上金樽饮酒。 宴席上静悄悄的。 皇子龙孙的事情,大臣们自然是不敢插嘴,也至多是在心里想一想,面上却也不敢露出什么端倪来,唯恐冒犯皇家,惹来灾祸。 谢星辰见陈书兰得了夸赞,飞快地就朝谢昭昭看过去,想瞧瞧谢昭昭有什么反应。 不过她只一看就失望了。 谢昭昭毫无反应,捏了颗葡萄吃。 不过,先前吃了两块玉桂糕,口中泛酸,这葡萄吃进去竟然也不那么甜,谢昭昭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祁忽然出声“谢七小姐,是葡萄不好吃吗?” 谢昭昭微愣,错愕地看了云祁一眼。 “瞧你吃的不是很开心。”云祁仿佛没有察觉别人惊得蹬掉眼珠子的神情。 他淡淡一笑,眼底浮起无法忽视的温柔,“来人,给谢七小姐送一份甜汤。” “是。” 太监应声退下。 宴席上的男宾女眷们,神色都变得古怪难言。 云祁和陈书兰是内定好了要赐婚的。 如今云祁当着陈书兰、当着圣京城所有上流贵族,文武大臣的面,在周王和梁王夸赞陈书兰的时候,不但毫无反应,竟还公然偏向谢昭昭! 还以为定西王殿下从西境回来之后,这段时间都没折腾什么幺蛾子,是受了西境磨砺,对谢昭昭也没了想法。 哪知竟还是念念不忘? 谢昭昭被人轮番用各种视线打量,着实头疼。 只是所有人都看着,她自然也没法对云祁发作,叫他收敛。 谢昭昭暗暗吸了口气,朝着云祁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关心。” 云祁笑笑,抬了抬手。 伺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小太监立即机灵地上前,将云祁桌面上的江南贡果紫牙乌直接送到了谢昭昭面前桌上。 紫牙乌是江南贡品,一年里只有八月末九月初才会有。 如今这宴席之上,只有皇子龙孙们,以及后宫嫔妃桌面上才摆,其余人是一颗籽儿也吃不到的。 这却送了这么一大颗到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成了刀子,一瞬间谢昭昭的头更加的疼了。 她飞快地瞪了云祁一眼。 这厮嫌她被人眼刀子砍的少了是不是! 原先觉得他沉稳不少,这如今是老毛病又犯了! “谢七小姐。”一直沉默微笑的陈书兰忽然说“怎么不参加咏菊?不如你也做一首,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众人面上平常,心里都乐呵起来。 这显然是陈书兰受不了这种暗戳戳的轻视,和谢昭昭对上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昭昭轻吸口气,抬眸微笑“我不会作诗,勉强为之也是贻笑大方,这样好了,我来写几个字,权当应了陈小姐之邀。” 话落,不等陈书兰说什么,谢昭昭便站起身来,声音温软地说“贤妃娘娘,可否为昭昭准备笔墨纸砚?” 贤妃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小辈素来宽厚,且本身有些喜欢谢昭昭,平素逢年过节都会给谢昭昭赏赐。 因此谢昭昭这一问,颇有些请她帮忙解围的意思。 贤妃果然点头,“好,来人,备笔墨纸砚。” 很快,两个小太监抬着条案到了近前摆好,上面已经准备了文房四宝,并将锦垫放在条案之前。 谢昭昭离席,走到文房四宝之前,缓缓跪坐,提起笔来,在干净的宣纸之上下笔挥毫。 众人瞧着都有些诧异。 谢昭昭算是京城比较不修边幅的贵女了,琴棋书画,她几乎不沾边。 可如今这行走坐立,以及握笔的姿态瞧着,却很是有气度,和印象中的谢昭昭像是两个人。 只是不知她能写出什么字来—— 少顷,就在众人好奇观望的视线之中,谢昭昭放下笔“好了。” 边上的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将谢昭昭写好的那张宣纸小心提了起来。 那宣纸之上,字迹行云流水,落笔似云烟,力而不失,展而不夸,却也有如神仙般的纵逸,不输当世文豪大家的字。 而且写的,赫然正是方才陈书兰所做《咏菊》。 谢昭昭说道“献丑了。” 周王从席位上站起身,一路走过来,仔细看过那幅字后,落到谢昭昭身上的目光变得意外惊叹,“从不知谢七小姐的书法竟然如此出彩。” “只是随意写一写,当个闲趣罢了。”谢昭昭微垂眼眸,一副安静温雅的模样,“能入得殿下的眼,属实是臣女的荣幸。” “姑娘太谦虚了。”周王刚一开口,忽然微眯着眼看向谢昭昭的发间珠花“咦,姑娘戴的,莫不是传说中的琉璃珍珠?” 陈书兰笑说“周王殿下眼里极好,的确是琉璃珍珠呢。” 周王看向陈书兰,片刻后忽然又说“是本王眼拙了,原来陈姑娘戴的,竟也是琉璃珍珠。” 众人都是一怔。 谢星辰也是愣了一下,之后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圣京城内流通的多是南洋珠。 而西境的哲灵湖那里也产珠,并且有一种传说之中的琉璃珍珠,颜色白中泛金,金中泛粉,会因为光线的强弱产生细微的变幻。 并且琉璃珍珠磨粉可美肤养颜,更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哲灵湖位于高山雪原之间,产出的珍珠本就不多,琉璃珍珠更是万金难求。 而且一般都很小。 前几年,十三公主得了一串琉璃珍珠编成的手链,不过是黄豆那般大小的珠子,一共十三颗,便都炫耀了好久,不知有多少女子艳羡,花尽心思也想得那琉璃珍珠的饰物。 只是这东西万金难求。 那一股琉璃珍珠热,随着大家求不得也逐渐消减下去。 而如今,谢昭昭和陈书兰竟然都戴着琉璃珍珠做的珠花,并且还是那么大的一颗? 第115章 一波三折 “我这珠花原是圣上所赐,说是西境异族月国的贡品。”陈书兰笑着问道“不知谢小姐这琉璃珍珠是从何处得来?” 所有人都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面容平静,心中却是一阵无语。 原以为是随便什么珠子呢。 没想到大有来历。 宣武皇帝赏赐琉璃珍珠给陈书兰,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是内定的孙媳。 自己如今这珠子的来处都不好说。 陈书兰笑问“莫非也是圣上所赏?” “此珠是我——”谢昭昭沉吟片刻,刚要说意外得来,却不想云祁站起身来,声音低沉慵懒,截断了谢昭昭的话,“我送的。” “此珠是本王在西境所得战利品。”云祁从高台上下来,“我放在身边也无用,随手便送了人。” “这珠子很平常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云祁看着周王,“小皇叔,你说是不是?” “……” 周王沉默片刻,笑起来,“的确,不过是个罕见的珍珠而已,的确没什么特别的。” “谢七小姐的字很不错。”周王旧话重提,看向谢昭昭询问道“不知姑娘这幅字可否赠给本王?” 云祁眉心微皱,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谢昭昭心底也沉了一瞬。 从这宴会之上周王说话到现在,他看似言谈随性,实则一直在扇风点火。 一边夸赞陈书兰挑起陈书兰和云祁的事情,一边又将火烧到谢昭昭身上,此时要谢昭昭写的这幅字……男子收藏女子的墨宝,本身就是件有些暧昧的事情。 云祁是肯定不乐意的。 周王这一出,又是故意激的云祁生气。 云祁已经在这宴席之上对谢昭昭颇多偏袒关照,若是霸道的再不让这幅字,也不知被人如何议论。 传入宣武皇帝耳中又会传成什么。 谢昭昭朝着云祁轻轻摇头,示意他别犯浑。 不过一副字而已,根本什么也不是,为这点东西发作属实没必要。 “谢七小姐?”周王追问,“行吗?” “既然周王殿下喜欢,按——”谢昭昭正要说话,陈书兰忽然说“且慢!” 谢昭昭回过头去,就见陈书兰从贤妃身边起身,也走了过来,“周王殿下,这幅字写的是我的诗,我也很喜欢,您能不能让给我?” “这……”周王微怔。 陈书兰又说“常言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好,书兰想,周王殿下一定是大方的人,不会和书兰抢的,那就多谢了。” 周王失笑“陈小姐伶牙俐齿,好,本王不与陈小姐抢了。” “多谢。”陈书兰转向谢昭昭,“谢七小姐,送我可以吗?” 谢昭昭“……” 这陈书兰实在是古古怪怪的,让谢昭昭拿不准她到底想干什么。 今日宴会已经一波三折。 谢昭昭不想纠缠,随即点点头说“陈小姐喜欢就好。” 因为这点小小的插曲,咏菊这个节目算是跳过了。 贤妃笑着说道“今日既然是赏菊,那不如大家都在这御花园走走吧,看看菊花,晚些再到承庆殿。” “是。” 一众女眷行了礼。 男宾那边也都散开来。 谢昭昭回到于氏身边,于氏脸色不太好,轻轻握了握谢昭昭的手,低声说道“这个陈小姐果真是来者不善。” “好了。”谢昭昭温声说,“咱们也找个地方,看看菊花吧。” “……好。” 于氏点头,和谢昭昭手牵着手往御花园深处去了。 这一路上,也偶遇到了几个女眷,大家客气的笑笑,眼神都要在谢昭昭头上珠花那儿多停留一阵子。 到了僻静处,于氏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昭昭“我原还以为是普通珍珠,没想到这般金贵,还是定西王殿下送的?” “你——”于氏抿了抿唇,“我记得以前你没有这珠花,是这次他回来送的吧?” “你和定西王殿下,如今还一直联系?娘怎么都不知道?” 谢昭昭说“凑巧见过几次。” 于氏神色更加复杂,“昭昭,你真的不喜欢楚南轩了,却又和定西王殿下有了牵连。” “昭昭啊,你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日这些事情如果放到五年前,谢昭昭是绝对不可能给云祁一点好脸色的,当场叫云祁下不来台,才是谢昭昭的性子。 如今,谢昭昭对云祁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可是他们中间隔着楚南轩,现在还夹了个陈书兰。 就算谢昭昭真的想和云祁有点什么,也十分艰难。 “娘。” 谢昭昭安抚地拍了拍于氏的手,“你安心就好,我心里有数。” “可是——”于氏欲言又止。 这叫她怎么安心? “谢夫人。”这时,一个青衣宫娥寻到谢昭昭和于氏身边来,福身行了礼“贤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说话。” 氏站起身,“娘娘在何处?” “在咸福宫中。” “我就不去了。”谢昭昭对于氏说“娘你去吧,我在这儿偷偷闲,见了贤妃娘娘,记得帮我道谢。” 说着,谢昭昭还朝着于氏眨了下眼睛。 于氏无言片刻,也不好叫宫娥久等,只好叮嘱谢昭昭安分些,跟着那宫娥离开了。 谢昭昭目送于氏远去,等她背影消失在花园转角,她站起身来,“香桂,咱们寻个人少一点的地方也休息一会儿吧。” 这几日都没太睡好,其实她现在有些累,对赏菊毫无兴致,只想小憩一会儿。 香桂想了想,“前面有个花房,小姐几年前参加宫宴的时候便在那儿偷过闲呢,这会儿那里定然也没人。” “说的是!”谢昭昭微笑道,“咱们就去那儿。” 她便带着香桂,避开其他人,一路走向那花房。 花房有名字,叫做海棠坞。 里面养着许多名贵的花草绿植,没人都有专门的花匠和宫女来照看。 但下午这个时间段都是没有人的。 今日果然也无人。 谢昭昭推门进去,一股略有些潮湿,带着花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视线扫了一圈儿,瞧见窗户那儿如前几年一样,还放着一方软塌。 谢昭昭一笑,微提着裙摆朝窗口走去。 哪知人刚走到跟前,却见那软塌对面不远处的藤椅上,云祁懒懒地坐在那里。 因为藤椅周围花树繁茂,将他完全遮挡,所以谢昭昭方才没看到他。 “小姐,你怎么不走了?”香桂见谢昭昭停住脚步,询问道。 “我——”谢昭昭抿了抿唇,“看到了一盆没见过的花草,没事,你去前面瞧着,如果母亲从咸福宫出来便来寻我,我自己休息。” 第116章 争吵 香桂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门板轻轻一声咔,扣在了一起。 云祁懒懒道“我是一盆没见过的花草么?” 谢昭昭坐到软塌上去,“你怎么来了?” “皇宫是我家。”云祁靠着藤椅的靠背,修长的手指撑在自己的额角,“我自然想在哪里便在哪里。” 谢昭昭没理他,直接靠在软榻上打算休息,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云祁。 云祁起身过去,坐在软塌边上,推了推谢昭昭的肩膀,“你生气了?” “没啊。”谢昭昭闭着眼说“有什么可生气的。” 云祁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捏着自己一点发丝在谢昭昭耳后挠了挠。 谢昭昭无奈地睁开眼睛,“你干吗?” “你若不是生气了,那是怎么了?”云祁问,“你现在是不想理我了,总有个理由吧?还是因为见到陈书兰,不高兴了?” 谢昭昭看他片刻,忽然说“我感觉我们私定终身定的太草率。” “什么?” 云祁眼眸微眯,眸中闪过一抹阴沉的危险,“你后悔了?” “……” 谢昭昭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似乎自己若说出不和他心意的话,他便要做点什么一样。 她收回视线,“只是觉得前路艰难。” 云祁俯身,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谢昭昭的下颌,双眸相对,“如何前路艰难,与我说说?” 龙涎香冲入口鼻之间。 谢昭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衣袖之下的手也蜷了蜷,“你坐起来一点,这样怎么说话?” “是你躺在这儿,我才过来这般与你说话的。”云祁微笑,“如今也是你挑挑拣拣的,毛病真多。” 他唇在谢昭昭鼻尖亲了一下,直起身子,顺手还拉了谢昭昭一把。 谢昭昭抿了抿唇,指尖发痒,想摸一摸自己的鼻尖,又忍了下去。 云祁问“怎么个前路艰难法,说说。” 谢昭昭垂眸片刻,说“现在楚南轩还没解决。” “楚南轩不足为惧,我已有办法,只需要一点时间。”云祁低头,捏着谢昭昭的下颌把她的脸抬起来,皱眉说“你看着我说话。” “我不喜欢你老躲我视线。” 谢昭昭“……” 云祁的眼睛自然是漂亮的,只是她不愿意看着这双眼睛说话。 总觉得这双眼睛是幽潭,能将人吸进去,跌入深渊爬不出来。 也是无数错落坚韧的丝线,会将人的手脚,将人的心缠住,脱身艰难。 这种感觉与谢昭昭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谢昭昭沉默片刻,说道“那陈书兰呢?怎么办。” “你今日在宴会上对我的姿态,已经是对圣上的挑衅了。” “圣上早年就选定了她做你的正妃,这几年来心意都没有变,陈书兰也的确优秀,而且中山王手握重兵。” “你若非要强硬地和圣上与太子对着干,只会惹来盛怒,惹来中山王的嫌隙。” “到时候圣上和太子都会对你不满,你可能会面临处置,甚至谢家也会因为你的强硬,被圣上和太子迁怒。” “你是皇子龙孙,就算圣上对你不满要处置你,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谢家不一样,天子之怒,血流成河,谢家未必担的住。 “我听懂了。”云祁面色变冷,“你觉得我们的事情没有希望,还会害你谢家出事,你在打退堂鼓,你果真是后悔了。” 谢昭昭抿紧了唇瓣,没有反驳。 这的确就是事实。 谢家是经不起皇帝雷霆之怒的,她重生一遭,不能因为回报云祁前世深情,以及安葬谢家遗骸,就毫不犹豫地一定要嫁给他。 而不顾今生谢家满门的安危。 他们的事情没那么容易。 “你当时分明答应过……我真的不该。”云祁冷冷道“不该那么早解了你的软筋散,让你现在想出尔反尔,随时都能。” 谢昭昭本是和他商量的态度,也不知怎么就说的冷了场。 她正琢磨着怎么打个圆场,结果云祁这一提软筋散,谢昭昭也有些上火。 她冷声说道“你给我下药,你如今倒是有理了是吧?来怪我出尔反尔?当初也是你威逼我答应的!” 云祁瞬间脸色铁青,“谢昭昭!” “除了拒绝过你,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吧?”谢昭昭一字字说道“难道我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就因为你想对我好,我就不能拒绝吗?” 云祁的脸色十分的阴沉。 他冷冷地看着谢昭昭,眼底却燃起了熊熊火苗,其间愤怒夹杂着苦涩。 “我若是你喜欢的人,你的语气必定不会如此坚决。”云祁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你给我听着,我不许你往后退,不许你反悔。” 云祁倾身,唇贴在谢昭昭耳畔,“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嫁给我!” 话落,云祁起身,身形一闪,便一跃出了窗口。 谢昭昭瞪着云祁的背影,脸色极为不好,火气也烧到了脑门。 她手扶着额头揉了揉抽疼的额角,困意被云祁这一遭闹的一点不剩。 冷静了一会儿,谢昭昭正要起身,只觉窗口有人身形一闪。 谢昭昭立即侧身躲开,手中也同时捏了两枚暗器,在要丢出去的关键时刻又住了手。 她原本有些燥的心情也稍微和缓了一些,“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来人一身玄色锦袍,一张俊美的脸阴沉着,不是云祁又是谁? “有人过来了。”云祁一把抓住谢昭昭手腕,本是要离开。 但刚走了两步,谢昭昭已经听到外面有些错落的脚步,当即拉住云祁,一面摇头,一面快速退到原先云祁所坐的藤椅边上。 那里的花藤错落,枝丫伸的很乱,正好能将两人挡住。 两人不过刚藏好,就听花房的门哗啦一声,似是被人暴力踹开,然后又被人轻轻合上。 谢昭昭他们藏身的位置看不到外面。 她只能从脚步和呼吸吐纳分辨,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手极好,女的应该不会武功。 而且女子的呼吸略快,十分紧张。 男子则吐纳平稳。 是谁? 谢昭昭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云祁一眼。 云祁却面无表情,没有给谢昭昭解惑的意思。 第117章 紫为尊贵之色,你也配? 谢昭昭无力地瞪了云祁一眼,只听外面似传来轻微的衣衫簌簌声,她立即竖起耳朵。 “殿、殿下,您别这样,放开我!” 谢昭昭陡然一愣。 这女子声音惊恐还带着哭腔,竟然是谢星辰。 那这男子—— “你跟着本王过来,就没想过本王要做什么吗?”梁王冷笑出声,“你已经被赐婚给了本王,迟早免不了这个,何必扭捏。” “可我们还没成亲,不能这样!” 衣衫簌簌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哗啦一声,有花盆碎裂,应是被撞的掉下了花架子。 谢星辰痛呼出声,惊喘连连“殿下你……” “当年你可热情的很,如今又装什么贞洁烈女?” 谢星辰没了声音,但也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谢昭昭十分好奇外面的情况,就想要看一眼。 但此处想看到外面,除非探头出去。 梁王警戒心极强,这岂不是会被发现? 正当谢昭昭踌躇的时候,忽然发现云祁侧着脸,竟然是顺着花藤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但此处太过狭小,那位置被他占住,谢昭昭自然是看不到。 谢昭昭微皱着眉,忍不住戳了戳云祁的手臂。 云祁回头,眼含询问。 谢昭昭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最后指了指那个能看到外面的花藤缝隙。 云祁没什么反应地别开了脸。 谢昭昭“……” 装不懂是吧! 她又拉了拉云祁的手臂,但这回云祁不理她了。 谢昭昭深吸口气,双手捧着云祁的脸转过来,唇瓣开合,无声地说让我看看。 云祁把她手腕抓下来,又别开了脸。 谢昭昭“……” 外面传来谢星辰的声音“非是臣女不肯,只是这个地方……”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羞耻,艰涩地说道“臣女、臣女——” “当年在观音殿,菩萨面前,大丧期间,你也肯了。”梁王声音冰冷,低笑声中含着锐利“不过你当年那般热情,想必以为本王是楚南轩吧?” “如今你不乐意,倒也正常。” “殿下!”谢星辰低喊一声,“臣女绝没这个意思!” 隔着花藤,谢昭昭都能感受到梁王语气之中的嫌弃与恶意,以及谢星辰声音里的惊恐。 看来谢星辰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未来就系在梁王身上。 她怎么敢惹怒梁王? 只是谢昭昭没想到,梁王不但暴戾残忍,也视礼教如无物,如此放纵。 当年在观音殿,如今在花房,真是一点不挑地方。 记得上次他在那国色天香楼里,那么漂亮的姑娘他都看也不看一眼,应当也不是个好色之徒。 那为何又和谢星辰到此处来,做这种事情? 谢昭昭皱了皱眉,想不同,也忽然就不想看了。 她只想离开。 然而却又不能离开。 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低头闭上眼睛,任由云祁身上的龙涎香包裹在自己周身。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被云祁这厮扰了,本来都已经睡不成了,干嘛不离开,非要待在这里冷静。 搞得现在被堵在这里。 忽然,有一双大手轻轻扣住了她的腰。 谢昭昭猛然抬眸,手也下意识地捏上他的手腕,眼睛里满含疑问干什么? 云祁面无表情,双手用力,将谢昭昭抱了过来,手腕一翻,掌心托住谢昭昭的臀,将她整个人托到与云祁可以对视的高度。 谢昭昭脸色涨红,碍于外面有人又不能动手,正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云祁下颌朝外点了点。 谢昭昭侧过脸。 眼前花藤缝隙略宽,能看到外面红花绿树,以及跌倒在地的谢星辰和居高临下的梁王。 “那你是什么意思?”梁王慢慢蹲下身子。 他身材高大魁梧,即便蹲下去也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跌在地上的谢星辰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生生朝后缩了两寸。 又在梁王嘲弄冰冷的视线下,僵硬的停下。 “臣女、臣女……”谢星辰脸色惨白,“这里可能随时有人来,臣女、臣女害怕,所以……” 梁王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捏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过来。 谢星辰吓得立即双手护胸。 “谁让你穿这个颜色衣服的?”梁王冷冷说道“紫为尊贵之色,你也配?” 话落,梁王手一挥,谢星辰身上那件紫裙直接裂开。 谢星辰惊叫一声。 就在这时,花房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身素色锦衣的周王立在花房门前,瞧着里面的情形微微皱眉,叹息一声,“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梁王随意丢开谢星辰站起身,“无聊。” 谢星辰手脚并用地退到了角落里,用力用那破烂的衣裙裹紧自己,早已是面无人色。 周王抬了抬手,他身后的长随点头离开了。 没过片刻,便有个嬷嬷带着宫娥前来。 宫娥将随手拿的斗篷给谢星辰裹在身上,便和嬷嬷扶着谢星辰离开了。https:/ 出花房门的时候,谢星辰飞快地看了周王一眼,之后随着嬷嬷和宫娥很快消失在门前青石板路上。 “你被召回京城的事情并非是她的错。”周王温声说道“她又能左右的了什么?你何必将火气发泄到她身上?” “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把孩子弄到父皇面前去,让父皇查到当年观音殿的事情,火上浇油,父皇也不至于对我如此愤怒。” 梁王沉着脸,“贱婢。” “现在愤怒也无济于事。”周王劝解道“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只能想些办法应对。” “哪有那么容易?”梁王脸色难看,“看父皇的意思,我这次完婚之后便不会让我再回去幽州,这不是等于将我软禁在京城?” “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周王说“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皇宫人多眼杂,三哥,你得稍微收敛一点,比如方才的事情,最好再不要发生。” “不但是皇宫里,在外面也最好不要发生,否则被人传到父皇耳中,又是平地起风波。” “……” 梁王深吸口气,脸色更加难看,“我知道了,那个女人……你让母妃照看一下,还有别让她到处乱说,免得坏事。” “放心吧。”周王微笑道“嬷嬷会送她到母妃那里更衣,母妃素来慧达,这点事情不必专门去说她也清楚。” 梁王面上表情稍稍缓和,“给母妃添麻烦了。” “瞧三哥这话说的,母妃若是听到这般见外的话,怕是要生气。”周王引着梁王朝外走,声音低沉,越来越远“你可见那孩子了吗?很是聪明……” 第118章 最讨厌紫色 等两人声音逐渐远去,谢昭昭立时挣扎着跳了下来。 云祁手指微蜷,缩于袖内背到了身后去。 谢昭昭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转身便离开了花房。 云祁一怔,快步追出去,在花房外的宫廊上拦下了谢昭昭,“没良心的,我自己都没看到,却托着你看了那么久,手都发酸了,你便这样转身就走,半个字没有?” “……” 谢昭昭脸上忽红忽白,方才那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姿势,叫她说哪半个字? 云祁也似知道她心情微妙,竟然没追着不放,只低咳了一声,说“你有顾虑是应该的,方才是我太着急,你别介意。” 谢昭昭愣了一下,“你竟还会道歉。” “我会的事情还多着。”云祁别开脸。 谢昭昭前面那顾全大局,为了谢家的安危就想放弃他的样子,着实叫云祁气到了。 只是他负气离开之后,被冷风一吹,却又忽然回过神来。 谢家满门百余口,都是谢昭昭的最亲近的人,她想保全自己的家人有什么错? 如果她毫无顾忌地,只为和他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管,那她也不是谢昭昭,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两人都沉默下去。 半晌后,谢昭昭垂眸“我语气也不太好……以后我们凡事都商量着来,冷静些。” “嗯。” 云祁点点头,视线一扫,见不远处有一队宫人过来。 他拉着谢昭昭往廊柱后面躲了躲,“我明日去找你。” 话落,云祁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瞧着他的背影在宫廊转角消失,轻轻吸了口气。 原以为要僵着冷一段日子。 没想到如今他倒是懂事多了,竟还知道道歉,难得。 …… 谢星辰被送到了宁妃的宫中。 此时宁妃也已经回来暂做休息,瞧见谢星辰的样子,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但面上却是关心神色,“这怎么回事?快,给姑娘更衣,重新梳妆。” “是。” 嬷嬷和宫娥福了福身,带着谢星辰到了房间内。 等片刻后谢星辰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水波蓝色绣蔷薇的如意裙。 凌乱的发髻也打理的一丝不苟。 只是脸色惨白,显然惊魂未定。 妃握住谢星辰的手,牵她到桌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穿紫色衣裙?难道不知道梁王最厌恶的便是女子穿紫色吗?” 谢星辰僵住,唇瓣颤动“我、我不知……” “哎……” 宁妃轻叹一声,“梁王的母妃去的时候便是穿一身紫色衣裙,因此他多年来最憎恶女子穿紫色。” “本宫接他到身边照看之后,本宫自己与身边的宫娥嬷嬷,都从此都不穿紫衣了,你以后要记住这个。” “臣女、臣女知道了。” 谢星辰艰难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派人打听的时候,分明打听到梁王最喜欢紫色,怎么竟是讨厌! 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还是有人故意坑害她? “晚宴还要一会儿。”宁妃说“等到了时间,你随本宫一块去,现在你去瞧瞧孩子吧,许久不见,必定甚是想念。” 谢星辰顿时一喜“多谢娘娘!” “去吧。”宁妃让嬷嬷带走了谢星辰后,原本和善的面容渐渐消失,变成了面无表情。 …… 夕阳西下,重阳晚宴正式开始。 谢昭昭在花园躲懒了一阵子,想了想如今的局面。 等于氏和贤妃从咸福宫中出来之后,便直接和她们一同前往重华殿。 晚宴比白日在御花园内时人要多的多,白日里忙于公务没出现的文武大臣也前来参加。筆趣閣 谢昭昭低头喝茶时,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正是楚南轩。 楚南轩如今失去了圣心,位置被摆的很远。 而且在谢昭昭抬眸的一瞬,楚南轩的表情立即就变成了懊悔和愧疚,还朝着谢昭昭露出祈求的苦笑。 谢昭昭心中冷笑,直接懒得看他。 楚南轩摆出的表情僵在脸上,心里怒不可抑。 最近这段时间,先是军械,后是孩子,楚南轩被朝臣轮番打击,还被迫划为梁王一派,朝中官员退避三舍…… 一切的一切,定然都是谢昭昭和云祁搞得鬼! 他成了梁王的人,还对谢昭昭用强不成,如今想要成亲恐怕都艰难。 婚约之事,只差临门一脚就要被退,如何甘心。 偏偏以往能帮他点忙的谢星辰,这次也被赐婚了梁王,因为此事对自己恨得不得了…… 楚南轩闭上眼睛,心中烦躁无力。 这可怎么办? “兰兰,你爷爷身体如何?”高台之上,宣武皇帝忽然含笑发问,“是不是还如以往龙精虎猛?” 重华殿中的,原本低声交谈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朝着陈书兰看了过去。 陈书兰轻叹着摇头“爷爷这两年旧伤反复,大夫都叫他多修养,可他不听,总是胡闹,将大夫都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皇上您有空可得下道圣旨好好数落数落他,叫他安分一点遵医嘱。” 宣武皇帝大笑起来,“行,朕记着了,等会儿就下旨,叫那老匹夫好好养病!” “臣女多谢皇上!”陈书兰笑容温婉地福了福身。 宣武皇帝看着陈书兰时,眼底的赞许毫不掩藏。 片刻,宣武皇帝视线转向云祁。 云祁垂眸饮酒,毫无反应。 宣武皇帝皱了皱眉,又看向坐在贤妃身后不远处的谢昭昭。 谢昭昭竟然也是低头喝茶吃糕点,淡然安静的样子和以前判若两人,反倒和此时的云祁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宣武皇帝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不过转身他便收回视线,与太子和梁王闲话。 楚南轩将一切瞧在眼里,心中念头一闪,目光也锁定陈书兰。 这个女人被内定为云祁的未婚妻已经五年了。 五年时间,云祁对她视若无睹,只钟情谢昭昭一人,不知让陈书兰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笑料。 她必定对云祁和谢昭昭憎恨无比。 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盟友。 楚南轩垂眸,心中有了决定。 第119章 兄妹 宴会结束之后,谢昭昭随着于氏一起离开,到宫门前时略停了停,打算等谢威和谢长安谢长渊一起回家。 母女俩就闲聊起来。 “贤妃娘娘今日找您说了什么?”谢昭昭拉着于氏的手问,“看您晚宴好像心不在焉的。” “就是……”于氏欲言又止,“也没什么。”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 另外一边,窦氏和谢星辰已经上了马车。 窦氏也看出谢星辰整个晚宴神色难看,紧张至极,此时终于得了空隙询问,“你怎么紧张成这样?不就是去和梁王说了几句话,怎么还换了衣裳?” 谢星辰面上露出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来,“娘,我们被人戏耍了!” “怎么回事!”窦氏皱眉“被谁戏耍?” 谢星辰转过眼,顺着车帘看到外面,谢昭昭和于氏手挽着手,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光芒,“回去再说。” ……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到定国公府。 谢星辰和窦氏只勉强在门前下车的时候和谢威行了个礼,对于氏和谢昭昭谢长安等人那是理也不理,直接就甩袖走了。 谢昭昭倒是没什么反应。 于氏却是皱了眉毛,冷声说“果然是要做王妃的人,气派不同了,将我们是直接不看在眼中。” “夫人——”谢威下意识地打圆场,“兴许她们是累着了——” “那你还不赶紧过去关心一下?”于氏冷笑一声,迈步进了家门。 谢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说的哪里话?为夫关心你和老七她们还不够分心思,哪有空关心旁人。” “老七老七,我说了她有名字!” “是是是,昭昭,昭昭,为夫说错了话,夫人消消气。” 父母在吵吵闹闹之中回了春和楼。 谢昭昭和谢长渊谢长安对父母的相处方式,这些年下来早已习惯。 三人在回廊那儿停了片刻,谢长渊打着哈欠说要休息,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谢长安却多留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问“昭昭,你和定西王殿下,如今……如今交情又好了起来吗?” “我们……”谢昭昭沉吟片刻。https:/ 如今局面很乱,什么都八字没一撇,便想着含糊过去。 谁知谢长安又说“六哥看到你们在宫廊上说话,姿态很是亲近,还有水陆大会的时候,你还求六哥带你去看过定西王的伤,你别随便说话蒙我。” “……” 谢昭昭的头也有些疼了。 默了片刻,她深吸口气,抬头对上谢长安的眼睛,“我们是没有以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谢长安问“你喜欢他?” “不重要。”谢昭昭说道“总之我不会嫁给楚南轩,我以后大概应该会和云祁在一起。” 谢长安皱起眉头“你们很难的。” “我知道很难。”谢昭昭点点头,“所以我说大概,走一步看一步。六哥不必担心,我心中都有数的。” 谢长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瞧五哥对你和云祁的事情半点不意外,他是知道的吧?” “呃……”谢昭昭讪讪。 谢长安又说“爹下午些听说云祁在宴会上维护你,也基本没什么反应。” “所以是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是你亲哥哥,你这么跟我见外的吗?” “六哥六哥!”谢昭昭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可不能生气,五哥知道是因为他和云祁是狐朋狗友,两人穿一条就裤子的,你清楚的啊!” “至于爹爹,我可没和他说,他大概率是猜的。” “那算起来我谁也没告诉过,第一个便是和你说,你可不能为这个生气!” “如今倒会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和云祁学的?”谢长安无奈地看了谢昭昭一眼,“果然近墨者黑。” 谢昭昭赔笑,暗忖云祁在六哥眼中原来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墨”,印象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行了,你不必摆这副乖巧表情给我看。”谢长安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并不是非要干涉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是,若有什么难为的事情,你只管来找我,自家兄妹别藏着掖着,我必会帮你。” “明白!”谢昭昭笑起来,“哥哥还是自家的好,这道理我懂的。” “嗯,知道就好。”谢长安也笑起来。 那笑容暖融融的,竟似疏散了夜风之中的微凉,让人心都暖了一般。 谢昭昭心想,这样温柔的六哥,也不知以后谁有缘分做六嫂? 前世太过惨烈,六哥甚至没机会说亲。 希望今生一切圆满。 “昭昭。”谢长安忽然说“你最近活泼了一些,或许你和云祁一起是正确的选择。” 谢昭昭一怔,“我以前不活泼?” “以前也活泼,只是总是拘束些。”谢长安想了想,“细微处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总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好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 谢昭昭点点头,往回走的一路上,琢磨着谢长安说的话,又回想起以前和楚南轩在一起的点滴。 她本就是外向的性子,只是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太过“大家闺秀”,而且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看似客气,实则冷眼以待。 谢昭昭想着以后嫁入楚家,总要伺候家婆,便想博杨夫人喜欢,因此暗地里也琢磨着如何去做一个大家闺秀。 她还将这点小心思告诉了谢星辰。 于是谢星辰自告奋勇,教她如何成为大家闺秀。 然而谢星辰本身不怀好意,又怎么会真的教她? 最后反倒成了别扭的四不像。 活泼又不活泼,闺秀又不闺秀,都不是自己了。 谢昭昭看着天上的半弯上弦月轻吸了口气,人还是做自己最畅快了。 …… 怡兰苑里,谢星辰以回去便愤怒地说道“什么梁王喜欢紫色,梁王分明最讨厌紫色!” “什么?” 窦氏惊住,“这则消息可是咱们花了千两银子,从梁王府伺候了十多年的老嬷嬷口中打听到的,怎么会是这样?”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我们被人戏耍了!”谢星辰咬牙切齿,“肯定是谢昭昭,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第120章 夫妻 窦氏神色变幻莫测,“那、那你穿了紫衣,却又被梁王叫走,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才叫你整个宴会都那般紧张害怕?” 说起此事,谢星辰眼底瞬间涌出羞愤的泪光。 只眼帘一垂,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星辰!” 窦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谢星辰拥入怀中“快别哭,有什么委屈和娘说,别哭!” 谢星辰却失控地大哭起来。 等哭够了,才啜泣着说道“他对我、对我动手动脚,说了许多难听话,还撕扯了我的衣裳!” 那种种行径,哪里像个身在高位的王爷? 分明就是市井泼皮。 “要不是周王殿下赶到,让嬷嬷带我出来,他还不知道要干什么。”谢星辰越说越委屈,越难受,泪水又失了控,“娘、娘,我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欺辱啊!” 窦氏一听,也心疼的不得了,气的直捶大腿。 可对方又是梁王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动动手指便能碾死她们娘俩,她虽气的不轻,却也无计可施。 “都怪楚南轩!”窦氏忽然找到了怒火发泄的出口“这个人渣,要不是他,你哪里会牵扯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去!” 谢星辰早已恨上了楚南轩,此时听窦氏说起,更是恨得咬牙,“我如今这样,是他害我,还有谢昭昭也动了手!”https:/ “当初就是谢昭昭引我把孩子弄到水陆大会的!” “如果不是孩子暴露在皇上面前,我根本不用嫁给梁王,根本不必!” 谢星辰又恨又气,又没有办法,扑入窦氏怀中只能哭泣。 窦氏也恨也怒。 怒到极致之后更气,咬牙说道“也怪你这孩子不聪明,当初观音殿那个人不是楚南轩,你自己竟然也没有分辨。” “大相国寺的时候,谢昭昭说要帮你,你就傻乎乎的把孩子送到皇上面前去!” 谢星辰满眼泪花,错愕地看向窦氏。 窦氏闭了闭眼,继续说道“还有那紫色衣裙的事情,我当初说了,不要搞的太复杂,端庄大方,得体的出现就好,你非要想艳惊四座。” “这下好了,给别人钻了空子……你在梁王面前种下这样坏的印象,以后嫁过去怎么得到他的喜欢?” “你在怪我?”谢星辰声音很轻地发问“娘你是在怪我吧?我受了这样多的罪,这么多的欺辱,你不帮我想办法解决,不安慰我,你反倒怪我?” 窦氏张了张嘴,“娘不是——” “你就是。”谢星辰惨淡地笑了一声,“怪就怪吧,随便你!” 话落,谢星辰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任凭窦氏怎么喊她都再不应,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啜泣不停。 …… 春和楼 于氏板着一张脸,“还不赶紧坐下,让嬷嬷和婢女看你笑话是不是?” 谢威此时正站在一旁,认真地和于氏作揖,闻言脸上露出极大的笑容,还有模有样地长揖之后才起身,“多谢夫人宽怀大度。” “不要脸。” 于氏嘀咕了一声,别开脸,“我便因你这厚脸皮,这些年原谅你对二房多少次放纵!” “想想二房对着你哭闹撒娇的样子,我真是气的肝儿疼。”于氏咬了咬牙,忽然转向谢威“你是不是和她都有了什么首尾,只将我瞒着当傻子!” 谢威听得直接傻了,“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 于氏上上下下打量谢威好几遍,哼道“不过你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算是真的找,也不可能找她那样的半老徐娘。” “夫人!” 谢威额角抽疼,“我自从与夫人成亲,何曾看过旁的女子多一眼?” “你怎么没看过旁的女子?”于氏瞪他“你难道不看昭昭和嘉嘉?” “那老三和老七…于氏皱眉,谢威立即改口“嘉嘉和昭昭是我们女儿,能一样?” “你怕是忘了你在老家还养了一个!”于氏冷哼,“和昭昭一样年岁,鲜嫩的很,是你的小妾。” “……” 谢威闭了闭眼,一挥手“把搓衣板拿来!” 于氏挑眉“你做什么,一把年纪了跪这个,不怕传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没事。”谢威笑眯眯地说“只要夫人消气,我不怕被人笑。” 长随利落地将房间角落的搓衣板找到递过来。 谢威自然地摆在地面上,看那模样真要跪。 于氏赶紧起身,一把扯住他手臂“做做样子哄我高兴了也便是了,真跪下去像什么样子?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膝盖能经得住搓衣板折腾?” 于氏一脚把搓衣板踢走,“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也不是胡搅蛮缠,只是想到昭昭受气,我心情不好。” “老七也是我的女儿,我心情也不好啊。”谢威皱起眉头,“近日圣上和太子旁敲侧击,说起昭昭婚嫁之事。” 于氏神色更沉,“今天贤妃娘娘也找我说话,我还以为就是闲话家常,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竟也问起昭昭和楚南轩的事情。” “她虽没有明说,但敲打的意图却很明显。” “哎……”谢威叹了口气,“这也正常,如今陈家小姐都进京了,她和定西王殿下赐婚的事情就是圣上一句话。” “可定西王执着老七不放,圣上心中自然不悦。” 于氏咬牙“明明是他非要纠缠,如今倒来为难咱们……怎么就得我们受气?” 于氏一甩手坐回床榻上,“楚南轩这个样子,和昭昭的婚事肯定不能继续,可看贤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敲打咱们快些给昭昭完婚。” “我们总不能随便把昭昭嫁个什么人吧?” “定西王要是当真非昭昭不可,那他就把事情摆平,处置清楚啊,这都叫什么事儿!” 谢威捋着胡子想了想,说“现在只是敲打而已,没糟到那个份上,而且你说让定西王将事情摆平,我倒是想起最近一些事情。” “这位定西王这次回来之后变了很多,瞧着他在朝上的手段,和昭昭的事情,想必他心里是有数的,我们且走且看,见招拆招。” “实在逼急了,就将昭昭送到岳父大人家去避避风头。” 第121章 下官想做个囫囵人 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后,随意洗漱了一下便歇下了。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着怎么解决婚约,又怎么解决陈书兰。 以及和云祁走在一起的可能性。 目前来看,楚南轩并不难解决,关键的问题是陈书兰。 前世谢昭昭和陈书兰并未见过面,对陈书兰的性情也了解的不多。 今日宴会一见,也拿不准她对和云祁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反倒让谢昭昭不好应对。 要是她对云祁势在必得,那事情就难办了。 谢昭昭思来想去,很晚才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人不知怎么回到了皇宫中的花房海棠坞。 云祁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抱,唇不由分说地压了过来。 谢昭昭推了两把没推开,半推半就由他胡闹了一会儿。 “小姐、小姐?” 忽然,门外传来香桂浅浅的呼唤。 谢昭昭猛然翻身坐起。 “小姐?都已经辰时了,您是要起身还是再睡会儿?” “……” 九月份,辰时外面天色露白,屋中还有些暗。 谢昭昭喘了口气,一把拍上额头,低声嘀咕“怎么做这种梦……” 这一拍之下,发现额头上竟然沁了一层汗。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她睡前想的什么来着? 明明想的是怎么解决楚南轩和陈书兰…… 那怎么会做这种梦。 谢昭昭暗忖,八成是昨天在那海棠坞看到梁王和谢星辰。 “小姐?”香桂又低声唤,“您怎么不吭声?” 显然她听到屋内响动,知道谢昭昭醒了。 怕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香桂直接推门进来“小姐——” “好了好了。”谢昭昭掀了被子下床,“莫叫魂。” “我的好小姐,您怎么不吭声?”香桂松了口气,上前服侍谢昭昭洗漱穿衣,“平素您都是卯时就起身了,今日晚了一个时辰,奴婢还以为您身体不适。” “我好的很。” 谢昭昭坐在镜台前,让香桂给自己挽了个元宝髻,又用了早膳。 因为起迟了,今日没在院中练剑,直接去苗先生那儿报道。 苗老头今天拿了个铜人出来,让谢昭昭扎着玩。 谢昭昭打起精神认真学习,不忘吩咐香桂,留心妙善堂那边送消息来。 谢昭昭琢磨着,云祁早上要上朝,之后进宫伴驾,下午还要随着太子在六部行走,过问朝中事务,约莫等他找上自己,起码也得晚上。 果不其然。 整个白天,谢昭昭都没收到消息。 到了日落西山,角门小厮送信进来,说是谢长渊请她吃饭,让她去一趟清风楼。 那信的角落分明有个月牙形状标记,是云祁借谢长渊的口传的。 谢昭昭到下午一些就一直等着,一收到信,立即就出了门。 一刻钟后,谢昭昭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三楼整层静悄悄的,楼梯周围站着几个青衣劲装的护卫。 玄明在楼梯口站着,看到谢昭昭便迎上前,“七小姐到了,里面请。” “他在会客么?”谢昭昭看到那厢房门口,还站着一个长随打扮的人,不是云祁身边的。 明点头,“不过快结束了,殿下说,小姐到了便请进去。” “哦。” 谢昭昭于是也点点头,随着玄明进去。 门一开,里面传来一道男音,“殿下说的极是,下官便按照殿下的交代去办。” 谢昭昭随着玄明,顺着屏风一侧,往里间走时,下意识地朝着坐在窗边的两人看过去。 玄色锦衣懒散却矜贵的自然是云祁。 另外一个青色长衫的是陆汉秋。 云祁朝着谢昭昭眨眨眼,眼神示意她稍等片刻。 陆汉秋也是下意识回头,只一看后感慨万千,“殿下好眼光。” “闭嘴。” 云祁脸色微沉,“陆汉秋,你是想做瞎子还是想做哑巴?” “下官想做个囫囵人。”陆汉秋赔笑“殿下别这样草木皆兵嘛,下官只是衷心地夸赞殿下的眼光而已,您反应太大了。” 云祁沉着脸“你的话不值得信任,尤其在事关女人的时候。” “啊这……”陆汉秋目露伤心“殿下难道不是因为下官人品过硬,所以才和下官相交,允许下官为殿下办事的吗?” “下官的确爱美女,但下官也知道不该下官碰的下官绝对不碰。” “你会想。” 云祁冷冷说着,又忽然觉得和他废这个话当真无趣,“行了,你走吧。” 汉秋起身拱手“下官告退,预祝殿下有个美好的晚上。” “……” 云祁眼角微抽,总觉得这话很暧昧,不是什么好话。 等陆汉秋走了两步,云祁忽然想起什么“等会儿,还有件事情。” “殿下请讲。”陆汉秋回过头来。 云祁说“那个黛夫人呢?你处理了没有? “她啊。”陆汉秋一时间表情更为伤怀,叹息道“下官查了,果然是旁人放在下官身边的眼线,憋着坏对付下官呢,下官已经处理了,请殿下放下。” “那就好。”云祁正事说完,毫不客气“滚吧。” “是。” 陆汉秋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对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走了。 啪嗒。 门板一合,云祁便起身走到里间来,“用晚膳了吗?” “没有。”谢昭昭摇头,“出门时还不太到晚膳时辰……你呢?” 谢昭昭想起方才他和陆汉秋面前没摆饭菜,只有两盏茶,“你也没吃?” “嗯,那就让人送饭菜来。”云祁坐在谢昭昭对面,闲谈起来,“今日都干什么了?” “扎铜人。”谢昭昭说道“早上下午扎了好些时辰,以前瞧大夫给人针灸,总觉得轻飘飘的,虽心中也知道,学起来肯定难,但没想到这般难。” “你应该不是遇到点难处便打退堂鼓的人。”云祁瞥了谢昭昭一眼,拖着凳子靠近她,直接拎起谢昭昭手腕捏了捏,“扎了好些时辰,酸疼吗?” “还好。” 谢昭昭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手抽回来。 云祁的手修长,带着点点薄茧,给谢昭昭舒缓不适的动作略微有些生疏,想来从未与旁人做过这件事。 两人离得极近,龙涎香的气息绕在谢昭昭周身。 谢昭昭看着云祁俊逸而棱角分明的脸,心也似渐渐安静下去,不知觉间出了神。 忽然,云祁的脸在谢昭昭眼前无限放大。 他眼中如带着星光,唇角轻勾“好看吗?” 第122章 打算先下手 谢昭昭猛然吸了口气,回神时下意识地别开脸,“饭菜怎么还没来?” 云祁笑意加深,“你饿的话我让人去催。” 他说着,脸再次凑向谢昭昭眼前,“你方才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我……” 谢昭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又见他眼底似含着几分期待,就像个等大人说好听话的孩子,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冲动。 “你什么——” 就在云祁追问的时候,谢昭昭忽然朝前一凑,在云祁唇上碰了一下,成功截断云祁后面的废话。 谢昭昭碰过即离“盯着看你的唇,你唇形很好,漂亮。” 云祁错愕地张了张嘴,竟然首次失语了。 谢昭昭看着他的呆样心情甚好,笑盈盈地说“不是说要去人去催饭菜?我真的饿了,你别只说不做。” 云祁“……” 片刻后,他也愉快地笑起来,招呼了一声玄明,果然吩咐催饭菜。 清风楼的饭菜一向色香味俱全。 云祁让人准备的都是自己和谢昭昭喜欢的菜色,当然免不得给谢昭昭备了一份雪玲珑一份吉祥果。 两人边吃边闲聊。 等吃饱喝足,才说起正事。 “我昨晚回家之后,放在谢星辰那边的眼线来禀报说,他们母女回去之后便哭闹了一阵子,似乎隐约说梁王讨厌紫色。” 谢昭昭盯着云祁,“可是先前谢星辰打探来的消息是梁王喜欢紫色,还专门选了一套紫色衣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云祁淡淡说“我让人骗她的。” “梁王叔的母亲唯爱紫色,但因为羊角风那病,癫狂时失去控制,自己撞柱子死了,死时也穿着紫色,所以他最恨女子穿紫色。” 谢昭昭沉默了一会儿,“我前几日忙着姐姐的事情了,谢星辰这边便没用心,谢谢你帮我盯着。” “这么见外?”云祁打趣道“你刚才说我唇形好看的时候可没这么见外。” 谢昭昭“……” 她讪讪地咳嗽一声,“那以后不见外……” “好了别贫嘴了,陈书兰你到底怎么办?你在宴会上都那样的不收敛,圣上和太子必定不高兴,对我和谢家的印象只怕更差了。” 昨日宴会中的时候,于氏去了贤妃那咸福宫一趟,之后回来就神色不好。 问了于氏虽然没说,但谢昭昭猜测,大致是和自己与云祁的事情有关系的。 她和云祁纠缠打闹这么多年,宣武皇帝一盖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孩子们之间小打小闹不管的。 如今竟然敲打到了父母头上,可见宣武皇帝如今对云祁和谢昭昭的事情已经很不耐。 帝王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也许一开始只是敲打,若敲打了不见成效,恐怕后面便是重则了。 “稍安勿躁。” 云祁安抚道“皇爷爷和父亲现在被三皇叔气的够呛,没空对你和谢家印象差。” “……”谢昭昭默默片刻,“但这件事情始终是悬在头上的剑,随时要掉,就怕梁王再在中间挑拨。” “他没机会了。” 云祁唇角微勾,眼底流露一抹冷意,“因为我已经打算先挑拨他。” 谢昭昭一怔,“你……你是说,挑拨梁王与周王?” “不错!” 梁王母妃在他幼年时候就死了,八岁上被宁妃养在身边。 后来宁妃又生了周王。 宁妃温柔大气,对梁王极好,梁王便也将养母当做亲生母妃孝顺。 并且对那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周王也十分亲切。 这些年来,皇家兄弟之中,梁王除了对太子恭敬,便是和周王兄弟情深。 其余皇子,梁王压根不放在眼中。 谢昭昭是活了两世的人,自然知道周王心怀鬼胎。 前世,太子忽然暴毙,之后没过多久,宣武皇帝也因为悲伤过度撒手人寰。 梁王挥兵入京,夺得皇位。 因为暴虐残忍,以及他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引起朝臣和天下各藩镇诸王不服与抵制。 梁王便对不服他的朝臣举起屠刀。 谢家首当其冲,还有其余文臣武将,牵涉官员以及家眷多达一万多人。 梁王还将“叛臣”剥皮楦草,传示各地。 让其余人闻风丧胆,再不敢跳出来。 但他过度血腥残忍的手段,已然给他自己种下了恶因。 当时楚南轩带着谢昭昭逃离京城,前往儋州驻守,假模假样的商量为岳父报仇的事情。 凉国公谢威在军中多年,微信极高,谢昭昭召集了许多父亲的旧部,以及外祖留下的实力,与楚南轩配合周王里应外合。 恰逢那时节水患肆虐,疫病横行。 周王极为懂得引导民心,便利用天灾人祸,让民心倒戈,最后给梁王送上了一杯毒酒。 前世,谢昭昭和楚南轩攻入京城的时候面见周王。 周王满目苍凉,眼中带泪,说自己对亲兄长下手,如何艰难痛苦。 甚至于梁王死后,周王好长一段时间都消沉,还要大臣跪在周王府门口,磕破了头才愿意出来主持大局,登基为帝。 谢昭昭前世觉得周王当真仁义,只是梁王太残暴,周王也的确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太过艰难痛苦,心中还很是敬佩他。 可后来被废去武功,挑断经脉,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牢之中后,她日夜难眠。 她无法想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份上。 她发了疯似地将过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仔细回想,剖析。 最终,她悲哀的发现,一切都是利用。 周王分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宣武皇帝大定天下,功臣太多。 周王一个病弱皇子,养在京中二十多年,朝中势力薄弱,地方没有兵权,他就算有野心,也根本镇不住那些老臣。 所以他选择避其锋芒,让梁王先出头。 他深知梁王脾气和手段,一旦上位,引发众怒,梁王必定只会靠杀戮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周王就在充好人。 等场面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周王出来收拾烂摊子。 他原本就积攒了好名声。 还在梁王排除异己的过程之中,假模假样地救了几个可供自己驱使的老臣,然后加上楚南轩的武装军队,上位轻而易举。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南轩也是心怀不轨,这都是后话。 第123章 又想揍我? 谢昭昭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打算怎么挑拨?你是已经有法子了对不对?与我说说吧,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楚南轩就是引子。” 云祁把捏了一块雪玲珑,塞进谢昭昭口中,“他是周王的人,也为梁王办事,游走在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并且,他还有个极为隐秘的身份。” 谢昭昭心中一紧“什么身份?” “你不知道?”云祁瞥了她一眼,微微挑眉。 “不知……”谢昭昭摇头,实话实说。 云祁半真半假地酸道“你就惦记着喜欢你的轩哥哥了,也不留心一下他的不寻常。” “好好说话。”谢昭昭脸色微黑,“我如今听到他的名字都要上火,你这玩笑一点不好笑。” 祁点头,果然正经起来,“他母亲杨夫人,其实并非什么前朝郡主,而是公主,陈帝最小的女儿,封号柔嘉。” 谢昭昭脑中嗡嗡作响。 前世谢昭昭在楚南轩身边时,隐约瞧着杨夫人有些蹊跷,好多习惯,还有见的一些人都是前朝旧人。 但想着她本就是前朝郡主,也并未多想什么。 后面,谢昭昭和楚南轩为父报仇攻入京城。 时日久了,楚南轩也得到了谢家、于家两家旧部信任,能独立掌控军队,谢昭昭没了利用价值,便被迫害致死。 死后,谢昭昭的魂魄飘荡在云祁的身边。 她看着云祁收复河山,并将楚南轩按照她当年所受苦楚,断其筋骨,废弃武功,关于密牢终身监禁,但楚南轩的身份之事,她压根就不知道。 “真不知道?”云祁看着谢昭昭,眼底有光泽滑动,像是夜空之中闪烁的碎星,其间还隐含着几分莫名的叹息和心疼。 谢昭昭茫然摇头。 云祁抬手刮了她鼻头一下,“那你都知道什么?只惦记着吃雪玲珑还有揍我了是不是?” 谢昭昭“……” “看我做什么?瞧你这眼神,这回可不是看我唇形,你还想揍我?”云祁双手捏住谢昭昭脸颊。 那动作和语气连着脸上的笑容都十分恶劣,但眼底的光却温柔明亮,“我现在可不会随意给你揍了,只有我欺负你的份。” 谢昭昭怔怔看着他。 这样明亮温柔的笑容,她在前世时常看到。 如今回想起来,云祁对旁人倒一直是高冷疏离的。 只可惜前世的自己,不懂得欣赏这样的温柔明亮,还一再推拒,将他赶得远远的。 云祁的指尖划过她的眼尾。 那薄薄的茧,摩挲的皮肤稍微有点儿痒。 谢昭昭想起,那时收复河山,他挥兵攻入京城,将楚南轩压下时说的话。 “知不知道我为何让你每日受尽酷刑,却永远吊住你一口气?” “因为我不能让你死了,再到九泉之下去恶心她。” “所以你得活着受罪。” 那时的谢昭昭,作为一个阿飘,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对楚南轩实施酷刑。 对于云祁,她几乎没有分去多少情绪。 如今却看着这样一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用恶劣的语气安抚自己的美好少年,心中震动。 眼前似乎浮起他独坐宫殿,孤独凄凉的模样。 谢昭昭眼底泛起润意,一双水雾样的眸子湿漉漉的,眼角也有泪珠溢出。 “你——”云祁怔了一瞬,略微有些慌乱,“我是捏疼你了吗?”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又笨拙地用指腹揉着她的脸颊,“我说错话了,你现在要揍我也可以,给你揍,只是不许打脸。” 谢昭昭破涕为笑,忽然扑入云祁怀中,伸出双手,把他劲瘦的腰环抱。 云祁又是一怔,迟疑地环抱住她的肩背“昭昭?” “阿祁。”谢昭昭轻唤他一声,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又唤一声“阿祁。” 云祁心中一震,没有说话,却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拥住。 良久良久之后,云祁说道“我说心中有数,便是一切尽在掌握,你不必担心楚南轩,也不必担心陈书兰,我年底必定娶你,言出必践。” “今日是九月初十。”谢昭昭轻声说“还有三个月又二十天,礼部准备吉服的时间都不够。” “日夜赶工是够的。”云祁低头,吻了吻谢昭昭的额角,“怎么不信我。” 谢昭昭轻声笑道“信,你是无所不能的,我不信你信——” 她的话音消失在云祁骤然落下去的吻间。 片刻后,云祁退离了些许,唇在谢昭昭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啄一啄,声音低沉却霸道“你自然得信我。”https:/ 谢昭昭靠着他,浅浅“嗯”了一声,手指勾着云祁腰间的玉佩宫绦把玩,“可我也想做点什么。” “你做便是。”云祁说“我帮你兜着。” “说的我好像经常闯祸会坏事。”谢昭昭嘀咕,“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 云祁笑道“你是极厉害的人呢,我说错话啦。” 谢昭昭就想跟他杠两句,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她要做什么,自然心里有数的很。 不必专门告诉云祁,也不会因为云祁今日说的这些话,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做,每日待在府上等着云祁解决一切问题。 “天黑了。”云祁朝外看了一眼,“今晚南街有夜市,要去逛逛吗?” 谢昭昭也朝着窗口看了一眼,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收的陆汉秋?” “早了。” 云祁直接拉她起身,“走吧。” 下楼的时候,云祁牵着谢昭昭,走的是后堂外的楼梯,没有遇到一个闲杂人等。 到了清风楼后院角门边,玄明已经备好了马车,车上竟然还有两张遮挡半边脸的面具。 一款银质的很是朴素,云祁直接挂在自己脸上。 另外一款构造构造精巧,下面带着花边,延展到额角的位置还有珍珠点缀。 云祁拿起这只漂亮面具,“别动。” 他仔细地戴在谢昭昭脸上,还顺势整理好了她鬓边的头发。 “你早计划了要去逛夜市吗?”谢昭昭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这东西都准备好了。” 祁点点头,笑着说道“原本是打算去夜市吃点儿杂七杂八的便当做是晚膳。” “我们小的时候随军在外面,每次到了大一点的县城附近驻扎,便总喜欢进城去赶庙会,逛夜市了。”谢昭昭想起以前。 那时候总觉得人多好热闹,庙会和夜市里卖的食物又便宜又好吃。 第124章 南街夜市 “是啊。”云祁点点头“京城的夜市我们没逛过,今日转一转。” 谢昭昭“嗯”了一声。 入京的那一年,她正好十五岁,在京城稍作安顿之后,便被赐婚楚南轩,从此和楚南轩出双入对,哪里来的时间和云祁逛夜市? 还好重活一世,总算有机会。 她低着头,看着云祁垂放在膝头的手,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探过去,牵着他的。 “怎么了?”云祁挑了挑眉,眼底有笑意闪过,嘴上却偏要逗趣“手腕还疼,还要我帮你捏一捏吗?” 谢昭昭白了他一眼。 云祁轻笑出声,手腕一翻,与谢昭昭十指相扣“不要捏就不要捏,瞪什么人。” …… 怡兰苑 谢星辰愤怒难抑一整夜。 她无法理解,自己明明受尽屈辱,可母亲不想办法安抚,也不帮忙解决问题,反倒怪她观音殿认错人,赏菊宴得罪梁王。 观音殿是她的错吗? 明明是楚南轩哄骗她,她也是被算计的啊。 再说赏菊宴,梁王要、要她委身。 还是在花房那种地方。 哪个姑娘能乐意! 就算她是被赐婚给了梁王,依然无法忍受他的靠近。 当初母亲明明对梁王也很不满意,很义愤填膺。 如今这是怎么了? 因为梁王位高权重,所以不满意也消失了,只等着做梁王岳母了吗? 谢星辰越想越气,整晚上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窦氏亲自端着早饭给谢星辰送来。 窦氏好说歹说,温柔抚慰也有,真诚道歉也有,可谢星辰就是不愿开门,只冷冰冰地说,自己昨晚没睡好,要补眠,请她不必打扰。 窦氏哪能不知道女儿生了气,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先让她安静一会儿了。 谢星辰白日补了会儿眠,到下午才起身。 窦氏迎上去与她说话,她也冷冰冰的,只说“这些事情不劳母亲担忧,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这孩子!”窦氏气道“你自己怎么想办法?不管是梁王还是楚南轩,还是大房那两个贱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我清楚。”谢星辰沉着脸,“母亲就安心吧,我心里有数。” 窦氏哪能安心,还要追问她到底打算怎么办,结果谢星辰理也不理,直接回房了。 这可把窦氏急的够呛,放低了身段去哄她。 谢星辰却是一直没吭声,日落之后直接离府,坐车出去了。 …… 马车轧轧,她转到了平素和楚南轩相约见面的地方。 那是一家茶社,就在楚家街角,本身也是楚南轩的地盘。 谢星辰进去之后便要掌柜去请楚南轩过来。 掌柜面有难色“谢小姐,不是小人不帮您,实在是我家将军今日不在府上。” “我来了几次他便几次不在府上。”谢星辰说道“前几年可不是这样的……我把话撂这儿了,今日见不到楚南轩,我就冲到楚家门前去。” “掌柜的是明白人,也该知道我与你家将军的关系,你也应当明白,我如今被赐婚梁王,马上就要完婚了。” “我要冲过去,将事情闹大,看你家将军到时候如何收场!” 掌柜的脸色大变“谢小姐,你这,你自己找死你也不要带上我家将军的!” “谁叫掌柜的敷衍我呢?我这也是没办法了。”谢星辰冷笑“反正我身后还有谢家兜着,捅破了天也不怕,掌柜的,你要不要试试。” 掌柜的哪里敢试? 当即就勉强笑着安抚谢星辰叫她等待,赶紧派人往楚家去了一趟。 一盏茶后,掌柜的到谢星辰面前说“将军出门了——” 谢星辰一把挥掉桌上茶具,哗啦啦碎片和茶水撒了一地“当我是傻的不成?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将军真的出门了!”掌柜的直接跪倒在地,“谢小姐,小人哪敢骗您?” 谢星辰沉默了一会儿,问“去哪儿了?” “这小人哪里知道?”掌柜的看谢星辰神色又是不对,连忙说道“只说是往南街方向去了,刚出门一会儿,坐着马车!” “南街?” 谢星辰眯了眯眼睛。 圣京城东西二处都是贵族所在,铺子和酒楼也十分的上档次,专门为上流贵族服务。 南街北湾则多是贩夫走卒才会去,楚南轩去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掌柜的再三解释“小人不敢欺瞒小姐,说的都是真的,今日就是这么不巧……不然小姐明日再来,小人给府上递话,让将军等您。”https:/ 谢星辰沉思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带着婢女下楼去,没一会儿坐车离开了。 …… 南街之上,人山人海。 宣武皇帝本身出身寒微,大定天下之后,所颁行的律法和赋税政策,对贫苦下层人民都十分友好。 立国不过短短十来年时间,圣京城中寒微百姓生活便比前朝好了许多。 南街这里,一年四季都十分热闹。 沿街叫卖的小贩,各式各样的零嘴小吃,还有杂耍的卖艺的,可算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这种烟火气息极重的热闹,许多上流贵族或许觉得粗鄙。 但云祁和谢昭昭却自小喜爱这样的热闹。 人群之中,两人手牵着手,沿路走来,偶尔停在小摊上买一两个看中的小玩意儿。 转了一圈之后,云祁拉着谢昭昭停在一处茶棚,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问“饿不饿?” “有一点。” “那叫玄明去买点小笼包。”云祁一个抬手,玄明立即懂事地离开。 走时玄明不禁深吸了口气。 想他这威武不屈,杀敌勇猛的玄甲军上将军,跟在云祁身边如今成了个跑腿。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茶棚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赶紧给云祁他们送了一壶茶水。 云祁翻起粗瓷茶碗,先给谢昭昭倒了一碗,又给自己沏。 谢昭昭瞧他动作熟练地端起来抿了一口,表情随意自然,与喝上等贡茶没什么两样。 不由地又想起以前来。 那时谢昭昭刚入京城,听说南街这里热闹,便央着楚南轩一起来。 到了这里之后,无论吃的喝的玩的,谢昭昭都想尝试一下。 楚南轩依然是表面笑着纵容,陪着吃喝玩,然而眉宇之间却神色怪异。 第125章 英雄救美 谢昭昭问他怎么了。 楚南轩笑着说“只是想到今日殿下为难与你,有些忧心,殿下他是真的喜欢你,如今我们赐了婚,他不高兴,恐怕以后我们要比较难过。” 那殿下说的自然是云祁。 当时,谢昭昭只一听便将注意力转到了云祁纠缠自己这件事情上,对楚南轩的表情没有做细思。 后来谢星辰教她,大家闺秀是不去南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的。 楚南轩母亲是前朝郡主,家中规矩森严,更不该去那种地方。 谢昭昭引以为戒。 楚南轩倒是劝她不必太拘束自己。 但谢昭昭怕杨氏不喜,即便想去,也控制自己的心思,果真再没去过。 如今想来,当初楚南轩的那些古怪神情,根本不是担心云祁为难找麻烦,只是觉得这地方粗鄙简陋,配不上他贵族身份而已。 “昭昭。”云祁敲了敲桌子,“我发现你今日老在看我,我脸上有花?还是你揣着什么坏心思呢?” 谢昭昭轻笑着回神,“我只是琢磨,你给你自己这么一个朴素的面具,却给我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有点想不明白。” “这是挡着脸,方便出行而已。”云祁说道“我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是,至于你的么……你若戴太丑的面具,会影响观感,我看着心里不爽。” 谢昭昭无语“那你戴这么平平无奇的,难道我看着就不影响观感?” “你知道我面具下面是什么样就好了。”云祁恶劣地捏了捏谢昭昭脸颊,“玄明把小笼包买回来了,快吃吧,吃完再到前面看看。” 谢昭昭一把拍掉他的手,“别老捏我。” 云祁笑起来,从玄明手上接过小笼包,朝着谢昭昭面前推过去。 等吃了小笼包垫了垫肚子,云祁牵着谢昭昭继续往前逛。 原本是看到有个套圈的摊子,正要过去。 但走到一半时,谢昭昭忽然抓住云祁的手腕,“你看那是谁?” “谁?” 云祁顺着谢昭昭的视线看过去,瞳孔微缩。 …… 不远处,有两个地痞流氓在欺辱一个身穿淡紫衣裙,带着琉璃紫色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两个婢女,挡在女子面前。 地痞人多势众,笑的猥琐下流,压根不怕她们。 周围的人气愤不已,看对方人多势众,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一脚踢飞流氓头头,将贵族小姐护在身后。 其他流氓对视一眼,立即一拥而上。 不过他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当然不是那男子对手。 男子轻而易举解决了所有流氓,然后转向那贵族女子,关怀地询问“小姐受惊吓了。” 紫衣女子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多谢公子相救之恩,还望告知姓名,也好让小女子报答。”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男子环顾四周,淡声提醒道“这南街虽然热闹,但是龙蛇混杂,小姐还是不要在此处逗留,早些回府去吧。” 子点点头。 女子身边的丫鬟担忧地说“可是那些流氓刚才走时眼神凶恶,会不会回头来找咱们报复?清辞护卫又不在……” “是啊。”另外一个丫鬟点头,蹙着眉低声说“怎得京城治安如此混乱,一点也比不上……” “住口。” 紫衣女子轻呵一声,转向那男子不好意思道“婢子不懂事,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男子说“京城其实并非治安混乱,今夜之事也只是意外,不过她们的担心倒也有道理,不如这样吧,我正好无事,便送姑娘回府,你看如何?”biquiu 婢女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紫衣女子却说“我看还是算了,劳烦公子相救,已经欠下公子恩情,怎么能劳烦相送,再耽误公子的时间?” “公子说的对,这京城治安一向很好,刚才的事情应该只是意外,多谢公子好意。” 年轻公子怔了下。 紫衣女子便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婢女走的一步三回头,等走远了些,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姐啊,干嘛不让他送,万一遇到危险——” “哪里那么多的危险。”紫衣女子慢吞吞地说“我们出来大半晚上都没危险,清辞刚走就有危险,世上的事情都巧了。” 另一个年龄大些的婢女皱眉“小姐的意思是说,那几个地痞是人安排的。” 紫衣女子哼笑一声,“多半是……你们可知方才救我们的年轻公子是谁?” “是谁?!” “楚南轩。”紫衣女子表情微妙“谢家七小姐的未婚夫,不过如今婚事快黄了,我又和定西王殿下有牵连,你们说他现在这么巧跑来救我,图什么呢?” 两个婢女面色各种变幻,都听懂了紫衣女子话中之意。 “小姐!”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跑来一个青衣宽袖劲装的青年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腰佩宝剑,眼底含着浓浓担忧“怎么不在原地等属下?” “遇到点小麻烦。”紫衣女子——陈书兰眉眼微弯,眼中笑意浓浓,“这不是在等你了嘛?我看到那边有套圈的摊子,我想套点好玩的。” 青年剑眉紧拧,上下打量,确定陈书兰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地说“好,等会儿若小姐套不中,那属下帮小姐套。” “好,这可是你说的。” 陈书兰眼底闪过一抹光芒,让青年护卫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些极其不好的预感。 等到了那摊子前,买了两组竹圈之后,青年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陈书兰丢了几个都套不到,便要求清辞帮忙。 但又不把圈子递给他。 陈书兰说“我要是给了你,你帮我套,岂不是你套的不是我自己套的,那还有什么乐趣?” 清辞问“那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懂?”陈书兰瞟了他一眼,“就以前我们在府上那样套,你装不懂?” “……”清辞硬着头皮说“可是,那不合规矩,属下不敢僭越。” 以前在府上时他捏着她手腕玩过套圈。 可那时候她还小。 现在哪能那样! 陈书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将圈子一丢,“扫兴,回府!” 清辞一僵,知道陈书兰是生了气,赶快追上去,待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得叹息一声,默默跟随保护。 第126章 不守妇道 谢昭昭和云祁就跟在陈书兰身后不远处,将这一切全程看在眼中。 谢昭昭的手指勾着云祁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陈小姐和那护卫关系匪浅。” “他叫陈清辞。”云祁淡淡说“中山王打仗的时候收养的孤儿,之后便放在陈家守卫家宅,姓名都是陈书兰给取的。” 谢昭昭回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她与我而言,算是个挡路石。”云祁唇角轻勾“既要解决她,自然要先了解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说是不是?” 谢昭昭无话可说。 “安心吧。”云祁捏了捏谢昭昭的手,“就算皇爷爷一心想赐婚,这位陈小姐也未见得乐意。” 谢昭昭点了点头,但很快神色又有些难看,“楚南轩分明是想和陈书兰搭上线,又要做点什么,着实可恨。” “的确。”云祁神色也沉下来,“他逍遥的够久了。” …… 另外一边,谢星辰隐在人潮之中。 她到南街上之后,本是漫无目的地乱转乱逛。 只是这里的喧嚷实在让人心烦,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也叫她频频作呕。 她很怀疑楚南轩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一向觉得这样下九流的地方十分粗鄙,还曾和自己提起过,不懂得谢昭昭为什么愿意到这里来人挤人。 因此谢星辰转了几圈毫无所获,觉得那掌柜哄骗了自己,气愤之下正要打道回府,结果便看到了那英雄救美的一幕。 当真潇洒,当真倜傥。 即便那紫衣女子戴着面纱,但谢星辰依然一眼认出了她。 分明就是陈书兰。 楚南轩在陈书兰面前献殷勤,想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云祁非谢昭昭不可,抢他姻缘,他便要去追求陈书兰,也要横插一脚? 可是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嘘寒问暖,和自己许下过一生。 强烈的恨意和嫉妒袭上心头,让谢星辰美丽的脸难看到扭曲。 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心情,缓缓走上前去。 楚南轩在陈书兰面前表现失败,正微皱着眉头思忖接下来如何是好,一回头,微微愣了一下。 “星辰?”楚南轩习惯性地关怀,又猛然反应过来如今她被赐了婚,硬生生又收敛表情,“你怎么在此处?” “出来转转,不想竟然遇上你。”谢星辰艰难地笑着,“南轩,你陪我走走吧,我心情不好。” 楚南轩沉默了会儿,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好。” 但又怕他和她见面被梁王知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南轩又说“我们找个地方坐。” 星辰点点头。 楚南轩瞧了瞧,带着谢星辰到了不远处街面上一间食肆。 因为时辰已晚,这里没什么人,雅座也都空着。 两人便上了二楼,选了一间僻静雅间。筆趣閣 进去,只一关上门,谢星辰就扑入楚南轩怀中,哭了起来“南轩、南轩,我不想嫁给梁王啊,我害怕。” “你——”楚南轩迟疑地将她抱住。 到底是暗度陈仓五年之久,他若说完全对谢星辰没有感情,怎么可能? 楚南轩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是我对不起你,当年观音殿,我去的晚了,梁王已经对你……” “我怕你知道真相想不开,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懊悔,我把赫儿当亲生的孩子疼惜,只是水陆大会的时候,赫儿忽然出现——” “圣上不知怎的就查到了当年的事情。” 谢星辰埋首在楚南轩身前,看似悲伤无限,实则眼底闪着无数冷光。 当年观音殿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真相的也只有梁王和楚南轩,楚南轩不说,圣上怎么可能知道孩子是梁王的? 他可真是会说话啊。 怪不得自己这些年能被他哄的心服口服,未婚生子还一让再让。 要不是赫儿出现在水陆大会,牵连出梁王,那自己岂不是要心甘情愿被他欺骗一辈子? 要亲眼看着他和谢昭昭琴瑟和鸣,自己就永远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没有任何未来。 谢星辰心中越是恨,面上表情越是娇柔无限,泪水也越来越多。 她啜泣着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这都不是你的错,是谢昭昭!一切都是谢昭昭那个贱人,还有定西王做的,我们都是受害者!” “不错。”楚南轩眸光转冷,“都是他们害得我们到现在的地步,星辰,你先好好嫁给梁王,等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救你的。” “可我不清白了。”谢星辰哭道“你救了我,还会要我吗?” “自然。”楚南轩柔声说“这都不是你的错,五年多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今又是我害你陷入这等地步,我怎会不要你?” “那就好。” 谢星辰闭上眼睛,整张脸都埋入楚南轩怀中,“南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爱你,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 楚南轩感受着她的眼泪浸湿了衣裳,落到心口,心底竟然浮起几分愧疚来。 但终究只有一点点。 那愧疚很快散了开,消失无踪。 他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再不能让谢星辰闹起来,不然便会满头包。 所以他才会花些时间来安抚。 但也仅此而已了。 …… 谢星辰亥时三刻回府。 在府门前下车的时候,竟然巧遇了谢昭昭。 谢昭昭面色如常,挑眉看了谢星辰一眼,淡淡说“你出去了?” “不错。”谢星辰双眼通红,脸色也不好,冷冰冰地说“你看样子也出去了?去见定西王?” “你现在和楚南轩的婚约还在,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投到旁人怀中,这么不守妇道,也不怕外面的流言淹死你。” “我和楚南轩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做什么也和他无关。” 谢昭昭冷笑“说起不守妇道,你应该比我更适合这个词,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谢星辰僵住。 谢昭昭又说“旁人不知道你的那些腌臜事,外面的流言也的确淹不死你,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只要梁王殿下不介意,你未来平步青云呢。” 这无疑戳中了谢星辰的痛脚。 谢星辰大怒“谢昭昭,你不要得意!” 第127章 死有余辜 相较于谢星辰的愤怒,谢昭昭平静无比,甚至还唇角带笑,“恼羞成怒了?别啊,怎么聊不起天了?” “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找我聊天了吗?” 原本两人几乎是每日都在一起,可谓成双成对。 谢星辰比谢嘉嘉那个亲姐姐还像谢昭昭的姐姐。 二人时常聊的内容便是楚南轩如何好,云祁如何恶劣,破坏她和楚南轩。 如何做一个让杨氏喜欢的大家闺秀。 如今,谢星辰却是再装不下去,看到谢昭昭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嘴。 “你不找我,我还真挺无聊的。”谢昭昭淡笑着靠近,“别把自己闷在屋里,多出来走动走动才行——哦,不对,你马上要嫁人了。” “现在真不好出来多走动,应该在府上好好修一修妇德妇容妇工。” “他日到了梁王府上做侧妃,可不能这样满脸怒火,否则梁王肯定不会喜欢,几位梁王侧妃看到了,也不会喜欢。” “那你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谢昭昭!”谢星辰气的脸色铁青,大口喘息,胸口也颤着疼起来,“你、你、你——” “时辰不早了。” 谢昭昭面色淡然,“我得回去休息,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免得旁人瞧见了指手画脚。毕竟这么晚了,你这位准梁王侧妃还在外面,那可真的影响名声。” 话落,谢昭昭扬长而去。 谢星辰气的眼睛翻白,跌到了身旁的婢女霜序身上。 “小姐,消消气,消消气啊,小姐!”霜序连忙顺着谢星辰的后背,面含担忧“为这么几句话不至于气坏身体啊小姐!” 谢星辰微闭着眼睛喘息。 她本不至于被几句话气成这样,实在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备受打击。 她缓了好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才带着霜序回了怡兰苑。 …… 谢昭昭这一天晚上又做了梦,梦到年岁小一些的时候,和云祁一起在各个县城的庙会和集市上逛。 人很多,杂耍和小吃也很多。 他们那时候无忧无虑,牵着手在人潮之中穿梭来去。 她把糖人搅在了他的头发上。 他把彩色的颜料抹在她的脸上。 追逐笑闹,好不开怀。 第二日,谢昭昭起身时神清气爽,心情极佳。 香桂都瞧出来了,低声笑说“昨晚小姐玩的开心,今日心情也便好。” 谢昭昭笑了笑没多言,练了会儿剑,便到苗先生那院子去了。 今日依旧是扎铜人。 谢昭昭原就是会武的,对身体各大穴位十分清楚,便比其他学针灸的人入门快些。 苗先生盯了一个多时辰,瞧她还算稳妥,叫她扎着玩,自己回房睡大觉去了。 午后,谢昭昭回望月楼休息。https:/ 红霞从外面进来,“大理寺在追查沉鱼的死因。” “是查到了什么?”谢昭昭挑眉“那天的事情,照理说不应该查到什么才是。” “一开始是没查到,就要结案。”红霞神色凝重道“但是三姑爷知道了沉鱼的死讯,暗中去了大理寺一趟,如今这案子又翻出来重新查了。” 谢昭昭容色淡淡,“知道了。” 红霞有些意外,“小姐不吩咐什么吗?” “不。” 谢昭昭摇头,“大理寺到最后依然不会查出什么来的,国色天香楼附近的人也撤回来吧。” “是。” 红霞先应了一声,又迟疑地问“小姐就这么肯定,大理寺一点都查不出来?” 这世上的事情,但凡是做了的,绝对会留下痕迹。 虽然那一日打沉鱼下水做的隐秘,可也不是无迹可寻。 那陆汉秋又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谢昭昭上了榻,“查不出就是查不出,明儿我让香桂给你们多做两身衣裳,再打点儿首饰,算是犒劳你们这几日辛苦,去休息吧。” 红霞“……” 婢女离开后,谢昭昭侧躺在床上,瞧着桌上的茶盏,唇角轻轻勾了勾。 那一日,谢昭昭前去江上画舫盯梢沉鱼和苏向阳,房间是云祁安排的。 而大理寺卿陆汉秋又是云祁的人。 这件事情又怎么会一路往下追查下去? 沉鱼本非善类,死有余辜。 只是这个苏向阳—— 优柔寡断,除了科举考的不错,其他也并没有特别出彩。 重点是,前世印象之中,好像也没觉得姐姐和他夫妻感情多好。 那时候谢家出事,谢嘉嘉为家族鸣冤不成横死街头,孩子也走丢,后来还是谢昭昭将孩子找到,带在了身边。 只可惜那孩子在后面还是死于非命。 但苏向阳一个做父亲的,护不住妻子也便罢了,还没守住孩子。 自己一个人在圣京城悄无声息地生活着。 做丈夫和做父亲都不太合格。 也不知姐姐看中他什么? …… 周王府 斯文病弱的周王接过大夫送到手边的药,眉头也不皱的喝完。 伺候在一旁的婢女连忙送上一颗蜜饯果。 周王摆手“不必,退下吧。” 等那婢女无声退走,周王捏起一方素白帕子,擦拭着唇角的药渍“不是说有个可用的,怎么又说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屋中阴影处,一个中年管事回“原本底下的楼里的确有个姑娘,叫沉鱼的,和苏向阳有过婚约。” “那姑娘千里跋涉到京城来,看苏向阳成了婚就使了各种手段,还花了卖身的银子买了苏府大夫谋害谢三小姐的性命。” “小人瞧她是个狠辣的,能用得着,便叫妈妈去联络招揽。” “谁知她那晚去见苏向阳,之后忽然落水死了。” 周王问“是意外吗?” “按照大理寺验尸的情况是意外。”管事顿了顿,又说“不过听国色天香楼内妈妈的意思,沉鱼是从江南来的,懂些水性。” “落水的事情很蹊跷。” “哦……”周王淡淡道“那这就是被旁人杀了,可能是谁,有头绪吗?” 管事说“谢五和谢昭昭前些时日去过国色天香楼,见过沉鱼。沉鱼和苏向阳见面的那艘画舫,前一日也有定西王的人出现过。” 周王淡笑“这么说来,是云祁了。” 管事问“为何不会是谢五公子和谢七小姐?” 第128章 嫁妆 “他们都不是要人命的主。”周王随手将帕子丢在桌上,“可云祁不一样,只要招惹了他的昭昭,要害谢家人的,他都不会手软。” 管事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失了这样一颗棋子,有些可惜了。” “小卒子都算不上。”周王靠向靠枕闭上眼,“没什么可惜的……不过这几个月来云祁手腕太凌厉了些,你吩咐底下的人收敛一点。” 管事应“是。” 周王又交代“另外,三皇兄成婚的大礼要好好准备。” …… 谢昭昭在扎了几日铜人之后,抽空又去谢嘉嘉那儿瞧了一次。 谢嘉嘉还在月子里,却已经不愿意乖乖躺在床榻上了,每日总想起身溜达。 刘嬷嬷拦不住,便只能盯着谢嘉嘉在屋内走动一下,也早早搬了炭盆来,把屋里弄的热烘烘的,免得谢嘉嘉受寒落下病根。 谢昭昭到的时候,谢嘉嘉正抱着孩子在屋内走动。 “小月牙,月月,月牙儿。”谢嘉嘉笑声软软地唤着女儿名字,嫌弃的皱眉说“你好丑呦,都说长开一点就好看了,怎么还是这么丑?” 谢昭昭刚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无奈笑道“我要是小月牙,我得给你好几个白眼。她可是你生的,说她丑,那不就是说你自己丑吗?” “也有可能是她爹爹丑,她遗传到了爹爹那边的基因,所以丑成这副看不了的样子。”谢嘉嘉撇嘴笑。 “姐夫可不丑。” 这倒不是谢昭昭说恭维的话。 苏向阳的确长相不错,便不能说是京中第一美男子,那张脸也是斯文俊美的。 谢嘉嘉随口“嗯”了一声,继续逗弄小孩子。 谢昭昭把她的反应瞧在眼中,微微挑眉,觉得她说起苏向阳属实是淡漠了一点。 少年夫妻,如今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是该这样平淡的状态? 前面谢昭昭曾让刘嬷嬷好好清理一下这苏府。 昨日刘嬷嬷便去回禀清理结果。 又发现了几个不安分的,便该发卖发卖,该处置处置。 之后谢昭昭问起刘嬷嬷苏向阳和谢嘉嘉。 刘嬷嬷那时表情有些复杂“三小姐和姑爷……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这话是好话。 但相敬如宾不就是客气的不冷不热? “听说我生产的时候,出了小岔子。”谢嘉嘉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坐回床榻上,“多亏了你才没闹出大问题来。” “嗯……”谢昭昭回过神来,“有个医术不精的大夫。” “是被人买通的吧?” 谢昭昭一怔,“姐姐,你知道?” “沉鱼的事情我早就知道。”谢嘉嘉说道“只是大夫的事情,我是这两日才听刘嬷嬷说起。” 谢嘉嘉看着床边花几上的一盆栀子花“你姐夫以为我不知道罢了,我还琢磨着,要不要让你姐夫把她接到府上来呢。” 谢昭昭又是一怔。 谢嘉嘉说道“到底是人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又……我只是后来者,这苏府多养她一个也是无所谓的,谁知还没提起,她却沉不住气,在府上安钉子。” “如今她死了,你姐夫每日魂不守舍,一个劲儿的要追查死因,还要瞒着不让我知道。” 谢嘉嘉摇头笑道“可真累。” 谢昭昭眉心微蹙,看着谢嘉嘉的模样,像是说陌生人的事情,半点不见伤心。 姐姐竟然如此大度的吗? “对了,听说梁王的婚期定了。”谢嘉嘉看向谢昭昭问“家里现在怎么样?” “我与娘自然还是老样子。” 谢昭昭说道“只不过怡兰苑那两位就不太好了,据说母女还起了嫌隙,有一段日子没好好说话了。” “哦?”谢嘉嘉挑了挑眉,“亲生的母女也能起嫌隙?” “当然了。”谢昭昭说道,“血脉亲人之间未必就不会产生怨恨。” “而且很多时候,一旦开始怨恨起最亲的人来,往往比怨恨外人时更加不讲道理。” 谢昭昭点点头“有道理……听说她们母女中饱私囊,拿了家中许多银钱产业,你拿回来多少?” “收了两个宅子,几千两吧。” “那岂不是收回来只一小部分?这如今她要出嫁,还得给她备嫁妆呢!” 谢昭昭笑了“是啊,嫁的是梁王,怎么着,得有二十抬以上吧。” “这嫁妆是凉国公府的体面,务必得准备的妥妥当当才是。” 谢嘉嘉瞧着谢昭昭眼中灼灼光芒,忽然挑眉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 梁王和谢星辰的婚期定在了十月末。 从水陆大会那孩子出现到大婚的日子,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一般亲王迎娶正妃,礼部起码要准备半年甚至以上。 迎娶侧妃也得三到四个月。 如今谢星辰和梁王这婚期,着实是着急了些。 一来自然是因为两个人的事情并不光彩,二来,约莫是宣武皇帝想留住梁王,与朝中局势有些关系。 虽说二房如今和大房关系交恶,但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谢威还是劝说于氏好好准备,将谢星辰圆满的嫁了,算是全了脸面,也全了兄弟之间感情。 于氏心底自然是老大不情愿了。 这一日谢昭昭前去陪她用午膳,于氏便冷笑一声,“这些年她们母女将家中多少东西都收进了自己口袋,如今要嫁了,还得老娘给她备嫁妆,什么道理!” 她恨不得立即把谢星辰和窦氏扫地出门。 “就当是花点银子,买个消停。”谢昭昭劝慰道“准备一点吧,别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筆趣閣 于氏深吸口气,“人真是不能欠了旁人的,尤其有些情分和命,只要欠下,一辈子怎么还都还不清楚。” 谢昭昭便知道于氏是松了口,“走,我陪娘给她挑去。” “嗯。” 于氏脸色不好地和谢昭昭到了库房。 谢昭昭专挑什么瓷器屏风摆件之类的。 于氏看着,白了谢昭昭一眼,“你倒是大方。” “既然要准备,自然要做到位。”谢昭昭指着自己挑好的东西,“这些带去梁王府,旁人也不会说咱们亏待她,轻慢皇家。” 于氏点点头。 其实她何尝没看出来,谢昭昭挑东西挑的很有技巧。 选的都是些看起来体面名贵的摆件。 实则这些摆件也只能是摆着好看,置换真金白银很有难度。 这些东西原本放在库房便有些占地方,如今拿出去既有面子,也要谢星辰得不了好。 第129章 中看不中用 怡兰苑那边很快收到了于氏给的嫁妆单子。 窦氏这几日和谢星辰关系没缓和,心情不太好。 拿到单子之后皱着眉头扫了两眼。 原以为于氏不会拿出什么好东西,都已经皱起了眉头,却又在看到那最前头几样东西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珊瑚明玉立地灯、虹光宝树、金云母彩燐花瓶…… 这些可都是库房里面的宝物! 于氏竟然舍得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星辰做嫁妆? 窦氏脸色复杂莫测,又忽然明白过来“是了、是了,她就是再看星辰不顺眼,前面也还有大伯,大伯怎么可能叫星辰委委屈屈地嫁过去!” 必定是谢威让于氏好好准备的。 那妒妇就算不甘愿,也得把好东西拿出来,给她的星辰做嫁妆! 窦氏顿时心情舒畅了几许,拿着嫁妆单子便去谢星辰房门前,示意嬷嬷扣了扣门。 “星辰,你快出来看看,那边送了嫁妆单子过来,都是好东西。”窦氏轻声唤道。 房间里窸窸窣窣发出点声音。 片刻后,谢星辰把门打开。 她的眉心微微皱着,接连发生的事情叫她怒火暴涨。 现在她就眼看着自己一点点糟糕起来,偏偏又无力解决。 这几日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看。”窦氏把单子递过去,语气柔和,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讨好,“快别和娘生气了。” “看完了那边给的东西,咱们娘俩再好好合计一下,看缺什么,娘给你补上。” 谢星辰冷漠地说道“怎么,如果大房那边给我准备的充分,娘便打算什么也不出了吗?” “自然不是!”窦氏连忙解释道“娘早给你准备好了……娘的意思是,你看过大房还有娘准备的,要是还有喜欢的,娘再补。” 谢星辰没吭声,转身进了屋去,坐在桌边翻看。 窦氏也进来陪坐一旁,“娘粗略看过了,都是库房里放了好久的宝物,先前跟她拿,她还一直捏着不舍得松手呢。” 窦氏说道此处笑的骄傲得意,“如今见我儿要嫁到梁王府了,她哪里敢怠慢,还不得都拿出来。” 谢星辰却皱起眉头“这全是大件,看起来都名贵的不得了,可是中看不中用。” “什么?”窦氏愣了一下,“这些怎会中看不中用?你拿去摆在自己的院子里,金碧辉煌,便叫人不敢小瞧。”biquiu 谢星辰沉着脸,“摆的金碧辉煌有什么用?在梁王府我不生活吗?我只靠着这些东西就能过下去日子?” 窦氏又是一愣,一把将谢星辰手上单子抢过去,仔细一看之下,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她原先只看了前面一页,还以为于氏连大件都舍得准备,妆奁衣饰绸缎那些东西必定也是少不了。 哪里知道,这单子从头看到尾,都是摆件。 什么海螺、花盆、松木柜。 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但的确如谢星辰所说,没有一件是中用的,当真只是摆着好看而已! 啪! 窦氏顿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岂有此理,娘去找她理论!” 谢星辰没吭声,望着窦氏气冲冲地离开了。 …… 春和楼里,谢昭昭刚走。 她又去练习扎铜人了。 于氏自己坐在屋中,正做着不太熟练的针线活。 如今添了外孙女了,小宝宝看着着实可爱可亲,她想亲手给孩子做点什么。 就算做出来不太好看,谢嘉嘉肯定也不可能嫌弃才是。 “大嫂!”窦氏一阵风一样,从外面冲了进来,嬷嬷自然拦不住她。 一进到屋内,她便沉着脸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于氏懒懒道“你不是最有规矩的人么?如今怎么回事,也不等人通传一声,再引着你进来,你就自己冲进来了?” 窦氏哪里有空和她论规矩? 她一把将嫁妆单子摔在于氏面前的桌子上,“你给星辰准备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这些东西怎么中看不中用?”于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摆件放在院中,难道看着不舒心?这些可都是家中攒下的珍贵物件!” “我也是看在老爷的面上,才忍着心痛拿出来的,你如果不要那正好,你自己去准备!” 窦氏冷笑“星辰是谢家的人,你这个谢家主母不给星辰准备嫁妆,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戳你脊梁骨,说你苛待二房孤寡。” 于氏一下子恼了火。 这些年还对她们纵容的不够? 如今她们吸大房的血吸的都理所当然了! 那嫁妆单子上的物件,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也的确都是少见的金贵玩意儿。 就这样拿出去于氏都心疼死了。 窦氏竟还跑来不满足的嚷嚷。 于氏“唰”一下站起身来,柳眉倒竖,“你这个——” “夫人!” 身旁的嬷嬷赶忙把于氏扶住,“别生气,别生气。” 于氏被这么一喊,想起那会儿谢昭昭交代的话来,又硬生生把火气咽下去。 窦氏原是惊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此时见于氏忽然哑了火,反倒心里有了底气。 于妙言这副姿态,肯定是谢威交代了的。 窦氏冷笑着说道“谁家姑娘嫁到夫家只带着一堆摆件的?过日子光看着这些摆件可不行。” “难你说。”于氏冷着脸,“过日子还需要什么东西?” “自然是妆奁,衣饰,绸缎,金银这些。”窦氏一路上过来早想好了,“妆奁必然不能是空的,首饰头面不能少,这样去到王府才能装扮的光鲜亮丽。” “到时候得了梁王殿下喜欢,对咱们谢家也是好事。” “至于衣饰,一般都是四季衣物起码十套以上,从内到外,还需备下新的缎子,偶尔京中出现什么时兴款式,难道不裁新衣?” “还有银钱,除了大的元宝以外,也得准备一些散碎银子和小额银票。” “王府不比谢家,去了不得赏赐人?” 窦氏冷冰冰地说道“大嫂也是嫁过女儿的人,当时不准备的挺好的吗?还给嘉嘉准备了成群结队的使唤下人呢。” “怎么到了星辰出嫁的时候,您就装作不懂了?” 第130章 妆奁那小玩意儿 “我当然懂。”于氏说“只不过,如今这些也理当是你来准备才是。” 窦氏愣了一下,“我准备?” “那不然呢?”于氏淡笑道“嘉嘉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该给女儿准备也一切,如今嫁的是你的女儿,难道这些过日子的东西,不需要你自己准备?” “可是——”窦氏说道“嘉嘉当时出门,我也添了妆的!” “是,你添了妆,两套廉价头面一对百两银子的黄玉手镯。”于氏说起这个就脸色难看,“我都记着呢,等完了我也照样给星辰添了就是。” 想当初,看到这点添妆的时候,于氏可是七窍生烟。 这些年都对二房不薄,他们背地里中饱私囊多少东西,给个添妆竟然如此小气,还不如不给! 窦氏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其余的东西你一点都不管?” “不管!”于氏冷声说“你自己的女儿,你当然比我这个做主母的更了解她喜欢穿什么戴什么,你自己准备好就是了。” 窦氏咬牙“你这样的一毛不拔——我们去大伯面前讨个说法。” “好啊。”于氏冷笑道“这就过去吧,正好我听着他刚下朝回府,去书房了。” 她如此利索,窦氏反倒愣了一下。 别看于氏平素跋扈泼辣,谢威一副惧内的样子。 但其实两人多是关起门来吵嚷,于氏极少为了家中琐事,直接和窦氏闹到谢威面前去。 以前大部分时间,于氏都是能让就让。 今日竟然要到书房去讨说法? “你还愣着干什么?”于氏走出几步去,回头喊“跟上来,叫他给你个说法!” 窦氏咬了咬牙,迈步跟了上去。 这些年大方对二房有愧,谢威一向偏袒,如今星辰出嫁这么大的事情,谢威装傻也得有个度。 她非要叫大房吐出点东西来不成! …… 两人带着底下的奴仆,浩浩荡荡去了谢威的书房。 谢威正和谢长安在说朝中事情,忽闻于氏和窦氏到了,第一时间拧起粗粗的眉毛,下意识地按了按额角,“有没有说什么事情?”biquiu 仆人回“说是要紧事。” “那、那好吧。”谢威无奈道“老六,你先出去吧,顺道将你娘和二婶请进来。” “是。” 谢长安温顺地行礼退下。 到门外时看到窦氏和于氏,也温顺地行了礼“母亲,二婶,父亲请你们进去说话。” “嗯。” 于氏点点头,便进了书房。 窦氏也一言不发跟上去。 书房里,谢威在两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满脸堆笑,“夫人,弟妹,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快坐快坐,呃,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为了星辰嫁妆的事情……” 窦氏怕于氏颠倒是非,一进来就立即开口,“大嫂那单子上都是些好看不中用的,嫁过去也不能指着那些东西活着。” “我便想找大嫂商量一下,再准备妆奁和衣服绸缎,谁知大嫂不愿意,说我当初给嘉嘉添妆多少,就给我星辰添妆多少。” “嘉嘉出嫁那时候,我的确没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可那也是因为我手头紧,本身就没好东西啊。” “大嫂和我是不一样的,手上是有好东西的,这也不拿出来,还记当年的仇……” “而且嘉嘉嫁的是苏榜眼……大伯也别怪我说话直接,说起来就是低嫁,嫁妆没那么多的讲究,可星辰嫁的却是皇家,嫁妆方面便不能马虎。” 于氏低喝一声“你说我嘉嘉嫁的没你女儿好?你说嫁妆就说嫁妆,还来拉踩我女儿!” 窦氏瑟缩一下,连忙退远了些,转向谢威的时候已经是委屈怯懦“大伯你看,只是说说话,我也说的是实话,大嫂就这般暴怒!” “你快劝劝大嫂吧,星辰嫁给梁王,嫁妆要是准备的不体面,可是要被皇家诟病的,外人也会看笑话。” 谢威就看向于氏“夫人,这……你怎么说?” “单子在这里,你自己看。”于氏直接递到谢威手上,“这些东西,怎么也能全了谢家体面,更不会叫皇家诟病。” “至于你说的妆奁,哪家女儿出嫁不是母亲给添的?我做伯母的,给侄女准备妆奁,弟妹你也不觉得不吉利吗?” 窦氏一僵。 一般只有母亲去世,这妆奁才有伯母叔母准备的道理。 “你是做人母亲的。”于氏又说道“自然也知道你女儿喜欢穿戴什么,用什么,你去准备最妥当。” “可——”窦氏咬牙要强辩。 于氏忽然冷冷道“当初你交管家权与我的时候,亏空都没填平,那么多的亏空,你就算是大手大脚地洒了许多出去,怎么也剩下点吧?” “我本就没指望你能还上来,如今你给你自己女儿添妆也抠搜的不愿意拿出来?” 窦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好几次嘴却开不了口,只能望着谢威。 “咳嗯。”谢威把嫁妆单子合上,“这些东西都很好啊,还有两样是夫人当年的嫁妆,老夫以为这体面是够了的,至于妆奁那小玩意儿,弟妹就自己准备一下。” 窦氏咬牙切齿。 妆奁怎么是小玩意儿? 那些金银珠玉首饰,种类又多,花样又多,要添满了妆奁得多少放进去? 更别说还有衣物绸缎,金银。 “可是大伯——”窦氏皱着眉就要再说什么。 “就这么说定了!”谢威又咳了一声,“如今朝事繁忙,老夫还得出去一趟,星辰出嫁的事情,夫人就尽点心吧,辛苦了。” 话落,谢威朝着于氏和窦氏都点了点头,出了书房,一溜烟就不见了。 窦氏失控地跺了下脚。 于氏甩袖而走“快点去准备吧,免得到时候你的星辰到了梁王府,过不了日子。” 窦氏气的头发晕。 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谢昭昭耳中。 谢昭昭捏着一枚金针,正仔细地扎在铜人天井穴位置,淡淡吩咐道“红袖,你让雷兴晚上带几个人,去搬点大石头回来。” 红袖诧异“搬石头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谢昭昭又把金针拔出,控制力道,再次扎进去,“动静小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第131章 明枪暗箭 窦氏冷着一张脸回到了怡兰苑时,谢星辰坐在小花厅里正在喝茶,瞧她表情也不见意外。 “大伯母没答应吧?她早就变了,大伯也变了,只有母亲看不懂,还以为大伯和大伯母是当初那样。” 窦氏气道“真是白眼狼!你爹可是为救你大伯丢了性命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谢星辰说“那我的妆奁怎么办,穿戴的东西娘也不打算给我准备了吗?如果那样,我不如一头撞死,免得嫁过去丢人。” “说的什么傻话!”窦氏连忙说道“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会为你准备一切……咱们这些年攒下不少,明儿咱们娘俩就去挑!” “再到翡翠玉器街去买一些,但凡你喜欢的,娘都给你准备好了,当做嫁妆让你带过去!” 谢星辰听罢,总算神色和缓了一些,“还以为娘要都留给大哥呢。” “你大哥远在边关,这些他也用不了多少。” 窦氏握住谢星辰的手,“更何况,你过的好了,才能提携你大哥,到时候咱们也不必看大房和那妒妇脸色。” “不错。”谢星辰点点头,眼睛里面浮起一抹阴冷。 就算梁王现在不喜欢她,但她有孩子。https:/ 单这一点,就是梁王府其他侧妃比不上的。 那宁妃娘娘和周王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若他们二人再帮衬自己,自己再努力争气些,是肯定可以位置稳固的。 不过,她走到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是楚南轩和谢昭昭害得。 这两个贱人! 不给他们一点颜色,她实在夜不能寐。 …… 第二日,窦氏带着谢星辰出去了一趟,先是去城西翡翠玉器街上,买了好多珠宝首饰,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在玉器店还遇到了有些贵族夫人,自然免不得一顿恭维贺喜。 梁王再怎么暴戾,那也是王。 而且是手握幽云十六州的藩王,实力不可小觑。 如今谢星辰等于要飞上枝头,多的是人巴结。 还有些夫人主动为她添妆,都是不俗的物件儿。 大包小包买了两马车,之后窦氏又带着谢星辰前往一处名叫墨宝斋的地方。 那儿专门卖文房四宝,平素门庭十分冷落。 窦氏和谢星辰也是左绕右绕,从后院的门进去的。 墨宝斋不远处的街角,红袖侧着身子盯了许久,那对母女才从墨宝斋出来。 此时已经天色灰黑,夜幕降临。 窦氏和谢星辰说说笑笑地坐上马车回凉国公府去了。 红袖又等了许久。 墨宝斋里的伙计装了三只大箱子,放在板车之上。 红袖跟着那三辆板车,眼看着车将东西送到了凉国公府,又进了怡兰苑。 红袖才回望月楼去。 谢昭昭今日扎铜人扎的认真,因此就错过了晚膳。 这会儿正捏了筷子进食,就听得院内有极轻的落地之声响起。 谢昭昭便放下筷子等着。 片刻,红袖走进来,“小姐,知道地方了。” “何处?” “墨宝斋。”红袖回道“下午二房的人进去了一个多时辰吧,现在那边送了三只箱子过来,看着都很沉,文房四宝照理说不需要准备那么多,也没有那么沉才是。” 谢昭昭点点头,“那就晚上抽空去看一下,那箱子里是什么,然后让雷兴去墨宝斋也探一探,记着要小心,不要被人发觉。” “奴婢明白。” …… 次日,谢昭昭去陪于氏用早膳,于氏说起窦氏缠着谢威讨要妆奁,脸色很是难看,“她也真是不害臊。” “这么多年了,冲着自家你爹总能露出那种矫揉造作的撒娇神情来,丑态毕露还不自知。” “那爹爹不是每次都向着您吗?”谢昭昭笑道“您就当看个戏了啊,别气着自己。” 于氏没好气道“你爹哪是每次都向着我?不过是和稀泥罢了。” 谢昭昭说“其实爹的想法也能理解,他是心中有愧,难免对这孤儿寡母的多些宽容……而且爹爹要应对外面的明枪暗箭。” “那些危险是我们无法感同身受的。”谢昭昭认真说道“娘也便是知道爹爹的辛苦,所以这些年就算二房再怎么闹腾,只要不过火,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吗?” 于氏哼了一声,“我是懒得计较,谢家也不缺银钱,能花点银子叫那两个闭嘴,那我便花点银子,不想和她们纠缠。” “是啊。”谢昭昭微笑。 于氏性格再怎么火爆,心底总有温柔的一面,能为着谢威对二房的愧疚,这些年也忍着二房。 谢威则心中清楚于氏为他受了些委屈,看着是和稀泥,实则大多时候也顾着于氏的心情。 若他一味向着二房,这家早翻天了。 红袖此时出现在春和楼内,“小姐。” “你有事要出去吗?”于氏问女儿,“最近不是在和苗先生学医,怎么又要出去?” 谢昭昭四个婢女。 红袖和红霞会武,一般是谢昭昭出门才会跟着的人手。 另外两个香桂和香蓉,是照看起居的贴身婢女。 现在红袖来找,于氏免不得猜测她是要出门。 谢昭昭摇头,“今日应该不出去,只是前几日吩咐红袖帮忙准备点东西,想来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于氏问,“府上没有?” 昭昭点点头,“金针。” 于氏便没再多说,接下去又问起学医的事情。 谢昭昭陪着于氏聊了一阵子,才离开春和楼。 红袖沉默地低头跟上去,一上回廊,她压低声音说“确定过了,昨晚墨宝斋上来的那三只箱子里,都是首饰还有金银珠宝。” “雷兴昨晚夜探了墨宝斋,发现那儿并不是普通卖文房四宝的地方,库房里的箱子都存着上好的绸缎,后院还有两个地窖,上了锁。” “他怕打草惊蛇,所以没动。” 谢昭昭淡笑道“看来这墨宝斋,就是她们窝藏私房小金库的地方了?真是难为我二婶了,我派人盯了这么久,她一点马脚都不露。” “如非这次着急忙慌给谢星辰准备嫁妆,恐怕她不知能藏多久。” 第132章 稀奇古怪 红袖沉声道“这些年二房从府上拿走的东西应该是放在那里了,小姐,咱们怎么办?” “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查到了,自然不能当做不知道,什么都不做。”谢昭昭淡淡道“雷兴的石头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红袖点头,“只是那墨宝斋是民宅,恐怕不好私闯。” “当然。” 谢昭昭也点头。 如今多事之秋,她如果带人进去抄了里面的东西,必定引起不小的动静,所以直接硬闯,她不会。 谢昭昭轻提裙摆,从廊上迈步下来,缓缓往苗先生院内走,低声吩咐“你给妙善堂那边去个消息,我下午过去一趟。” “好!” …… 下午,谢昭昭吩咐红霞去南街买了糖炒栗子,又准备了一些糕点。 香桂低声提醒道“小姐,殿下喜欢喝梅酒。” “我知道。”谢昭昭认真地用油纸包裹糕点,“只是那埋在紫藤秋千下的梅酒要冬天拿出来热了口感才最好,再等几日。” “是奴婢太着急了。” 香桂把谢昭昭包好的糕点放进篮子里,又去装栗子。 “这个先不装。”谢昭昭把栗子拿过来,又捏了个盘子,“剥了皮再装。” “是。” 香桂应了一声,瞧着谢昭昭挽起袖子,认真剥栗子的模样,没有帮忙的打算。 谢昭昭也没喊她,一颗一颗地剥着。 等都剥好了,才重新封了个小木盒子放进篮子里“这边走吧。” 香桂已经吩咐备了车。 谢昭昭带着婢女绕到了妙善堂,就被掌柜恭敬客气地引进去。 穿过后堂,进到定西王府之后,李嬷嬷前来迎接,“殿下还没回,不过已经送了消息过去,等他忙完应该会过来。” “嗯。” 谢昭昭点点头,把篮子递给李嬷嬷,“里面的栗子嬷嬷温着,等他回来吃。” 李嬷嬷笑起来“好,奴婢这就派人温着。” 谢昭昭被李嬷嬷请进了寒月轩内,让婢女送了茶水和糕点过来。 李嬷嬷又给谢昭昭找了一些杂书“这些是殿下平素用来解闷的,小姐若无聊可以看看。” “好,多谢嬷嬷。” “奴婢告退。” 门板轻轻拍合,李嬷嬷退了出去。 谢昭昭瞧了这寒月轩内一圈,禁不住低声说道“倒是真的放心,把我一人放在此处,也不怕这里有什么机密被我发现。” 她话虽这样说着,但被人这么信任,心中到底是愉悦的。 谢昭昭并不饿,无心去看桌上糕点茶水,就在书房内随意转了转。 只是看,没有去翻动云祁的东西。 屏风之后,内室有床榻,平素他便在此处休息的。 谢昭昭停在屏风边,觉得里面的地方十分私密,到底是没进去。 不过眼神一扫之间,发现他床榻被褥全是深沉的青灰色。 床上摆的衣服也是以玄黑和靛青为主。 想他以前,最不喜欢穿这些深沉的颜色了,总说乌漆墨黑的难看死了。 他以前更喜欢清新淡雅的天青玉白一类。 谢昭昭想,他穿浅色的时候阳光明亮,穿深色的时候又沉稳内敛,各有各的好。 转了一圈,谢昭昭无聊起来,只好回到桌边,随意拿了本书来翻。 无非是些游侠传记,奇人异事。 好些都是谢昭昭以前看过的,没什么新鲜。 谢昭昭一本一本往下翻,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翻到的那本书,封皮上是一对男女,执伞共同看着一个方向,侧边有书名——《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 这…… 谢昭昭瞪大了眼睛。 这书的名字也太奇怪了。 她犹豫了一下,拿过来翻开看,发现竟然是话本子。 本子短小精悍,讲了一个男追女的故事。 男子是身份尊贵的当朝太子,女子是功臣武将之女。 太子爱将门娇。 但将门娇爱少年将军。 于是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虐恋。 呃……书上就是这样形容的。 虽然谢昭昭不知道什么叫虐恋。 后面大致就是,她逃他追,插翅难飞。 最后,少年将军原来是心怀叵测,自然就下场凄惨。 将门娇女在太子的深情攻势下沦陷,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谢昭昭很是复杂地皱起眉头。 怎么看都感觉这本书,有些现实影子在里面。 这字迹也不是云祁的,不可能是云祁写的,那是谁写出来的? 谢昭昭抱持着狐疑心态,又继续往下翻。 然后发现了另外几本书。 《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渣男那点套路》、《风流权臣俏佳人》。 还有许多谢昭昭无法理解的书名。 这都是什么? 谢昭昭人活两世,也算是走南闯北过,自认稍微是有点见识的。 但这些书,有些词汇她完全是第一次听。 并且她快速翻阅,发现内容也新奇古怪,前所未有。 这几本下面还有一些,名字和这些书类似的。 籍新旧程度,有些云祁是翻看过的,比如那个太子和将门娇,还有《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其他的应该也没翻看过。 他、他从哪儿搞来的这书? 就在谢昭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谢昭昭顿时皱眉。 那脚步声略微沉重,不是云祁! 她立即靠到门边,只顺着门缝看了一眼,神色就是微微一变。 竟是太子! 太子已经进了院子,李嬷嬷面色焦急地朝房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显然太子来的太突然了,李嬷嬷都来不及通知谢昭昭。 “孤进去等他。”太子说。 “这……”李嬷嬷僵硬地笑着。 “怎么,他的地方孤不能随意进出?”太子问道,“是这个意思?” “不是。”李嬷嬷连忙说“老奴不敢……只是想着殿下不知何时回来,怕太子等的久。” “无妨,我今日无事。”太子停在门前,“还不开门。” “…嬷嬷硬着头皮,开门时磨磨蹭蹭。 太子略微皱眉,狐疑地看了房间一眼。 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叫这奴婢这般畏缩?筆趣閣 然再怎么磨蹭,那也只是一扇门,终于还是被推开了。 李嬷嬷朝里看了一眼,不见谢昭昭踪影,心里却并未因这松口气,只是更紧张了,“太子殿下请进。” 第133章 跳下来,我接着你 太子迈步进了房间,视线就锁定在桌上摆着的茶水和糕点上 李嬷嬷一看,顿时面色一灰。 太子一身明黄色蟒袍,缓缓走到桌边,随手将那茶杯端起来。 温的。 他的视线又落到一旁的糕点上,瞧着很是精致。 印象中,云祁似乎并不怎么吃糕点吧。 太子回过头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头垂的更低,解释说“原以为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所有让人准备了送过来,谁知是太子殿下过来。” 太子随手把茶水放回去,淡淡说道“你退下吧,孤自己等。” “是。” 李嬷嬷退走,没一会儿又亲自送了新的茶水来。 上茶的时候,李嬷嬷低眉顺眼,但眼角余光扫视一周,企图找一找谢昭昭,却发现屋中空空,不见人影。 她屏着一口气退了出去。 太子手指拨了拨那茶杯,慢条斯理地也将房间看了一圈。 什么也没发现。 他皱了皱眉,又起身到了屏风后那供云祁休息的里间去。 最后看着一室空荡,皱了皱眉走回桌边坐下。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吧。 而此时,坐在屋梁上的谢昭昭大气不敢喘。 太子来的太快,她只能飞身翻上来。 可翻上来之后又反应过来,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能叫太子看见,于是她又赶紧下去。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藏哪里去,就索性一股脑儿全抱在怀中重新上了屋梁。 屋梁有些窄。 再加上,谢昭昭抱那些书抱的匆忙。 现在书本纸乱七八糟的夹在谢昭昭怀中,她根本不敢乱动。 深怕动一下哪本书掉下去,漏了行迹。 她如今武功恢复,耳力也十分敏锐,可以听得到外面极轻的呼吸吐纳。 那是太子带的贴身护卫。 听说那护卫原是武林高手,受太子相救才投身朝廷,身手极为厉害。 谢昭昭怕被那人发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就这样过了快两刻钟,云祁回来了。 一进来,云祁便向太子见了礼“父亲怎么忽然过来了?” “怎么,孤不能来瞧瞧你?”太子淡淡说。 “自然不是。”云祁垂眸,“只是最近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父亲照理说是忙的抽不开身。” “的确忙。”太子瞥了云祁一眼,“你应该很清楚孤为什么忙的抽不开身。” 云祁静默一瞬,“三叔之事,我先前就与父亲说过。” 梁王扣押幽云十六州的税收不放。 但国库空虚,怎能由着他想怎样就怎样? 因此梁王一离开幽州,云祁的玄甲军就进入幽州地界,将那一部分税收银子“强征”冲入户部了。 为此事,梁王可谓怒发冲冠。 但偏偏那是税收银子,他不能明着发作。 便让自己在朝中的人搅出各种事情来。 大部分是冲着云祁去的。 云祁前几年为谢昭昭做了不少蠢事,还有一些在西境打蛮人时候的事情,都被旧事重提。 现在每日御史台不知多少弹劾云祁以及云祁手底下玄甲军将军的折子。 太子脸色略沉,“你那些事情现在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你可高兴了。” 云祁笑道“父亲和皇爷爷不会处罚我,这些事情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很快就会淡下去了。”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上次赏菊宴孤还没找你说!” “父亲。”云祁说道“三皇叔大婚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离京回幽州去,到时候朝中形势只会更加复杂紧张。” “父亲最近这些时日能休息便休息,养精蓄锐的好。”云祁认真说道“未来还有很多硬仗等着父亲打。” 太子“……” 他盯着云祁半晌,长吸了口气,“谢昭昭就那么好?你就非她不可?孤先前和你说的那些,你全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非要惹得你皇爷爷大发雷霆把谢家发落了,你才罢休?” 云祁正色道“皇爷爷不是昏聩之人,他知道谢家没错,怎么会发落谢家?” 太子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帝王恩宠,从来不是看有没有犯错,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今你的这番行径,无疑是把谢家逼在了刀尖上。” “他日谢家获罪,谢昭昭只会更加讨厌憎恶你,不会对你有任何好脸色。” “多谢父亲关怀。”云祁说道“我不会叫谢家出事,父亲说的那一日,永远都不可能出现。” 太子又是半晌沉默,“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话落,太子甩袖而走,可见被云祁气得不轻。 云祁行礼送太子离开后,快速关门。 啪嗒。 屋梁上有一本书掉下来,正好就是那本《鉴婊秘籍》。 云祁走到屋梁下,朝谢昭昭伸手“快下来吧。” 谢昭昭绷着神经在屋梁上坐了大半个时辰,整个人手脚都僵了。 现在顾不得多想什么,谢昭昭抱着那些书往下一扑。 云祁将她稳稳接住,带过去放到圆凳上,发觉她浑身都几乎汗湿了,额头也沁着细密的小汗珠,呼吸有些急促。 “吓到了?”云祁笑盈盈地捏了袖子帮她擦汗。 低头时瞧她还抱着那些书,略微顿了一下,之后将书一本本从她怀中抽出来放在一旁,“管这些做什么?你只将自己藏起来就是了。” 谢昭昭没好气地看了云祁一眼,“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看到了,不知他怎样想你。” 自然不能叫看到。 尤其是那本《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以太子的聪明,一看就知道书本内容有所映射。 “原来是为我着想。” 云祁笑意加深,十分自然地给谢昭昭捏了捏肩膀,缓解她僵硬的肌肉,又去捏她手臂,“嬷嬷一说我父亲来了,我便丢下事情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我看我若再回来晚些,你真要撑不住了。” “以后我不进你府上,我就在妙善堂后院等你。”谢昭昭说“免得再出这种事情,或者咱们见面约个其他地方也行。” “好,听你的。”云祁说着,蹲下身去捏谢昭昭小腿。 谢昭昭赶紧躲了躲,“不用……我找你有事。” 第134章 必定娶到手 云祁一顿,就那么半蹲在谢昭昭身边问“什么事?” “有个叫墨宝斋的地方,我想让大理寺去搜一搜。” “理由。” “二房这些年私拿了府上不少银钱财宝,都藏在那儿了,我想拿回来。” “有多少?” “不知道……”谢昭昭瞅了他两眼“你问这个,难不成办事还想分点红利么?” 云祁本是随口一问,哪知谢昭昭这样随口一回。 他便感兴趣地说“能分我多少。” “你想要多少?”谢昭昭问的认真,“几成?” 云祁沉默了。 谢昭昭又说“打点下属也需要银子吧,两成可够?” 这些银子,若云祁这边不叫大理寺帮忙,谢昭昭不是拿不回来。 只是想别的办法,却要比通过大理寺难得多。 想找别的人插手事情会弄的很复杂,说不定还得花更多银子打点。 谢昭昭从来不是个会舍近求远的人。 若避不开花银子解决,那花在云祁这里当然比花在旁人那里叫她更愿意。 因为她信任云祁。 而旁人,绝对无法像云祁这样办完事还守住口。 云祁站起身来坐在她身旁,却是依然没说话。 谢昭昭皱了皱眉“那三成。” “在西境的时候,也曾有蛮人花银子求我办事。”云祁捏着一方玄黑色手帕,贴近谢昭昭,帮她擦拭颈后细汗,“你可知我怎么算的银子?” 谢昭昭问“怎么算的?” “十成。”云祁倾身而来,唇正好停在谢昭昭耳畔三寸,“还得要他留下命。” 谢昭昭微愣,“蛮人求你办的什么事?” “帮他杀他们部落首领。”云祁漫不经心道“以及首领全家,抢夺王座,至于给我的银子,便是分他们王庭金库。” 谢昭昭“……” “我这个人很贪的,找我办事,必得有十成十的好处我才愿意出手。”云祁笑道“你既要拿钱,三成少了些。” 谢昭昭抿了抿唇。 她竟然听出云祁话中有隐隐不悦。 他不差银子,嫌弃钱少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难道是觉得自己分他银子这事太生疏见外,生气了? 谢昭昭不由暗忖一声“孩子气”,有钱拿还要生气。 然而心中却涌过一抹笑意。 她抓住云祁的手臂。 云祁瞥了她一眼,“怎么?” 谢昭昭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下滑,捏住了云祁的手,认真说“我说错话啦,你别恼火。” 云祁问“你哪句话说错了?” “分银子的话。”谢昭昭小指勾上云祁小指,“你财大气粗,哪差我这三两五两的,我说分银子给你,和侮辱你有什么两样?” “知道就好!”云祁顿了顿,又说“以后还算的这样清,你便不要找我,爱找谁找谁。” 谢昭昭笑起来“好。” 云祁见她笑起来眼睛像是盛了满满的碎星,闪烁好看,心中那点郁闷也便消失无踪了。 他又倾了身子,将谢昭昭半湿的发丝捋了捋,“我父亲说的那些,我将谢家逼在刀尖上行走的话,你怎么看?” “是事实,但若非你在我大婚的时候回京,突然对楚南轩发作,谢家如今都成了梁王党了,比因为儿女私情在刀尖上行走更艰难。” 谢昭昭盯着云祁“如今这局面,我知道你有办法应对,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上次在宫中花房,谢昭昭就为了谢家周全和云祁吵过几句,还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今日太子偏又说起此事,叫谢昭昭给听到了。 因此,云祁这一会儿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心里崩了一根弦。 她说分银子,叫云祁有一种划清界限的感觉。 心情自然就糟糕起来。 但此时谢昭昭的态度无疑取悦了云祁,也彻底抚平了他躁动起伏的情绪。 云祁把谢昭昭拥入怀中,箍在谢昭昭肩上的手臂收的很紧。 谢昭昭的脸颊贴在云祁颈窝,也能清晰听到云祁节奏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不会叫谢家出事的。”云祁说。 谢昭昭他也必定娶到手。 谢昭昭轻应了一声,额头轻轻一动,蹭了蹭云祁线条明朗的下颌。 又怕他不安心多想,谢昭昭伸出双手,环上他劲瘦的腰。 云祁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其间带着欢欣愉悦。 谢昭昭恍然想,曾几何时,他靠近一点便要下意识退几步。 如今倒是能这般自然亲近,心中只觉安静随和,仿佛本该如此。 谢昭昭勾了勾唇角,垂下头时,眼角余光扫过桌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唇角又不禁拉平了弧度,“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云祁顺势看过去,那本《偏执太子不放手,将门娇娇逃不掉》正好就在最上面。 “这几本书的署名都是一个人,叫做桥头说书人。”云祁捏着谢昭昭的手,“你竟然不知道这个人么?” 谢昭昭皱眉,从她怀中起身,“怎么我应该知道?” “这是你家人写的。”云祁翻开那本《将门娇娇》,“分明就是影射你我和楚南轩,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写的不错,所以随意翻翻看。” 谢昭昭思忖片刻,“是五哥么?” “不像。” 云祁摇头,“你五哥脑子里可没这么些新鲜的词汇,况且他每日寻花问柳,哪里来的时间写这些?” 新鲜的词汇? 谢昭昭脑海之中闪过一个人,正要问,却又瞧见其他几本书,“那这些呢?《讨女孩子欢喜二三事》、《鉴婊秘籍》,你时间倒是多,翻看这些杂书。” 云祁瞥了那两本书一眼,面不改色地说“无聊,随便翻翻。” 实则那两本书是他专门让人买来的,想学一学来追求谢昭昭,但书里讲的那些招他基本没用到。 “我想我知道是谁写的了。”谢昭昭一边把那些书摞好,一边说“太子的身体怎么样了?刚才我见他,瞧着脸色还算不错,只是听气息稍微有些重。” “苗先生帮忙留意他平素的饮食起居,如今他身体状态还算好。”云祁眉心微微轻皱“气息重是因为前些年战场受伤,老毛病了。” “那可得好好调理才行。”谢昭昭也拧起柳眉“旧伤最是折磨人了,你平素也温和一点,不要老是气他。” “他平素就日理万机,无比辛劳,你若还时常顶他两句,也不知他怎样烦恼……至于我们的事情,我们心中清楚便是,没必要非说点什么惹他冒火。” 第135章 桥头说书人 祁点了点头,笑说“你倒是体贴,还未过门已经操心家翁和夫婿的关系了。” “你别油嘴滑舌!”谢昭昭皱眉“我在和你说认真的!太子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 云祁长吸了口气,一时间神色也有些复杂“我这次回来,感觉他老了好多,身子也差了很多……其实你说的不错,他对我只是恨铁不成钢。” “觉得我耽于儿女情长,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得到你。” 云祁微微扯唇笑道“这是他对我的成见。” “我的确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云祁抬眸看向谢昭昭,认真说道“但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在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情。” 谢昭昭鼓励道“那就做给他看,让他明白!” …… 谢昭昭片刻后便离开了。 云祁吩咐人叫陆汉秋前来。 两人说事的时候,李嬷嬷热了栗子送到房中来,温言说“方才带来的。” 云祁眉梢微挑,笑意自唇角勾起,捏了一颗来吃。 陆汉秋也想捏一颗。 但伸过去的手被云祁目光那么轻轻一扫,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盯在那儿,然后过了片刻,陆汉秋笑眯眯地收回手“殿下真是小气。” “你知道就好。”云祁懒懒道“墨宝斋的事情你办的利索一点。” “明白。”陆汉秋点点头,忽然瞥见桌上那本《风流权臣俏佳人》,视线就忍不住定了三分。 云祁问“这本子不错,还挺适合你,你要拿回去看看吗? “……”陆汉秋沉默片刻,“我看过。” * 谢昭昭从妙善堂离开之后,回去的路上吩咐红袖留意一下那位“桥头说书人”,并且把他写的所有话本子都买回家。 等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有些晚。 当时在云祁那处也没顾上用晚上,一路上便有些饿,但许是饿的过了,回到望月楼时,竟然又不太想吃什么了。 但香桂还是坚持给谢昭昭准备一份汤面,两碟小菜。 谢昭昭一边吃东西,一边想着方才太子说的话,又想起前面云祁说过楚南轩身份之事。 一个前朝公主的儿子,游走于新朝的各个皇子之间,绝对是居心叵测。 但如何戳破他的身份,叫皇上知道? 云祁说挑拨周王和梁王,也不知是何挑拨办法。 罢了。 谢昭昭垂眸。 她先解决谢星辰这件事情。 不急,一件件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昭昭过的很平静,每日便去苗先生那里联系扎铜人,偶尔陪于氏用膳,或者随着于氏一起去看谢嘉嘉。 她自己基本不外出。 谢星辰也看似安分地在府上认真待嫁。 宫中派了两个严肃的嬷嬷来,教导了谢星辰皇室礼仪。 很快就到了十月末。 出嫁前夜,怡兰苑里灯火通明。 谢星辰睡不着,她看着满院子挂满红绸,贴满红纸的箱笼,有些恍惚不确定。 自己就真的要这么嫁了吗? 窦氏也睡不着,一半担忧一半兴奋。 忧的当然是谢星辰去到梁王府后的日子。 梁王不好相与,谢星辰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他的喜欢。 还有那些梁王府的侧妃们,她都已经花了大笔银子找人打听过了,全不是省油的灯。 万一梁王不喜欢谢星辰,不帮衬她。 梁王府那些侧妃岂不是要欺负死女儿了! 那一半的兴奋,则是为着赫儿。 前两日,宁妃召谢星辰入宫说话,浅浅提了两句。 因为五年前观音殿那件事情不体面,所以不能公告天下赫儿是谢星辰生的。 但赫儿依然会是她的孩子。 等谢星辰入了梁王府过一段时间,便会下道旨意,将孩子养在她名下,也会入皇室玉牒。 这无疑一下子抬起了谢星辰的身价。 皇孙之母啊。 便是凉国公谢威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瞧着谢星辰闺房内亮着灯火,窦氏整理好心情,上前去叩了叩门,“星辰。” “娘。” 屋内传来谢星辰的答应声,片刻后婢女霜序便将门打开,“夫人请进。” 经过嫁妆这件事情,谢星辰对窦氏的火气总算消了。 母女俩手牵着手,窦氏温声劝道“好孩子,到了梁王府之后要尽量讨得梁王喜欢……他府上侧妃多,也不是年轻冒失的小伙子,见多了女子,脾气耐性肯定不好。” “遇事你多想想,多忍一忍,切勿随意发作,要惹恼了梁王殿下,你在府上的日子就不好过。” “我知道。” 谢星辰这段时间也想了好多,早明白这个道理,“我嫁过去之后会注意的。” 又说了一阵子体己话,窦氏劝着谢星辰早早休息,才离开谢星辰这屋子。 谢星辰送她到了门前,瞧她下楼之后,却没去休息,而是缓缓转到了窗口那儿,盯着底下一院子的箱笼,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霜序从外面进来“小姐,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使了多少银子?” “一百两。”霜序低声回话,“那婆子一个月的月银才不到二两,一百两她几年都赚不到,一口就答应了。” “奴婢当时蒙着脸,只漏出眼睛,然后给完她银子,便故意和轿夫说话。” “她果然就在后面跟着偷听,现在她必定以为奴婢是七小姐身边的人,到时候东窗事发,也只会查到七小姐身上去。” “办的不错。”谢星辰冷笑“没道理我这般凄惨,却叫他们好端端的看戏……定要叫他们也丢尽脸面,狗咬狗,一嘴毛!” 十月末,圣京的天气已经很冷,早晚将水泼出去都能结成冰。 一股冷风吹来,谢星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姐!” 霜序赶紧上前去,拿了披风把谢星辰笼住,“您别站在窗口了,仔细着凉。” 啪嗒。 谢星辰把窗棱放下来,回到床榻上去,在霜序的服侍下歇息了。 霜序从房中退出,一路下楼回自己的房间时,只觉冷风阵阵,从衣领钻进去,冻得人瑟瑟发抖。 “今年的冬天真冷……才十月天就冻死个人了。”霜序嘀咕两声,抱紧手臂跑的极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廊下给谢星辰守夜的婆子也被冻得厉害,支撑没多久就直打哆嗦。 院子外面,凉国公府的巡逻府兵正好经过,穿着盔甲,握着长戟,看起来威武又安全。 婆子抱紧双臂猛跺脚。 没一会儿,有一队巡逻府兵经过。 今晚巡逻的人似乎多了些。 是了,明日就是婚礼,到时候送嫁的宾客不少,今晚肯定要收好了府宅,确保明日一切顺利。 婆子琢磨了会儿,跺着脚赶紧下楼,到后面烤火去了。 第136章 好言好语 暗夜里,院内似有人影晃动,还有极轻的咔咔声。 那声音很小很小。 在寒风呼呼声中几乎分辨不出。 子时过,望月楼二楼,谢昭昭闺房的窗户被敲响。 谢昭昭还没睡,正靠在床边翻看一本“桥头说书人”的话本子,闻声随口问“怎么样了?” “成了。” 窗外传来红袖的声音“大理寺那边也传了话,明日一早去办那件事情,请小姐安心。” “明白了。” 谢昭昭应了一声,吩咐道“辛苦你们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是……不过小姐,最近怡兰苑那边稍微有点蹊跷。” 谢昭昭一顿,“那你进来说吧。” “是。” 红袖应下,片刻后推门而入,也带来一阵寒风。 为防自己身上寒气冷着谢昭昭,她停在了屏风外面回话“霜序最近出府很频繁,有时是去买糕点,有时是去买针线……” “但她是二房那边谢星辰最信得过的丫头,也是要陪嫁到梁王府去的,买东西这种小事一直叫她出去,着实是奇怪了些。” “的确。”谢昭昭单手托腮,另外一手轻轻捻着话本子。 “不然奴婢乘夜过去,把她拉起来问一问?” “这样吧,你悄悄将人提到我这里来,我来问。” “是。” 红袖退下之后,谢昭昭又拿起话本子继续翻。 这会儿她翻的是一本《病娇城主非我不可,救命啊》。 名字尴尬的让人不忍直视。 内容么……俊美的神仙一样的城主大人在外人面前心狠手辣,在女主角面前温柔如风,女主角不能离开他三步远处,吃喝拉撒必须在一起。 女主角对别人笑了一下,城主就杀了那个人。 女主角赏了家丁一颗包子,城主砍了那个家丁的手。 如此累累…… 女主角受不了了,便不要命的逃跑。 但她弱小无助,于是只能求别人帮忙。 很奇怪,大家明明知道城主大人的性情,但总有被女主天真善良感动的人,帮助她逃跑。 然后帮助她逃跑的人都下场凄惨。 要么断手断脚,要么丢了性命。 女主角很为这些人伤心痛苦,发誓要为他们报仇,依然不改逃跑志愿。 然后城主大人有个神医朋友,也被女主角感动了,帮助女主角逃跑。 这一回她成功了。 因为她给城主大人下了迷药。 城主醒了之后又立即暴怒,把女主角抓回来,还把那个神医朋友也锁了起来。 看到这里,谢昭昭频频皱眉。 既然能下药,怎么不下点毒药,直接杀了,女主既能得自由,也是彻底的报了仇。 偏偏只下迷药,还得叫城主醒了再折磨其他人。 话本子最后一页就停在城主的眼神上。 上面是这么写的,三分偏执三分阴郁两分嗜血两分癫狂。 这眼神……是人的眼神吗? 不得不说这故事很是离谱,但谢昭昭竟还想看看后面如何。 瞧着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谢昭昭把话本子放到一边,去床头的木匣子里翻找后面的,却没找到。 正懊恼字迹,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小姐,奴婢把人带来了。” “进来吧。” 谢昭昭坐正身子。 开门声响起,红袖提着软趴趴的霜序进来,丢到了外面的地上,然后蹲下身子随手拍在霜序身上某处穴道。 “嗯……” 霜序叹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等看清楚眼前一切,瞬间惊慌失措“七、七小姐?!” “这么晚了还将你叫来,属实是不好意思。”谢昭昭微笑道“不过我有件事情,须得你为我解惑,也只能半夜打扰了。” 霜序满脸惊恐“小姐、想、想让奴婢解惑什么?” “你最近老出门,真的有那么多事情可办吗?”谢昭昭从床上下来。 她已经就寝,如今一身藕色宽松中衣,反衬的那纤腰不盈一握,几乎长到膝盖处的乌发中分披垂,更衬的那张脸白如玉瓷,精致的仿佛仙女。 霜序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竟有片刻失神。 但转瞬,她就紧张地低下头。 谢昭昭绝不是仙女。 仙女眼中不会出现那种冰冷的像是能沁出刀子,随时杀人的眼神。 谢昭昭半蹲下身子,温声说道“你不然与我说说,你都出去办的什么琐事,我最近都没见着我那二姐姐,也好了解了解她。” “奴婢没办什么……”霜序强笑“就是买点琐碎小东西。” “哦?” 谢昭昭挑了挑眉“买什么呢?” “买针线、买糕点、还有文房四宝……”霜序低着头,尽量忽视谢昭昭那道冰冷莫测的视线,硬着头皮说道“一些嫁妆没补齐,所以奴婢出去补这些小东西。” “哦,这样啊。” 谢昭昭笑着,抬了抬手。 红袖立即递过去一张银票。 谢昭昭捏了一角,送到霜序面前,“五百两,只要你说几句实话。” 霜序瞪大眼睛看着那张银票,双手也捏住紧了衣袖。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的银子! 谢昭昭循循善诱“我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如今要读书了,你若肯告诉我实话,我可以帮他安排一下。” 霜序猛然抬头看向谢昭昭,“七小姐——” “你为这事愁了好久吧?”谢昭昭微笑“只是我那二姐姐如今忙着自己的事情,哪能顾得上你?等她去了梁王府,恐怕更顾不上你了。” “你弟弟年岁不小了,再不安排,可就要错过了。” 霜序咬唇半晌,“七小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知道奴婢的家事?”biquiu “我自有我的渠道。”谢昭昭淡淡说道“怡兰苑里的事情,我都了解……我还知道你——” 谢昭昭的指尖点上霜序的肩头“一直帮你家小姐和楚将军传信,快六年了。” 霜序连忙道“奴婢、奴婢没有做对不起七小姐的事情,奴婢、奴婢只是传信而已,真的!” “我当然知道,对不起我的事情是我那二姐姐做的,你不过奉命行事。”谢昭昭歪头,“我这般好言好语地和人说话,如今真是极难。” “上一次香玉冲撞了我,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听到过。” 霜序顿时脸色煞白,“奴婢、奴婢、奴婢都告诉七小姐,饶命啊!” 第137章 好戏开锣 打杀一个奴婢,对大户人家来说不过主子抬抬手的事情。 霜序虽说是谢星辰的奴婢。 但谢昭昭只一个冲撞主子,不敬主子的罪名越俎代庖了,也是宅门内的事情。 霜序太过清楚,谢星辰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也不到为了一个婢女就能来和谢昭昭拼命的地步。 就算谢星辰会为她报仇……可她人都死了,报了仇又能怎么样? 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她若死了,弟弟又怎么办? “聪明的丫头。”谢昭昭笑了一声,站起身回到床榻上。 红袖立即上前给谢昭昭拉了被子盖好。 谢昭昭淡淡问“说吧,你最近出去,到底是忙什么了?” …… 这一夜,凉国公府寂静无比。 一夜寒风之后,第二日早起,那怡兰苑内刷了红漆的箱笼上落了一层白霜。 院子里的婆子奴仆赶紧用热毛巾将上面的白霜擦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鲜红喜庆的颜色。 谢星辰卯时刚过就起了身,由着宫里的嬷嬷和喜娘梳妆打扮。 窦氏在厅内招呼着前来送嫁的女眷们。 于氏立在厅中,面上维持一点点基本的淡笑,心里却是念叨,总算要出门了,送走一个就只剩窦氏一个,以后眼前能清净一些。 谢昭昭扶着于氏的手臂站在她身侧,垂着眼帘,看起来稍微有点憔悴。 除非必要,她是基本没怎么开口。 于氏瞧了一眼,关心地问道“昭昭,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还好。”谢昭昭柔声回“小月子了,有点疲懒。” “怪不得……”于氏皱眉说“等会儿送嫁到梁王府,你别去了吧。” “那怎么行啊?”谢昭昭摇头说“必须得去的,不然被人抓住了把柄,拿出来说我不敬皇家可就不好了,娘也知道,如今定西王被人盯着,我也被人盯着。” 于氏眉心皱得越紧,心道这还不是云祁张扬跋扈不知收敛? 谢昭昭名声受累,被人妒恨针对,大半都是那厮惹来的。 如今陈书兰都进京了,他竟然也丝毫不知道收敛。 于氏心中把云祁臭骂了一顿,面上却关怀无比,“那就过去瞧瞧,大礼完了找个理由回来便是。” 昭昭应,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大秦重修了礼制,婚礼要在午时之前举办。 皇家婚礼,何时出门何时上轿何时大礼更是规矩严明。 大妆一个半时辰之后,新娘盖好了红盖头坐在喜房等着。 此时天也已经大亮,前来凉国公府送嫁的男宾女眷基本都到了。 江宁侯夫人如今看到于氏恨不得把白眼翻飞,大笑着便去拉窦氏的说恭喜的话,大家看着这满院子的嫁妆,也是羡慕不已。 众人纷纷琢磨,果然是嫁入皇家了啊。 就算于氏这大房夫人再怎么不乐意,也得拿出老本给二房添嫁妆,维持体面。 瞧瞧那些屏风摆件,一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 她掏出这么多的好东西给二房,也不知,到时候自己的女儿谢昭昭出嫁的时候还有没有好东西做陪嫁? 不过谢昭昭原本和楚南轩有婚约。 如今这婚约是名存实亡,能不能履行都是二话。 但偏偏谢昭昭又在赏菊宴和云祁纠缠不清,那云祁是要和陈书兰赐婚的啊。 过不了多久,赐婚圣旨就会下来。 到时候云祁娶了陈书兰为正妃。 以凉国公府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叫嫡女去做侧室,宣武皇帝和中山王肯定也不会任由他们胡闹。 那到时,谁还会要谢昭昭这个既和楚南轩不成,又和云祁纠缠良久,还早已经过了婚嫁年龄的女子? 说不准会嫁不出去! 想到此处,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很是微妙。 谢昭昭靠在于氏身边,又小小打了个哈欠。 对于旁人莫测的打量,她似乎毫无感觉。 “吉时到,新娘出门!” 就在这时,有宫中司礼的内官高喊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让开了院子里的位置。 喜嬷嬷背着一身吉服的谢星辰从怡兰苑楼上下来。 谢星辰用盖头蒙着脸,但那吉服十分繁复华贵,霞帔之上左右各缀着一排珍珠以及无数的金色碎叶饰物,手腕之上也是皇家亲赏的鎏金缠丝手镯。 其他各样饰物更是精致华美到让人晃眼。 足以见得礼部对梁王和凉国公府的重视。 有人低声问“这霞帔上缀珠子有说法吗母亲?” 有一人回“缀一排珍珠和金叶是娶侧妃,若是缀两排的,那是娶正妃。” 先前的女子“啊”了一声低呼道“侧妃便这样大的排场,这样精致好看的衣裳,那皇家迎娶正妃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皇长孙殿下还没成婚,到时候他娶正妃你便有的瞧了。” 这对母女的声音很小,但因为距离谢星辰很近,被她听在耳中。 谢星辰忍不住捏紧了身下嬷嬷的衣服。 定西王娶正妃? 娶谁也不能娶谢昭昭这个贱人,再叫她压自己一头! 转而谢星辰想到今日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又极冷地哼了一声。 过了今日,谢昭昭开罪皇家,永远不可能和自己一样,嫁入皇家! “姑娘轻些。”嬷嬷语气有些不好,“你捏的老奴这样疼,老奴吃痛背不住您,将您掉下去可就不吉利了。” “……” 谢星辰连忙松了手,低声说了好几声“抱歉”。 嬷嬷一路背着谢星辰往外走,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被捏到了蓄意报复,走的很是不稳。 谢星辰被颠了一路,放进花轿里的时候也是重重一摔。 凤冠撞到了轿门砸到了头,谢星辰头晕眼花,刚坐好,那嬷嬷就喘着气说“起轿!” 谢星辰被摇了好一段路,勉强坐稳的时候气的脸色铁青,心底咬牙骂道贱奴! 等她入了梁王府,坐稳了位置,看她怎么整治这些人! 花轿前行,于氏也窦氏一起送了宾客,便也各自坐上早准备好的软轿,前往梁王府观礼。 出发之前,于氏关心地询问谢昭昭可否撑得住。 谢昭昭点点头“我好着,撑得住呢。” 梁王府上好戏即将开锣,她怎么可能撑不住? 第138章 正妃侧妃 花轿一路到了梁王府。 此处已经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虽说梁王掌管幽云十六州,平素不在京中,但因为他战功赫赫,在朝中也有些势力。 如今还是娶凉国公二房之女。 今日前来贺喜的宾客简直将梁王府挤的人满为患。 连着两条街都停满了宾客们的马车和轿子。 梁王一身暗红色蟒袍,发束金冠。 虽然卸了盔甲,但到底是如今大秦势力最强的藩镇之王,周身隐隐之间依然散发凌厉气势。 相较于他的锋芒毕露,一身明黄蟒袍的太子显得温和的多。 “今日是三弟的大日子。”太子立于梁王面前,“孤特来贺喜。” 梁王淡淡道“纳个侧妃而已,说不上什么大日子……多谢大哥赏脸,进去说话。” “好。” 太子含笑点头,和梁王并肩往大厅走。 云祁随在太子身后。 明明他们在朝堂上相互弹劾,水火不容,但在今日此时,梁王并未多看云祁一眼,云祁也一直面含淡笑,似乎朝中嫌隙不存在。 今日男宾女眷极其的多。 有些人都是只听过这些皇子龙孙的名号,没机会见真人。 如今见了,打量过后,自然心中免不得一阵比较。 梁王不愧是最强藩镇。 但那姿态,那气势,似是有点锋芒太露了。 太子虽然看着温和浅笑,但眼眸深邃,一派天家气象,一看便是个深藏不漏的。 怪不得宣武皇帝赞他上马能战,下马能谋,文武双全,是宣武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至于皇长孙云祁…… 这几年只听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束,追着凉国公家的幺女闹得满城风雨。 可如今再见,他虽眉间桀骜飞扬,但眼神内敛沉稳。 随在太子身边,倒瞧着和太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看来时光真的能磨砺人的性情。 在西境边陲待了五年多的时间,这位皇长孙殿下也变化颇大。 “咳咳……花轿到了。” 梁王身后立了一个清瘦人影,声音低柔带笑。 众人看过去,却是周王。 比起其余的皇子龙孙,周王无疑没什么存在感,大家看过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从花轿之中下来的新娘。 大秦在嫡庶尊卑上面延续前朝礼法。 或许因为宣武皇帝出身贫寒,他本身对嫡庶尊卑的概念并不强烈。 他对自己的儿女素来一视同仁。 他更在乎能力。 如今,各皇子诸王镇守边关,太子稳坐京师,从表面看,倒是一派和谐。 不过最近这一两年,宣武皇帝对嫡庶尊卑之事似乎又看重起来。 皇族娶妻纳妃的规矩也由礼部修的十分严格。 正妃就是正妃,侧妃便是侧妃。 取侧妃的皇子龙孙不穿正红,所以梁王今日着暗红。 娶正妃一般都要在宫中行大礼。 侧妃却不是。 只要在皇子府中行礼便是。 看着那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缓缓走到喜堂内来,太子笑道“三弟,吉时到了,行礼吧。” “是。” 梁王拱手给太子回了礼,过去牵过喜娘手中红绸另外一段。 整个三拜过程中,他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也几乎不见喜色 仿佛行礼便是完成一份旨意。 大家约莫都猜得到,他对这位新侧妃是不太满意的。 不过梁王本就对女人未见得执着,这幅姿态也正常。 窦氏将一切看在眼中,咬唇暗怒,却偏无计可施。 云祁立在太子身侧,眼神流转,不露痕迹地在人群之中寻找着,恰逢看到谢昭昭掩嘴偷偷打哈欠,忍不住唇角微勾。 观礼的人群之中,谢昭昭眼皮微重。 要不是怕一直打哈欠失礼,她真的就控制不住了。 “你昨夜做什么了?困成这样。” 忽然,有个身穿浅蓝色百蝶穿花裙的女子靠过来,低声笑问。 谢昭昭抬眸一瞧,却是陈书兰,一时抿了抿唇,淡淡说“没睡好,让陈小姐见笑了。” “怎么会?我也没睡好。”陈书兰拿起团扇半遮面,也打了个哈欠,“京城好冷,晚上冷到睡不着……你字写得不错,改日再帮我写两幅能行吗?” 谢昭昭打量了她两眼,笑道“这个好说。” “那就先谢谢了。”陈书兰说道“我还有些画作上面都没题字,等这里完事咱们好好探讨探讨。” “好。” 于氏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挑高了眉毛。 若说陈书兰居心叵测吧,她那眼神真诚的很。 可莫名其妙就示好,非奸即盗。 实在是应该小心一些。 “昭昭。”于氏拉了拉谢昭昭的手“礼成,该入席了。” “好啊。”谢昭昭转向陈书兰,“那改日聊。” 两人告别之后,于氏带着谢昭昭离开,低声提醒“和人相交多存个心眼。” “我明白的。” 谢昭昭乖顺地点点头,眼眸微抬,看着梁王牵着谢星辰往后面院落去。 …… 谢星辰紧张无比,捏紧了手中红绸。 她身旁有喜娘扶着,走的很稳,还可以顺着盖头的边缘看到,走在前面的梁王那沉稳有力的步伐。 先前她在花房穿错衣服得罪梁王,也不知今日他会不会问罪? 若问罪自己要如何应对? 若不问罪……就要行周公之礼。 她害怕梁王靠近。 可却偏得靠着亲近梁王才能在这府上站稳脚跟。 一时之间,她心中矛盾又难受,别提是什么滋味。 吱呀。 新房的门开了,梁王进到房内,随手便撒开了红绸。 站在一旁的喜嬷嬷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敢开口。 下一瞬,梁王直接往外面走去。 谢星辰愣了一下“殿下!您还没掀盖头!” “本王要干什么,还需要你来教?”梁王冷笑一声,“先前的礼数不过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如今进了房,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至于你,最好闭上嘴巴安分守己。” 谢星辰僵住,“我、我……” 梁王哪听她废话,一甩袖便走了。 喜娘们上前把门关上,扶着僵硬的谢星辰到床榻那里坐下,便都各自站在了外间,没有人吭声。 今日也不知为何,到了出门的时候霜序都没在,以至于没跟过来。 其余陪嫁的丫鬟被拦在外头,谢星辰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时之间,谢星辰只觉得委屈至极,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想到今日宴席之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她顿时又止住了眼泪,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冷笑。 第139章 臭气熏天 梁王回来的很快。 因为他身份贵重,没有人跑去灌酒和闹他。 更没人不识相的询问他为何不多在新房待一会儿,回来的这般快。 只有窦氏,把一切看在眼里,咬碎银牙。 这梁王,只怕进到新房之后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便出来了,样子都不做的圆满一点。 这是对星辰不满意? 也不知道她给星辰准备的东西,今晚有没有机会用得到…… 窦氏眼神扫视了一圈。 这梁王府,她真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梁王直接入了主桌,便和太子推杯换盏起来,兄弟感情看着极好。 喜宴上的其他人也一切向好,宾主尽欢。 忽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噗”的一声响。 声音不高不低,只有西南角落那桌的几个人留意到。 那桌坐的都是些有品级,但如今赋闲在府上的武将。 大家皱起眉头,相互对视,视线最终落到了楚南轩的身上。 今日,楚南轩在被邀请的宾客之列。 只是因为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便被让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上来。 他心情烦躁,根本无心动筷子。 同桌的其他官员客气敬酒的时候,他以酒消愁,喝了两杯。 谁知竟—— 噗。 又是一声。 这一桌的人,乃至是邻桌的人都朝着楚南轩看过来。 楚南轩脸色一瞬间僵硬扭曲,手扶在膝盖之上,缓缓握紧,手背上青筋鼓动,暗自用力提气,控制住那股不断往下卸的内气。 但显然这样的控制是徒劳的。 噗、噗—— 接连又是两声,并且这两声比之先前更高更响亮。 一股异味在席间开始穿梭来去。 喜宴上的谈笑声逐渐安静下去。 所有人都盯着那边。 有的女眷甚至捂住了口鼻,眉宇之间也不受控制地浮起嫌弃之色。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释放如此恶心的气体,简直是、是有辱斯文,该立即找个挖个地洞去钻才是! 于氏也皱起眉头,声音极低地说“是谁这么不讲究?” “不知。”谢昭昭靠着于氏,用手帕掩着口鼻。 主桌靠近男宾席,男宾们显然比女眷更加清楚,制造出这番动静的人是谁。 大家看待楚南轩的神色都变得一言难尽,复杂不明。 楚南轩浑身浑身僵硬如石雕,站起来告罪也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行。 因为,他喘了口气的瞬间,竟然又失控“噗”了一声。 如今场面十分安静。 他这一声就十分的响亮可怕,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女眷那边都听出了大概的方向,朝着那西南角上的赋闲武将那个方向看过去。 有的女眷脸皮薄,甚至涨红了脸色用团扇颜面,不敢相信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有人毫无顾忌地发出这种声响。 那些同桌的赋闲武将再也坐不住,全部起身往后退。 一下子,楚南轩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焦点。 梁王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场婚礼本身就叫他厌烦,不过是顺了宣武皇帝心思,才勉强走完了场面上的礼数。 如今楚南轩竟在自己的喜宴上放屁? 还是一串毫无顾忌的连环屁。 这不是打他的脸! 梁王捏紧了酒杯,正要发作,忽然间不知是谁又“噗”了一声,又沉又闷,却是从西北角传出的。 接下去,楚南轩那个桌上的其他武将有人失控地“噗噗”出声。 其他好几个桌上陆续也传出“噗噗”之声。 一时之间,整个喜宴“噗噗”之声此起彼伏。 异味穿梭在宾客们之间。 不但是女眷,有的男宾都甚至捂住了口鼻。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噗噗”声给惊住了,竟然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全部惊恐地相互对视。 有的人甚至暗中夹紧双腿,深怕下一刻自己也“噗”出一声来。 梁王的脸已经绿了,“都怎么回事?!” 太子皱了皱眉,面色尚且算平静,“若一人身体不适,略有些失控还说的过去,这么多人同时身体不适,就有些蹊跷了。” “不错。”周王眉心紧皱,“定然是这席上的东西有点什么问题,三皇兄,立即叫人过来查一查。” 梁王黑着脸“来人!” 王府管家连滚带爬地到梁王面前去,脸色白的惨无人色,“殿下、太子殿下稍等,小人立马去查,马上、马上就去!” 在这等待的过程之中,“噗噗”之声依然是不断。 管家吩咐了人,将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宾客全部请到外面去。 有的人涨红着脸连忙告罪,夹紧屁股跑了。 楚南轩也想告退一声,无奈刚一站起身,就失控地一直“噗噗噗”,话都来不及说,整张脸变成了五颜六色,所有人看他的那种眼神,叫他恨不得当场自刎。 最后还是被他贴身的长随勉强拉着才离开。 如此这席面上臭气熏天,自然是待不下去。 梁王府只能紧急送客。 只有太子等人,随着梁王一起到南阁楼去等管家查探结果。 云祁也未离去。 今日着实叫他大开眼界。 他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当然得留下来看个清楚。 谢威也是开了眼界。 因为是谢星辰的大伯,他当时和太子与梁王一起坐在主桌上,因此也一并到南阁楼去等候。 他心中不禁思忖,这中间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梁王的婚宴上如此胡闹,叫梁王丢尽脸面。 那“噗噗”声,似乎是从楚南轩那儿开始的。 最近朝中又正好有一个人和梁王针锋相对,难道是—— 谢威不露痕迹地朝着云祁看了一眼。 有这个本事,有理由还有胆子这么干的人,似乎就只有他。 其余也有人朝云祁看,视线莫测,显然和谢威一样想法。 梁王也朝着云祁看过去,眼中霜刀冰剑,恨不能将云祁寸寸凌迟,“皇侄,你觉得今日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上这一次,我只来过皇叔府上三次而已。”云祁挑眉“皇叔府上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前因后果,我又如何知道?”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云祁一眼,片刻后又默默收回视线。 如此损害皇家颜面,如果真的是云祁做的,那定要好好教训才是。 第140章 郡主云姗 婢女上了茶后慢慢退下去,几乎可以称得上谨小慎微,唯恐因为宴席上的事情被迁怒。 阁楼之中,寂静安然。 大家各坐各位,经过外面那么离奇的一场事情,现在连交谈的兴致都没有了。 一柱香之后,管家快步进到阁楼内。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管家看过去。 “查到了?”梁王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管家欲言又止,“是、是、是郡主。” “什么?” 梁王略微怔了一下,粗眉紧拧,“谁?” “是府上的、小郡主。”管家战战兢兢地回,“有仆人看到早上天不亮的时候,郡主在酒水里面放东西。” 阁楼内一时间又静了良久。 “你说是云姗?”梁王问罢,怒极之下一拍桌案,“岂有此理,将她给本王带过来!” “是、是。” 管家连声应罢,快速离去。 阁楼内其他人的视线又从云祁身上过,一时间都有些讪讪。 原来是梁王郡主所为,大家方才还以为是云祁呢,真是冤枉人家了。 太子静静喝茶,没太多表情。 就算是云姗做的,可云姗一个痴儿,没事给酒水里放东西做什么?而且那些东西能引起这种轩然大波,云姗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东西? 怎么说都是蹊跷的。 周王微微拧眉,显然也没想到这事能和云姗扯上关系。 毕竟,云姗自幼就心智不全,是个傻女,除了吃喝,别的什么都不懂。 梁王虽对府上的女人们无感,但对这个女儿却还算维护,一直派了妥当的人照看云姗生活。 在前往幽云十六州就藩的时候,梁王也将云姗带在身边。 他心中便如太子所思那本,只觉得这事奇怪至极。 此时,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少女娇憨的嚷嚷声“你们不要拉我,谁再拉我我告诉父亲,砍断你们的手脚!” “小郡主,咱们快些吧,殿下等着呢。” 管家声音极低,不敢催促,语气里面只有祈求,“求您了。” “要我快点也可以,你得给我骑大马,背着我爬上去!” “这是楼梯,老奴这身子骨,恐怕背着郡主要将您掉下去,不然换个年轻力壮的背您上去?” “那……那也好吧!”少女催促道“快点,不然我可走了!” 外面一阵窸窣声,似是有人跪在了地上,驮起那娇贵痴傻的郡主开始顺着楼梯爬上来。 少女大笑着喊“驾驾!你这马儿好没用,根本跑不快!” 阁楼内,众人不约而同垂下眼眸。 太子皱了皱眉。 显然对这种将下人做牛马的行径十分不悦。 但此处到底是梁王府,且在场的人极多,还要问席面上的事情,太子顿了顿,到底没没吭声。 梁王倒是面色没什么变化,依然阴沉冰冷。 想来这骑大马的事情与他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那“大马”实在太慢,叫他等的烦躁。 因此外面“驾驾”的声音响了两三次后,梁王便暴怒喝道“滚进来!” 外面,云姗笑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便有一个粉嫩的人影冲进阁楼,一下子扑到了梁王怀中“父亲、父亲,你好凶。” 梁王今日气坏了,一把就将云姗甩出去。 云姗跌在地上,痛的唔唔哭起来,“父亲你不喜欢珊儿了,你肯定娶了坏女人,等她给你生孩子,你就不要珊儿了,呜呜呜呜……” 云姗长相清秀,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着实是可怜惹人疼。 完全无法和方才那个吆喝着骑大马,还威胁下人要将他们砍手砍脚的人联系在一起。 “闭嘴!”梁王怒喝一声,“现在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不然就把你关起来,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云姗哆嗦了一下,瞬间眼泪就止住了,简直可说是收放自如。 梁王问道“管家说你在酒里偷放东西,为什么偷放?” “我、我……”云姗撇了撇嘴,“他们说父亲娶了漂亮的新娘子,以后还会有乖巧懂事的弟弟妹妹,就不会再要我了。” 梁王继续问“谁们?” “下人,厨房的!”云姗恨恨道“他们还说我是个傻子,是个小疯子,讨人嫌!” 梁王缓缓朝着管事看过去。 管家“咚”的一声扑跪在地,“殿下息怒,小人立马就将厨房那些贱奴全都处置了,殿下息怒啊!” 太子眉心轻皱,却关注另外一件事情,“珊儿,你可还认得我吗?” “咦?”云姗眨了眨眼睛,“认得啊,前几天我见过你,你是太子伯伯,你也来我家做客了吗?” 子微笑,温和慈爱,“你告诉太子伯伯,你给酒里放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东西?” 云姗皱起细细的柳眉,琢磨了好久好久,“啊”了一声说“是个婆婆,我偷她的!” “我看到那个婆婆把那个东西抹在杯子上,然后还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喝了能放屁,还说什么,要叫姓楚的难看。”biquiu “哪个婆婆,你还认得吗?” “认得!”云姗快快点头,“她是这样走路的!” 云姗站起身,做了个夸张的驼背姿势,“她说抹点东西就赚一百两,太划算了,我想她肯定没见过银子的。” “她还说,新娘子记恨姓楚的,什么有一腿,还说父亲是绿皮乌龟。” 云姗把脸一横,“贱奴!” 梁王整张脸都绿了,阴声说道“把那个贱奴给本王拿下,好好拷问!” “回、回殿下!”管家压低声音说“那个婆子已经死了。” 梁王眯起眼“死了?” “是,掉进井里淹死的,刚刚才发现。” 云姗哼道“我推的,她活该,谁叫她要说父亲坏话!还有那个新娘子也不是好人,破鞋、破鞋!” 阁楼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云姗说的颠三倒四,但聪明人却是已经听出点端倪来。 新娘子,姓楚的,绿皮乌龟。 难道这嫁进来的新侧妃和楚南轩有点什么首尾? 太子长眉紧拧,显然也没想到会牵出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谢威的脸色震惊到难看至极。 楚南轩怎么会和谢星辰有关系? 太子身侧,云祁双手负后,对这点变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心底一片笑意。 谢姐姐这手段不错,点到即止,过犹不及。 第141章 他们怎么敢?! 谢昭昭随着母亲一起回府。 路上,于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亲王纳侧妃的喜宴上,一群宾客放连环屁,搞得整个喜宴臭气熏天!” “梁王的面子全没了!” “应该是有人看梁王不顺眼吧。”谢昭昭淡淡说“梁王嚣张跋扈,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有人乘着这个机会整治他一下也正常。” “可是——” 于氏蹙眉“他可是梁王,身份尊贵,又有兵权,谁敢整治他?” “或许有人吃了熊心豹胆。”谢昭昭微笑“就有这个胆子……反正也和咱们无关,咱们只当看了个热闹便是。” “这倒是。”于氏点点头,笑容放大“你刚才看到你二婶的表情了吗?” 今儿也是谢星辰的大日子,居然发生这种事情,窦氏一张脸都要气的扭曲了。 于氏想想就觉得畅快的很。 “不走正道,活该遇上这等被人踩脸的事情。”于氏冷哼一声,“想来这件事情要在京中传好些日子,看她在府上还怎么好有脸出来惹人嫌。” 谢昭昭淡淡“嗯”了一声,再不吭声,视线看着外面的街道。 街上百姓穿梭奔走。 梁王府那边,这会儿想必已经问出了前因后果吧? 大婚当日,梁王府喜宴连环屁,臭气熏天,梁王侧妃传出和人不清不楚的桃色流言。 这年前的两个月,酒楼茶肆里,大家的谈资是少不了了。 不过她不能就这么安静的等着看戏。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需要一点东风辅助的,不然就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 一回到望月楼,谢昭昭便叫来红袖,“你让雷兴找些人,将今日的事情稍微引导一下,尤其是楚南轩和谢星辰之事。” “但务必要手脚干净,一定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奴婢明白。” 红袖退走后,立在廊下的红霞又与谢昭昭说道“小姐,刚才大理寺那边传了话来,今日一早便去查封了墨宝斋,小姐要的东西,已经搜了出来,都封存好了,只等小姐前去。” “这么快?”谢昭昭诧异,又笑起来“是了,陆汉秋办事,一向快准狠……不急,过两日,风声稍散一些,我再去取。” 怡兰苑里,窦氏一进门就铁青了脸色,“岂有此理!” 好好的婚礼,竟然闹出这种百年都不遇的笑话。 这绝不可能是偶然,一定是有人故意算计的! 可是谁有这个胆子算计梁王? 是她和星辰得罪的人,还是梁王的政敌? “夫人稍安勿躁!”一旁伺候的嬷嬷上前扶住窦氏“这事情是在梁王府发生的,丢的是梁王的脸面,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追查到底的。” “到时候是谁做的这件事情,必定会下场凄惨。” “不错……”窦氏深吸了口气,然转瞬有面色忧虑“可是发生这种事情,梁王必定暴怒,那今晚的洞房花烛岂不是有可能泡汤?” “我还给星辰准备了特制的红烛……” 燃起来有暖情效果,恰到好处。 若是梁王不去,那是白准备了。 嬷嬷安抚“如今小姐嫁入王府为侧妃,那东西迟早是用得上的,就算今晚不用,他日也能用,这事情来日方长。” 窦氏默默片刻,暗叹了口气,“也只能盼着她一切顺利了。” “会顺利的。”嬷嬷扶着窦氏到桌边坐下,含笑劝道“小姐那么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给梁王生过一个儿子,梁王怎么可能不喜欢?” “小姐可还比梁王府上那些侧妃都年轻呢。” 窦氏一听,顿时也有些骄傲。 论样貌,谢星辰的确无可挑剔。 “夫人现在是梁王的岳母了,可以好好歇歇,等着过好日子了。”嬷嬷说着好听的话,站在窦氏身后给窦氏捶肩。筆趣閣 窦氏舒了口气,口中说着“希望吧”,但实则心中已经开始琢磨—— 谢星辰母凭子贵,在梁王府站住脚跟。 梁王只有赫儿一个儿子啊,到时候她去请谢威也从旁帮帮忙,让梁王立了赫儿做世子。 那以后梁王府赫儿当家做主,自己和星辰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再也不必看于氏脸色,更不必受谢昭昭欺辱打压。 还有长志…… 如今在边关,都是在大方老大老二的手底下做事,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有出息? 等京城这边稳定了,一定得让星辰求梁王,把长志调到京城来做官,这样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也赶紧给长志娶妻成家才是。 以后儿女各有美满家庭,儿孙绕膝。 自己这做人母亲、祖母的,到时候便能享受天伦之乐,多好的一幅金尊玉贵的美好生活景象? 窦氏由衷地笑起来,仿佛已经到了那一日。 “夫人——” 有婢女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墨宝、墨宝斋被查封了!” “什么?!” 窦氏猛然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情?被谁查封了?” “就是早上,天不亮的事情!”婢女回“是被大理寺查封的,现在里面的伙计都被下了大狱,里外都是大理寺的官兵守着!” “他们、他们怎么敢?” 窦氏脸色惨白。 那墨宝斋可不是个随便卖文房四宝的地方,那是她存银子的金库啊! 大理寺的人莫不是疯了,竟敢封她的地盘! 她立即便要冲出去,但在关键时刻,却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冷笑道“好,让你封,等过两日叫你原封不动地给我还回来!” …… 梁王府喜房里,谢星辰心情七上八下了一阵子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她听到外面已经乱了起来。 想必楚南轩出了大丑。 楚南轩别看是做武将的,但骨子里却自认是贵族,矜贵清高。 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这种丑,未来几年他都未必能在外人面前挺直腰杆说话了。 想想那种场面,谢星辰就觉得解气。 他如此凄惨,成为众人笑柄,必定追查,这一追查却发现是谢昭昭叫他出丑,也不知恼怒成什么模样?又会如何对付谢昭昭? 而且,他还是在梁王府出的丑,搅扰了梁王大婚。 梁王可是好面子的人,必定迁怒楚南轩,更恨坏事的谢昭昭。 到时候,梁王动手对付这两个贱人,那她便可以作壁上观,看好戏了。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第142章 醍醐灌顶 谢星辰抬眸,隔着红盖头“看”向外面。 难道是已经查清楚了楚南轩出丑的事情,所以梁王回来了? 谢星辰不禁捏紧了帕子,心中紧张起来。 怎么说,谢昭昭都是谢家人,梁王生气谢昭昭对付楚南轩搅了大礼,让他丢了脸,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来? 谢星辰咬住牙关,暗暗告诉自己要稳住。 不过就是迁怒。 她咬死不认便是。 自己可是入了皇室玉牒的梁王侧妃,还是赫儿的母亲,梁王再怎么迁怒自己,也至多是责骂冷落。 冷落……其实正中她的下怀。 虽然她答应了窦氏要用那香烛,好好成了洞房夜,自己也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 但面对梁王,她实在是不能宽衣解带,屈就委身。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再适应一下梁王侧妃的身份。 啪嗒。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板拍的反扣回去,声音极重,可见来人用了多大的力。 谢星辰正襟危坐,屏住呼吸。 有个老迈的女音喝道“把她拖走。” “是。” 下一瞬,便有两个人上前左右架住谢星辰的手臂,将她拖着往外走。 谢星辰猝不及防,掉下床去,身子磕到脚踏,无奈头上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奋力地挣扎起来“放手、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王爷的侧妃,放、放开!” 然而无人理会她。 她被拖着一路往外走,双腿刷过门槛,膝盖骨垫的生疼,一路拖出了院子。 一开始她还能怒喝两句,后来便被人用抹布塞了嘴。 这样的拖行持续了好久好久。 谢星辰力气用尽,整个人被丢在冰冷的地板上。 “走!” 她只模糊中听到有人退走关门,整个人就脱力地昏了过去。 …… 书房里,梁王沉着一整张脸,那面上的冷冰,似能把周边的人都冻僵。 时辰已经给很晚,桌案上烛火跳跃。 周王坐在一侧,沉吟良久才说“这事……你不要生南轩的气,他这几年和谢家二房小姐一直保持距离的。” 梁王冷笑“他们哪怕在床上从早滚到晚,本王都懒得理会,但如今叫本王如此丢尽颜面,本王绝对不能轻饶!” “可是这婚事是父皇赐的。”周王提醒“谢星辰还有孩子。” “不一定生了孩子就能做孩子的母妃。” 梁王冷冰冰地说道“德行不佳的母亲哪里有教养孩子的资格?孩子放在母妃那里就很好!” “可是——”周王犹豫道“她是凉国公府上二房的正经嫡女,你若对谢星辰下手太狠,谢公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进了梁王府便是梁王府的牛马,生死都是本王一句话的事情,他能怎样?” 梁王声音更冷,“本王还没怪他管家不严,教出这等贱妇,辱本王脸面!” 周王叹了口气,“谢星辰和三哥好歹也是有过些牵扯,你便算是看在臣弟的面子上,不要动太大的干戈。” “若你动静太大,无论是谢家,还是父皇那里,肯定都会对你不满。” 梁王浓眉紧拧,“那你说怎么办?” “稍安勿躁。”周王劝说道“那谢星辰怎么说现在也是你的侧妃,你关一关便罢了,别下狠手处置。” “此事父皇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要是先动手,处置的太狠,没准还弄巧成拙。” 梁王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听你的……楚南轩原本是一招好棋,如今倒是废了个彻底,还要摆在本王面前,时常来恶心本王。” 想一想,梁王就觉得手痒,想杀人。 周王也皱了皱眉。 的确。 原本因为楚鹏程当初救过宣武皇帝性命,楚南轩在宣武皇帝面前圣宠极浓,又是凉国公未来爱婿,可谓是风头无二。 现在倒好,先后因为军械和孩子卷入党派,失去圣宠,现在又丢尽脸面,还和谢星辰扯出不清不楚的事情来。 大好青年,前途就这样断了。 可这个人,是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就这么断送,周王实在是不甘心。 顿了顿,周王说道“不如让他到远一些的地方,避一避风头,等京城稳定些再回来?” “到时候再回来,哪还有当初的利用价值?”梁王冷哼一声,“十二弟,你就是太过仁善了,废棋该弃。” 周王默了默,一时无话。 …… 谢威也是日暮西斜才回到凉国公府上,回府路上便听到了各种绘声绘色的传言,以至于原本就糟糕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回府后,谢威一进春和楼,便沉着脸坐下。 于氏亲自沏了茶送到他面前去,“怎么气成个包子了,梁王府那连环屁的事情又和你没关系。” 谢威一把将茶盅端过来,牛饮而下。 当。 茶杯被谢威放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 “传什么?” “说星辰和楚南轩有一腿,梁王做了绿皮乌龟,还有童谣!”谢威忍无可忍地将被子在桌上敲了好几下,一时间当当声一片。 当初冒出个孩子,喊楚南轩“爹爹”时,谢威也怀疑过楚南轩背地里搞了什么事情。 但到底是没有证据。 再加上朝事紧张,谢威只想着瞅准机会便给上个折子,请宣武皇帝给谢昭昭和楚南轩将婚约解除。 哪想到如今谢星辰出嫁,闹出这档子事情。 云姗虽然只说了几个字,不过丢出来一个影子。 但这几个字却如同醍醐灌顶一样。 谢威不由得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于氏以及谢昭昭说过的话,心底陡然凉了一大截。 只怕谢星辰和楚南轩之间的事情,是真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真凭实据放在面前,总觉得绝不可能。 但影影绰绰露出点儿讯息,让他自己设想一下,推理一下,大部分人却能信以为真 谢威此时便是这般状态。 他烦躁愤怒又无力“楚南轩可是老七的未婚夫啊,星辰还是昭昭的姐姐,他们怎么能暗度陈仓,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还和梁王扯在一起,这都是什么事儿?!” 面对这样的谢威,于氏反倒冷静的很,“我们早几个月就发现他们不清不楚了。” 谢威猛然抬头“那怎么不与我说?” “说什么?”于氏面无表情“说了你会信?你总觉得后宅的女人无非就是哭哭啼啼,吵一吵闹一闹罢了。” “再多点,为了个首饰,簪子你争我抢而已,哪会真的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第143章 舍得 谢威语塞。 他平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于氏随他在外征战多年,虽然脾气火爆,但识大体懂进退。 窦氏出身好些,就是爱哭哭啼啼,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人家死了丈夫孤苦伶仃的,但骨子里她还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小姐,端庄大方的。 偶尔有点小口角什么的都很正常。 人和人交往那不都得有点摩擦吗?要是一直哥俩好怎么可能。 无非二房因为谢擎的死,觉得大房就该对她们孤儿寡母的好点。 这点谢威和于氏早就在被窝里合计过,很有共识,她们暗中刮一点银子私藏,也不能翻出天去。 可如今,却冒出了二房的谢星辰和他女儿暗度陈仓的事情。 还瞒的这么紧? 谢威不能理解,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他这几年给谢星辰留意了几个青年才俊,人品家世都不比楚南轩差,为什么要和家里的姐妹争夫? 于氏又说“知道你不会信,还会觉得我们娘俩诬赖二房那两朵小白花呢,说与你知道做什么?” “我们本身也没抓奸在床过,自然没确凿证据,再加上她和梁王又是牵扯不清的,这事情就更没法说了。” 谢威听到梁王,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 “她是谢家人。”谢威说道“这次喜宴闹得这般难看,谢家少不得要被问罪……不行,我得进宫一趟。” 说话的功夫谢威便站起身大步往外。 但刚迈出几步去,却陡然定住身形,神色复杂道“老七,你怎么来了?” 谢昭昭此时便站在春和楼的院门口,神色温和乖顺地瞧着谢威“在外面就听到父亲的声音了,您现在进宫去,打算做什么?” 于氏本来也觉得谢威现在进宫太急了些,就追了出来。 见谢昭昭把谢威拦住,顿时松了口气。 “进来说!”她一把扯住谢威手臂,“你什么时候跟我学的这般火急火燎?你不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吗?先回来,好好商量一下。” 谢威一顿,转身回了屋内。 他平素自然不是这般急躁的人,实在是这则消息超出他接受的范围,以至于方寸微乱。 等进到屋内坐定,谢昭昭给谢威重新沏了杯茶,“父亲方才进宫,是要打算请罪,请皇上治罪?可宫中现在还不确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父亲急冲冲地跑去,圣上说不准觉得你做贼心虚,是早就知道谢星辰和楚南轩勾搭在一起,还叫她嫁进梁王府,抹黑皇家脸面。” 谢威脸色一沉,“不错……为父太着急了些……此时须得看看风向才好做决定。” 昭昭点头,“不过谢星辰终究是谢家人,她出事,父亲有治家不严之罪,这罪责可大可小。” 谢威脸色更沉。 玷污皇家颜面,一旦龙颜震怒,便是谢威这凉国公,也是吃不消,如果皇上真要问罪,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而且今日梁王颜面扫地,若是迁怒谢家,也会让谢家十分难受。 谢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时之间都不太能接受,事情到了这么难办的份上。 他一生戎马,自认在朝中也算是耳聪目明,游刃有余的,却被后宅冒出的这么一件事情,彷如是架到了旁人的砧板上。 着实难受。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谢昭昭温声说“楚南轩和梁王有勾连,我们谢家还嫁了一个二房女儿给梁王,我和楚南轩婚约也没解除……” “谢家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和梁王捆绑在了一起。” “谢家原是纯臣,一旦和藩王捆绑,就处在一个很是不安全的位置上。” 谢昭昭顿了顿,又说道“圣上或许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心中肯定有想法,这次,父亲可以试着借谢星辰这件事情,改变这种局面。” 谢威看过去“你的意思是退?” 昭昭点头,“京城神仙打架,细致谨慎都有可能被误伤,更何况谢家如今这般处境,若不退,恐怕成为众人眼中钉。” 谢威眼眸微眯,捋着胡子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如何退法——” “这里面的轻重,便需父亲考虑。”谢昭昭温言道“其实谢家现在紧要的问题,都出在二房那里。” 谢威说“你的问题也是大问题。” 宣武皇帝给云祁选了陈书兰为正妃,赐婚只差一道圣旨。 但云祁执着谢昭昭,对赐婚的事情十分抵触。 宣武皇帝虽然不曾和谢威说过什么,但未必心中没有不满。 再加上,陈书兰的祖父是中山王。 谢昭昭等于挡在了中山王府和皇家之间,着实是里外艰难。 “……” 谢昭昭静默片刻,“我和云祁的事情的确让谢家不太好过,只是……这问题现在避也避不开了。” 这些年在旁人刻意挑拨之下,局面早已经定了。 谢昭昭纵然重生过来,也无法改变。 “我也可以退。”谢昭昭说道“至于定西王殿下那边,女儿可以劝他的。” “哦?”谢威挑眉“你能劝得了他?” “我会尽力。”谢昭昭认真道“但其实父亲应该留意到了,这次他从西境回来之后已经稳重很多,对我的事情……也收敛了不少。” 谢威点点头“这倒是。” 云祁回来半年了。 除了回京那一日抢亲,赏菊宴的时候说了几句护卫谢昭昭的话,其他时候和谢昭昭半点交流都不见。 至于对付楚南轩,也是有理有据。 比起当年的胡闹的确是收敛太多。 “也亏得他懂得收敛。”谢威皱皱眉,“他若不收敛,谢家如今真是要在刀尖上走路了。”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谢威深吸了口气,“至于这怎么个退法,为父还得好好想想才行。” 谢昭昭说道“父亲会舍不得如今的地位和富贵吗?” “那当然——”谢威叹口气,“老夫人到中年,要我放弃,我如何——” 人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 谢威从一个草莽粗汉走到今日,付出了旁人无法企及的艰辛努力,也是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机缘。 机缘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有的。 如今这一次退,他日还能再有机缘重新达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吗? 更何况他不是一人。 他拖家带口,一旦他退,势必影响儿女,甚至可能影响到在滨州颐养天年的岳父。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筆趣閣 第144章 棋子 “父亲。”谢昭昭温声说“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以退为进,未尝不可,咱们若要退,便退的利落干脆些。” “如果父亲想退又不想退,依依不舍,反倒会引起圣上厌恶和猜忌,到头来得不偿失。” “不错。” 谢威一顿,视线颇为微妙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老七,没想到你也懂得朝政局势,难得。” 谢昭昭心道前世便看不清局势被人利用到死,如今哪敢不懂? 于氏听她们父女说要紧的,也没空提醒谢威不要“老七老七”的喊。 只是瞧他们停了下来,才担忧地说“那退……是要辞官吗?还是自请去什么苦寒荒芜的地方驻守?那到底是怎么个退法,我好有个准备。” “现在不好说。”谢威握着茶杯,手指轻轻捻动杯沿,“都有可能。” 于氏顿时神色微变。 她虽然说了那些自己想到的退法,但心里总觉得不至于到那个份上。 毕竟谢威军功卓著,自己还是开国元勋开平王的独女。 在这京城多年,宣武皇帝一向十分倚重谢家。 怎么如今,就会因为一个谢星辰,闹到那种凄惨的田地吗? 于氏一时间对二房产生了无数愤恨。 然而现在再怎么愤恨,已然不能扭转局面。 谢昭昭握住于氏的手“咱们早做准备总是好的,这京城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急流勇退去别处安乐度日也未尝不可。” 于氏沉着脸点头“嗯。” …… 梁王府婚宴上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城街头巷尾。 那连环屁的根源,也在有心的引导之下,成为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谢家七小姐原本的未婚夫婿,竟然和梁王新侧妃有一腿,并且不知背后苟且了几年。 流言如风,无孔不入。 随着传播的日子越久,各种绘声绘色的版本都传了出来。 楚南轩和谢星辰如何秘密幽会,都有人能说出细节来。 梁王成了今年最可怜的绿豆乌龟。 楚南轩怒极,派人查探流言来源。 但流言到处都是,根本无处可查。 此时牵涉皇家颜面,一旦天颜震怒,他招架不住。 为了保住小命,楚南轩前往梁王府求见梁王,企图解释。 梁王这些年都没丢过这种脸。 楚南轩如今一个“奸夫”,不管到底是不是流言说的那般,都让梁王厌恶憎恨,没动手杀他就不错了,哪会想见他? 楚南轩被拒绝之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乘夜前去见周王。 周王叹息一声,“此时牵扯的面有些广了,而且你和那谢二小姐……这些年的确是有些不清不楚,外面的人说的绘声绘色,流言不止。” “现在本王也不敢轻易插手为你求情,只能看父皇的心情。” 楚南轩面色微变“可殿下,末将为您奔走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今是要坐视不管了吗?” “并非不管。” 周王说道“只是情况复杂,父皇震怒,最近这两日早朝都没好脸色,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本王若非要为你求情,恐怕弄巧成拙。” 楚南轩拧紧了剑眉。 周王虽有推脱之嫌,但这话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这样吧。”周王沉吟片刻,说道“你寻个机会入宫,祈求父皇,一死以全皇家脸面……” “你父亲当年救驾有功,父皇亲赐过楚家免死铁券,他不会真要你的命。” “你须得表明态度,叫他看到你的赤胆诚心,之后必定死罪可免——” “但你在京城已经没了立足之地,父皇看着你说不准便想起你损害皇家颜面的事情,你再难得到重用,本王建议你乘机请旨离京,到边关待一段时间。” “本王会在京城尽力为你斡旋,等你在边关建了功,本王就想办法请父皇招你回来。” “到时候时过境迁,没有人会记得如今的这件事情,只会记得你有多大的功劳,是朝廷的功臣。” “……” 楚南轩沉默良久,“看来只能这样。” 如今这京城,他勉强待着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biquiu “别灰心。”周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走向楚南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只要尝得这苦中苦,他日必定能成人上人。” 楚南轩重重点头“承殿下吉言,那末将便告退了。” “去吧。”周王微笑,“早些找机会入宫,别等父皇发作起来,可就晚了。” “知道。” 楚南轩给周王行了礼,转身迈步离开。 刚走两步,他又有些迟疑地停住脚步。 谢星辰如今在梁王府中,也不知怎么样了?他是没能耐帮得上谢星辰,但周王殿下在梁王面前能说得上话,或许—— 可转瞬,楚南轩扯了扯唇角。 他如今自身难保,哪有空管旁人。 自求多福吧。 思忖至此,楚南轩大步离去。 周王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淡淡说道“总是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再怎么是废棋,我也舍不得弃。” “殿下仁厚。” 他身后有个中年谋士垂眸说“梁王殿下便不会这么想。” “三哥只看眼前得失。”周王笑了笑,“我会想的久远一些,不过有时候我也会琢磨,眼前都不在自己掌握,老是算的那么久远真的有用么?” “肯定有用。”中年谋士说道“这个楚南轩不是普通的武将,只他那背后的身份,就值得殿下多些耐心。” 大秦初建不过十几年,看似天下大安,四海升平。 实则在大多数老牌世家贵族的眼中,宣武皇帝出身卑下,上不得台面。 他颁布的很多政令抬举寒门和流民,对世家贵族十分不友善。 前朝贵族拥有极致特权,平民猪狗不如,可以任意打骂买卖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但如今实行“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虽然未落实彻底,但也将贵族的特权剥夺了不少。 如今这些贵族,被宣武皇帝颁行的政令打压的厉害,不知道有多少人怀念前朝统治。 楚南轩正好是个前朝旧人,想要得到那些贵族的支持并不难。 而周王,只需要驾驭好楚南轩便是了。 “这个楚南轩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周王慢慢说“他那母亲心机深沉,不然怎会盯上谢家,这么些年还将谢家哄的团团转?” “要不是云祁回京抢亲,接二连三楚南轩出事,如今谢家都在楚南轩手上了。” “与这种人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啊……不过还好,他接二连三的倒霉,倒只能暂时靠着本王了。” 第145章 石头 梁王府 谢星辰被丢在柴房一关就是三日,水米未进。 她人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叫喊,到后来气力不济,逐渐是出气多入气少。 昏沉间感觉有人把自己拉起身来。 谢星辰想抬头看看,但身上没力气,只垂着眼,看了那人的裙摆一眼,大致明白应该是个粗使的婆子。 身子又被拖拉在地上,一路拖行。 三日前腿脚因为拖在地上摩擦出的伤没有处理,此时又是伤上加伤,痛的她竟醒了些神智。 “疼……轻些……”她弱弱祈求。 但没人理她。 折磨人的拖行在继续。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被带进房间,丢到了床榻上。 此时她却是无力考虑这是什么地方,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星辰再次醒来。筆趣閣 这一回神智倒是清醒了许多。 她四下一看,愣了下。 她回到了那日拜堂之后待着的喜房,膝盖和脚上有细微的疼痛传来。 她挣扎着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都上药包扎过了。 “侧妃醒了?” 屋中响起一道中年女音,声音刻板,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吃点东西吧。” 她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婢女上前来。 一个扶着谢星辰,另外一个给她喂粥。 谢星辰惊疑不定。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三日没吃东西,早就饿惨了,粥水一入肚,瞬间忘记所以,毫不顾形象地抢过碗自己喝起来。 中年嬷嬷立在床边瞧着,眼底闪过浅淡至极的鄙夷。 一碗粥喝完,谢星辰脱口“还要——” 嬷嬷冷语道“大夫说了,侧妃娘娘久未进食,如今最好慢慢吃,少点吃,免得身子受不住。” 谢星辰僵了下,讪笑“那好……是嬷嬷给我请的大夫,准备的食物对不对?有劳嬷嬷了,我这里——” 她摸向自己腰间,又停住手,指着屋子里贴着红色喜字刷了红漆的箱笼说“这里面是些不上台面的首饰,劳烦嬷嬷帮我归置一二。” “若有看得过眼的,嬷嬷只管拿去,权当我孝敬的。” “既然娘娘这般说了——”嬷嬷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那老奴自当遵命,来人,你们将这些箱子打开,好好归置一下。” 谢星辰一听便知道,这婆子贪心的很,只怕自己这些嫁妆要被贪墨不少。 但如今她处境这样艰难,原本带来的婢女婆子都不见人影…… 眼前的嬷嬷在王府之中必定是能说得上话的,若再不能哄得她松松口,那日子当真难过了。 谢星辰勉强笑道“多谢嬷嬷。” 她看着那些婢女打开箱子,掀开上面的红绸布,心痛地别开脸,不忍再看。 有个婢女“啊”了一声。 其余的婢女也声音有些不对。 谢星辰暗忖,莫不是没见过这样多的金银珠宝,目瞪口呆了? 也是,她出嫁之前就打听过梁王那些侧妃的家世背景,已经出嫁时候的排场。 窦氏给准备的嫁妆把以前那些侧妃全都压了一头。 这些婢女看到了惊讶一两声也正常。 谢星辰心底终于浮起几分得意。 这世道,没有什么比银子更能让人有底气了。 她勾着唇角回过头去,就看到婢女们围在一个箱子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嬷嬷也在箱子前站着,微眯着眼,然后回头朝她看过来。 谢星辰心头一跳。 这眼神,似乎怪怪的。 “嬷嬷?”谢星辰试探着问,“您怎么不让她们动起来。” “侧妃娘娘的这些东西,她们哪里拿得动?”嬷嬷阴声说道“须得叫外面的侍卫进来才行!” 谢星辰错愕“什么意思?” 嬷嬷懒得理她,竟然真的直接招呼侍卫进来。 当侍卫搬起那箱子里的大石头,站在屏风外面的时候,谢星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怎么会?为什么——不可能!” 那嬷嬷又让人将其他箱子打开。 原本还打算捞点油水的,如今看着这些石头当真是气的老脸抽搐。 “侧妃娘娘原来喜欢玩石头,这爱好真是奇特。”嬷嬷冷着脸,阴阳怪气地笑道“这些石头孝敬老奴,老奴可消受不起,娘娘留着自己玩吧。” 话落,那嬷嬷便带着侍卫和婢女扬长而去。 谢星辰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拖着受伤的腿脚下床去,扑在那些箱子面前检查。 然而所有的箱子,无一例外全是石头,只在最上面铺着红色绸缎,勉强放了些成色普通的金玉首饰。 便连百两银子都值不上! 可那箱子里原本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她和母亲亲眼看着底下人封进去的!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被关的这几日,梁王中饱私囊拿了她的嫁妆? 还是旁的人背后算计了她!? …… 谢星辰嫁进梁王府到今日已经是第五日,该回门的时候没有回门。 外面关于谢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不声不响传遍了京城,并且愈演愈烈。 流言猛如虎,是控制不住的。 窦氏一开始还能冷笑两声,到如今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 身边嬷嬷也感觉到了危机,都不好再劝。 窦氏没有办法,只能舔着脸去找谢威。 书房里,窦氏依然是那委屈可怜的模样,不过这回因为谢星辰情况不好,那姿态倒是情真意切了几分。 “大伯,求您帮忙打听一下星辰在梁王府的情况吧,她好歹也是咱们谢家的嫡女啊!” “嫁过去不回门,也不给府上来的话这叫什么事儿?” “弟妹。”谢威面容刻板,“这件事情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们谢家现在也自身难保。” “什、什么意思?” 窦氏怔怔地看着谢威,“大伯可是军功赫赫的大秦凉国公,便是皇上和太子,见了您都客客气气的,谢家怎么会自身难保?” “弟妹。”谢威问道“你可听到外面有什么流言?” 窦氏欲言又止“我、我不知大伯说的是何传言?” “看来弟妹已经听到了。”谢威平静说“咱们既是一家人,到了这份上,也不必藏着掖着,我说的是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 第146章 取舍 窦氏立即说道“这全都是无稽之谈!大伯,你千万不要相信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出来,编排星辰和楚南轩。” “他们不安好心啊!” 谢威看着窦氏那满脸的急切,眼底划过一缕极淡的嘲讽。 其中还伴着几分失望。 若只是一点点流言,他的确不至于相信,毕竟流言可以造假。 如今谢家站在圣京最关键的位置上,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人造点流言来叫谢家难受也不是没可能。 但在他亲自审问过谢星辰的婢女霜序之后,他的心却是又凉了大半截。 霜序交代的太多了。 包括这些年二房对大房的憎恨,背地里说的那些刻薄话。 二房如何笼络大房赚来的银钱赏赐,如何搜刮于氏父亲开平王送来的金银财帛。 谢星辰和窦氏又是如何暗地里贬低于氏和谢昭昭母女。 如何挑拨云祁。 如何和楚南轩勾搭……成奸! 甚至于在水陆大会那孩子出现之前,楚南轩便是孩子的父亲。 他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二弟当年的愧疚放纵出了一对白眼狼。 想想他让妻子也随着他委曲求全,女儿又被连哄带骗耽搁了五年多的时间。 到了今日,如果不是昭昭反应敏锐,提醒与他,这谢家便要被二房这两个拖累的满门获罪。 “大、大伯——”窦氏心虚地咬紧了下唇,“真的是旁人不安好心,你一定不能被人蒙骗!” “星辰她怎么可能和楚南轩有什么?” “星辰和楚南轩有些熟稔,也不过是借着昭昭的关系,多说过几句话而已啊!” 眼见谢威面色未有丝毫变化,显然是不为所动,窦氏急了,“大伯你怎么可以怀疑星辰?星辰她自小没了父亲,便将你当做父亲,把昭昭和其他哥哥当做亲兄妹,她——” “呵呵。” 书房外忽然冷笑一声,于氏一把推开门走进来,“还在狡辩,是不是还当我们没有证据?” 窦氏脸色一白“证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氏冷冷道“你们娘俩做的那些事情,这几日我们早已找到了相关的人,一五一十全部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 于氏上前两步,停在窦氏面前,一字字说道“尤其是你的好女儿和楚南轩勾搭的证据!” 她是上过战场的泼辣女将,如此神情语气,气势已经压了窦氏一头。 窦氏浑身一僵,竟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强自镇定,“就算、就算真的有点什么,也是那楚南轩不安分,他想享齐人之福,他——” “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蛋,楚南轩不安分,想享齐人之福,那你的星辰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昭昭,告诉我们?” “她如果真的把老爷当爹,把昭昭当妹妹,就不该隐瞒,可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于氏不等窦氏说话便咄咄逼人再问“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没嫁,是因为大行皇后的丧事,是因为楚南轩受伤养伤,你的女儿为什么不嫁,你告诉我?” 谢昭昭今年二十岁,谢星辰比她还要大几个月,已经二十一了。 这样的年龄,在圣京早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可谢星辰仍然待字闺中。 当年于氏和谢威不是没有为了她的婚事奔走过。 可谢星辰说,谢长志常年在外,她嫁了没人陪伴母亲,而且她和谢昭昭姐妹情深,她若嫁了谢昭昭岂不是闺中寂寞。 借口找的一套又一套,谢威和于氏竟也信了。 可如今从霜序那儿才知道,什么陪伴! 不过是因为生了“楚南轩的孩子”,再不愿嫁给别人了! 窦氏被逼的步步后退,“我、我……” 于氏声音极冷“你也不必再说那些‘解释’,事实到底如何,我和老爷心知肚明,你回你院子等着去吧。” “等什么?” 窦氏脱口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瞧着谢威不出声,于氏又这般翻脸无情的样子,窦氏喊道“你们莫非想不管我们母女?” 她豁然转向谢威“你不要忘了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你,他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成为孤儿寡母,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谢威吩咐“来人,请二夫人回房。” “是。” 门外有于氏带来的婆子,左右架住窦氏双臂,要“请”她离开。https:/ 窦氏大喊道“谢威、谢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不管我们母女,我家老爷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的!” “你就不怕他半夜去找你问罪吗?!” 谢威闭上眼睛,等那叫嚷声音逐渐远去,他单手扶住额角,神色疲惫。 于氏走到他身边儿去,力度适中地捏着他的肩膀,帮他舒缓紧绷的身体。 谢威的手滑下去,覆在于氏手背上。 两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之后,谢威幽幽喊了一声“夫人啊。” “叫什么魂,我这不是在你身边站着吗?”于氏轻声说“我知道你因为谢擎当时照看二老的事情很愧疚,可是这么些年,我们也弥补了不少啊。” “为了那份愧疚,国公府都叫她当家,金银财帛也从来任她取用,我也让着她。” “好了,让到现在把谢家搞到了风口浪尖去。” “谢家不是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我们还有孩子啊。两个女儿五个儿子,难道你现在还要拼了命的保着二房两个,就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和前途了吗?” 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全家受牵连。 谢威叹道“我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只是心中难受。” 一门心思照看兄弟遗孤,搞到如今的份上。 于氏沉默了一阵,也暗叹了口气。 她轻轻揽着谢威的头抱在怀中“你也是仁至义尽了,是那两只白眼狼不计你的好……况且谢擎也不是为救你丢的命,是他自己贪功——” 这事儿还是这两日,谢威话赶话说漏嘴被她给知道的。 这叫于氏整个儿又是无言以对。 她原本还以为,谢擎是救谢威丢的命,原来是自己找死! 第147章 经验丰富 “你这死老头子。”于氏想到此事就有些恼火,忍不住扭了谢威的耳朵,“你这些年瞒的真紧啊,让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你死的,我心里也跟着愧疚难受!”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谢擎救了谢威的命,于氏哪会这么能忍? 可到头来……这都是什么? 谢威痛的“嘶”了一声,连忙道“夫人夫人、轻些,疼!” 于氏没好气“你还知道疼?我看就得叫你疼一疼,你的脑子才能清醒些,你愧疚弥补的也得有个度,想把全家都搭上去是不是!” “哎……”谢威大叹了口气,“他当时性子成了那个样子,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如果家中饥荒的时候我在,老二不会那么艰难,父母说不定不会死,他也不至于被逼的落草为寇,性子也变成了那般……” 更不会搅合进许多复杂的争权夺利之事而丧生。 于氏也叹了口气“那年月,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年轻力壮的不出去讨生活,最后不是饿死的就是落草当土匪。” 谢威忽然问道“夫人,我当初要是个土匪,你会不会嫁我?” 于氏“……”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个土匪早被剿了,哪能等老娘嫁你? “没准老娘还能嫁个别的俊朗好看的公子哥!” 谢威哈哈大笑。 于氏忍不住又扭了他耳朵一记,才说“二老养了你们兄弟俩,没享受几日好时光就去了,的确很遗憾,可这世上当真也没那么多的如果。”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你现在唉声叹气也没法子改变什么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你看咱们现在儿女满堂的,不得为以后多考虑吗?” “不错。”谢威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是该活在当下,多为以后打算。” 于氏瞧他情绪缓和过来,手指捏着他的耳郭揉了揉“还疼吗?” “疼!” 谢威啧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阿言你的手劲还是和当年一般大,捏的为夫好痛。” “活该!”于氏骂道“谁教你要糊涂,我不捏你我捏谁?” 然她唇角却带着几分笑,低头去瞧谢威耳朵,“我看看,有点儿红……” “爹。”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谢长渊的声音。 书房的门没关。 谢长渊就走了进来。 然而只跨进来一只脚,他立马低呼一声“我什么也没看见”,一溜烟跑了。 谢威和于氏动作滞了滞。 其实表面上就是她查看他耳朵,也没怎么过火。 不过若从门口那儿看过来,于氏抱着谢威的脑袋,谢威脸埋在于氏身前,这就不是很成体统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谢威哈哈大笑起来,“这臭小子!” “……” 于氏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他像了谁,你也不是那风流性子……” 于氏说着,忽然眯眼看向谢威“难不成你都是装的?” “夫人莫要冤枉我!”谢威正色,“老夫心底只夫人一个而已,至于这臭小子,定然是被京城大染缸染脏了的,和我可没关系。” 于氏瞥了他一眼,“最好是。” …… 谢长渊从书房出来,就在花园亭子里找了个地方纳凉。 扇子刚摇了几下,谢长渊忽然眯起眼来。 不远处,谢昭昭一身水波蓝色大袖如意裙,正款步朝着这边走来。 最近她似乎喜欢戴云肩。 今日的云肩样子精巧又独特,乌发挽成俏皮的元宝髻,发髻上戴着的琉璃珠花被阳光照出无数华彩。 这样捏着团扇静静走来的样子,当真瞧着赏心悦目,不比任何一个正经的世家贵女差。 谢长渊阅遍京中美人,眼光极高,也不得不对自己这小妹由衷夸赞一声漂亮! 他忽然觉得,云祁的眼光真是太刁钻了。 昭昭就是珍珠啊,一般人还真配不上。 “五哥。”谢昭昭走到近前来,疑惑道“你躺在这里做什么?今日回家真早。” “有事和老爹说,但正好娘在书房,所以我来这儿消磨点儿时间。”谢长渊翻身而起,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来,坐下说话。” 谢昭昭问,“什么事?朝中事还是关于二房那边的。” “朝中。” 谢长渊含混地答了一声,笑眯眯地问“昭昭啊,你和云祁最近怎么样了?” “不怎样。” 谢昭昭瞧他似不打算和自己说实话,便转身走了,“你快些去找爹爹吧,我方才好像瞧见娘回春和楼了。” “嗳——妹妹!”谢长渊追了两步,“跟五哥说说,五哥经验丰富,没准能帮你出点主意。” 谢昭昭笑道“我不然明日告诉他,你给我传授逛花楼的经验。” “……” 谢长渊错愕,“当我没问。” 谢昭昭说“那五哥慢走,改日再续。” “走吧走吧。”谢长渊连连摆手,瞧着谢昭昭的背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上次就为他带谢昭昭去国色天香楼那事,云祁便让人把他最爱的流樱姑娘直接给包了,害得他都大半个月没见着人。 相思成疾啊。 他可惹不起那厮 不过昭昭如今怎么也和云祁似的黑心肝,竟还威胁他这做兄长的? 以前昭昭可不这样。 谢长渊皱眉“肯定是近墨者黑。” 和云祁学坏了! 云祁当初说什么来着,年底必定娶到谢昭昭,这可没多少时间了。 他怎么就不信云祁做得到呢?! …… 谢昭昭到春和楼那边看了看于氏。 于氏就提起和窦氏在书房那一番吵嚷。 她以前是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女儿的,总觉得这种事情太过丑陋,女儿听了不好。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凡事都要对着谢昭昭唠叨。 谢昭昭总能很安静地听,然后还能劝解她。 此时也是一样。 于氏瞧着女儿温顺乖巧的样子,别提多高兴了,“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只是昭昭,你模样温顺了,那功夫是不是都落下了?你自小辛苦,这可不能丢啊。” “不会,娘放心吧。”谢昭昭笑了笑,问道“那最后爹说了吗,什么时候入宫面圣?” 第148章 不光彩,但有用 于氏脸色一凝,笑意消失“今晚,已经递了折子上去了,到时候带着霜序和那几个人证……你爹虽做了决定,但也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 “二房这两个——”于氏咬牙,“你爹一番好心,她们——哎!” 骂了太多次,于氏都懒得说她们的狼心狗肺,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 毕竟她和二房没多大牵连,就是看在谢威的面子上,才让着二房,如今翻脸自然毫不留情。 可谢威顾忌着谢家二老,心里难免就不好受。 谢昭昭劝道“那娘就多疼疼爹爹,宽慰宽慰他。” “这我知道,不用你交代。”于氏说起此事,就想起方才宽慰谢威,被谢长渊给看到,那眼神着实不干净,眉毛又拧了起来。 “这次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要是离京最好,把你们都带走。” 尤其是谢长渊,她到时候就可以好好重新教育一下。 离开春和楼后,谢昭昭面上温和笑意消失,表情平静无波“红袖,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红袖低声说道“清风楼见面。” “那好。”谢昭昭点点头,“咱们这就出去。” “是。”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二人,离府之后坐马车,到了河边又换船。 大致两刻钟后,来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云祁没到。 谢昭昭便坐在窗口那位置上静静等待。 …… 东宫 被谢昭昭等候的云祁,此时正立在太子书房内,平静地回太子的话“并不是。” “哦?” 太子眸中无波无澜,淡淡说“朝中大多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理由、有胆量,且能办成这样的人非你不可。” 楚南轩因为放屁和流言之事,是彻底被踩烂了。 梁王脸面也被放在地上踩。 云祁最近和梁王可是剑拔弩张呢。 太子这几日忙于处置别的事情,这事都没顾上询问云祁,今日才找到机会将他叫来问。 云祁心底表示冤枉。 这事情还真不是他干的。 但不得不说谢昭昭做事干净利落。 虽然……过程有点让人哭笑不得。https:/ 太子见他不吭声,皱眉问“当真不是你?” “不是。”云祁摇头“如果是我做的,我必敢作敢当,不用遮掩。” 太子顿了顿。 似乎,云祁的确是敢作敢当的性子。 比如直接入京抢亲,比如玄甲军入幽州强取税收。 再比如弹劾楚南轩,在赏菊宴上维护谢昭昭。 “儿子在父亲眼中原来竟这般没有可信度,当真叫我伤心。”云祁道“三皇叔婚宴上的事情,确实与我无关。” 他话是这般说,神色却还真不见什么伤怀,反倒带着点点无奈,以及很浅淡的……宠溺? “那是谁——孤不信云姗就那么凑巧办了这些事情。” 太子眯起眼睛,忽然猜测道“难不成是……谢昭昭?” 云祁微怔,似是诧异。 就这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幻,太子并未错过。 太子也顿了顿,才说“虽说……不太光彩,但还算有用。” 云祁什么也没说。 太子抹着下巴又是抿唇半晌,忽然说“你这事情孤不管了,以后也不会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有点分寸就好。”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把儿子想成了个冒失莽撞的莽夫。 也对别的事情太想当然。 云祁拱手“明白。” 父子两人又说了点朝堂上的事情。 太子忽然咳嗽了好几声。 云祁眸中闪过一抹关怀“父亲身体不适?可找太医了吗?” “为父这是老毛病了,每到春寒秋凉就会这样。”太子随意地摆摆手,“这些你不用管,你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 云祁眉心微皱“父亲身负江山社稷,身体安康是大事,务必要随时注意才好,医鬼苗先生就在京中,请他为父亲看看吧。” “为父——” “看一看。”云祁打断太子,“有病治病,无病养身,总不会错。” 太子眉梢又是一挑,淡笑道“行,承了你这份孝心。” …… 谢昭昭等到日暮降临,没等到云祁,等来了陆汉秋“殿下还在东宫,怕是要晚些时辰才能来。” 于氏脸色一凝,笑意消失“今晚,已经递了折子上去了,到时候带着霜序和那几个人证……你爹虽做了决定,但也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 “二房这两个——”于氏咬牙,“你爹一番好心,她们——哎!” 骂了太多次,于氏都懒得说她们的狼心狗肺,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 毕竟她和二房没多大牵连,就是看在谢威的面子上,才让着二房,如今翻脸自然毫不留情。 可谢威顾忌着谢家二老,心里难免就不好受。 谢昭昭劝道“那娘就多疼疼爹爹,宽慰宽慰他。” “这我知道,不用你交代。”于氏说起此事,就想起方才宽慰谢威,被谢长渊给看到,那眼神着实不干净,眉毛又拧了起来。 “这次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要是离京最好,把你们都带走。” 尤其是谢长渊,她到时候就可以好好重新教育一下。 离开春和楼后,谢昭昭面上温和笑意消失,表情平静无波“红袖,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红袖低声说道“清风楼见面。” “那好。”谢昭昭点点头,“咱们这就出去。” “是。” 谢昭昭带着红袖和红霞二人,离府之后坐马车,到了河边又换船。 大致两刻钟后,来到了清风楼三楼雅座。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云祁没到。 谢昭昭便坐在窗口那位置上静静等待。 …… 东宫 被谢昭昭等候的云祁,此时正立在太子书房内,平静地回太子的话“并不是。” “哦?” 太子眸中无波无澜,淡淡说“朝中大多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理由、有胆量,且能办成这样的人非你不可。” 楚南轩因为放屁和流言之事,是彻底被踩烂了。 梁王脸面也被放在地上踩。 云祁最近和梁王可是剑拔弩张呢。 太子这几日忙于处置别的事情,这事都没顾上询问云祁,今日才找到机会将他叫来问。 云祁心底表示冤枉。 这事情还真不是他干的。 但不得不说谢昭昭做事干净利落。 第149章 为难 回到望月楼后,谢昭昭没有歇息。 今晚谢威入宫去了。 这些年宣武皇帝看重谢家,只一些儿女之事,谢家又是被迫被卷入党派。 以宣武皇帝如今对父亲的信任程度,照理说不会有大罪,但京城这是非之地,必定是不能待了。 至于去往何处,就得看今晚父亲的表现。 谢威面对君王的分寸,谢昭昭并不太担心,去处应当不至于太差。 只是不等到确切的消息,她却是睡不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边的香桂都开始打哈欠了,谢昭昭却似是不见困意,依然靠着床柱翻看话本子。 今日看的是一本很新颖的。 名字叫《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这本书里面女人当政,男人要三从四德,角色颠倒。 不得不说这想法实在大胆的叫人震惊。 谢昭昭瞧着,觉得这夫郎实在是娘娘腔了些,像个孩子一直要哄他,真是心烦。 她看了没两页就把话本子丢在一旁。 其实她心里还很是惦记那本《病娇城主》,到现在居然都没出后续。 月上柳梢头,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响起来。 子时到了。 “爹爹还没回府吗?”谢昭昭问。 “外面没传消息来。”香桂说道“想来还没回来。” 谢昭昭皱眉“都这么晚了……宫门都落锁了,怎么没回来?” 难不成宫中出了什么变数? …… 皇宫御书房 谢威垂首立在正殿一旁。 楚南轩跪在大殿正中,几个奴仆打扮的人瑟瑟发抖地跪在楚南轩身后三步远处。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楚南轩,你真的叫朕失望透顶!” 龙椅之上,须发灰白的宣武皇帝声音疲惫而冷漠。 两个时辰之前,谢威入宫为谢星辰和楚南轩的流言,请治家不严,损害皇家颜面之罪。 谢威本是带了人证物证。 为了防止宣武皇帝震怒之下对谢家问罪太过,所以谢威带的人证,证词也自然是向着他。 他着实不知情。 对于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事情,证人们也是点到即止。 即便如此,宣武皇帝都龙颜震怒。 就在这种时候,楚南轩竟然也入宫请罪,如此可谓撞到了宣武皇帝的气头上。 宣武皇帝一声令下,当面对质。 楚南轩也没想到谢威会在此处请罪,他本是不承认他和谢星辰的事情的,即便来请罪,也做好了准备,一切只推到有心人故意散播流言上去。 他只是受害者,但终归损害皇家颜面,所以打算以死谢罪。 结果在对质的过程中,人证受不住宣武皇帝的龙威,就将楚南轩和谢星辰的事情说漏了嘴。 如此,原本只是模棱两可,这下坐实了。 楚南轩这段时间接连受到打击,一怒之下没沉住气,竟说谢昭昭和云祁早有私情,故意合谋暗害他,人证物证都是假的。 这种污蔑谢威哪里能忍? 谢威怒从心中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直接把他和谢星辰几年奸情抖了个干净。 于是就成了如今这般场面。 楚南轩脸色惨白“皇上,微臣真的是被冤枉的,微臣真的和谢星辰没有……没有私情,真的没有!” “住口!”宣武皇帝怒道“你当朕是傻的不成,这些人字字句句,还有你和谢星辰定情信物,通过的信件,你还狡辩?” “你既求了和谢小七的赐婚,又暗地里和谢星辰不清不楚,还有那个……孩子!”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哗啦! 宣武皇帝桌案上那一堆物证,被他一挥而下,洒的满殿都是。 楚南轩浑身僵硬,无法辩驳。 “朕这些年念着你父亲鹏程将军对朕的救命之恩,对你多加提携,你却如此戏耍皇家,戏耍重臣,你该死!” 宣武皇帝沉声说“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打入天牢!” “臣是冤枉的,皇上!”楚南轩大喊道“臣真的是冤枉的,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啊!” 禁军将楚南轩带出去,那喊声逐渐越来越小。 谢威只等人一拖走,立时双膝跪地“老臣该死,治家不严,又失察——” 宣武皇帝阴沉地看着谢威,“你还知道?” “老臣知罪。”谢威不敢抬头,“事情搞到如今地步,不但损害皇家颜面,还惹皇上如此生气,请皇上从重治罪,老臣一死无妨,只求皇上保重龙体!” 话落,谢威重重地叩首。 那“咚”的一声,带着敬畏和忠诚,懊恼和悔恨。 宣武皇帝和谢威几十年君臣,对于谢威的家事,他也是知晓一二的。 对谢威的为人,更是十分的了解。 如果谢威是个张扬跋扈不安分的,宣武皇帝也不可能叫他走到如今地位,更不可能在云祁那般胡搅蛮缠谢昭昭的时候,都一直没对谢家问罪。 因为他太清楚谢威是没问题的,一切只是云祁找茬。 他看着跪在大殿正中的谢威,缓缓说道“你功在社稷,朕若要你的命,岂不是寒了老臣的心?” “老臣羞愧。”谢威苦笑“打得了千军万马,却管不住宅院那点琐事。” 宣武皇帝目光平静,沉默了半晌,一挥手“你退下吧。” “皇上?”谢威抬眸。 竟不问罪于他? 宣武皇帝闭上眼睛,“此事着实叫朕心烦,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谢威听明白了。 圣上这时一时没想好把他贬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要考虑一下。 谢威吸了口气,也不敢多说,叩首之后便离开了。 御书房里,宣武皇帝神色极为难看。 大太监低声劝道“陛下莫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生气。” “朕怎么能不生气?”宣武皇帝冷冷道“就给梁王赐个侧妃而已,竟然牵出这么多的事情,皇家的脸都被放在地上踩。” 大太监声音更低“这其实也不怪谢公。” “朕知道!”宣武皇帝声音更冷。 就因为知道谢威那蠢货不知情,所以才恼火。 若是谢威故意欺君,那毫不犹豫发落了就是。 偏偏谢威不是。 谢威的忠诚毋庸置疑,能力更是不俗,谢家长子次子都在边关驻守,也是少有的猛将。 谢威的岳父开平王对大秦立国有不世之功。 如今就被谢星辰这件事情,搞的宣武皇帝也为难起来。 第150章 杨夫人 他若不处置,难消心头火气。 若处置,这其中轻重还需仔细斟酌。 再加上,最近他想给云祁赐婚。 谢昭昭却卡在了中间。 如此一来让宣武皇帝恼火之上更恼火,恼火到了极致。 一旁的大太监不由暗忖,帝王难为啊。 看似雄才伟略的宣武皇帝,每日也有不知多少烦躁愤怒却又无力之事。 看着宣武皇帝手支着额头眉毛紧拧,大太监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只劝解帝王宽心,保重龙体。 …… 谢威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谢昭昭这边虽还没睡,但时辰已经太晚,实在不好再到春和楼那边去打扰。 不过她已然没什么困意。 话本子看上了瘾,她兴奋的很,非得把本子看完才行。 看的便是那本《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 虽然一开始,那男子看着的确娘娘腔了些。 但勉强看了一会儿之后,谢昭昭忽然觉得这种很乖很听话的男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前提是女人足够强,能够占据一切的主导地位。 这个本子写的稍微有点长,后续还出现其他男角色,都喜欢女主角。 看这描述,女主也对那些男角色,不管是同情还是欣赏,也总归多少都有点情分。 于是就出现了各种争风吃醋的场面。 谢昭昭看的都有些心急了,心疼这个又心疼那个。 看到最后,女主角只留了最一开始最乖顺听话的那个男子在身边,其余男子都伤心落寞,要么孤独终老,要么远走天涯。 但他们始终心里记着女主角,到死都在念着。 怎一个惨字了得。 谢昭昭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难受。” 香桂这一晚上就陪在谢昭昭身边。 她是识字的。 原本也是一边陪伴一边随意瞄两眼,还一直困得打瞌睡。 后来瞄着瞄着目瞪口呆,就跟着谢昭昭一起看完了。 还讨论哪个男角色更讨喜。 此时也颇有些难受地说“这个小六也真是的,你不和人家在一起你就不要招惹人家啊,太过分了!” 小六,就是这个话本的女主角。 香桂最喜欢的是江湖公子,结果他下场最惨,为了小六,他被废武功被喂毒被失忆,最后小六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香桂气愤难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咬着唇说“不过这本子也实在太大胆了些,哪有一个女子和这么多男子纠缠不清的。” 这话本子也不避讳亲近内容。 小六和那些男角色都有过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其中和这个江湖公子亲近的最多,差点就成了真夫妻,这也是让香桂不平的一点。 谢昭昭淡淡说“身边太多男人也不好,每日争风吃醋烦都烦死了,有一两个,乖巧听话又懂得哄你开心便够。”biquiu 本来沉浸在气愤之中的香桂张大了嘴巴看向谢昭昭,不可置信地说“小姐,你还想要两个?” “话本子看看就好,你怎么还认真考虑起来了?” “只是有感而发。”谢昭昭笑道“瞧你吓的——什么时辰了?” “方才刚过卯。”香桂催促道“小姐小睡一会儿吧,这一晚上都没休息了。” 谢昭昭揉了揉额角。 精神有些亢奋,似不太困。 她翻身下床,“洗漱吧。” 香桂只好应下,叫了外面的守夜嬷嬷准备热水送来。 谢昭昭一边洗漱一边想,也不知姐姐怎么想到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如今已经是深秋,早起后天气冷的厉害。 谢昭昭到望月楼院中的时候,呼出的气都能凝成白霜。 “小姐。” 香桂捧着霜月宝剑送到谢昭昭手中。 谢昭昭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时,她又吃了早饭,整理好了自己,这才到春和楼去。 此时谢威已经去上朝了。 于氏面色复杂“昨晚你爹爹回来与娘说了说面圣的事情……” 当即,于氏便把和谢威在被窝说的那些话,大致转述给了谢昭昭。 谢昭昭听闻楚南轩也入宫请罪,并且再进天牢,眉心蹙了蹙。 又听圣上震怒但没发落,大约猜到,圣上估摸着是要考虑一下发落的轻重。 瞧着于氏面上担心,谢昭昭陪伴了一阵子,宽慰了她,才又转到苗先生那院子去扎铜人。 今日苗先生又不在,只小药童在整理院内药材。 谢昭昭也习惯了苗先生隔三差五凭空消失,自顾在那铜人上练习扎针。 她昨晚到底是没休息,清晨那会儿还不见空,如此扎了一个多时辰的铜人,太阳照着,便困意上泛,只打哈欠。 谢昭昭只好回望月楼去打算补补眠。 头脑昏沉的厉害,她跌回床榻上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浑浑噩噩间有人推她。 谢昭昭睁开眼,看到香桂脸色复杂“小姐,杨夫人来了。” “哪个杨……” 谢昭昭懒懒说着,猛然清醒过来,眼底困乏和迷蒙都消失不见,“是楚南轩的母亲?” “就是……”香桂点点头,“现在夫人在和她说话,看起来不太客气。” “我知道了。”谢昭昭翻身而去,“这就过去。” …… “好歹也是十数年相识,你家小七和我家南轩更是青梅竹马,定亲也这么多年了——” 凉国公府正厅,杨夫人语气淡漠而冰冷,“为何要落井下石,诬赖我儿和谢星辰?” “诬赖?” 于氏微眯着眼。 开平王本身的出身不高,以至于于氏虽然身为开平王独女,但在京城并不太受那些世家大族待见,这成了于氏的心病。 恰巧她未来亲家楚家,那楚南轩的母亲杨夫人是前朝郡主,是为真正的贵族。 于氏先前还没少为这事儿骄傲过。 而且对待杨夫人也十分客气,逢年过节和楚家互赠礼物,她回过去的都要厚重一点。 可如今再看这杨夫人,那是哪哪不顺眼。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能教出楚南轩那种儿子,这母亲也未见得是什么好的。 而且这些年,杨夫人摆着那副冷漠淡薄的模样,眼睛里却带着倨傲,隐隐高高在上,看人的眼神永远像是在看蝼蚁。 一个国破家亡之后苟且偷生的郡主罢了,有什么底气高高在上,看不起旁人? 于氏冷笑道“你儿子要不勾搭谢星辰,留下那些证据,我们怎么诬赖的了他?” 第151章 算账 “分明是你们想攀高枝!”杨夫人一字字说道“是你们不想履行婚约所以才诬赖我家南轩。” “我们攀什么高枝?” 于氏厉声道“谢星辰身边的婢女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谢星辰那婢女早就落在你们手上了,她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全看你们的眼色!” 杨夫人目光阴冷,“当初也是念着我夫婿和谢公的同袍之情,这些年才一直相交,还定下婚约,如今欺负我孤儿寡母无人撑腰是不是?” 于氏没想到她到了这份上还狡辩,给气笑了,“所以你来要干什么,就为嚷嚷这两句?” “你想嚷,我还没空听你嚷,来人——送客!” 当下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进来,院子里的府兵也上前半步,分明是要赶人的姿态。 杨夫人身边的嬷嬷面色变了变,扶稳了她,转向于氏说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要对我家夫人动手不成?” “我自己的家里,容不得别人登堂入室。”于氏冷声说道“要么自己走,大家都体面,要是不走,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 杨氏脸色微变,没想到于氏三句话不到就能赶人。 只是转瞬一想,这于氏本就是个乡野破落户,军营里面滚大的,哪里知道什么叫体统规矩? 也只会用这般野蛮的方法解决问题。 “且慢!” 杨氏压下怒火,面不改色道“我今日前来并非只为说这些,还有旁的事情。” 于氏冷语“直说。” “当年——”杨氏沉声说“圣旨赐婚之后,我楚家曾送过一只匣子给你谢家,以作定亲信物,如今你们既然翻脸无情,烦请将那匣子还回来。” 于氏皱眉,对那匣子很有印象。 当年楚南轩和谢昭昭赐婚的第二日,楚南轩就兴冲冲地送来一只乌木匣子,给谢昭昭做礼物。 匣子里面一层红绒布,上面放着一支银质凤钗。 因为钗子太朴素。 匣子更是普通。 当时于氏看了后还琢磨,楚家好歹也是将军府,怎么送这般不起眼的礼物来。 但又觉得礼轻情意重,之后便没放在心上。 谢昭昭也似是没戴过那银钗,一直仔细地收着 如今,于氏半刻也不想和杨夫人纠缠,一挥手道“还便还——” “娘。” 于氏话音还未落,门外响起了谢昭昭的声音。 于氏和杨夫人都回过头去,瞧着谢昭昭一身藕荷色素衣,带着精巧别致的云肩,长发挽成元宝髻,带着香桂款步进了大厅来。 杨夫人只一看她,脸色瞬间便又阴沉了几分。 如果不是谢昭昭,楚南轩不会被云祁盯上针对,事情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你来的正好。”杨夫人冷冷道“你既然无心嫁给轩儿,便将东西还来吧。” “我们的婚事是圣上亲赐的。” 谢昭昭语气轻而淡“娶不娶嫁不嫁,本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不过看夫人这语气,大概率也是不想履约了。” 杨夫人冷笑,“这婚约早就名存实亡,我们都心知肚明,如今何必把话说的这样漂亮?将那匣子还来吧,从此你们谢家和我们楚家便没干系了!” “一支银凤钗,倒是让夫人专门跑一趟。”谢昭昭低头浅笑,“真是难得。” 杨夫人眸光微动,冷冷说“就算是一只木簪子,那也是南轩送出去的,你既无心与他走完后半辈子,难道不该将他的东西还来?” “该,当然该的。” 谢昭昭点点头,“方才听到杨夫人过来,我大概就知道您为这个而来,所以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谢昭昭身侧的香桂,手中捧着一只用青色绒布包裹起来的方形物件儿。 杨夫人怔了一下,没想到谢昭昭竟这么快准备好。 谢昭昭客气地问“还有一些东西,我也是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 “不必了!” 杨夫人冷冷道“这些年两府之间的交情,便到此为止。” “怎么可以不必?”谢昭昭挑了挑眉稍,认真道“我和楚南轩相交这么多年,他送给我的,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今日我便会还回去。” “至于我送给楚南轩的,也请杨夫人替他还给我吧。” “什么?”杨夫人一怔,看谢昭昭的样子像是看到了怪物。 “这里有个单据。”谢昭昭一抬手,香桂立即将一张纸送到杨夫人面前去。 谢昭昭淡道“上面列的很清楚,哪些是楚南轩送我的,哪些是我送他的,我会马上派人整理好所有东西,也请杨夫人准备好。” 杨夫人只一扫那单据,脸瞬间绿了。 楚南轩这些年送谢昭昭的,除了那匣子,便是一把宝剑两套头面,也都不是贵重物品。 但谢昭昭送给楚南轩的,却有宝甲、奇药、兵器、发冠、衣衫。 并且后面还专门标记,发冠和衣衫折算了白银合计一万两。 “发冠和衣衫他都已经用过了,杨夫人总不至于拿旧东西还给我。” 谢昭昭微笑着说道“您好歹是前朝郡主,身份贵重,必定不可能亏了我这样的小辈,是不是?” 谢昭昭又说“至于他送给我的,我都收藏的很好,也没有用过……不过想来杨夫人也未必信,这样好了,您也可以折算银子,咱们抵扣一下,看看楚家该还给我多少。” “谢昭昭!”杨夫人脸色铁青,“真没想到你是这般斤斤计较的仿如钻进钱眼之中的女子!市侩丑陋!” 于氏喝道“不是你先来要东西的吗?” 她原本见谢昭昭出现,还琢磨自己一定要护着女儿,不能叫女儿受杨夫人欺辱。 结果三句话过,倒是杨夫人被气的变了脸。 “怎么只容得你和别人算账,不能叫别人和你算账?”于氏冷语道“杨夫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些年,楚家看似得宣武皇帝圣宠,但毕竟是人员单薄,产业也不多,哪里及得上谢家如日中天。 那些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楚家每一次都是浅薄的聊表心意,谢家都是回以重礼。 如今算他点银子回来难道不应该? 第152章 免死铁券 谢昭昭说“咱们清算好了,一并还了,也省的以后还得见面,相看两相厌,杨夫人,您说是不是?” “……” 杨夫人视线阴冷,“你要一万两白银?” 昭昭点点头,“还有我送给他的银叶宝甲,回风枪,碎星锤,流光剑,至于伤药,我知道他已经用完了。” “当初他受伤也是因为战事,这便不需要你还了。” 杨夫人沉默下去,衣袖下的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在颤抖。 一万两! 这根本是狮子大张口! 于氏也眼眸动了动。 楚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并没多少家底,一万两恐怕很难一下子拿的出来。 而且—— 于氏其实不想和杨夫人纠缠,只想快快了事以后都别再见面。 但看谢昭昭的样子…… 于氏琢磨着,谢昭昭必定是因为楚南轩和谢星辰暗度陈仓的事情,心中愤怒不已,所以不打算轻易罢休。 她自然是向着女儿的。 于氏冷道“杨夫人还是快些回府上去准备吧,准备好了也不必再亲自过来,派个人送来就是,我谢家必定将杨夫人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好好好……” 杨夫人冷笑出身,眸光竟都阴戾起来“你们等着,很快!” 话落,杨夫人带着自己的人气愤离去。 于氏瞧她那瘦弱而僵硬的背影皱了皱眉“昭昭,我看她不会拿银子出来的。” 一方面拿不出,一方面,楚南轩送给谢昭昭那点东西,最多不到千两银子。 让杨夫人拿一万两,还有那些兵器宝甲来换千两东西。 这种不划算的生意谁也不会做。 谢昭昭却笑笑“她会的。” “嗯?” 于氏诧异“为什么?” “因为信物很要紧啊,必须要回去的。” 于氏的眼光便落到香桂手捧的那个匣子上,抿唇说“一个素银簪子罢了……” 有什么要紧的? “娘且等着吧。”谢昭昭牵着于氏往春和楼走,“她一定会拿那些东西来换,并且会很快。” 因为那匣子里,不是只有素银凤钗。 匣子是有夹层的,夹层之间放的是宣武皇帝赐给楚家的免死铁券! 想想前世,便是因为楚南轩将免死铁券做信物送给了谢昭昭,因此谢昭昭才对他深信不疑。 如今楚南轩下狱,宣武皇帝不知如何处置。 杨夫人自然不会叫他死。 那么便要拿出免死铁券来备用。 …… 楚府 回到家中的杨夫人气的脸色青白交错。 这么些年她都能平淡度日,最近这个把月,却因为局势和楚南轩所遭遇的事情频频怒火飞窜。 “混账!废物!” 哗啦一声,杨夫人将桌面上的茶盏一扫而落,摔了一地碎片。 伺候的嬷嬷惊了惊。 多少年来,夫人总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胸有成竹,何曾被气的这样发作过? 嬷嬷连忙上前给杨夫人顺气,“夫人息怒。” 杨夫人骂道“没脑子的蠢物,当初如果不是他偷偷将将那么要紧的东西送给谢昭昭,如今哪用得着受这等贱人的气!” “事情已经这样了。”嬷嬷劝道“您别为那小贱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顿了顿,嬷嬷又说“那小贱人长的就一副不安分的样子,当初又日日缠着公子骑马逛街,公子年纪轻,难免就被迷了眼睛——” “现在要紧的是先把公子救出来。” 杨夫人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稳情绪,“去,准备一万两银票,送到谢家,然后把东西换回来,马上!” 楚家虽然不及谢家如日中天,但杨夫人到底是有些底子的,一万两银子,半个时辰便换成了四海钱庄的银票,让心腹送到了谢家去。 谢昭昭也很好说话地将所有楚南轩的东西都整理妥当,交还给了那人。 那人对其余东西都随意一扫,但对那放银钗的匣子却是仔细检查,之后才冷着脸扬长而去。 于氏总算看出点什么来“这匣子……很要紧么?” “嗯。” 谢昭昭点点头,“要紧的不得了,不过……他们现在拿回去也无用了。”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最要紧的东西,现在在我手上。” 谢昭昭淡淡说着,摊开手掌。 于氏瞪大眼睛“这是免死铁券!怎会——” 然而只是一瞬,于氏便明白过来,“楚南轩送你的?” “不错。”谢昭昭瞧着那免死铁券,语气幽幽“若圣上知道,他遗失御赐铁劵,那他如今的处境,便会雪上加霜。” 于氏唇瓣紧抿“话是不错,可是这免死铁券又在我们家,总归还是和我们脱不开干系。” “我们已经牵扯的够深了,再牵连一项免死铁券……就算叫楚南轩雪上加霜,我们也讨不到好。” “所以我们不能叫这东西在我们家中。”谢昭昭笑盈盈地说“娘放心啦,交给我办吧!” 于氏不太安心“不然等你爹回来商量一下。” “不必。” 谢昭昭摇头“爹爹知道了也会答应的,娘安心吧。” 于氏欲言又止,但见谢昭昭胸有成竹,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谢昭昭离开了。 于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背影。 以前总觉得孩子还小,她要保着护着宠着,如今于氏骤然发现,女儿长大了,比自己聪明也周全。 于氏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若不是楚南轩和谢星辰背地里苟且,昭昭也不至于一下子长大。 …… 谢昭昭让雷兴带着免死铁券去找了谢长渊。 当夜,京中北城黑市的拍卖场上便出现了一件价值万金的拍品——当今宣武皇帝御赐免死铁券。 大秦立朝之后,还未完全剪除京城这些三教九流的黑势力。 这波人也暂时算安分守己,所以朝廷便只派人监察。 只要不过火的,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这独特的拍品一出现,便被监察之人发现,立即禀报给了宣武皇帝。 是夜,宣武皇帝看着皇家影卫送上来的免死铁券,面上波澜不兴,眼底寒风凛冽。 御赐出去的每一块免死铁券,都是朝廷专门铸造的。 上面有印记,证明这免死铁券是楚家所有。 第153章 背黑锅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遗失这等御赐之物,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宣武皇帝身侧的刘公公不断低头,尽量降低存在感,暗忖这楚南轩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出事,非要叫圣上杀他的头才罢休吗? “你说,他是自己丢的,还是被旁人害的?” 宣武皇帝忽然问。 刘公公压低声音“这个,老奴也不好说。” “楚南轩这半年来运气都太差了。”宣武皇帝随手把免死铁券丢在御桌上,“所有与他不利的事情全部都堆到了一起。” 刘公公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呃,是有些,不过每一件都是有理有据,这……” 可不是栽赃嫁祸。 宣武皇帝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西境五年的确长进不少,知道不能只胡搅蛮缠,而是应该重拳出击了。” “传旨,明日早朝之后叫他前来见驾。” …… 另外一边,楚家因为那木匣子已经翻了天。 “属下见那匣子的夹层没被人打开过,所以……深怕耽误夫人的事情,就快快回来了!” 正厅里,楚家的护院总管面色难看地跪在杨夫人面前,“属下愚蠢,属下该死!” 杨夫人怒到极致,如今只看着那匣子,神色恍然。 里面的免死铁券已经被调换,成了一块随意的铁牌。 原本她可以用免死铁券,再找一些前朝旧臣帮忙说情,然后将楚南轩救出来。 如今连免死铁券都没有,这要怎么办? 谢昭昭! 这贱人竟敢摆她一道—— 她是怎么知道盒子里有免死铁券的?南轩不是说,没告诉谢昭昭这个吗! 楚南轩如今可是她所有希望,若被问罪斩首,那她多年筹谋岂不是付诸东流? 心口滞闷至极,杨夫人猛然朝后栽了一下。 “夫人!” 嬷嬷惊恐地扑上前去,“夫人您稳着点儿,保重身体啊。” “去……”杨夫人靠着嬷嬷,喘了口气后艰难说道“拿我的……信物,找宫里的人……请她帮忙……” * 谢昭昭因为看了话本子彻夜没休息,白日补眠又被杨夫人打扰,导致这一晚上睡得极沉。 第二日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头脑还十分昏沉。https:/ 香桂瞧她精神不好,忍不住劝说道“晚上就是睡觉的时候,不好好休息,纵然后面把觉不回来,身子也疲乏的。” “小姐以后可不能熬夜了,到点就该好好休息。” “嗯。” 谢昭昭洗了把脸,坐在镜台前,任由香桂和香蓉帮自己打点一切。 “小妹!” 不多时,谢昭昭梳妆还未结束,望月楼院子里忽然传来谢长渊轻快的声音,“哥哥来看你了。” 今日的谢长渊一身淡蓝色束袖锦袍,看起来十分利落潇洒。 他本就长的英俊,唇边那抹笑容又着实太过灿烂,让院子里外伺候的婢女都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 “五哥。”谢昭昭打趣道“你别像个孔雀一样随时开屏,这可是在我院子里,收敛些。” 院子里那些原本红了脸的婢女们,都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 谢长渊笑容一僵,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我平素一直这样笑!” 谢昭昭淡道“我告诉娘。” “好妹妹——”谢长渊立即作揖求饶“我错了,我下次进你这儿一定板着脸,要是露出点笑容,我站在这儿不还手让你揍!” 这话又将楼里楼外的女子们都逗笑了。 偏偏谢长渊却是胡说八道的一本正经,那素来笑容灿烂的唇角绷的平平整整,半点弧度都不弯。 谢昭昭暗暗摇头,不得不说这哥哥不愧是花丛浪子。 不过随意几句话,就叫这楼内楼外这么多女子笑意怏然。 可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要正儿八经地哄起姑娘来,那真是没人能逃得过他的五指山啊。 “你找我就为逗趣?”谢昭昭从镜台前起身,“没别的事情了?” “当然——”谢长渊拉长了声音,啧道“是有点别的事情啊!你让她们都退下,咱们兄妹悄悄地说。” 谢昭昭笑着挥手让香桂她们退到廊下去,吩咐上茶上点心。 谢长渊这才说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早朝结束,云祁被叫到御书房去了?” “那又怎么?”谢昭昭挑眉,“圣上喜欢他,他回京这几个月,不是每日都到御书房去?” “这次不一样——”谢长渊眯着眼说“我按照你的意思,把免死铁券放黑市拍卖了,宫中昨晚已经收到消息,今早叫云祁去多半也是为这个。” “哦。” 谢昭昭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端起茶杯轻抿。 “你还‘哦’?”谢长渊怪叫。 谢昭昭瞥他一眼,“我不‘哦’要如何?‘嗯’或者‘哎呀’吗?” 谢长渊没好气地笑道“你知不知道,身圣上大概率是怀疑这件事情是云祁做的。” 谢昭昭端茶的手顿了顿,朝谢长渊看过去。 “不是吧?”谢长渊夸张地挑眉“你难道以为圣上会觉得,是楚南轩自己把免死铁券遗失了?” “最近楚南轩接连出事,云祁可是最值得怀疑的人!”谢长渊说道“二房出嫁那天梁王府的事情,太子都怀疑是云祁做的,更别说其他人怎么想了。” “……” 谢昭昭抿抿唇,“你们最近见了面,他告诉你的?” “这还需要他告诉我?”谢长渊哼了一声,“我每日在外面行走,外面的人都是这般猜测的。” “前日我的确和他见了一面,看云祁的意思,梁王府似乎和他无关,说是那个傻郡主做的。” “云祁也是倒霉,背了黑锅。” “如今你这免死铁券的事情,又得叫他背黑锅。” 谢长渊说着,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谢昭昭,琢磨着说道“小妹,那傻郡主制造出的那点骚乱,和你可有关系啊?” 谢昭昭继续喝茶,并不回答,心中小小抱歉了一下。 她也是瞧着有机会,所以顺水推舟办了这么两件事情,也没想着旁人都会怀疑到云祁身上去。 谢长渊倒也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以前可将小妹看错了,这阴损的招数一套又一套。” 当。 谢昭昭把茶盏放在桌上,“五哥,你笑了,站着不许还手,让我揍。” 第154章 贬黜出京 谢长渊是真的站那没动。 不过谢昭昭倒没忍心朝着五哥那张英俊的脸下手。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儿,谢长渊轻咳一声,“说点正事——云祁约你见一面,晚些时候在妙善堂。” 昭昭点点头,“我正好也要见他一面,劳烦五哥还走一趟给我传信。” “不打紧。” 谢长渊唰一下打开扇子,“你记得五哥的好就是,他日娘找我茬的时候,多帮五哥说说好话。” “行。” 谢昭昭笑道“一定。” 谢长渊瞧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是又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怕是要找你兴师问罪。” “我明白的。” 谢昭昭又点了点头。 她想着约莫也就是为了背黑锅的事情吧。 她也属实没想到旁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去,这可是意外。 到时候诚心诚意道道歉,哄哄他也便是了。 谢长渊离开之后,谢昭昭用了饭,又去苗先生那儿扎铜人。 …… 御书房内,宣武皇帝悠然品着茶。 太监在他身边不远处给云祁摆了一方长桌,上面放了许多各部奏折,由云祁过目批阅。 若是遇到要紧的,云祁自会和他商议。 这个把月来,祖孙二人都是这般状态。 刘公公心想,当初宣武皇帝带着太子,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状态。 如今云祁虽然是挂着定西王殿下的爵位,但他始终是皇长孙,是皇上最喜欢的嫡孙。 瞧这情况,过不了多久皇长孙可能就变成皇太孙,成为他日这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吧。 “阿祁,皇爷爷近日听了一出新戏,名曰《霸王别姬》。”宣武皇帝淡淡问道“你可听过?” “没有。” 云祁正在批复一封奏本,手下不停,头也没抬,但回复却也没落下,“不过这出戏最近很有名,旁人与我说过。” “讲的是西楚霸王项羽与虞姬倾世绝恋,不爱江山爱美人。” “嗯,就是这出。”宣武皇帝手指慢慢捻着茶杯,“你觉得,为了美人失去江山,被逼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兵败自刎,这样的霸王能叫霸王么?” 宣武皇帝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朕打算将谢家全家贬黜出京。” …… 苗先生今日依然不在。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谢昭昭自己扎了一个下午,日暮西斜的时候,带着红袖悄然出了府。 主仆二人到那妙善堂之前,照例去了南街一趟买栗子,又买了点别的小吃。 等到了妙善堂,天都已经黑了。 如今快入冬,太阳下山之后就会冷气纵横。 谢昭昭一下马车,冷风扑面而来,竟冷的倒吸了口凉气。 “小姐。” 妙善堂内伙计迎出来,低声说道“我家主子已经到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谢昭昭有些意外,“他今日这样早?” 如今云祁朝事缠身,以往约见面,谢昭昭来了总要等好久他才能回来。 谢昭昭以为他今日也不会来的太早。 “小姐请进。”伙计为谢昭昭在前引路。 谢昭昭便提了裙摆,快步往里头去了。 到了妙善堂后院厢房门前,伙计退下。 谢昭昭推门而入,便见云祁坐在桌边,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阿祁。” 谢昭昭唤了一声,迈步进去,反手关门,待走到云祁身边,将揣在怀中的栗子取出来,“还是热的,我帮你剥。” “不吃。” 云祁看也不看那甚至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一眼,目光定在谢昭昭的脸上,“你一直就想离开京城,对不对?” 他的语气极为冰冷,隐含愤怒。 谢昭昭落在栗子上的手一顿,迟疑地看向他“你怎么忽然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你千方百计,等着谢星辰嫁给梁王之后,再戳破当年楚南轩和谢星辰背后私情,为的便是让谢家大房二房分道扬镳。” 云祁神色冷沉地盯着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你觉得京城是个是非之地,你要和谢家脱身离去!” “你没有等着按照我的计策去解决楚南轩的事情,是因为从始至终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压根没有考虑与我的事情,是不是?” 第155章 我有何错 “……” 谢昭昭抿紧了唇瓣,沉默了。 “说话!” 云祁厉声道“是不是?!” “你先别这么生气——”谢昭昭唇瓣微抿。 云祁语气虽然不好,但话却说对了。 她的确想离开京城,保着家人先到安稳的地方。 京城神仙打架。 谢家处在风口浪尖上,惹来了中山王的关注和梁王愤怒,说不定还有宣武皇帝不满。 此时需要一退保安宁。 这事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 她重生而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云祁这般愤怒,倒叫她不知怎么应对。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原本想的那些哄他的话也都用不上。 掌心就是那包热栗子。 谢昭昭手指蜷了蜷,将剥好的一颗栗子朝他递“你——” “我说了我不吃!”云祁一挥手,谢昭昭手中那颗剥好的,连着她放在膝头的那一包栗子被一挥而下,洒的满地都是。 那颗剥好的,咕噜噜滚了一圈,在谢昭昭脚边停下来。 谢昭昭瞧着那栗子,慢慢握紧了衣袖下的手。 “你又不喜欢我,和我周旋就是为了这一日。”云祁冷笑道“我竟是被你哄了几次便上了当,觉得你当真愿意嫁给我。” “我可太蠢了!” 谢昭昭没有吭声,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捡那颗停在自己脚边,方才剥好的栗子 云祁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狭长的眼底含着暴怒,“我在跟你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谢昭昭反问,“还是做什么?你直接告诉我。” 这副冰冷的姿态,看在云祁眼中,无疑是默认了他一切质问。 云祁眼尾泛红,胸前内压抑的怒火似乎随时要失控发作,捏着谢昭昭手腕的手也不断收紧。 很疼。 谢昭昭却没有吭声,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想保全我的家人,我有何错?” “那我呢?” 云祁问“我又是什么?我在你心中排在何处?” 谢昭昭看他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不知为何也怒从心起,“你自己排在何处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一出口,云祁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抹极沉的痛苦。 他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谢昭昭心头仿佛也随着他唇角的扯动而扯动,很疼,心底有些悔意,“是谢家要离京,局势所迫,并不影响你我——” 云祁冷笑“还想骗我!” 谢昭昭手腕处生也疼,硬生生压住了那些悔意。 她沉默片刻,勉力挣脱了他的钳制,起身后退,“等你冷静些我们再说话。” 最终转身离去。 门板拍合的声音很轻,但却似一下子重重扣在云祁心头。 他弓着身坐在桌边,掌心还有谢昭昭手腕上的温度,可佳人已去,毫不留恋。 他看着洒落一地的那些栗子,愤怒和无力交织成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以为,她如今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任何事情也会与他商量着来。 却不想一切只是他以为,她心中只想保全谢家。 没有他半分位置。 她和以前一样厌恶他,排斥他。 …… 谢昭昭脸色阴沉地坐上马车,只觉手腕疼的厉害,低头一瞧,已经是一圈红痕。 红袖瞧她神色难看,也不好多问,只吩咐车夫将马车驾的稳一些。 回到望月楼后,红袖给香桂递了个眼神。 香桂心中有了数,服侍谢昭昭的时候便仔细留意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找了些药膏来想推一推。 谢昭昭摆手说“不必了,红袖,上次让你换的黄金和银票你换好了吗?” “已经换好了。”红袖诧异“小姐现在要用吗?” “我不用,你封好了收起来便是。”谢昭昭吩咐道“楼内的细软,过冬的衣服都打点一下吧。” 红袖和香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这是为何?” “应该用不了几日,我们便要离京了。” 谢昭昭淡淡道。 云祁今日这般愤怒,想必是宣武皇帝说了让谢家离京的话。 宣武皇帝言出如山,谁也不能改变这件事情。 圣旨下来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早点打点,到时候走的利利索索。 香桂和红袖都愣了一下,瞧谢昭昭心情不太好,也没好多问,赶紧去准备了。 一会儿,香蓉带人送了晚膳过来。 正巧今晚有一份栗子鸡。 谢昭昭看着那盘中的白嫩栗子,想起自己在南街买了那栗子,一路揣在自己的怀中拿到妙善堂,却被不由分说洒了满地,心情极致糟糕,也瞬间没了食欲。 “撤了吧。” 谢昭昭放下筷子,随意洗漱之后,直接上了榻。 往常睡前她都要翻看话本子,今日便也顺手翻来。 只是往日里,总能调动她一些兴趣的话本子今晚竟一个字看不进去。 她心中燥的很。 谢昭昭翻了好几本都看不下去,只觉故事糟糕离奇,索性丢到一边去,翻身睡下。 这一夜注定难眠,她翻来覆去,脑中思绪乱飞,直到天快亮才睡过去。 香桂也没来的打扰,一直守在院内。 约莫到了快晌午,谢昭昭起身洗漱,还未将自己整理妥当,于氏带着人到了望月楼来。 “昭昭,宫中来了旨意,将你爹外放,巡视宾州。” 于氏不见怒色,反倒满脸愉悦“你外祖父便在宾州呢,离得太远啊,说起来娘都好几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你也好些年没见外祖父了吧?” “这次正好乘着机会去多待一段日子!” 昭昭并不见意外,而是问“那对楚南轩和二房那边,可有什么旨意吗?” 于氏笑脸顿时消失不见“楚南轩还没有,不过二房那边传了口谕,叫你二婶留京……” “谢星辰总归是她的亲女儿,你爹治家不严,都被罢了官职外放,她当亲娘的,自然少不得责罚,宫中传了口谕,叫她幽闭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至于梁王府那边,也一直没什么消息。” 谢昭昭又问起哥哥们。 于氏说“你五哥和六哥品级不变,但是封了闲差,这次咱们一起走,至于你大哥二哥,如今都是要紧的守关大将,倒是没受到影响。” 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也算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那目前看来,只有谢星辰和楚南轩没有明确处置? 第156章 急流勇退 楚南轩这边,估摸着宣武皇帝是顾忌他父亲楚鹏程当初救驾的恩情,所以犹豫。 轻了,难消心头之恨。 重了也恐怕伤功臣的心。 谢星辰那边么……估摸着圣上都没空琢磨如何处置她吧。 但以梁王的脾气,想必谢星辰在王府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才是。 …… 秋末冬初,正午的阳光却似炙热非常,能将人烤熟了一般。 梁王府玉蝉院内,有个衣衫脏污身形纤瘦的人影趴伏在院内的常青树下。 她的手腕被粗麻绳锁住,披头散发看不清脸。 在她身边,还有只雪白的长毛犬,昂首挺胸地蹲坐在那儿,朝着不远处的主人频频摇尾巴。 一串银铃般娇笑声响起。 云姗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前俯后仰,“什么嘛,将军都比她讨人喜欢!” 将军,便是她养的这只长毛狗的名字。 将军原是幽州外海上的商贾送给梁王的,说是品种十分珍惜,后来梁王拿来哄自己的傻女儿,到如今,她已经养了将军三年了。 云姗的身后跟着一群奴仆下人,都冷眼旁观那趴伏在地的女子。 中年管事欠身上前,“郡主,今日就到这里吧,您也累了,休息休息明日再玩儿?“ 大婚之日,谢星辰就因为连环屁以及流言的事情被关进了柴房。 后来虽然被放了出来,但却不过是另外一番折磨的开始。 梁王原先至少会看在谢家和皇帝赐婚的面子上,不会让谢星辰太难看。 但谢星辰和楚南轩的确勾勾搭搭五年之久,还搞的满城风雨! 梁王就算不喜欢这个女人,也容不得她和旁人不清不楚,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 但宫中没话,谢家还在。 他不能直接杀了谢星辰泄愤。 于是谢星辰落到了云姗的手上。 云姗痴傻,智力还停留在五岁阶段。 跟在梁王身边,没学会旁的,折磨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 这几日她便忽然突发奇想,让谢星辰学将军对她摇尾乞怜,做的像就赏她一口饭,做的不像那只能要她一直和将军待在一起,认真学习了。 谢星辰这些年住在定国公府,也是养尊处优地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学狗摇尾乞怜? 她自是做不到。 于是这接连几日下来,她几乎水米未进,到现在已经是神智昏沉了。 不过管事也不敢叫谢星辰真死了,所以便在此时适时劝一劝。 云姗哼道“我还没玩够!你,过去把她弄醒,叫她爬过来……将军最喜欢舔我鞋尖的珍珠了,叫她也学一学!” “那,让她学一次就歇息?”管事满脸赔笑“郡主都没用午膳呢。” 云姗说“那你还站着干嘛,把午膳拿过来啊!” “可是这里这样臭……”管事意有所指地看了谢星辰一眼,“她这副样子,岂不是影响郡主吃东西?太脏太臭了。” 云姗鼓了鼓腮帮子,动作倒是可爱俏皮,但眼睛里面幼稚和狠毒交织的光却充满违和感,让人一看便知不是个正常少女。 管事又劝“等郡主吃饱喝足,午休一会儿再来。” “那好吧。” 云姗摸了摸肚子,的确饿了。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刚随着管事朝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一鞭子抽在了谢星辰的身上。 谢星辰被抽的抖动了一下,却伏在地上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云姗折磨下人,就要下人听了自己的才高兴。 这谢星辰是没有一项按她说的办,云姗气恼的不得了。 抽了一鞭子不解气,又连抽好几鞭。 下人也不敢劝。 只瞧着云姗抽的自己都喘气,似是气力不济,这才上前继续请她去用午膳。 云姗哼了一声,“把她给我吊起来,我就不信她学不会将军的动作!” “是是是,郡主这边请。” 管事连哄带骗地将云姗给带走了。 那长毛的将军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云姗身边离开。 常青树下,谢星辰伏在那处,出气多入气少,神智也昏沉。 只觉得自己这般比死了还不如。 谁能来救救她…… “娘……南轩……” 谢星辰干裂渗血的唇开开合合,艰难地吐出几个轻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来。 她昏沉的脑子里转过许多许多人,最后竟还是想到了谢威。 那个从小到大,见了她便总是笑呵呵地说“星辰真是乖孩子”的大伯。 …… 凉国公谢威贬黜外放,短时间内传遍京城,成了京中贵族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谈资。 百姓们无不唏嘘。 要说谢威这半辈子,也的确是时运天赋。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旁人出身草莽,大多只能落草为寇被剿。 谢威却能随着宣武皇帝起义,并且一路从一文不名走到今日封为国公,荣宠满门。 但这样好运的人,如今似乎运气用尽了。 先是女儿和皇长孙牵扯不清。 后侄女嫁入皇家,又和女儿的未婚夫暗有私情。https:/ 内宅腌臜事,好端端将前程断送,如今只能一家老小灰溜溜地出城。 看这情况,只怕也难有归期。 世家贵族们却看谢威这番姿态,都忍不住说一声老狐狸。 此时急流勇退,其实不失为脱离是非之地的最好办法。 起码能保住全家老小。 否则等彻底激怒宣武皇帝,那便是全家获罪,毫无转圜机会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可被谢威理解的清楚明白。 而如今凉国公府上,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打点一切,只等整理妥当便要离京。 谢威在京中多年,也有些交情还算不错的同僚,这几日都陆续前来送行,谢威忙着应付他们。 行装的事情,主要是于氏和谢昭昭负责。 于氏瞧着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谢昭昭却笑着说道“爹爹是外放巡视宾州,又不是逃荒,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昭昭儿,你莫不是忘了,还有人要留在府上幽闭思过呢。”于氏冷哼道“咱们这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些东西留下了,免不得她会把爪子再伸过来!” 谢昭昭说“咱们将银钱细软整理了,至于库房和家中的瓷器、家具等等东西,全部点算清楚登记册子,找信得过的管事看着便是。” “到时候回来了,就照着册子点算,若少了什么,自然要追问去处。” 第157章 去死 于氏一琢磨“这倒是,还是昭昭聪明,那就这么办!” 库房的东西原本在谢星辰出嫁置办嫁妆的时候就点算过,当时谢昭昭就提议重新造册,如今让管家照着册子对了一遍。 也没花多少时间就解决了。 谢昭昭果然和于氏只收拾了银钱细软,常用的一些简单的首饰。 毕竟出门在外,太繁琐的也用不到。 至于那些繁琐且贵带不走的,便整理了起来,交给谢长渊和谢长安安顿。 这两人在京中也有些朋友,总有信得过的妥当人。 如此,三日时间,一切已经打点的妥妥当当。筆趣閣 晚上,谢昭昭回到望月楼内。 香桂递上一杯热茶,低声说道“小姐,怡兰苑那边有些事情。” “嗯?” 谢昭昭问道“什么事儿?” “二夫人今日哭喊不休,想求见老爷。” 自从那日窦氏和于氏在书房彻底撕破脸之后,窦氏就暂时被禁足在怡兰苑。 后来宫中传了口谕叫她幽闭思过,这禁足便从暂时变成了长久。 谢昭昭吩咐香桂给看守怡兰苑的人拿了些银子,盯紧窦氏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报。 这不,今日刚闹起来,消息就传回来了。 香桂又说“看守的人没有往上报,直接报到小姐这儿来了,小姐那些银子可算没白花。” 谢昭昭笑了笑“府上的人都是明眼的。” 从窦氏没了管家权之后,她便在这府上不做主了。 下人们自然看着风向。 香桂皱眉说“只怕她是求见老爷,是没安什么好心呢小姐。” “无非是为了谢星辰。”谢昭昭慢慢放下茶杯,“我去瞧瞧。” 夜色暗沉。 谢昭昭带着香桂和香蓉,一路到了怡兰苑门前来。 那守院子的仆人一看见她,连忙上前见礼,“七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人们都改了称呼。 谢昭昭从三姑娘成了七小姐。 “天气冷,拿去烫壶酒喝,暖暖身吧。”香桂给了那仆从一个银元宝,“小姐进去和二夫人说说话。” “是。” 那仆从满脸喜色,也不多问,就带着其他两个兄弟快步离开了。 谢昭昭进到院内,脚步略微顿了顿。 想当初这怡兰苑里花团锦簇,院墙上都爬满了绿藤,每一日都要有花匠前来整理修建,可谓是一派生机怏然的模样。 而如今,花草绿植因为长时间不清理,长了没了形状,乱七八糟地耷拉着。 且又因为天冷,枝叶微卷,有的甚至干枯了。 枯叶落在谢昭昭的脚边。 她看了两眼,绣鞋踩着那些枯叶朝前走。 怡兰苑内只有窦氏那间房还亮着灯。 香桂上前敲了门,也不必等窦氏回应,便将门一推而开。 里面正要来开门的嬷嬷愣了下,立即扑过去护在窦氏身边,“怎么是三小姐?” “怎么不可以是我么?”谢昭昭堂而皇之地进到屋内。 窦氏发髻松散,往日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上,如今带着浓浓的疲态,眼中红丝遍布。 没有了精致妆容,精神又不佳。 她看起来好像短短几日老了十几岁。 “二婶。”谢昭昭淡笑,走到窦氏对面的圆凳上坐下,“这几日思过的感觉如何?” 窦氏目光阴戾,咬牙切齿“小贱人!” 谢昭昭不见气恼“二嫂以前最爱装柔弱和蔼了,如今这是装不下去了?那很好,我最不喜欢和戴着面具的人说话了。” 窦氏怒极,猛然站起身就要朝着谢昭昭扑过去。 她身边嬷嬷连忙把她拦住“夫人息怒、息怒!三小姐是会武功的,您忘了——” 窦氏僵住,瞪着谢昭昭那眼神恨不得能把她生吞活剥。 但偏偏现实残酷,她除了用眼神企图凌迟谢昭昭意外,任何实质的伤害都给不到。 “墨宝斋的东西是你弄走的?”窦氏阴冷地说道“对不对!” “不错。” 谢昭昭慢条斯理道“我大房的东西,当然都该收回来……除了墨宝斋,还有你给你的宝贝女儿准备的那些嫁妆,我也一分不差,都收回来了。” 窦氏先是一愣,后大喊道“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谢昭昭微笑着说“在她出嫁的前一晚,我便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换了,换成了石头,还是乱葬岗边上捡来的那种。” 窦氏陡然大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让她在梁王府怎么过?”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狗东西,她是你姐姐啊!” “我姐姐?”谢昭昭轻声反问“若真当我是妹妹,又岂会和我的未婚夫暗度陈仓五年甚至更久?” “若真当我们是家人,更不会只图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中饱私囊,将我大房当傻子一样供你们驱使!” “你们背后都是怎么说我们的?你们母女恨极了爹爹和娘亲,恨极了大房所有人,认为我们踩着二叔的尸骨才走到今日。” “我们就该被供养你们,该让着你们,该叫你们搜刮走银钱财宝,该为你们铺路!” “论起蛇蝎心肠,二婶可比我厉害多了!” 前世谢家满门凄惨,窦氏和谢星辰就是推手! 窦氏惊的脸色惨白“你胡说,我和星辰根本没有——” “你不承认也无妨。” 谢昭昭心平气和,“反正也不会改变什么,二婶就好好地幽闭思过,了此残生吧。” “不——”窦氏失声惊呼“我要见大伯,我要见你爹,你敢不给我通传,我今日、今日便撞死在这里,你试试看!” 谢昭昭笑道“你现在就撞吧,死了便说你是因为教出谢星辰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儿,羞愧难当,自尽了,你也能落个好名声。” 她指了指柱子,又指了指门板,“撞柱子吧,比较结实,二婶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定可以一次成功,不会痛苦太久。” 窦氏完全傻住。 她苍白无血色的唇颤抖不已,盯着谢昭昭愤恨不甘。 谢昭昭倾身,慢慢与她说“到时候,不守妇道这事儿就落到谢星辰一个人的身上了哦,对了,我还听说她在梁王府过的很惨。” “梁王有个傻女儿,二婶知道么?最爱折磨人了,如今你那宝贝女儿就是她折磨的新对象。” “也不知道她能熬多久呢。” 第158章 云祁那混不吝的 窦氏双眸发胀,猛然间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谢昭昭反应极快,身形敏捷地起了身。 那血珠一滴都没有粘到她的身上。 “夫人、夫人!”嬷嬷惊声尖叫起来,“夫人昏死过去了!” “喊什么?” 谢昭昭平静道“昏倒了那就请大夫,二婶总归是我的长辈,难道我还能看着她出事,袖手旁观不成。” 嬷嬷看着谢昭昭,唇瓣蠕动两下,终究不敢说出任何话来,只说“劳烦、劳烦小姐!” “你且好好照看着吧。”谢昭昭转身离开,“大夫等会儿就来。” 离开怡兰苑后,谢昭昭随意吩咐香桂去外面请个大夫回来。 香桂迟疑道“小姐这般憎恶她们母女,为何还要找大夫?现在府上都是小姐说了算,小姐若当做不知道,也没人会说什么。” 昭昭淡淡说“只不过爹爹对二房终究还有几分不舍。” “我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到时候这边消息传到我爹那儿,我爹过问了,免不得又有变故。” “我何必把事情搞得复杂?” 前世谢家离京之际,就因为窦氏和谢星辰假意装作被扣留京城,引得谢威前去相救,结果因为逗留被问了大罪,剥皮楦草,死无全尸。 今生纵然情况纵然不像前世那般糟糕,谢昭昭也容不得这一对母女再来作妖。 她会将事情拦在自己这一步便停下,不可能给谢威再心疼二房的机会。 谢星辰和窦氏走到如今地步,都是咎由自取。 各人造业各人担。 她们种了什么因,就得承受什么果。 香桂明白了“那奴婢这就去办,然后再给夫人和老爷那边传消息,就说二夫人身体不适,已经请了大夫。” “聪明。” 谢昭昭淡淡一声,迈步回了望月楼去。 …… 当晚,大夫前来给窦氏看诊。 怡兰苑的消息也传到了春和楼去。 谢威果然有些微担心。 只是他是男子,又是一家之主,不可能跑去看望窦氏的病情,便让于氏身边嬷嬷过去瞧了一眼。 嬷嬷看过之后回了话,只说秋末冬初,染了风寒。 谢威便让人送了些补品去,算是关照过,这事便暂时过去了。 于氏对这事一直没吭声。 望月楼里,谢昭昭听香桂说起这事来,表情平平,没什么特别反应。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一切发展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小妹。” 楼下传来谢长渊的声音,却是没听到上楼梯的脚步声。 谢昭昭顺着窗口瞥了一眼。 谢长渊竟然懒懒散散地坐在了她那紫藤秋千架上,慢慢摇晃着,“下来说话,仰着头看你,哥脖子都疼。” “……” 谢昭昭默了默。 谢长渊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跑来找她,想必是为了前几日,她交给他的那些带不走的贵重东西安置问题。 谢昭昭这便下了楼,停在谢长渊身边,“要我帮五哥推一推秋千么?” “那倒不必。”谢长渊笑道“你坐着,我推你还差不多。” “不坐。” 谢昭昭在洗砚池边坐下,问“安置的如何?” “放心,都安顿好了,到时候再回京,你那些宝贝首饰摆件如果损坏一个边角,你找我就是!” “那就好……”谢昭昭点点头,忍不住问“你安顿在何处了?” “这你就不必管了——”谢长渊笑眯眯地说罢,朝着红袖眨眼“也不给公子上茶,都要渴死了!” 红袖纵然见他次数多了,也被这动作惹的红了脸,赶紧和香蓉退走了。 谢昭昭淡淡说“五哥,你老毛病又犯了。” “哈哈哈哈——”谢长渊朗笑两声,“我不过笑一笑,讨杯茶喝罢了,从妹妹口中说出来,怎得就不好听了呢?” 谢昭昭摇头“你这样的不收敛,小心有一日风流债欠的太多还不起。” 记得前世,谢长渊似乎是有个什么红颜知己的。 只可惜局势太乱,他和六哥谢长安都在离京的时候,与谢威一起命丧京都。 “怎么可能?”谢长渊笑道“五哥很有分寸的,不该五哥招惹的五哥敬而远之……对了!” 谢长渊的神色忽然正经起来“你前几日和云祁见面的时候吵架了吗?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 谢昭昭唇瓣一抿,沉默片刻才说“怎么个不好法?” “挂着一张脸……”谢长渊皱眉“我今早去和他道别,他也不理不睬地,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样,玄明与我说,就是见你之后才这样的。” 谢长渊追问“是不是因为我们离京的事情?” 谢昭昭垂眸,想起那日云祁完全不讲理,一把挥的那栗子落了满地的样子。 “哎……” 谢长渊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小子……别看这次回京之后稳重了一些,但在你的事情上,总是容易冲动,脾气就不受控制。” “你又是个又硬又臭的脾气,两人也不知道服软让步的……你瞧我就很懂得看女孩子的眼色,从不叫女孩子伤心。” “云祁这混不吝的。”谢长渊“啧”了两声,“活该追在你身边这么些年都不见你给他好脸色。” 话落,谢长渊等了好一会儿,谢昭昭还是不吭声。 谢长渊只好说“你不打算和他告个别吗?咱们离京不知归期呢。” “五哥不必操心这个。”谢昭昭淡淡说“我心里有数。” 谢长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那你自己决定,若是要见……五哥帮你约他,若是不见也没什么,五哥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谁叫他惹你。” “多谢五哥。”谢昭昭朝着谢长渊微笑“你的东西打点好了吗?跟你那几个红颜知己可有好好告别?” 谢长渊笑道“我也没什么可打点的,至于道别么……别提了,她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看的我可心疼不舍,哎,让女孩子流眼泪,可太不应该了。” “可没办法啊!” 兄妹二人正说笑着,谢长安来了。 三人聊了会儿天,一起在谢昭昭这用了晚饭,谢长安和谢长渊二人才离开。 筆趣閣 第159章 酒醉 谢昭昭送走兄长,却没回楼上去,而是停在洗砚池边,看着里面清凌凌的水,神色有些复杂。 这一走,起码要一两年才能回来吧。 一两年便都不能见面。 可是想到云祁那副不分青红皂白的样子,谢昭昭又沉了脸。 既然他要不讲理,自己何必惦记他! 她甩袖上了楼,吩咐香桂把那些没看完的话本子也带上几本,方便路上看。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想看的其他杂书,亥时刚过就上床歇息了。 然而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恍惚之间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唤。 “谢姐姐……谢姐姐……” “昭昭……昭昭。” 那声音时高时低。 时而轻笑明朗,时而又带着低低叹息,时而酸涩想念。 最后脑海之中的画面,定格在他多情而纠结的双眸。 谢昭昭猛然翻身坐起,眉心紧蹙。 她掀开床帐,看到床边烛台上已是蜡泪蜿蜒。 “小姐?” 外面传来守夜嬷嬷的声音。 谢昭昭问“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子时刚过。” 昭昭淡道“你不必守了,回房休息吧。” “可是——” “回去吧。” 谢昭昭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拒绝。 那嬷嬷没再多说什么,脚步声却顺着楼梯,越来越远。 谢昭昭坐在床榻上,垂眸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起身下床,从柜子里拿了件平素练武穿的靛蓝色衣裙,又拢了头发,跃窗而去。 …… 定西王府内一片寂静。 谢昭昭越墙而入,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靠近寒月轩。 她知道他平素都是歇在寒月轩的。 然而寒月轩守卫森严,谢昭昭没有办法在那些侍卫毫无发觉之下就进去。 犹豫一瞬,谢昭昭离开寒月轩附近,潜入下人房,抓了个出来方便的小婢女询问“李嬷嬷住在何处?” 那小婢女被吓得够呛,就要失控惊叫出声。 还好谢昭昭反应够快,将人提前点了哑穴。 谢昭昭低声说“你只需回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听懂了吗?” 小婢女用力眨眼。 谢昭昭这才解开她的穴道“李嬷嬷住在何处?” “在、在寒月轩东边的丁香苑,你找李嬷嬷干什么——” 谢昭昭重新点住她的哑穴,“你回去睡吧,明早你就能说话了。” 那婢女猛点头。 谢昭昭转身走了两步,又阴沉地威胁“不要叫人,否则马上杀了你!” 小婢女脸色煞白地咽了口口水,人都吓傻了,哪记得叫人? 谢昭昭目的达到,便一路到丁香苑中去,找到了李嬷嬷。 这会儿,李嬷嬷也是刚睡下不久,床边坐了个人推醒了她,着实叫李嬷嬷大吃一惊。 屋内亮起烛光。 “你——”李嬷嬷惊讶道“七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抱歉。”谢昭昭说道“有些事情想找殿下说,但寒月轩那边守卫很严,怕误闯闹出误会,所以只能来打扰李嬷嬷。” “原来是这样……” 李嬷嬷稍微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殿下今夜不在王府。” “什么?” 谢昭昭诧异“去何处了?东宫吗?” “不是。” “那是没离宫,留在皇宫了?” “也不是,他和陆大人出去了。” “陆汉秋。” 谢昭昭眉心微皱,“所以我要找他得先找陆汉秋。” 嬷嬷说道“现在也不知是在何处,小姐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不如这样,小姐有什么事情,先告诉老奴。” “等殿下回来,老奴转告他。” “不必。” 谢昭昭站起身来,“打扰嬷嬷休息了,嬷嬷接着睡吧,我先走了。” “小姐——” 李嬷嬷站起身来要追问,但谢昭昭却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谢昭昭离开了定西王府,走在黑沉沉的暗巷之中,本是要直接回凉国公府去。 然而走了两步,却又定住脚步。 片刻后,她直奔陆汉秋的宅邸。 陆汉秋的宅邸隔着定西王府两条街,平素白日里百姓穿梭,感觉略有些远。 如今深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谢昭昭又是用轻功。 片刻时间,便越墙入了陆府。 陆府的守卫比之定西王府明显就松了许多。 谢昭昭走了一会儿进入花园,遥遥听到不远处有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 看来陆汉秋是在府上的。 云祁和他……现在还在一起? 谢昭昭缓缓朝着那声音来处靠近。 片刻后,她停在了一个叫做风雅阁的院子外面。 里面乐声起伏,还有陆汉秋的笑声。 谢昭昭视线扫了这院子一圈,思忖进去的可能性,却忽然将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高大挺拔,一身黑衣,正是云祁身边的上将军玄明。 谢昭昭当即摘了片树叶,朝着玄明飞过去。 玄明只听得破风声响,反手一捏,抓住那树叶的同时抬眸朝着树叶来处看,也发现了谢昭昭。 玄明错愕“七——” 只一开口,他又立即闭嘴,快步上前来。 谢昭昭从树上跳下来,“玄明将军,殿下他人呢?” “呃……”玄明愣了愣,欲言又止起来,“殿下他……” “在里面的,对不对?” 谢昭昭说“你叫他出来!” “好!” 玄明松了口气,里面那妖精洞的样子,若是让小姐看到了不知道怎么想,还是请殿下出来的好。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手下守好谢昭昭,莫让人当成了刺客。 谢昭昭盯着那风雅阁。 她武功恢复之后修内力也勤勉,目力极好。 在玄明开门的一瞬,她看着那屋子里轻纱漫舞,身段妖娆的女子转着圈,陆汉秋左拥右抱,云祁也脸色发红,身边还坐了两个女子。 女子娇柔美丽,巧笑倩兮,正给云祁劝酒。https:/ 谢昭昭皱眉,咬住了牙关。 只一瞬,她极冷地哼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七小姐?” 两个手下愣了愣,不敢拦人,只能赶紧去跟玄明禀报。 玄明这边进了门立即到云祁身边去“殿下,七小姐来了。” 云祁微阖着眼“胡说!这是陆府,她怎么可能来。” “真的来了。”玄明压低声音“就在外面等着。” 云祁一怔,张开双眸。 就在此时,一个手下快步进来说“七小姐她走了。” “不是叫你们守着她?”玄明急道“她怎么就走了呢?” “属下也不知道……她瞧着将军开了门,就忽然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只是……”下属低声说道“只是古怪地笑了一声。” 云祁猛然站起身来,酒醒了大半。 第160章 心软 “殿下,微臣藏的雪梨春,您觉得味道如何啊?” 主坐上,陆汉秋眯着眼眸,半靠在一名绝色女子身上,视线迷幻,身子无力,显然已经是醉的不轻。 云祁哪有功夫理他,一跃之下跨出席位,也不理会身后的叫喊声,快步走出风雅阁。 外面的风一吹,他的头一下子晕了起来。 云祁脚下踉跄。 “殿下!” 玄明立马伸手,将云祁扶稳了,“你还能走吗?若是不能走,便在陆汉秋这府上稍微歇息一番,属下前去寻七小姐,护送她安全回府。” “不用!” 云祁按了按额角,就那么由着冷风吹了一会儿,酒气似乎也被吹散了许多。 他快步往外“哪个方向?” 先前的手下愣了一下,才回说“花园方向,咱们的人怕小姐有个好歹,所以有一个跟上去了。” 云祁不再多说,快步便顺着那手下指示追出去。 …… 别看他只是从风雅阁出来走了三五步的样子,谢昭昭却是已经越出了陆府。 那名玄甲军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护送着,瞧着谢昭昭一路往凉国公府急奔。 等云祁联络到这人时,已经到了凉国公府之外。 手下恭敬地与云祁说道“小姐已经回府了,一切安全。” 云祁“……” 安全? 他瞧着凉国公府的院墙。 玄明低声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或许小姐呃……睡下了,殿下明日再来找——” 云祁一抬手“在这儿等着。” 话音落,云祁一跃而起,入了凉国公府内院。 玄明“……” 他和那先前的手下对视一眼,默默背过身去等候。https:/ 手下站了许久,忍不住说道“殿下怎么这么喜欢翻凉国公府家的墙?”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提前、或者后续说的,非要大半夜! 玄明双手叉腰,“呵呵”笑了一声,“殿下今日在扑在脂粉堆,被小姐看到了,不赶紧去解释,改明儿就解释不清楚了。” 手下不能理解云祁和谢昭昭的情分,心中默默说殿下也太惯着这谢七小姐了。 不就喝了点儿酒,看了点儿舞乐? 就算边上坐着两个女子,那也离着殿下那么远呢。 殿下又是全程冷着脸喝闷酒,生人勿近的样子。 那两女子连殿下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如今只是被谢七小姐看一眼,竟然就巴巴地跑来解释,那有什么好解释的! 殿下身份尊贵,人中龙凤,以后府上一个正妃,四个侧妃,无数贵妾。 现在就这样都得翻墙解释,以后还了得? “别琢磨了。”玄明低声冷喝“注意警戒,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手下一凛,立即收敛心神,观察四周。 …… 云祁来这里来的多了,寻到谢昭昭那望月楼,属实是轻车熟路。 他闪身入院子的时候,楼上还亮着灯火。 等他避开守卫,到了二楼,谢昭昭房门外的时候,里面的灯火忽然灭了。 秋末冬初,冷气纵横。 她这窗户也关的严实。 云祁瞧了两眼,停在门前轻轻叩了叩。 “谁?” 屋内传来谢昭昭的声音。 “是我。”云祁应“你把门打开,我……与你有话要说。” 屋内一片静懿。 良久之后,就在云祁忍不住要再叩几下之时,里面传来谢昭昭的声音“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祁“……” 他深吸了口气。 也不知是因为一路狂奔以至于酒气上泛,人半醉着变执着了还是如何,他背靠着门板说“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 云祁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月亮,微闭上眼,“不开,那我便在外面等着。” 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云祁索性身子顺着门板下滑,坐在地上,“我进来的时候,巡逻的府兵刚从这儿走过。” “两刻钟,他们便会再经过此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 “若是发现了,不知传出什么话去……” 他听里面人气息明显沉了几分,唇角便挂起三分笑,再接再厉道“哎,外面好冷啊,我听你来了便着急寻你,连外袍都没穿。” “咳咳……” 他假咳了两声,又说“记得前几年在麟州,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昏迷不醒,我当时便是这样守在你门前等着。”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我一守便是一整晚。麟州比圣京冷的多,你醒了,我却受了凉,又得卧床休息。” “你那时骂我蠢,就不知道到屋内守着,咱们的关系哪需要顾忌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如今你却理都不理我了。” “昭昭、昭昭。” 谢昭昭忍无可忍,一把将门拉开。 云祁因是背靠门板,猝不及防之下往后跌过去。 就这般,谢昭昭居高临下,云祁躺在了地上。 云祁勾唇,朝着谢昭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声音轻软地说“昭昭。” “……” 谢昭昭深吸口气,蹲下身扶他起来,反手关了门。 云祁只穿着件玄黑色锦绣深服,外袍的确是出来太急忘了穿。 又在冷风里待了一阵子,那手那脸都冰凉的厉害。 他靠在谢昭昭身上。 等谢昭昭扶他到桌边圆凳上坐好,他一把捞过谢昭昭的腰抱紧,“昭昭。” “松开。” 谢昭昭声音毫无起伏,去掰他的手。 云祁顺着她的意,将谢昭昭松开。 谢昭昭将内外间隔断的门拉起来,点亮了床边蜡烛,蹲下身去将炭火挑旺了些,又把小茶壶架在炭火之上。 期间云祁就趴在桌边瞧着她,酒意使得他的眼神迷蒙柔和,还带着点儿稚气,少了往日的凌厉内敛,“昭昭,我头晕。” “活该。”谢昭昭冷哼一声,“谁要你喝那么多。” “心烦啊……”云祁咕哝,“陆汉秋那厮说,一醉解千愁,我琢磨着,我似乎从来没有醉过,试试无妨,便去了。” “昭昭,我手冷。” “昭昭,我渴。” “我想喝水……” “我还有点饿。” 谢昭昭“……”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把他带进屋做什么。 就叫他在外面躺着好了! 他不可能自己来这里,肯定是带着属下,难道那些属下会不管他? 自己当真是多此一举,听他卖个可怜就心软了。 第161章 我错了 就算他当真被府兵发现了,府兵还能把云祁怎么样吗? 父亲治军严苛。 凉国公府的府兵也都纪律严明,绝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 至多就是她被父母多数落几句。 那也不会掉块肉。 反正云祁以前就缠她胡闹,父母早都习惯了。 如今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孩子气地一口一个昭昭,要这要那…… 谢昭昭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十几岁的那两年。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 只不过那时候是叫她姐姐,是真的乖顺。 如今这一声声,却像是故意的一样,语气讨好之间带着几分揶揄和不驯,恶劣的恰到好处。 “昭昭。” 云祁又唤一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真的饿……心情不好,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酒,如今好难受。” 谢昭昭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 小茶壶还没开,桌上的茶水冷的厉害,自然不可能给他喝。 至于他说饿了……倒是有两块糕点。 “等会儿。”她丢下几个字,起身到远一些的桌上去拿盛糕点的玉盏。 刚拿起糕点,身后忽然有掠风声。 谢昭昭下意识转身,却是云祁欺身而来,将她抱入怀中。 将她手上的玉盏也撞的掉在了地毯上,糕点洒了出去。 “松开!”谢昭昭皱着眉,用力推他,“你别动手动脚的。” 云祁轻笑“以前你可不会说这个,你不会是看到我在陆汉秋府上的样子,生气吃醋了吧?” 他不提谢昭昭还不会去想。 这一提,谢昭昭想起那会儿的情况。 那轻纱漫舞,体态妖娆的女子坐在他身边劝酒的样子。 此时他离得近,身上酒气泛滥的同时,还夹杂着浓浓的脂粉气。 谢昭昭顿时脸色阴沉,“你又脏又臭,放手!” 祁好脾气地松开她,却去拆解自己腰带。 “你做什么?”谢昭昭沉着脸问。 “你说我脏祁叹了口气,“我下午才沐浴过,定然是这衣裳让你觉得又脏又臭,那我便脱了去。” “……” 谢昭昭微愣,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别胡搞!” 云祁趁势捏住她手腕,再次将她揽在怀中,“那你不许嫌我,不许推我,我就不胡搞。” 谢昭昭额角抽疼,一时间束手无策。 她琢磨着,他这怕是醉了吧? 也不知道好言好语哄一哄有没有效果。 此时,耳朵上忽然一凉,竟是云祁亲了上去。 谢昭昭连忙躲闪。 云祁却紧抱着她不放,叹道“昭昭,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心烦地随了陆汉秋去?” “六部的事情,皇爷爷和父亲,我都可以应付,唯独你,总是叫我毫无办法……你要保着谢家安稳,你想离开京城。” “你不相信我可以把事情办好,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与你的事情,是你最后考虑的,或者你根本不会考虑。” “你既然早是这样想的,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 “是只为了解你身上的软筋散,对不对?” 云祁哼了一声,极是不悦“我就知道,你以前不喜欢我,现在也不会喜欢我,你给我一点好脸色,也不过是稳着我,不让我胡闹,在人前来纠缠你。” “可我想要你喜欢我啊。” 谢昭昭抵在他身前的拳头忍不住握紧,咬唇说道“是你那天不分青红皂白发脾气,你根本——” “我错了。” 云祁唇角下垮,那表情竟有些委屈,“我忽然听到皇爷爷要你们出京,我慌了,我难受啊昭昭……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 谢昭昭僵了僵,心房被这些话冲撞的一片酸软,竟生出一种想哄他别这样难受的冲动来。 她挡在两人中间的手往后滑,在他腰侧停留一瞬,最终双手环到云祁后背,将他抱住,“好。” “嗯?”云祁轻声问“你原谅我了吗?” 谢昭昭闷声说“你是皇长孙,身份尊贵,一生起气来摔摔打打的,我哪里敢不原谅你?” “你在骂我。” 云祁轻笑,吻了吻谢昭昭的额心,“骂我也好,总之不能不理我。” 他那细细碎碎的吻,带着点点酒香,从谢昭昭额心下滑,落到鼻尖,最后落到谢昭昭唇上,浅浅碰触。 “昭昭……我想要你喜欢我,把我放在心里,哪怕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 云祁的手抚上谢昭昭的脸颊,指尖停在她的唇角,“你做任何事情之前,考虑考虑我,或者提前告诉我你的打算,行吗?” 谢昭昭想要应他。 然而云祁却又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亲近的间隙哼笑说道“你这张嘴巴不讨喜,指不定说出什么让人恼火的话来,不听你的。” 谢昭昭气恼不已。 只是念着他醉的昏沉,想想说了他也未必记得。 如今这般亲近,想来才能安抚好他。 她微闭上眼,亲近几许,将脸埋在他身前。 二人谁都没说话。 云祁几乎大半边身子都要靠着谢昭昭才能站稳。 谢昭昭撑了他一会儿,扶着他往床边走,“你喝了多少?” “不多。” “不多还能醉成这样。”谢昭昭嘀咕了一声,把他丢到自己的床上,拉了被子来盖好。 小茶壶的水开了。 谢昭昭起身要走,云祁一把扯住她手腕,双眼迷醉,如夜空之中泛着点点光华的碎星“走哪儿去?” “倒水。”谢昭昭把他手指掰开,“你不是渴了么?” “哦。” 云祁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谢昭昭松开,半闭上眼睛。 谢昭昭在茶杯之中倒了白开水。 刚烧开的水烫的厉害,她便放在一边桌上晾着。 她停在桌边瞧了云祁一眼,沉思片刻,悄然出去,到楼下敲了香桂的门。 “小姐?” 香桂来将门打开,见是谢昭昭,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 昭昭点头,“你去煮点醒酒汤,再做一碗好下咽的汤面。” 香桂更是诧异“小姐要醒酒汤做什么?” “只管去做就是。”谢昭昭交代“快些。” “……好。” 香桂快速披衣,从房间内出来后,她忍不住朝着楼上谢昭昭的房间瞧了一眼。 前面云祁曾夜探数次,香桂贴身照看谢昭昭,自然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谢昭昭很平静,香桂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 今晚这情况,莫非殿下又来了? 第162章 醉汉 谢昭昭上楼的时候,又顺便唤了红袖一声,要她在府上走动一下,寻一寻,看看云祁身边的玄明可在。 红袖倒不像香桂那般询问谢昭昭。 毕竟,她武功不错。 方才云祁在楼上胡搅蛮缠说话的时候她便听到了,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先前五公子交代过。 如果小姐不叫她们,那殿下来了,她们也只当不知道就是。 等叫了才去做事。 到望月楼门前的时候,香桂和红袖照了个面。 香桂瞧着红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殿下?” 红袖一点头。 香桂“啊”了一声,“那、那、那——” “别那了,快去做事。”红袖把香桂推向厨房方向,自己很快隐入黑夜之中。 香桂呐呐半晌,忽然一拍手笑起来。 先前小姐总是排斥推开定西王殿下,非要嫁给什么楚南轩。 那楚南轩,虽然瞧着英俊挺拔,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总感觉太完美了些,叫人心里不安。 如今可倒好,事实证明他果然是装出来的。 还牵出了一堆乌糟事,想想就恶心。 还是定西王殿下好啊。 他们小时候就亲近,如今再亲近起来,她这作婢女的真心为自家小姐高兴。 可是转而又想到谢家马上要离京…… 那小姐和定西王都见不到面了。 定西王还要被赐婚陈家。 那两人岂不是没未来? 罢了,这些事情主子们比她还伤怀吧。 香桂轻叹了一声,快步往厨房去了。 …… 谢昭昭回到楼上厢房时,云祁似是睡着了。 “喂。” 谢昭昭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脸,云祁只是微皱了眉,然而身子却是动也没动一下,呼吸绵长而匀称。 “……还真睡着了。”谢昭昭默了默,“没心没肺的,我这儿你也能睡得着。” 她这般说着,打量了云祁一会儿,把他的长靴拽下来丢在一旁,将被子盖好了些,又洗了个帕子给云祁擦了擦脸和手。 之后,谢昭昭便坐在床边拿了个话本子。 一边随意翻看,一边等红袖和香桂那俩人。 “小姐。”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外面传来红袖的声音“寻到了玄明将军,已经请他随属下过来了。” 昭昭应道“你请玄明在楼下歇息片刻,他……睡着了,要他稍微睡会儿。” “是。” 红袖离开了。 谢昭昭低头瞧了云祁一眼。 光线被她挡住,清朗俊美的少年的脸侧向她身边,隐于阴暗之中。 不见平素的凌厉和冷沉,只剩下简单和飞扬。 有一种干净纯粹的感觉。 “昭昭……” 睡梦之中的云祁低笑着轻唤了一声。 谢昭昭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继续翻看自己的话本子。 其实手上的本子并不怎么吸引她。 只是现在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 又过了一刻钟,香桂送了醒酒汤和汤面来。 将托盘放在外面桌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朝着内间看了好几眼。 “你去休息吧。”谢昭昭温声说“这么晚还打扰你,辛苦了,今晚的事情……” “奴婢明白的。”香桂懂事地说“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谢昭昭欣慰一笑。 香桂又说“小姐忙完了……也早点休息。” “好。” 吱呀——咔! 香桂退出去了。 谢昭昭随手丢了话本子,起身把托盘拿到床边的小几上放好,才去推云祁,“醒醒。” 云祁皱了皱眉,侧着身子朝谢昭昭靠了靠,长臂扫过来。 谢昭昭连忙把托盘端起,以免被他打翻。 结果托盘倒是拯救到了,云祁的手也揽到了她腰间,脸颊更是过分地贴到了她身上来。 谢昭昭咬牙。 这个混不吝的东西,喝醉了没意识了,还手脚不安分。 谢昭昭吸了口气,先把托盘连着小几推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然后直接拽着他肩头的衣服把他拎起来靠着自己,这才把醒酒汤灌进他嘴巴里。 “什么……东西……” 云祁含糊地说了一声,噗地将醒酒汤吐了谢昭昭满身。 谢昭昭瞪着那些污渍,也有些着恼。 这下直接懒得温柔,捏着云祁的下颌便将醒酒汤直接给灌了进去。 云祁当年早产,小时候身子一直不好,便一直泡在药罐里。 年月久了便抵触吃药,经常趁人不注意,便将汤药偷偷倒掉。 后来被谢昭昭发现了。 谢昭昭起先也能买点零嘴或者好玩的小玩意儿,认认真真哄他吃药,后来他撒泼耍赖扮可怜地不吃,谢昭昭也只能耍横。 当时便就用这动作灌过他好多次。 想来是有深刻记忆,云祁虽拧着眉一脸不情愿,但竟然把醒酒汤都喝光了。 被谢昭昭丢在床榻上的那一瞬,还模糊地说了一声“谢姐姐,你又欺负我”。 谢昭昭没理会他,只给他擦了脸和嘴巴,又拿来靠枕。 她把云祁拖起来让他靠着靠枕坐好,转身去端那碗热汤面,“闻着是鸡汤面,你不是饿么?来吃吧。” 云祁经过这番折腾,那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他视线幽幽地盯着谢昭昭,唇角下垮,表情颇为幽怨“你知道我最讨厌吃鸡汤面了,是不是故意让人准备这个来看我难受?” “我没有。”谢昭昭面不改色,“估摸着厨房有剩下的鸡汤,所以随便给你做了点儿……吃不吃?” 云祁轻叹,“那你倒是喂我啊,我头晕目眩的,这碗好像有……一个两个三个?我都看不清楚……打翻了怎么办?” 谢昭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麻烦!” 语气虽然不好,但她依然拿了筷子,坐的靠近了云祁些许,夹了面条往云祁嘴巴里塞。 依然是不甚温柔。 不过云祁吃的愉悦,不喜欢的鸡汤面也变得美味了。 竟将那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汤和菜叶都没剩下。 谢昭昭心情好了一点“这还差不多……没想到你如今不挑食了。” “嗯。” 云祁头往后仰,半闭着眼睛,“谢姐姐喂我的,毒药我也不挑,吃的干干净净。” 谢昭昭只当他醉死了,说的都是醉话,也不多理会,转身将方才烧好的水喂给他。 原本的热开水,在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已经有些凉。 云祁也认真喝着,不见半点脾气。 第163章 夜不归宿 吃饱喝足,谢昭昭给云祁拉了下被子,转身要往外面走。 “干什么去?”云祁又扯住谢昭昭的手,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我现在不渴也不饿了。” 言下之意,你也不要忙活了。 谢昭昭说“你不能待在这儿,你得回去。” “不能吗?”云祁半眯着眼,轻轻问“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不——” “就再待一会儿,只一会儿,一会儿过了我就走,也不能吗?” 谢昭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有些后悔。 这一口气,吸的几乎全是云祁身上的酒气! 喝了醒酒汤也得一会儿才能有效吧? 况且他醉成这样,外面又冷,非要他这样出去,只怕受寒…… 谢昭昭心里琢磨了一阵子,最终没强硬赶人,而是说“那就待半个时辰,缓缓酒劲,半个时辰过了必须回去。” 祁应,唇角轻勾,那笑容灿若春阳,他将谢昭昭拉回去,“就知道昭昭对我最好了。” 谢昭昭把他的手拍开,“你松开,我去找点东西。” 云祁抬眸盯着她“找什么?” “有用的东西。”谢昭昭把他的手掰下去,“你就在这睡会儿,我去去就来。” 云祁似是不情愿。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醉意的,瞧着这房间是谢昭昭的地方,她还能跑到哪儿去? 当即他便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谢昭昭披了件薄披风退出房间到楼下。 玄明在小厅内侯着,见她下楼立即迎上前去“小姐……殿下喝醉,让小姐受累了。” “不打紧。”谢昭昭说“他喝了醒酒汤睡下了,可能要一会儿才起,等起了你再带他回去。” “是。” “他的衣服呢,你们可拿了?” “没——”玄明尴尬道“殿下看到小姐离开起身便走,走的太急,我和另外两人也忘了殿下的衣裳。” 谢昭昭眉微皱。 玄明立即说道“我派人去取。” “算了。” 谢昭昭说道“定西王府离的远,去取一件得要一阵子呢……我去找一件他能穿的。” 玄明看着谢昭昭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会错意了—— 他以为谢昭昭是介意那外袍留在了陆家那脂粉堆。 这会儿瞧这个意思,是担心主子等会出去的时候会冷吗? 玄明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看来小姐并非对主子无动于衷嘛。 他朝着楼上看了一眼,倒是很想去瞧瞧云祁现在的情况。 不过这里是谢昭昭的住所,楼上是谢昭昭闺房,他自然不能进去。 红袖立在一旁,也瞧了楼上一眼。 她也好奇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殿下是外男,如今还在里面。 她这做下属的,看到外男不动手不吭声似乎不行。 所以直接装傻当不知道。 …… 谢昭昭去了谢长渊那院子,没想到院内只有长随守着,支支吾吾地说谢长渊早睡了。 谢昭昭挑了挑眉“睡了?屋里一点声响都没,是不在吧?” “小姐!” 长随连忙说“您不要胡说,五公子是真的睡了,真的!” 谢昭昭盯着他“这种漏洞百出的谎你也撒?要是来的是娘亲,他睡着也得爬出来见人的。” 长随讪笑。 谢昭昭说道“好了,我不是来找茬,我只是想找一件外袍一件披风,你取来给我便是。” “啊?”长随愣了愣。 “听不懂?”谢昭昭重复了一遍,又说“今晚你没见过我,我没见过你,懂吗?” 长随这下懂了,赶紧进去取了给谢昭昭,贴心地说道“是前几日才做的,公子还没上过身。” “多谢。” 谢昭昭拎着衣服,很快回到自己的望月楼。 路上遇到了两队巡逻的府兵,问起谢昭昭这么晚了怎么在外走动。 谢昭昭说睡不着,出来赏月。 那两队府兵头领觉得古怪,但也不敢多问,只劝说谢昭昭夜晚风凉,多加衣服,早点休息。 等再回到望月楼厢房内时,云祁又睡着了。 被子却是被踢的乱七八糟,只有一角搭在腰间。 谢昭昭把被子给他拉好,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左右看了会儿,谢昭昭最终还是到桌边去趴下。 折腾大半夜,她困的厉害,原本是打算小憩一会儿,等他睡一阵子叫他醒来的,却不想这一趴,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云祁忽然睁开眼,坐起身,眸光锐利地扫视自己所在的地方,最后视线落在趴睡在桌边的谢昭昭身上。 那锐利的眼神顿了顿,继而想起昨晚一些细碎片段,又慢慢转为柔和,得意。 看来她也未见得对他无动于衷吧。 云祁轻手轻脚下了床榻,靠近谢昭昭身边时,手指拂过她的后颈。 谢昭昭身子一软,跌过去时被云祁顺势捞入怀中。 云祁将怀中佳人抱回床榻上。 察觉外面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云祁冷声说“等着。” 门外玄明愣了一下,不发一语地退到阴暗处,安静侯着。 云祁给谢昭昭拉好了被子,又吻了吻她的额角,这才起身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灰白,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玄明也是瞧着时辰,才上来问一问情况。 “走吧。” 云祁将谢昭昭的房门轻轻合上,转身下楼。 玄明瞧他步履稳健,毫无醉态,当即安静地跟上去,很快离开了凉国公府。 等主仆几人回到定西王府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这般早,李嬷嬷却已经穿戴整齐,在寒月轩门前焦急踱步。 瞧见云祁完好无缺地回来,李嬷嬷着实松了口气。 “殿下怎的夜不归宿?”李嬷嬷快步上前,语气责备“也不派人回来说一声……” “抱歉。” 云祁语气温和,“昨晚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没回来也没顾上派人通传。” 李嬷嬷是云祁生母吕氏的贴身嬷嬷,也是如今定西王府的掌家娘子,照看云祁的生活起居。 她在府中的地位,以及云祁待她的情分自然和普通王府仆妇不一样。 “您这外衣也没了。”李嬷嬷皱眉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外袍,您这——” m..nět 第164章 老父亲 “嬷嬷安心,我身体好,这点冷气受得住的。”云祁笑道“让嬷嬷担心了,是我不该,我这就给您赔罪。” 李嬷嬷哪里受得起他赔罪,忙说“殿下真是要折煞老奴……快进去、进去!” “好。” 云祁跨步进了寒月轩之。 李嬷嬷让婢女准备了浴汤、朝服以及早膳。 早朝时间快要到了,她便是有心数落云祁,也忍着没吭声。 云祁宽衣沐浴时,怀中忽然啪嗒一下掉出个本子来。 他皱眉弯腰捡起来一看,目光顿时变得很微妙。 竟是个话本子,《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 “殿下,时间不多了。”李嬷嬷提醒。 云祁“嗯”了一声,把那话本子放到自己枕头下,之后便沐浴更衣,整理妥当,上朝去了。 …… 云祁走时点了谢昭昭睡穴。 谢昭昭睡醒又是日上三竿。 香桂过来服侍时说“夫人来了,正在楼下花厅喝茶,等着小姐呢。” 谢昭昭一顿,“那快些吧,别让娘久等了。” 香桂给她挽发的时候,她又问道“你和红袖,你们——” “小姐放心。”香桂小声说道“我们什么都没说,夫人是听昨晚巡逻的府兵说起小姐夜半赏月,还有咱们楼内大半夜亮灯火,我又去过厨房——” “所以她担心小姐有什么不适,才过来等着的。” “那就好。”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些。” 桂的手很巧也很麻利,迅速帮谢昭昭挽好了发,整理片刻,便到楼下去见于氏。 昭昭进到厅内,给于氏行了礼。 “气色瞧着还行啊。”于氏笑眯眯地过来扶她,“听说你这里昨晚折腾半夜,还以为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 谢昭昭摇头,瞧着桌子上的早膳眼放亮光“这是娘吩咐人准备的吧?都是我爱吃的,正好我也饿惨了。” “你睡到现在,可不饿惨了吗?都还温着,过来吃吧。” 于氏牵着谢昭昭到了桌边坐下。 谢昭昭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 于氏信任她,也并非是太过敏锐的人,不然昨晚那番怎么瞒得过去。 她不想让母亲再担心她的事情。 而且马上就要离京了,可不能再节外生枝。 早膳之后,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不可避免地提起了窦氏。 于氏现在说起二房依然没有好脸色。 不过到底是要走了,或许想到以后眼不见心不烦,也没那么愤怒了,只说“到时候只她一个人在这宅子里,随她喜欢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谢星辰要是母凭子贵,带着窦氏也飞黄腾达了,也是人家的造化,只求别再来纠缠我们便是。” “说的是。”谢昭昭点点头,“这次离京,便基本算是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只求别来纠缠。” 二房,应该也没力气再来纠缠了。 谢昭昭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温柔乖巧,继续和于氏说着姐姐和小月儿的事情。 谢嘉嘉是外嫁女,这次谢家获罪离京,她并不在其中,要留在京城。 于氏一面自然是不舍得和女儿分开。 另外一面又觉得,谢嘉嘉留在京城也好,毕竟孩子才不到两个月,要是随着她们离京,颠沛流离的怎么行? 谢昭昭点点头。 她心里除了关心姐姐外,倒也好奇谢嘉嘉那些形形色色的话本子。 …… 午后,谢威回府,派人来叫谢昭昭过去说话。 谢昭昭有些诧异。 他们父女感情不错,但谢威平素都很忙,其实见面的机会不多,私底下叫她去说话的机会更少。 想来是有什么正经事。 那么,是什么正经事呢? 谢昭昭坐在花园小径上,低眉垂目,看起来乖巧温顺,心中却已经琢磨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香桂忍不住说道“会不会是二房那边的事情?” “不知道。”谢昭昭微微摇头“不猜了,去见了父亲便什么都清楚。” 香桂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七上八下。 如果真是二房的事情……老爷这些年对二房素来宽仁,纵容。 让自己的妻女吃点亏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一回小姐拦住了二夫人给老爷求救报信的人,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责怪下来,恐怕不是骂两句能消气的。 一路很快就到了书房院落。 这地方,除了谢威本人,以及还有贴身的心腹长随之外,其余闲人免进。 于氏以及谢昭昭和谢长渊他们,都是有事才会叫过来。 今日这院中也无其他闲杂人等,只有副将雷勋双手环胸立在廊下。 “雷叔叔。” 谢昭昭朝着雷勋点头问好。 雷勋跟随谢威南征北战,是谢威副将,更是谢家府兵总管。 他长的高鼻阔额,身材魁伟高大,笑呵呵地招呼谢昭昭“进去吧,你爹等着你呢。” 谢昭昭和雷勋视线一对,只觉他眼底神色微妙,心头禁不住一跳。 “老七来了。” 书房里,谢威背着山立在书柜之前,正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听说你那楼昨晚很热闹?” 谢昭昭忍不住屏住呼吸,“我看话本子,然后睡不着,所以——” “所以半夜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府上走来走去的赏月?”谢威回过头,粗粗的眉毛挑起来,“所以让婢女去做了醒酒汤?” “所以还请了玄甲军的上将军在你那院中逗留了个把时辰。” 啪嗒。 谢威把一卷竹简丢在桌上,“老七啊,你是觉得咱们府上的府兵都是闲吃干饭不做事的,对吧?” “……” 谢昭昭深吸口气,抬眸看谢威时已经是满面笑意“女儿当然不这么觉得!” “府兵是雷勋叔叔亲自统管,原先也都是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各个骁勇善战,怎么可能不做事?” 谢威哼道“老夫以为你当他们是瞎的……说说吧,为什么昨晚把人留在你楼中?”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现在和楚南轩的婚约还没解决,谢家又在风口浪尖上,你和他的关系很敏感?” 第165章 解除婚约 谢昭昭点头,“我都知道,昨晚是意外。” “怎么个意外法?”谢威好脾气地问“他挟持了你吗?” “……” 谢昭昭咬了咬唇,知道父亲什么都知道,当即也不好隐瞒,压低声音说“他喝醉了。” “哦。” 谢威点点头,“然后你就让婢女煮醒酒汤给他,还留他在你房中睡了半夜,老七啊,你不是很讨厌他么?如今这算什么?” “我以前是和他关系很糟糕……”谢昭昭沉吟片刻,“但那是以前,如今我心意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 “我——”谢昭昭认真说,“我打算和他在一起。” 谢威双眸微眯“怎么个在一起法?我们要离京了,他要被赐婚了,如何在一起?”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许多的障碍。” 谢昭看着谢威,表情平静镇定,“我会和他尽力突破。” “你倒是直接。” 谢威说道“老夫以为你要像瞒着你娘那样,继续瞒着爹爹。” “爹比娘敏锐,我哪里瞒得住。”谢昭昭叹了口气。 就云祁那进进出出的,一次两次躲开府兵巡查,次数多了肯定会被发现。 更何况昨晚还醉酒,在她房门外说了一阵子话。 也不过是雷叔叔给点面子,才没有当场冲过去把人拿下。 那样当真是不好看了。 “是么?”谢威淡笑一声,打量着面前的女儿,虎目之中波纹柔和“你是我和你娘最小的女儿,自小到大也最受宠爱。” “凡是你想要的,爹娘必定不会拒绝,如今你若真的看好了他,那爹爹便帮你。” “想好了。” 谢昭昭点点头,“请爹爹请旨,将我和楚南轩的婚事退了吧,如今这样的局面,想必皇上会答应的。” “嗯威也点了点头,坐回椅子上去,“为父等会儿就写折子请旨——与为父说说,你怎么忽然就转变了心意,什么时候变的?” 谢昭昭说道“被抢亲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楚南轩和谢星辰的,后来我一一证实,不知不觉就变了心意。” 谢威眉心微动,想起这大半年来,谢昭昭的转变,的确是从抢亲那件事情开始。 先前他的确好奇女儿转变。 然而如今楚南轩和谢星辰以及梁王那一堆乌糟事搞得京中满城风雨。 他其实也不想听这些乌糟事。 谢威垂眸,“退下吧。” 昭昭福了福身,笑眯眯地说“谢谢爹爹支持。” “就知道嘴甜。” 谢威冷哼一声,“上次来爹这书房的时候怎么说的?下次要带点好吃好喝的犒劳为父,结果呢?两手空空的便来了,还要为父帮你办事。” 谢昭昭笑着告罪“女儿这就去给爹爹准备。” “走吧走吧。”谢威一摆手,“老夫刚用了午膳,撑着呢。” …… 离开书房时,谢昭昭面色如常。 香桂却是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二房的事情,小姐要受责怪了。” “怡兰苑那边看的严密,父亲便是进去看二房一眼,也未必会责怪与我。”谢昭昭淡淡道“幽闭思过是宫中下的口谕,窦氏理当是如今这副姿态。” 更何况谢威不会去看。 香桂低声说,“奴婢是担心老爷知道二房求见他,然后小姐没通报……不过现在看来什么都是白担心。” “这下好了,小姐总算能和那人解除婚约了,这可是大喜事。” “嗯。” 谢昭昭点点头,“拖了大半年……” 如今轻而易举,兵不血刃,还叫楚南轩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一次楚南轩就算侥幸不死,再想得到皇帝信任也难如登天。 而人一旦开始走下坡路,便会很难翻身,一路凄惨。 谢昭昭唇角勾出一个极冷地弧度,翩翩然和香桂回望月楼去了。 路上“偶遇”了谢长渊。 谢长渊用扇子挡着脸,小声与谢昭昭说“有没有乱说话?” “什么?” 谢昭昭挑眉看他“五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谢长渊却是笑起来,“嗯,听不懂就好,就好啊!父亲找你什么事?” “解除婚约的事情。”谢昭昭说“马上上折子!” “那有些人要乐死了。”谢长渊笑道“他怕是做梦都在琢磨这事儿。” 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事是宣武皇帝所赐,能为他们解除婚约的也只有他。 谢昭昭上有父母,解除婚约,云祁是没有资格提的。 这事只能由谢威开口才名正言顺,如今正好。 “他的确乐。” 谢昭昭揶揄道“他和陆汉秋看歌舞喝酒,乐得很。” “这事儿我听说了点儿。”谢长渊随着谢昭昭往前走,慢吞吞地说“男人嘛,总有些场面要应付,妹妹你得理解。” “所以你昨晚也是去应付场面了?”谢昭昭问的尖锐“还是去和你的小情人们幽会告别?” 谢长渊垮下脸,“你这样说话就不讨人喜欢了,我可帮了你和云祁不少啊。” 谢昭昭淡道“是,你和他穿一条裤子,帮他哄骗我。” “没有!”谢长渊立即举起扇子“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哄骗你,你可是我亲妹妹,他与我再怎么有交情,那也不过是狐朋狗友,能比吗?” 谢昭昭哼道“你没有?你把我身边的婢女都买通了!” “啊,这……”谢长渊讪笑,视线躲闪道“这说的哪的话?” 谢昭昭白了谢长渊一眼。 她原本以为云祁前面几次来,红袖和红霞没发现,是因为云祁身手敏捷。 但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谢昭昭发觉,红袖以及香桂都太冷静,只怕不是不知道,是装作不知道,并且还帮着跟外面巡逻的府兵隐瞒! 早起和于氏用了早膳之后,谢昭昭便叫红袖进去说话。 一番敲打,红袖老实交代,其实是谢长渊私底下对她进行了“劝解”。 说定西王如何深情。 说谢昭昭和云祁青梅竹马交情深厚,需要机会续上情分。 说楚南轩对谢昭昭有二心等等。 红袖她们竟然受谢长渊蛊惑,胳膊肘早就向外拐了。 谢昭昭听着一阵无语,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发笑。 这也便是云祁的确如谢长渊所说,喜欢她。 若是个居心叵测的,谢长渊这一番行为,那不是推妹妹进火坑? 第166章 近朱者赤 谢昭昭问道“五哥,你好好与我说说,云祁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卖妹求荣?” “没有!” 谢长渊连连摆手“绝对没有任何好处,这不是卖妹求荣啊!这是瞧不得你们郎情妾意却因为误会相看两相厌。” “我一番好意,你不要胡乱曲解我的意思。” 谢昭昭轻笑“不如咱们去母亲面前,聊聊你夜不归宿的事情?” “小妹——”谢长渊顿时苦了一张脸,“你这样明晃晃地威胁哥哥不好吧?我可没做什么恶事啊。” “况且你如今和云祁一点点好了起来,这是事实吧?你不能说你们俩好了,现在再跑来翻旧账找我的茬,这是不是太不仁义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秋后算账,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昭昭本就是和他说笑的,见他一副大受伤害的模样,还胡言乱语舌灿莲花,一时间也是失笑“那我还得感谢五哥了?” “这就不必了。”谢长渊唰一下展开折扇,“以后少拿给娘告状吓唬五哥就好。” 谢昭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说……咱们都是大人了,给长辈告状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属实没风度,我懂的。” 谢长渊哈哈大笑。 兄妹二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聊着出京的事情。 到了花园边要分道扬镳时,谢昭昭拽住谢长渊的袖角“五哥,你不是和我偶然碰上,而是专门来等我的吧?” 谢长渊笑了笑“怎么?” “也没怎么……”谢昭昭靠近他一些,“就是好奇,你昨晚是去干什么了。” “自然是有事。”谢长渊扇柄敲了谢昭昭额头一记,“男人家的事情,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少问,走了。” 话落,谢长渊扬长而去。 谢昭昭瞧着他那风流倜傥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真潇洒,盼着你一直潇洒下去。” “奴婢听人说,现世报来得快。” 香桂若有所思,“五公子都潇洒多年了,没准儿没几日可潇洒了,您瞧,这次离京,他不是就得和那些红颜知己分道扬镳吗?” “听说那烟雨巷每一年都会新到许多漂亮鲜嫩的姑娘,那些旧花魁也会她们被抢了客人。” “要么只能接下等客人,要么就想办法赎身从良。” “五公子交往的那几人,都是艳名在外的,等咱们出京再回来,几年过去,烟雨巷也不知换了几波人,那些姑娘肯定也不会等着五公子,约莫是要跟旁人从良去了。” “那五公子不得伤心扼腕。” “你呀。” 谢昭昭笑道“我五哥可不是伤心扼腕的人。” 谢长渊是居无定所的风,他游戏人间,只有姑娘为他伤心,哪有他为旁人扼腕? 谢昭昭估摸着,等离京去到宾州,不过几日谢长渊就得有新欢。 这般性子倒和家中其他哥哥们都不一样。 和父母更是完全不搭。 也不知是像了谁? …… 早朝结束之后,云祁照例前去御书房伴驾。 太子如今行走六部,朝中有能耐的文官武将都为太子马首是瞻,梁王那一脉如今因为梁王迎娶侧妃丢了脸面,云祁又不遗余力弹劾,现在倒是安分了。 宣武皇帝拿着小剪刀,修剪着一盆精致好看的绿色植物,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一股子酒气,你昨晚喝的酒,如今酒气还没散。” “可见你这身子是个不散酒的,以后少喝点儿吧。” 云祁正在批示奏本的手一顿,“孙儿知道了。” 御书房内安静的很,只有剪刀咔嚓已经笔尖擦过凑本的浅淡声音。 宣武皇帝忽然又说“奇怪的很,你平素不是和那风流成性的谢五混在一起,就是和爱好美人的陆汉秋走的近……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是不和他们一样风流,起码也不该是吊在谢昭昭这一棵树上才是。” 云祁淡道“孙儿自幼受皇爷爷教导,与男女之事上也随了皇爷爷,有钟爱的女子便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咔嚓。 宣武皇帝剪掉多余枝叶,懒懒说道“油嘴滑舌。” “当年你皇祖母都是主动来关心朕,非要嫁给朕的,到了你这里,人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丢脸。” 云祁面不改色“打是亲骂是爱,皇爷爷你已经没机会体会了。” 宣武皇帝手下一顿,瞥了云祁一眼,骂了声“臭小子”。 祖孙二人偶尔斗嘴一两句。 不似皇家爷孙,倒像是平常人家的爷孙一般,气氛融洽的很。 大太监站在一侧,心中不由琢磨,皇长孙殿下这次回来,可算是懂得怎么和圣上相处了。 前面几年就知道顶着来,硬邦邦的不知道转弯。 便是圣上再怎么疼他,也架不住云祁自己作死啊。 现在可算好了。 如今朝中大事,都要先禀报太子,太子看过之后再按照轻重缓急,挑拣了来呈给宣武皇帝。 云祁每一日看的奏本,其实都是太子批复过了的。 云祁在御书房做的事情,便是看一遍太子的批复,然后盖上大印。 如果有疑问再报给宣武皇帝。 算是一边学习一边查漏补缺。 这代表着宣武皇帝对云祁的信任和宠爱。 今日奏本不算多。 云祁看完之后,与宣武皇帝聊了聊朝事,爷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 宣武皇帝午后去小憩,云祁便也告退离宫而去。 回到定西王府时,陆汉秋已经在寒月轩侯着,“殿下日安,前两日那桩案子有着落了。” “说吧,什么着落。” 云祁一摆手,招呼陆汉秋进到书房。 二人又议了议案子。 等正事说完,陆汉秋淡笑着问,“昨晚殿下追七小姐而去,后来如何啊?” “你猜。” 云祁慢吞吞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神却扫过内室。 想起早上放在枕头边的话本子,名字叫做《妻主别生气,夫郎给你按按腿》。 这话本子,想来是谢昭昭平素放在床头翻看的。 昨晚他睡她的床,醉汹汹的胡乱拉扯给带回来了。 妻主。 这词还瞒新鲜的,也不知是什么内容。 “下官猜,您哄好了七小姐,并且关系更进一步了。”陆汉秋拱手长揖“下官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第167章 翻天 云祁被打断思绪回了神,漫不经心地说“她生气了,还说我又脏又臭。” “是吃醋了。” 陆汉秋笑眯眯地说“女孩子嘛,吃醋的时候最可爱了,七小姐长的精致如玉瓷娃娃一般,吃醋的时候定然更好看。” 云祁眯了眯眼,“你在说什么?” 陆汉秋连忙道“下官失言,下官只是纯粹的欣赏和赞美啊,请殿下不要多想。” “那你以后就少欣赏和赞美一点。”云祁冷冰冰地说“尤其是在本王的面前,对谢七小姐,不许你欣赏和赞美,听懂了吗?” “下官明白!” 陆汉秋上道地说“殿下是陆某的主子,谢七小姐以后便是陆某主母,下官必定尊重敬仰,再不敢有任何调侃话语。” 云祁暗哼一声“算你识相”,一摆手说“你去忙吧,没事少招点女人,以后也不许引本王参与那种场合。” 陆汉秋应了声“是”,规规矩矩退出去了。 等离开寒月轩几步,陆汉秋摇头失笑“明明因为那场合得了好处,如今翻脸不认人,还嫌我了,这是有了女人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定西王殿下归根到底还不是跟他一样,为了美人都会肝肠寸断。 区别只在于,他陆汉秋只要是美人都爱。 定西王只爱一个。 不过,如今定西王是年轻,所以执着一些。 等年纪再长些,没准就和他一样了。 …… 寒月轩内,陆汉秋一走,云祁便到内室去将那本《妻主》找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手翻看。 然不过刚走了两步,他一瞬间便如同点了穴一样定在当场,盯住话本子上的内容,眯起了眼。 这话本子开场就解释了妻主二字。 妻主这故事,原来就是男子和女子颠倒。 男子负责貌美如花,女子负责赚钱养家——本子上原话是这样的。 男子只能待在家里,要三从四德顺服妻主。 女子入朝为官,守护边疆,主导一切。 这世道岂不是反了天? 云祁手指捻着那话本子的书页,片刻后到了桌边坐下,快速翻看这本子。 当看到好几个男子都喜欢妻主,并且妻主还犹犹豫豫,打算把这些男人都收入后宅的时候,云祁直接啪一把合上本子,丢在一旁。 “她喜欢这样的吗?” 云祁微沉着眼神。 这本子大概率是放在谢昭昭枕边,那岂不是说,她也不知翻看了这本子多少次? 太离谱了! 云祁又瞥了那话本子一眼,沉声说“去给国子监传个话,市面上流传的话本戏文内容要多加审慎,这种东西不许再出现。” 啪嗒。 那本《妻主》丢到了桌上。 玄明瞥了一眼,将本子拿起“属下这就去。” “回来!” 云祁却又喊了一声,“你看好名字之后就去,把本子放下。” 玄明挑了下眉毛“属下明白。” 他离开之后,云祁又将那本《妻主》其余内容看完,虽然最后那女主小六还是只选择了一个男人,但过程依然叫他不适。 尤其是想到谢昭昭也看了这样的内容……她会不会有样学样,也想试一试,在多人中间游走,然后最后再确定哪个最适合自己? 这着实是太危险了。 云祁一瞬间心底就冒出许多假想敌,那些敌人甚至脸都不清楚,但却似乎对他威胁很大。 这种糟糕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傍晚。 李嬷嬷带人送了晚膳进来,一边摆饭一边忍不住说道“谢家是真的要出京了吗?也不知何时离京。” “后日。” 云祁垂眸,对谢家的事情,他怎能不清楚。 “那殿下……任由他们离京,什么也不做吗?”李嬷嬷问。 “能做什么呢?”云祁淡道“京城波谲云诡,谢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如今急流勇退也没什么不好……我总有办法叫他们回来。” 叫谢昭昭嫁他。 晚膳进行到一半时,玄明回来禀报前去国子监的事情,“那边已经去处理,这个本子以后不会出现在市面上。” “好。” 云祁招呼他,“坐下一起用膳,之后去给谢五传个信,明日清风楼,我等着她。” 玄明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主子一句话,他这下属跑断腿啊。 屁股都坐不热,又有新任务了。 …… 云祁传的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谢长渊无疑是云祁腹中蛔虫。 只听玄明的信儿过来,便知道那个“他”说的是谢昭昭,不可能是他谢长渊。 谢长渊一边嘀咕云祁有了美人便忘了损友,一边还是告知了谢昭昭,叫谢昭昭自己琢磨去不去。 谢昭昭自然是要去的。 第二日午膳用过便前往清风楼。 这一次,不是她等云祁,而是云祁等她。 一进到楼内,她便被守在一楼的玄甲军铁卫引着上到三楼雅座。 云祁开门迎她进去,面容疏朗,眉目之间似含着微风一般温和,“可用午膳了?” “我……”谢昭昭瞧后面摆了饭菜,顿了顿后看向云祁“你约的过午,我以为你要晚些才到,所以在家中吃过了。”https:/ “不妨事。”云祁牵住谢昭昭手腕,“那你就坐在一边,看我吃一些,当是陪陪我吧。” 谢昭昭把披风拆下来。 云祁随手接过,搭在了屏风之上。 两人到了桌边坐下,没人主动提前一天晚上醉酒的事情,更不会去提云祁发火洒了满地栗子。 似乎那两件事情都没发生。 桌上的菜色有云祁喜欢的,更有谢昭昭喜欢的。 谢昭昭虽是吃过了的,但瞧着也开胃,便夹了几块尝了尝,又顺手给云祁添了汤。 “谢谢。” 云祁接过汤碗时朝着谢昭昭一笑,如清风朗月,醉人心脾。 谢昭昭暗道,笑得这般招人眼,如今果然也不是前几日翻脸摔东西的时候了。 瞧着他喝了汤,又拿手帕擦了嘴角,净了手,谢昭昭才问“你找我是为做什么?” “你要走了,难道不想和我好好道个别?” 云祁牵着谢昭昭站起身,到里间窗边坐定,才说“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吗?” 谢昭昭把手腕抽回,托腮看着外面河上风景,“我不该生气吗?” 第168章 他要的无非是她喜欢 “该的。”云祁笑着说,“我那日胡乱发作,还把谢姐姐给我剥的栗子都洒了满地,实在是混账至极,谢姐姐应该要生我的气。” “但气的太久就有点不理智了。” 谢昭昭看向他“哦?怎么说?”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谢姐姐应该很了解我发火的时候是个混账,如果还为这事斤斤计较,着实是太小气了些。” “而且,虽然那日我混账,但后来我醉酒去寻谢姐姐,谢姐姐也照看了我一整晚,心中定然是原谅了我的。” 云祁温声说,“既原谅了,现在如果再绷着不理人,多少有点装模作样了。” “云祁!” 谢昭昭眸光转冷,声音更冷,“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我小气?我装模作样?我把你拿的东西洒一地,再不分青红皂白和你翻脸,你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 云祁抿了抿唇,耍赖地说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话落,他还举起左手一本正经,“我发誓,以后再不犯浑发火,真的!” 谢昭昭别开脸,视线落于外面的玉龙河上,“你这个人没有诚信度,发的誓也不值得我相信。” “那你为什么还来见我?” 云祁心中稍有些懊恼,然面上却笑意怏然,“就为来看我这没有诚信度的人发誓,道歉,然后毫不客气地说你不信,不会原谅我?” 谢昭昭“……” 云祁随手一划,两扇窗在谢昭昭面前关上。 “你这都要走了。”他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倾身靠向谢昭昭,“咱们别耍小孩子脾气,好好说说话,道道别。” 他动作快。 谢昭昭来不及阻止,就看不到外面风景,下意识地皱了眉回头看他。 云祁离的很近,谢昭昭一回头两人便视线相对。 那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之中,如似阳春暖风拂过,其间带着点点歉疚和讨好。 不像他平素冷静自持的老成模样,倒真的像是个二十岁的弱冠少年该有的样子。 谢昭昭微咬下唇,心湖之中似乎掉入一尾羽毛,羽毛带起一波波涟漪,逐渐将心里本来就不怎么浓厚的不悦和气愤给冲淡。 转瞬间,心底便只剩下安怡。 云祁轻声说“好不好?” “……” 谢昭昭深吸口气,快速别开脸,“坐下吧,趴在这儿像什么?我耳朵很好,不需要靠这么近说话。” 云祁一笑,果然坐了回去,“明日就要走?何时出城,早上还是什么时间?” “一早。” “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车马和随行的人员安排若当了吗?” 昭昭点点头,“都好了。” “好。” 云祁拿出一块玉牌,“我把随身令牌给你,你沿路通过关卡驿站,用令牌传个信儿给我,让我放心。” “不用——” “用。” 云祁将玉牌直接塞到谢昭昭手上,“若有危急情况,这玉牌用得着。” 谢昭昭顿了顿,“那好吧。” 接下来,云祁又交代了一些出行的事情。 两人没有提何时回京,他们之间的事情后续又怎么办。 等到了下午,谢昭昭要走时,云祁从袖袋之中拿了个缠金丝嵌珍珠手镯。 上面的珠子黄豆粒大小,只是颜色竟是淡金色的,谢昭昭酷爱珍珠饰品,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颜色。 “这个给你。”云祁把手镯套在了谢昭昭手腕上,“明日离了京,看着手镯便想想我。” 谢昭昭双眸盯住那手镯。 原先只觉得,先保障谢家安全之后,她再琢磨自己和云祁的事情,因此离京对她而言,是一件必须要做,为整个谢家好的事情。 可如今,看着手镯,听着云祁温柔的声音。 她忽然有点点离别的伤情。 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几年都不能见到他了。 他在这京中也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谢昭昭心底猛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前跨半步,牢牢抱住云祁那劲瘦的腰,“阿祁。” “怎么?”云祁的手落到她后背,轻轻揽住,手指绕着她乌黑的发丝,“这是舍不得我了吗?” 谢昭昭脸埋在他身前,呼吸间全是龙涎香的味道“你在京中要小心,保重自己,知道吗?”筆趣閣 “知道。” 云祁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还以为你走的潇洒,一点点舍不得都没有呢,你这样不舍,我心中却愉悦。” 他要的,无非是她的喜欢,她的惦记,她的不舍。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太久。” …… 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谢威明日出京,今晚同僚们在京中揽月楼为他摆宴席践行。 谢威便带着谢长安和谢长渊过去了。 于氏也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夫人,不过早几日就相互告过别。 至于谢昭昭,算起来京城竟也没什么亲近的,除了姐姐谢嘉嘉。 这两日,谢昭昭倒是派人给小月牙送了好几次东西。 但她自己却是没怎么过去瞧过。 便正好乘着傍晚,与母亲一同前往苏府。 谢嘉嘉月子坐的也不错,瞧着面色很是红润。 小月牙如今不到两个月,每日里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的多。 于氏瞧孩子睡着,多少有点遗憾。 还想逗一逗小宝宝呢。 “那就把她弄醒了逗啊。”谢嘉嘉随口说。 “那怎么行?”于氏皱眉“小孩子睡的好好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谢嘉嘉已经挠着孩子的小肚子,把孩子闹的哇哇哭了起来。 于氏傻眼,赶紧把小月牙抱在怀里哄,还瞪了谢嘉嘉一眼,“你这个糟心的娘亲,平素不会就是这样带你的吧?这哪里是带孩子,简直把你当个小玩意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谢嘉嘉可不怕于氏的眼刀子,笑着说道“那不这样带怎么带?当宝贝疙瘩么?不得累死。” 于氏懒得理她,哄了好一会儿,小月牙才不哭了。 她顺口问道“姑爷去哪儿了?” “娘是不是忘了,今晚爹爹揽月楼摆宴。”谢昭昭说道“姐夫定然也去为爹爹践行了。” 于氏“哦”了一声,“他最近还是尝尝忙于朝廷的事情,回家都很少么?” 第169章 求仁得仁 谢嘉嘉淡淡说“没法子,公务要紧。” “……”于氏有些不太高兴地抿唇说“公务再怎么要紧,也得关照着妻子和孩子吧?总那么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最近这段时间,凉国公府盯着二房那边的事情,后又忙着打点行装离京。 于氏来看望谢嘉嘉的次数并不多。 但一直有让刘嬷嬷将苏府这边的情况回报给她。 她大概知道,苏向阳自从女儿生产之后,关照女儿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时常早出晚归。 多数时候都是匆匆看孩子一眼。 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孩子和嘉嘉没醒他已经走了,等他回来已经是夜半,孩子都睡了。 连着几日见不到孩子和妻子的面都是常事。 怎么翰林院就那么忙吗? 苏向阳倒是比谢威这个凉国公都忙的不可开交。 于氏对他多有不满,都琢磨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派刘嬷嬷瞧瞧查了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苏向阳基本是待在翰林院,从早到晚。 如今谢家马上要全家离京,京中只剩下谢嘉嘉一个人,这夫妻状态还不冷不热的,于氏怎么能不担心。 就想问一问是不是两口子有什么矛盾,念叨几句。 谁知还没开口,小月牙尿了。 于氏做外祖母的,难得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愿把孩子交给乳母去解决,便抱着到了专门给小月牙辟出的婴儿房内亲自照看。 于氏一走,整个屋子归于安静。 只能远远听到婴儿房内传来她哄着小月牙的笑音。 谢嘉嘉靠着美人靠,懒懒地摇着团扇,“这次离京算是避祸了,只不知你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该不会很久。” 谢昭昭坐在另外一边,说话时微歪着头,头上琉璃珠花被烛光照着,折射出点点光华,“姐姐,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新奇古怪的故事?” “嗯?” 谢嘉嘉挑眉“什么?” “桥头说书人。”谢昭昭直言道“你的大作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可不要说,那桥头说书人不是你。” “……呵呵。” 谢嘉嘉讪笑两声,“你都看了?感觉怎么样?” 这些故事可都是前世流行的好多种cp类型,她那时候痴迷成狂,本想自己也写一写的。 可惜还没动手先翘了辫子。 等再睁眼就成了刚出生的奶娃娃。 这王朝的生活和人固然都是陌生的,但二十多年过去,似乎也融入进去。 这里没有平台写小说,却可以写话本子和戏本。 她这凉国公府千金,榜眼妻子的身份,对于话本子这事儿,可是得了不少便利。 她专门开了个书坊,印刷话本子,就靠着这个一年间收入不菲。 “还好。”谢昭昭犹豫着说“只是有的本子感觉奇奇怪怪的,比如那个《妻主》,很是大胆。” “那本啊。” 谢嘉嘉暗忖那本可是女尊本子,这里是男人为天,女子的思想也早都被禁锢了,觉得正常才奇怪。 不过—— 谢嘉嘉眉微皱“别提了,因为这个《妻主》,我书坊都被查封了,说什么,要我审慎内容再开。” “啊?”谢昭昭愣住,“这么突然?” “就这么突然啊。”谢嘉嘉冷哼一声,“我估摸着,是上面有什么人看到了这本子,觉得离经叛道不可取,还会产生恶劣影响,所以就叫人来查封。” “当初这本《妻主》的内容的确审查不过,我还以为印不出来了呢,不过后来机缘巧合,过了,如今倒又因为这本子被封了书坊。” 谢昭昭好奇道“怎么机缘巧合过了的?” “有人帮忙。”谢嘉嘉随口说罢,又道“《妻主》可没印几本啊,没多少利润,现在因为它其他本子都不好赚钱了,真是得不偿失。” 谢昭昭更加好奇“姐姐这本子一年赚多少钱?” “我没仔细看过帐,万八千两有的吧。” 谢昭昭“啊”了一声,“这么多?” “嗯,就这么多。”谢嘉嘉颇有些骄傲,“不止京城风靡,其他地方也很是卖座,还有戏本……不过这下被封了,也不知道要封多久,哎。” 谢昭昭眼珠儿一转,“姐姐,我找人帮你解封,然后我也给你投点儿钱。” “你想入股?”谢嘉嘉眉梢微挑“分红啊。” 谢昭昭不懂得入股是何意思,但分红是懂的,便点头说“不错,有钱一起赚嘛,我也不需要姐姐分我很多,二成银子就好。” 谢嘉嘉问“你是找皇长孙办这事儿吧?” “不瞒姐姐,我只能找他。”谢昭昭笑道“他办这事儿,也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谢嘉嘉暗忖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 其实她也琢磨着找人解决书坊查封的事情来着。 只是她找的人办起来要绕好大一个圈子,很是麻烦。 此时有捷径可走,谢嘉嘉怎么可能舍近求远。 啪嗒。 谢嘉嘉把团扇拍在桌上,“行,只要快快解封,一切好说——嗯,我本来还想扩大一点规模,养几个戏班子的,只是手上银子不多。” “如今你入股正好,咱们有钱一起赚……二成分你太少了,我分四成给你吧!” 昭昭眼睛微亮,“我晚些回去便给他写封信,虽然我会离京,但我想他会办好这事儿的。” “我信你。” 谢嘉嘉打趣道“那位皇长孙殿下,谁的面子都不给,你的面子可必须得给。” 姐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谢昭昭忽然道“姐姐,姐夫最近真的很忙啊。” “是啊。” 谢嘉嘉淡淡说“他忙他的,我过我的,挺好啊。” 谢昭昭眉心微皱。 谢嘉嘉这话便如同说,我们各过各的就很好。 “姐姐,你似乎对姐夫挺……”谢昭昭斟酌了一下,说“挺无所谓的。” “不是无所谓,是这本来就是我所求。” 谢嘉嘉面色平静无波“我当初选他就是为了安稳,他出身不高,我母家实力雄厚,我嫁给他他自然不敢给我气受。” “当然,我也不会欺负人,该如何便如何……他又没爹没娘的,家中人事简单,这样我过的也简单。” “我既是为了简单平静才选他,自然也不期待什么,相敬如宾就挺好。” “我啊,这是求仁得仁。” 第170章 离京 “那倒也是。” 谢昭昭抿抿唇。 到底是人活两世,她也是理解谢嘉嘉想法的。 反正怎么都是过,自己能过的舒心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样的夫妻关系,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你不要和娘多说。”谢嘉嘉瞥了一眼那边哄月牙的于氏,“她是个急性子,你说了没准她能着急的跳起来,担心死我呢。” “我知道。” 谢昭昭点点头,“姐姐便也是明白我不会多言,所以才放心与我说的吗?” 谢嘉嘉咯咯咯地笑起来,“那是,你要是个到处胡乱说嘴的人,我连多看你一眼都懒得,就算你是我妹妹也一样!” 姐妹俩都笑起来。 于氏哄好了小月牙,抱着孩子过来,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好玩的事情,这样开心?” “也没什么,就说小孩子。”谢嘉嘉随口说“留在这里用晚膳吧,当是践行的饭。” 母女三人便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说了说家常。 谢嘉嘉原本就在宾州长大,十五岁及笄才回到京城,如今说起宾州,也十分怀念外祖父。 她给开平王准备了礼物,交给谢昭昭,请她带给祖父。 等离开苏府,回到凉国公府时,已经过了亥时。 谢威还没回来。 于氏忍不住说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他现在都不回,别是喝多了。” “不会。”谢昭昭说“父亲和五哥六哥在一起,他们两人会劝着点儿,再说了,父亲也知道明日出发,必定不醉酒耽误。 “那倒是。” 于氏点点头。 谢昭昭把她送回春和楼安顿之后,便回到望月楼,给云祁写了封信,吩咐红袖送到妙善堂去,又让香桂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 好在最近要离京,都是早早整理过了的。 谢昭昭便吩咐香桂拿钱给雷兴,乘夜送到苏府,交到谢嘉嘉手上。 …… 却说云祁今日也和太子一起前去给谢威践行。 席间还和谢威喝了两杯。 等揽月楼的酒宴结束,他回到自己的定西王府寒月轩,时辰已经很晚,接近子时。 李嬷嬷因怕谢昭昭信中有什么要紧之事,所以没敢耽搁,云祁一回来就把信交给了他。 “不是下午才见过么。”云祁挑眉“倒是又来封信,莫不是还没分开已然舍不得了?” 李嬷嬷低着头“殿下快看看吧,看完了早点休息。” “嗯。” 云祁点头,把信拆开来,只看了两眼,双眸便微微眯起。 啪! 云祁把信拍在桌上,冷声道“玄明!” “末将在!” 玄明快步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我是让你叫国子监审慎内容,不是让他们封人家书坊,怎么办事的?” “……” 玄明头皮发麻,表示很冤枉,“末将就是那般传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封了书坊。” 云祁揉了揉额角,沉声吩咐“这帮人……算了,这也不怪你,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情等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玄明松了口气“是。” …… 谢昭昭一夜无眠。 第二日卯时刚到,她便起身洗漱用早膳,之后到春和楼去了。 谢威和于氏也是早早起身,行礼箱笼都摆在院子里,小厮们正搬着往角门外的车上装。 谢昭昭笑道“还以为爹爹昨晚饮宴,今日怕是起不来呢,真没想到——” “只喝了几杯而已。”谢威说“更何况老夫千杯不醉,可不像某些人。” 谢威意有所指地看了谢昭昭一眼,“和几倍就醉死,还会胡言乱语。 谢昭昭轻咳一声,“爹爹酒量的确比他好。 于氏皱眉说“老五的确酒量差,昨晚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乱嚎——真是丢人死了,我们怎么会有这种儿子!” 谢威和谢昭昭对视一眼,都笑了。 他们父女和于氏显然是鸡同鸭讲,根本说的不是一个人。 “笑什么?”于氏瞪了谢威一眼,“你明知道他的德行,这些年都不管教,现在人家说起凉国公家的五公子,都知道是个风流鬼,惯爱流连花街柳巷。” “他这个样子下去怎么会有人愿意嫁给他?他娶不到妻子,长安还得等着。” “夫人息怒!” 谢威连忙上前安抚“息怒——他这性子是太过潇洒了些,等这回离京,咱们到了宾州好好管教一下。” 于氏冷冷道“我就是这样想的,非得叫他收收心不可!” “叫谁收心?” 就在这时,谢长渊从外面进来,嬉皮笑脸地说“娘不会是在说我吧?” “不是你还能是谁!” 于氏狠狠瞪了谢长渊一眼,要不是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她真有可能拿鞭子教训他一顿。 谢长渊在于氏面前可不敢耍宝,赔笑着说了声“娘息怒”,乖乖地站在谢威了身后。 “行礼已经装好了。” 谢长安也从外面走进来,“爹、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氏瞧着他那温润稳重的样子,别提多满意。 和看到谢长渊时候的表情简直是判若两人。 “没旁的事了。”谢威招呼管事上前,“此去不知何时回来,府上一切你看好了,怡兰苑那边——” 谢威飞快地看了于氏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才轻咳了一下,交代道“虽是禁足,你也照看着,吃喝用度别少了,知道吗?” “是,小人遵命。” 管事应下后,谢威带着妻女,两个儿子,一起到角门前去。 谢昭昭陪着于氏坐马车,他们爷三则是骑马。 大家各自端做好,瞧着那凉国公府巍峨的院墙,神色都有些复杂。 这地方,他们住了多年,如今骤然就要离开了。 也不知归期…… 谢威暗叹一声,“出发吧。” 众人各归各位,府上的奴仆都在门前相送,跪地叩首。 谢威带着谢长渊和谢长安起码在队伍最前面,与这初冬晨曦乍泄之时,缓缓从街道上经过,走向城门。 沿街百姓们不明所以,指指点点。 虽说那凉国公的爵位还在,但一个没有职位和兵权的武将,在朝廷里什么都不是。 凉国公谢威被贬黜,怕是和圣上要为皇长孙与中山王家赐婚有关。 百姓不禁感慨谢威戎马一生,功勋卓著,如今竟被女儿牵连的罢官免职,赶出京城,真是时运不济,命不好。 第171章 晚归 于氏坐在马车里,本来这段日子来已经能平静以待,如今却隔着车帘看着那些百姓的指点和目光,怒火又涌了起来。 “要不是二房那两个不省心的,我们何至于——” “好了。”谢昭昭按住于氏的手,安抚道“都已经要走了,咱们还提这个做什么?如今她们在京中自生自灭去,我们去宾州和外祖团聚,也没什么不好的。” “话是这么说——”于氏拧眉,“可是终究是心不甘啊!” 要不是二房牵扯到梁王,谢家不至于被贬黜出京。 谢威自己休沐,带着家小一起前去宾州省亲,和现在被赶走完全是两个概念。 谢昭昭说“这事说来也有我的缘故,我没处理好和云祁的关系,也导致谢家在京中处境更加艰难。” “……” 于氏这回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她才咬牙道“明明是他纠缠!” 自己的女儿拒绝过多少次了,他还纠缠不休,大婚之日前来抢亲—— “好了好了!”谢昭昭再次安抚,“娘你这样怨怪下去,非得把自己气死不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好了……再说了,这京城现在神仙打架,也没什么好留的,我们离京去宾州,和外祖在一起,是另类的保存实力。” 于氏这才稍微舒了口气,“也是,你大哥二哥没受影响。” 宣武皇帝是有分寸的。 谢家看似贬黜出京,实则最要紧的地方并没有动。 唰的一声,于氏放下马车帘子,还将窗户拍上,不想看到听到外面那些百姓的废话。 谢昭昭靠在于氏身边儿,偶尔和她说一说谢长安,偶尔说一说小月牙。 于氏果然没一会儿心情就好了起来。 谢家出京,告别之事已经进行了多日,如今又是早朝时间,这一路到城门口畅通无阻,未有什么践行人员。 出了城,谢威带着小队人马直奔通向宾州的官道。 谢昭昭顺着马车车窗,看着尘土飞扬之间逐渐远去的京城城门,微微垂眸。 下次……再会。 * 谢家满门上至谢威于氏,下到谢长渊谢昭昭,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 如今即便在京中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出行的劳累对他们而言依然不算什么。 一路上,大家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日子倒是过的逍遥散漫。 三日后,到了潞州地界。 谢威对这地方颇有些感慨,说起当初潞州司马马为。 谢昭昭早先听过这事,只是听的不甚清楚。 如今谢威讲了许多当初攻城的细节,谢昭昭兄妹三人听得大为惊讶。 马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却丢了关口被人斩于马下,那红颜也为他跳城楼殉了情。 “为将者,不该夹杂太多私人情绪。”谢威叹道“马为固然是个猛将,可惜有勇无谋,太过刚愎自用,可惜了。” 既保不住城池,也护不住女人。 “进城吧!” 谢威挥鞭,驱马带队进入城内。 谢昭昭这两日坐马车做的实在烦腻,因此今日也骑了马。 瞧着来往的百姓和这古老的城门,她倒是想起前世和楚南轩一起冲入这潞州城的景象。 那时候,战火四起。 她们赶到的时候,潞州城已经是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哪有如今这番热闹气象。 太平盛世来之不易。 但总有些人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私欲挑起战争,最后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累了?” 一道清朗温润的男音响起来,谢长安靠近谢昭昭身边,“不然明日还是坐车吧,你久未长时间骑马,是会有些吃不消。” “不累。” 谢昭昭抬眸,朝着谢长安笑道“我只是饿了。” “饿了啊。”谢长安瞥了周围的街道一眼,“听说这潞州城的零嘴小吃很多……你们先去驿站,我去转一圈,给你买几样尝尝。” 谢昭昭本是随口一说,可不愿劳烦谢长安专门跑一趟,连忙说道“不必,咱们去驿站吃就是了。” “不妨事,我走动一下,顺手而已。”谢长安笑道“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况且我也想尝尝新鲜口味。” 谢长渊离得不远,一听能去走动,顿时也赶紧凑过来,吆喝着谢长安一起走了。 天知道最近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随在父母面前,被于氏丢了多少眼刀子,明里暗里又被于氏拿来和谢长安比了多少吃 当真是脑袋都快要炸了。 马车里,于氏瞧着谢长渊飞快逃离的模样,极冷地哼了也声“浑小子”。 谢昭昭无奈失笑。 这世上如今能叫五哥这般畏惧的,也就只母亲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潞州驿站。 谢家此行出京到底是为了公干,因此沿路都住驿馆。 驿馆比不得酒楼舒坦。 不过谢威以前打仗那也是风餐露宿过的,自然不会嫌弃这个。 谢威夫妻二人随着雷勋往里走,谢昭昭进了门之后稍作停留,用云祁的玉牌给京中传了信,叫他安心。 “昭昭。” 于氏不知怎么忽然回了头,“咦,你这镯子真漂亮,以前倒不见你戴过。” “嗯……新得的。”谢昭昭低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金丝手镯。 她本就皮肤白皙,这手镯不但本身漂亮别致,而且很衬皮肤,仿佛天生便是为她打造的一般。 “怎么得的?”于氏上前来拉她一起走,“娘在京中的玉器铺子里可没见过这种好物件儿。” “金珠罕见。” 谢威淡淡说,“想必也是凑巧得的吧。” 于氏点头“那倒是,金珠和那琉璃珍珠一样价值连城。” 谢威问起于氏旅途可否劳顿,是否到街面上走动些许。 于氏皱着眉摇头。 接连三日马车摇晃来摇晃去,人都快散架了,着实是不舒坦,哪还有空逛街? 不过这么一打岔,于氏也没追问手镯的事情。 谢威朝着谢昭昭瞥了一眼,目光幽深带笑,显然是洞察所有。 谢昭昭朝着父亲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和云祁的事情,现在还不宜叫母亲知道,免得她暴跳起来。 驿官给三人安排了房间。 三人稍事歇息,驿官又将饭菜都备好了,但谢长渊和谢长安却还没回来。 谢威皱了皱眉,“照理说早该回来了。” 第172章 救美 于氏也皱起眉头“莫非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谢昭昭抿了抿唇,“我出去寻一寻二位哥哥。” “你坐着。”谢威捋着胡须,“让雷勋去跑一趟吧,潞州这地方他来过几次,也算熟悉。” “是。” 本来坐下要一起用饭的雷勋起身拱手,很快转身出去。 谢昭昭也只好按下心思。 他们二人不回,大家也没心情吃东西,便这般静静等着。 谢昭昭琢磨,在这潞州之地,能碰上什么事情,把他们二人缠住? 潞州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只有三百多里之地。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一向都是很安稳的…… 就这般等了小半个时辰,厅外传来一连串错杂的脚步声。 谢昭昭朝外一瞧,是雷勋和谢长安与谢长渊一起走来。 谢昭昭略微松了口气,然而等他们走近了之后,谢昭昭那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六哥!” 谢昭昭快步走到谢长安身边,“你这脸怎么弄的?” “出了点意外。” 谢长安面露无奈,“将给你买的零嘴也掉了,明日一早再帮你去买。” “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你这伤要紧——”谢昭昭黛眉微蹙,盯着谢长安脸上一道口子,“看起来像是被抓的,倒是不深……” “我带了伤药,来六哥你坐,我帮你擦一点儿。” “好。” 谢长安点点头,坐在一旁,由着谢昭昭把清凉舒适的药膏抹在脸上。 于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是被人抓的还是遇到了什么猫狗之类的?” “以长安的身手,猫狗哪能摸得着?是被个女子伤的。” 谢长渊拧着眉“她长街纵马,差点撞到人,我们不过从她马蹄下救了个小姑娘,是她自己马术不好,掉下马去,赖我们惊着她了。” “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真是晦气!” “长安就是太有君子风度了,一让再让,反倒叫那泼妇抓了脸。” 于氏一听眉毛拧的更紧,只顾着关心谢长安的脸,都没注意到谢长渊措辞太不斯文。 谢长安笑道“没事,一点小伤,小妹的伤药这么好,明日肯定就好了。” “怎么没事——”于氏沉了脸色,“哪家的女子这般泼辣不讲理?” 雷勋回“潞州总兵的女儿。” “好歹也是官眷,一点教养都没有!”于氏气的不轻。 这要是她在现场,不得当场教训那臭丫头! 现在瞧着谢长安白皙的脸上一道抓痕,真真儿是心疼死了。 她两步上前,拿过谢昭昭手上帕子,仔细地帮忙清理那伤口,涂抹药膏。 谢长渊看着,心里“啧啧”出声。 长安是亲的,他是野的。 他受伤可没见于氏这般心疼着紧。 “也不是太重的伤。”谢威捋着胡须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多一日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伤口认真处理,以后多注意些。” 谢长安点了点头“一定。” 谢长渊也好声好气地应了声是。 等伤药涂抹好了,一家人才各自落座用饭。 饭菜都有些凉了。 不过大家都不是挑剔的人,莫不吭声地用了。 于氏叮嘱谢长安,不可以吃太重口味的菜,免得那伤口留下疤痕。 谢长安这样的美男子,脸上要有点痕迹,那真是太叫人扼腕惋惜了。 晚饭后,谢长安和谢昭昭一边说话一边往后边休息的院落走。 “公子、六公子!” 有个驿官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赵小姐差人给公子送了伤药来。” 谢昭昭问“哪个赵小姐?” “就是——潞州总兵大人的女儿,赵明月小姐。” 昭昭转向谢长安,“六哥?” “算了吧。”谢长安没接那青瓷药罐,“你还回去,替我道个谢便是,劳烦了。” 那驿官愣了愣。 谢长安转身和谢昭昭继续往内走。 谢昭昭轻声笑道“六哥当真温柔,人家抓了你的脸,你还能给她道谢?她莫说是送伤药了,就是亲自来给你道歉,你也是受得的。” “她摔了马是事实。” 谢长安叹道“也是我惊的她的马,我只一点皮外伤罢了,犯不着和她过不去。” “是是是,六哥最深明大义了,不像我这样刁钻,得理不饶人。”谢昭昭笑眯眯地打趣了一句,正要再说什么,又有驿官追了来。 谢昭昭挑了挑眉,“看来那位赵小姐伤药没送到你手上,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谢长安微微皱起眉头。 “六公子——” 这次来的驿官不是先前那个,也是气喘吁吁跑到近前才说“外面有个小乞丐,说是一定要见六公子一面。” 谢长安问“什么样的小乞丐?” “一个小姑娘,年岁瞧着不大,脏兮兮的。”驿官说“她说您方才救了她,她来给您道谢,小姑娘说,见不着您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谢昭昭眉梢又挑了挑,转向谢长安笑道“六哥,你是不是最近犯桃花?” 谢长安眉心微拧,“你又打趣我,这说话语气是和五哥学的吧?那小姑娘不过是个孩子……算了,我去看看吧。” 谢昭昭略有些好奇,也提着裙摆跟了出去。 后院到驿馆门口不过几步路。 转过月亮门,谢昭昭远远地就看到有个瘦小身影坐在台阶上,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听到脚步声,那小人影连忙站起身来,朝着谢长安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谢昭昭暗道笑起来倒是好看,眼睛大的离谱,仿佛整张脸只那一双眼睛一般。 “公子。”小乞丐本就局促,如今看见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漂亮姑娘,还如此漂亮端庄,她自己这般脏乱糟糕,顿时更加紧张。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谢长安问道。 “我、我听你们说驿站,又听那个人喊你、喊你老六,所以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倒是挺机灵的。”谢长安温和地说罢,打量了那小乞丐一会儿,取了随身的钱袋,朝着小乞丐递过去,“拿了去讨生活吧。” “公子你人真好。”小乞丐感动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我不能要你的钱,其实下午那会儿……那会儿我偷了你的东西!” 谢长安一怔。 小乞丐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玉佩,“这个,我还给你!” 第173章 谋刺太子 谢长安的确发现玉佩丢了,只是还以为是动手时候丢的,却不想竟然在她手上。 小乞丐小小声地说“公子你人太好了,我拿了你的东西肯定日日夜夜难以安宁,你、你放心,我洗干净了的,真的。” 谢长安瞧她一脸真诚,倒笑了起来。 他把玉佩接过来,钱袋还是交到那小姑娘手上,“去吧。” “我不要。”小乞丐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拿着。” 谢长安把钱袋塞给她,“这点银子没多少的,也便是能穿的暖些,吃几顿饱饭而已,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当是请你的。” 那小乞丐还是摇头。 安静半晌的谢昭昭淡道“不拿就按偷窃罪把你送官,到时候砍手砍脚,也是你自作自受了。” 小乞丐吓得脸色惨白,一把将钱袋子扯过来,惊恐地看了谢昭昭一眼,转身飞快跑了。 “昭昭。” 谢长安无奈地回头看她,“你吓唬她做什么。” “这不是帮六哥让她拿那些碎银子么,要照着六哥的劝法,她不会拿的。” 谢长安一时无话。 那倒是。 两人正要往里走,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那小乞丐又回来了。 “公子,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吧?”小乞丐怯怯地说“我前两日偶然听一帮人说,他们要去京城附近杀一个叫太子的人。” 一话落,谢长安和谢昭昭神色都是微变。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昭缓了缓面色,笑问道“小丫头,你这话从何处听来的,与姐姐说说?” “我、我……” 小乞儿看着谢昭昭,眼神怯的厉害,竟结巴起来。 谢昭昭没想到自己开个小玩笑有这样的威慑力,一时失笑。 谢长安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那小乞儿叫进驿馆寻了个角落,才温声询问“何处听来的?” “坎儿巷。”小乞儿指了个方向,“也叫跳蚤巷,里面都是和我一般的……我前几日夜里睡觉的时候听两个人说起来。” 当下谢长安询问日期,说这话人的口音身形,以及具体的内容。 他语气温和如水,听在耳中着实舒适。 小乞儿有什么答什么。 谢昭昭就停在不远处听着。 一番问答结束,谢昭昭和谢长安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六哥。”谢昭昭颇有深意地瞧了那小乞儿一眼,“我瞧五哥寻过来了,我去看看。” “好。” 谢长安回眸,落到那小乞儿身上的目光略略有些复杂。 他虽性子温润雅正,但极为内慧,当然明白妹妹意思。 这个小乞儿出现的太过蹊跷,而且谋刺太子之事也说的一板一眼,实在不像是意外碰上。 谢长安微笑“你可吃晚饭了吗?” 小乞儿飞快摇头,又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点头。 偏又在谢长安温和却又通透的视线下无法撒谎,最后别别扭扭地咬起了唇。 那眼眸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着实可怜可亲。 “我救你一场,你又寻我一趟归还物件,也算是缘分。”谢长安说“我让人引你去吃点东西吧。” …… “怎么了?” 谢长渊刚走到如意门,正伸着脖子朝谢长安那边看,便见谢昭昭跨入院内,神色和脚步都极为匆忙。 谢长渊诧异,“怎么了?” “确有急事,需面见父亲。” 谢长渊一怔。 素来也知道谢昭昭是什么性子,当即不看热闹不打趣,随着谢昭昭一起前往。 谢威此时刚到驿馆安顿的院内还不曾休息。 见谢昭昭来的急,不禁挑眉“出了什么事?” “有人谋刺太子。”谢昭昭的话宛如春日直接炸响一记惊雷。 谢威面色陡变,“细说。” 谢昭昭当即将以及小乞儿之事告知父亲。 待到谢威听完谢昭昭的话,神色已经万分凝重,“太子是贤主明君,身负社稷重任,他一旦被刺朝野必将大乱。” “如今我们既知道了,自然要前往救驾。” 谢昭昭问“以父亲的意思,如何前去救驾?都回去?” 谢威拧眉。 “现在谋刺太子之事,只是这个小乞丐一面之词。” 谢昭昭说道“谢家已经领旨出京,若贸然回去,谋刺太子之事又是假的,那么势必要落一个藐视皇恩的罪责。”https:/ “但若不去,万一是真的,那又要出大乱子。” “不错。”谢威的手轻轻拍着太师椅的扶手,“让你两个哥哥回去——” “女儿以为不妥。” 谢昭昭摇头,“五哥和六哥都是男丁,虽说在朝中都是闲职,但也是入了朝的,他们二人回去,有心人想要做文章很容易能找到理由。” 谢威眉心一拧,目光落到谢昭昭身上,“你去?” 昭昭点头,“我可以去。” “若是太子遇刺之事是假,我被人堵住,便说母亲为姐姐准备了东西忘记交给她,折回京城送东西的。” “若谋刺太子之事为真,那自当全力救驾。” 谢威踌躇起来。 “父亲放心。”谢昭昭说道“我手上还有定西王府手令,关键时刻也有些用处。” 此时谢长安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谢昭昭最后一句话,当即便知晓了她的意思。 谢长安拧眉“如果谋刺太子是真的,那肯定凶险,怎么可以让小妹一人前去?” “或许那暗中之人就是算准了我们知道会左右权衡顾虑,在京城设下陷阱等着我们。” 这样的情况下谢昭昭一人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谢长渊说“但总不能当做不知道。” 倘若太子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谢威沉吟片刻,沉声说“老五和老七一起回去吧,带上人,为父在此处暂且停留几日等你们消息。” “好。” 谢昭昭和谢长渊应下,很快出去召集人手准备离开。 谢长安隐含担忧,也想前去,但又知道这次前往也并非人多便有大用。 父母需要他守护。 而且消息是从潞州这地方传出来的,此地也甚为可疑。 谢威说道“那个小乞丐先留在驿馆,好好查问一下,再找个理由在此处逗留几日。” “孩儿明白。”谢长安拱手应下。 第174章 刺客 留个小乞丐并不难,至于如何正当地在潞州逗留…… 谢长安片刻便有了想法。 第二日,凉国公六公子在驿馆之中骨痛难忍,无法起身的消息迅速传出。 无奈之下,前往宾州巡视的凉国公一家只能暂时逗留驿馆,谢公家的五公子和七小姐为了帮兄长疗骨痛之疾,往百里外寻访名医去了。 谢威如今虽是贬黜出京,但到底是功勋卓著,大儿子二儿子还在边关手握重兵。 潞州府也有些明眼人知道如今出京不过避祸,并非失去了宣武皇帝信任。 一时间倒是都关心起六公子的骨痛之疾,还有人递帖子想前去驿馆看望。 不过都被谢威婉拒了。 大家知晓他如今处境尴尬,也不怪罪,让人送上了疗伤的好药和礼品权当慰问。 这消息传了大半日之后,就传到潞州司马府上。 身穿银红劲装手握长鞭的明丽少女听的瞪圆了眼睛,“他不会是被我打的吧?” 身边婢女也惊的白了脸色“昨日小姐下手的确有些重,他护那乞丐的时候,您的鞭子好像抽他身上了,还摔到了一旁,发出好大一声。” 赵明月紧咬着下唇,回忆起昨日那男子略有些苍白紧绷的脸色,一张巴掌大的俏脸也白了起来。 她当时只是气过了头,无意伤人。 这、这可怎么办? …… 盛京周王府 夜色浓浓,一刻钟便有一队巡逻府兵自周王书房院前过。 书房之中光线昏沉,一室寂静。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来,周王以手掩唇,待到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喉间舒适了些,才说“你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是。” 屏风一侧的阴暗处,有年轻男子沉声回“准备多日,万无一失。” “那就好。”周王叹道“原是要叫他病故的无声无息的,谁知出了岔子,如今只能出此下策。”biquiu “他享了这么多年的权力富贵,也该是到头了。” 那靠在屏风阴暗处的年轻男子沉默不语,单手缓缓伏在身后,握拳的动作透着几分紧绷,“末将为殿下达成此事,还请殿下记得末将所求。” “当然记得。”周王咳了两声,看向那年轻男子的视线真诚友好“你我的交情,你何须专门提起来这个?” “现在父皇虽下旨解除了你和谢昭昭婚约,又将你贬去南疆儋州,看起来你几乎是前途尽毁,但这世上多阴差阳错,峰回路转。” “就如同,众人皆知太子是明主贤君,他日必定登基大宝,但又有谁能想到,他会在明日死于非命?” 楚南轩神色稍缓“不错。” 就如同,周王看似病弱,却其实最有筹谋。 连那暴戾狠辣的梁王其实都被周王拿捏在股掌之间。 一时得失的确不该太过计较。 所以他才在奉旨离京之前,答应为周王做这件事情。 到时候且看看,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定西王殿下没了父亲,还如何嚣张的起来,又如何对付得了他这一群豺狼虎豹一样的叔伯! “你去吧。”周王淡淡说“早点休息,别耽误了明日事。” “嗯。” 楚南轩点头后,很快离开了。 片刻后,有个人影轻飘飘落到书房内,躬身给周王行礼“潞州那边一切办妥,谢长渊和谢昭昭秘密入京了。” “就知道他们忠心的很。” 周王微笑,“就算明知可能是火坑,也必定非要来一趟,倒是正好。” 谢家既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落到云祁和太子那边去,自然是要直接铲除,以绝后患。 明日观梅山一旦出事,谢长渊和谢昭昭两人就是谋刺太子的真凶。 届时,谢家也难逃。 …… 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上快马加鞭。 为防止引起注意,不敢走大道,都是循着小路日夜兼程。 这一路上,谢昭昭看似神色平静,心中却思绪不知凡几。 云祁可知道有人谋刺太子的事情么? 前世太子死于突发疾病,如今又有人谋刺,那此人是否和前世毒害太子的是同一人? 是周王,还是梁王,亦或者两个人合谋? 还是某个边关的藩王在京城按了钉子? 再或者,消息根本是故意放给他们知道,早在京城设下了陷阱等着他们。 如果是陷阱,那又会是什么模样的陷阱。 …… 第二日午后,谢昭昭和谢长渊来到了京郊观梅山。 观梅山中寺庙供奉大行皇后元始天尊玉像以及长生牌位,因为当日水陆大会出了点小岔子,扰了祭礼,因此今日太子前来祭拜,山上山下早早由禁军严防死守。 “这阵仗……”谢长渊隐于一片绿色之中,皱眉说道“我若是刺客都得考虑再三。” 说是围的和铁桶一样也不为过。 山下还有随太子出城的数百精兵,不远处既是官道,再往北面十里是盛京城门,这座城门守城士兵起码三千。 更遑论远处还有虎贲营…… 观梅山这里一有动静,立即便会八方支援。 且不说刺客怎么进去的,就算真的能杀太子,那些刺客一个也别想活着。 谢昭昭垂眸“他们不会随意将消息泄露给我们,怕是既冲着太子也冲着谢家。” “唔……” 谢长渊抓了个草叶叼在口中,“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大摇大摆肯定进不去,偷溜进去?” 现在这么安静,他们说有人谋刺太子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被人盯上,怀疑他们的来意。 找云祁的话显然是来不及。 按照惯例,太子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离开观梅山。 如果真的有刺客,必定在这一个时辰内动手。 换言之,他们想救下太子必须立刻想办法进去。 然而万一进去里面没有刺客,那他们这偷溜进去,可就说不通了。 “咦——”谢长渊挑眉,“那处似乎有个缺口啊。” “不行。” 谢昭昭沉思了片刻,“你随我来。” 谢长渊一愣的功夫,就见谢昭昭已经抓着霜月宝剑走出好一段路,登时反应过来追上去“等我一下!” 观梅山佛寺大殿之中,一身暗黄色常服头戴金冠的当朝太子跪于大行皇后元始天尊玉像之前,左右各有僧侣一边摇动法器一边念诵经文。 一片梵音之中,只听殿内发出极小的一声咔。 “太子小心!” 立于一侧的太子近卫一剑击飞一枚短箭,大喊道“有刺客!” 第175章 杀心 观梅山一条隐蔽的山道上,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往后山山腹奔去。 这几步路的距离,谢昭昭已经简单解释过,后山有进入观梅山中寺庙的密道。 如今情况紧急,谢长渊已经顾不得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小山道上杂草存生,兄妹二人身上的衣裳都刮的抽了丝。 两人以随身宝剑斩断那些杂草开路,刚走了一段,还没进到后山,便听到前面一片喧嚷,刀剑碰撞之声也此起彼伏。 谢昭昭和谢长渊对视一眼,立即加快脚步奔向山腹。 片刻后,眼前视野开阔。 青山绿水之间,几名在不远处活动的灰衣人影显得十分刺目。 “哪里来的毛贼!” 谢长渊冷喝一声,率先提剑一扫,削起一片枯草以及荆棘飞向那几人。 几人都是灰色头套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立即就朝谢长渊和谢昭昭二人围攻过来。 “留活口。” 谢昭昭和谢长渊打了个眼色,拔剑上前。 随着他们一起前来的红袖红霞,以及谢长渊身边两个雷家长随也一拥而上。 那些灰衣人有十来人,武功虽不错,但谢长渊和谢昭昭几人打的凶猛,转瞬已有几人倒下。 见不敌,灰衣人朝后退去。 可此处的动起手来时,谢昭昭已经发了信号箭。 观梅山前太子带来的禁军和护卫队看到信号,已有人朝着此处围来。 不远处的树荫后的大石上,站了一个身穿青衣劲装,脸蒙黑巾的男子。 男子眸中露出诧异以及深思。 谢昭昭怎么会来? 就在此刻,有一个灰衣人滚到了他面前不远处的树下,谢昭昭也追击而上。 霜月宝剑银光闪烁,灰衣人惨叫一声跌倒。 谢昭昭眸光微动,扫到了树荫后的人影,下一瞬,长剑便朝那人刺去。 树荫后的人影身形一闪,身手敏捷地躲过,轻飘飘落到谢昭昭面前。 “是你?” 谢昭昭眸光冷凝,“你敢谋刺太子!” 楚南轩冷声道“我只是听到此处有声响,所以前来查看,凑巧而已。” “那你真的很凑巧。”谢昭昭冷笑一声,反手一个剑花削向楚南轩面门。 她根本不信! 楚南轩咬牙,一面应对一面说“我是看到你的信号箭,所以前来查看。” 然而谢昭昭已不不欲和他说话,一招一式凌厉无比。 楚南轩心下一沉,万没想到会这样。 这些刺客决不能留活口,否则追查下去他真的就脱不了干系。 他乘着与谢昭昭动手间隙,反手一剑扫过。 方才被谢昭昭打倒的黑衣人被一剑封喉,死了。 “我真的是来救驾的——”楚南轩沉声呵斥,反手又是两剑,将另一人灭口 谢昭昭神色阴沉,唰唰唰数剑将楚南轩逼到远处。 若说方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她可以确定就是楚南轩谋刺太子。 这个奸诈卑鄙的东西。 那边谢长渊也看出楚南轩行为古怪,而眼前这些刺客若没了活口,没证据便无法拿楚南轩如何。 谢长渊朝着红袖打了个手势。 红袖点头,带红霞前去将被打倒的刺客围住,谢长渊和雷家兄弟应对其余刺客。 “现在要紧的是去前面查看太子的情况,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楚南轩微微眯起眼眸“谢昭昭,你怎么如此无理取闹!” 谢昭昭冷笑“用不着你教我!” 话音落,便朝着楚南轩一剑刺过去。 楚南轩出身将门,多年来练功勤勉,自认一身武功无比精湛,自小和谢昭昭动手她也难讨到好处。 但今日谢昭昭下了杀心,竟步步紧逼。 片刻功夫楚南轩身上数处挂彩。 楚南轩心中惊骇又愤怒。 惊的是她的招式,却更愤怒她对自己毫无情分,竟想要他的命。 他们自小就在一起,虽说他与谢星辰有过些什么,但他当年也是真的曾为谢昭昭心动过,否则也不能冲动之下将楚家的免死铁券都交给她。 如今、如今—— 谢昭昭一剑划过,楚南轩立即躲闪,依然是慢了。 楚南轩只觉脸颊上流下不知多少血,口中都尝到了腥甜味,脸骨生疼。 楚南轩怒到极致,心中点滴迟疑消失殆尽,招式再无保留。 谢昭昭虽然身上也受了几处皮外伤,却是越战越勇。 乘着楚南轩漏了空门,谢昭昭一剑扫过。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嗖”一下破风声。 有人放暗箭。 谢昭昭此时人以凌跃半空之中,勉力躲开要害补位,一剑划在了楚南轩腰间。 楚南轩滚落山坡。 谢昭昭落地时,手中宝剑也差点脱手。 她低头,只见一支短箭扎在自己肩头,衣衫上渗出紫黑色的血。 谢昭昭眉心轻皱,只觉头脑眩晕,眼前视线也迷乱起来。 “昭昭——” 只听谢长渊焦急呼喊着她。 谢昭昭无力回应,软软跌过去。 …… 谢昭昭失去了意识,恍惚间颠簸了许久,又到了什么温暖柔软的地方。 她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看到似有人影进进出出,床边也坐着什么人。 “醒了?” 那人询问,声音之中带着难言的激动和担忧,“快来人——” 谢昭昭头脑却眩晕的更加厉害,又昏沉了过去。 恍惚间,她又梦到了少年时,和父兄流转与各个战场之中,也曾受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伤。 有一次腹部中箭。 虽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因为战事太紧张,耽搁了救治的时间,再加之天气寒冷着了凉,竟昏迷了大半个月没醒。 可将父母兄长全都吓坏了。 那一次,也便是这样昏昏沉沉的感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床边趴着一个脸色憔悴的少年,不知守了她多久。 肩膀上的疼痛折腾的谢昭昭睡睡醒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的难受。 她有些吃力地掀起眼皮,看着那淡粉色的床帐半晌,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手被人捏着,包裹在了一双大掌之间。 谢昭昭想起梦里的事情,吃力地侧脸看向榻边。 眉目英毅的青年靠着床柱闭着眼,双眉紧拧,看起来冷峻而充满愁绪。 那脸色如同梦境之中那般憔悴,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谢昭昭心头一软,没有叫醒他。 第176章 养伤 她慢慢地舔了舔唇瓣。 被他捏在掌心之中的那只手也寸许未动,只是转动视线,打量着此处。 这不是她望月楼的闺房呢。 看摆设,倒也瞧不出所在来。 谢昭昭肩头有些灼痛,喉咙也烧的难受,她却就这般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又捱了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声音低缓“殿下,太医院院判何大人前来为姑娘换药。” 靠在床边的云祁微拧着眉睁开眼,嗓音带着点儿刚醒的低哑“进来吧。” “是。” 婢女退下。 谢昭昭暗道,倒也没叫他多休息多久。 她指尖轻轻刮了刮云祁掌心。 “你醒了?”云祁瞬间来了精神转而又想到什么,眉心微皱“我吵醒你的?” 谢昭昭摇了摇头“自己醒的……刚好像听到换药……” 这话刚落下,院判来了。 云祁一肚子担心和关心的话语全咽了下去,让开了位置。 院判检查过谢昭昭脉搏,便将换药之事交给医女,自己躬身退到了外面去。 谢昭昭靠着那医女,等她们帮自己拆开衣裳后,低头瞧了肩头伤口一眼,包裹伤口那白纱布上的血渍已经呈正常红色,想来毒也解了。 她没有力气,便道了声麻烦了,软软靠着那两个医女闭上眼,耳中听着云祁询问她吃喝事宜。 那太医也是认真回答,巨细无遗。 谢昭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片刻后,医女换药结束,轻手轻脚把她放好。 云祁才从外面走进来,“你们退下吧。” “是。” 两个医女欠身退出去。 谢昭昭只觉床弦一沉,云祁坐了过来。 他微拧着眉,手试着抬了抬,又似是怕碰疼了她,最终还是收回去。 “我想喝水。” 谢昭昭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祁立即唤婢女送了温水进来接过,半扶着谢昭昭靠在他臂弯,一点点喂她喝下,“还要吗?” 谢昭昭喉咙烧疼的厉害,便又点了点头。 如此喝了三小盏,谢昭昭才摇头“不要了。” 云祁把她放回床榻,唇瓣开合片刻,低声问“疼么?” “还好。”谢昭昭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柔柔说“这下好啦,正大光明的留下,高不高兴?”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云祁心肺。 他脸色沉了沉,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恼火。 最后看着谢昭昭那张白纸一样的脸,所有情绪被压下去,只余下担忧“你还有力气开玩笑?知不知道那暗箭有毒,要不是离京城近,苗先生在,你整条手臂都要废了?” 谢昭昭叹道“你骂我。” “……” 云祁喉头一梗,“明明是担心……你放心,你的毒解了,只是那毒厉害,所以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昭昭点点头“太子没事吧?” “没事。”云祁摇头,“你五哥他们也都是挂了一点点彩。” “那刺客呢?” “我在查。”云祁那修长雅致的手将谢昭昭颊边两缕碎发别在耳后,温声说道“你不必想这些事情,好好养伤便是。” 谢昭昭精神也的确虚弱,点了点头便阖上眼皮。 迷糊之间,感觉云祁又说了什么,自己眉间落了一片清凉。 谢昭昭勉力又睁了睁眼,却是见云祁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谢昭昭又沉沉睡了过去。 …… 谢昭昭便在此处安静养伤。 初醒的那两日,每日昏昏沉沉。 两日之后精神便好了一些。 从照看她伤势的婢女口中,谢昭昭得知这里竟然是东宫。 而且她救驾有功,宣武皇帝赐下许多东西。 这些谢昭昭倒是都并不关心。 她只关心刺客的事情,以及楚南轩死透了没有。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去问婢女。 这两日云祁都是晚上来看她,她琢磨着今日精神总算好些,晚间可以问问他。 却不想到了晚上,竟是等来了谢嘉嘉。 谢嘉嘉带着贴身的婢女进来,一瞧见她,立即拧起了眉毛,“我的天,你这模样比我当初生了孩子还夸张。” 没有退走的婢女神色有些古怪,想让对她的说话方式有些诧异,看看谢嘉嘉也看看谢昭昭,但只是一瞬就都离开了。 “怎么搞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谢嘉嘉快步到床边坐下,“你不是武功很厉害的吗?几个刺客而已,难道比你还厉害?” “……” 谢昭昭瞥了谢嘉嘉一眼,“你这话让我觉得你不是来探望我,是来看热闹的。” 谢嘉嘉“呸”了一声,“京城热闹多着呢,我犯得着跑你这儿来看这份?我做姐姐的,自然是关心妹妹。” 谢嘉嘉拧眉“疼的厉害么?” “还好。” “那你真是女中豪杰。”谢嘉嘉忍不住说“听说你是中箭,还中毒,现在医疗水平差,还没麻药,你这拔箭解毒吃这样多的苦,还能说‘还好’。” “可比有些娘兮兮的男人厉害。” 谢昭昭听不太懂,只问“外面情况如何?” “你问爹娘还是问刺客?” “都有。” 嘉嘉点点头说“刺客还在查,老五他们都回凉国公府了,只有你在东宫这里。” “至于父母那边,皇上没有话,所以他们还在潞州停留,我前日给母亲去了信,怕她担心,只说都是受了轻伤。” “那就好。”谢昭昭舒了口气。 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儿。 谢嘉嘉念着谢昭昭有伤想叫她多休息,谢昭昭也念着姐姐还得照看小月牙。 两姐妹便这般分开了。 谢嘉嘉走后没过一会儿,云祁到了。 但这一次并非他一人,太子竟然也一起前来。 谢昭昭不由暗忖今日可热闹了。 太子是长辈亦是男子,只在外面厅堂停留片刻,派了嬷嬷进来关心谢昭昭伤势,还留下了诸多赏赐。 其中有宫里宣武皇帝所赏,还有东宫这边专门的赏赐,之后太子便离开了。 云祁送走太子之后,才遣退所有人,进来看望谢昭昭。 “怎么样?” 他坐到床边,习惯性地给谢昭昭拉了拉锦被,“苗先生说,你这伤势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用了药之后伤口会很疼,耐得住吗?” 第177章 稳妥 “没什么耐不住的。”谢昭昭弯唇,“以前什么伤没受过,断骨之痛,酷刑折磨也是有过的,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云祁忽然面色一变。 谢昭昭也噤声。 显然两人都想起谢昭昭死前所受折磨。 云祁暗暗吸了口气,待对上谢昭昭眼眸时已是温和如水“必不会叫你白受。” “嗯。” 谢昭昭点点头,“刺客查到了吗?” “没有。”云祁摇头“留下的活口都自尽了。” 谢昭昭眉心一拧“那楚南轩?” “他倒是活着,只不过受了重伤,口口声声说他听到动静,所以前去为太子救驾,如今送回将军府养伤了。” 云祁说“不过你莫担心,马上,他就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昭昭点了点头。 云祁陪她说了会儿话,要走时,谢昭昭忍不住用手指勾住了云祁衣袖。 “怎么了?”云祁回头,“要什么?” 谢昭昭唇瓣微开,却又闭上了。 她这两日白天黑夜的睡,睡的实在是太多了,现在便半点不困。 而且伤口灼烫发痒,不好受。 这夜晚不知道要怎么过去。 身边婢女都是不熟悉的,便连个说话解闷的都没有,自然看着云祁便有些不舍。 只是瞧着云祁眉心略有疲惫之色。 谢昭昭想他白日黑夜定然为了刺客、政务等事情繁忙的没有空隙。 她便也说不出让他多陪伴自己片刻的话来。 谢昭昭微笑“不要什么,你去歇息吧。” 云祁瞧了谢昭昭两眼,忽然笑起来“那我走了,你好好睡吧。” 他离开后,谢昭昭便侧了脸闭上眼睛。 只是很难入睡,又不好翻身,倒是越待越燥,却也无计可施,便看着灰蒙蒙的屋子,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乱想起来。 …… 云祁离开谢昭昭住的如意馆,面上温度瞬间消失,“办好了吗?” 玄明从暗处走出来“都办好了,现在梁王府那边想必已经收到消息。” “那就好。”云祁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之间一片碎星,某种光华比那些碎星还要冷沉,“也不知道我那位脾气暴力嗜血的三叔,得知自己竟是被当做傻子耍着玩,会如何反应?” 玄明双手环胸,“约莫会爆炸。” 云祁冷笑一声,没有吭声,直接往外去了,丢给玄明一句话“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回府休息吧,我身边的事情林野和林震他们办就好。” 玄明一听差点感动的跪下。 天知道他一个玄甲军上将军,朝中兵部造册的三品轻车都尉,回到京城之后有府不能回,一直像个跟班一样在云祁屁股后面跑。 大小事跟着打点。 有时候他都怀疑云祁是不是忘了他还有家有老母? 老天开眼! 因为谢昭昭在此处疗伤,云祁竟然也破天荒的住在了东宫书楼。 书楼内的一切都被打点的很好,李嬷嬷还亲手做了夜宵送过来,“殿下,今晚准备了莲子羹。” “嗯。” 云祁点点头,手底下忙碌着,“放那里。” 嬷嬷把漆盘放下,正要退下,云祁忽然问“嬷嬷,我那些杂书可是你帮我收起来的?放在何处了?” “是说……那些桥头书坊的本子?” “是。” “老奴收到柜中了。”李嬷嬷上前,“殿下要用的话,老奴这就让人去定西王府找出来。” 云祁忽然皱了皱眉“算了不必了,您去休息吧。” 李嬷嬷有些纳闷,但见云祁过去用夜宵,便也没多说什么,退走了。筆趣閣 她一离开,云祁便唤道“玄明——” 继而反应过来玄明回府了,云祁又唤“林野。” “属下在。”暗处有个人影轻轻落下,“殿下吩咐。” “你去到桥头书坊,把最新的本子全给我找来。” “啊?” 暗卫一愣,赶紧应道“遵命。” 等待的时间,云祁把夜宵用罢,又快速处理了一点公务。 林野去的快,来的也快,大概用了两刻钟,便拎着一只包袱放在云祁面前。 云祁打开来看,全都是崭新的话本子。 原本是要拎着直接到谢昭昭那儿去,但刚站起来,又微皱着眉毛坐下去。 他想起上次有个什么《妻主》。 虽然按照谢昭昭的意思,将桥头书坊又给解封了,但那《妻主》内容实在太过大逆不道了。 他得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另类乱七八糟的内容,免得带坏了谢昭昭。 这一检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云祁瞧着外面的天色,忽然没了前去寻谢昭昭的心思。 这个时辰,她说不准已经睡了。 况且这里是东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就算他和谢昭昭情分不同,这般深夜出入她住的地方,总是不妥的。 前面几年他已经胡搞乱闹,她的名声便是被他的任性给坏掉的。 云祁垂眸,将那些本子放好,眸光也在那些本子之上流转。 他得快些把名分定下,这样就没了许多顾虑。 这一夜,谢昭昭醒了大半夜,后半夜才睡过去。 次日清晨一睁开眼睛,竟先看到了香桂。 香桂双眸含泪唤了声“小姐”。 谢昭昭喜道“你怎么来了?” 离京之时倒是带了香桂一起,只是当初回来救驾,来得及,且香桂不会武功,便留在潞州了。 “前两日定西王殿下派人去接了我和香蓉过来。”香桂到床前来“今早刚到的。” “哦。” 谢昭昭笑起来,由着香蓉和香桂服侍自己净脸漱口。 上午,又有人送了一包话本子来。 这一日,有相熟婢女陪伴,也有那些解闷的本子,伤口的灼痛和内心的燥意都得到了安抚。 谢昭昭似乎吃的也多了几口。 而此时早朝之上,却是剑拔弩张。 宣武皇帝高座龙椅之上,有些诧异梁王为何忽然对周王发作。 看梁王那满脸愤怒,恨不得杀之后快,毫不掩藏的眼神,宣武皇帝花白的眉毛紧紧拧住。 其实梁王所提,都是些不算太要紧的芝麻绿豆小事。 但梁王的态度却耐人寻味。 这么多年了,梁王一直待宁王如母,认周王如亲弟。 今日这样的转变,不可谓不突然。 然而,他却不知,这转变与今日来说,只是刚开始。 第178章 帝王之心 宣武皇帝有十三个儿子,三个夭折于幼年,在立朝过程中又战死五人。 其余儿子除去周王之外全部分封到了四方边境为大秦驻守边防。 这些亲王们,对宣武皇帝心怀敬畏,对太子亦是尊敬有加,平素兄弟之间从不曾发生大的冲突。 即便是前段时间云祁针对梁王,那也只是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情。 梁王和太子依然兄友弟恭。 梁王对周王平素的关照那更不必多说。 因此早朝上这点意外,便叫宣武皇帝放在了心里,传口谕要梁王早朝之后前去御书房见驾。 梁王本就打算今日面圣,倒是正中下怀。 退朝后,太子看着梁王愤怒地朝着御书房走去,眉心微微拢了拢,“他如此气急败坏,倒是少见。” “因为知道被人耍了。” 云祁从大殿内走出,停在太子身边,“父亲。” “嗯。” 太子点点头,神色微妙地看向云祁“你又做了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云祁笑道“父亲不是有事情要去中书省么?孩儿陪您前去。” 太子挑了挑眉。 他自记事起就被立为太子,宣武皇帝对他寄予厚望,请当世大儒名士教他为君之德,治国之策,帝王之术。 东宫太子三卿皆由朝中重臣兼任。 这两年以来,宣武皇帝更是放权,三省六部朝中要事全部要先禀报太子过问。 可见宣武皇帝对太子的绝对信任。 而太子本身也能力卓绝,腹有乾坤。 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地位稳固,绝对无人可以撼动。 那些分封在边境以及留在朝中的兄弟们,到底谁人安分,谁人不臣,太子自是心知肚明。 只是到底念及兄弟亲情,只要做的不过分,太子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一次,明面上的刺杀还是第一回。 目前大理寺没查到什么,不过…… 太子垂眸,收回落在云祁面上视线,转身往外“那便走吧。” …… 御书房中,宣武皇帝居高临下,浑浊的虎目之中流露精光,“楚南轩的母亲,是谁?” “儿子查到可靠消息,她不是什么犄角旮旯没品的郡主,而是前朝废帝最小的女儿,十七公主杨笙。” “这个楚南轩的身份更加可疑——” 梁王冷声说道,“当年攻破都城,那废帝有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说是死无全尸了,但谁也没见过,如今算起来正好和楚南轩同岁。” “……” 宣武皇帝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枯瘦的掌心显出几处硬茧子来,隐约可以让人想起当初这位帝王开疆扩土时立马横刀的模样。 他慢慢抚着身下龙椅的龙头扶手“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儿臣、儿臣……”梁王略微踌躇,咬了咬牙说道“儿臣让楚南轩帮儿臣做过两件事情,然后……察觉他和前朝那些老旧世家联系深重,所以……” 楚南轩为他办的,便是劣质军械那些事情了。 宣武皇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梁王背脊微僵,不敢吭声。 片刻,梁王猛然抬头“父皇,楚南轩身份之事,儿臣绝对没有胡说,这事情您派人深入查一查肯定有所收获,绝对!” “好了。” 宣武皇帝淡淡一声,挥手道“你做的那些乌糟事,朕没有一路追究下去,你倒是还敢跑到朕的面前来提。” 梁王又是一僵。 宣武皇帝淡道“退下吧。” 梁王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闭上了嘴。 宣武皇帝既是父更是君,尤其现在梁王几次露出首尾,属实惹了一身腥。 如此也不敢轻易揣摩宣武皇帝的心思,更别说冲撞于他。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梁王脸色极为难看。 等到了宫门前上了马车,梁王怒喝一声“放肆”。 一声过后还觉愤怒,便一把挥随了马车内小几上价值连城的茶盏,“岂有此理!” “殿下息怒。”谋士低声劝道“如今咱们知道周王和宁妃不是真心与您交好也是好事,总比蒙在鼓里强。” 梁王冷笑道“敢将本王当猴儿耍,好啊,好!这一个两个的,真当本王好戏耍不成?”https:/ …… 养心殿内,宣武皇帝容色如常,继续翻看桌上那些要紧的奏本。 但伺候在身边的大太监却知道,这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已经心有成算。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过去。 晚上,宣武皇帝入了后宫,难得到宁妃宫中来。 宁妃面容温和带笑,实则内心紧张无比。 梁王在早朝上对周王的不满太大了,后来去御书房又待了那么一阵子。 尽管宣武皇帝没有太大反应,但宁妃依然无法安心。 她小心应对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宣武皇帝却只是坐了坐,喝了杯茶,又将那小孩子叫过去瞧了瞧,赞了句“照顾的很好,有赏”,便离开了。 第二日,赏赐果然送下来。 宁妃却惊魂未定,更加的无法安心。 整日里思忖梁王到底与宣武皇帝说了什么,还派了太监打探,但御书房那些小太监嘴巴实在是严,什么也没探出来。 夜晚,宁妃拧着眉头在自己的寝殿内来回踱步,小孩儿的哭闹声让她很是心烦,呵斥道“蠢货,就不能让他别哭吗?” 宫娥和嬷嬷连忙告罪,哄不好那孩子只能尽量捂着孩子的嘴抱远一些,唯恐吵到宁妃。 夜色逐渐深沉下来。 宁妃沉着脸上了榻,刚要歇下,身后窗棱忽然“砰”的一声响,有冷风灌了进来。 宁妃脸色更加难看,“废物,连个窗都关不好,来人、来人!” 这两日她太过心烦,稍微一点声响便能惹的她发作起来。 因此她也便将伺候的宫娥和老嬷嬷遣了出去,无需人来守夜。 这般喊了两声,竟然是没人应声。 宁妃气的不轻。 如今秋末冬初,夜间冷的厉害,这窗不关自然是无法入眠。 她沉着脸起身前去关窗,然而人刚走到窗前,就看见窗外花丛中有一颗黑漆漆的头颅缓缓上升。 宁妃毛骨悚然,“来人——” 那黑漆漆的头颅身下飘着白色的纱裙,黑发完全遮挡整张脸,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宁妃阴笑着窜了过来。 宁妃双眼一番,惊厥过去。 第179章 狼子野心 谢昭昭又养了几日,身子终于爽利了一些,起码每日能下床走动两步。 不过走的不能太多。 苗先生说,还是要多卧床静养。 如此,自然只能继续待在东宫如意馆。 期间谢长渊和谢嘉嘉两人来看过她两次,瞧她身子逐渐好起来,都安了些心。 至于留在潞州的谢威,宣武皇帝没有别的旨意,他也不好再耽搁,只能继续带着于氏和谢长安前往宾州。 如此,谢长渊倒是留下了。 他不知多高兴。 “我若是留在娘身边,每日看她翻眼皮瞪我,骂我不学好,不像长安这般那般,这样下去我肯定短寿十年。”谢长渊夸张地喘了口气,“现在能留下太好了。” “我那些姑娘们也不会为了相思到痛哭流涕。” 谢昭昭听的摇头“娘要是听到这些话,能提着大刀冲过来砍你。”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谢长渊风流倜傥地甩开折扇,缓缓摇起来,“好妹子,咱们都是稳重的成年人,可不要告状。” 谢昭昭翻了个白眼,低头看话本子去了,理都懒的理他。 谢长渊凑过来“你看的什么,我瞧瞧。” “殿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 谢长渊抬眸,略微挑了挑眉,“你忙完了?” 祁颔首。 他今日一袭靛青色交领深衣,外罩同色锦袍,发束玉冠,款步而来瞧着威仪十足。 “你啊你。”谢长渊忍不住啧了一声,“年纪不大,穿的这般老成做什么?” “我乐意。”云祁笑了一声,到谢昭昭身边去,见她要起身,连忙拦了她一下,“你伤还没好呢,便不要乱动了。” “好吧。”谢昭昭唇角微弯“坐。” 云祁和谢长渊一起坐下后,云祁随手一挥,伺候的人都退的远了些。 “你从何处过来啊?”谢昭昭把话本子放到一边去,“最近怎么样了,还是那么风平浪静?” “从工部过来……”云祁说“宁妃病了,听说挺严重的。” 谢昭昭微怔,“宁妃的身子素来不错,怎么忽然病了? “吓病的。” 云祁淡道“据说她宫中闹鬼,夜夜不宁。” 谢昭昭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这种节骨眼上闹鬼,也太蹊跷了些。” 祁点点头,“是梁王。” 梁王本不是省油的灯,宁妃和周王那般戏耍利用他,想踩着他的骨头爬上去,梁王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至于楚南轩么……”云祁淡淡说道“他救驾有功,皇爷爷赏了他很多金银财宝以及疗伤圣药,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但我以为,他这次一死难逃。” 谢长渊摇扇子的动作缓了缓,也深以为然,“皇上不会容许前朝血脉活在世上的。” 这事儿他还是这两日和谢昭昭聊天时知道的,不可谓不震惊。 继而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前后串联了一遍。 谢长渊越想越是心惊。 楚南轩这厮根本是居心叵测,想要借着梁王的不臣之心和周王的老谋深算引得朝政不稳,然后再借助谢家妄想复辟前朝。 简直是狼子野心! 还好如今楚南轩和谢家的关系都清算干净了。 否则谢家岂不是要惹一身腥,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谢昭昭垂眸,盯着面前桌上的糕点,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情。 以宣武皇帝的心性,必定不会让楚南轩的身份泄露出来。 因为那会让某些前朝遗臣燃起希望,甚至逼迫宣武皇帝行仁义,保全前朝皇族最后血脉。 历朝历代也有过这一类对前朝王族遗孤好生照看,不赶尽杀绝的先例。 那么如此一来,楚南轩还是楚鹏程大将军的儿子,楚鹏程也依然是宣武皇帝当年的救命恩人,那必定不能直接下旨斩杀。 这样的话,不论是何理由天下百姓都会觉得他诛杀救命恩人,忘恩负义。 唯一的可能就是,宣武皇帝会叫楚南轩悄无声息的死亡。 然后给予无数恩赏,甚至厚葬。 显然楚南轩这次受伤就是最好的机会。 谢昭昭忍不住抿紧了唇瓣,心中得意之际,也浮起一片冷然。 这可能便是帝王之路吧,注定就是这样冷心冷情,机关算尽了。 “昭昭?” 云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昭昭感觉身子一轻,下意识地探手,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脸色微白。 云祁脚下一停,面露愧色“我压着你的伤了?” “没……”谢昭昭摇头,环顾一圈稍微愣了下。 她想的太入神,谢长渊竟是已经走了,院内伺候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不是你压的。”谢昭昭回眸看向云祁,“是我动作猛了点儿。” 云祁闻言,心底升起几分自责,环着谢昭昭手臂和腿弯的手更加小心,带她到里面床榻上放下,“这伤好的着实是有些慢了。” “明日我再让苗老头来瞧瞧。” “不必麻烦苗老。”谢昭昭温声说“他与我说了,是毒太刁钻。” 云祁想起那日谢昭昭被救回来时流着黑血,脸色惨白的样子,心中沉沉,只是面上却平静带笑,“那几个话本子看的怎样?” “还行。”谢昭昭点点头,“不过所有的好像故事都差不多的样子。” 都是相见,相知,相爱,相守。 区别只在于身份,以及相见相知相爱相守的过程略有不同。 这样幸福的本子看多了,似乎也就无趣了。 “对了,有一个《城主》的本子,我只看了上册,下册一直没看到,你帮我寻一寻。”谢昭昭笑说“我问了姐姐,姐姐说写了的,印的少,都卖了出去。” 谢昭昭当时一听,就赶紧问谢嘉嘉写的什么内容。 结果她说写的太多忘记了。 谢昭昭无奈之下,只能如今找云祁寻一寻。 云祁应了一声“好”,心里却道你还是别看了。 那《城主》下半册,就是被他筛选出来,谢昭昭不能看的那一类。 因为那下半册对男女之事写的太过露骨,他看了都觉得不堪入目,要让谢昭昭看了那怎么能行? 云祁心中嘀咕着小九九,视线一转,瞧见谢昭昭瞅着他的衣裳在看,忽而心头一动,问道“这颜色你觉得不好看吗?” 第180章 丧事 “唔……” 谢昭昭瞧了瞧,说了句“还行呀”。 就见云祁眉心微拧,似乎觉得她这样的态度是有些敷衍了。 谢昭昭于是又认真看了一会儿,还拎起他的袖子瞧了瞧上面的绣纹。 其实平心而论,这衣裳不管颜色还是做工,都是好的,穿在云祁身上也好看。 只是也的确如谢长渊所说,颜色暗沉,便显得人也深沉冷漠不少。 谢昭昭便在云祁期待的眼神之中说“其实你穿玄色比这颜色更好看,如果穿浅色又更干净爽朗一些吧。” “哦。” 云祁随便应了一声,低头瞧了瞧自己袖角,又慢慢抬眸,继续陪着谢昭昭闲聊起来。 …… 楚南轩的伤势很重。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便卧床不起,将养伤势。 隔两日宫中就会来人询问,还专门带了太医为楚南轩诊断换药。 这一日刚刚早起,宫中太监带着太医又到了。 看完伤势,太医神色凝重“照理说楚将军年轻,伤势肯定恢复的很快,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身上的伤竟都没怎么愈合。” 不管是脸上还是腰上,都愈合缓慢。 楚南轩此时一脸灰白地躺在床榻上,因为伤势折磨眉心微拧。 楚夫人杨氏立在床边,一身的青灰素袍,那颜色和楚南轩的脸色差不多,毫无生气的萧索模样。 她手上挂着一串佛珠,听到太医这般说,跌到了一旁的嬷嬷怀中,喃喃说“为什么不恢复?为什么……” 太医低头检查半晌,叹息道“夫人太着急,用的药也太多了些,须知过犹不及啊,这伤势是需要时间恢复的,并不是说用的药多了就行。” 杨氏脸上神色更加灰白,似乎不可置信,大受打击。 “夫人莫担心。”太医安抚道“楚将军这伤势不算太重,按时用药就好了,不要加大药量。” 杨氏恍然点头。 太医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和宫中太监一并离去,前往宫中复命。 到宫门口下马车,随着那太监一起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里,宣武皇帝正在逗弄廊下金丝雀鸟。 那太医侯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问“还有多少时间?” “就这两日了。” 太医低声回道“那伤药用在身上,本来是可以多耐几日,再悄无声息的……但楚夫人太急了,用量那么大,反倒加速了药效。” 宣武皇帝的手微微一顿,“哦?” …… 楚府,楚夫人杨氏坐在楚南轩的床榻边上,神色麻木地看着榻上人。 楚南轩脸颊上那道伤原本就重,如今大半个月不愈合,皮肉外翻血水隐隐,看起来触目而惊心。 身上其余地方也大致是一个样子。 腰那里的伤甚至散发出隐隐恶臭。 床榻上的这个人,如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一副等死的模样了。 杨氏坐了许久许久,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夫人的话。” 一旁嬷嬷连忙上前回话“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 她飞快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才继续说“时候到了,就按照计划行事。” “好。” 杨氏慢慢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眼底没有半分光亮。 某一瞬,似又想起什么事情,眼底又是愤怒又是不甘。 “这个狗贼!” 杨氏死死地咬紧了牙关,“装的一幅贤德仁义模样,背地里行的却尽是狠辣之事!想悄无声息斩断我杨氏血脉?做梦!” 那嬷嬷忽然啜泣起来“可是夫人——” “住口!” 杨氏回头,目光阴戾冷沉,“让你放到外面去的人可放出去了?”https:/ “放了!”嬷嬷连忙收敛神色,只是泪珠犹然挂在脸上,“等这边出了事,外面就会传出消息,只是如今他们一手遮天,只怕那些消息也散不出多久就……” 杨氏冷笑“流言猛于虎,就算散不出多久,只要散出去便在人心里种下了影子。” “那些人会猜测,会联想,越是镇压,流言越是猛烈。” “明面上没人敢传,大家的心里也会想,这才是最可怕的!” 杨氏看也没看那床榻上的人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嬷嬷看看那床上人影,又瞧着杨氏单薄枯瘦的背影,心中一阵悲凉。 自家公主这一辈子真是太苦了,如今为了前朝,更是要连命也搭上。 这生在帝王家,倒不如那普通的平头百姓,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好。 …… 谢昭昭在如意馆又养了四五日。 期间云祁每日下午会过来一趟,陪她坐一个时辰,聊聊外面的情形,偶尔带些糕点小玩意。 当然也有桥头书坊的话本子。 不过那本《城主》一直没有下半册。 谢昭昭瞧那些故事大同小异,也便懒得翻看。 东宫之中,如今太子妃还在禁足中,照应谢昭昭的事情落到了张良娣身上。 张良娣膝下有个女儿唤做云瑶。 每一日张良娣过来,便将她一同带着,和谢昭昭聊聊天。 张良娣性情温和,云瑶又乖巧可爱。 一来二去,谢昭昭倒是与二人熟稔起来,待在这如意馆养伤的日子倒也并不无趣。 下午,谢昭昭午歇刚起,云瑶便来看她,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外面出事了,你知道吗?” “不知……” 谢昭昭问道“什么事啊?” “是、是……”云瑶反倒踌躇起来,犹豫好久才说“是楚家。” 谢昭昭一怔,“怎么了?” 云瑶原本想着楚南轩是她以前的未婚夫,感情极好,但是现在闹得很难看,怕说起来谢昭昭不高兴,所以才犹犹豫豫。 但现在见谢昭昭神色如常,眼底浮起的那些好奇,便如同好奇随意什么普通事情一般,没有任何别的色彩,这才稍微安了点儿心,继续说下去。 “那个楚将军伤重不治,死了。”云瑶脸色有些白,“然后她娘亲,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竟然引火烧了屋子——” 谢昭昭眉心微动,“可救下了么?” “没,呛了太多的烟,从火场救出来没过半日便去了。”云瑶咬了咬唇,继续说“现在整个楚家一大片的白,在办丧事。” 第181章 流言 “这样容易么?” 谢昭昭眸色有些复杂,手中捧着茶盏,却是久久未动。 “什么容易?”云瑶诧异,等了一会儿见谢昭昭不回答,便又说道“是我那院中有人出去采买,正好碰上楚家办白事的人也采买。” “一打听才知道的,想必一会儿就有人报丧呢。” 见谢昭昭表情有些不对,云瑶立马噤声,暗暗后悔自己多嘴。 谢昭昭倒笑了笑,神色平静道“生老病死谁也难免。” 接下来,她也不提楚家之事,与云瑶闲聊了两句旁的。 …… 东宫书楼,云祁立于窗口,听着林野禀报来的消息,极其冰冷地笑了一声。 “当真是阴毒,死了死了,还要拖旁人一起下水。” 楚家才刚挂上白布,现在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 楚南轩死于伤重不治。 伤是谢昭昭不由分说砍的。 伤势溃烂的原因是有人在伤药里面动了手脚,而那个动手脚的人就是云祁。 百姓往往健忘,只看得见眼前热闹,哪会回想当初前因。 这点子流言,一下子就压过了楚南轩和谢星辰那点事情。 民间有人编排谢昭昭是个怎样的毒妇,如何心狠手辣,喜新厌旧,巴上了云祁就对前未婚夫下了杀手把人打成重伤。 云祁以这般阴毒手段要了情敌性命。 楚夫人杨氏投告无门,气愤难平之下这才引火自焚。 林野犹豫了一下,说道“民间百姓都在骂殿下和七小姐,说您二人是蛇鼠一窝的……狗男女。” “是么。” 云祁笑容极冷。 林野咬牙说道“明明是他们自己丑事做尽,竟然还随手把污水泼到殿下和七小姐身上来,简直是不要脸。” “好了。”云祁吩咐道“一点小事而已,不是只有他们会散播流言,你去。” 林野快步靠近云祁,附耳听完云祁吩咐,立即躬身退下了。 …… 茶楼酒肆龙蛇混杂,也是京中各类大道小道消息聚集地。 几张桌子上都有人一边喝茶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传出一声“皇长孙”、“定西王”,又时不时传出两句“谢七”。 若是耳力敏锐的习武之人,一听便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有两个带刀的官差进了酒肆,其余所有人顿时嘻嘻哈哈,不再说先前的话题,反而说起东家王麻子西家小李子。 官差要了酒菜,一边吃一边闲聊。 酒过三巡,两人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期间内容竟然含着些公事密辛。 这叫其余所有人同时束起耳朵。 “楚南轩这个狗贼,竟然谋刺太子,被抓到了就装模作样说什么去救驾的!” “观梅山离京城也有几里路,守城的禁军都没赶到,他倒是比禁军跑的还快!怎么可能?” “而且他还把谢七小姐抓到的刺客都给灭了口!” “要不是谢七小姐太子可要出事了,太子那么好的人,要是他被人刺杀,这朝廷、这京城、这天下岂不是要乱起来了?” “就是,楚家的人真是阴损,先前吊着谢七小姐,背地里和旁的女人勾搭,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如今他们大逆不道,刺杀太子,皇上还念着当年楚老将军救命的恩情对他们那么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问罪。” “结果呢?他们竟然还有脸把脏水泼到定西王殿下和谢七小姐身上去。” “简直是令人恶心。” “嘘——”一个官差拍了拍那明显喝大了胡言乱语的官差肩膀,“别喊了,皇上仁德,还要给楚南轩厚葬呢,这些话咱们说说就是了,别吵嚷的到处都是。” 然而他们这番说辞,酒肆里面所有人却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两日时间就一传十十传百,盖过了先前那些脏污的流言。 谢昭昭成了为太子救驾的大功臣。 宣武皇帝以德报怨,实在是仁君典范。 而楚南轩才臭不可闻。 尤其是,楚家设了灵堂之后,竟然连前去吊唁的人都不多,这就叫百姓更加的深信不疑。 …… 谢昭昭在如意馆中,听红袖禀报这件事情,表情平静,眼皮都未多动一下。 自从云瑶说了楚家的事情,谢昭昭便派红袖出去打探了。 如今只淡淡说“吊唁的人不多,无非是顾忌着上头。”https:/ 楚南轩这件事情,朝中只要是聪明一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圣心而已。 朝中大小官员自然望风而动,不会有那不识相的跑去捧着楚家,惹宣武皇帝的猜忌。 不过楚家临了还要搞出那么一遭流言来恶心人,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这群人真是太善于颠三倒四,指黑为白了。 红霞倒是想不了太多太深,听谢昭昭说起上头,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对了小姐,东西都收的差不多了。” “好。” 谢昭昭说道“那等会儿便回去吧。” 她已经在这东宫如意馆养伤多日,如今伤势好了大半,再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道理。 因此昨日便吩咐红袖她们整理东西,要回凉国公府上去。 “不等等殿下吗?”从屋内走出来的香桂问,“殿下每日要下午才过来看望小姐的。” “不等了。” 谢昭昭温声说“昨晚已经说过了,而且他今日有公务,要到晚上才能忙完。” 红袖和香桂只好应声退下。 半个时辰后,张良娣带着云瑶来送谢昭昭离开东宫。 张良娣温柔地说“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盯着,认真喝药将养,可不能不当回事。” 昭昭朝着张良娣福身行礼“多谢娘娘这段时间照看。” “可别——”张良娣连忙把谢昭昭扶稳,“要不是谢七小姐,太子殿下就要出事了,您是东宫的恩人。” 谢昭昭忙说不敢。 告别片刻之后,云瑶小声说“谢姐姐,我改日去看你。” “好。” 谢昭昭点头应下,正要迈步下了台阶,却挺不远处有马蹄之声响起。 众人抬眸望去,却是云祁带着林野和林震策马而来。 马儿到了角门跟前,云祁动作矫健又利落地翻身而下,一身玉白色锦衣扬起一抹潇洒弧度。 那日他问过谢昭昭衣服颜色之后,便连着有几日是穿玄色,后来又连着几日穿浅色。 第182章 嘴硬 谢昭昭倒是没什么所谓。 但云祁似乎对这个事情很在意,每一次到谢昭昭面前,总有意无意地摆一摆袖子,更要有意无意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眼睛里面似乎含着一个大大的问题——好不好看? 这叫谢昭昭哭笑不得。 他怕是不知道,他那模样像是个讨夸奖的小孩。 不过谢昭昭每一次都很给面子地给予肯定回答。 那也都是真心话。 样貌出众,气质绝俗的云祁无论穿什么都颜色什么款式都好看,哪怕是披一块破布也挡不住他的风采。 云祁几次三番得她肯定且耐心地回答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趣,后来穿戴随意了许多,什么色都选,也不会再为这个缠谢昭昭。 “东西都整理好了?”云祁到了近前,朝着张良娣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良娣带着云瑶连忙行礼。 “好了。”谢昭昭说“你不是今日忙?” “忙完了。”云祁朝前伸手“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 谢昭昭点点头,将手搭在云祁手心,借着他的扶持上了马车。 云祁翻身上马。 马车前行时他便骑马随在马车侧前方。 香桂和香蓉陪着谢昭昭坐在车内。 香桂忽然小声说道“殿下这模样,像是送新媳妇回门,又高兴又不乐意。” 香蓉原本也想说的,只是不敢随意开这玩笑。 如今听香桂说出来,便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说“真的呀,原本小姐在东宫的时候,也便像是嫁进去了一般呢。” “莫胡说。” 谢昭昭瞧云祁朝后侧了侧脸,就知道那厮肯定听到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种事情不要乱开玩笑,外人听到了可能是祸患。” 香桂和香蓉连忙噤声告罪。 谢昭昭见她们老实了,这才顺着车窗微开的缝隙,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落到了云祁的身上。 青年身姿不似这京都众多文士那般清瘦斯文,而是俊逸挺拔,乌发半束,以玉冠拢起,周身散发出一种介于文武之间,既洒脱又超然的气质。 有鹅毛般的雪片,慢悠悠地落到了他的发顶。 谢昭昭抬头看向天空。 这几日天色都有些阴沉沉,今日竟然是下起了雪。 “今年的雪真早。”香桂也看到了,一边给谢昭昭手上塞了个暖炉,一边说道“阴沉了好几日,也不知道这雪下的大还是小呢。” 谢昭昭把视线收回来,思忖爹娘他们不知到了何处,沿路越往南走,天气越暖些,但冬天湿冷也是不好受的。 希望家人一切顺遂。 …… 马车到了凉国公府门前停下。 两个婢女先下了车,才引着谢昭昭到车辕上。 却是云祁又朝着谢昭昭伸来了手。 谢昭昭瞧他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雪花,忍不住去拨弄那些雪片。 云祁微笑,伸手一捞。 谢昭昭只感觉腰间被带了一下,人就落到了地面上,云祁也往后一步站好,“我送你进去?” “……好。” 谢昭昭点点头,与他并肩进了凉国公府。 门房那边递过来一把素色油纸伞,云祁自发接过,撑在谢昭昭头顶,为她挡去那些雪片。 “我似乎……这五年多来,这是第一次正经地来到定国公府吧。”云祁一边往前,一边打量着府中景物,颇为感慨“难得啊难得。” “……” 谢昭昭瞥了他一眼,暗道还不是你先前太跋扈。 谢家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他又去了西境,这次回到京城之后,忙于政务,表面上也不曾和谢家有什么牵连,自然也没机会。 当然,得除过那几次夜探香闺。 云祁一笑,脚步轻快“希望以后能多点机会。” 谢昭昭没吭声。 昨日便决定回来,所以一早给府上传了话整理一切。 望月楼早早烧的暖烘烘的,如今进来,一片暖意铺面而来。 云祁把伞收起交给一旁林野,立在廊下,视线慢慢扫过谢昭昭院内一切摆设装点。 “冷么?” 谢昭昭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云祁回头,“不冷。” “那你忙么?” “不忙。”云祁摇头说“今日无事了。” 昭昭点点头,“那不然留下用晚饭吧,当是谢谢你送我回来。” 云祁眼底温热起来,“好。” 谢昭昭便吩咐香桂他们去准备,自己和云祁在花厅坐下。 “你这院子我也许久没正经看——”云祁正在打量,只觉手上一暖,他怔愣着低头,见谢昭昭将他垂在膝头的手捏起。 他的手掌冰凉,而谢昭昭的手温热暖和。 她双手将云祁的手裹住,“西境是不是比京城冷得多?” 云祁忽然抿住了唇,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原本被冷风吹的有点发红的耳朵,那红色又绵延了些许,延伸到了耳后以及脖颈。 他固然对谢昭昭情根深种,非她不可。 也曾亲近过数次。 只是那时候多是他半强迫着,谢昭昭也像是半推半就,总之不那么自然。 如今她这样却是自然而然,像两人已然是感情深厚的情侣。 “怎么了?” 谢昭昭扬眉,将他另外一只手也握了握,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之后又拖了凳子往前些许,手指攀上他的耳朵。 却没有摸到一片冰凉,反倒觉得有些滚烫。 她诧异地朝云祁看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在害羞吗?” 这没脸没皮的人……害羞? 云祁干咳一声,狼狈地别开脸,“胡说什么——” 只是这动作僵硬的很。 而且他一转开脸,谢昭昭的手从他耳边滑落,少了那软绵绵的触感,他心里竟生出许多懊恼,暗忖自己说话就说话,乱动什么。 谢昭昭盯着他瞧。 只瞧的他脸上也浮起隐约暗红,视线更是狼狈。 谢昭昭倒笑起来。 云祁黑了脸“笑什么笑?我耳朵……我冷的……” “嗯。” 谢昭昭心情愉悦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冷,我帮你捂一捂。” 她将双手重新落到云祁耳上,果然是捂了起来,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耳垂。 云祁僵了僵,那耳垂渐渐地鲜红欲滴。 他一把捏住谢昭昭的手,双手一揽,将谢昭昭按在了面前的凳子上,“我不冷了。” 第183章 天机 “不冷了?”谢昭昭笑道“那就好啊……” 她瞧着云祁别扭僵硬,视线躲闪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玩,想了想,竟双手齐出,故意去捧他的脸,笑盈盈地说“那捂捂脸。” 两人自小玩在一起,也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便是睡在一处都有过,更别说这样亲近的行为了。 只是如今到底是大了,心思也变了。 谢昭昭这般故意,云祁更是不自在。 他咬牙半晌,最后有些哀怨地看着谢昭昭,“你故意的。” “……” 谢昭昭一顿,慢慢地把手收回来笑道“哪有,瞧你骑马冷着了而已……你不乐意就算了。” 她往后坐了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要喝茶吗?” 云祁瞧她这般若无其事,倒是自己被逗的面红耳赤,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把茶水接过来,再没说什么。 两人安静地坐在花厅里,气氛倒是和谐的很。 过了良久,谢昭昭那逗弄心思全部消散,云祁也没那么无奈了,两人又闲聊起来。 用了晚膳之后,云祁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谢昭昭送他出去的时候,雪越下越大。 谢昭昭还是将上次从谢长渊那儿找来的披风给云祁带上,云祁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披挂好了。 到门前上马时,恰逢遇到谢长渊回府。 谢长渊高挑起剑眉,淡笑道“咦,这不我的衣服么?”https:/ 云祁没理他。 谢长渊走进两步,笑意深深,“外面流言纷飞啊。” 云祁这回倒是勾了勾唇角,淡道“是啊。” 两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狐朋狗友,视线交汇的那一瞬,谢长渊便明白了许多东西。 他“啧”了一声,看着天上的雪花说“如今这便是年底了,还有一个多月过年,我瞧你当初信誓旦旦许诺的事情,可办不成了。” 云祁笑道“你等着。” 话落,也不待谢长渊回什么,一提马缰奔了出去。 谢长渊吃了满嘴雪,暗骂一声混账,这才慢悠悠地进了府。 …… 云祁这一趟没回东宫,直接转到定西王府寒月轩去。 一进门先拿下披风丢在一旁。 李嬷嬷将衣服接住。 云祁吩咐道“林野,你去将东宫书楼的东西都收一收,拿回来吧。” “殿下——”李嬷嬷低声开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寒月轩内传出一道低沉男音“回来了。” 云祁一顿,默默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无奈地低声说“正要给殿下禀报。” 谁知都没机会开口。 云祁朝李嬷嬷说“嬷嬷先去忙吧。” “是。” 李嬷嬷欠身退走。 云祁走到屏风后,看到一身绛紫色常服的太子坐在桌边翻看着什么,神色古怪而微妙。 云祁走近一瞧,衣袖之下手指忍不住微微一蜷。 好啊,居然看的是那些话本子。 而且正好就是云祁认为谢昭昭不能看的那些,当日叫林野拿回来,还没顾得上整理。 “这些……” 太子挑眉看向云祁,手中拎着那本《妻主》晃动,“你倒是有兴致看。” 云祁淡道“是国子监那边说内容不太好,所以我过问了一下。” “原来如此。” 太子点点头,又拎起另外一本《城主》下册,“淫词艳曲,实在是乌烟瘴气,也难为你了,朝事繁忙,还得盯着国子监刊印的事情。” 云祁面不改色“都是小事罢了,比不得父亲为六部奔走忙碌。” 太子打量他一阵,瞧他态度端正严肃,想来这些也的确只是他过问国子监刊印内容,便没有多说,随意丢在一旁。 云祁这边却是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最近这大半年,他表现的不错,太子倒也信他。 若是以前,他说过问国子监刊印,只怕太子要冷笑一声,根本不可能信,只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在看。 他虽然也看了一点,可并非沉溺,只是纯粹好奇而已啊。 “去送谢姑娘了?”太子起身往外,淡淡询问。 祁回道“送她回府便回来了。” “你午时离开了中书省,直奔东宫,现在才回……送下谢姑娘后,没与她说说话?” “……” 云祁抿了抿唇,“父亲想说什么?” 这时,李嬷嬷前来送茶点。 父子两人便都沉默了一会儿,待到李嬷嬷退下,太子才说“楚家就这般了了,谢昭昭和楚南轩婚约解除,也是自由身了。” “但中山王府陈家那边可是很难解决的。”太子看向云祁,“你怎么想的?” “父亲如今怎么不劝我收敛,放弃?” 云祁微笑道“想当初,父亲总要我识时务。” 太子笑了笑“当初你只知道上蹿下跳,做的事情也愚蠢至极,起不到一点作用,反倒把你自己的名声和事情都搞得乌烟瘴气。” 云祁笑容微僵。 太子淡淡说道“孤不劝你放弃,难道还要帮你胡闹不成?” 但现在却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楚家和梁王这些事情,云祁插了多少手太子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是知道个大概的。 足以证明五年西境磨砺,云祁真的长大了。 他自己能立得住。 而谢昭昭做皇孙正妃并不比陈书兰差,谢家、开平王于家都是后盾,最重要云祁还喜欢。 若能成事当然皆大欢喜。 但陈书兰却又成了棘手问题。 陈书兰和云祁之事虽然没有赐婚,却是宣武皇帝和中山王之间早就默契了的事情。 陈书兰为此等了数年没有议亲,到现在都十八岁了。 现在如果反手给云祁和谢昭昭赐婚,那中山王府不管是名声还是面子都受损,陈家不会高兴,便是得罪了重臣。 “你若有办法叫中山王府高高兴兴,你和谢姑娘的事情也便容易许多。”太子淡道“你可明白?” “孩儿知道。” 云祁垂眸“皇爷爷和父亲的为难之处,我都清楚,此事我心中有数,还请父亲放心。” “哦?” 太子挑眉“你怎么个有数法,孤很好奇。” 云祁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 太子哼了一声,“连孤都瞒,行啊,便看看你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记着,不可伤了老臣的心,否则你皇爷爷必定不会饶你!” 第184章 谢星辰之死 “我明白。” 云祁应罢,父子俩说起朝中事务来,对刺客的事情两人都只是淡淡提了提便罢,没有深入去聊。 二人显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待到事务聊的差不多了,太子起身要离开。 云祁跟上相送。 太子忽然停住脚步说“你这就搬回你的定西王府了?” 祁垂眸,“东宫毕竟是父亲的地方,我还是在我自己的地方方便一些。” 太子“呵”了一声。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分明是谢昭昭不在东宫了,云祁便也没心思继续留在东宫而已。 太子丢下一句“你觉得方便”就是,便离开了。 …… 雪从午后开始下,一直到了第二日早上都没停的意思。 谢昭昭这一晚上睡得极好,白日里看到院子里一片白茫茫,心情倒也还不错。 香桂和香蓉拿了针线来,一边陪着谢昭昭说话,一边缝东西。 谢昭昭手中捧着本书翻了两页,不知觉就盯着两个婢女捏着针手指翻飞的样子出了神。 “小姐?” 香桂发觉她的异常,轻声询问“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 谢昭昭回过神来,“倒不是,就是瞧你们做针线,忽然想着做做衣服。” “那奴婢找裁缝师傅来给小姐量——” “不是我做。”谢昭昭摇头,“我想给殿下做。” “那、那殿下那边,尺寸……”香桂“啊”了一声,又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小姐忽然想给殿下做衣服了?” 谢昭昭白了她一眼,见她吐了舌头收敛神色,才说道“天冷了,又忽然想起库房还有些皮子。” 香桂不敢再打趣,笑盈盈地说道“好啊,那尺寸呢?” “派人去问下李嬷嬷吧。”谢昭昭说道“云祁的起居一应都是李嬷嬷操办的,她肯定清楚……走,我们先去挑一挑料子和皮子。” 香桂应了一声,给谢昭昭拿了暖手筒,又打了伞,陪着谢昭昭一起往库房去了。 库房在春和楼后,走过去时经过怡兰苑。 整座怡兰苑也是一片白色,有两个穿着袄子的小厮守在门口,因为这过度寒冷的天气不断跺脚。 瞧见谢昭昭,二人连忙见了礼。 谢昭昭笑说“辛苦了,香桂。” 香桂拿了个银锭子给他们,“这大冷的天,打点酒暖和暖和身子吧。” 那两个小厮连忙行礼道谢,“多谢姐姐。” “别只顾着贫嘴,好好做事。” 那两个小厮点头哈腰地赔笑。 谢昭昭朝着怡兰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到了库房,谢昭昭选了绛紫色的云锦,以及一条青灰色皮子。 原本是只想做件外袍的,不过选着选着,瞧颜色有相称的,便连着里面的深衣,长靴,以及腰带和中衣的料子都选了,这才回望月楼去。 天气冷,谢昭昭的伤势还没完全好。 这一路上,香桂别提多操心了。 一回到楼内,香桂立即给谢昭昭递了汤婆子,深怕冷着她。 谢昭昭失笑一声,念叨了她一句“小心过头”,又派了红袖去寻李嬷嬷要个尺寸,还专门嘱咐请李嬷嬷不要告知云祁。 虽说只是一身衣服,但谢昭昭还是想给云祁一个小小惊喜。 晚些,红袖便带着尺寸回来了。 谢昭昭叫了裁缝师傅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那师傅。 她也是学过一些女红的,不过做的少,也便不那么熟练。 偶尔绣个手帕打个绦子做个荷包还能勉强凑合,做衣服那肯定是没那个本事。 因此便只能在一旁帮忙打打下手。 香桂瞧出自家小姐很想多参与一些,便与那师傅选了两个简单大方的图案,让谢昭昭绣到了衣服上去。 至于腰带上编的珠玉,也是谢昭昭自己亲手去串。 外面的雪连着下了三日,谢昭昭便在院中做了三日的衣服。 第四日早起,谢昭昭正在用早膳,雷兴忽然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到廊下和红袖说了两句话。 红袖进来的时候脸色也有点凝重“小姐,梁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小姐……断气了。” “……” 谢昭昭一顿,缓缓放下碗,“怎么断气的?” “从大婚之后起,二小姐就被关了起来,后来落到了梁王府那位郡主的手上。”红袖回话“那位郡主将二小姐牵了绳子和……和狗拴在外面。” “这两日下雪,外面太冷,就冻死了。” “雷兴说梁王府那边已经把人裹了,草草丢了出去。” 香桂听得直皱眉,“二小姐再阴毒,也是梁王的侧妃,圣旨赐的婚,梁王他们就这样随便,难道不怕圣上怪罪吗?” “也正常。” 谢昭昭淡淡说道“你可知皇上一年赐婚多少次?谢星辰牵扯党争在前,玷污皇家名声在后,皇上又怎会在意她的死活?” “皇上既无所谓,梁王自然更不会有所顾忌。” “谢星辰所依仗的,这些年来都是我爹爹的支撑,如今父亲请罪离京,等于将二房放手。” “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不过是时间问题。” 香桂点点头,咬牙说道“也是活该,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待她那般好,她还背地里勾搭姓楚的,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 谢昭昭垂眸,仔细地整理挑出来的玉片和珠子。 那些都是做腰带用的。 香桂见她不想多言,便也赶紧住了口,深怕再引起谢昭昭一些不好的回忆,影响心情。 短短半月时间,楚家母子二人先后去世,谢星辰也死了。 谢昭昭只觉浑身都轻快了许多。 这几个前世害她那般凄惨的人,如今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了。 这一夜,谢昭昭睡的很香。 迷糊之间听到有人唤“小姐”的声音,她懒懒地叹了一声张开眼“怎么了香桂?” “二夫人要见小姐。”香桂语气不安“已经念了一个晚上,任何话都不说,只说要见小姐一面。” 谢昭昭顿了顿,困意散去不少“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些,外面还黑着呢。”香桂温声说“看着怡兰苑的管事说,二夫人情况瞧着不太好,这才这么早前来打扰的。” 昭昭扶着香桂的手翻身坐起,“那请她过来吧。” 第185章 咎由自取 谢昭昭披了衣服,到铺着描金桌布的楠木桌边的圆凳上才坐好,便听到吱呀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股浅浅的冷气吹面而来。 香桂带着一个人走到了谢昭昭面前来。 谢昭昭抬眸瞧了一眼。 面前的人枯瘦的眼窝塌陷,双颊高耸,嘴唇干裂上下起皮。 原本窦氏养的黑如乌云的秀发,也花白了大半。 那一双笑时得意娇媚,哭时楚楚可怜的眼睛,如今似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和生气,微微半垂着。 如今已是下过一场雪,但都是却还穿着单薄青灰色秋衫,像是不知道冷一样。 短短个把月的时间,这位谢家二夫人从天上跌到了烂泥里。 浑身灰败萧索。 谢昭昭眸中波澜不兴,平静的如同看到了什么桌子椅子那样的死物一般。 香桂却是被窦氏身上的死气骇的不太自在,连忙过去守在谢昭昭身边。 还拿了一条披风笼住了自家主子周身。 “我的星辰死了。”窦氏低声喃语“我的星辰死了,我想看看她,你把她接回来。” 谢昭昭淡淡道“二婶真是——” “接她回来!” 窦氏忽然抬头,双目之中血丝满布,泪水瞬间溢出眼眶,祈求地说道“昭昭,二婶求求你,看在我照顾你多年的份上,接她回来吧!”https:/ “梁王府已经把她虐待死了,他们不会好好处理她的身后事,不会啊!” “她好歹是你的姐姐,你唤了二十年的姐姐。” “你们那时候感情那么好——就算、就算后来有些误会,可是死者为大,对,死者为大!” 窦氏想要扑上前去抓谢昭昭的手,却被红袖拦住。 窦氏泣声说“求你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如果大伯在这里,他肯定会做些什么的——” 窦氏越说情绪越发难以抑制,嘶声喊道“大伯一定不会让星辰这般不明不白死在梁王府,更不会对她的身后事不管不顾,大伯要在会为星辰报仇的!” 她喊的几乎破了嗓子。 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痛,也有浓浓的茫然。 谢威当年对她们母女多好,怎么……感觉就是眨眼的功夫,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可能吧。” 谢昭昭垂眸淡笑“不过可惜了,我爹爹去宾州了,如今这府上内宅,只咱们二人。” “而咱们二人之间,还是我说了算呢。” 谢昭昭站起身来,走到窦氏身边,语气轻轻“且不说谢星辰现在是梁王侧妃,生死一切都由梁王府说了算,我们插不上手——” “就只凭你们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你哪里有脸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嗯?” 窦氏死死瞪着她唇边笑容。 谢昭昭又道“你们私吞家中财帛的时候,怎么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你和谢星辰背地里抢我未婚夫的时候,为何不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谢昭昭一字字说道“你怎么还有脸提我爹爹?” 想到前世父亲为救二房这对母女返回京城,被问了谋逆的大罪,剥皮楦草死无全尸…… 谢昭昭浑身似乎都忍不住痛了起来,以至于呼吸沉重,眼神阴郁。 谢昭昭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二叔从未救过我爹,是他自己贪功冒进中了敌人埋伏,不但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害得关口失守,精兵死伤过半!” “我爹爹为了他的名声,不但将罪责一力承担,还让他得了个英烈的名声!” “对你们母女更是照顾有加,可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 “你母女落到今日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老天开眼!” “贱人!” 窦氏嘶喊一声,忽然伸手朝着谢昭昭脸上抓过去,却被红袖一把推开。 窦氏狼狈地跌在精致的羊毛地毯上,那回头朝着谢昭昭看过来的一眼,怨毒而不甘。 谢昭昭居高临下“见你是念着你刚经历了丧女之痛,体恤你一二,但圣旨还是要遵的,二婶继续回去抄经思过吧,来人。” 红袖招手示意。 有两个武婢上前把窦氏拖走。 “你这个小贱人会不得好——”窦氏恶毒的咒骂出声,被两个武婢用布条勒住了嘴,之后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她被拖走了。 香桂咬牙说道“就知道她来没有好事,小姐不该见她的,平白坏了好心情。” “怎会?” 谢昭昭淡淡一笑“我心情好的很。” 香桂愣了一下,见谢昭昭去了镜台前坐下,连忙上前服侍,为她挽发梳洗。 用过早饭后,谢昭昭便斜靠在没人榻上,一门心思去做那编玉的腰带去了。 红袖快步进来,脸色有点难看“小姐,二夫人回去之后便开始大喊大叫,咒骂的十分难听,这……” “那就让她闭嘴。” 谢昭昭淡淡道“别出声。” 红袖不太确定,“是永远闭嘴还是……” 谢昭昭手中正捏着一颗好看的玉珠,在腰带上比划,“她毕竟是长辈,我怎么敢叫她永远闭嘴?只是叫她别那么吵而已,你别想歪了。” 红袖点头,“奴婢明白了。” 从谢昭昭房间出来往楼下走的时候,红袖禁不住松了口气。 她刚才还以为,谢昭昭说“让闭嘴”,是要命的意思。 谢昭昭不同于一般闺中小姐。 她自小游走于战场之间,见过世间最惨烈的场景,而且谢昭昭对二房似乎有一种深到骨子里的恨意。 因此红袖觉得,要是真的辣手无情取了窦氏性命,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如今府上都是谢昭昭说了算,要窦氏的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如果谢昭昭真的那样,红袖又觉得心底害怕。 战场上再怎么狠辣,如今谢昭昭也是个闺门小姐,要是下手这般狠,身边的人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了。 她走的极快,还没到怡兰苑门前,里面便传来窦氏声嘶力竭的骂声。 窦氏年轻时在娘家并不受宠,自小和姨娘受家中婆子磋磨,过的十分艰难。 婆子不高兴的时候什么恶毒下作话都骂过。 窦氏这些年做了谢家正头夫人,自然是端庄典雅。 如今逼到了穷途末路,那些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第186章 殒命 红袖听得直皱眉头,心生厌烦,立即让身后的武婢冲了进去。 很快,窦氏被捆成了粽子,破布塞进嘴巴里,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怡兰苑中内外现在有十来个伺候的下人。 除了那窦氏的贴身嬷嬷扑上来又喊又跪地求饶以外,其余下人全部冷眼旁观。 红袖沉声说“夫人精神失常,才会这般不成体统的又喊又叫,等会儿会有大夫过来帮她看病,你们都好生照看着人。” “是。” 所有下人低声回应,整齐划一。 红袖示意武婢把人抬到房间放下,便转身离开,回望月楼与谢昭昭回报了。 谢昭昭闻言,只淡淡“哦”了一声当是知道了,便一门心思扎进手中那精致的腰带上去,头都没怎么抬。 自这一日起,怡兰苑的大夫、汤药都没断过。 但窦氏的精神已经崩溃。 无论什么汤药,她都坚决不喝,送进去的饭菜也不碰。 一开始还能大声咒骂谢昭昭和于氏下作贱人,说谢昭昭要毒害她。 到后来身体虚弱,没了力气,一日不如一日。 谢昭昭每日听着那边禀报的消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谢长渊来看了谢昭昭两次。 有一次恰逢碰上红袖正在说窦氏病情。 谢长渊虽不像谢昭昭那般憎恨二房,但对二房所为也很是抵触,如今她们自作自受,他也不过皱了皱眉便罢了。 十月二十那一日,谢昭昭给云祁那身衣服总算是做好了。 谢昭昭让人从库房里面寻了个精巧的檀香木盒子,把衣服整整齐齐放进去,正打算再挑个冠搭配,红袖匆匆而来,“小姐,二夫人……没了。” 谢昭昭顿了顿,看着露在窗口的半边蔚蓝天空“那就找人治丧吧,办的隆重些。” “可是小姐,梁王对二小姐恨是恼怒,只怕对咱们谢府也十分憎恨,二夫人又是二小姐的母亲,这丧事如果太隆重,万一引起梁王不满——” “不满就不满。”谢昭昭说“丧事不隆重,梁王也未见得对谢家满意,更何况,我有我的用意。” 一方面,一场隆重的丧事能填平谢威心中许多对二房的歉疚。 二来,窦氏重病的时候,谢昭昭已经派人给她娘家传过信,窦家或许会来人。 窦氏这些年拿谢家贴补江南窦家,而且窦家亦借着凉国公府谢氏的微风,在江南一带狐假虎威。 这一次必定要好好清算。 即便清算不出银钱,也要和这群吸血的彻底断了往来,以免谢家被他们带累。 红袖便应了声“是”,找人去仔细办这件事情去了。 府上很快挂上白稠,设了灵堂。 谢昭昭自然不会给窦氏披麻戴孝,便直接以伤势未愈起不来身为由,日日待在望月楼内。 报丧的帖子也发了出去。 她每日照常吃吃睡睡,还从库房选了好几个冠,觉得都挺配自己给云祁准备的那身衣服。 这些时日云祁忙碌和梁王周旋,过来的次数不多。 但每一日总要让人送点东西过来。 有时候是清风楼的雪玲珑和吉祥果,有时候是旁的糕点,零嘴,也有时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还会寻摸一些别处的话本子给谢昭昭解闷。 不过谢昭昭如今也不愿意看那话本了。 做完了云祁那身衣服之后,便每日只盯着苗先生给的铜人扎一扎。 丧事第二日,云祁傍晚来到望月楼。 冬日里寒风阵阵,云祁却是一身束着箭袖的靛青色秋衫,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藏青色绣飞鹰的斗篷,足瞪皮靴,腰佩宝剑,手上也戴着皮制手套。 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凌厉气质,竟是比这冬日寒风还要冷肃几分。 谢昭昭问“你从军中回来吗?” 祁点点头,“这几日玄甲军作训。” 他是皇长孙,也是西境五万玄甲军统帅。 除了朝中事,他自己的军中事亦不能耽搁分毫,将领须得和士兵同甘苦共患难,作训时亦然。 不说每一项训练科目一起进行,起码到场巡查检阅是必须的。 “怎么样?”云祁将斗篷和宝剑交给林野,走上前来询问道“你忙的过来吗,要不要我派人过来帮你处理?” “不用。” 谢昭昭摇摇头,知道他问的是丧事“府上的下人都在呢,管事们会办好这些事情,我都不需要如何操心。” “那就好。” 云祁把皮制手套拆下来丢在桌上,“如果有什么难事,一定告诉我。” 昭昭这边应着,示意香桂他们退下。 婢女们刚退到门边,云祁忽然探手而来,捏住谢昭昭双手低声浅笑“不帮我暖暖吗?” “……” 谢昭昭被他那手冷的轻“嘶”了一声,又听到外间香桂和红袖的轻笑声,没好气地瞥了云祁一眼,“冻死你算了。” 然而话虽是这样说着,她的手却将云祁一直大手捏住,“这次要训多久?” “作训要到年前,到小年吧。”云祁说道“玄甲军是一把钢刀,即便如今暂时在京城驻扎,也须得时常磨砺才行,不然这刀钝了,以后用起来可就不顺了。 “嗯,是。” 谢昭昭点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牵着云祁的手,两人坐下后,便把先前的手放开,又抓了他另外一只手来捏在掌心。 云祁唇角弯起,眸色温柔“我耳朵冷。” “哦。” 谢昭昭抬眸瞧了他一眼,双手果然落到云祁耳上。 云祁唇边笑意更甚,忍不住朝前凑上去想使坏亲近一二。 哪知耳上忽然一痛。 云祁“嘶”了一声,叹息地看着谢昭昭“好姐姐,你做什么?耳朵要被你拧掉了。” “帮你捂。”谢昭昭面不改色,两指在云祁耳上轻轻游走。 她指尖的温度温热了云祁的耳朵,还在他耳尖上轻轻一捏,“规矩点。” “可我许久没见你了。” 云祁凑近几分,温声说道“想念的厉害。” 离得近了,谢昭昭身上那种甜而不腻,也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勾的人心头大动。 谢昭昭一把捧住他的脸,“嗯,我也是。” 第187章 噩梦 谢昭昭回的飞快,还顺势揉了揉他的脸,才转了身。 云祁倒也没有缠着非要做什么,细细地看着谢昭昭给自己沏茶,拿手炉塞在他怀中。 他觉得自己如今和谢昭昭之间像是少年时期的相处,又和那时候有明显的不同。 他暗暗自问,这是不是就叫相互喜欢,心有灵犀了? 谢昭昭问起他军营作训的事情。 云祁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便与她随意聊了聊。 谢昭昭自小游走战场,对军中事情也十分熟稔,云祁与她聊起来,不管说什么都毫无障碍,只随意点个一两句,谢昭昭便都明白。 云祁觉得,与她在一起,总是能舒心畅意。 时辰已晚,谢昭昭便留云祁用晚饭。 吃饭时,谢昭昭有意无意问起云祁喜欢的颜色,花纹等等。 云祁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谢昭昭盯着他“你喜欢黄金还是珠玉?衣服纹路,你喜欢仙鹤还是麒麟?” 云祁暗道莫非她问这个,是想装扮了给自己看,投其所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谢昭昭这么认真的问他喜欢……可叫他心里调了蜜糖一样甜美了。 其实他觉得谢昭昭无论如何都好看。 但这时候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 “我喜欢珠玉。”云祁说道“不喜欢金银,纹路的话……” 他扫了一眼谢昭昭裙上折枝花草,温声笑道“花草和飞鸟吧。” 谢昭昭有些诧异“你喜欢花草和飞鸟?” 祁点点头,“怎么不可以吗?” 谢昭昭默了默说了句“可以”,把他这喜好记下。 待他离开之后,谢昭昭瞧着自己准备好的那身衣服,有些微犹豫。 这衣服上袖子上的绣纹是盘金仙鹤,贵气十足,很符合云祁身份。 至于袍摆和领口都是如意纹。 当时做的时候,她根据前世自己跟在云祁身边,见云祁常穿的样式准备。筆趣閣 方才问他喜欢什么,也只是想配冠的时候,自己能有点选择方向,结果他喜欢飞鸟和花草? 那真是和她做的这身衣服完全背道而驰。 谢昭昭忍不住犯嘀咕。 男儿郎很少喜欢飞鸟花草的,他爱好怎么这么独特。 谢昭昭瞅着面前的衣服和冠,琢磨了一阵子,最后选了更合衣服颜色的紫金冠。 至于问来的云祁那些喜好,她只当做没听到。 左右这礼物她准备了大半个月,他喜不喜欢她都得送,大不了下次送个绣花草和飞鸟的吧。 谢昭昭一边想着一边封好了礼物,心底有个念头闪来闪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到底不算太重要的事情,并没有深想。 云祁那边除了忙正事,偶尔也会期待谢昭昭问了“喜好”之后的转变。 不过是二人都有事情忙,一来二去又是几日没见着。 如今谢家不如从前,再加上窦氏母女得罪梁王,灵堂设好,竟是一个来吊唁的人也没有。 至于窦氏原本相交的那些夫人们,如今更是有多远躲多远。 连谢家门前都不太敢有人前来晃悠。 谢昭昭没什么特别反应。 当初谢家圣宠,门庭若市。 如今府上略有些凄凉,免不得门庭冷落,常事罢了。 江南窦家也一直没有来人。 谢威和二房谢长志那边都传了信。 谢威是奉皇命离京,注定是回不来了。 至于谢长志……从京都到边关传信就要一个多月,他再回来日夜兼程也需二十来天。 因此红袖带着管家前来,请示这接下去怎么办。 如今大秦沿用前朝礼法,逝者停灵七日出殡。 明日就要第七天了,现在是出殡还是继续停灵等候。 “出殡吧。” 谢昭昭淡淡道“窦家的人看来是不敢来了,至于我堂兄——” 窦氏和谢星辰虽然卑劣恶毒,但二房的谢长志自小和大哥二哥一起在边关驻守,对窦氏母女的感情很淡薄。 前世谢昭昭死后,灵魂飘荡在云祁身边,见他为自己报仇时,窦氏曾说过。 当年她给谢长志传过好几封家书,叫谢长志离开边关,放弃大哥二哥到南部儋州找她们。 谢长志却一概不理,留下来和大哥二哥一起为父亲申辩,最后死于梁王之手。 今生人易事易,窦氏母女死了,谢长志却活了下来。 “他若回来再说吧。” 谢昭昭垂眸吩咐“明日照时辰出殡便是。” 这一夜,谢昭昭做了梦,梦里是前世桩桩惨烈。 惊醒之时,屋中一片漆黑,院外响起更夫的梆子声,才二更天。 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前世,更没有梦的这般真切过。 明明是梦,谢昭昭却看到父亲被刽子手剥皮,姐姐为父申辩被人策马踏过,横尸街头死不瞑目,母亲吊死城楼,兄长一一透露落地。 她感觉到肩胛骨撕裂一般疼痛,全身的皮肉也像是被刀剐了下来,头发被扯落头皮…… 心底深处的所有噩梦,在这暗沉的深夜上浮。 屋中明明很暖和,谢昭昭却觉浑身冰冷,忍不住抓起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呼吸也紧绷。 就在这时,窗棱噼啪一声响。 谢昭昭眉心一拧,立即起身下床,去拿挂在边上的宝剑,却在看到那跃窗而入的人影时,又重重地舒了口气。 “我吵醒你了?” 云祁一身宽袖劲装,身形英气俊挺,停在谢昭昭几步外,“抱歉,最近事务太忙,都没有空隙过来,今日正好忙完,我——” 因为太想念,所以哪怕乘夜翻窗,做这种毫不君子之事,他也要来瞧一瞧。 云祁面上露出讪笑,想着她不定又要打趣自己什么的时候,忽闻啪嗒一声响。 谢昭昭手中宝剑挂回了柱子上。 她上前两步,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投入云祁怀中,“阿祁。” 云祁怔住,双手环上谢昭昭肩背,明显感觉她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谢昭昭不说话,只是抱在云祁腰间的手很紧很紧。 云祁便也沉默下去,拍着谢昭昭后背,无声地安抚她。 半晌后,他把谢昭昭的手拎过来,揣在自己胸前位置,轻声问“是不是想我了?” “……” 谢昭昭嗅着他身上熟悉到让人安心的气息,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想你个翻墙入户的小毛贼做什么?” 第188章 安心 “是,我是翻墙入户的毛贼。”云祁轻笑起来“你不但不会想我,还会拿剑把我砍出去呢。” 谢昭昭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她约莫也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环在云祁腰间的手臂要起身。 云祁却箍着她肩背不放,“你怎么大半晚上不睡?在想事情?” 谢昭昭不太坚决地挣了挣。 他箍的牢,挣不脱。 谢昭昭便也放弃,侧过脸贴在他肩头。 云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谢昭昭竟莫名觉得心安,所有寒冷和愤怒眨眼功夫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垂眸,瞧着一室黑沉之中,云祁领口那不甚清晰的如意云纹“只是梦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云祁“哦”了一声,也不追问梦到了什么,只是温声说“既是梦,那不必当回事,凡事有我,你不必怕。” 谢昭昭没有应声,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云祁衣袖上的一片布料捻动。 云祁把她送回床榻上,拉好锦被坐在床边说,“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便走了。” “嗯。” 谢昭昭躺了回去,半阖上眼。 她的手一直捏在云祁的袖角那儿,这会儿沉吟些许,手指沿着袖角往下落,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捏了会儿似是觉得不够,又将那手掌拉过来枕在脸颊下面,才觉得满意了些。 云祁眸中柔光更深,身子又往下倾了倾,靠近了一些。 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膀,便如同哄小孩儿一般,耐心十足的一下又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谢昭昭重新闭上眼,呼吸也绵长匀称起来。 云祁半伏着身子。 其实这个动作真的很不好受,但他就这般伏了快要两刻钟,竟纹丝未动。 等到此时谢昭昭睡沉,云祁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那双温柔的眸子似乎能滴出水来。 当年他抢亲失败,受到严厉责罚,和父亲的关系几乎分崩离析,并且让皇爷爷也对他失望透顶,之后彻底将他放逐西境。 皇爷爷撂下话,要他无诏终生不得入京。 后来父亲忽然得了急病暴毙,皇爷爷也驾崩,京城落入别人控制。 等他收到消息时谢家已经出事,各处也已陷入战乱,山河破碎。 他痛苦绝望之际,也似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他整肃玄甲军,杀回京城,守住了江山,却来不及救下谢昭昭。 在无数文武大臣都推他上位的情况下,他毅然决然放弃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拥护十四皇叔上位。 等一切稳固,他便挂靴离去,寻了一处山庙,青灯古佛了了残生。 谁料再睁眼,竟然是在西境军帐之中。 他回到了谢昭昭成亲前的一年。 前世种种宛如大梦一场,他虽然最后力挽狂澜,稳住了局势,可却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他喜欢的人不但从未喜欢过他,甚至死无全尸,惨淡收场。 他那时便发誓,今生不管用什么法子,万里山河要守,谢昭昭也得是他的。 他提前布局了一切。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极致。https:/ 唯独谢昭昭,他心中虽立誓必定不能让她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然而实则他内心最深处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感情是勉强不了的。 她以前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就忽然不厌恶他,还会乖乖喜欢自己,嫁给自己? 他却又不敢深想这些,心中蛮横地决定,先把她困在自己身边再说! 于是有了软筋散。 他当时甚至想好了后招,让她不情愿也得走到自己身边去。 然而一切出乎意料。 比起他强硬地把谢昭昭困在身边,谢昭昭自己愿意主动走到他身边,显然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云祁本不信鬼神,如今竟也感谢诸天神佛,竟然给他和谢昭昭这样的机缘。 云祁瞧着熟睡中的谢昭昭,眸色又逐渐暖了起来。 他俯身往下,轻轻在谢昭昭额角吻了一下。 女子白如玉瓷一般滑腻清香的脸颊让他心神摇曳,唇便也在那弧度美好的额角流连忘返。 缱绻片刻,见谢昭昭眉心微动,似是不适,云祁这才依依不舍地起了身。 他的手抚上谢昭昭轻轻蹙起的眉心,想起方才她说的梦。 云祁的神色沉了起来。 谢昭昭素来坚强,什么样的梦,能叫她这般反常? 他视线往外,似乎透过亭台楼阁,白墙青瓦,直接落到了不远处的灵堂。 他虽未和谢昭昭将前世之事点明,但两人对此事一直是心照不宣。 谢昭昭如今这样,怕想到了以前的那些事情吧? 云祁甚至不敢回忆自己冲入京城之后,看到谢昭昭那支离破碎的样子,又受了多少苦难和折磨。 他缓缓吸气垂眸,掩住眼底冰冷愤恨,待到情绪平缓一些,他才离开望月楼。 外面,林野等了良久,一见到云祁出去,连忙低声询问“主子说去一盏茶便回,却去了快半个时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派去窦家的人回消息了吗?”云祁冷声问。 林野连忙回道“前两日就回了,都办好了,主子放心吧。” “好。” 云祁点点头,又问“中山王那边呢?” “那边倒是没回话。毕竟不是小事,那边多考虑一下也……” 林野瞧了下云祁脸色。 然而夜色黑沉,云祁眸中如何神采,他看不分明,只是感觉自家殿下浑身冷气纵横,林野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祁冷哼一声,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 次日,辰时刚过一点香桂便到房中来将谢昭昭叫醒。 没一会儿管事又来请示出殡事宜。 谢昭昭说道“按规矩办就是了,不必再来与我回报。” 管家退走,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些许动静。 按照规矩,太阳升起之前,人是要下葬的。 谢家当年不过在偏院山村与其他姓氏混居,也不知道祖籍何处,便在京郊买了一块墓地,谢擎便葬在那处。 窦氏和谢擎今日合葬在了一处,这事情便算这么了了。 谢昭昭趴在望月楼的窗口,瞧着院内的洗砚池,脑中浮现昨晚云祁出现的事情。 一面嘀咕他半夜翻墙竟成了习惯,一面也暗忖自己居然被他给哄睡,后半夜还睡得极好,一觉到天明,真是奇也怪哉。 第189章 抄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一点不设防,还能将自己的脆弱完全露给他看了? 谢昭昭的视线逐渐迷茫起来。 她似乎也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想了半晌,谢昭昭唇角微勾,轻轻摇头,放弃思考这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今日天气不错,她拿了霜月宝剑到院内舞了半个时辰,招式婉转,挥洒自如。 待到浑身是汗,她才收了剑,回房沐浴,之后便认真地扎铜人。 苗老头最近又开始神出鬼没。 不过在凉国公府的时候,便会指点谢昭昭一下。 谢昭昭这医术学的认真且扎实。 天寒地冻的,再加上谢家如今算是摊上事,外面也没什么帖子来邀请宴会。 谢昭昭乐得在家中消磨时间。 空了还会帮院子里的婢女们捏捏脉搏,练习一二。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 有一日午后,谢昭昭刚小憩起来,外院的长随雷兴来了,“小姐,江南那边传来消息,窦家被抄家了。” “……” 谢昭昭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二十天前。”雷兴回道“因为私占民田,贿赂,还有两起人命官司。” 谢昭昭想了想,“窦家的确手脚不干净,只是如今落马抄家实在是太巧了些……你去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京中某位授意的。” 雷兴问“小姐是说——” “梁王。” 谢昭昭说道“谢星辰害得梁王颜面扫地,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随意干休?” 只是谢家毕竟是开国功臣,背后还有开平王府。 梁王不敢随意朝着谢家发作,但不代表不敢朝着谢星辰的外祖,窦氏的母族发作。 “属下明白了。”雷兴颔首“属下这就去查。” “嗯,查仔细些。” “是。” 待到雷兴离开,谢昭昭又将注意力落到香桂的脉搏上,皱起好看的眉毛,“别乱动,摸不着了。” “我的好小姐啊……” 香桂咯咯笑“您摸的我好痒,奴婢有点儿忍不住。” 谢昭昭瞅了香桂一眼。 香桂立即住了声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着实叫谢昭昭无奈。 她收回手“算了,我摸自己的吧。” “多谢小姐大发慈悲!” 香桂连忙起身,有模有样地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深呼吸着退到一旁。 谢昭昭没好气道“当真那么痒吗?” “当真。”香桂苦着脸,“不是奴婢不配合,实在是痒的受不住。” 谢昭昭暗忖她见大夫给病人诊病的时候,怎么没见过病人咯咯咯笑个不停的? 难道是自己的手法不对? 谢昭昭自己给自己捏脉,也捏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放弃捏脉,继续扎铜人。 …… 两日后,又是午后。 谢昭昭给云祁做的那身衣服已经完全好了。 她给云祁递了封信,便到妙善堂去等着。 妙善堂虽是云祁手底下一处负责联络的地方,但却也算半个正经医馆。 每日多少有几个病人。 谢昭昭到了之后,便在后堂看大夫给人诊脉,细细观察,对比自己的手势是否有什么不对。 身后一直有脚步声来去。 谢昭昭知晓是妙善堂伙计,也没在意。 “小——”香桂忽然轻呼了一声,还没完整唤出来,就立即噤了声。https:/ 谢昭昭的眼睛上也蒙上了一双手。 身后那人的气息熟悉无比。 谢昭昭唇角微弯,眼睫也忍不住眨了眨,如同一只蝴蝶,在身后之人的掌心蹁跹起舞。 掌心酥痒,也似一下子蔓延到了心头。 “多大人了,竟还玩这小孩子把戏。”谢昭昭手覆上他的手背,“松开。” 云祁清朗的笑声响起来“怎么猜到是我?” “除了你,谁会这样?” 谢昭昭把他的手拉下来,回头对上云祁那张眉眼飞扬的脸,“今日没去京郊玄甲军营?” “去过,又回来了。” 云祁握住谢昭昭手腕,带着她往后面走,“你约我,自然要回来——那是什么?” 他看着香桂抱着的檀木盒子随口问了一声。 “礼物。” “给谁的礼物?” “自然是给你的。” 云祁怔了一瞬,起身到香桂面前去,犹豫地问“是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昭昭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走过来,从香桂怀中把盒子接过放在桌上打开来。 见云祁似是愣住了。 谢昭昭咬了咬唇“你……是不喜欢?” 云祁修长的指拂过那衣裳,看向谢昭昭问“你亲手做的吗?” “不算。”谢昭昭抿唇说“你知道我女红不好,是和裁缝师傅,还有香桂和香蓉一起——” 香桂笑着说“衣领和袖口的刺绣是小姐亲手绣的,腰带也是小姐亲手编织,还有长靴的刺绣……” 谢昭昭看了香桂一眼。 香桂懂事地住了嘴。 不过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谢昭昭打量着云祁,想他方才没有正面回应。 而且说实话这衣服的绣工比起宫中织造肯定差的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她又拿到了云祁面前,自然不能说不喜欢那就不送。 谢昭昭板起脸,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我难得这么认真为人准备礼物,你且收下,不喜欢也不要告诉我……少穿或者不穿便是。” 云祁把衣服放回檀木盒子,回眸时认真说道“我很喜欢,不会少穿或者不穿,从今日开始一定日日穿着它。” 谢昭昭愣了一下,“当真?” “当真。” 云祁瞧她呆愣愣的样子,竟是少见的可爱,便坏心眼地捏了捏谢昭昭的脸颊,笑着说“自然是比真金还真,我何时骗过你?” “不然我现在就穿起来,然后以后都不换旁的衣服,只穿这一身!” 谢昭昭回神瞪了他一眼,“就会说些哄人开心的话,嘴上抹了蜜一样。” 永远只穿一身衣服,怎么可能? 且不说他的身份,上朝有上朝规格,去军营有去军营的款式,在家有常服,出门有锦衣,光说衣服需要换洗,也不能只穿一身。 不过这话却也取悦了谢昭昭。 谢昭昭温声说“你喜欢花鸟和仙鹤……那下次有时间的话,给你做个绣花鸟的。” “什么?”云祁双眸微眯,继而反应过来什么。 敢情他们当日说喜好,完全是鸡同鸭讲。 第190章 釜底抽薪 谢昭昭瞧他神情,脑袋里转了个弯儿,花鸟和仙鹤,分明是是谢昭昭自己喜欢的绣样图案。 原来那日说喜好,是自说自话。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一时无话,片刻后,竟都“噗嗤”笑出声来。 云祁笑容无奈之中带着几分宠溺,“下次别这么笨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衣服上有花鸟?” 谢昭昭却是笑的欢欣愉悦,还扬眉说“那我下次一定给你做一身绣花鸟的,非得叫你穿给我看才行!” “哪种花鸟?” “那种大片花团锦簇绣样的,全身都是花。” “呃……”云祁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那么多花,出门在外万一招蜂引蝶可怎么办?” “那也是你魅力无双。” 谢昭昭想象着云祁穿那种衣服,就觉得跃跃欲试。 原只是过过嘴瘾的,如今竟真的想来一身。 甚至脑袋里面已经琢磨绣什么花。 下颌却忽然一紧。 云祁倾身而来,带着薄茧的手指捏在谢昭昭下巴上。 两人面孔相对,呼吸交融。 云祁半眯着眼眸低声问“姐姐竟这般坏心眼,想叫我出丑丢人?” “……”谢昭昭心跳乱了半拍,微咬下唇,哼道“是你自己说喜欢我做的衣裳,日日不下身的穿的,如今我还没做呢,你又嫌弃了?” “嫌弃归嫌弃——”云祁低笑,鼻尖轻轻点在谢昭昭鼻尖,“但你若做了,我便只见你时穿,总要叫你看个够。” 谢昭昭唇瓣又是一抿。 或许是两人过于靠近的距离,以及云祁过分亲近的动作。 谢昭昭觉得他这语气暧昧无比,说的话也让人脸色发红,心跳紊乱。 谢昭昭快速垂下眼眸,干咳一声把云祁的手拍掉,后退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去,正儿八经地说“回去且试试这衣裳吧。” “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再来改。” 祁好脾气地笑笑,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捏在谢昭昭下巴上的滑腻触感,“我现在去换,你且等我片刻……我在清风楼定了座,一起用晚膳。” 谢昭昭左右没什么旁的事情,便应下了。 云祁没有回定西王府,直接在妙善堂后院的厢房内,叫林野帮忙更了衣。 谢昭昭在小偏厅内等着,时不时朝着厢房门口瞧一瞧。 到底也是做了许久的衣裳,若说她不期待云祁穿起来的样子,又怎么可能? 就这般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厢房门“吱呀”一声响。 谢昭昭立即便回过头去。 青灰色的毛领衬的那张俊脸白皙了几分,显出些弱冠少年的幼嫩。 但眉宇之间英华收敛,隐含沉沉慧光,又将那点点的幼嫩逐渐遮掩。 那身绛紫衣裳十分合体地包裹住云祁英姿挺拔的身形。 西境之地苦寒,五年磨砺没有磨掉他身上圣京贵族所独有的富贵风流气,反倒养出了另外一种矛盾却又摄人心神的气质。 他立在那处,不言不语,不需任何动作,便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谢昭昭眸中浮起几分赞叹。 这样绝俗的少年郎啊。 她脑海之中竟忽然冒出一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词。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昭昭。” 云祁停在谢昭昭面前,“可好看?” 他比谢昭昭高出一个头,每一次与她对话的时候,云祁总忍不住倾身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此时谢昭昭那眼中便含着几分让人心动的情愫,让人心头荡漾。 “好看。” 谢昭昭弯起唇角,脸颊也不不知觉升起漂亮红霞,“我们走吧。” “嗯。” 云祁点头,牵住谢昭昭的手,到了后巷陪她一起坐马车前往。 身为武将,云祁素来习惯了骑马出行,从不乘坐马车出行。 回到京城这么久,除了水陆大会那次,这倒是头一遭。 两人在坐在车中,闲聊着京中风情,西境黄沙,就这般一路到了清风楼后巷,直接顺着专门的通道上了三楼。 谢昭昭进到雅间时候忍不住问道“似乎每次在这里见面,我们都是这个雅座,莫非这里也是你的产业?” “嗯。” 云祁淡淡点头,“一年多前派人进京买下的。” 谢昭昭“……” 莫怪当初说起雪玲珑,他轻描淡写地说买了配方,感情是整个楼都被他买了。https:/ 而且他说一年多前。 谢昭昭偶有一次听谢长渊闲聊,便曾说玄明提过一点,云祁在去年除夕那夜不知做了什么梦惊醒,人就变得十分安静。 安静了几日之后,行事的习惯和脾气也变了好多。 玄明那几个上将军还担心了许久。 但云祁对付蛮人、玄甲军作训、以及对京城和谢昭昭的态度都变得更加成熟稳妥,这也让玄明他们安心不少,也便不再多想为何改变。 只觉得是云祁终于开窍了而已。 谢昭昭颇为微妙地瞧了云祁一眼。 想来,他是那时候回来的。 而自己回来的比他晚了一年又三个月。 想到什么,谢昭昭忽然问“窦家……是你还是梁王?” “你猜。” 云祁面容平静,把伙计送来的糕点推到谢昭昭面前。 谢昭昭笃定道“是你。” 窦家只是江南小族,还是没落的名不见经传的小族。 云祁这样日理万机的人,如果不是本身就关注着,谢昭昭忽然问起,他应该好奇哪个窦家,而不是这般平静地来一句“你猜”。 “他们太嚣张了。” 云祁淡声说道“还是借着谢家的势,怎么能叫他们把凉国公府的威名坑害玷污?” “……”谢昭昭深吸了口气,心底不由慨叹云祁出手果然快准狠。 她还等着窦家来京城,再彻底和窦家划清界限。 而云祁直接釜底抽薪,将整个窦家平了。 谢昭昭不得不承认,云祁手段够凌厉,眼界够长远。 也不怪前世诸王争霸,他依然能逆风而上,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昭昭,你信我。” 云祁探手而来,与桌面上轻轻握住谢昭昭的手,“所有的事情——不管是谢家的,还是中山王陈家的,我都心中有数,你且安心便是。” 第191章 平章侯 谢昭昭点点头“好。” 这会儿时辰还不到晚膳时间,两人便在窗边下棋聊天,消磨时间。 屋内烧了炭,暖融融的。 窗口微开,便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和行色匆匆的百姓。 入了冬,穿过整条圣京城的玉龙河也结了冰,岸边一片枯草。 因为天冷,街上的百姓并不多。 谢昭昭不喜欢下棋,那棋走两步,便忍不住朝外瞧一瞧风景。 就在云祁暗忖不该这么早带她到这里来坐着磋磨时间,而是该去旁的地方瞧瞧再来吃晚膳的时候,谢昭昭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云祁问,顺着谢昭昭视线朝外看去,下一瞬也挑了挑眉。 只见玉龙河对岸的一间食肆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有个头戴维帽身穿锦衣的贵族女子缓缓下车。 离的如此之远,即便谢昭昭和云祁目力都极好,也不可能穿透那女子的维帽看清她是何人。 但二人却认得护在那女子身边的青衣护卫。 是陈家那个陈清辞。 “阿祁。”谢昭昭目光转向云祁“你说你对陈家有办法,除了她和陈清辞之间的事情外,还有其余后招吗?” 中山王府和云祁的这门要赐不赐的婚事牵扯到多方利益。 并不是陈书兰不愿意就能解决的。 陈书兰身为陈家嫡女,多年来受家族教导,必定也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家族利益。 换言之,如果她真的不顾家族,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 云祁捏着茶盏,淡淡开口“自然——” 话音刚出,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嚷之声。 谢昭昭和云祁也都朝着那边看过去。 只见那戴着帷帽,原本扶着婢女下车的陈书兰不知怎的栽到了婢女怀中,维帽掉落,惊的脸色微白。 不远处,一身靛青色广袖蟒袍的梁王端坐马上,身后一队穿着盔甲的府兵跟着,看起来气势汹汹。 周围百姓都争相避让退走。 梁王只停了片刻,便带了那一队人奔了出去。 只留惊魂未定的陈书兰重新戴好维帽,却似是没了进食的心情,快速坐上马车离开了。 云祁收回视线,“梁王最近心情很不好,除了明里暗里和周王过不去,宫中也找宁妃的茬之外,便隔两日出京去打打猎。” “现在大冬天,能有什么猎物可打?”谢昭昭挑眉“说去外面散心或许可信度还高一些。” “是啊。” 云祁淡笑“不过隔几日就出去散心一次,这频率也是高了一些。”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他出京城……是有什么蹊跷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快速整理前世今生诸多记忆。 不禁回头又瞧了方才陈家马车所停的食肆位置,脑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思绪。 “陈家、陈家……”谢昭昭唇瓣开开合合,“好像……” 前世陈书兰和云祁刚开始议亲,太子暴毙,宣武皇帝悲伤过度大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世了。 陈书兰的婚事一波三折,后来落水被周王所救,清白有损。 周王便对外说愿娶陈小姐为妻。 只是婚事还没提上议程,陈书兰就因为落水染了风寒,香消玉殒了。 但因为周王救美之事,当时也得到了中山王府不少好处,甚至陈家还选定了嫡次女打算嫁给周王为正妃。 在云祁入京之前,周王是呼声最高的皇帝人选,也已经得到了中山王府的支持。 如今想来,中山王镇守北境,掌握大秦半数兵马。 这样强悍的势力,宣武皇帝要拉到云祁身边来,希望那位开国功臣为自己的孙儿保驾护航。 旁的有野心的藩王,也未必不会对这波势力眼红。 而在楚南轩这事情之前,周王表面上一直是支持梁王的。 那现在梁王和陈家…… 谢昭昭神色数度变幻。 云祁淡声说道“他不是去打猎,而是去和什么人会面呢。” …… 京郊五十里外的云华山中有做清净寺。 寺中便如同寺名一般,清净淡雅,一路上不见几个僧侣。 禅房内罗汉床上,坐着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僧袍,手握佛珠,双眸微闭静心参禅。 片刻后,院内响起错落的脚步声,以及贴身护卫的禀报“老爷,贵客到了。” “快请。” 中年男子放下佛珠,下了罗汉床去,将一个披着青色斗篷,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迎了进来,“下官见过梁王殿下。” “快免礼。” 梁王将中年男子虚扶了一把。 两人到罗汉床入座,梁王说道“这地方倒是安静,就是太过朴素,委屈平章侯了。” “下官征战沙场,随遇而安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平章侯微笑。 待到护卫给二人沏茶之后,他示意那护卫退下,“梁王殿下可见过小女了?” “见了。” 梁王回忆起不久前,那跌在婢女怀中脸色微白的陈书兰,眸中浮起几缕笑意,“平章侯将女儿养的极好。” “殿下喜欢就好。” 平章侯一笑“下官过几日便会入京,探问圣上,为小女以及定西王殿下赐婚之事。” 王颔首,冷冷一笑“父皇惦念这门婚事多年了,如今陈小姐都被拖大了年岁,平章侯若旁敲侧击地提起,父皇必定要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毕竟中山王府这样的妻族,宣武皇帝不可能让给别人。 “到时,本王再为我那十二皇弟求娶谢昭昭……以云祁的脾气,不知能做出什么来。” 云祁若翻了天,必定惹来宣武皇帝不喜,让太子焦头烂额。 如此一来,也便是他的机会了。 …… 陈家别馆 陈书兰自小长与冀北。 来京城时虽带了一群下人,包含厨子,但不知为何,做出的饭菜口味总和冀北时差异很大,导致她这一段时间茶饭不勤,人都瘦了一大圈。 前两日听说有间食肆食材都是从冀北那边运来,专做冀北口味。 她今日便高高兴兴地,要去尝尝那口味。 谁知在食肆门前下车时,就被那蛮横暴戾的梁王骑马冲撞。 不但掉了维帽,面容露在众人之前,也受了不少的惊吓,那里还有心思吃什么东西? 当场便打道回府了。 这会儿想起当时梁王看她的眼神,陈书兰犹然觉得不自在。 第192章 寸许天空 那种感觉,就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后背发冷,毛骨悚然。 陈书兰盖着毯子缩在美人榻上,好看的柳眉紧紧拧起,心情烦躁。 “小姐。”婢女青苔柔声说道“您好歹吃一些啊,这两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瘦脱相了。” “不吃。” 陈书兰别开脸,“这饭菜味道怪怪的,一点家乡口味都没有,我不想吃。” “可是——”青苔欲言又止,求救似地朝着门口的刘嬷嬷看了一眼。 刘嬷嬷也叹息着摇头。 陈书兰自幼便是知礼懂事的,但与吃喝这件事情上,非常挑剔。 若是不合口味,宁愿饿着也半口都不用。 你越是劝她,她反倒越是拧着来。 这么些年了,这脾气是一点没变,反而进了京城之后,越发的糟糕任性起来。 尤其是清辞护卫惹她不高兴的时候,那就更厉害。 刘嬷嬷连连叹息,一边慨叹小姐的脾气,一面也数落那清辞护卫不知变通。 这样让小姐任性下去,那不得生了病? 刘嬷嬷瞅了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陈书兰一眼,微微一跺脚,往外头去了。 片刻之后,她领着剑眉紧拧的陈清辞走进来,下颌朝里点,示意陈清辞进去。 陈清辞朝里看。 陈书兰趴在玉石轴的美人靠上,正在看着窗口一株不知名的绿芽发愣,脸色苍白,唇色也白。 那眼神更是涣散迷茫。 陈清辞心头一痛,心底长叹一声,把青苔手上饭菜接过来,跨步进去,放在陈书兰面前的桌上,“小姐。” 陈书兰回头瞧着他,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不论如何,都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陈清辞把碗筷摆好,温声劝道“您多少吃一点。” 陈书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属下的确没有资格要求小姐。” 陈清辞静静看着她,不因为陈书兰的恶言相向面色变化,只是平静地说“属下就是属下,是替老王爷关心小姐的身体。” “如果老王爷知道小姐这样不爱惜自己,他一定会很不安心的。” “你就会用我爷爷来压我?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属下只是说实话。” “滚出去!” 陈书兰怒喝一声,气的脸色铁青,牙关也咯咯作响,“滚、滚——” 陈清辞站着不动,“小姐吃一些吧。” “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听不懂吗?” 陈书兰看着他那副明明白白把她当主子,谦恭卑顺的模样忽然暴怒,抓起桌上碗筷朝着陈清辞砸过去。 饭菜砸了陈清辞满身。 陈清辞不闪不避,眼皮也未曾动一下。 陈书兰气上心头,悲从中来,双眸立即泛了红,眼底湿气浮动。 陈清辞背脊紧绷,那蜷在衣袖之下的手也不断地捏紧、松开、再捏紧,最终双肩垮下去,眼底所有情绪尽数消失,一汪死水一般。 他机械地劝“小姐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吃一些吧。” 陈书兰仰头闭上眼睛,将眼底的湿气和所有情绪尽数掩藏,等半晌后再睁眼的时候,眸中一片空荡荡。 “我吃。”陈书兰说“重新摆饭吧,我吃。” 刘嬷嬷赶紧叫青苔和蔷薇把一直温着的饭菜送过来摆好。 陈书兰捧着碗,机械地进食。 这一幕看在伺候的人眼中,都不忍直视地别开脸。 她们都知道陈书兰这样是为什么。 可她们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从五年前,陈书兰十二岁开始,便注定是要嫁入皇家,做皇长孙正妃的。 她和陈清辞之间绝无可能。 且不能传出任何有损名声的消息,否则帝王问罪,陈家担待不起。 而陈家担待不起之时,陈清辞作为家奴,必定首当其冲,一死难逃。 其余伺候陈书兰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陈书兰看起来金尊玉贵,受尽宠爱,他日还要嫁入皇家,甚至以后走到那个天下女子都仰望的尊贵位置。 而实质上,她又有多少是为自己活的? 不过他人提线木偶,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她沉默的进食,漱口,在刘嬷嬷的伺候下休息。 至于陈清辞,在陈书兰进食开始后,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陈书兰平躺在床榻上,仰头看着浅蓝色的床帐。 天空一般的蓝。 冀北万里无云的天便是这种颜色。 而她的天空,如同这床帐一般,只有寸许。 忽然间,陈书兰坐起身来。 床边守着的刘嬷嬷轻声问,“小姐要什么?” 陈书兰沉默地起身下床,套了绣鞋。 “小姐?” 刘嬷嬷赶紧拿了外衣来给陈书兰披上,正要询问她是否心情不好睡不着,陈书兰忽然抄起床边烛台。 砰! 她重重砸下。 刘嬷嬷“咚”一声栽倒在床榻上。 陈书兰吃力却快速地脱下刘嬷嬷的衣服,把她推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自己穿起那套衣裙,换了刘嬷嬷的发饰,从闺房之中退出去。 守在外面的婢女方才就听到了声音,这会儿见刘嬷嬷行色匆匆,忍不住问道“嬷嬷,怎么了?” 而刘嬷嬷一声不吭,只含糊地说了声“有事。” 婢女也不敢多问。 只是不安心。 等刘嬷嬷走了之后,她便进去瞧了瞧。 屋中漆黑,她只看到小姐安安静静地睡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异常。 婢女不由松了口气,悄声退出了房间。 陈书兰一路半掩着脸,借着天黑,竟然一路躲过了巡逻的守卫,顺利地到达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下人房。 清辞原本是她贴身的护卫。 但他自己坚持要到马厩来做马奴,如今便住在这种破烂漏风的地方? 陈书兰看着这破败简陋的院落,缓缓咬紧了牙关。 陈书兰不敢吭声,只能站在那院子门边,小心地打量里面情况,思忖怎么将陈清辞叫出来。 然而天色黑沉,院子里那灯昏黄,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无法确定陈清辞到底在不在里面。 于是,她只能竖起耳朵听着里面交谈的声音,期望得到一些讯息。 院子里有男人吆喝笑闹的声音。 有的粗犷有的高亢,有的带着口音还有的像破锣。 但就是没有陈清辞的声音。 就在陈书兰无计可施之计,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沉男音“谁?” 第193章 不配、不能、不该 陈书兰猛然回头。 那半挽着袖子,立在夜色之中的青灰劲装男子,不是陈清辞又是谁? 陈书兰飞快地跑上前去,在陈清辞一句“小姐”还没唤完之际一把捂住他的嘴,“我有话要跟你说,现在必须说,必须!” 陈清辞唇猝不及防触到了陈书兰的掌心。 那滑腻又香甜的触感,叫陈清辞心房松动一瞬。 也只是这一瞬,陈书兰便拽着他的手臂,将陈清辞扯到了不远处的假山之中。 此时的陈清辞才回过神来。 他说“小姐这么晚了不该到这里来——” “闭嘴!” 陈书兰冷声开口“我是来找你的,你不要装作不知道!” 陈清辞顿了顿,深吸口气“那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要你带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后半辈子。” 陈清辞怔住“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陈书兰抓住他的衣袖,“清辞,我不想留在京城嫁给莫名其妙的什么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清辞,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我嫁了旁人不会快乐的!” 陈书兰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陈清辞刻意保持距离,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觉得悲从中来,彻底放弃心中最后一点矜持。 她毫不犹豫地扑到陈清辞身前,把他紧紧抱捞,“清辞,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吧……” 陈清辞瞬间僵住。 他多想就此点头,真的带她离开这里,从此和小姐永不分离。 可他不能。 他一个家奴,带走了小姐,从此要让小姐随着他风餐露宿,亡命天涯吗? 曾几何时,他无法拒绝他的小姐提出的任何要求。 然而到如今,他却无法给小姐任何回应。 “小姐——”陈清辞握住陈书兰的手臂,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推离自己,“属下实在没办法带小姐离开。” 陈书兰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清辞,那双眼眸之中满是痛苦和伤怀“你不愿?” “今晚的事情属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这就送小姐回房休息。” 陈书兰眼底泛起泪光,“你是不喜欢我吗?是吗?” 陈书兰那双眼睛里的伤痛太过沉重,刀剑一样戳进他心里,竟是让他呼吸都重的无法顺畅起来。 陈清辞张了张嘴,喉间那句“我挚爱小姐”差点冲口而出。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压下了所有的冲动。 他不配,不能,不该。 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面无表情地说“属下只是下人,不值得小姐这样。” “我从未将你当过下人。” “那你这般命令我要求我,不是将我当做下人又是当做什么?”陈清辞脱口而出。 一句话也如利剑一般戳到了陈书兰心里。 陈书兰脸色惨白,氤氲了良久的湿气化成无数泪珠,滴滴哒哒坠落,砸在了青石地面上,“原来、原来……” 他是不喜欢她的。 只将她当成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一个必须服从命令,逆来顺受的主子。 “我懂得了。” 陈书兰狼狈地朝他笑了一下,笑中带泪,“抱歉、抱歉……” 她转过身,背脊僵硬地往回走,再没回头多看一下。 那每一步,似乎都像是用尺子量好的一般规范标准,背脊笔挺的像是去赴一场贵族盛宴,而不是表白被拒落寞伤怀地只能回到自己的窝中舔舐伤口。 …… 谢昭昭那日回到望月楼之后,雷兴便来回报,说窦家之事似乎和梁王无关 谢昭昭早已知道一切是云祁,只是笑了笑。 不过转而想到,云祁能把手伸到窦家,肯定是为自己,那必定对楚南轩、谢星辰和窦氏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谢昭昭便吩咐雷兴以及红袖,查一查这三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吓一跳。 窦氏的死透着不对。 “这是奴婢在二夫人枕头之中发现的。”红袖把一些干花瓣递给谢昭昭看。 “是曼陀罗。” 谢昭昭小心地把花瓣接过来。 她在苗先生的医典之中看过,曼陀罗是非常厉害的毒草,若是误食,十二个时辰就会昏迷至死。 放在枕头之中日日吸食,毒性虽然减弱了许多,但鲸吞蚕食之下,身体也会越来越弱。 长期下去依然能致命。 谢昭昭还以为窦氏是命数到了,却不想…… 她慢慢地将那曼陀罗的花瓣放在干净手帕之中包裹好,不禁慨叹,若论起心思长远,云祁这厮真正是厉害。 谢昭昭重生回来,便暗中让红袖和红霞清查过府上下人,深怕有些是窦氏和楚南轩他们插进来的,关键时刻会坏事。 她自认为自己把控了谢府一切,却不想,连云祁什么时候在窦氏那里动的手脚都不知。 “小姐。”香蓉快步进了屋子,手中捏着一张淡蓝色布封的帖子,“陈家别馆送来的。” “陈家?” 谢昭昭回过神,将那帖子接过来瞧了瞧,神色变得有些微妙“陈书兰想来拜访,探病。” “她是小姐的情敌。”香桂眉毛微皱“现在这时候前来探病也太古怪了些,也不知揣着什么心思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昭昭把帖子合起来,“她既要来,那我便接着,你们去准备吧。” …… 两日后,陈书兰前来凉国公府上。 谢昭昭亲自到角门迎接陈书兰。 两人相互见礼问好后,她便引着陈书兰进了府。 如今已经入了十二月,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陈书兰穿着银红色袄裙,玉白色滚毛圈的褙子,外面还披着白狐披风,一副富贵佳人模样。 然而那脸蛋却比上次赏菊宴见时清瘦了不少。 虽做了些妆点,但面色着实瞧着有点憔悴。 陈书兰面含微笑,询问谢昭昭伤势情况。 谢昭昭客气地说“养了这许久,可算是恢复了,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府上也办了桩白事,所以最近也未在外面走动。” “原来如此。”陈书兰点点头“还以为谢小姐的伤势未好,所以闭门不出呢。” 第194章 醉酒 谢昭昭笑笑,将她请到了冬日会客的暖阁之中与她寒暄起来。 陈书兰看起来并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也因与谢昭昭本身就不算熟悉,相处的有些拘谨。 一会儿后,就闲谈不下去了。 谢昭昭着人准备糕点,一面思忖着陈书兰前来的目的。 若说是纯粹闲聊,谢昭昭倒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这京城这么多的贵女,值得相交的不说多不胜数,也是有一些的。 陈书兰闲聊交友找到她谢昭昭头上,可不就是巧了么? 但从陈书兰字里行间,以及神情态度,她又真的琢磨不透陈书兰的来意。 “谢小姐一定在想,我是不是揣着什么不怀好意吧。”陈书兰忽然轻飘飘地一声,漂亮的眸子也朝着谢昭昭看过来。 谢昭昭微顿,淡笑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的确很好奇陈小姐的来意。” “应当好奇。” 陈书兰垂眸“以我们如今的处境,你若说你不好奇,来者是客,要与我交个朋友之类的话,我反倒还觉得谢小姐为人虚伪了些。” 这时候,香桂带着婢女来送茶点果子。 谢昭昭便没应她。 等婢女们摆好了退出去,陈书兰又说“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来做什么,只是在别馆一人待着无聊,闷的厉害,就想出来走走。” “左右思谋了一圈,好像这京城只与你说过几句话,又听你受伤将养,便想来瞧瞧。” 谢昭昭暗道这话倒是够真诚,比随意找什么理由更让人愿意信。 “上次你那副字,我让人裱了起来。” 陈书兰微笑“谢小姐如果伤势已经好了些,我能不能厚颜再求一幅字?” “当然可以。” 谢昭昭说道“你想要什么内容?” “内容啊……” 陈书兰目光落向桌上那糕点,却实则眼神毫无焦距,在透过糕点看旁的。 她喃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想要这个。” 谢昭昭应了声“好”,心底却纳闷,她要这般伤情的内容,是否心境如此? 谢昭昭想起那个叫清辞的陈家护卫来。 香桂和香蓉听到里面的主子说起写字,便下去准备文房四宝了。 谢昭昭和陈书兰坐在里间相顾无言。 待到备好了笔墨,谢昭昭起身提笔,将陈书兰所要的内容一笔笔认真写下,请陈书兰来看。 “最近都没有顾得上练字,也不知这字还能不能入陈小姐的眼。”谢昭昭说。 “很好看。” 陈书兰拿起那幅字,“谢小姐的字和谢小姐的人一样,看似安静实则潇洒,我若有谢小姐这份潇洒就好了。” 谢昭昭不知她情况,但想她前世凄惨,心底泛起几许淡淡怜惜,又料定她必是情殇——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道“我也未必真如陈小姐所想那般潇洒,这圣京城中,无论是富贵佳人,还是贫苦百姓,谁都有谁的难处痛处。” “任何人一辈子都会有诸多的不如意,我们谁也不是圣人,其实很难做到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 “但无论如何,都要疼惜自己。” 陈书兰看着那副字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她才把那副字放回桌上,朝着谢昭昭温声笑道“谢小姐的话说的不错,不管怎么,都要疼惜自己才行。” “若是自己都不疼惜自己了,那旁人又怎会疼惜你。” “是这个道理。”谢昭昭点点头,“陈小姐来了也有一会儿了,用些糕点吧,若是饿坏了娇客,我可是大罪过。” 她说的一本正经,大大的眼睛却眨了眨,端庄之间带着几分俏皮。 陈书兰轻笑道“好啊。” 两人吃了些糕点,说起练字,又说起旁的。 这一回似乎话题也多了一些。 从京城的风景,冬日的大雪,说道了冀北的荒原、风沙、隔壁,又说到江南的水乡,宾州的锦鲤。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起用了晚膳陈书兰都不太愿意离去。 还是婢女青苔提醒了她好几次,陈书兰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今日算是交下谢姑娘这个朋友了,是不是?”陈书兰笑问,“隔几日我若还想来叨扰谢姑娘一二,不知姑娘可还欢迎。” “当然。” 谢昭昭说道“你随时来,我随时欢迎,只要我在府上。” “那好,我可当真了。”陈书兰朝着谢昭昭眨了眨眼。 谢昭昭依然是送陈书兰到了角门那里,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谢昭昭回眸一看。 那策马而来的人竟然是谢长渊。 马儿到了近前,谢长渊从马背上滑下来,脚步凌乱地扶住门边柱子。 谢昭昭一瞧他的脸色,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喝多了。 陈书兰也微微拧着眉,稍稍后退了两步。 “五哥。”谢昭昭唤了一声,示意雷兴上前去扶人。 “嗯?”谢长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路快马回府,这一下来,似乎那酒气也上了头,眼前的人变成了五个十个一大片。 他眯起醉眼,瞧见一个穿着白狐斗篷的姑娘在喊他,“昭昭啊,你怎么站在门口?” 谢长渊一把挥开雷兴伸过来的手,朝着那姑娘走了两步,却是绊到了台阶,脚下一个踉跄,竟朝那姑娘扑过去。 只听一声娇气的惨叫声响起,陈书兰便被谢长渊扑的做了肉垫。 落地时还发出一声极重的“砰”,不知撞到了何处。 这一出着实是惊呆了众人。 谢昭昭也大惊失色,赶紧去扶持谢长渊。 刚跑到跟前,就听“啪”的一声,陈书兰一巴掌甩到了谢长渊脸上。 谢长渊被甩了巴掌,似乎清醒了一瞬,“咦?你不是昭昭!” 雷兴和谢长渊两个长随七手八脚把他拉扯起来,谢昭昭也去扶陈书兰“抱歉陈小姐,我五哥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摔伤?” “没。” 陈书兰一张脸红白交错,羞怒交加,靠在婢女的身上推开谢昭昭的扶持,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昭昭望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又回头瞧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谢长渊,深深吸了口气“赶紧把他弄进去。” 第195章 道歉 谢长渊这一扑,着实是大大的过分。 陈书兰虽说“没事”,但当时扑过去那“砰”的一下那么大声,怎么可能没事? 谢昭昭回去望月楼便让人准备了伤药,连夜送到了陈家别馆。 不过被陈家婉拒了。 谢昭昭看着被退回来的伤药,微微挑眉。 香桂低声说道“左右她和小姐是做不成朋友的,退了便也退了吧?” “明日再说。”谢昭昭把伤药盒子放在一边,交代道“五哥那边醒了便告诉我。” …… 谢长渊醉了一晚上,第二日醒来时头昏脑涨,趴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吆喝婢女服侍起身。 长随雷安走进来,“公子,您醒了便赶紧去望月楼一趟吧。” “嗯?望月楼?”谢长渊打着哈欠,揉着抽疼的脑袋,“七小姐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七小姐的事情……” 雷安欲言又止,“总之您亲自跑一趟,去了就知道了。” 谢长渊皱了皱眉,一边懒懒散散地翻身而起,一边暗暗嘀咕“什么事情这么神神叨叨。” 到底是担心那边有什么急事,谢长渊甚至顾不上沐浴,随意洗漱了一下把自己稍稍整理,便赶紧到望月楼去了。 “怎么了?” 一进楼中,谢长渊瞧见谢昭昭立即发问“是不是云祁那厮欺负你了?你告诉五哥,五哥帮你出气去。” “没有。”谢昭昭淡淡说着,眼神微妙地看着谢长渊。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谢长渊皱眉,感觉这望月楼里的婢女视线好像都不太对。 他“嘶”了一声,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是不是没束好,衣服是不是有什么脏污,还扶了扶冠,抹了把脸。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谢长渊眉头皱的更紧“到底怎么了啊?” “你是一点不记得了?”谢昭昭问道“昨晚你回府的事情?” “记得啊。”谢长渊叉腰说“到门口遇到你,然后喊了你一声,便被人扶进来了。” “然后,没别的了吗?” “没了。” 谢长渊摇头,琢磨了会儿,又说“对了,好像被人打了——我不就喝多了点么,好歹也是你兄长,你倒是下得去手。” 谢长渊白了谢昭昭一眼,摸摸左脸又摸摸右脸。 昨晚那边脸挨打来着? 虽然好像那一声“啪”很大声,但脸好像不是很疼。 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你手劲儿变小了?还行,算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望月楼所有奴婢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但没人说话,俱是低下头去。 谢昭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吸口气,摆摆手。 香桂带着人退了下去。 谢长渊挑眉“要说正事了?” 昭昭淡道“你昨晚的确挨打了,但不是我打的。” “……” 谢长渊一怔,“什么?那是哪个打的?” 除了谢昭昭,府上的婢女还对他的脸动手?怎么可能? “陈家小姐。”谢昭昭在谢长渊陡然瞪大的眼神之下,慢条斯理地说“陈书兰姑娘。” “什——”谢长渊失语片刻,“你在唬我?陈书兰怎么可能在我们府上?” “她前两日就递了帖子要来探我的病,昨天午后来的,一直待到晚膳结束才离开。”谢昭昭缓缓说“就在门前要上车的时候,你回来了。” “并且还把她撞倒了。” 谢昭昭又说“撞的有点厉害,她应该是受了伤,可我送了伤药去,被婉拒了。” 谢长渊“……” 望月楼内陷入沉默。 谢长渊似乎是不可置信,但在谢昭昭那明显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和眼神之下,又不得不信。 他烦躁地搔了搔头,“她不是你情敌么?没事跑来我家转悠什么?真麻烦……那现在怎么办?” “她来者是客,却在我们府上受了惊还受了伤,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算了。”谢昭昭说道“赔礼道歉是要的吧。” 谢长渊叹气“好像是,那就备点礼物吧,我去。” “礼物早上就交代人准备好了。”谢昭昭说道“帖子也递出去了,明日一早过去。” “知道了。” 谢长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随我一起……毕竟人家的女子,这事情闹开了对人家不好,你帮我出面,外人瞧着便是我作陪。” “当然。” 谢昭昭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有件事情她着实好奇。 “五哥,咱们入京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喝醉过,昨晚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借酒消愁去了?”谢昭昭问。 “没有——”谢长渊一挥手,“不过是和陆大人斗酒,那厮狡诈,故意将我灌醉了而已,我能有什么伤心事?我每天高兴着呢。” 谢昭昭微调眉梢。 别看谢长渊说的洒脱,但神色恹恹,想来也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吧。 只是谢长渊明显不打算多说,谢昭昭便也没追问。 …… 第二日一早,兄妹两人一起前往陈家别馆。 当晚那“砰”的一声,是陈书兰撞到了后脑勺。 撞的还挺厉害。 晚上回来上了药后,陈书兰便觉得晕晕乎乎,到今早才勉强恢复一些精神。 听刘嬷嬷禀报,谢昭昭和谢长渊到了,陈书兰还没吭声,婢女铃兰便哼了一声,“他还敢来?” “圣京城那么多的王孙公子,他那般眠花宿柳还醉酒回家的真是独一份。” “而且谢家前不久才办了丧事吧?虽说死的是二房的夫人,但到底说来也是长辈,他竟然这样毫不顾忌,简直是……” “好了。” 陈书兰淡淡说“把谢姑娘请进来吧。” “是。” 一边话少的青苔福了福身退下去,没一会儿带着谢昭昭到了厢房中来。 谢昭昭一见陈书兰头上捆着白色纱带,后脑那处还有些血色,忍不住歉疚起来,“伤势怎么样?” “还好。”陈书兰,招呼谢昭昭坐下,“疼了一阵子,晕了一阵子,现在好多了。” “那晚回来就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你送药来,底下人没得我准许便退回去,我已经罚了她们了,你不要介怀。” 谢昭昭说“当然”,又问“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谢昭昭打量了她的脸色一会儿,说道“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谢姑娘懂得治伤?” “不算太懂,了解一些。”谢昭昭温言说“这事儿实在是抱歉的很,看一看也好安心……当然,陈姑娘如果不愿意,我——” “那就劳烦谢姑娘了。” 第196章 家书 陈书兰招来嬷嬷要帮忙拆头上的白纱带。 谢昭昭说“不用”,小心翼翼地亲手拆了。 当看到后脑上那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血痂时,谢昭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后又检查了陈书兰的脉搏,确定果然并没有什么大碍,谢昭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陈书兰惊讶道“没想到谢姑娘竟然还懂医。” “闲来无事学了点皮毛。” 到底陈书兰也是通情理的人,谢昭昭真诚致歉,还奉上厚礼,陈书兰便也一笑而过,这事便算过去了。 送走谢昭昭之后,陈书兰刚要打算歇息,刘嬷嬷从外面捡来,手中握着一封信。 只一瞧那信封,陈书兰的神色就冷了起来,不见半分方才和谢昭昭说话时的轻松。 “这是老爷的家书。” 刘嬷嬷硬着头皮上前,把信呈到陈书兰面前,“小姐过目。” 陈书兰转身便躺下去,如同没有听到一般。 刘嬷嬷立在床前,暗暗叹息着把信收了回来。 等陈书兰小睡了一会儿起身,刘嬷嬷再次把信递上来,“小姐看看吧,没准有什么要紧事……” 陈书兰心中烦躁。 但看刘嬷嬷头上也裹着白纱布,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心中又有些歉疚。 她那晚砸伤刘嬷嬷下手不轻。 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刘嬷嬷既没询问原因,也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 刘嬷嬷到底是她乳母,她又怎能将对旁人的气撒在她身上? 该她受的,逃不掉。 陈书兰苦笑一声,把信接过来,看完又面无表情地丢在火盆里烧掉。 “小姐?”刘嬷嬷欲言又止,“那信上……” “我爹要来京城了。”陈书兰神色刻板地说“过年就到。” …… 谢昭昭和谢长渊离府坐了马车。 谢长渊问起道歉情况如何。 谢昭昭说“陈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那就好。”谢长渊舒了口气,“那就好啊。” “五哥以后可不能再喝的那般酩酊大醉。”谢昭昭眉心微拧,“如今多事之秋,你喝醉了若是被旁人做文章,那可怎么好?” “对。” 谢长渊点头,慎重道“那日是我大意,以后不会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长渊忽然说“想当初,云祁那厮信誓旦旦和我说,年底必定娶你。” “如今都快腊八了,眨眼就要过年,我瞧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恐怕难了。” 谢昭昭没说话,顺着马车车窗缝隙看着外面。 长渊扯了扯谢昭昭衣袖,“这事儿你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谢昭昭淡淡说“他的婚事他自己很难做主,要圣上和太子松口才行。” “而圣上那里,别说我使不上劲,就是父亲在京城,恐怕也不敢随意谋这件事情。” “这倒是。” 谢长渊皱眉“圣上明明属意陈小姐,你如果这个时候跳出来非要和云祁一起,那圣上的怒火就会落到你身上。” “你恐怕什么都不做,圣上和太子都对你心有不满。” “随便。”谢昭昭无所谓道“反正不满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说不准以后还要不满更多时日。” 谢长渊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都是云祁前几年太任性,搞得现在没法收场,他任性折腾出来的局面,也得他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谢昭昭没说什么,心中想着那一日和云祁在清风楼看到梁王。 想来云祁对这件事情心中有数。 只是到如今都没有什么动静,今日谢长渊还提起来,谢昭昭便也有点忧虑。 是否不顺? 正好走了一半路,谢长渊嚷嚷着要下车去会友。 谢昭昭把他放下,索性让人将马车驾到妙善堂去。 今日妙善堂内有几个病人,谢昭昭等了会儿,病人都离去后,才到门前下车。 伙计一瞧是她来了,赶忙迎上前来“七小姐来了,怎么也没提前传信……” “走到附近正好无事,便过来瞧瞧。” 谢昭昭随着他到了后堂,“殿下今日忙么?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倒是没去京郊玄甲军营,陪着太子爷在中书省呢,具体何时回来小人也不好说。” “哦。” 谢昭昭点点头,“那我在附近逛逛,晚些再过来。” 离开妙善堂后,谢昭昭便在附近走动了一下。 如今大冷的天,外面其实没什么可转的,走了一圈儿,索性就到苏府去找谢嘉嘉闲聊。 她来的突然,进府的时候正巧碰上苏向阳出府。 苏向阳的脸色极为难看,瞧见谢昭昭时神色更加阴沉。 他素来对谢昭昭是和善而客气的,如今这番表情却是头一遭。 谢昭昭沉吟片刻,唤了一声“姐夫”。 苏向阳僵硬地应了,也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昭昭瞧了他背影一眼。 “三姑爷是不是和三小姐吵架了?”香桂迟疑“那咱们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去瞧瞧吧。” 谢昭昭想了想,便带着香桂和香蓉一路到了谢嘉嘉的院子前。 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孩子的哭声,谢昭昭脚下禁不住加快了速度。 待进到屋内,却是嬷嬷和乳母抱着孩子哄着,谢嘉嘉不见人影。 “夫人方才被老爷请到书房去了。”有婢女解释道“小小姐一直哭个不停。” “我来。” 谢昭昭把孩子接过来,笨拙又小心地轻轻拍着,小孩子竟然逐渐安静下来,趴在谢昭昭肩上睡着了。 一屋子的下人都松了口气。 “三小姐?” 就在这时,香桂低喊了一声,“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谢昭昭回头时,谢嘉嘉正好跨步进屋。 谢昭昭把孩子交给乳母抱下去睡觉,转到谢嘉嘉身边去,“姐姐。” 谢嘉嘉抬眸,姐妹二人视线一对。 谢昭昭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但并不是苏向阳那般阴沉。 “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谢嘉嘉转身走进里间,一路挥手让人都退出去。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也随着进去。 她刚在桌边落座,就听谢嘉嘉说“沉鱼是不是你杀的?” 第197章 龃龉 谢昭昭沉默了,也瞬间就明白方才为何苏向阳看她的视线那般阴沉。 “是你。” 谢嘉嘉语气转为肯定,“你怎么能杀她?” 谢昭昭说“她差点害了你和孩子的性命。” “我知道。”谢嘉嘉皱眉说道“沉鱼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死,不该是你做决定,而是送官府由律法判决。” 谢昭昭沉默片刻后淡笑一声,“姐姐怕是忘了,我自小游走于战场之上,杀过不知多少敌人匪宼。” “沉鱼和我来说,与那些敌人匪宼并无区别,她要害我家人,我便取她性命,如此而已。” 谢嘉嘉拧起眉头,“你战场杀敌和这个不一样,沉鱼只是百姓,就算她该死,也不该由你随意处决。” “是么?”谢昭昭垂眸,笑意更深,“好吧。” 谢嘉嘉瞧她这样神色,原就不好的脸色也变得更为难看,“你——” “姐姐。” 谢昭昭打断她,“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姐姐了,告辞。” 话落,谢昭昭转身离去。 经过谢嘉嘉身边的时候还面带微笑,客气体面,仿佛和谢嘉嘉方才不曾争辩过。 谢嘉嘉看着打起的帘子落下,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想起方才苏向阳咄咄逼人的质问,那一句句“沉鱼何辜”,谢嘉嘉眸中露出一抹极其淡薄的苦笑。 原以为就这么各过各的,互不干涉相敬如宾也就是了。 却不想横生枝节,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真是……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男人,都是狗东西。 一不小心就成了烦恼的根源。 就不该成亲! …… 离开苏府,谢昭昭坐上马车,却是全没了一开始的好心情。 香桂小声问“咱们还是去妙善堂么?” “不去。” 谢昭昭说道“回家吧。” “好。” 香桂朝着外面的车夫吩咐一声,回头时见谢昭昭托着腮,顺着车窗缝隙看外面。 虽然面色平静,但眉宇之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香桂看在眼中,忍不住为自家小姐不平,“当初沉鱼买通大夫谋害三小姐和小小姐,场面那么危急,要不是小姐反应够快,如今都不知怎样。” “那沉鱼更是贼心不死,脑筋动到三姑爷身上去……如果她不找死,小姐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如今三小姐倒拿这件事情来指责小姐,实在——” 谢昭昭皱了皱眉。 香桂抿唇住了口,拎起一旁炉子上烧开的水,给谢昭昭煮茶。 之后车内安静,除了煮茶的声音,主仆二人谁都没再说什么。 待到茶煮好了之后,香桂送到谢昭昭面前去。 谢昭昭接过后随手放在一边,并没有用的意思。 香桂瞧着,唇瓣开合了片刻,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暗叹一声沉默下去。 过了约莫两刻钟,谢昭昭回到自己的望月楼,便翻看医书,练习扎铜人。 一切如同平时在家中一般模样。 倒是香桂和香蓉几个谨小慎微地照看着。 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惹的谢昭昭无奈失笑。 “你们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谢昭昭捏着一根金针,“我还不至于为这点事情便闷在心里,难受的不能自抑。” 香桂犹豫地说“可小姐和三小姐最近这大半年感情那么好,今日闹了不愉快,小姐也一直不说话——” 她们很难不多想。 “不舒服是有一点。”谢昭昭垂眸,“但并不太多……我在琢磨旁的事情。” “什么旁的?” “苏向阳是怎么知道的。”谢昭昭把金针扎进铜人穴位之中,“他知道了之后,又会做什么。” 香桂一怔,“姑爷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但是当初也是沉鱼自己找死,而且他应该没有证据,也不能做什么吧?” “这可不好说。” 谢昭昭淡淡道“他自己或许未见得想做点什么,但旁人若是借机挑拨,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旁人?” 这一次谢昭昭没有说什么。 所谓旁人,自然是那些见不得谢家好,想踩上一脚的人。 比如梁王。 还比如那个如今被梁王折腾的周王。 这些自然只是她的猜测。 “红袖。”谢昭昭呼唤一声,“你最近这几日盯着点苏向阳那边,有任何异动都要禀报。” “奴婢明白。” 红袖应声之后利落地退了下去。 刚走片刻,望月楼外又响起一串脚步声。 香桂回头,却是红袖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云祁。 香桂连忙呼唤“小姐,殿下——” “嗯?” 谢昭昭回过头,诧异一瞬,“你怎么过来了?” “回府之后妙善堂那边传了话来,说你寻我。”云祁撩袍进来,眉眼带笑“怎么也没多等等我便回来了?” “……” 谢昭昭放下金针,一边招呼云祁,一边示意香桂她们准备茶水点心,“想着你可能要忙到很晚,就先回来了,坐。” “不坐了。”云祁却说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看热闹。” “什么地方?” “要出城到京郊去,你去了便知道了。”云祁拎过屏风上挂着的斗篷往谢昭昭身上罩,“这就走吧,迟了要看不到了。” 谢昭昭被他半拖半拉着出了门。 出城的时候两人坐在马车上。 云祁与谢昭昭说起一些杂事,谢昭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音淡淡,兴致不高。 云祁垂眸片刻,忽而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 云祁却似是没听到谢昭昭回应,大方地张开怀抱说“这车上没地方让你靠着歇息,我便吃亏一点给你充当靠垫吧,来。” 谢昭昭懒懒道“你这是靠垫成了精。” 云祁认真道“只为谢姐姐成精。” “……” 谢昭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油嘴滑舌。” “与旁人自然要端着点,否则没有威严,岂不是镇不住他们?”云祁凑近些许,笑声爽朗,“与你却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我想如何便如何。” 谢昭昭在他幽暗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就这般对视片刻,她忽而一笑,心中那点不适也散了个干净。 又见他神色玩笑之中带着点点执拗,倒是满满的少年气息。 谢昭昭忍不住抬手去捏他脸颊。 第198章 少年 “不许。” 云祁一把将她手腕抓住,“不可以。” 谢昭昭挑眉“为何?” “我可不是你的小玩意儿。”云祁笑意浅浅“容不得你上手戏耍折腾。” 谢昭昭默了默,眼神悠悠,“那你是我的什么?” “这个问题等过段时间我好好回答你。” 云祁淡笑一声,把谢昭昭的手放回她膝头,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玩意儿递给她,“要到清净峰去,路途有些远,要是无聊玩会儿这个。” “这玩意儿倒是稀奇。”谢昭昭挑了挑眉。 他给的是个错金银镶的骰子,外观看来十分精巧。 每一面有不同的数字,并且是可以活动。 “上次陆汉秋给的。” 云祁按了下骰子上面的“一”,那一块下陷,两边朝中间组合出了一个微笑的人脸图样。 他又按那个笑脸,笑脸下陷,成了哭脸。 “如何?”云祁说“你玩玩试试。” 谢昭昭来了兴致,转动骰子,也不断按压那些数字。 就这个小玩意儿,竟然便玩了大半个时辰。 “陆大人从何处得来的这东西?”谢昭昭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是有人提起这种东西,他找匠人做的。”云祁从写昭昭手上把骰子拿过去把玩,“只做成了这一个,先送来让我找找乐子。” “东西的确是新奇。”谢昭昭笑说“陆大人倒是个妙人。” 云祁的手一顿,“妙吗?” “他官场得意,风月场潇洒,还有心思琢磨这些小东西——”谢昭昭一手托腮,一手拨动那骰子,“怎么算不上妙人呢?” “改明儿有时间要认识认识他。” 云祁低头也瞧了那骰子一眼,随手一挥。 谢昭昭只听啪嗒一声,车窗开了一下又合上的功夫,云祁手上空空如也。 “你扔了?”谢昭昭错愕,“这是干什么?” “想扔就扔。” 谢昭昭无语片刻。 又见云祁身体往后舒展,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一副要养神不打算多说的模样。 谢昭昭暗道一声“莫名其妙”。 有心想数落他两句,又觉得为那个小玩意儿没什么必要,索性也别开脸懒得去理他。 马车摇摇晃晃的,车内又那么安静,不一会儿谢昭昭便被摇的困倦起来,身子也微微摇晃,眼皮打架。 在谢昭昭困倦地要往一旁栽的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谢昭昭的脑袋。 原本闭目养神的云祁坐起身子,顺着马车摇晃的节奏,极其缓慢地扶着谢昭昭,让她仰靠在了自己的膝头,还将自己的外袍拉起,盖在她的身上。 袍摆之下有个黑漆漆圆鼓鼓的东西滚了两下。 云祁瞥了一眼,随手一挥,拨到了角落去。 …… 谢昭昭迷迷糊糊间只觉肩膀有些冷,便朝着面前热源贴上去。 隐约听到一声清淡浅笑,她慢慢睁开眼,怔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整张脸埋在云祁腹间。 “醒了?”云祁的声音低沉悦耳,笑意浅淡。 “……”谢昭昭坐起身来,“我怎么睡着了?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到清净峰了。”云祁将马车车窗开了一点点缝隙“我们在山下,山上有个清净寺。” “你说看热闹——”谢昭昭瞧着漆黑夜色之中,山腰那点点灯火,“莫非就是那个清净寺的热闹?” 她回头“一个寺庙,会有什么热闹?” “等着看便是。” 云祁淡淡说着,拎过一个食盒来“先吃点东西吧,还要一会儿。” 谢昭昭这一日基本是没好好吃东西,现在着实是有些饿了,也不多说什么,拎过食盒,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也给云祁递了两块。 云祁慢吞吞地接了,察觉马车车窗缝隙吹入阵阵山风,他又随手拎起一旁自己的大氅,搭在谢昭昭肩头。 “山上——”谢昭昭低声猜测“那热闹莫非是和梁王有关系?” “有一点,不完全是。”云祁淡道“山上这个是旁人。” “什么人?” 谢昭昭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昭昭一怔,看来这就是热闹了? “给。” 云祁递给谢昭昭一个瞭望镜, 谢昭昭立即搭在眼睛上朝远处瞧去,粗略估计这队人马起码有五十以上,点着火把朝这边飞奔而来。 火光之间,谢昭昭看清楚了这队人马的衣服,脱口道“是大理寺的人!” 祁点点头,“想在这马车里远远看看,还是过去仔细瞧瞧?” “当然是过去。” 谢昭昭丢下瞭望镜直接下车,“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云祁一笑,“那行。” 两人一起下车,沿着山间小道,倒是比那一队人马更快赶到清净寺旁。 云祁牵着谢昭昭手腕,轻轻一跃,二人落于寺旁一棵大树之上。 山下的马蹄声实在是太大,惊动了寺中的人。 此时寺庙后方禅院内人影绰绰,像是要逃离。 谢昭昭眉心微动,“安排人手了吗?” “当然。” 云祁这边话音落下,暗夜里便有数条人影飞掠而出,将那禅院之中企图逃离的人堵了回去。 大理寺的差役片刻功夫已经停在清净寺前,大力砸门。 “大理寺办差,速速开门!” 寺庙内的和尚瑟瑟发抖,不知要不要上前去开。 门外差役喝道“撞开!” 轰隆数声之后,山庙的木门咔嚓一声裂成几瓣,砰一声跌到了寺内。 一群身裹劲装的大理寺差役冲了进去,将一个身穿青灰色僧袍的中年男子拿下。 火光之中,那男子急怒,脸色铁青“岂有此理,我乃平章侯,你们竟敢拿我?” 那为首的差役头领轻蔑冷笑“你唬谁呢?平章侯该在冀北驻扎,怎么可能到这京城地界?” “就是!”另有人嘲讽道“你这泼皮无赖如果是平章侯,我都能做中山王了!竟敢冒充平章侯招摇撞骗,简直是找死!” “放肆!” 中年男子脸色更是难看,言辞之间极有威势,“叫陆汉秋来见我!” “我家大人哪是你想见就见的?”差役头领喝道“带走!”筆趣閣 头领一声令下,其余差役立即拖着那中年男子往外走。 男子几个护卫也被拿下,喊叫道“我家主子真的是平章侯,真的——” 岂料那些差役根本不为所动,用破布堵上那些人的嘴,便将他们拖死狗一般拖上了门口囚车,拉着往京城去了。 第199章 父女 树上的谢昭昭傻眼片刻,“竟是中山王长子偷偷入了京城!” “他入京已有半月有余了。”云祁淡淡说道“我那三皇叔隔几日出京狩猎,便是把他这里当了猎场。” “原来如此。” 谢昭昭神色沉了沉。 这平章侯不是别人,正是陈书兰的亲生父亲,陈志缘。 因为中山王陈献是功勋卓著的开国功臣,为大秦开疆扩土,驻守边防多年,宣武皇帝感念他劳苦功高,所以另封他的长子为平章侯。 这本是无上的荣耀。 但陈志缘既做了平章侯,自然就无缘中山王这个爵位。 根据谢昭昭前世的了解,中山王似乎有意把爵位传给次子陈志冀。 平章侯这个名头,哪里能比得上中山王的名号响亮。 如此一来,也怪不得平章侯偷偷入京,还和梁王暗中有了首尾。 “你打算怎么办?”谢昭昭回眸问云祁,“他既然入京半月有余,想必已经和梁王达成了合作,大理寺关不了他几天的。” “等他一出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 云祁淡笑,眸中波澜不兴,“见招拆招。” 谢昭昭瞧他神色淡然之间带着几分胸有成竹,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等那大理寺的差役走远,云祁带着谢昭昭回到马车上,一路送了她回凉国公府。 下车分开的时候,云祁叫住谢昭昭,“给你。” 有个什么东西丢过来,谢昭昭反射性地一接,却是那错金银镶的骰子。 “走了。” 云祁朝着谢昭昭眨了一下眼睛,退回了马车上。 谢昭昭看看那骰子,又看看云祁那远去的马车,哭笑不得道“这臭小子!” 还以为他丢了! …… 虽云祁说的胸有成竹,但谢昭昭总怕出点意外。 因此回到望月楼后,就吩咐雷兴留意梁王府以及陈家别馆的动向。 梁王府那边听闻清净寺出事,立即便活动了起来。 第二日不过午后,就有人将平章侯陈志缘从大理寺牢房之中接了出来,送往陈家别馆。 “那陈家别馆的人好像很惊讶。”雷兴回道“看起来他们并不知道平章侯入京的事情。” “哦。” 谢昭昭点点头,“平章侯前来和梁王密谋,自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不过梁王也果然是势强人胆大,竟敢直接把平章侯从牢房之中弄出来。” “当今圣上帝王心术登峰造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京城和各方之事都盯得紧。” “想必梁王救人这事也瞒不过皇上。” 就算梁王暂时瞒得过,云祁还在宫中走动,又怎么会叫他瞒住? 如今中山王带着次子陈志冀在北疆练兵,陈志缘本该坐镇冀北,不该来到京城 还和梁王暗中联络。 这样的明目张胆,宣武皇帝若是不猜忌陈家又怎么可能? 谢昭昭垂眸淡笑“没有了周王劝着些,如今梁王做事是越来越不顾首尾了。” …… 陈家别馆,平章侯陈志缘梳洗一番之后叫陈书兰来说话。 陈书兰头上还带着白纱布,脸色憔悴的很,进到书房之后朝着陈志缘行礼,态度恭敬却也疏离“父亲。” “怎么瘦成这样?” 陈志缘脸色极为难看。 毕竟,堂堂侯爷,被大理寺的差役满口侮辱,拖来拉去,还关在监牢之中,简直是毕生奇耻大辱,他现在怎能有什么好脸色? 陈书兰淡淡说“也没瘦多少。” 一旁的刘嬷嬷低声回“小姐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吃的喝的都不合口味,免不得瘦了一些,侯爷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看小姐。” “过不了几日,她便能和以前在冀北时一样了。” 志缘点点头,又瞧陈书兰弱柳扶风,似乎一吹就倒的模样,忍不住拧起眉头“当今圣上年轻时纵横天下,素来喜欢能文能武的女子。” “你这样的毫无精神,若圣上看到了,不但惹他心烦,还会丢了我冀北中山王府的脸面。” 屋中下人顿时屏住呼吸,不敢出气。 陈书兰低着头“父亲说的是,女儿以后会注意的。” 陈志缘听她声音有气无力,眉心一瞬间皱的更紧。 “侯爷,车辇准备好了。”长随停在门前禀报。 陈志缘收回落在陈书兰身上的视线,起身往外之前丢下一句话,“好好修养,别病病歪歪的。” 他离开时,陈书兰福身恭送。 等他走后,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 陈志缘的话对她而言似如过耳风,听不听得进去看她心情。 她现在没有心情,自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刘嬷嬷带着青苔和铃兰跟在陈书兰身后,一个个的噤若寒蝉,也为自家小姐叹息。 这样好的人儿,遇上一个不把她放在心上,只记挂家族脸面,朝中利益的父亲。 生在这样大贵之家的陈书兰,也未见得真是幸运。 …… 陈志缘一路进宫,前往御书房拜见宣武皇帝。 跪下去第一瞬,先是连连告罪,声称自己进京之事没有事先禀报圣上,实在是大罪。 宣武皇帝朗笑一声,亲自前来将他扶起,“朕正念叨着你何时进京,你这便来了,说来我们君臣心有灵犀,何罪之有啊?” 他叫人给陈志缘赐座,与陈志缘聊起冀北之事,以及中山王的身体。 一来二去之间相谈甚欢。 陈志缘仔细观察着宣武皇帝的容色,确定他当真不曾生气,心底才稍稍安了安。 闲谈了两刻钟,有太监奏报,太子前来面圣。 宣武皇帝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谈话,吩咐大太监李德胜赏赐了平章侯许多东西,遣退平章侯。 陈志缘退出去的时候,在御书房外遇到了太子,又是一番寒暄见礼。 待到陈志缘离开,太子进到御书房时,宣武皇帝脸上已经全没了笑意。 他叹息一声道“中山王一生戎马,性情直率,却不知为何生了个这样心机深沉的儿子。” “父皇是说他和三皇弟之事?”太子问道。 “你也知道了?”宣武皇帝挑了挑花白的眉毛,“京城半年,老三还是没认清形势,还是这般的不安分啊。” 第200章 恶犬 太子顿了顿,也是暗叹一声,“人心逐利,再所难免。” 宣武皇帝皱眉看着御桌上的麒麟镇纸。 当初分封儿子们驻守边关,是为了保证边疆稳固,如今却隐隐有藩王做大之势。 梁王之野心,他做父皇的看的清楚明白。 边境其余藩王也未必没有梁王那份心,只是如今抱持观望态度。 宣武皇帝纵横天下,自知遇到这等不安分的事情,杀一儆百是为最佳手段。 但梁王再怎么放肆,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已过花甲之年,膝下儿子颇多,但孙子辈却是人丁单薄。 这也让年迈的宣武皇帝狠不下心举起屠刀。 唯恐他宾天之后,四境不稳,这些年宣武皇帝不断给太子放权,加强和稳固太子在朝中地位,也为云祁选定了中山王那门亲事。 但云祁闹了五年不得消停。 到如今,中山王的长子倒和梁王搭上了。 宣武皇帝眸中神色变幻,不多时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还能唱出什么戏码来。” …… 眨眼就到了腊八。 宣武皇帝下令大宴群臣,王侯贵族和文武百官都可带家眷入宫赴宴。 谢昭昭因为家人不在京中,也不爱凑这个热闹,本来是不太想去,但却不想宫中贤妃竟然专门发了个帖子给她,还送了赴宴的衣裙过来。 谢昭昭自然不能拒绝贤妃,只好准备。 到腊八那日一早,便穿戴装扮整齐,往皇宫方向去。 因为赴宴只能带一个贴身婢女,谢昭昭选了沉稳且身手不错的红袖跟着自己。 一路上,谢昭昭安静坐着,红袖也静静陪伴,并不闲聊。 到宫门前下马车的时候,此处已经有其余的官眷马车停在此处。 如今谢家全家被贬,只一个谢昭昭在京城待着。 二房嫁到梁王府的侧妃病死,二房夫人也暴毙。 有些人便觉得谢家略微有些晦气了。 但又因为谢昭昭救太子有功,照了面不得不上来寒暄一两句,立即又退避三舍。 倒不像上次赏菊宴那样,言辞挑衅眼神奚落。 谢昭昭也不喜欢和她们装模作样,如此是求之不得。 “谢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软呼唤,谢昭昭回过头,见云瑶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粉嫩,双颊泛着点点红晕,小跑着到谢昭昭面前来。 “我那日问祁哥哥你会不会来,他没理我,我还以为不会呢。” 云瑶笑眯眯地说“没想到你却是来了,真好,咱们这就入宫吧。” “好。” 谢昭昭笑着应了一声,便和她一起往前走。 云瑶如今不过刚刚及笄,性子活泼的很,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小麻雀一样和谢昭昭说这个那个。 因为先前是接了贤妃的帖子,而且赴宴的衣裳也是贤妃所赠,所以入宫之后,谢昭昭要先前往贤妃宫中谢恩,后来才到宴会那边去。 云瑶闻言“啊”了一声,“那谢姐姐去吧,我自己先过去。” “好。” 两人在宫道上分开,谢昭昭前往贤妃宫中拜见。 贤妃的人便如同这封号一般贤良温婉,见着谢昭昭之后拉着她闲聊了几句。 说起谢星辰和窦氏,贤妃语气略冷,“想当初你和她来见本宫,瞧着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没想到福缘浅薄,眨眼就香消玉殒了。” “也怪她自己不走正道。” 贤妃和于氏也是相交多年,自然对谢家的家事知之甚深,摇头叹息又道“二房仗着你爹爹享尽了荣华富贵,却偏偏不知足,在背地里做了那些个小动作。” “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 谢昭昭并不多言,只说“凡事有因果,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不错。” 贤妃点点头,含笑打量了谢昭昭一会儿,柔声说道“这身衣裳你穿起来真是漂亮。” “还要多谢贤妃娘娘赏赐。” “又说这样的客气话。” 贤妃帮谢昭昭扶了扶头上发钗,好奇道“怎么没戴上次赏菊宴的那套琉璃珍珠头面?那头面和这衣裳很是相配呢。” 谢昭昭暗道,还不是那头面太过招摇,如今局势不定,她自然是不能招摇的。 “来。” 贤妃也似随口一问,不需要谢昭昭回答。 她牵着谢昭昭到了镜台前坐下,从妆奁之中挑了个错金彩珠花型的珠花,别在谢昭昭发髻之上。 “你喜爱珍珠。”贤妃一边给谢昭昭整理发髻,一边柔声说道“这珠花虽然是个小东西,但做的别致,本宫前面见着,便想着你戴起来定然好看。” 贤妃待她素来温柔贴心,谢昭昭也没太多的拘谨。 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珠花便如同贤妃所说,看着小,但的确是做的别致精巧,戴在发髻之间,颇有些画龙点睛的意思。 谢昭昭与贤妃谢了恩,又闲聊了一会儿,才陪着贤妃离开寝宫,前往宴会。 如今宁妃还卧病在床,六宫事务以贤妃为尊。 一路过去,那些宫人们都十分的恭敬。 谢昭昭不由想起,前世她魂魄跟在云祁身边,见他扶持了平王登基。 平王便是贤妃的儿子,是皇十四子,早年去外面游学了,如今似乎有两年没回来了。 也不知今生—— “该死的贱人,将军,给我咬死她!”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娇嫩稚气的厉喝,隐约之间还有狗吠和惊叫。 “谁在前面喧闹?” 贤妃的太监和宫女立刻护在她身前。 谢昭昭却是面色微变,提起裙摆快步朝前跑去。 待到上了抄手游廊,她远远看到云瑶白着脸在前奔跑,身后追着一只长毛獒犬。筆趣閣 云瑶身边的两个婢女都倒在不远处,被两个婆子按着。 有一个脸上有爪印,另外一个身上衣裙好几处破损,还渗出血痕。 “谢——”云瑶看到谢昭昭,立即哭着喊了一声。 那獒犬在这时朝着云瑶扑过去。 谢昭昭来不及多想,快速上前将云瑶拉到自己身后,一脚踢在那獒犬头部。 獒犬“呜嗷”一声飞出去。 砰! 它重重落到了两丈远处,翻腾了两下没爬起来,彻底没了动静。 谢昭昭回头问“你有没有受伤?” 云瑶流着眼泪不断摇头,“我没有,可是采桑和槐叶她们——” 第201章 医士 “别怕。”谢昭昭拍了拍云瑶的肩膀,把她交给红袖,转身看向那两个押着云瑶婢女的婆子,“你们不是宫中的嬷嬷竟敢在宫里动粗?” 而那两个婆子眼神呆滞地瞧着躺在地上不动分毫的獒犬,脸色都白了。 这可是云姗郡主的爱犬! 谢昭昭竟然打死了它! “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粉嫩的人影风一样地扑过去,抱着那獒犬焦急呼喊起来。 獒犬身上的血迹瞬间染红了她那一身嫩粉衣衫。 少女连喊了几声“将军”后,竟忽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而且眼睛翻白,口吐白沫,口中还时不时伴随着怪叫。 谢昭昭怔了一瞬。 她前世见过谢星辰那儿子楚赫发病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这云姗是羊角风发作了? 贤妃走的慢,过来正要查看,便瞧见这副场景,立即让人把云姗抬走,并且派人去请太医。 云姗带的婆子和婢女不敢多话,深怕云姗有个三长两短被梁王问罪,一个个如临大敌,赶紧护着云姗走了。 先前被压住的两个婢女采桑和槐叶挣扎着爬起,回到云瑶身边,“郡主您没事吧?” “没……” 云瑶显然是被云姗病情发作的样子吓到了,唇瓣开开合合半晌,“我就是看了她一眼,她说我不能和她穿一样的颜色。” “她要我把衣裳脱下来,否则就要我好看。” “采桑和槐叶护了我一下,她就不由分说地放了狗——” 贤妃瞧了瞧两个婢女的脸,沉声说“小李子,快带她们两个去看看伤。” “是。” 太监应了一声,立即示意后面的人扶着采桑和槐叶退下了。 贤妃又瞧了不远处那没了气息的獒犬一眼,皱眉说“清理一下。” 云瑶捏着谢昭昭的衣裳抖的厉害,发髻有些散乱,眼角泪花闪烁,一张小脸白的跟纸一样。 贤妃温声说“瑶儿想来是受了惊吓,这样吧昭昭,你带她到附近的玉芙阁去,稍微休息安抚一下,本宫先去前面暖阁。” “好。” 谢昭昭点点头“娘娘先过去,她交给我便是。” 贤妃主持六宫事务,如今这腊八宴进宫的女眷都以贤妃为尊,她自然要快些到场,不然不太妥当。 谢昭昭捏着云瑶的手,带她走了两步,就发觉她扭了脚。 红袖立即上前把她背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瞧见了,机灵地跑去请太医。 到了玉芙阁,云瑶才稍微回了回神,担忧地问道“谢姐姐,采桑和槐叶两个都受了伤……被狗抓了没事吧?” “应该没事。” 谢昭昭想起看过的医书药典,被狗咬了可能会得疯犬病,被抓了的没有过记录。 “我帮你看看扭伤。”谢昭昭把裙摆理了理,就要蹲下身去,院子里忽然传来小太监气喘的声音,“太医、太医来了!” 谢昭昭回头朝外看,见那小太监身后跟着个面皮白净稚嫩的年轻人,背着很夸张的大药箱。 年轻人一身绿色官袍,应该是刚入太医院的八品医士。 “这位是陆太医!”小太监介绍道“今日宫中忙,其他太医都过不来,不过七小姐和郡主放心,别看他是今年刚入的太医院,但医术真的很好。” 昭昭点点头。 这人她是认得的,自然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你帮郡主看看吧,她扭伤了。” “好的。” 陆太医背着箱子上前来,半蹲在云瑶身前。 云瑶咬着唇,有些紧张,捏住谢昭昭衣袖。 谢昭昭往前走了两步扶着她。 云瑶刚要把整张脸埋到谢昭昭身前去,就猛地倒抽了口气,“痛!”筆趣閣 “痛是好事。”陆太医淡淡说“没有伤到筋骨,只需用药酒推一推经络,歇息几日就好。不过最近不能走动了。” “我带了药酒。” 陆太医低头把箱子里的白瓷瓶子拿出来。 瓶塞一拔,一股酒香药香混合的气息飘散而出。 云瑶有些呆“现在就要推?” “是。” 陆太医把瓶子放在一边,往下卷云瑶罗袜,“若拖了时间再来推,恐怕疼的厉害。” 云瑶忍不住往后缩脚,看着谢昭昭说“谢姐姐,我想要个医女。” 谢昭昭还没说话,陆太医就说“今日宫宴,太医院在宫中的人手都很忙,医女应是过不来的。” “郡主放心,微臣虽年岁轻,但医术还算过得去,不会让郡主的腿脚留下任何问题。” 谢昭昭知他医术高明,说的也都是事实,便揉了揉云瑶的脑袋“乖,忍着点儿疼,一会儿就好了。” 云瑶也不好再挑挑拣拣地说什么,略微别开脸抿上了唇。 在陆太医细致而修长的手摸索上自己的小腿和脚踝时,云瑶不知怎的,一张脸逐渐由白转红,紧紧咬着牙关,一直到治疗结束都没有吭一声。 疼与不疼都不知道了,紧张的没空感受。 一切结束,陆太医起身净手,收拾药箱,“要好好将养,不能下地走动,药酒留给郡主,回到府上之后每日早晚一次,不能忘记。” 交代好一切,陆太医给谢昭昭和云瑶两人行了礼退走。 “看来今日宴会你不能参加了。”谢昭昭有些惋惜,“我找人帮你寻张良娣,受了伤就早点回府吧歇着,药酒,别忘了。” 云瑶叹息了一声,“都好久没出门了,还以为今日能瞧瞧热闹呢。” “身子重要,先回去吧,明儿我去找你。” 云瑶笑起来“好啊!” 张良娣过来的时候已经听说恶犬和云瑶受伤的事情,神色紧张地进了玉芙阁,确定云瑶只是一点扭伤,才略微松了口气。 “多谢七小姐!” 张良娣感激地与谢昭昭说了一声,指挥着嬷嬷背起云瑶,带着云瑶离宫了。 谢昭昭送走他们母女二人,才往宴会所在暖阁过去。 腊八正宴要晚上在英华殿举行,白日里女眷进宫之后便先到宫中暖阁。 谢昭昭这一番耽搁,来的自然是晚了。 进到暖阁的时候,里面贵妇女眷们正在说说笑笑。 谢昭昭一来,说笑声似有瞬间停顿。 第202章 抬举 宫中人多眼杂,就小半个时辰之前发生的谢昭昭打死獒犬事件,如今这暖阁之中的大多数人已经都知晓了。 獒犬是云姗的爱宠,而云姗又是梁王的掌上明珠。 自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虐杀了王府侧妃,梁王都没有对云姗多说一个字。 可见他对这女儿无底线的宠溺。 谢昭昭不但打死了獒犬,还激的云姗发了病,可算是把梁王彻底得罪了。 如今谢家满门被贬黜,只谢昭昭一人在京城待着,还不知要被梁王如何报复。 而且,今日陈书兰也前来参加宴会。 平章侯已经入京多日了,这一回,恐怕陈家和皇长孙赐婚的事情就要定下来。 谢昭昭和楚南轩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 和云祁纠纠缠缠又是这些年,如今若云祁和陈家大婚,就没谢昭昭什么事儿了。 她如今年过二十,婚事不顺,前后遭了云祁和楚南轩这么两桩,怕是以后京城的少年儿郎没人敢娶了。 以后当真是毫无前途了。 众人心照不宣,看谢昭昭的眼神颇有些可怜的意思。 谢昭昭视若无睹,上前和贤妃见了礼。 “都安顿好了?”贤妃笑眯眯地招手,“来昭昭,到本宫身边来坐。” “是。” 谢昭昭走到贤妃跟前去。 众人继续谈笑,却又忍不住盯着这边情况,暗暗猜测贤妃怎么这么抬举谢昭昭。 贤妃是如今后宫最得宣武皇帝信任的人,她的行为代表着皇上的心意。 所以……皇上也有意抬举谢昭昭么? 是了,谢昭昭前段时间还在观梅山救过太子。 太子在皇上心中是什么地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不由对谢昭昭这件事情又观望起来。 或许圣上对谢昭昭另有安排。 只不知是什么安排。 这帝王之心,当真是难测。 陈书兰坐在谢昭昭对面,两人视线相对时都微微点了点头当做是打了招呼。 在暖阁品茶聊天待了一阵子,时辰差不多了,一众女眷随着谢昭昭和贤妃一起前往英华殿赴宴。 席位座次是宫中提前安排好的。 谢昭昭今日宴会座次竟然也在贤妃身侧,和安阳公主一起。 而陈书兰在贤妃身后。 这属实是明明白白地抬举了。 众人瞧在眼中,心思各异。 谢昭昭琢磨着,应当是平章侯和梁王暗中联络的事情,惹来了宣武皇帝的怒火。 因此宴会才有这样的安排,借机敲打警告。 只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章侯如果是安分守己,不那么野心勃勃,他也不会和梁王搭上线。 怕是这样的警告没有什么用。 自己更是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上。 谢昭昭轻吸了口气,坐的端正,面容淡雅而平静。 片刻后,太子、梁王和云祁以及文武百官簇拥着宣武皇帝到达了英华殿。 满殿跪地,山呼万岁。 “平身吧。”宣武皇帝淡淡道“今日宫宴大家不必拘谨,都随意些。” “谢皇上。”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入了座。 谢昭昭刚坐好,就感觉一道凌厉如刀锋的视线如似剐在自己身上一般。 她抬眸,和斜对面的梁王视线相对。 梁王面含冷笑,眸中利光如同要把谢昭昭寸寸凌迟。 谢昭昭回以微笑,波澜不兴。 梁王微微眯起眼眸,竟懒懒地打量起谢昭昭来。 梁王驻守幽云十六州多年,作为实力最强的藩王,他暴虐残忍,喜好美色,却不贪恋美色,且对女人很挑。 谢昭昭的脸的确不错,五官精致,绝对算得上是美人。 如果是个其他什么人府上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那他说不准有点心思。 但她和楚南轩以及云祁都纠缠不清。 这就叫梁王心底厌恶。 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无疑是脏透了。 他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但此时见她面对自己如此冷厉阴沉的视线竟还能面不改色地笑,梁王心底划过一抹兴味。 或许这个女人当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不然,云祁那小子也不会一直缠着不放了。biquiu 乖顺温柔的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意思,眼前这一株看似安静淡然,实则带刺的玫瑰,在这一刻引起了梁王的注意。 谢昭昭垂眸喝茶,没有任何特别反应。 坐在梁王另外一边的云祁却留意到了梁王眼神细微的变化。 云祁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他举起酒杯,“三皇叔,请。” 梁王回头,和云祁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旁人眨眼的功夫,这两人已不知厮杀了多少场。 宴会过半的时候,宣武皇帝说道“谢昭昭,你到前面来说话。” “是。” 谢昭昭起身上前,跪坐在宣武皇帝五步之外。 宣武皇帝打量着她。 宴会上其余人也打量着她。 谢昭昭垂眸敛目,背脊秀挺而端庄,落落大方,不见紧张慌乱。 “你在观梅山救下太子有功。”宣武皇帝笑容慈祥地问,“实在是忠心难得,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谢昭昭说“臣女身为大秦子民,得知太子有危险,前往救驾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敢讨赏。” “果然是谢威教出的女儿,如此懂事。” 宣武皇帝笑道“不过朕素来赏罚分明,你的确有功该赏,且好好想一想要什么。” 谢昭昭心中暗暗吸了口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宣武皇帝想要赏赐一个人,那也是由不得她拒绝的。 谢昭昭深知这询问她要什么赏赐,其实不过是宣武皇帝的试探,她若进退不得当,势必引起天子不满。 坐在不远处的云祁眉心也是微微一紧,没想到皇爷爷会在这样的大宴上把谢昭昭提溜出来敲打。 他关心则乱,便忍不住想要开口。 坐在宣武皇帝身侧不远处的太子却朝云祁看过来,那沉静而威严的眼眸之中带着制止。 如果谢昭昭连这点事情都要云祁出面,那她也实在不足以和云祁匹配。 云祁顿了顿,默默坐好。 宣武皇帝淡淡问“可想好了么?” “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谢昭昭抬眸,一双漂亮的眼眸清澈而平静。 “当然。”宣武皇帝笑道“朕是天子,你若开口,朕自然允你。” 昭昭说“皇上,今日臣女在宫中冲撞了梁王府的云姗郡主,还请皇上宽宥臣女冒失之罪,功过相抵。” 第203章 县主 “哦?” 宣武皇帝扬了扬花白的眉毛,侧脸问一边的李德胜“怎么回事?” 李德胜连忙回道“这,奴才还不太清楚。” “臣妾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侧的贤妃叹了口气说道“云姗今日带了獒犬进宫,抓伤了瑶儿的婢女—— “臣妾和昭昭去时,那獒犬还要撕咬瑶儿,昭昭为了救瑶儿,便将那獒犬打了出去,一时情急出手重了些,獒犬暴毙了,云姗一着急,就……晕了过去。” 贤妃话说的保守,但宣武皇帝却是听出了端倪。 怕不是晕过去,是发病了! “云姗为什么能带犬入宫?”宣武皇帝慢慢问道“若朕记得不错,前来宫中赴宴的宗室贵女只允许带两个婢女?怎么獒犬是婢女么?” “是,皇上说的是。”李德胜赶紧回道“一定是底下的小子们办事不认真,这才出了这样的纰漏,老奴等散了宴会必定好好追查,重重处罚!”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视线扫过谢昭昭,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梁王身上。 若非是梁王势大,宫中的那些太监畏惧,怎么可能放任云姗带着獒犬进宫。 如果不是他对云姗肆意宠溺,不加管束,云姗也不敢放狗去欺辱同为郡主的云瑶。 梁王眉心一拧,立即站起身来,“是儿臣管束不严,父皇息怒,儿臣回家后一定好好教导她。” “的确需要好好教导。” 宣武皇帝意有所指,“既然同为皇家血脉,应当相互照应,友爱谦恭,长幼有序。” 梁王脸色又是一变,“儿臣谨记。” 待到梁王退回坐席之时,他看向谢昭昭的神色就变得更加阴沉难看,眸中甚至已经隐现杀气。 宣武皇帝的视线又落回谢昭昭身上,瞧她依然不卑不亢,平静安然,心底倒是闪过些许笑意。 天子日理万机,以前一年也不过见谢昭昭一两次。 再加上云祁纠缠谢昭昭,以至于宣武皇帝其实对谢昭昭并没什么好感。 但今日他却瞧出谢昭昭这小女子的聪慧。 赏赐不过是试探。 若她请他将谢威调回京城,或者被天子之威震慑,颤颤巍巍随便要点什么,那便是愚蠢痴傻,实在不值得云祁那样惦记。 但谢昭昭应对得当。 简单两句话,没有邀功,反倒将了梁王一军。 如果日后梁王为獒犬之事为难谢昭昭,那便是不遵圣旨了。 皇家需要强有力的妻族协同并进,更需要那女子聪慧懂事知进退。 云祁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宣武皇帝淡淡道“你救太子功劳巨大,这獒犬之事只是一件小事,况且你又救了瑶儿,不算是过,反倒又是一功。” “这怎么能叫功过相抵?如果朕这样把你的功劳抹了,天下人岂不是要骂朕老糊涂?” “这样吧,就封谢昭昭为元仪县主,岁禄一千石。” 宴上众人尽是哗然。 大秦制度分明,皇帝的公主岁禄也才一千石。 这谢昭昭封了个县主,就有一千石岁禄? 谢昭昭感觉到所有人朝着自己投射而来的各种莫测视线,心底忍不住暗叹君恩难受。 像宣武皇帝这样雄才伟略的皇帝的君恩,更是难受。 “怎么,不愿意?”宣武皇帝挑眉道“觉得这样的赏赐太轻?” “……” 谢昭昭默了默,跪地叩首“臣女谢主隆恩。” 谢恩之后,谢昭昭又坐回了贤妃身侧去。 宴会还在继续,宴上其余人却是心思复杂。 平章侯陈志缘笑容已经僵在脸上。 圣上如此抬举谢昭昭,难道是要从了云祁的心思,把谢昭昭赐给他? 如果这样,书兰怎么办! 以陈家和谢家在朝中的地位,就是云祁的身份,也消受不了同时娶她们两人。 虽说陈志缘联络了梁王,但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云祁他日前途似锦。 陈志缘其实也是在左右摇摆。 毕竟支持梁王很有些难度。 如果云祁和陈书兰的婚事能定下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如今,这算什么? 陈书兰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有些雀跃。 她巴不得自己和云祁毫无关系,乐见云祁和谢昭昭在一起。 太子面含淡笑,对谢昭昭的反应也很是满意。 只是转而想起云瑶受了惊吓,又拧起眉心。 坐在不远处的云祁却是长长松了口气,又暗自失笑,自己当真是大惊小怪。 谢昭昭那样聪慧的人,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应付不过来? 一场宴会,众人心思各异。 等到宴会结束出宫坐上马车,谢昭昭长长舒了口气,“真是伴君如伴虎。” “小姐聪慧,应对的很好,轻描淡写今晚便过去了。”红袖微笑道“封了县主还有岁禄,从明日开始,京中再也不敢有人轻视小姐了。” “是么?” 谢昭昭皱眉“和这些人做场面玩心计,其实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红袖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好。 谢昭昭却笑道“算了,反正我与谢家皆身在局中,慨叹这些属实毫无意义。”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算谢家和开平王府不想搅在浑水里面,旁人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那倒不如以退为进,勇往直前。 …… 梁王回府之后心情十分糟糕。 云姗已经送回府上了,现在已经昏睡。 管事低声询问梁王是否要过去瞧一眼,却被梁王厉声喝退。 瞧? 瞧什么瞧! 因为那个臭丫头,他被父皇明里暗里敲打,叫他安分。 可他凭什么安分? 况且云姗这次是发了病。 梁王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发病撞柱而亡,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对自己身上带的这种无法祛除的病憎恶至极。 凡是在他面前,有人胆敢提及,哪怕是稍微用些异样神色看他的,他都要立即杀死绝不手软。 如今怎么会想去看望云姗。 “谢昭昭!” 梁王沉声开口,“贱人!” 要不是她,今夜不至于闹到这个份上。 梁王又想起前面严刑拷打谢星辰那几个婢女得到的消息,原来谢星辰把孩子弄到水陆大会,竟然是谢昭昭教唆的。 这个贱人! 伙同云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梁王原本今晚对谢昭昭浮起的点点兴趣,消失的一干二净,如今眼底杀气纵横。 第204章 父女 冬日里,圣京城的夜和冀北的夜晚一般的寒冷。 陈书兰回宫路上,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毛皮斗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处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安静漂亮的玉瓷花瓶。 伺候在一旁的刘嬷嬷和青苔两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到了门前下车时,陈志缘走在前方,声音极冷地丢下一句话“到书房来!”筆趣閣 陈书兰垂眸,很浅淡地应了一声“是”。 对于陈志缘那难看的脸色,她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慢慢跟了上去。 刘嬷嬷却有些担心,小声叮嘱道“小姐,去到书房之后好好和侯爷说话,别惹恼了他。” 否则便要不太好过了。 书兰点点头,柔声回“多谢嬷嬷,我晓得了。” 刘嬷嬷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书房前,伺候的人都停在廊下。 陈书兰款步进到屋内,脚跟还没立稳,陈志缘就冷声骂道“岂有此理!明明五年前圣上就属意你做定西王妃了!” “这几年定西王胡乱纠缠那谢家女儿,闹得满城风雨。” “圣上管也不管,如今你都入京了,竟也不下赐婚的圣旨,反倒今日那般抬举那个谢昭昭,分明是打我们陈家的脸!” “父亲慎言。”陈书兰低声劝道“小心隔墙有耳。” 陈志缘僵了一下,咬牙道“轮不到你教训老夫!” “是。” 陈书兰垂眸,温顺地说“女儿知错。” 陈志缘看她这副模样,怒火更甚,“你在京中宴会上一直都是今日这般样子吗?你这样的半死不活,低眉顺眼,简直毫无世家贵女风范!” “瞧瞧那谢昭昭多会见缝插针?也怪不得圣上这样不将你看在眼中。” 廊下守候的婢女婆子们都不约而同低下头。 书房内的陈书兰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言辞劈头盖脸一通辱骂,原本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心底也激荡起了怒火。 她缓缓抬起头来,冰冷地说道“我上不得台面,毫无风范,那还不是父亲你教女无方么?” “你——”陈志缘脸色陡变,指着陈书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陈书兰冷笑着说道“我如果有凉国公那样的父亲来教导我,我也一定可以做的很好,上得台面。” 陈志缘大怒“你这个逆女!来人、来人!” 刘嬷嬷立即冲进去,把陈书兰护在身后,扑跪在地求道“侯爷息怒啊,小姐她不是故意顶撞您的,求您息怒!” 青苔和铃兰两个丫鬟也扑进来跪在地上,不断叩头“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刘嬷嬷拉扯着陈书兰,“小姐您快认错,快些。” “我并不认为我说错了话。” 陈书兰下颌微抬,“父亲叫人进来想做什么?上家法吗?女儿领受。” 话音落下,陈书兰甩开刘嬷嬷的手,走到书房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去,背脊秀挺,眼神平静却不屈。 陈志缘怒火烧到了头顶,手指和胡须一起颤抖“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为父便说不得你几句了,可以!” “你既然自愿领受,那为父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孝道,什么是在家从父。” “来人,将小姐关进柴房去,不准给她吃的喝的,没有本侯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侯爷!”刘嬷嬷大惊失色,“小姐最近一直吃不好睡不好,身子孱弱,如果这样关她,她恐怕会撑不住的啊!” “刘嬷嬷。”陈志缘冷冷地看着她“你是小姐的乳母,自小随在小姐身边照看,小姐如今这样忤逆,本侯以为是你教导不力!” “你就和她一起关着,好好劝劝她,直到她认错为止。” 刘嬷嬷呆住,没有想到他如此不讲情面。 青苔和铃兰两个丫鬟本来还想求情,被陈书兰挡住。 陈书兰面无表情地说“女儿遵命。” 话落便起身,与刘嬷嬷一起被带往柴房去了。 陈志缘看着她那副样子,怒火噌噌暴涨,恨得一把挥向桌面,将桌上的书简摔了满地。 …… 柴房潮湿阴暗。 宴会上陈书兰没吃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就饿的腹部绞痛。 她微拧着眉毛,歉疚地和一旁紧紧抱着自己的刘嬷嬷说“都怪我连累了嬷嬷……您是中山王府的老人了,您明儿好好跟父亲认个错,他会放您出去的。” “小姐说的哪里话。”刘嬷嬷揽着她摇头道“老奴自幼照看小姐,哪能丢下小姐独自去安生?” “哎……”刘嬷嬷叹息一声,“小姐属实不该说那样的话。” “无论如何,侯爷都是您的父亲,您说他不如凉国公会教导女儿,岂能不激怒他?” “那我能说什么呢?” 陈书兰静静地靠着刘嬷嬷,“凉国公不会让女儿受委屈,不会逼迫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不会把女儿当成博弈的工具” “他的确不如凉国公,我只是说了实话。” “小姐你——”刘嬷嬷连忙捂住了陈书兰的嘴。 外面有人守着,这话要是传到了平章侯的耳中,只会引起他更多的愤怒和不满。 陈书兰垂下眼帘,悠悠说道“他不爱母亲,也不爱我,他只爱权势……为什么我有这样一个父亲?” “嬷嬷,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陈书兰?” “我不想做陈书兰,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有疼我爱我的父亲母亲,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刘嬷嬷眼角湿润,抱紧了陈书兰,“小姐你别说这样的傻话,虽然侯爷对你冷漠些,可是老王爷是真心疼爱你的。” “祖父……”陈书兰喃喃说“是的,祖父疼我爱我。” “可是祖父有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他还是镇守冀北的中山王,他日理万机,又能分多少心思疼爱我?” 刘嬷嬷无言相对。 老王爷的疼爱的确是有限的。 陈书兰是平章侯的女儿,老王爷素来不会插手儿子们的家事,更何况这一次他们在京城。 而老王爷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北。 刘嬷嬷暗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姐,你不要和侯爷拧着来,顺着他些,才能不吃苦头。” …… 第205章 财主 谢昭昭册封元仪县主的第二日,京中各府都不约而同地送了礼物过来。 香桂瞧着那些礼物单子,由衷感慨道“如今小姐得了圣上的喜欢,这些人也看准了风向,忙着来和小姐搞好关系。” “小姐您看,还有江宁侯府的礼呢。” 江宁侯夫人因为当初府上嫡女和谢昭昭大哥议亲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自此和谢家结了梁子。 这些年都没有往来过了。 这一次竟然也送了礼。 香桂继续往下翻,又“啧啧”两声,“还有太子妃母族王家。” “小姐当初可是将那王沁月摔的卧床不起好几个月呢,如今他们是都忘了那些事情了。” “只是顺着圣上心思行事罢了。” 谢昭昭懒洋洋地瞧着那些礼单,“都登记造册,然后一一备好了回礼送过去吧。” “是。” 香桂便和香蓉带着管事去办这件事了。 片刻后,雷兴从外面进来,拿了封信送到谢昭昭面前,“妙善堂那边送的。” 谢昭昭接过打开来看,是云祁的亲笔书信,上面有两人的暗号。 谢昭昭看完之后,眉眼弯弯。 “小姐,殿下说什么?”红袖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谢昭昭把信收起来,“说恭喜我,还给我备了份礼物,要我去四海钱庄取,另外——” 谢昭昭顿了顿。 他说要她最近小心些,尽量不要出门走动。 谢昭昭暗叹了口气。 腊八宫宴,她不说是出尽风头,也属实是冒了头的,而且还得罪了梁王。 恐怕陈家也对她很不满吧。 被这两拨人盯上属实是需要小心些。 不过她本身不是爱热闹喜出门的性子,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府上一切需要更仔细些。 下午,谢长渊摇着折扇笑呵呵地来到了谢昭昭的望月楼“走啊,小妹,哥哥陪你去四海钱庄。” “你见了他?什么时候见的?” “昨晚。” 谢长渊折扇一合,扇柄敲着掌心,坐在谢昭昭对面圆凳上,“别胡乱猜想,我们是在清风楼见的面,闲聊了一会儿,可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你不必这样急着解释。”谢昭昭笑道“我什么都没说。” 谢长渊嘀咕道“那还不是怕你胡思乱想,以为云祁和我跑了什么烟花柳巷么?” “陆汉秋可与我说了,那次云祁不过是和他喝了喝酒,看了看歌舞,你便恼火的不理人,冷了云祁好一段日子,害得云祁对陆汉秋也没好脸色。” 谢昭昭“……” 她冷他? 那两人当时,难道不是因为离京的事情在闹别扭? 和陆汉秋那宴会有半文钱关系么? 怎么这话一传,她倒是成了个莫名其妙的妒妇模样。 谢昭昭觉得这事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想陆大人误会了,云祁对他没有好脸色与我无关,我——” “好了好了!”谢长渊吆喝道“这都不重要,我们赶紧出去吧,我也想看看,他那厮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礼物。” 谢昭昭默了默,索性也懒得解释,起身随谢长渊出了门。 兄妹二人一起到四海钱庄,拿了云祁给的信物打开礼物箱子。 谢长渊只是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长大嘴巴,震惊地说“好家伙,这混小子是个土财主啊,竟然送你一箱子的琉璃珍珠?” 而且那些珍珠除了淡粉色之外,还有其他多种颜色。 青色的,淡金色的,淡蓝色的,淡紫色的,还有两颗发红的。 而且个头都不小,每一颗拿到市面上都价值连城。 谢昭昭也有些惊讶。 寻常贵族人家得一颗这样的珠子就不得了了,云祁竟然搞了一箱子。 “快快快,合起来。”谢长渊用折扇挡着,赶紧把箱子合上,“我怕别人看到了,会对咱们拦路打劫。” 谢昭昭失笑道“五哥,你逗笑我了。” 长渊感叹道“我没见过市面,让妹妹见笑了,下次我注意点,不要这样丢脸。” 他那模样表情扮的很是到位,完全一副被金山银山打败,羡慕嫉妒没有恨的样子。 谢昭昭连连摇头“五哥你这般会耍宝,也怪不得能同时讨的那么多花魁娘子的喜欢。” “那是。”谢长渊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走啦走啦,饿死我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至于这箱子,叫人送回府上吧,掉了一颗我都得心疼好几年。” “行。” 谢昭昭笑着把东西交给雷兴让他带走,便和谢长渊往不远处的食肆去了。 路过一间金玉坊的时候,谢长渊忽然停下脚步,朝里望了一眼。 “怎么了?”谢昭昭问。 “没事。”谢长渊随口说,“就是瞧瞧这样的金玉坊,里面会不会有你那些价值连城的珍珠,不过显然是没有的,走走走。” “哦。” 谢昭昭点头,一边走一边瞧了那金玉坊一眼,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人在买首饰。 男的斯文俊秀,女的丽质天成。 但看装扮好像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谢昭昭想了想,朝着那金玉坊内稍微一指,朝红袖打了个眼色。 红袖点点头表示明白,悄悄退下了。 兄妹二人到了不远处的茶楼, 因为是下午,茶楼内的人并不多,便也没选雅座,而是选了靠窗的位置。 谢长渊点了谢昭昭爱吃的茶水点心,就支着额头心不在焉起来。 谢昭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明显感觉他兴致不太高。 “平章侯爷这父亲做的委实是狠心了些。”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议论声,“将人关了三天三夜,不给吃的不给水啊,人救出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和纸一样。” “罚的这样厉害,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啊?” “我只是陪章大夫前去为那小姐看诊的,哪里知道侯府的事情啊,约莫是犯了大错吧。” “哎,这有时候生在富贵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昭昭听的微微皱了眉,“他们在说陈小姐。” “我听到了。”谢长渊也朝那边看了一眼,皱眉说道“这平章侯怎么回事?” 谢昭昭哪里知道? 毕竟这也是旁人的家事,兄妹二人没有多说,吃了茶便一起回府了。 第206章 红颜 晚上,谢昭昭刚沐浴结束,红袖到身边来说“查到了,下午那个女子是胭脂楼的妙容姑娘,是五公子的……红颜之一。” “这两年来五公子都是她的常客。” “今天那个陪着妙容姑娘的男子是亳州的香料商人,如今正在给妙容姑娘赎身。” “而下奴婢还查到,先前五公子醉酒那一次,便是在胭脂楼。” “哦?” 谢昭昭好看的柳眉微微一挑,“这倒是有意思了。” 红袖又说“最近五公子很少往烟花巷去了。” 昭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 次日,谢昭昭和谢长渊在抄手游廊碰上了。 谢长渊摇着纸扇,还是那副风流倜傥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眯眯地瞧着谢昭昭问“妹子,你这是也要出门?打算做什么去?” “不是出门,是去苗先生院中寻点儿药材。” “哦。” 谢长渊点了点头,“这样啊,今日五哥无聊,陪你一起去吧。” 谢长渊随在谢昭昭身边,东拉西扯地说着事,看似一如往常,实则言谈之间流露着一些意乱心烦。 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你不愉悦,该去找让你不愉悦的人,去解决,你在我耳边叨叨叨一阵儿也没有用啊。” “什么不愉悦……”谢长渊笑着脱口而出,在看到谢昭昭洞察一切的眼神时,又住了口,长长叹了口气,“我怎么解决啊。” 他一个旋身,坐在了游廊栏杆边,姿态有些不雅地曲起膝,“我还能娶她不成?爹娘不会答应的。” “把她养在外面吧,她又不愿意做那没名没分的,她要的我给不起,不如一拍两散拉倒。” “亳州那个人家境殷实,能给她个正经名分,以后生活不愁的。” 谢长渊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懒懒道“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 谢昭昭沉默片刻。 谢长渊说的的确不错。 谢昭昭想到红袖禀报过,他最近都不流连烟花之地了。 看来这妙容姑娘的事情,也让谢长渊颇有感触。 她也没多说什么,坐在另外一边,继续先前和谢长渊说着的话题。 谢长渊这姿态,压根不需要人来安抚。 她也不知怎么安抚这种花丛浪子。 兄妹二人闲聊了会儿,谢长渊说累了回去小憩一阵儿,谢昭昭便到苗先生那院子去寻药草。 等回到望月楼时,外院的小厮送了封信过来,是苏府那边的。 “三小姐难道是为上次和小姐不欢而散的事情道歉?”香桂好奇道。 “不知。” 谢昭昭把信拆开,“看看就清楚了。” 红袖凑过来,“怎么样?” “三姐约我见面。”谢昭昭慢条斯理地看完了信,若有所思地说“道歉。” “奴婢猜对了呢!也该是这样的,当初沉鱼那件事情,小姐一心为了三小姐好,她本也不该不由分说怪小姐的。”香桂说道。 “她约的地方是城中一处食肆。”谢昭昭蹙着眉毛“你觉得三姐与我道个歉,需要专门约我出去吗?” 香桂一愣,“好像……好像没什么必要……” “凉国公府是三小姐的娘家。” “如果她真的想道歉,可以直接过来,小姐平素都很少出门,绝不会扑空。” “写个信来约,万一小姐还生着气,也不会去赴约的,这信倒是显得多余了许多。” “是啊。” 谢昭昭唇角弯弯,将那封信夹在指尖,任由冷风吹的那信纸飘起又落下,“真多余。” …… 梁王府 夜色深浓,一个青衣管事一路快步到了住院厢房内,欠着身子说“信送过去了,宝祥楼那边也准备好了,只要她一进去,立即拿下,保准叫她在京城消失的悄无声息。” “好。” 屋内没有点烛火,梁王坐在床弦上,满面阴影,看不清楚表情,但可以听得出声音阴冷无比,“这个贱人,等拿住了人,便将她丢到幽州军营去!” “殿下的意思是……冲、冲军妓?” “不然呢?”梁王冷笑,“能服侍本王麾下将士,是她的荣幸。” 青衣管事虽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梁王亲口下令,还是忍不住背脊寒毛直竖,“可是、可是……” “她可是凉国公最疼爱的女儿,开平王的外孙女啊,而且定西王殿下还钟情于她,万一被发现了……” “你不是说保准消失的悄无声息么?”梁王阴沉沉地说道“既然动了手,那便得将她踩到烂泥里面去!” “至于什么谢家,于家,还有云祁那个臭小子,本王迟早要和这些人全部翻脸,如今就拿谢昭昭先行开刀!” 管事欲言又止,最终又不敢说话。 梁王阴笑道“到时候先让你尝尝鲜。” 管事没觉得荣幸,身子反倒僵了僵。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位主子爷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筆趣閣 如今也只能怪那谢七小姐命不好,竟然得罪了他。 “云姗怎么样了?”梁王忽然问。 “回殿下。”青衣管事连忙回道“这两日情况已经好多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吐白沫,吃的也不好……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梁王厉声道“你这条狗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他厌憎那个病,恨之入骨,哪怕平素对云姗纵容宠惯,在这个时候也绝不可能跑去看一眼。 那会让他想起许多不愿想起的事情,情绪失控。 青衣管事连忙跪地求饶“小人该死。” “滚。” 梁王低喝一声,管事赶忙退到了外面。 三日后,梁王亲自前去宝祥楼看那一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大戏。 梁王进去之后便到了楼上雅座去,“她什么时候到?” “约的是下午。”管事低声说道“再过一刻钟怎么也该到了。” “好。” 梁王冷笑道,“本王就等等她。” 楼内几乎全换上了自己人,只要一踏入这座宝祥楼,那便插翅也难飞! 这时,门板处传来轻叩。 管事快步上前将门打开,从伙计的手上接过茶水,转身送到梁王面前去,“殿下先喝杯茶,慢慢等。” 梁王“嗯”了一声,端起桌上茶盏。 那送茶的伙计顺着雅座没有关利索的门缝瞧着这一幕,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而后欠着身子下楼,往后面去了。 第207章 发病 雅座内,梁王顺着半开的窗朝着大门方向一直看着。 管事站在他的身后,暗暗琢磨,梁王殿下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还好,只需要等待一刻钟。 一刻钟,眨眼即过。 尚且在梁王殿下的耐心范围之内。 到时候办成了事,殿下高兴,少不得一大堆赏赐。 管事如是想着,平顺呼吸,也朝着大门方向看去。 大致过了半盏茶时间,梁王的身子陡然僵了一下,额角青筋也鼓了起来。 “殿下?”管事迟疑地问道,“您怎么了?” 啪! 手中茶盏掉落地上摔成碎片,梁王一手按在心口,另外一手扶着桌角似是想站起身。 却是身体刚一离开椅子就朝地上栽过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双眼犯白并且口吐白沫。 “殿下!” 管事大惊失色,连忙叫人来帮忙。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梁王府的下人抬着发了病的梁王快速离开宝祥楼。 宝祥楼后巷转角停着一辆朴素至极的乌蓬马车。 车窗只挂着半截青色布帘。 车内,谢昭昭瞧着梁王府的马车快速离去,慢条斯理地将头上的小厮帽摘下。 “真是活该!”香桂气愤道“他竟然利用三小姐诓骗小姐出来,小姐若是若到他那般狠辣的疯子手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梁王和那云姗郡主十分残忍,将府上奴仆当牲畜一般对待,任意毒打残害。” “这样的人竟是皇家子嗣……要奴婢说,只是诱他发病都是轻的……” “命不错,运不好。”谢昭昭淡淡说了一声,又接过香桂递过来的手巾,擦拭脸上那些为了遮盖白皙皮肤的乳膏。 “对了小姐!”香桂皱眉说道“他发病的样子这般狼狈可怖,咱们前面怎么没引些百姓来看,叫他丢尽脸面才是!” “这就不妥了。”谢昭昭摇头说道“你也知道梁王暴虐,引百姓来看,他极有可能把看到他丑态的人全部杀掉。” “……”香桂一僵,弱弱地说“是奴婢想的简单了。” “回吧。” 谢昭昭擦干净了脸,随手把巾子丢在一边,“药用的重,想必他这发作一次,起码要大半个月起不来身,我们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是。” 香桂吩咐粘了胡子,打扮成糙汉子的雷兴驾车往回走。 谢昭昭忽然又“咦”了一声。 香桂回头“怎么了小姐?” “我想起一点事情。”谢昭昭慢悠悠地说“梁王怎么知道,我和姐姐之间有了龃龉?” …… 谢昭昭这边轻描淡写解决了这件事情,等云祁知道,都已经晚上了。 他一面轻笑,想着果然是自己的谢姐姐,出手干脆利落,却又很快收敛了笑容,着实有些后怕。 这也就是谢昭昭反应机敏。 如果稍微反应迟钝一些,落入梁王手中,生不如死都是轻的。 云祁沉着脸坐在寒月轩的书案后面,盯着桌上的金蝉镇纸片刻,忽然起身往外。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何处?”李嬷嬷问“是要……去看望七小姐?” “不是。” 云祁撩袍出门,“我去东宫一趟。” 此时时辰已晚,太子却还有些政务没有忙完。 “父亲。”云祁给太子见了礼,瞧他眉心疲惫显露,眼底红丝遍布,忍不住拧起眉头,“朝事再多也要一件件的来,不能只顾着国家大事不顾自己的身体。” “朝中三省六部,任何一件能送到孤面前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处置不当就有可能出现一些棘手的问题,影响百姓民生。” 太子说道“在其位谋其政,孤即为太子,自然不能懈怠。” 抬眸间,太子瞧见云祁眼含忧心,眸中划过一抹温和。 “好了。” 他把手中那封公文批复完,放在一旁站起身来,“今日就到这里吧,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一件。”云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和三叔有关的。” “哦?” 太子问“他又怎么了?还是你又做了什么?” “是三叔发病了。” 云祁说道“今日下午在外面用饭的时候忽然发作了起来,如今梁王府请了京城好几位名医,还有太医院的太医。” “发病啊。”太子眉心微微移动,“他已经多年没发过病了。” 梁王的母妃尤氏是战场孤女,因为长的漂亮被送去服侍宣武皇帝,没多久就怀了梁王,生下孩子之后,才发现有羊角风。 宣武皇帝曾为尤氏寻过名医。 尤氏病情比较严重,治了许久收效甚微,后来病情发作的时候撞柱而死。 因为医官说过这病是会传给子嗣的,所以宣武皇帝十分担心梁王也染上这病,断送了性命。 但梁王自小到大却只在童年时期发作过一次,后来就一切正常,而且身强体健,后来上了战场杀敌勇猛,十分得宣武皇帝倚重。 宣武皇帝登基之后,更是将对大秦极为重要的幽云十六州交给他驻守。 如今梁王正值壮年,竟然又发病了? “父亲。”云祁说道“儿子以为,三叔这些年实在是太不安分了,原本皇爷爷就对他不满,这一次不妨借着他发病,请皇爷爷下旨,将他留在京中养病。” “再把幽云十六州交给信得过的人。” “让孤想想。”biquiu 太子捋着胡须,在书房内踱步了片刻,忽然抬眸看向云祁,“你干的吧。” 云祁“……” 虽不是他干的,但谢昭昭动手,便如同他做的一样。 “这事儿……”云祁欲言又止,又不多言,只说“幽云十六州的事情,父亲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这般模棱两可,倒叫太子越发笃定就是他做的。 太子深深地看了云祁一眼,神色深沉而复杂。 “父亲。”云祁垂眸,“我知道您身为兄长,素来友爱各位皇叔,非到万不得已,您也不愿意对他们动手,但三皇叔这些年真的太放肆了。” “您不愿伤和气,他却未必能有您这份胸襟和对兄弟的情意。” 太子一顿,一时沉默。 云祁又说“借三皇叔之事,也让其他皇叔引以为戒,修身自省,免得每一个都觉得自己可以像三皇叔一样,这天下就要乱了。” 第208章 能臣 太子眸中利光闪烁“不错。” 梁王跋扈,在幽云十六州几乎是个土皇帝,历年赋税扣押不上缴,还连年问朝廷要粮要钱养兵。 这样若是姑息下去,其余藩王有样学样,朝廷哪里招架得住? 太子最近也和东宫三卿讨论过这事情,只是还没有定论。 如今他发病,倒也是最好的时机。 “明日孤入宫请旨。”太子说道“让你三皇叔留在京中养病吧。” 云祁微笑说道“父亲英明。” 太子笑了笑。 心知若非云祁引得梁王忽然发病,他这里也还得再费些时间和功夫。 不得不说如今这儿子怎么瞧怎么顺眼。 太子招呼云祁坐下,又问“那你觉得,你三皇叔若是留在京中养兵,幽云十六州让谁去驻守稳妥一些?” “大秦疆域辽阔,但周边的异族颇多,不乏虎视眈眈的,尤其是幽云十六州外的金国铁骑更是不容小觑,务必得派能镇得住的人才行。” 云祁缓缓说道“如今朝中武将各司其职,中山王镇守冀北,其余皇叔也各守边关,开平王又年迈,好像只剩下凉国公还空闲。” 太子笑的意味不明“臭小子。” 谢威对朝廷忠心耿耿,在军中也极有威信,而且这个人为人十分聪明圆滑。 在大定天下的过程中他立功不说最多,那也是数一数二,当初便是封个王也是够格的。 但在分封功臣的时候,谢威却收敛锋芒,避让旁人。 将异姓王的功勋巧妙地让给了自己的岳父,并且交了军权入了朝,说是想给妻儿一些富贵安稳的日子。 实则却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这也使得宣武皇帝对谢威这个人很是喜欢。 当初分封功臣,只封他一个永昌候,但其余财帛田地赏赐却最多,并且不过数年时间提拔为凉国公。 还将谢威的长子次子都委以重任。 那时候,宣武皇帝未必不知道云祁对谢昭昭的心思。 但谢昭昭和楚南轩两情相悦,宣武皇帝器重谢威,因此谢楚二家的赐婚,其实也是皇恩浩荡。 谢威本是能臣,又知进退,若是前往幽云十六州,的确是最佳人选。 而且这样一来,谢昭昭和云祁的事情,就更容易了一些。 太子轻叹一声,“挺好,明日孤与你皇爷爷且议一议吧,对了,陈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云祁和谢昭昭在一起,势必陈家不满。 陈家不满,说不准边关不稳,这不是小事。 “平章侯未必和中山王府一条心。”云祁一针见血,“父亲应该看出来了。” “不错。”太子点点头,“中山王府这爵位之争愈演愈烈了。” …… 凉国公府 谢长渊近日不出门寻花问柳,每日待在家中的时间都多了起来,实在是无聊的紧,就来找谢昭昭闲聊。 说着说着,两人就说起那日听到陈书兰被父亲关了三天没吃没喝的事情。 “平章侯这厮着实心狠。”谢长渊懒懒地摇着扇子,“亲生的女儿,下手这般不容情面,啧啧。” “中山王的爵位只有一个,陈志缘和陈志冀都想要。”谢昭昭淡淡说道“陈志缘不得中山王的喜欢,想要夺爵,只能依靠外力助他。”https:/ “本来他可以借助陈书兰和云祁的关系,得到极大的助力和便捷,但云祁这里一拖五年。” “冀北局势焦灼,陈志缘落了下风,他没了办法,就只能寻求别的外援了。” “啧啧啧!”谢长渊怪叫两声,“我说昭昭啊,这些朝廷之事,你倒是理的头头是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家小妹这般通透?” “你快与我说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的?” 谢长渊两只手挥过来,就要抓谢昭昭的脑袋乱揉。 谢昭昭连忙后退半步躲开,戒备地说道“说话就说话,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好好好!”谢长渊朗笑一声,往后一趟,懒懒地靠在谢昭昭的美人榻上,“嗯,刚才说到哪儿了,平章侯寻求别的外援?” “所以选的外援是梁王咯?” “自然。” 谢昭昭点头说道“以中山王府的地位,除了梁王这种有实权有军权,还想和太子叫板的人,谁能帮的了陈志缘?” “这倒是。”谢长渊也点点头,“不过我瞧着陈志缘处置陈书兰这么狠,好像也不是为了梁王,而是因为妹妹你封了元仪郡主。” “他啊,这是既想利用梁王帮他夺爵,但又不太想放了云祁啊。” 谢长渊长叹着摇摇头“想左右逢源,梁王和云祁可都不是傻子,翻了船的话,这平章侯可就要吃一壶了。” “尤其是梁王那里……” 谢长渊又忍不住啧了一声,“梁王是半个疯子,谁若招惹到了,绝对死无全尸。” 谢昭昭淡道“不错。” 兄妹二人说了会儿闲话。 谢昭昭问起苏向阳来。 “怎么忽然问他?”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他每日就是进出翰林院,然后回家,枯燥乏味的很,不知三姐看上他什么。” “我也不知。”谢昭昭垂眸片刻后说道“我下午要出趟门。” “去哪儿啊?” 谢长渊说道“我陪你出去。” 谢昭昭摇头“你自己在家待着吧,我要自己出去。” “我无聊啊,自己在家待不住的。”谢长渊嚷道,“我给你驾车!” “不要。” 谢昭昭起身离开,“你无聊就在家驾着车转圈好了。” 谢长渊喊了一声“不识好人心”,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谢昭昭在苗先生院子里清静了一个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带着红袖和香桂香蓉前往苏府。 这个时辰,苏向阳就是没回家,也该差不多了。 所以她专挑了现在。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仆人前去通报的时候,谢嘉嘉愣了一下,“那怎么不请进来?” “小人这就去。” 仆从快步跑回,将谢昭昭请进院内。 两姐妹视线一对。 谢昭昭平静淡然,倒是谢嘉嘉眼底浮现几分复杂颜色。 谢嘉嘉把嬷嬷和婢女都遣退,就这般沉默了好久,谢嘉嘉才转向谢昭昭说“对不起。” 第209章 姐妹 她双眸直接对上谢昭昭的眼睛,“上次的事情……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解决了后患,我不该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和你争吵。” 那一日苏向阳刚挑破那件事情,谢昭昭就到了。 谢嘉嘉当时太过震惊,情绪激动,一时间竟是忘了,如今这世道并不是她曾经所在的法治社会。 这里的贵族拥有绝对特权,律法有的时候甚至是摆设。 谢昭昭为保护她做的那些事情,而她这个被保护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指责妹妹所作所为。 “你是通透灵气的好姑娘。”谢嘉嘉握住谢昭昭手腕,眨眼说道“你原谅姐姐吧。” 那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多一份就太卑微,少一分则没诚意,恰到好处。 谢昭昭抿了抿唇,佯装冷淡地抽回手别开脸,“你一句话我几日没睡好,如今你又一句话就想把什么都抹杀了?太轻易了些。” “是,我也觉得太轻易了。” 谢嘉嘉站起身,转到另外一面停在谢昭昭面前,“姐姐准备了礼物给你赔礼的。” “哦?”谢昭昭挑眉。 “喏,这个。”谢嘉嘉拿出一个话本子,竟然是那《城主》的后半册,“知道你一直惦记这个,我找出来了。” “就这个?” “当然不止。”谢嘉嘉又拿出一个四方四正的东西,“这个叫魔方,我找人专门做的,花了好些时间,六个面六个颜色,还有玩法,我教给你。” 谢昭昭看着谢嘉嘉手指翻飞,噼里啪啦一顿,颜色打乱又恢复正常,眼底闪过惊讶。 “还有这个——”谢嘉嘉又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有好多漂亮的钗环首饰图样,都是谢昭昭没见过的,“姐姐给你做首饰。” “还有这些、这些……” 谢嘉嘉翻百宝箱,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大堆,都是些奇巧的东西“知道你不缺金银珠宝,不缺绫罗绸缎,姐姐就准备了一些你没见过的。” “对了,还有这个……望远镜。”谢嘉嘉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瞧了一下,又交给谢昭昭“你试试,比你们平时用的瞭望镜能看的远,看的清楚。” “这可是我花了好些功夫,从一个南洋商人那儿得到的镜片,又自己画了图样让人做的。” 谢昭昭眼睛上架了个双筒的所谓“望远镜”,从里面看到谢嘉嘉无限放大的鼻孔,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样?”谢嘉嘉微笑,“姐姐知道你以前在军中度过,行军打仗嘛,这个望远镜还是非常有用的。” 望远镜里面,谢嘉嘉的牙齿看起来大的离谱,也透着滑稽。 谢昭昭把它拿下来,神色幽幽地看着谢嘉嘉“哦,原来姐姐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若不是为了给我道歉,肯定不会拿出来了。” 谢嘉嘉“啊”了一声,“这可都是姐姐压箱子底的宝贝,全拿出来了,真心诚意和你和好,你这是要埋怨姐姐藏私吗?” “你不能呀!以前你也不理我啊,又不常来我这儿,我想与你分享都没空。” 谢昭昭一顿,“好像也是。” “所以啊!”谢嘉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赶紧原谅我,不原谅这些东西全部收回,不可能叫你带走一个。”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哎,这不是——”谢嘉嘉无奈说道“为了讨妹妹的欢喜,只能厚着脸皮讨巧扮乖了么。” “等以后月牙儿大了,我们若再有什么不愉快的,我就叫她到你面前去撒娇卖萌,你也不好意思与我生气。” 谢昭昭纳闷什么叫卖萌。 不过却被谢嘉嘉那一堆东西吸引了心思。 两世为人,没见过这些奇巧的玩意儿,实在很难不被吸引。 她一样样试了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仆人禀报“大人回府了。” 谢嘉嘉随意“哦”了一声,并不太在意的模样。 谢昭昭这才想到来苏府有正事。 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姐姐,前几日我收到你送的一封信,约我去外面食肆见面。” 谢嘉嘉一怔,“我没有写过。” “我知道不是你写的。”谢昭昭把那封信拿出来,递到谢嘉嘉面前,“不过是姐姐的笔迹,我认得。” 谢嘉嘉将信接过去从头看到尾,然后看向谢昭昭“你去了吗?” “我乔装去过了,梁王在那里。” “什么?”谢嘉嘉脸色大变,“所以是梁王约你去的?那你有没有事?” “我很好。”谢昭昭说道“我使了点小手段,让梁王回去了……我今日过来,其实就是想和姐姐说说这信的事情。” “我们之间闹了些不愉快,梁王不该知道。” 谢嘉嘉脸色沉下去,“那天的事情,除了你我,便是我身边的嬷嬷,还有婢女。” “她们都是我从凉国公府带过来的,先前你还叫刘嬷嬷清理过一遍,绝对忠心,不会有人把事情说出去的。” 谢昭昭提醒“姐姐的笔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到。 谢嘉嘉沉默下去。 不需多言,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姐姐——”谢昭昭正要说话,谢嘉嘉一个眼神阻止了她,“你回家吧,我知道怎么做。” 谢昭昭瞧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 谢昭昭走后,谢嘉嘉去看了月牙儿一眼。 小孩子白日里玩累了,如今睡得很沉。 谢嘉嘉把小月牙的包被裹好了一些,交代刘嬷嬷照看好,便往苏向阳的房间去了。 两人成亲后没多久,苏向阳就住在了谢嘉嘉旁边的院子里,理由是谢嘉嘉怀孕了,同房多有不便。 苏向阳素来洁身自好,除了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婢女外,其余女侍都不近身,贴身照看日常起居的都是小厮,并且每日从翰林院忙完就回家。 就算偶尔在外面有应酬,也提前告知家中,并且应酬不会过了亥时。 平时对谢嘉嘉,他温柔关怀,体贴备至。 他的种种表现,让于氏那个挑剔的岳母都挑不出错来。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谢家的保驾护航之下平步青云。 但偏偏现在有了意外。 啪。 谢嘉嘉遣退门外小厮,直接推开苏向阳的房间,“我们谈谈。” 她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屋内的苏向阳沉默了一瞬,站起身来“七小姐回去了?” 第210章 和离 “是。” 谢嘉嘉反手关了门,便交代一声,“你们退远些吧,我与大人商议一些要事。” 门外响起仆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悄无声息。 房间开着半扇窗,外面的夜风灌进来些许,将苏向阳桌案上的烛火吹的起起伏伏。 谢嘉嘉说“你想要昭昭性命?” “并不是!” 苏向阳急忙说道“她是你的妹妹,我怎么会对她有那般恶毒的心肠,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不过是——”苏向阳踌躇难言,半晌才说“沉鱼是我恩师的女儿,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七小姐随意就害了——” “是,沉鱼是有错在先,但她罪不至死——” “所以你要为你恩师的女儿报仇。你就利用我们姐妹矛盾,通气给梁王来害昭昭?” “……” 苏向阳僵着一张脸,“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 “吃些苦头?”谢嘉嘉一字字说“你难道不知道梁王是什么人?昭昭得罪过他,落到他的手上只是吃些苦头就能囫囵地回来?” “她有定西王殿下保驾护航,梁王又怎么敢真的伤她?即便这一次梁王设了陷阱,不是照样没能将她怎么样!” “苏向阳!” 谢嘉嘉提高了音量,“你说的是人话么?要不是昭昭聪慧,她如今已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我真是瞎了眼,竟选你来做丈夫!” 苏向阳僵住。 谢嘉嘉走近两步,“当初成亲前我们是怎么说的?” “我说的明明白白,成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你不必管我做什么,我也不会过问你的事情。” “你若喜欢谁娶来纳来随你自愿,我绝无半点二话!” “沉鱼那件事情,我让你将人接到府上照顾,你一笑而过没了后话,惹得的那女子怨怒交加,花了银子来谋害我性命!” “我还没问你,你反倒还要来害我家人?” “苏向阳啊苏向阳,你当初如果处理好那个女子的事情,照顾好了她,她不会走极端来害我,如今也更不必死!” “我——”苏向阳面色青白交错,却说不出话来。 “我绝不可能与害我家人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谢嘉嘉冷冷说道“苏向阳,我们和离吧。” 话落,谢嘉嘉转身离去。 那门板啪嗒一声拍上。 苏向阳呆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追了两步。 院内空空,谢嘉嘉早已经回了隔壁。 苏向阳站在院中,呆滞地看着院中一株梅树。 当年他还是贫苦书生,上京赶考无处投宿。 只能借助山寺之中,平素靠给寺庙抄写经书以换得一日三餐。 那一日小和尚说起观梅山的梅花风骨,他前往赏梅,便遇上了谢嘉嘉。 谢嘉嘉说他有才学,他日一定金榜题名,给他银钱助他入城落脚,还拿出府上藏书让他开拓眼界。 后来他果然不负期望,被钦点为探花。 他感激她,更爱慕她,却自知配不上把所有心思深藏心中,只做君子之交。 有一日,他不小心听到谢嘉嘉身怀有孕,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苏向阳却激动的热血翻涌。 这无疑是他的机会。 他毛遂自荐,从此成了谢家三小姐的夫婿。 婚后他们果然如先前商议的那样,各过各的日子,偶尔在外人面前上演几场夫妻情深的戏码。 谢嘉嘉很清醒,待他永远疏离有礼。 而他却在那些戏码之中逐渐沉沦,迷醉。 然后沉鱼出现了。 他不喜欢沉鱼,只想和谢嘉嘉做一对真夫妻,又如何能按照谢嘉嘉的提议把沉鱼接进府? 可他又对沉鱼心怀愧疚。 事情处置的拖泥带水,以至于让沉鱼从心怀期盼,到后来成了怨恨,花钱买凶谋害谢嘉嘉性命。 而后沉鱼死了。 他虽伤怀难过,心底却也浮起几分庆幸,觉得总算是解决了。 可谁知道,偶然一次,他发觉沉鱼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谢昭昭动的手。 恩师教养他十年。 沉鱼是恩师唯一的女儿,他如何能将这件事情当做不知道? 无法安定的良心要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告慰恩师的在天之灵。 而从他把手伸向谢昭昭的那一刻,他和谢嘉嘉这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头。 …… 谢嘉嘉两日后就搬回了凉国公府住。 她原本在国公府的院子叫芳草阁,一直保留着,如今回来直接住了进去。 谢昭昭只一开始诧异了一下,觉得太快太突然,但转瞬又明白了什么。https:/ 其实谢嘉嘉和苏向阳一直就貌合神离,或许本身也并非什么恩爱夫妻吧。 苏向阳如今有了旁的心思,谢嘉嘉回来自然是好的。 姐妹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日聊天逗弄小月牙,这凉国公府倒是热闹了起来。 小年那日,府上各处忙着扫尘祭灶。 谢昭昭进芳草阁的时候,听到谢嘉嘉问刘嬷嬷和离事宜,脚下略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走进去。 “你来的正好。” 谢嘉嘉皱眉说道“和离的事情苏向阳一直拖着。” “那咱们就找人,让他不能继续拖下去。”谢昭昭说道,“五哥就认识户部官员,且先找他奔走一下,但是不知道好不好办。” “我明白。”谢嘉嘉叹道“和离这事儿前朝是有过的,本朝如今不过立朝十来年,不管京中还是各地,可还真没出过和离的事情。” “尽力吧,如果不好办,那就跟他要一封休书,左右是不能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了。” “对了。” 谢嘉嘉朝着谢昭昭看过来,犹豫了一下才说“苏向阳这个人不是什么恶人,梁王那件事情也过去了,如果他不再使小动作,咱们能不能不理他了?” “怎么说这两年他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不想将他赶尽杀绝。” “好说。” 谢昭昭点了点头“只要他安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就当他不存在。” “多谢。”谢嘉嘉叹了口气,“当初真不该……” 当初自己身怀有孕,又舍不得那个孩子,想了想总之是要成婚的,竟然稀里糊涂就假成亲了。 搞到现在这般局面,她着实后悔不已。 第211章 君既无情 谢昭昭陪了谢嘉嘉片刻之后,便去寻谢长渊了。 谢长渊听完之后淡淡叹了口气,“当初便觉得那苏探花和咱们三姐姐不是很相配,如今倒好,走到和离这一步了。” “也便是母亲不在京城,若是在,这事情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于氏那个火爆脾气,连做儿子的谢长渊也表示不好招架。 “你就别嘟囔了。” 谢昭昭催促,“快些联络吧,如今距离过年只有几日了,除夕到年十五之间朝廷封印,各部的官员有好多都要休息。” “这几日办不好,就得到年后,一来二去耽搁一个来月。” “这种事情早点解决,也免得夜长梦多。” “不用你教我。”谢长渊扇柄朝着谢昭昭脑袋上敲过来,“我自己知道。” 谢昭昭朝后退躲开他,“快点。” 话落,她转身便走了,多一眼都没看谢长渊。 谢长渊“啧”了一声,“好歹我也是做兄长的,现在怎么像个跑腿,来去忙活还不得人一个好脸色?”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在府上待着发霉,倒成了谢昭昭手底下不要钱的劳动力,来回使唤。 真是不甘心。 他一边念叨着谢昭昭都不友爱兄长,一边出门去了。 户政司的那个好友和谢长渊交情不错,谢长渊把人约出来聊了聊,一个时辰就把事情办好了。 回去时天色灰蒙蒙的,走了两步便下起了雪。 谢长渊靠坐在马车里,懒懒地瞧着鹅毛一样的雪片,琢磨着,也不知亳州那边会不会下雪? 须臾,他又扯唇一笑,把这点念头抛之脑后。 下不下雪的,如今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前面不远处就是清风楼,谢长渊招呼长随把马车赶过去,打算给谢嘉嘉和谢昭昭姐妹二人买些点心。 刚走了两步,马车却停下来了。 谢长渊问“怎么了?” “公子,前面出了点事儿,把路给堵了。” “哦?”谢长渊推开车窗瞧了两眼,似乎是马车和行人撞到了一起,吵嚷了起来。 这堵了路,就去不了清风楼了。 “算她们没口福。”谢长渊懒懒说着,挥手吩咐“回吧。” 随应了一声正要掉头,谢长渊忽然眯起眼“等一下!” “公子?”长随诧异地回头。 谢长渊将车窗推的大了些,朝前面那吵嚷的一堆人看了一会儿,竟然弯身下车,朝那边走了过去。 车夫不明所以,赶紧把车赶到了路边,跟上去查看。 “这圣京城里,天子脚下,管你什么王侯贵族,撞了人就得负责到底,哪有给两块碎银子就想了事的!万一我残废一辈子,你这两块银子够干什么?” 此时不过刚开始下雪,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白霜。 有个汉子坐在马车前面,“今日必须将我送到医馆去诊断清楚,否则我还不如躺在这里让你直接轧死了事,省得以后做瘸子!”https:/ 那马车中等大小,看着比较朴素,左右只带了两个青衣护卫。 护卫冷冷道“快滚开,否则抓你见官!” “吆喝,你还要跟我见官,我真是开眼了!”汉子直接躺在地上,“你现在就去报官,老子等着人来抓!” 青衣护卫皱了皱眉,便要动手。 那马车车窗打开,有个中年女子露出半年脸,“别惹事,这个给他叫他走。” 卫接过中年女子手上钱袋,丢到了那汉子身上,“现在可以滚了吗?” 那汉子掂了掂钱袋重量,不但没起身离开,反倒躺在地上打滚,还连连呼痛,“哎呦,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啊!” 周围百姓齐齐后退好几步,面对这一出闹剧,大家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阻拦劝解。 躺在地上的汉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泼皮,这种讹人的戏码是这泼皮的惯用伎俩了。 但他背后有贵人撑腰,一般人都不敢惹他。 众人不禁摇头,这马车主人遇到他着实是倒霉,除了多花银子破财消灾,可没别的办法。 车内的中年妇人也皱起眉头,小声请示坐在阴暗处的主子。 “哎呦——” 这时,那泼皮装腔作势的呼痛声陡然成了杀猪似的嚎叫。 中年妇人刚忙看过去,见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蹲在那汉子跟前,大冬天地握着一柄折扇轻摇慢摆,笑盈盈地说“李二爷这样的中气十足,看着实在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痛痛痛痛痛……” 汉子脸色惨白,“求五公子松手!求求——” “好说。”谢长渊朝那汉子伸手。 汉子立即把钱袋交到他手上。 等谢长渊大发慈悲松手之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长渊没理会他,拎着那钱袋到了马车便交给护卫,“对这种人破财是不免灾的,他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不依不饶。” “下次别客气,直接揍,府上也不是招惹不起这些地痞。” 青衣护卫愣了下,把银子接下。 马车里的中年妇人感激地朝着谢长渊说“多谢五公子解围。” “不客气。” 谢长渊顺着车窗,朝马车里瞧了一眼。 陈书兰靠着靠垫闭着眼睛,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一般。 短短几日不见,她倒是瘦了一大圈,那下巴尖的吓人,那脸更是白的吓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萧索气息,像是鲜花枯败了一样。 谢长渊挑了挑眉。 风月场上流连了多年,他爱美人,也惜美人。 见着美人病容憔悴,免不得心底浮起几分怜意,下意识地就想说什么,逗哄她一二,让她开怀些。 但关键时刻又反应过来。 这陈书兰可不是他能随意怜惜逗趣的美人。 妙容那件事情之后,他心境已经有了变化。 万花丛中过,或许真能片叶不沾身,但会让旁人伤怀。 妙容有一句话戳到了他心坎上。 君既无情,便不该处处留情。 “告辞。”谢长渊礼数周到地朝着车内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刘嬷嬷关上车窗,将陈书兰身上毯子盖的严实了一些,“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竟也能遇上这些泼皮,还好有五公子。” “咱们这趟出来还是乘着侯爷出门办事的机会偷溜的,要是回去晚了被侯爷发现,怕是……” 少不得一顿责罚。 最近这段时日,平章侯对陈书兰越发糟糕,时常罚跪抄经,恶言相向。 刘嬷嬷这贴身的乳母快要心疼死自家小姐了。 第212章 分化内斗 冬日里,御花园内奇花异草尽皆枯败,只有梅园的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 宣武皇帝和太子今日难得稍有空隙,父子二人一起闲游到此处,穿梭于寒风红梅之间,赏一赏这冬日美景。 “那小子最近上道了许多。” 宣武皇帝淡笑着说“倒是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模样了。”biquiu “云祁这次从西境回来的确变化颇多。”太子垂眸“瞧着倒比儿子当年更有手腕和格局。” “他冒失,这点就比不得你。” 太子素来稳重,绝不会做云祁这几年做的那些离谱事情。 太子笑了笑“少年人难免火气大些,易冲动……其实这也要怪儿子教导不力,他母亲早逝,我又一直忙于政务,疏于管教。” “太子妃虽然温柔娴熟,但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在教导方面也难出的上什么力。” 武皇帝点点头,“这倒也是,还好他如今脑子转过弯来了,不然真要将我们这两个老的气死。” “是。” 父子两人闲谈了一些天家家事。 宣武皇帝咳了两声,太子有些担忧,便扶着催促他到梅园边上的暖阁进去暂时歇息片刻。 太子劝诫宣武皇帝保重龙体,宣武皇帝笑笑说上了年纪。 宣武皇帝抿了口茶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说,让谢威去幽云十六州驻守的事情,朕考虑了一下,觉得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个把月前才把他贬到宾州,这么快就重新提拔,恐怕有些朝臣要不满。” “等过了年,天气热一些再下旨吧。” “父皇英明。”太子赞了一句,又说“最近平章侯那里,似乎也不太安宁。” 宣武皇帝一听,极淡地笑了一笑,“如今中山王年迈,世子又未定,两个儿子自然要抢破了头,陈志缘胜算极小,把希望放在了女儿陈书兰的身上。” “偏偏如今在云祁这件事情上,陈书兰又处在了谢昭昭下风,他自然是无法安宁了。” 这时,大太监送了热茶过来。 太子亲手接过,转送到宣武皇帝面前。 一个陈家,一王一侯本来就不可能安宁。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要怪也只能怪陈志缘自己,在当初分封功臣的时候,在外大放厥词,说什么陈家功劳最大。 还说宣武皇帝如果没了陈家帮扶,还是个山沟里的泥腿子。 陈家就是裂土封王都不为过。 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来的那一刻,陈志缘已经不配袭爵。 而且这字里行间,是否也影射陈家有不臣之心? 太子自幼学习为君之道,帝王之术,心中清楚明白,陈志缘平章侯的身份,本就是宣武皇帝为了分化中山王府内斗。 当然,陈家若是聪明,如同谢威那般进退有度,自然更受帝王恩宠。 但陈家似乎并不怎么聪明。 至少平章侯陈志缘不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在云祁和梁王中间左右逢源。 “陈书兰还是不错的。”宣武皇帝抿了口茶,语气有些惋惜,“可惜那小子不喜欢,陈家也不争气……说起来还是谢家更合适些。” “父皇要给云祁和谢家赐婚了?”太子意外道“那云祁知道了不定如何高兴。” “不许告诉他。” 宣武皇帝瞥了太子一眼,“免得他高兴到得意忘形。” 子笑道“这个儿子明白。” 宣武皇帝又抿了口茶,淡淡说道“不过中山王到底是劳苦功高,等云祁和谢家的事情定下之后,须得给陈家一些安抚才是。” “朕记得你十四弟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一直游学在外都顾不上娶亲,到时便将陈书兰赐婚平王。” …… 谢嘉嘉和离的事情,在谢长渊去疏通了一下之后,腊月二十八那天办妥了。 谢家早年族中人都亡了,苏向阳又是孤儿,倒不必走开宗祠请族老那一套流程,户政司盖了大印,原先的婚事便算是废了。 期间苏向阳几次到凉国公府来,想再见谢嘉嘉一面。 都被婉拒了。 “从一开始就是错,走到今日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谢嘉嘉抱着小月牙,悠悠叹息了一声,“如今一别两宽,以后各自安好吧。” “你去告诉他。” 谢长渊原话转告了苏向阳。 苏向阳立在凉国公府正厅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某处,失了魂一般地怔怔发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三姐是这样说的。” 谢长渊叹道“苏大人,夫妻一场,如今好聚好散,也算全了夫妻缘分。” 苏向阳双肩下垮,视线缓缓落到凉国公府正厅的地板上。 夫妻缘分? 这缘分当初是他乘机偷来的,原就是握不住的沙子,如今一朝踏错,步步都错,这沙子也便从他手心之中流失干净了。 他不能忘了恩师的养育之恩,不顾沉鱼之死。 却也无法对谢嘉嘉的家人狠下杀手。 从此愧疚和悔恨满心,难以解脱了。 …… 除夕那日,整个凉国公府虽只有谢昭昭谢嘉嘉以及谢长渊兄弟姐妹三人,但过节气氛却很浓厚。 晚上宫中有夜宴。 如今谢昭昭身份不同,这等夜宴必定要进宫去参加,所以晌午便和谢昭昭与谢嘉嘉一起用了团圆饭。 之后,谢嘉嘉拉着谢昭昭帮忙装扮,“你如今都封了县主,还是有岁禄的呢,我瞧这风向,你和定西王殿下的事情有门了。” “今晚可得好好装扮,不说艳压群芳,那也必须得清新脱俗,让人只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谢长渊坐在外间懒洋洋地打扇子“艳压什么群芳?小妹不就一个竞争对手吗?我瞧她也是恹恹的毫无生气,根本不想和小妹争的样子。” 谢昭昭说“你说陈小姐么?你最近见过她?” “见了啊。”谢长渊便将那日街上的事情说了,“她浑身上下一个活气都没了,或许这一次除夕夜宴都未必去参加。” 谢昭昭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谢嘉嘉帮谢昭昭弄头发,手指翻飞不停“不管怎么样,打扮漂亮些总没错,不为愉悦别人,自己瞧着也开心。” 第213章 老谋深算 “这倒是。”谢昭昭点头。 谁会喜欢看自己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样子。 “不过——”谢嘉嘉皱了皱眉,又说道“还是不要太奢华了,皇帝们一向不喜欢太张扬的,况且今年咱们府上还办了丧事。” 窦氏再不好,也没踢出谢家去,还是府上长辈。 这一次过年也因为窦氏的缘故,家中气氛虽热闹,但也并没有披红挂彩。 以免得落人口实。 “这个吧。”谢嘉嘉挑了一支琉璃珍珠镶金片的玫瑰花型簪子,别在谢昭昭发髻上,周边有点缀了几颗同色小珠花,戴上了珍珠耳铛,“这就行了。” 这些大小首饰,都是最近按照谢嘉嘉画的图样做的。 谢昭昭左右照了照镜子,满意地说道“还是姐姐心灵手巧。” 她如今这装扮朴素而婉约,简单却又别致清新,可比早上香桂提议的发饰和装扮更叫谢昭昭满意。 “你喜欢就好。” 谢嘉嘉给谢昭昭扫了扫眉毛,抿唇端详了一会儿说“哎呀,你长的这样漂亮,真是人神共愤了,不用描画都叫人移不开眼。” “……” 谢昭昭倒是难得害羞起来,“姐姐乱说什么胡话!” 谢嘉嘉一瞧她脸上泛红,咯咯笑了起来,“姐姐说的是实话,我家妹妹可是个仙女儿。” “长着仙女脸的母虎。”谢长渊在外面啧了一声,“三姐你是没见过她打架的模样。” 谢昭昭一顿,脸上羞意也逐渐消失。 “呸呸呸!”谢嘉嘉朝外瞪了一眼,“你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回过头来,谢嘉嘉牵着谢昭昭的手“别理他,他就是个人模狗样的渣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昭昭眉心微拧“三姐,老听你说渣男,什么是渣男?” “渣男啊……”谢嘉嘉想了想,总结道“长得好看,出身不错,有钱但是滥情,总之就是会伤女孩子心的那种狗男人。” 谢昭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词好像真的适合谢长渊。 外面的谢长渊怪叫道“我是你亲弟弟!” 而且他可不滥情。 至少他不招惹良家女子,烟花巷中的女子本身就是出银子买乐子,怎么叫滥情? “好了!”谢嘉嘉不客气地说道“你是我弟弟我才说你,你要是个街上的路人甲,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出去溜达一圈吧。”谢嘉嘉手挥的像是挥苍蝇,“透透气,别整日待在家中发霉。” 谢长渊最近也不出去了,总在谢昭昭和谢嘉嘉二人面前晃来晃去。 那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模样,有时着实叫人心烦。 谢嘉嘉终于理解了于氏看到他就生气的心情。 “我出门也没地方去,说不准又做渣男呢!”谢长渊打趣道。 “你除了那些风月场所,就不能去别处吗?”谢嘉嘉没好气地说道“比如看看街上的热闹,约两个好友去清风楼吃吃饭,喝喝酒,聊聊京中奇闻、国家大事什么的。” “对了,你还可以去看看戏,我买了两个戏班子,排了新戏,你实在无趣就去给我捧场!”https:/ 谢长渊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摇着扇子往外走的时候,他一阵长吁短叹,“三姐要骂我,小妹要使唤我,我就是个苦命的人啊。” 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人同时翻了个小白眼。 然后发现对方动作,又不约而同地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性子蛮好的。”谢嘉嘉瞧着谢长渊远去的背影。 谢昭昭皱着鼻子说“就是太风流了些。” 谢嘉嘉深以为然,“这以后也不知找个什么样的妻子。” 谢长渊的做派,京城大多数世家贵族都是看不上的,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一般的小门户又配不上谢家的门第。 这才导致谢长渊议亲的事情到如今都没个眉目。 也惹的于氏每次看到他都想冒火。 不过谢威似乎从不担心这些,总是笑一笑便过,还要回头去好好哄哄夫人。 谢昭昭想,父亲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五哥这样放纵,其实有时对谢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谢家子嗣一个个全是人中龙凤,委以重任,旁人只会更加妒恨,视为眼中钉。 帝王疑心深重,说不准也会有颇多思量。 那些人明面上恭维谢家,背地里嘲讽谢家的时候,其实反而达成了某种平衡,避开了许多未知的危险。 谢长渊走后,姐妹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谢嘉嘉便送谢昭昭上马车,入宫赴宴去了。 宫中的年宴是晚宴,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以及家眷全都会参加。 若谢威还在京中,今日无疑也是拖家带口。 但如今他远在宾州,谢嘉嘉不想来这种场合,谢长渊也不爱来,倒只剩下谢昭昭这个亲封的县主不得不来。 到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谢昭昭瞧见其余车上下来的都是母女姐妹并行,只有她一个人,倒是瞧着稍微冷清了一些。 “七小姐。”旁边传来一声轻唤。 谢昭昭回头去看,微笑道“张良娣。” 一身蔷薇蓝锦绣拖摆长裙的张良娣款步而来,温柔地牵住谢昭昭的手“你陪我一起进去吧。” “好。” 谢昭昭点点头。 进宫的路上问起云瑶养伤的情况。 张良娣说道“恢复的不错,只是还不能走太长的路,所以这次年宴便没带着她。” “亏得七小姐当时及时出手救下她,不然还真不知道她被那獒犬怎样撕扯。”张良娣感激地看着谢昭昭,“七小姐是我家瑶儿和张家的大恩人。” 谢昭昭温言道“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本在东宫的时候便交情尚可,如今因为相救云瑶一事更加亲近。 到了宴会大殿,已经有许多女眷到场。 谢昭昭这一次的座次依然在贤妃身侧。 她一进来,贤妃便温和慈爱地笑着,招呼谢昭昭。 等谢昭昭过去,亲切地询问她于氏的近况,又小声说起了谢嘉嘉。 大秦立朝到现在十多年,谢嘉嘉和离属实是唯一一桩,又因凉国公府如今起落频繁,倒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关注。 贤妃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事,“怎么闹到和离这份上?先前不是瞧着感情极好,琴瑟和鸣么?” 第214章 挡灾 谢昭昭来时便猜到,贤妃可能今日会问,因此也早准备好了说辞,“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知是姐姐还有苏大人一起商议过,都一致决定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这样啊。”贤妃点点头。 她管着六宫事务,本身忙碌,也不会过度就揪着这些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又很快和谢昭昭说起别的事情来。 不多时,宣武皇帝和皇子龙孙们一起前来。 这次年宴湘王和福王都从边关赶了回来,并且带了各自的儿女一起参宴。 周王则没有出席,说是病情反复,身体不适。 谢昭昭暗忖宁妃也病了好久没露面了。 不过原本她以为不会出现的梁王,却意外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参宴的梁王不像先前那般精神矍铄,浑身透露威霸之气。 梁王今日瞧着面色发白,有些憔悴。 但视线朝着谢昭昭扫过来的时候,依然杀气十足。 谢昭昭回他以微笑,云淡风轻,无所畏惧。 梁王看着她唇边的笑,气愤更甚,恨不得当场过去将谢昭昭给撕碎。 谢昭昭懒得理他,别开了脸。 夜宴有舞乐节目,编排的不错。 谢昭昭看了会儿,忽然发现陈书兰今日竟是没来,她父亲平章侯却是坐在席间,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看。 想必夺爵的事情进入白热化,而他自己毫无胜算,能高兴地起来才怪。 有宫娥过来,送了糕点。 谢昭昭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糕点和旁人的稍微有些差异。 她抬头朝着云祁的方向看过去。 云祁正好盯着她在看,视线相对,云祁淡淡一笑,手指点了点那糕点。 谢昭昭朝他眨了眨眼睛。 她来时垫了肚子,这宴会上其他食物她都没动,这糕点她却是尝了几块,感觉味道不错,索性一小碟都吃干净了。 场上舞乐刚歇,宣武皇帝举杯。 其余宾客便也一同举杯。 待饮下这杯酒,沉寂了大半晚上的梁王咳嗽了两声,“父皇,近日十二弟身子不适,汤药一直没断过,都有大半个月没有下过床了。” “太医也束手无策,儿臣担忧至极,寻了钦天监夜观星象,说此为命中劫难,需选一个八字相配的女子成婚,就可化解劫难,十二弟的身子也自然会好起来。” 宣武皇帝声音淡淡,“那可算出相匹配的生辰八字?” “回父皇,算出来了。” 梁王从怀中拿出一只信封,由身后侍立的小太监交给李公公,转递给宣武皇帝。 宣武皇帝缓缓念道“己巳年霜降之日卯时一刻,日主天干为火……这么算来,这女子今年二十岁了,二十岁的女子大多都已经成婚了。” 谢昭昭面色微变。 “的确是二十岁。”梁王回道“但这女子却未成婚。” “哦?”宣武皇帝朝梁王看去,“如此说来,钦天监连是谁都算出来了?你直说吧。” 王的视线转向谢昭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钦天监算出的那位能为十二弟周王化解劫难的女子便是谢家七小姐,谢昭昭。” 霎时间,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宣武皇帝表情平静,淡淡地朝着谢昭昭看了一眼,“元仪县主,这是你的生辰八字么?” 谢昭昭叩首回道“不错,正是臣女生辰。” “这倒巧了。”宣武皇帝眸光很是意味深长。 梁王说“十二弟情况危急,还请父皇下旨赐婚,为他破除劫难,得保性命!” 殿上众人都垂眸敛目,然而却神色各异。 什么生辰八字破除劫难,梁王显然是不怀好意。 但这话都说出来了,宣武皇帝自然也得考量一番,否则传出去,天下百姓岂不是说他寡恩,不顾病重儿子的性命。 “太子,你觉得此时该如何办法?”宣武皇帝把那生辰八字放在面前御案上。 “这……”太子沉吟片刻,说道“命数之事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如果真的成婚就能消除劫难,救醒十二皇弟的话……” “儿臣以为,或可一试。” 殿中更为寂静。 大家不由暗暗猜测,难道太子是借着这个机会,把谢昭昭这麻烦送出去,然后叫云祁彻底死心么? 那皇长孙又是如何想的? 有人朝着云祁看过去,瞧他神色平静,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不由猜测,云祁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谢昭昭跪在坐席边上,没有抬头。 但她可以感受到有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带着浅浅的安抚。 谢昭昭原本稍显紧张的心情便彻底放松下来。 “皇爷爷。”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云祁的声音清澈而明朗,在大殿之中响起“孙儿以为,父亲说的不错,但既然要依着命理之说除去劫难,那就不能马虎。” “这样吧,让钦天监当着皇爷爷的面再算一次,如果谢小姐的八字真的最合适,皇爷爷再做决定不迟。 “免得出了纰漏,破不了事十二皇叔的劫难,反倒带去灾祸。” “钦天监怎么会算错?”梁王冷笑道“你是自己舍不得吧?” “住口!” 宣武皇帝皱起眉毛,“去传钦天监来。” 云祁这几年无论如何纠缠谢昭昭,闹出多少乱子笑话,那都是在外面。 在朝堂在宫中,任何人也不敢当着宣武皇帝的面提起。 梁王这句“舍不得”,一下子让本来还算平静的宣武皇帝心头冒了火。 这个看不清形势,还在这里上蹿下跳的孽障! 梁王被宣武皇帝冷冷一眼看的立即噤声低头,叫钦天监就叫钦天监,他若没有安排好一切,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 梁王眼底闪过阴诡暗光。 今日谢昭昭必定跑不了,只能赐婚周王。 嫁了周王,等于便是到了他的手上,还不是任他随意践踏。 大殿之上舞乐没有继续,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 一刻钟之后,小太监引着钦天监气喘吁吁地赶来。 身穿蓝色官袍的钦天监扑跪在地叩首“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说,谢家七小姐可以化解周王命中劫难,只要他们二人成婚,周王便可痊愈?”宣武皇帝问道“是不是?” 第215章 神仙子 “不错。”那钦天监“咚”一下把头叩到大殿正中央,“谢七小姐的命格的确可以化解周王殿下的劫难!” 太子说“既如此,你就在父皇面前再推演一次吧。” “是。” 那钦天监接过太监手中占卜用的八卦盘和龟甲,又将谢昭昭和周王生辰八字写好,虔诚认真的进行占卜。 片刻后,钦天监指着八卦盘说道“周王殿下日主天干为水,五行缺火,而谢七小姐正好是天生的火命。” “只要谢七小姐在一个月之内嫁入周王府,周王以及宁妃娘娘就会立即病愈,逢凶化吉,并且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病痛折磨。”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深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而引来侧目。 湘王、福王都神色淡淡,没什么特别反应。 太子眉梢微微一挑,神色淡淡地说道“谢七小姐不是霜降那日出生的么,霜降之后,天气转寒,她怎么是天生火命了?” 钦天监神色平静,有条不紊地将天干地支,日柱等等分析缠绕了一遍,最后笃定地说道“谢七小姐的确是天生的火命,而且和周王乃是天赐姻缘。” 梁王等他话音落下说道“十二弟自幼身体孱弱,如今若娶谢昭昭便能化解厄运,从此一声顺遂,也是谢七小姐的福分,父皇,请一定成全十二弟!” “钦天监果然不愧是我朝司天象命理的第一人。”就在这时,云祁淡笑着站起身来,缓缓往下,一路走到钦天监面前,瞧着那八卦盘。 “我且问你,如果谢七小姐不嫁给周王殿下,会怎样?” 云祁虽面含微笑,但眼神却极冷。 那眼神落在钦天监的面上,像是有一把刀,一下一下剐着他的皮肉。 钦天监后背僵直,额头上眨眼功夫已经冒出无数冷汗,手脚也开始隐隐发颤。 但想到自己家人性命都捏在梁王手上,他还是要紧牙关,硬着头皮说道“如若谢七小姐不愿为周王殿下破劫难,那周王殿下恐怕、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大殿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谢昭昭身上。 谢昭昭微微抿唇。 什么命理相合,消除劫难,不过是梁王自作聪明想把自己和云祁拆分开。 前朝笃信星相命理之事,钦天监在朝中位置极其重要,甚至可以决定皇帝废立。 大秦立朝之后,宣武皇帝废掉了许多前朝的沉疴旧制。 比如钦天监这个可能威胁皇权的机构,宣武皇帝当然不会让他在新朝继续放肆,所以逐年削弱了钦天监的权利。筆趣閣 如今的钦天监,只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掌天时星令而已。 却不想他如今到殿上来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钦天监虽然已经不在朝廷权力中枢位置,但星相命理之说在朝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如果不能证明他是胡扯,那宣武皇帝说不准真的会把自己嫁给周王。 毕竟,万一今日将此事揭过,他日周王一命呜呼,天下人必定议论是宣武皇帝不顾亲儿性命。 这钦天监最后那句话也说的很有水准—— 谢七小姐若不愿意,那周王就得死。 这岂不是提醒她主动为周王破命?否则那就是不懂得为皇帝分忧了。 谢昭昭看似还算冷静,实则心中一阵冷笑。 梁王这是不惜惹皇帝的厌烦,云祁的针对都要把自己踩上两脚,可算是机关算计了。 不过可惜,太蠢了。 在钦天监重新推演的这一阵子,谢昭昭已经想起一个人来。 “皇上。”谢昭昭温声说道“如果钦天监所言属实,那昭昭自然愿意为周王殿下破劫难。” 大殿上顿时哗然。 她如今没了婚约辖制,云祁又对她痴心不悔,宣武皇帝和贤妃的姿态也很明确,没准她马上就做皇孙正妃了。 现在她竟然真的愿意嫁给周王? 燥郁了一晚上的平宁侯看见这个变故,总算脸上浮起喜色。 如此甚好! 没了这个绊脚石,陈书兰当然是云祁正妃的不二人选。 梁王也隐约露出得意的笑容。 云祁停在钦天监一侧,闻言眼神阴沉了几许,但并未发作。 因为知道谢昭昭还有后话。 “不过……”谢昭昭顿了顿,才缓缓说道“钦天监所言命理八字相配……请皇上恕昭昭无礼,我并不能信服。” 沉默了好半晌的宣武皇帝慢慢笑道“为何不信服啊?” “因为前几年便有人为昭昭批过命,与钦天监大人所说的完全相反,那人说,昭昭乃是霜降之日卯时二刻出生,日柱天干为水,月柱地支为亥,四柱水旺,命中缺火。” “我命格若不对,要嫁给周王岂不是害了周王?” 钦天监呆愣一瞬,厉声道“是什么人这样胡乱批命?谢七小姐分明是火命,怎么可能缺火?” 宣武皇帝和太子也看向谢昭昭“是什么人为你批的命?” “陆景荣。” 谢昭昭平平说道“前朝星象大师摘星先生的关门弟子,因为小小年纪就精通星象命理之术,而被百姓们奉为‘神仙子’。” 大殿之上这一次无法安静,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起那神仙子的本事。 传言他半岁就能说话,三岁开蒙,五岁能做诗词曲赋,八岁已经博览群书,是天下皆知的神童。 后因奇缘成了摘星先生关门弟子之后,更是得尽老先生的真传。 凡是他批的命,没有一个不准的。 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人遍寻不到,便送了个神仙子的外号。 意为神仙之子,来去无踪,只要能得见一面蒙他指点,便如遇到了神仙一般,受益终身。 宣武皇帝眯起眼眸。 他知道这个人,前几年还曾派人找过。 “你在何处遇到的他?”宣武皇帝追问道。 “他为我批命是在潞州城,当时我并不知他的身份,后来才猜到了一些。”谢昭昭慢慢说道“不过,我近日在宫中见了他一次。” “若皇上和钦天监大人不信我说的话,可请他前来再为我算一次。” 第216章 胡言乱语 这一话落,立即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神仙子竟然就在宫中? 怎么可能! 谢昭昭莫不是在扯谎? 可是,谢昭昭怎么敢在宣武皇帝面前扯谎? 那钦天监愣住了,梁王也愣住了。 便是太子,和湘王以及福王都怔了怔,着实是没想到有这般变故。 太子朝云祁看了一眼,见云祁神色平静,毫不意外,顿时便明白,谢昭昭和云祁这两人都心中有数。 真的在宫中? 宣武皇帝问道,“陆景荣在宫中何处?朕派人将他请来!” “太医院。”谢昭昭温声说“腊八宫宴之前,云瑶郡主受伤,有一个姓陆的八品医士前来为郡主治伤。” “当时臣女便觉得,那医士很是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方才钦天监大人说起命格星象,臣女忽然反应过来,那人就是当年为臣女批命的神仙子。” 宣武皇帝招手道“立即去将那位陆太医请来!” “是!” 李公公连忙躬身,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谢昭昭,你先入座吧。”宣武皇帝淡道“钦天监也入座,我们且等这位神仙子前来,看看到底他是何说法。” 大家各自入座。 云祁也从殿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扫过谢昭昭时朝她勾了下唇。 谢昭昭垂眸,抿了口桌上凉掉的茶。 等待的时间过得非常缓慢。 梁王因为这则变故神色无比阴沉。 他算准了一切,没料到会有个什么“神仙子”横插一杠。 平章侯陈志缘更是面如土色,不是吧,这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 两刻钟后,李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堆笑着躬身禀报“皇上、启禀皇上,今日正好是陆太医当值,就在宫中,奴才把他请来了。” “传他进来。” “是。” 李公公朝外喊道“快传陆太医进殿面圣。” 众人都朝着殿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绿色官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迈步入了大殿之中,身上背着个极大的方形药箱,或许因为来的太着急,男子有些微微的喘息。 “微臣参见皇上。” 他跪地行礼,把药箱放在一旁。 宣武皇帝打量了一会儿,“你叫陆景荣?” “微臣陆辞,景荣是微臣的字。” “原来如此……你走近一些,让朕看看。” “是。” 陆辞起身,拎着那大药箱走到了圣驾之前,重新跪下。 宫灯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样貌斯文而俊秀,一双眸子微微垂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 看起来便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你……”宣武皇帝不太确定地说道“就是摘星先生的弟子?” 陆辞说“是。”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神色再次变幻。 梁王怒道“你说你是摘星先生的弟子你就是?谁知你是不是冒名顶替!” “我是。”陆辞淡淡说着,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块铁八卦,“此为师父所赐,可证明我的身份。” 李公公把那铁八卦接过,弓着腰送到宣武皇帝面前。 宣武皇帝翻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不错,这就是摘星先生的东西,当年朕在鹿野见过他,他便带着这八卦盘。” “你怎么……”宣武皇帝看了他两眼,温和地笑起来,“到宫中做了太医?” 陆辞回“那日闲游到京城,恰逢遇到太医院征召医士,一时无聊,便应召了。” “原来如此。”宣武皇帝捋着胡须笑道“摘星先生的医卜星象、奇门遁甲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你是他的关门弟子,本事肯定不俗。” “让你做这太医院的八品医士,着实是屈才了。” “微臣只想治病救人,积一些福报。”陆辞神色平静,“并不觉得屈才……不知圣上召见微臣前来,可是有什么病人需要微臣诊治?” “不是,钦天监说一人命格为火,但那人说你给她算过,是水命,正巧听闻你在宫中,所以请你前来瞧一瞧。” 宣武皇帝十分客气,抬手便让人给陆辞赐了坐。 陆辞“哦”了一声,“给谁算?” “是我。”谢昭昭站起身来。 陆辞瞧她两眼,点了点头“我们见过。” 昭昭走到陆辞身边去,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他,又朝他伸出了双手,“劳烦了。” “泄露天机要折损寿数的。”陆辞瞥了她的手掌一眼,“微臣想多活几年,所以可否请圣上恩准,只算这一次,过了今日旁人不得来打扰我?” 宣武皇帝笑道“自然可以。” “谢主隆恩。”陆辞谢恩之后,便捏起谢昭昭的手看了看,又看过她的生辰八字,摇头说道“四柱水旺,天生的水命,是谁说她火命的?” “属实是庸才,胡言乱语。” 宣武皇帝脸上笑意敛去,缓缓地看向钦天监,“你怎么说?” “微臣——”钦天监脸色惨白地扑跪在地“微臣真的没有胡说,谢七小姐真的是火命啊皇上。” “还在狡辩。” 宣武皇帝本就憎恶梁王这次的作为,对钦天监敢威逼天颜更是愤怒,如今既被陆辞戳破他的所谓批命之术,当即抬手下令“把这个欺君罔上的东西打入天牢,年后问斩!” “皇上饶命啊皇上——” 钦天监被禁军拖走,很快呐喊声也没了。 梁王浑身僵硬,额冒冷汗,“父皇、父皇,儿臣也是太过担心母妃和十二弟的情况,一时着急被他蒙蔽了,请父皇饶恕!” “你担心宁妃和周王,的确是有心了。” 宣武皇帝冷淡地说道“不过你自己还病着,云姗的病情又没好,你免不得太过焦虑,以至于头昏脑涨,信了那钦天监的鬼话。” “朕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的事情就算了。” “是王连忙说道“父皇英明!” 宣武皇帝又说“你回去好好养病吧,其余事情等养好了再说。” “……” 梁王僵了僵,知道今日自己是彻底惹了宣武皇帝的厌恶,心有不甘“父皇——” “陆爱卿。”宣武皇帝却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淡笑着与陆辞说“钦天监一职空了出来,不知——” “请皇上恕微臣斗胆。”陆辞摇头说道“微臣只想做个大夫,治病救人。” 宣武皇帝挑眉“那朕就擢升你为太医院院判!” 岂料陆辞又摇头“微臣只想做这八品医士。” “好吧。”宣武皇帝也不怒,“既如此,便随了陆爱卿的愿。” 殿上众人都看出宣武皇帝对陆辞的特殊对待。 不由猜测,就算他不做那太医院院判,以后在宫中的身份地位也已经不一样了。 第217章 守岁 宣武皇帝本想命人给陆辞设席位,但先前陆辞两次拒绝圣意,他料想这一回怕是又要拒绝。 那他这皇帝面子往哪儿摆? 宣武皇帝最后还是遣退了他,给李公公递了个眼神好好关照。 谢昭昭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跪坐好。 宣武皇帝视线淡淡,从她身上扫过,见她神色平静淡定,坐姿也端正笔直。 其实这举行宴会,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行、走、坐、立、乃至是夹菜饮茶都有十分严格的宫规。 除了常在宫中行走的皇子龙孙之外,其余宾客免不得十分拘谨。 拘谨太过又会很容易疲惫。 因此一般这样的宫宴举行到中期,就有人坐不住了。 尤其是女眷们,大多娇养在闺中,身娇体弱的,免不得要偷偷做些塌腰之类的动作缓解疲惫。 如此一来,那仪态自然是不太好看。 这还是前面李公公陪着笑和宣武皇帝说过的一点琐碎小事。 当时宣武皇帝一笑而过,并未太放在心上。 如今将谢昭昭和有些女眷这般不露痕迹地一比较,她着实出挑。 而且方才发生那命数之事,差点她就得嫁给周王去冲喜,现在她倒是还能这么稳得住。 宣武皇帝一边捋胡子一边收回视线。 他日理万机,谢昭昭小时候还见得多些,长的大一些之后却是一年见个一两次。 印象中的谢昭昭飞扬而活泼,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安静端庄,像是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么一瞧,云祁这小子眼光其实不错。 倒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 宴会又进行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因为梁王和钦天监那场闹剧,宴会后期大家也都谨小慎微。 宴会结束的时候,宣武皇帝恩赏皇子龙孙,所有人都没落下,赏赐也是按照各人身份品级,分出了轻重。 给梁王的赏赐多了几本书,都是教导如何修身养性的。 梁王捧着那几本书,几乎是面如土色,咬碎了牙齿。 对周王和宁妃,宣武皇帝也特意多赏赐了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贡品,并交代贤妃过问一下,让太医也好好照看。 谢昭昭和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恭送圣上,心中暗道他当真那么关心宁妃和周王吗? 可谢昭昭却打探到,从周王和宁妃病了之后,宣武皇帝从未踏足过明妃宫殿。 周王那里,也只是派李公公去过一次而已。 他已然对周王和宁妃母子不满,表面却行仁义。 这样的帝王,当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有前世经历,谢昭昭对宣武皇帝的话语和行为,恐怕是一点都看不透。 有袍角从自己的手背上滑过,那人也在自己面前停顿片刻。 谢昭昭眼眸一动就瞧见了那人靴面上绣着的如意云纹。 她抬头。 云祁垂眸瞧了她一会儿,跟上了宣武皇帝和太子。 等到皇族之人离开后,谢昭昭以及其他宾客才站起身来。 到了殿外,红袖赶紧过来扶着谢昭昭“方才真是危急。” “是啊。” 张良娣从后面出来,蹙眉说道“还好这位陆先生在宫中,否则的话今日真是——” “好在有惊无险。”谢昭昭微笑,“已经很晚了,宫中不能逗留,我们还是先出宫再说吧。” “说的是。” 张良娣便和谢昭昭一起上了宫道。 到了宫门口,二人告辞后各自坐马车回府去了。 回到望月阁时刚过子时。 谢嘉嘉已经把月牙儿哄睡,听闻谢昭昭回来便到了望月楼来。 “老五出去厮混了,估摸着今晚不会回来。”谢嘉嘉牵起谢昭昭的手,笑眯眯地说“今晚啊,咱们姐妹俩守岁吧。” 除夕宫宴是大宴群臣和家眷,皇子龙孙都会留在宫内守岁,大臣和家眷们也会回家各自团圆。 年初一早起再前往皇宫与皇帝百年。 历年来过年皆是如此。 谢嘉嘉问起《城主》那本书的下册,谢昭昭有什么感觉。 谢昭昭讪笑道“还没顾上看。” 先前骤然看到那些内容,就很想知道后续,但放下的时间久了,好奇心也就淡了,便不太想知道了。 “我讲给你!”谢嘉嘉说“我最后把他们写分开了!”https:/ 接下来,谢嘉嘉兴致勃勃地说着那一波三折的故事,说到悲伤处自己也抽泣起来,说到欢喜处则开怀大笑。 等讲完了,她又问“你以前随着父母亲行军在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讲给我听听,我没准儿能做素彩来写话本子。” “以前——”谢昭昭想了想,随意说起一些随军时候的事情。 有些惨烈是谢嘉嘉无法想象的,那些欢快更是谢嘉嘉没有参与过的。 如今听起来,一切的一切新鲜而让人向往。 谢嘉嘉感慨地说道“我若不是在外祖家长大,应该自小能和你混在一起,也见见你说的那些风景。” “以后咱们一起。”谢昭昭笑眯眯地说。 “嗯。” 谢嘉嘉点头,把谢昭昭的手臂揽住,脑袋一歪,枕在谢昭昭肩头,“昭昭啊,你很喜欢云祁吧?” “姐姐怎么这么说?” “你方才说的那些行军之中的事情,五成就在说和云祁如何,剩下五成里,三成说和爹娘兄长,其余两成谈风景。” “他如果不是在你心中位置要紧,你也不会下意识说那么多。” “……” 谢昭昭怔了怔。 其实她就是随意闲谈,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 竟是不知不觉将说了那么多和云祁的事情吗? “云祁那小子……”谢嘉嘉撇了撇嘴,“现在看起来是不错的,眼里心里只惦记着你一个,就不知道以后了,男人这玩意儿,很容易变的。” 在各种名与利交错之下,爱情虚无缥缈,比风都难抓得住。 谢昭昭笑了笑没说这个,问起谢嘉嘉在外祖家的生活来。 谢嘉嘉想了想,和谢昭昭聊起宾州。 往年谢威和于氏在京城,大哥二哥也会回来团圆,过年时好不热闹。 今年却只有谢昭昭和谢嘉嘉两人,说起来是有些冷清了。 不过这姐妹俩,一个来自异时空,另外一个前世见过太多悲惨,本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两人围着红泥小火炉,天南海北地聊起来,竟然也并没有那么冷清。 第218章 太子 皇宫之中,此时才到皇族正经家宴。 先前宴会不太平,以至于如今家宴所有人也十分谨慎。 宣武皇帝多子嗣,但到了孙子辈,却是男丁极少,零星几个孙女。 今日少了云瑶和云姗两个,只有湘王那八岁的幼子,以及福王带来的两个六岁的小女孩。 宣武皇帝一眼看去,更觉得碍眼。 宣武皇帝皱了皱眉,家宴到一半的时候便起身离席,到后殿歇息了。 太子随了进去,“父皇的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治不了朕这病……你们多生几个孩子,朕的病就自己好了。” 太子一怔,失笑道“这子嗣之事也并非个人想就有用,还是要些缘分的。” 宣武皇帝盯着太子,“朕如你这样大的时候,还生了你十七皇妹,你却是自从云玥出生之后,到现在为止,东宫都没传出过喜讯了。” “云玥今年多大?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岁了吧。”太子想起幼女,似乎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了,“她是春天生的,过了年便十二了。” “就是,都十二年了。”宣武皇帝皱眉说道“你朝堂之事当真那么忙,忙到去东宫良娣良媛那儿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吧,朕选几个能臣帮你分担一些,再让礼部为你遴选侧妃——” “父皇!” 太子连忙说道“东宫的女子已经够多了,儿臣以为犯不着遴选侧妃,六部之事关系天下民生,儿臣不能懈怠。” “就算选再多的能臣,许多的事情儿臣依然得亲自过问。” “父皇希望儿孙满堂儿子明白,这不还有其他皇弟么?还有好几个皇弟都没成婚,再不济,那不还有云祁?” “父皇给他们都赐了婚,一年半载之后,没准能多填许多皇孙。” 宣武皇帝哼笑一声,“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多子多福是好事,你——” 话到此处,宣武皇帝忽然住了口。 多子多福的确是好事,但于皇家来说,与如今的大秦来说,似乎又未见得全是好事。 宣武皇帝叹了一声,挥手说道“早点回去吧,去看看孩子们,看看你那些妻妾,别总是一门心思全扑在朝事之中,偶尔也得歇歇。” 子拱手,“谨遵父皇命令。” 待到太子退走,宣武皇帝躺了一会儿,吩咐李公公道“你等会儿去把贤妃请来。” 太子说的对,他得给那些没成婚的儿子女儿们好好安顿一下,皇族子嗣单薄,实在叫人瞧着无法愉悦。 …… 太子出来后,便让妃嫔和其他人各自散去,与云祁一并离宫了。 父子二人安静了一路,各自琢磨各自的事情。 到了宫门前太子上马车后,招呼了云祁一声,“今晚去东宫吧。” “好。” 云祁先应了,后又说“我要先去办点别的事情,父亲先行,我迟一些过去。” 太子看了他一眼,“别太晚。” “是。” 太子离开后,云祁招呼林野牵马来,刚要翻身而上,角落里一个青衣袄子的中年管事快步跑过来,“殿下、殿下,我家侯爷等您好久了。” “你家侯爷?”云祁视线平平地看向那青衣男子,瞧见他腰间挂着的木牌“平章侯么?” 事赔笑道“还请殿下给个面子,不会耽误殿下太长时间,侯爷就在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云祁瞧见平章侯从不远处的一辆朴素马车上下来。 不过片刻,平章侯快步到了云祁面前来,神色谦卑之间带着几分犹豫,给云祁行了礼,“殿下安好。” “何事。”云祁淡道“直说。” “是……是有点误会,想与殿下解释一下。”平章侯陈志缘讪笑着说道“微臣与梁王殿下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交。” “先前梁王殿下保释微臣出大理寺,是想与微臣卖个好——” “微臣知晓利害,所以一直和梁王殿下保持客气的距离。” “完了?” “……完了。” 祁颔首,没有表态,直接翻身上马,墨色带着青灰毛圈的大氅盖住了整个马背,随意挥动马鞭,策马而去。 “殿下——”陈志缘呆住。 这是不听他解释的意思吗? 就在此时,宫门口有传来脚步声,陈志缘一抬头,却是梁王快步在前,福王和湘王走在后面。 梁王盯着陈志缘的眼神阴沉地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陈志缘僵了僵,勉强赔笑“梁王殿——” 梁王冷笑一声,甩袖上了马车。 陈志缘僵在原地,只觉浑身如坠冰窖,喘息都艰难。 …… 太子一路回到东宫,张良娣已经带人在门前迎候。 年宴本该由太子妃陪伴太子参加,但太子妃如今还在“病中”,便该是侧妃吕氏陪伴前去。 不过吕氏是真病了。 因此陪伴太子参加年宴的事情落到了张良娣身上。 大宴结束之后,又担心云瑶一人在府上,所以张良娣禀报太子之后先回了东宫。 此时太子从马车上下来,便扶了张良娣起身,“瑶儿如何?” “恢复的很好,方才已经睡下了。”张良娣随着太子一起进去,始终慢了太子半步,“不过她倒是与妾身说起一件有趣的事情。” “哦?”太子淡淡问“何事?” “那位神仙子。”张良娣垂眸说“就是今夜替谢七小姐批命的陆先生,原来就是当初在宫中为瑶儿诊病的小太医,真是缘分。” “的确。”太子笑了笑,“孤去看看玥儿。” 张良娣应了声“是”,便恭送太子离开了。 小女儿云玥是另一位太子良娣裴氏所出。 裴良娣出身将门,早年受过伤,怀胎的时候就情况不稳,生产时更是情况危急,生下云玥便去世了。 云玥一直养在太子妃的膝下。 不过如今太子妃“病中”,云玥便由贴身嬷嬷看顾,住在自己的小院子兰柏轩内。 时辰已晚,太子前去的时候云玥已经睡下。 因为太子平素太过繁忙,逢年过节都难得消停。 多数时候,云玥和云瑶便到太子办公的阁楼之外远远磕个头算是尽了孝,今日除夕竟然专门来看望。 可叫嬷嬷惊的合不拢嘴。 她当场便要将云玥叫起来,太子却抬手制止了她,动作极轻地坐在了床弦。 第219章 惦念 云玥年岁小,面皮儿白白嫩嫩的着实可爱。 太子瞧了会儿,给她拉了拉被子,起身到了院内,吩咐身边长随,明日送些年礼到这儿来。 嬷嬷更是喜色蛮夷“老奴代小郡主多谢太子恩赏。” “免礼吧,你将郡主照看的不错。”太子又赏了那嬷嬷一些金银,离开兰柏轩。 本是要直接回书房去看看这几日各地送上来的折子。 不过走了两步,又想起方才见着张良娣,似乎她最近清减了不少。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 国事固然重要,但这东宫的女子,也须得怜惜。 他招呼长随便往张良娣那儿去了。 如今太子妃“病重”,东宫内务基本是张良娣过问,半年来她也负责的极好。 太子去了,少不得嘉奖夸赞。 张良娣心知太子的爱情已经寄在了前太子妃吕氏身上,因此从来安分守己,不奢求不该求的,这些年才在东宫能一直得太子信任。 闲聊片刻后,太子问起云瑶年岁,才知马上要及笄了。 太子忽然想起今夜宣武皇帝说过的话。 这十二年来,东宫是一点喜讯都没传出来过。 但实则太子心中清楚子嗣绵延的重要性,每月都有五六日是留宿在嫔妃处的,十二年没有喜讯……难不成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太子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 “太子殿下?”张良娣轻声问道“您怎么了?” “没事。” 太子很快整理情绪,温和地说道“你最近也累着了,不必守岁,早点休息吧。” 话落,太子起身离开张良娣处。 回到自己的九阳殿,太子冷声吩咐“明日朝拜之后,请太医院院正来东宫一趟。” …… 谢昭昭和谢嘉嘉聊到了深夜,谢嘉嘉终于困倦地支撑不住。 本是要和谢昭昭一起歇下,但心里记挂着小月牙,怕明日照看不方便,还是回自己院落去了。 她走后不过片刻,更夫的梆子声正好响起。 三更天了。 谢昭昭立在窗口,看着望月楼院内的一切,原本的困乏被夜风这么一吹,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人反倒是精神起来。 “也不知……” 她低声开口,话却未尽,瞧着院子里随风晃动的紫藤秋千架。 冬日里,四处枯败。 那紫藤秋千上的藤叶和花朵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弯曲盘旋如蛇一样扭在一起的枯枝。 谢昭昭瞧着,微微出神。 暗夜之中,似有人轻轻喟叹了一声。 谢昭昭的视线立即敏锐地朝着那声音来处扫过去,见一人从吊着秋千架的那棵百年罗汉松上轻飘飘地落了地,“我等了许久。” “你……” 谢昭昭愣了片刻,眼底浮起喜色,提起裙摆推门而出,牵着云祁将他带回屋子里来。 云祁一身的冷气,脸颊也被寒风吹的微微发红,那手更是冰窖里面拿出来的一般。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昭昭皱眉说道“大年夜你不在东宫陪伴太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自然是想见你。” 云祁挑了挑眉,语气比眼神还要幽怨,“你是不欢迎我吗?那我这就走了。” 他话虽然说的如此,但脚步可没动一下。 谢昭昭也似乎是没听到,拿了汤婆子塞在他手中,将桌上的蜡烛烛心挑亮,又要起身去关那半开的窗。 然而人刚站起身,手腕被云祁一扯。 她一个踉跄栽回去,跌坐在云祁膝头。 “用得着自己走过去一趟么?”云祁一手圈上谢昭昭纤腰,一手袍袖挥摆。 那窗户“啪嗒”一声,被劲风扫的自动合上。 不等谢昭昭说话,云祁下巴搭在谢昭昭肩头,“年前我很忙,咱们都有半月不曾见面了,我这才露面,你便问我怎么没在东宫,你是一点儿也不惦念我?” “……” 谢昭昭默默片刻,“只是觉得除夕团圆夜,你可能会在东宫守岁。” 毕竟如今云祁和太子关系缓和,这种重要节日,他在太子身边也理所应当。 “守岁要紧,你也要紧。” 云祁说道“你最近这半月都在忙什么?” “没有忙什么,待着。”谢昭昭把手搭在云祁肩头,轻轻捋顺他的发丝,“对了,今晚那个命数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王会那么做?”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太冷静了。”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梁王有那一手又做了准备,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除非他对自己彻底死了心,无所谓她嫁给谁。 云祁笑道“陆景荣本就是我请进京城的。” “什么时候?” “半年多前吧。”云祁淡淡说道“我本来打算,将他用在别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三皇叔如此激进。” “不过事情已经在掌握之中,陆辞今晚露面,虽是出现的比我计划的早了一些,但也不影响什么。” 谢昭昭好奇地问道“你原本打算让陆辞做什么?” “请他劝一劝皇爷爷,把你嫁给我。”云祁低笑一声,转过脸颊贴着谢昭昭脖颈,感受着那丝绸一般滑腻的触感。 “你要他怎么劝?”谢昭昭往后躲了躲,“别闹,好好说——” 云祁笑着吻上了谢昭昭的脖颈。 颈间的冰凉酥痒让她未说完的话当场卡在了喉咙里。 “阿祁你……”谢昭昭抿唇去推他,那纤细的手却被云祁捏住,温柔缠绵的吻落下来,堵住了谢昭昭其余所有的废话。 “十七天。”云祁在亲吻地间隙喃喃低语“你没有去寻我,也不曾给我传过话,我都相思成灾了你知道吗?” “你不见我,难道不想念我么?” 谢昭昭脸色微红,避开他的亲吻,咕哝道“谁会想念你——哎呀!” 她话刚出口,耳珠上便被咬了一下。 谢昭昭吃痛道“你是属狗的吗?说话便说话,怎么还咬人?” “你说话不中听。”云祁哼了一声,“活该。” 他顺势将谢昭昭的手塞进了他自己的颈项之间。 “最近不是在玄甲军营就是在六部走动,不但休息不好,这脖子肩膀也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实在是难受。” 谢昭昭一怔,果然感觉他肩颈处有些僵硬,“那你还不去好好休息,跑到我这里来胡闹?” 谢昭昭推开他要起身。 云祁却把她抱紧“就这样。” 第220章 醉翁之意 谢昭昭知道他那孩子气的臭脾气又上来了,白了他一眼之后果然没挣扎起身。 她两只手捏在云祁肩颈之处,力度适中地缓缓按压。 “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云祁忽然说道“昭昭,你可知道?” “然后?”谢昭昭没什么所谓地问“所以?” “我明知道你说的有些话是场面话,是权宜之计,但我还是讨厌听到,还是不高兴。”云祁叹息道“比如你在晚宴上说的那些。” 谢昭昭说“忘了。” “你说如果可以为周王抵挡劫难,你愿意嫁给周王。” 谢昭昭的手略停了一下,继续按压云祁的肩颈,“明知道是场面话你还要生气,不高兴,那你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 云祁懒懒地笑道“你就差说我活该了。” 谢昭昭心说难道不是? 云祁却又叹了口气,“说好年底娶你的,如今倒好,只解决了婚约。” 谢昭昭说“慢慢来,这事急不了的。” 云祁“嗯”了一声。 前朝笃信星象命理之说,宣武皇帝当年曾对这些事情嗤之以鼻。 但随着年龄渐大,他竟也对神明命理之事逐渐感兴趣起来,暗中派遣心腹寻找摘星先生和弟子神仙子。 因此云祁早早寻了陆景荣入京。 他回京是三月份,早早计划如何解决楚南轩,然后协调朝局,最后再让陆景荣合算自己和谢昭昭八字,批凤凰之命,让谢昭昭只能嫁给自己做正妃。 但没想到的是,谢昭昭有她自己的一套计划。 她要分裂大房二房,要完完整整地保全谢家。 楚南轩牵连谢家两房,并且还牵扯梁王和周王,如果动作太快,没有先把楚南轩从谢家大房这里分裂出去,那楚南轩出事,谢威难逃牵连。 如此一来,对付楚南轩这件事情就放慢了脚步。 云祁随着谢昭昭的步伐,也将其他事情放慢。 所以到如今,谢昭昭和楚南轩的婚约解决了,宣武皇帝以及太子对谢家和谢昭昭的态度也转变了,但却差一点点时间。 陈家那里需要一点时间。 云祁有些懊恼,又知道能走到如今这种局面,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一时之间懊恼全部转化成了无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靠着谢昭昭闭上眼睛。 谢昭昭认真地帮他捏着肩颈。 年岁小些的时候,谢威偶尔疲累不堪,谢昭昭便这样帮忙捏肩,手法倒是娴熟的很。 捏了一阵子,谢昭昭感觉差不多便收了手,正要起身,却又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低头查看,唇角的笑容又无奈又心疼。 云祁竟然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 谢昭昭有点犹豫。 这怎么办?一动必定吵醒他,不动……难道这样让他睡一晚? 就在谢昭昭犹豫的时候,云祁忽然皱起眉头,低声唤了句“谢姐姐”,用力把谢昭昭抱紧,人也在这时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衣衫,深吸口气又靠回谢昭昭身边去,“谢姐姐手法当真独到,竟将我捏的睡着了。” “是你最近太累了。” 谢昭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你早点回去吧,到东宫陪陪太子,明日天不亮还要和太子带领百官去给圣上拜年呢,这中间最好能寻一点时间歇息片刻。” “嗯。” 云祁叹了一声,又抱了谢昭昭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周王府 除夕的气氛,因为王府主子以及宫中宁妃卧病在床而淡薄了许多许多。 周王所居的阁楼内,亮着微弱的烛火。 一个瘦高的中年管事将今晚宫中夜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禀报给周王知道。 “他倒是好心。”周王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一声,“竟然会为了我的性命,去求父皇赐婚,什么命理相合,抵挡劫难,不就是冲喜么?” “本王真的到了冲喜才能活下去的那一日吗?”https:/ 管事低声说“梁王殿下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本王会不知道?”周王冷哼一声,“从楚南轩身份败露那日,三哥便恨不得捏死本王和母妃。” 宫中宁妃受到惊吓,重病卧床后,周王便知道自己也逃不过梁王报复。 所以他自觉“病情加重”,彻底卧床不起,日日传出快要断气的消息,府上也做出随时准备办丧事的样子。 这才叫梁王没有那么迫切地想取了周王的命令。 周王淡淡说道“他选谢昭昭为本王冲喜,怕不是瞧上了谢昭昭,想着进了周王府便等同于落到他的手上,任由他随意拿捏吧。” 想起几次见到谢昭昭时的情景,周王极淡地冷笑了一声,“这个谢七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三皇兄属实是不该把她当普通女子这般轻敌。” 更何况谢昭昭还有云祁帮着。 那管事安静地听着。 周王说完这些之后轻咳了两声,管事立即将温茶送到周王手上。 周王抿了两口润了喉,才缓缓说道“本以为三哥能叫大哥和云祁栽多大的跟头呢,没想到……三哥勇武有余,可惜却不够聪明。” “不错。”中年管事回话道“比智谋,殿下的确是所有皇子之中的翘楚,便连太子都不及殿下。” 周王垂眸,“可惜大哥既是嫡又是长。” 而且深得宣武皇帝信任,如此一来,其余人便毫无机会。 凭什么不给旁人机会? 他若在那个位置,未必比大哥做的差! 周王淡然缥缈的神色逐渐变得幽沉深邃起来,“既然三哥不会做事,那本王就帮他一把,如此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殿下吩咐。”中年管事拱手说道“小人也好尽快安排。” “平章侯想在云祁和三哥之间左右逢源,但显然两头都不落好。”周王勾了勾唇角,“虽说也是蠢了些,到底是中山王的长子。” “他若在京城死于非命,想必中山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人明白了。”管事立即应道“属下这就点派人手,马上——” “不要急。” 周王淡淡说“操之过急容易出纰漏,多准备几日吧,至于具体的时间……上元灯节就是好日子。” 第221章 河灯 除夕之夜,整个圣京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天桥边的夜市上更是人山人海。 桥边角落停了一辆马车。 车内婆子小心地推开半扇马车窗户,指着外面一处卖瓷娃娃的小摊子问道“小姐,那个好像很漂亮,要不要老奴派人买一只回来把玩?” 车内,身披雪青色带白色毛圈斗篷的少女双眸无神地看着那瓷娃娃,唇瓣开合,“漂亮吗?” “还是挺好看的。”刘嬷嬷微笑道“做的惟妙惟肖。” 书兰点点头,“嬷嬷觉得好看,那肯定好看。” 刘嬷嬷面上笑着打趣“小姐真会说话”,心里却是痛的难受。 看了站在马车一旁,腰配宝剑,垂着眼默不作声的陈清辞一眼,她的心情更是复杂烦乱。 她自然知晓陈书兰对陈清辞的情分。 小姐与家奴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如今陈清辞自贬为马奴,离小姐远远的本来就对他们二人都好。 可偏偏小姐如此情殇又遇到了个不懂得疼惜她的父亲。 日日责骂处罚。 刘嬷嬷看着陈书兰茶饭不思,逐渐消瘦……这般行尸走肉一样的陈书兰,叫她这自小照看陈书兰长大的乳母如何不伤心难受? 刘嬷嬷想着今日节气喜庆,便提前求了平章侯带陈书兰出来一趟,散散心。 最近这段时间平章侯不知在忙什么,倒是没问什么就答应了。 刘嬷嬷不想叫自家小姐这般痛苦,所以自作主张派人召陈清辞前来护卫陈书兰。 但似乎……她不该这么做。 陈书兰只瞧了陈清辞一眼之后,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悲怆,不需言语和任何表情,却叫人靠近她身边寸许便想流泪。 小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都遇到这些事情。 到现在刘嬷嬷都不知该如何劝解,如何做,才能叫陈书兰高兴一点了。 “嬷嬷。” 陈书兰忽然出声“我想下车走走。” “好!” 刘嬷嬷赶紧应,自己先欠身下去,又扶持着陈书兰下来,仔细地为她整理身上的斗篷,陪着陈书兰朝闹市去。 陈书兰到了刘嬷嬷说的那瓷娃娃的摊子前,瞧着过得去眼的都选了买下来。 沿路过去又杂七杂八买了些其他东西。 走了一段路,她指着不远处人群拥挤的地方,“那里在做什么?” “是杂耍。” “我想看看。” 刘嬷嬷皱起眉头。 那个地方人太多了,三教九流都有,她着实是不想让陈书兰过去。 但看陈书兰一直盯着那里,很想看一眼的样子,刘嬷嬷只好叹了口气,示意身后的护卫跟紧一些。 青苔和铃兰陪着刘嬷嬷护卫在陈书兰身边,陈清辞和另外两个护卫给陈书兰挤出了一个位置。 陈书兰被拥到了人潮之前。 她看着那些人使出看家本领,周围的人兴奋地要喝叫好,她自己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 下来逛逛,走动,买东西,一切不过是叫嬷嬷能宽心。 她知道嬷嬷希望她开怀一些。 但开怀,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 她连笑一下都觉得做不到。 噗嗤! 就在这时,杂耍的汉子一吹气,忽然喷出一窜火来。 周围的人叫的更加兴奋,拥挤之下,竟是有个人不小心跌倒被踩了一下,惨叫声夹杂在吆喝叫好声中间。 有人喊道“让开点啊,踩到人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推搡。 那杂耍之人没有听到,还在喷火。 不知是谁一个用力,将看热闹看的正起劲的一名汉子推了出去,竟然正撞上那杂耍汉子喷出的火苗。 一声惨叫之声,霎时间场面乱做一团。 陈书兰被挤进了人群之中。 她怔愣一瞬,看着嬷嬷和青苔铃兰,以及陈清辞都被挤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不觉得惊慌失措,竟然心情好一会儿都平静的像水一般,也不挣扎,任由自己随着人潮越拥越远。 “小姐——” 刘嬷嬷大喊一声,心急如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小姐找回来啊!” …… 被人潮挤了约莫一刻钟,陈书兰终于停了下来。 但如今已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她站在繁华的街头,抬眸四顾了半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远处的画舫上有女子的嬉笑声传来,河面上飘着许多河灯,上面贴着大家的心愿。 旁边还有两个女子正低声相互笑闹打趣,说着各自的父母、情郎、兄弟姐妹。 陈书兰看了一会儿,也到了河边来。 卖河灯的老伯热情地推荐各种类型的河灯价格,“小姐,您也买一个吧。” 陈书兰想了想,摘下一只价值连城的手镯,却选了一个最普通的河灯,吓得那卖河灯的老伯追了好几步,“小姐,老汉没银子找给你啊!” 陈书兰却是走远了。 不远处一艘画舫上,舞娘们穿着轻纱,舞姿绝妙而妖娆,几名风流逍遥的公子哥儿推杯换盏,笑的畅快。 一人忽然说“谢五,你在看什么?” “瞧见个熟人。”谢长渊摇着扇子,身子懒懒地靠在窗口。 他今日小酌了几杯,此时那双眼眸之中带着浅浅醉意,倒显出几分邪肆魅惑。 一旁的公子大叹“妖孽”,“怪不得那些姑娘见了你便迈不开脚,你这样的谁能受得了?” 谢长渊笑了笑,站起身来“你们玩儿,我回家了。” “这么早就回家?”先前的人说“这才什么时候啊!” “没办法,回家晚了姐姐要骂我,妹妹要揍我。”谢长渊皱眉说道“我得规矩一点。” 其他人“切”了一声,笑着起哄了几句,谢长渊才从画舫出来,又坐着小船上了岸。 “公子也来买花灯?” 老伯依然热情地来介绍。 谢长渊本是要走,被他这一打岔,就停顿了片刻,“用镯子换花灯,也是蠢。”https:/ “镯……”老人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公子和方才的姑娘是一起的吧?镯子在老汉这里,这般贵重的东西,都能买一百个老汉的摊子了。” “老汉可不敢私藏,就想着怎么还给人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镯子拿出来,小心地擦拭干净,“公子快去哄哄那小姐吧,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谢长渊“……” 第222章 寻死 老人把镯子送到谢长渊的面前。 谢长渊面露犹豫,片刻后伸出修长的一指,把那镯子勾在指尖。 老人又指着不远处,“那小姐往那边去了,长的那般漂亮,身边也不跟着人,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公子您快些去。” 谢长渊默了默,想起这京城的确不太安宁。 好歹他和那陈书兰也是打过照面的,左右现在还无事,过去瞧一眼也没什么。 如此,谢长渊把那镯子收好,重新给卖花灯的老人付了钱,便往老人所说的地方去了。 街上人很多,这会儿在河边放花灯的也多。 且放花灯的多是些少年女子。 谢长渊长相气质着实是惹眼,这一路走来,不知引的多少女子偷偷张望,面红心跳。 若是以前,谢长渊一定是要朝那些姑娘笑一笑,表达一点友善。 但如今,他目不斜视,一路寻找落单的陈书兰。 走了大约半盏茶,谢长渊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朝着不远处看去。 那是一处又枯又乱的杂草丛,放河灯的人没有往这边来的。 杂草丛中却又一条踩踏出来的路,一个人那样宽的通道。 谢长渊眯了眯眼,提起袍摆往那边走去。 只走了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随着“哗啦”一声响,那女子一只脚迈进了水中,竟无所畏惧地朝河里一步步踏下去。 谢长渊面色微变,快步上前将那女子手腕扯住。 女子回过头来。 那张美丽的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夜风吹乱了发髻,几缕碎发在颊边轻轻起伏。 她看着谢长渊,那双本该大而黑亮的眼睛,如今半点生气都没有,充满了绝望的灰败。 “你在寻死?” 谢长渊一语戳中陈书兰的心思。 陈书兰用力地挣扎起来“放开!” 谢长渊眉心微微一拧,随手把人丢开“打扰了,你继续。” 哗啦。 陈书兰重心不稳,跌倒在河边,看着河面上的凌凌波光,神色呆滞地不知该怎么办。 她本来做这个决定就花了极大的决心。 走到这一步也耗费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勇气,这会儿被打断,偏偏谢长渊还是个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一句“打扰了,你继续”。 六个字看似轻描淡写,却似一下子叫陈书兰从迷障之中醒了过来。 她竟然如此懦弱,无能,只能用寻死这种法子祈求解脱吗? 真的到了那个份上吗? 陈书兰抓住一旁的枯草,挣扎着从不深的水里要爬上岸。 奈何裙摆湿透,脚下淤泥堆积。 她试了两次都爬不上来。 “又不死了?” 本来要走的谢长渊停下脚步,也不上前帮忙,反倒是饶有兴致地蹲在不远处,“需要帮忙吗,陈小姐?” “……” 陈书兰感觉自己的脚越陷越深,脑子里思绪也飞速转动起来。 没人帮忙,她必定很难脱身。 如果不请他帮忙,叫旁人来,自己的丑态传的到处都是,于自己于陈家都不好。 况且河水冰冷,她不以为自己的身体能撑得了多久。 虽然眼前的谢长渊叫陈书兰十分憎恶,十分恼火,但陈书兰还是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陈书兰转向谢长渊方向,语气虽有些冷但十分客气“劳烦谢公子帮我一把。” “好说。” 谢长渊微笑着握住陈书兰手腕。 陈书兰自己挣扎的时候是越陷越深,但谢长渊这般轻轻一拉,她竟脱离了那淤泥。 只是脚落地的一瞬,腿脚疼痛。 陈书兰咬紧了牙关没发出痛呼,脸色却白的厉害。 “怎么了?”谢长渊低头瞧了一眼她那不正常的站姿,“受伤了?” “小伤。” 陈书兰推开谢长渊企图自己站好。 谢长渊也松了手。 但陈书兰显然高估自己了。 不过刚站稳,她只觉疼痛钻心,竟失控地扑跌到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微微抬着手做避嫌状,语气里带着几分浅浅的揶揄笑意“老天有眼,是陈小姐扑过来的,可并非我谢五唐突佳人啊。” “……”陈书兰脸色极为难看。 既憎恨谢长渊这个浪荡公子敢这样调笑她,又恼恨自己竟然这样的虚弱无力。 偏偏她根本连自己站稳都难。 尴尬、愤怒、羞恼等等情绪交织,陈书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谢长渊笑道“倒比方才那般死人模样好了一些。” 话落,他将随身斗篷摘下来照在陈书兰身上,随手一捞,把满身泥污的陈书兰抱了起来。 陈书兰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惊恐地看着他。 斗篷几乎把她完全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能看着他。 “我好心救你,你可不要占我便宜,对我动手动脚。”谢长渊淡笑着说了一声,姿态大方的很。 陈书兰咬了咬牙,快速把手收了回来,声音极低地说了声“多谢”。 谢长渊吩咐身后长随去寻平章侯府人,自己则抱着陈书兰到自己的船上去了。 沿路遇到了方才一起喝酒的公子,瞧他怀抱女子自然免不得调笑。 “呦,谢五你不是回家去了吗?眨眼功夫抱着个姑娘又来了?” “方才他瞧着外面出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绝色美人,说‘回家’不过是找借口猎艳吧。” “哈哈哈哈,来来来,谢五,叫咱们看看你今日哄了个什么美人?” 感觉到那些人离得不远,陈书兰立时十分紧张,捏住了谢长渊身前的衣服,脸也用力朝着他身前藏。 她是绝对不能叫这些人认出身份的。 “呦呦呦,美人害羞了……” “让咱们也开开眼嘛,谢五,别那么小气。” 一众风流纨绔哈哈大笑起来。 这叫陈书兰无比后悔,刚才自己蹲在岸边等平章侯府的人都比跟着谢长渊过来的强。 一声低沉的淡笑在头顶响起,陈书兰感觉到贴着自己的男子胸前微微震动,这才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 然而撒手身子外落,便藏不住脸。 陈书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谢长渊笑道“既是我猎得的美人,哪能叫你们看?去去去,让开,我这小美人儿方才掉进了水里,弄脏了衣裙人也受了惊吓,我得好好安抚一下。” 第223章 初一 一群公子哄笑了一阵。 但见谢长渊的确没有让大家看看那美人儿脸的意思,便琢磨是不是谢五得的新宠,才这般藏着掖着,一时间虽好奇,却也不追着要看。 欢场上,谁没个金屋藏娇的时候。 大家心照不宣,回去舱内继续玩闹。 谢长渊足尖轻点,落到了自己的船上,带着陈书兰一进船舱房间,陈书兰便挣扎着下来,也顾不得脚疼,瞧着谢长渊的眼神似怒似嗔,似羞又似窘。 “抱歉。” 谢长渊后退两步,很是君子,“我如果不这样带着你过来,只是扶你走两步,那只需要眨眼功夫,你是我红颜知己的消息就传遍京城了。” “安心吧,没人看到你的脸。” 陈书兰微怔,想起他先前用斗篷笼住自己,及一系列行为,心头稍稍松了口气,面容也便和缓了许多。 “多谢。” “不客气。” 谢长渊进了挂着珠帘的月亮门后面,随手拎了个包袱出来,放在陈书兰面前,“这是衣服,干净的。” 陈书兰捏紧衣领,盯了那包袱一眼。 谢长渊到外间躺椅上躺下便闭了眼睛,一副懒得管她的模样。 陈书兰沉默了好久,才把包袱拆开。 里面是一身月白色衣裙,料子不错,款式也算大方。 陈书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换衣服。 她坐在椅子上,裙摆和鞋袜的潮气上泛,以至于舱房内的暖意无法让她感觉温热,反倒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谢长渊半阖着眼,倒也懒得理她,打了个哈欠小憩去了。 半个时辰后,甲板上传来长随的声音“五公子,人来了。” “哦。” 谢长渊懒懒散散地翻身起来,将门打开,瞧见外面的是那个陈清辞,面上紧绷,眼神看着却是担忧的很。 “在里面。”谢长渊把门口让开。 陈清辞进去后,只一看陈书兰那副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很快剑眉紧拧,迟疑地呼唤“小姐?” 冷热交替一番,陈书兰这段时间本就身子弱,已经有点头昏脑涨。 听闻呼唤声,也只是抬眸瞧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她神智迷糊,下意识地站起身,然而脚下不稳,自然是栽过去。 谢长渊离得近,避无可避地扶了她一把。 陈清辞抬了抬手,又很快僵硬地放了回去。 谢长渊眉头紧皱,“婢女呢?” “马上就到。” 陈清辞僵硬地说道“嬷嬷和马车一并过来。” 他听闻消息,不放心陈书兰,所以一路飞奔而来。 谢长渊“哦”了一声,暗忖一声“麻烦”。 这屋子里三个大男人,陈书兰一个千金小姐,他多扶她一把都是不成体统,不知自己救个人上来到底算是积善缘呢还是找不自在。 谢长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飞快地点了陈书兰的穴道,然后轻轻一送,又把她放回了椅子上。 转身离开前,谢长渊说道“侯府的人到了,接走她便是,船便放在岸边吧,不用管。” “多谢公子!” …… 谢昭昭后半夜才睡下。 整日劳累,这一觉自然睡的有些沉。 如今谢家长辈不在家中,与各府拜年的年礼,除夕那天谢昭昭就和谢嘉嘉一起安排好了。 因此初一这天早上,倒是没人来不识相地打扰她。 谢昭昭睡到日上三竿,懒懒起身之后,和谢嘉嘉一起用饭,逗弄小月牙。 姐妹二人说起谢长渊,谢昭昭皱眉说“五哥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好像回了吧。” 谢嘉嘉说道“回来的晚……约莫是和什么狐朋狗友又去找乐子了。” “……” 谢昭昭忍不住摇头。 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谢长渊这些年来乐此不疲,难道他就不会觉得乏味? “你们在说我坏话?” 谢长渊的笑声在院子里想起来。 谢昭昭回头一瞧,他一身淡蓝色宽袖锦袍,懒懒散散地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瞧见桌上菜色,谢长渊眼睛发亮,直接上手捏了一片酱牛肉塞进口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差点错过这样的美味。” “给五哥填碗筷。”谢昭昭招呼一旁的香桂。 “臭小子!”谢嘉嘉冷哼一声,瞪着谢长渊说道“没规没矩的,来了也不说拜年,给我和昭昭准备过年礼物,竟然用手抓菜吃,要恶心死我们吗?” 谢长渊“啧”了一声,连连摇头道“三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语气和表情越来越像娘了?” 谢嘉嘉一愣。 “三姐啊,听弟弟一句劝,你现在还很年轻的,可不要早早成了娘那副唠叨的性子,那可太不讨人喜欢了!” “你——”谢嘉嘉咬牙说“你说我老啊!” “没有。”谢长渊连忙说道“绝对没有。” 谢嘉嘉却是气得不轻,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又在谢长渊那揶揄的笑容里,点点怒火憋着发作不出来,最后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我还是坐在小妹身边吧。” 谢长渊靠着谢昭昭坐,用香桂递过来的巾子净手,才捏起筷子夹菜。 谢嘉嘉心里恼火,饭桌上也不给谢长渊好脸色,时不时要呛声两下。 左一句渣男,又一句混球。 谢长渊一开始还调笑着应对,后来也是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恰逢小月牙醒了,哭闹着要找娘亲。 谢嘉嘉这才匆忙离席,走之前还威慑力十足地瞪了谢长渊一眼,仿佛在说“臭小子,你等着!” 她走后,谢长渊长吁短叹起来,“天啊天啊,我长了一张什么嘴,为什么要去招惹三姐!” “你还知道你招惹到她了?” 谢昭昭没好气道“你平时也挺会说的啊,怎么今日在三姐面前这样的不知收敛,三姐才和离,虽然看着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前更开心。” “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不愉快的。” “你不想着如何叫她宽心,反倒说她不讨人喜欢。” “……” 谢长渊揉了揉抽疼的额角“这事怪我,我随口玩笑而已……算了,说都说了,等过两日找个机会好好哄哄她。” 哄女孩子,这不他的拿手好戏么! 第224章 女人就是麻烦 “我瞧倒也不至于。”谢昭昭想了想说,“三姐就是这会儿着恼,逗弄一会儿月牙就好了,不过你以后可别说那些惹她不愉快的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谢长渊大叹一声,喃喃道“女人就是麻烦啊。” “什么?” 谢昭昭愣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谢长渊瞥了谢昭昭一眼,继续夹菜吃。 谢昭昭好奇的很,拖着凳子凑近谢长渊身边些许,“我说五哥,你又遇到了什么事儿,叫你能有这样的感慨?” 谢长渊爱美人,惜美人,总把“女孩儿就是娇花,要好好宠好好哄”挂在嘴边,现在竟然说女人麻烦? 谢昭昭可不相信只是因为三姐方才呛了几声。 “也没什么……”谢长渊懒懒说着,顿了顿又忽然说“我昨晚遇到陈书兰了。” 谢昭昭一怔,“在外面?” “当然,难不成我能跑她家去?”谢长渊没好气地说道“遇上她寻死。” “什么?” 谢昭昭又是一怔,“那你——” “我自然是英雄救美。”谢长渊撇嘴道“把她带到我船上,后来陈家的人来把她带走了。” 谢昭昭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好像一点也不讨厌她?” “自然。”谢昭昭点头“讨厌她做什么?她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谢长渊想起昨晚见到陈书兰时,她那满是绝望,毫无色彩的眼眸,一时间也是幽幽一叹。 这世间女子,多的是随波逐流的。 那些富贵豪门的女子,看起来金银财帛身份地位都不缺少,却比普通人家的女子更难主导自己的命运。 陈书兰身为中山王府嫡孙女,有个陈志缘那样急功近利的父亲,还偏偏喜欢府上家奴陈清辞,也不怪她压抑地活不下去,想寻死。 谢长渊忽然问道“小妹,如果你是陈书兰,你怎么办?” “……” 谢昭昭思忖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如果遇到难为的事情,我会先考虑家人,再考虑其他。” 应该也不会去寻死。 前世谢家满门出事,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为家族报仇上去,那时候甚至连和楚南轩亲近的心思都没了。 重生而来,家人都在,她这个念头更加坚定。 说她贪心也罢,她就是要让所有家人都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哦,这样啊。”谢长渊摸了摸下巴,又问“那云祁呢?你先考虑完了家人再考虑他?” “……” 谢昭昭又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昨晚云祁抱着她,靠在她肩头睡着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那抹笑容暖而甜。 谢长渊受不了地连连摇头,“你别笑了,我鸡皮疙瘩要掉下来了!” 谢昭昭笑意加大,柔柔地说道“如果是五哥和云祁之间,我自然会直接考虑云祁,不会管你。” “啊?” 谢长渊追问“为什么啊?” “就凭你卖妹求荣!”谢昭昭缓缓说“你呢,不配得到我的考虑。” 谢长渊大受打击,一副心痛难抑的模样。 那做作的模样惹得谢昭昭笑音不断,兄妹二人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 凉国公谢威夫妇贬黜出京,谢嘉嘉又和离回家。 两件事情本该让凉国公府年节都无人问津,但却又因谢昭昭受封元仪县主,送礼的人一波一波。 甚至是太子和宫中,都送了节礼来。 其余公侯贵府自然是不可能落下。 礼都是要回的,轻重也有说法。 谢昭昭忙于应对这些事情,倒是难得奔走忙碌起来。 而平章侯别院却成了整个京城里最没有过节气氛的地方。 除夕那晚陈书兰回来时恰逢平章侯陈志缘怒火冲冲地回到家,好巧不巧看到陈书兰脏污的裙摆。 刘嬷嬷不敢说丢了小姐,只能说放河灯弄脏了衣裙。 当然免不得被陈志缘一通责骂。 陈书兰因为穿着湿衣裙染了风寒,倒是没力气和陈志缘顶嘴,被刘嬷嬷带回了房间照看。 初一那日府上大夫看了,开了药。 却到初七八,身子都没有一点点气色。 刘嬷嬷大着胆子前去求见平章侯,希望他能请个太医过来。 陈志缘原本入京是想借着梁王的手帮他夺爵,但又不想放了云祁,是想左右逢源的 谁知如今两边不得好。 梁王那条毒蛇,要是真的发做起来,可怎么办? 陈志缘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联络朝中友人,多番奔走。 谁知这点小动作却被宣武皇帝知道了,还派了太监前来传口谕,说知晓陈家小姐病了,叫陈志缘好好照看女儿,少在外面走动。 这不就是敲打他安分守己吗? 陈志缘为了这事情气的不轻,恰逢此时刘嬷嬷还来说陈书兰病的起不来身要找太医,顿时脸色就非常难看。 “府上的大夫是怎么回事,治不好她的病么?”陈志缘冷声说道“还是她故意病着不起身,非要给老夫寻晦气!” 刘嬷嬷心中直呼造孽。 侯爷竟然以为小姐装病? 但她面上却只能赔笑,“小姐本就水土不服,吃喝不顺的拖垮了身子,那晚受了凉这才病的起不来身,侯爷……您请个太医给小姐看看吧,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陈志缘心情十分糟糕。 他沉着脸到陈书兰那院子里去,只瞧了一眼,心底竟生出一种她活不了几日的感觉。 陈书兰是早年内定的皇孙正妃,如果皇家不赐婚的话,那为了安抚陈家肯定也得给陈书兰另外一门不错的姻缘。 换言之,陈书兰的婚姻很能帮得上他的忙,怎么能这么就死了? 陈志缘立即让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人。 …… 谢昭昭忙碌了小半个月,终于在初十那日,将所有该回的礼都回完了。 宫中特旨叫她不必前去谢恩,但谢昭昭可不敢拿大,依然入宫一趟。 每逢年节,朝廷便要封印半月。 从腊月二十六到年初十。 今日是最后一日封印,但宣武皇帝却已经忙碌了起来。 开年的祭祀事宜,官员的考核,恩科武举,春耕,防洪防旱等等诸多事宜,他便不是每一件都要亲自过问,也会认真留意。 自然要接见大臣,没有时间等着谢昭昭前去谢恩磕头。 谢昭昭就在御书房外叩了个头当是谢了恩,便到咸福宫去拜会贤妃娘娘。 过年的时候,贤妃也赏赐了东西,这恩是要谢的。 第225章 病得不轻 谢昭昭到咸福宫的时候,宫殿内传出贤妃十分愉悦的笑声。 贤妃素来端庄典雅,极少这般情绪外露。 这倒叫谢昭昭好奇起来。 宫女通报之后,谢昭昭进到大殿内,还未下跪请安,贤妃已经亲手把谢昭昭扶起来,“都是自己人,别跪了,来……到本宫跟前儿来。” 贤妃打量了谢昭昭好一会儿,笑盈盈地说“才几日不见昭昭儿,竟是比先前漂亮了许多。” “娘娘谬赞。” 谢昭昭说着谦虚的话,心头却跳了一下。 “昭昭儿”这一类亲昵的称呼,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娘亲喊过她。 后来也便是情分浓的时候,于氏偶尔喊一次。 如今贤妃喊的这般亲近自然,倒是叫谢昭昭面上有些不自在。 但看贤妃温和婉约的脸,谢昭昭又觉得一个称呼而已,自己属实是不至于想太多。 谢昭昭坐在贤妃身侧,表明自己是前来谢恩,感激她的赏赐。 贤妃笑道“只是一点小玩意而已,倒是不至于专门谢恩,不过瞧见你,本宫还是高兴的。” “以后啊,本宫隔三差五叫人给你送点东西,这样你便隔三差五能到本宫面前来走动一二,与本宫说说话了,这本宫倒是觉得不错。” 谢昭昭笑说“娘娘若想找我说话,不必送什么,只派人传个话就是,臣女一定入宫相陪。” “好孩子。” 贤妃轻轻拍着谢昭昭的手,闲聊着过年这几日的情况,又留谢昭昭一起用午膳。 “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谢昭昭笑着问“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是十四。” 贤妃拿起桌上一封信,“他送信回来了。” “原来是平王殿下。”谢昭昭点点头,平王自十五岁后便游学在外,有时一年半载回来一次,有时两三年也不见人影。 上次回来似乎是两年多前吧。 贤妃娘娘数年不见儿子,如今收到亲儿来信,自然是心情预约。 “这臭小子。”贤妃轻叹一声说“虽传了信来,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真叫人操心。” 谢昭昭安抚了贤妃一会儿,留下陪着一起用午膳。 午膳结束后,谢昭昭便离开了咸福宫。 走到宫道转角的时候,忽听前面传出一串对话声来。 “大人且随老夫去平章侯府一趟。” “可是我有别的病人要看。” “老夫的女儿情况很是不好,太医院其他太医都束手无策,老夫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大人这儿来。” “可是——” “求大人开恩,先看了我女儿之后,再看别的病人也来得及啊大人,老夫到时候亲自送您去!” “……好吧。” 那后面的声音低沉微弱。 谢昭昭正好走过转角,便将前方不远处,陈志缘真感激地朝着路金融股笑,引着陆景荣往外走。 “陆先生。” 谢昭昭想了想,叫了一声。 “咦?”陆景荣回过头来,“谢小姐,你今日进宫了。” “是。” 谢昭昭点点头,“您要去何处?给病人诊病么?我正好也习过一段时间的医,可不可以随你一起前去瞧瞧,增长见闻。” 陈志缘脸色不好看。 他对于这个要抢走女儿未婚夫婿,抢走自己大好前途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 先前听闻陈书兰和谢昭昭来往,还责骂过陈书兰有眼无珠。 后来谢昭昭前去陈家别院问候陈书兰,送的那些礼物,也被陈志缘派人丢了出去。 此时一听她想跟着去陈家,陈志缘一万个不乐意,声音极冷地说道“陆太医是去本侯夫上看病,谢小姐当是去游玩吗?增长见闻也不是这个时候!” “非也。” 谁知陆景荣一本正经地说“习医就是要多看多学,既然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棘手的病症,必定是非常厉害的疑难杂症,这正是增长见闻的好时候。” 谢昭昭连忙告罪“原来是去平章侯府,我本来正要去看望陈小姐,如此凑巧,不如一起。” “好啊。” 陆景荣点点头,“那就一起走。” 陈志缘“……” 为了不浪费时间,陈志缘什么都没说,与陆景荣和谢昭昭一并前往陈家别馆。 马车上,谢昭昭轻轻吸了口气。 如此厚脸皮地前去陈家,当然不是为了增长见闻。 最近这两日她关注陈家情况,知道陈书兰的病情不太好。 她前世和陈书兰没有过走动,今生却算得上是朋友。 如今陈书兰这样的状况,她心中担忧,便想过去瞧瞧。 只是想起陈志缘方才那抵触的神情,谢昭昭不得不为陈书兰有这样的父亲赶到惋惜。 马车很快就到了陈家。 陈志缘客气十足地带着陆景荣到了陈书兰那院落。 有陆景荣在前,况且陈志缘也是有头脸的人物,自然并不会对谢昭昭再甩脸子,只当她看不到。 谢昭昭进到屋内,闻到一股很浓的药草苦味扑鼻而来。 她禁不住皱了皱眉。 等她看到床榻上形销骨立的陈书兰时,一口气顿时堵在喉间。 短短一个月不见,陈书兰竟然瘦成这个样子,出气多入气少,哪里还有当初赏菊宴上的风采? 陆景荣也皱了眉,上前去捏脉搏,却是“咦”了一声。 “怎么样?”陈志缘急忙问“陆太医,这孩子情况如何?” “她这……”陆景荣若有所思地瞧着床榻上苍白病弱的人,“好像病的不——” “我瞧瞧。” 谢昭昭突然出声,打断了陆景荣的话,手指捏上陈书兰腕脉。 乘着侧身而过的机会,谢昭昭看了陆景荣一眼。 陆景荣默了默,不说话了。 陈志缘急道“陆太医,到底如何?” “呃……”陆景荣垂眸“我想想,等一下。” 陈志缘恼恨地瞪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毫无反应,慢吞吞地诊脉片刻,皱眉叹道“陈小姐的脉象如此细沉,几乎探不到,怪不得这样的虚弱。” 陈志缘拧眉“谢七小姐当真懂医?” “当然。”谢昭昭摇头说道“陈小姐实在是病入膏肓,怪不得太医都没有办法,不过我想陆先生可能有些办法。” 她看向陆景荣,“对不对,陆先生。” “……嗯。” 陆景荣揉了揉额角“病得不轻,不轻啊。” 第226章 师徒 陈志缘追问“那陆太医可有办法治?” “陆先生当然可以治。”谢昭昭说“我知道陆先生有一套十分厉害的针法,正好对小姐的病症有效,不然就扎针,先让陈小姐醒过来吧。” “……”陆景荣张了张嘴。 那边谢昭昭已经转向陈志缘,“还请侯爷避一避。” 陈志缘将信将疑。 但看陆景荣并没有多说,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刘嬷嬷和两个丫鬟退出去的时候,神色复杂,一步三回头。 不过这番姿态看在所有人眼中,那自然是担忧无限。 等屋内空无一人,陆景荣看着谢昭昭“你怎么胡说?” 陈书兰看起来很虚弱,但实则病情并不严重。 谢昭昭并不解释,只对陆景荣说“先生且安静片刻吧。” 她坐在床弦上,轻轻推了推陈书兰,“陈小姐醒来吧,没人了。” 床榻上,陈书兰犹豫良久才睁开眼,“谢七姑娘……还请你帮我保密,不要让我父亲知道……” “当然。” 谢昭昭柔声说道“你放心,陆先生也不会乱说的。” 一旁的陆景荣“……” 陈书兰点点头,纤细苍白的手回伸向谢昭昭,“谢谢你能来看我。” 谢昭昭将她得手握住,“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有任何难处,与我说,我或许可以帮你。” “多谢。”陈书兰笑着摇头“不过我没有难处,我可以自己应付的,若谢小姐有心,帮我带两样好吃的糕点就是。” “好。” 谢昭昭点了点头,让开床边位置,“陆先生请。” 陆景荣没有过去,“她的病没那么严重,我不看了,走吧。” “好。” 将陈志缘叫进来后,陈志缘立即扑过去看陈书兰,眸中虽然满怀担忧,但陈书兰神色淡漠。 因为知道那份担忧不是对着女儿,而是对着一个可以带来利益的联姻工具。 “先生真是妙手!” 陈志缘见陈书兰醒来,欣喜地说道“先生神医啊,神医……咦,不是说要扎针才能唤醒,这瞧着先生似乎没有动针?” 这一回不等陆景荣开口,谢昭昭便微笑着将话茬接过去,“因为陆先生仔细瞧了一下觉得还没到扎针的份上,便喂了一粒提气的药丸给陈小姐。” “陈小姐果然醒了。” “不错。”陈书兰虚弱地点点头,“陆先生的药当真是灵丹妙药。” 这一唱一和,陈志缘立时消除了怀疑,连番夸赞陆景荣。 陆景荣面上不自在,丢下一句“走了”,率先背着大药箱出去。 谢昭昭朝陈书兰眨了眨眼睛,也跟了出去。 陈志缘说“老夫派人送先生。” “不必了。” 谢昭昭微笑,“伯父安在,我会送陆先生回去的。” 陈志缘只得放弃。 等到了陈家别馆外面,陆景荣一脸凝重地说道“你怎么撒谎?撒谎不好。” “那陆先生为什么不戳破我?” 谢昭昭挑眉道“你知而不言,便和我是从犯了。“ 陆景荣“……” 他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与病人的病情之事说不可以撒谎,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瞧他那正儿八经的模样,像个小老头一样,谢昭昭难得起了逗弄心思,“我若偏那样呢?” “不要叫我看到便没事。” 陆景荣转身就走,“下次我如果看到就戳穿你。” 谢昭昭笑道“原来陆先生已经在想下次一起出诊的事情了,你医术高超,不如收我做徒弟教我行医?” “不收徒。”陆景荣依然一本正经,“没时间。” 谢昭昭笑眯眯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陆景荣定住脚步,回过头就见谢昭昭有模有样地朝他行了个大礼。 陆景荣脑筋忽然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是为什么啊? …… 陈家别馆 陈志缘关心了陈书兰一句,又交代刘嬷嬷等人好好照看小姐,便离开了。 刘嬷嬷扑到床边去,“小姐!” 书兰摇了摇头“别担心,我如今这样半死不活,他不可能就非要带着我去见谁的。” 前几日夜间,刘嬷嬷前去禀报平章侯陈书兰的病情,却不小心听到陈志缘和下面的管事说,要带陈书兰去见梁王赔礼道歉。 陈书兰一个闺阁小姐,怎么能私底下去见亲王赔礼道歉? 刘嬷嬷觉得平章侯是真的疯了。 回来后,她将事情告诉陈书兰,求个对策,最后便决定装病。 虽然装不了一世,但哪怕拖一时也是好的。 拖着的这段时间也可以好好想想办法。 那些太医只要银子用的巧妙,都能拦得住,但谁知陈志缘不死心,竟然请了陆景荣来。 还好,一并来的有谢昭昭,将陆景荣拦了拦,不然那耿直的太医真的会把陈书兰的病情说出来。 刘嬷嬷心有余悸,想起方才的事情,又忍不住说道“小姐有没有求谢小姐帮忙?” “不曾。”陈书兰摇头,“也不必。” “为什么啊——”刘嬷嬷焦急道“谢小姐看起来那般热心,而且她还聪明有本事,如果她肯帮忙,说不准小姐不必这般难过。” “她是她,我是我。”陈书兰低头说“我如今这样难过,是我父亲、我的家人造成的,陈家家事不该牵扯别人进来。” “否则他日父亲迁怒谢小姐,做出点什么伤害谢小姐的事情来,岂不是我害得?”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能带累了旁人去,如此方对得起谢小姐把我当做朋友。” 刘嬷嬷欲言又止,一时无话。 “我就接着病吧。”陈书兰神色幽幽地看着不远处桌面上的琉璃茶盏,“马上就要上元了,那一日肯定热闹,到处都是人。” “到时候父亲也要出府去的,府上的下人想看灯会,肯定也有人偷溜出去。” “到时候……” 陈书兰话到此处,静默下去,唇角却浮起点点期盼的笑意。 她无法做一个交换利益的联姻工具。 既然陈清辞不带她走,那也无所谓的。 她可以自己走。 或许走了会被抓回来,或许会遇到坏人,或许会冻死饿死在某个角落。 但都好过留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成日担心自己被包装成最精致的礼物,被送到某个人的府上去。 第227章 拜师 谢昭昭回到府上之后,认真准备了拜师六礼。 关于习医这件事情,她非常认真,也非常坚持想继续学下去。 但是最近苗先生总是不回府,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做什么。 习医并不是能自学速成的,非得有人教才可以。 谢昭昭本就有心想寻个靠谱的师父,谁知道陆景荣恰巧出现。 这可算是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 香桂瞧她准备的这般认真,还以为是给苗先生的,心想自家小姐总算要正经拜师了。 结果准备好却是往陆景荣那里送,着实叫香桂呆滞了好一阵子,“陆……就是那个神仙子陆先生吗?可是他怎么会收小姐为徒弟?” “总之他答应了。”谢昭昭正儿八经地说“还受了我一拜。” 亲眼见过那一拜的红袖张了张嘴。 当时难道不是强买强卖? 红袖觉得,陆先生到最后可能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想到那被外人传颂,医术惊世骇俗,命理之术能通鬼神的神仙子,竟会露出那种呆傻样子,红袖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红袖说“奴婢瞧着陆先生和小姐是天定的师徒,这便帮小姐送去。” “还是你会说话。” 谢昭昭笑看红袖一眼,“你先去查查陆先生住在何处,这礼我是要自己去送的。” “是。” 红袖笑着退了下去。 陆景荣并没有什么怪癖,住的地方也不算是隐蔽,就在城北一处小院中。 不过因为年宴的时候,暴露了摘星先生弟子神仙子的身份,引得许多达官显贵慕名前去。 有的是求医,有的算命,还有的说是交朋友。 不过想来都是有求于他。 谢昭昭听着略略唏嘘一声,“看来那日年宴,我给陆先生招了麻烦。”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陆景荣这般人物,身份一暴露,也的确容易引得众人追逐。 就怕是宫中的宣武皇帝,都要找陆景荣问点什么。 “现在陆先生都不回家了。”红袖说道“似乎是直接住在了太医院。” “太医院毕竟是朝廷的地方,那些人也不好跑去打扰他的清静……”谢昭昭想了想,说道“那我去太医院送这份礼吧。” 谢昭昭隔了两日,便去宫中拜会贤妃娘娘。 与贤妃坐了半个时辰,离开咸福宫后,等在了宫道之上。 入宫之前她便探问过陆景荣的日常作息。 最近这几日,宣武皇帝每日都会传召陆景荣前去请平安脉,请完脉,陆景荣会从这里回太医院。 最多再有一盏茶,陆景荣必从此处过。 谢昭昭安静地等着。 那咸福宫的小太监瞧她这样,也不催促,安静地站在一旁侯着。 片刻过去,陆景荣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宫道上。 他一身墨绿色官袍,依然是背着一只极大的药箱,低着头一路走来,不知在想什么。 “陆先生。”谢昭昭等他到了近前,跨出一步,礼数周到地福了福身,“谢七有礼了。” 陆景荣思绪被打断,猛然抬头。 见是她,微微皱了皱眉,又点头“嗯,有礼。” 话落便要往前走。 “陆先生。”谢昭昭挡住他,“我有些话要和陆先生说。” “啊这……”御书房太监笑眯眯地说“县主,陆先生回太医院还有事,您看您不然改日?” 谢昭昭笑容温和“只是两句话而已……公公不如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这里说完了,会亲自送陆先生回太医院的。” 太监有些犹豫,看看陆景荣又看看谢昭昭。 谢昭昭挑眉问道“难不成公公怕我对陆先生做什么吗?这是皇宫,到处都是眼睛,便是我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再说了,陆先生对我有恩。” “我谢恩还来不及,怎会伤害恩人?” “县主说的哪里话?”太监赔笑一声,欠了欠身子,“那就劳烦县主,送陆先生回去,小人告退。” 那太监退走时,谢昭昭也摆手让咸福宫的太监退下。 陆景荣眉头紧皱“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谢昭昭笑盈盈说“我那天说的是认真的,先生收我为徒吧。” “……” 陆景荣深吸口气,说道“我不收徒弟。” “我可以给先生一些好处。” “我不要。” 陆景荣干脆利落地说完,错开谢昭昭往太医院走。 “先生——”谢昭昭又跨一步将他拦住,“我可以为先生解决麻烦,比如,每日找上你的那些人,我可以让他们离你远远的,让先生有个清静。” 陆景荣停了下来。 谢昭昭又说“我也不会每日缠着先生问这问那,有我解决不了的疑难时,我才会询问先生,也会看先生的忙碌情况配合先生。” “不会占用先生很多时间。” “我府上还有一些罕见的药材,若先生炼药之类,都可以拿出来给先生用。” 陆景荣直白道“圣上说,朝廷贡品,太医院所有药材任我取用,你家的药材比皇宫的多吗?” “这……”谢昭昭笑了笑,“应该没有,但我有什么都愿意拿出来给先生用,并且不求回报,这是诚意。” 而皇宫和太医院的药材,可不是白拿的。 宣武皇帝的赏赐并非不要回扣。 陆景荣想了想,说道“学医很辛苦的,你要跟我学就得努力认真,不然的话我不会教你。” “我会很努力很认真。”谢昭昭笑容明媚,“必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等一下。” 陆景荣眉心微拧,“你不要叫我师父,还是叫我先生,以后都这样吧,叫师父平白把人叫老了。” “好。” 谢昭昭点点头,心情不要太愉悦,“那我送先生去太医院。” “不了,我今日出宫,要办点事。” “也好。” 谢昭昭便送陆景荣到了宫门口,原本她想陪着他去办事的,但陆景荣说不必,谢昭昭只能恭送先生离开。 坐在马车上,她从半开的车窗看着陆景荣远去的车影,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办好了! 陆景荣坐着朴素的马车,兜来转去地总算到了一处暗巷。 下了车后,他随着驾车的长随从后门进入一座庭院。 庭院之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即便是冬日里也轻纱漫舞,尽显富贵风流之气。 第228章 亲兄弟 一路到了一座精致典雅的阁楼中,那长随退了下去。 “来了?” 阁楼内,有慵懒暗哑的男音响起,随着挂珠帘的月亮门内传出脚步声,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女莲步轻移着走出,朝着陆景荣福了福身,退到了外面去。 “进来喝茶。”里面的男子说。 陆景荣站着没动,因为空气之中的某些气息,浑身紧绷,“不了,我来只是告诉你,不用你帮我找地方了。” “哦?” 里间的男子微愣,“为什么不要了?” “有人帮我找了。” “谁?” “我新收的徒弟。” 屋中瞬间静默下去。 良久后,只听“叮咚”一串响声,里间男子放下茶盏,撩起珠帘走出来。 男子穿着一身玉白色交领的锦衣,领口略微有些松散,露出的那片白皙肌肤上,有两个小巧可爱的口脂印子。 男子容颜俊美,神情慵懒。 陆景荣却是只扫了一眼就别开了脸,“纵欲伤身,大哥平素节制一点吧。” “哪的徒弟?”陆汉秋却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你不是不收徒吗?谁这样大的面子让你松了口?还是你上当受骗?” “谢七姑娘。” “什么?” 陆汉秋长眉高挑,“是殿下叫你——” “是我自己。”陆景荣感觉鼻息之间某种气息更加浓厚,他禁不住朝后退了退,“我想教她。” “……好吧。” 陆汉秋点点头,“所以你落脚的地方,谢七小姐会帮忙安排?” “是。” 陆汉秋沉默良久,有点不能接受陆景荣这么容易就收下徒弟,还是自己愿意的,不是殿下要求的。 “为什么?为什么收她?” “她很漂亮。” “……” 陆汉秋无言片刻,“你也看脸?” “倒也不是完全……”陆景荣仔细地想了想,说道“很让人舒服。” 顿了顿,陆景荣又认真说道“她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陆汉秋深吸口气“好吧,你乐意就行,不过你这些话最好不要当着殿下的面说,否则殿下打翻了醋坛子可够你受的。” “为什么?”陆景荣皱眉,“我是说实话。” 陆汉秋无言以对。 索性陆汉秋也懒得管,摆摆手说“那一切随你吧。” “我走了。” 陆景荣转身离去。 陆汉秋瞧他走的步子又快又急,背脊还紧绷,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气味,难道我这里是有什么气味叫你难以忍受?” “是。” 陆景荣点头,“难闻。” 陆汉秋噎了片刻,追问道“你倒说说是什么难闻的味道?” “脂粉,熏香,花草香,男女之事后的气息……”陆景荣说的一本正经,“还有——” “好了,停!” 陆汉秋额角抽动,“别说了,走吧,走吧,再见!” 陆景荣没有停留,只是又交代了一声“纵欲伤身,要保重身体”,便快步离开了 陆汉秋骂了一声“怪癖”。 他怎么就闻不到那些味道? 再想想方才陆景荣一本正经说气味的模样,陆汉秋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明明是亲兄弟,但脾气秉性根本是天差地别。 莫怪都是姓陆的,旁人却根本想不到他们会是一家人。 “大人。” 有个管事快步走了,瞧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面露复杂“二爷走了吗?可是东宫那边——” “糟!” 陆汉秋脸色微变,“叫他一打岔忘了正事了,快快,去把他叫回来!” …… 谢昭昭回到凉国公府之后,便着手寻摸陆景荣安生的地方。 “要隐秘且环境清幽,但不能是偏僻的犄角旮旯,院子不要太小,但也不需要太大,二进吧,再找几个可靠的人护院。” 谢昭昭一边往望月楼内走一边交代,“陆先生的起居还是需要人照看的,但不能找太年轻的小丫头。” 陆景荣一门心思钻研医术也星象命理之类,说难听点叫书呆子。 他需要清静,太年轻的小丫头免不得不稳重,去照看陆景荣反倒不合适。 “对了,院子最后能空出一部分房间,打通了,照着苗先生那院子的样子,做一院子的药柜,把常用药材都准备齐全。” 香桂咋舌道“小姐这样的徒弟也太贴心了!” “陆先生的弟子可不是谁人都能做的,我自然要贴心一些。” 谢昭昭刚进了望月楼,忽然想起谢嘉嘉平素想法新颖奇特,说不准对这师父的院子也有什么好的建议。 于是谢昭昭让红袖先去办这件事情,自己转往谢嘉嘉那边去。 这个点儿,谢嘉嘉正逗弄小月牙。 小月牙如今月份大了,每日在床榻上翻来滚去,乐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谢昭昭来了之后,与姐姐一起逗了逗小孩,等孩子累了,打着小哈欠睡着,她才遇谢嘉嘉说起正事。 谢嘉嘉托腮瞅着谢昭昭,“怪不得来找我呢,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姐姐这话说的,我没事的时候也常来你这里消磨时间啊。” “逗你而已。”谢嘉嘉掩嘴笑了下,牵着谢昭昭到外面桌边坐下,“你仔细说说你的想法,我们可以把细节做成图纸,然后找好了宅子之后,让人重新整理成你想的那样。” 谢昭昭蹙眉“这样要好些时间。” “但住着舒服不是吗?”谢嘉嘉铺开纸张,“毕竟不是住三日两日,是长久。” “总要整理的和心意一些,你那师父住的高兴,住的舒适了,这一遭才不算是白辛苦。” “这倒是。” 谢昭昭点点头,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谢嘉嘉。 谢嘉嘉动手画图,偶尔会给谢昭昭一点建议。 偶尔也会遇到两人意见分歧的时候,便会各抒己见,商议之后选定最佳方案。 月牙儿这一觉也睡得沉,竟然睡了三个时辰。 等到天色暗沉下来,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俩大致把草图画好了,孩子都没醒。 谢嘉嘉拎着那图纸感慨地说道“这小崽子,定然知道我们有的忙,专门给我们留了时辰呢。” 话音刚落,小孩子中气十足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谢昭昭和谢嘉嘉视线一对,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第252章 他虚了? 谢嘉嘉怔了怔,缓缓说道:“朝廷里的这些事情,你看得比我透彻,应该是我想多了。” 谢昭昭摇头说:“不是看得透彻……” 而是前世见过前朝覆灭,江山更迭,也受过那种没有硝烟的战火洗礼,对这些事情更敏感了而已。 宣武皇帝五年都没有给云祁和陈书兰赐婚,现在更不可能。 “好了好了。”谢嘉嘉赶忙说:“不提这些沉重的事情了,说点儿有趣的,下午小月牙忽然喊了一声妈妈。” “什么?” 谢昭昭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就是喊娘了。”谢嘉嘉轻笑着,满脸都是慈母光辉,“真没想到,那么大个小不点儿,眨眼功夫都能喊娘了。” “她才六个月?” 谢昭昭怔愣,“这么早说话吗?娘说说话早的孩子都很聪明的,那小月牙必定也很聪明!” “嗯,那当然了。”谢嘉嘉得意道:“我生的,自然聪明。” 谢昭昭笑着夸赞:“必须聪明!对了姐姐,月牙先前可取名了吗?” “没呢,一直没想到好的,就拖着了。”谢嘉嘉皱眉,“不过也好,当初如果取了,现在还得改呢,这两日我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儿。” 于是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儿孩子的名字。 谢昭昭读书不多,而且当初是跟着谢威在战场上,读的多数是史集兵书,对诗词歌赋可算是一窍不通,自然是想不出什么诗风画意的好名字。 谢嘉嘉倒是想了两个,但都不太满意。 谢昭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请陆先生帮忙取名吧,陆景荣先生,他如今虽只是太医院的八品医士,但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一定可以为月牙取个好名字。” “他?”谢嘉嘉单手托腮:“会不会很麻烦?” “陆先生很好说话的。”谢昭昭笑道:“等下次见面我找机会问问,若他忙碌不便,那就算了,咱们再想别的名儿。” “也好。” 谢嘉嘉点了点头。 谢昭昭说起陆景荣,忽然就想起马车上陆景荣一本正经和她说陆汉秋肾经虚损,还有补肾益精的事情,表情就微妙起来。 “喂——”谢嘉嘉推了推谢昭昭手臂,“你又在想什么?瞧你这脸色,什么羞耻的事情叫你露出这副表情?” “……” 谢昭昭抿了抿唇,姐妹俩如今是无话不谈,感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晚上都睡在个被窝不分开呢。 她这事儿憋在心里,现在被谢嘉嘉一嘀咕,也是不吐不快,便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靠过去和谢嘉嘉小声说:“有这么个事儿……” “哦。” 谢嘉嘉听完后,眼神有一点古怪,“他虚了?” 谢昭昭虽人活两世,但对这个话题,总是觉得没法宣之于口,哪能想到谢嘉嘉毫不避讳,而且她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谢昭昭面上顿时很不自在:“姐姐,我在说习医,要学……肾经。” “那就学啊。”谢嘉嘉戳了戳谢昭昭的额头,“你是学医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男科嘛?让不性福的男人能够性福,解决不孕不育或者各种男人隐疾,这也是功德,干嘛避讳?” “古来医者大多是男的,但他们不也精通妇科,还有专门研究女人病的呢。” 谢昭昭把性福当幸福,觉得谢嘉嘉其实说的非常不错。 她点头说,“既然学医,的确不该避讳这些那些的,陆先生是个很好的师父,我得跟着他好好学才是。”https:/ “这就是了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等以后妹妹成了神医,带着咱们全家养生,没准儿咱们都能长命百岁。” 谢昭昭哭笑不得,“姐姐这样期盼,倒不如你也来和我一起学!” “我才不学。” 谢嘉嘉连连摇头:“我年纪都多大了,脑子不灵光了啊,再加上我是孩子的娘,现在主要关注孩子,没空的,爹娘和兄弟妹妹这般厉害,我只需要躺平就好了。” 谢昭昭好奇:“什么是躺平?” “大概就是……混吃等死,什么也懒得做,没理想不必努力。”谢嘉嘉感慨:“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啊!” “……” 谢昭昭无言片刻。 谢嘉嘉亲热地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小妹,你好好努力,以后你做皇后,姐姐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躺平一辈子啊。” “……” 谢昭昭彻底无话可说。 谢嘉嘉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他真的虚的需要补了?” “呃……”谢昭昭抿了抿唇,“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陆先生说起,我便听了一点而已,我们也主要是说药理的。” “哦。”谢嘉嘉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他日夜御女,不虚才怪。” 谢昭昭好奇道:“听姐姐的口气,似乎和陆大人有些交情?” “是有点过节。” 谢嘉嘉琢磨了一会儿,“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刚说到此处,屋内传出小月牙“哇哇”的哭声。 谢嘉嘉黑脸叹气:“这冤家,怎么又醒了,这才睡了多久啊。” 说着,谢嘉嘉快速起身往屋内去瞧孩子了。 谢昭昭也起身过去。 “尿裤子了,好臭哦。”谢嘉嘉嫌弃地直皱眉,一边给孩子换干爽的衣服,一边戳着孩子的小脸蛋说:“尿裤子的臭丫头!” 小月牙哭的更厉害,小手小脚乱蹬。 谢嘉嘉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小脚丫,很响但是并不疼,“别闹,叫你姨姨看笑话。” 小月牙哭声笑了起来,听着委委屈屈的。 谢昭昭瞧着心疼的不得了,瞧着谢嘉嘉动作熟练地给孩子换好了衣服,便要去抱她起来。 “小姐——”外面忽然传来红袖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陈姑娘醒了。” 谢昭昭只好收回双手,对谢嘉嘉说了声出去一下,快步走到了外面来,“怎么样?” “不好。” 红袖神色复杂:“和前几次醒了一样,一直坐在那里发呆不说话,青苔姑娘试着与她说话她不理,拿吃的拿水给她,她也不动。” “知道了。”谢昭昭皱眉:“我过去瞧瞧再说。” 第253章 幼稚不幼稚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 厢房内昏黄的烛火在跳跃,廊下站着两个粗使的嬷嬷,瞧见谢昭昭踏着月色而来,赶紧给她福身行了礼。 屋中传出青苔苦苦祈求的声音,“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吃一口吧,就一口——” 谢昭昭脚步略停,眉心下意识地蹙起,复又往厢房走去。 “小姐,小姐您这是要让奴婢担心死吗?” 厢房门打开的时候,青苔的哭声也响了起来,“您不吃东西不喝水身子怎么能撑得住?” 她为陈书兰忧虑伤心,甚至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谢昭昭走到近前时,只见陈书兰安安静静地抱膝坐在拔步床上,脸向着床内侧埋在膝头,一头乌黑青丝披垂周身。 “陈小姐?”谢昭昭轻唤,“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多少吃一些吧,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你。” 陈书兰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没有用的。” 青苔哭道:“小姐醒了已经一刻钟了,奴婢无论说什么她都毫无反应,就和先前几次醒来一样,她不会理我们的。” 更不可能吃东西喝水。 谢昭昭也早猜到陈书兰会是这般情况。 她深吸了口气,不信邪地坐在床榻边上,轻声细语地劝慰:“你不吃东西不喝药身子真的会撑不住的,到时候病倒了是自己难受。” “听我的话,我们先吃一点——” 看她还是毫无反应,谢昭昭试着说:“他……我是说我五哥,你知道他是我五哥吧?” 陈书兰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谢昭昭,死水一样的眼睛里也浮起几分光华。 谢昭昭暗暗舒了口气,再接再厉地说:“他有事去忙了,可能要晚些过来,你先吃点东西,等他回来我便叫他过来看你。” 陈书兰眼底光华黯淡下去,重新埋头于膝间。 接下去,无论谢昭昭说什么,陈书兰都毫无反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青苔已从一开始的低低啜泣到现在变成泣不成声,连连说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谢昭昭沉默片刻,无奈起身前往谢长渊那院落。 然而谢昭昭到了之后,迎接谢昭昭的是一室空荡—— 第254章 唤回小姐的神魂 云祁不生气,反倒笑起来:“好啦,只是和你开点玩笑而已……皇爷爷五年了都没硬给我和陈书兰赐婚,如今这节骨眼上更加不会。” 尤其陈书兰还病了。 皇长孙的正妃,需要德行能力家世手段样样出彩,一个病人是不行的。 现在宣武皇帝和太子已经默认了谢昭昭。 谢家也比陈家更加适合云祁。 怎么可能为了安抚陈家就把前面一切全盘推翻。 “那你还试探我。”谢昭昭没好气道:“闲的你……你说圣上在等,也就是说,对陈书兰的安顿也不会那么快了?” 云祁说;“应该是,暂且让她住在谢府。” “可是她的病情很是复杂……”谢昭昭深吸口气,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云祁。 云祁皱眉说:“这么严重?非得你五哥在旁陪伴不可吗?” “可不是?”谢昭昭拧眉:“她不吃不喝,我五哥又脚底抹油了,真不知怎么办。” 云祁想了想说:“今日下午大理寺找到了陈书兰的贴身嬷嬷,陆汉秋现在应该已经问完话了,我派人叫他把那嬷嬷送去。” “且看对陈书兰有没有用。” “另外我会派玄明在京里京外寻一寻谢五。” “好。” 谢昭昭点头,“我也让手下的人去找了,那现在只能先这样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如果有任何事情,你让人通知我。” * 谢昭昭回到府上的时候,大理寺的人也送了陈书兰身边的刘嬷嬷回来。 进到海棠居后,谢昭昭发现刘嬷嬷的脸色很不好,腿脚也似受了伤,若非是一旁青苔扶着,恐怕都站不稳。 “嬷嬷您这是——”谢昭昭暗忖,应当不是陆汉秋给用的刑吧。 “上元那晚和小姐分开后,被人潮冲散,受了踩踏之伤。”刘嬷嬷笑着说:“幸得有心人救了老奴,找看了这些时日,才能重新回到小姐身边来。” “老奴现在正要进屋去看望小姐情况,不想七小姐来了。” “嬷嬷辛苦了。” 谢昭昭感慨果然是忠仆,上前去扶住她,一边往房内走一边询问,“嬷嬷可知陈姑娘如今的情况?” “青苔大致与老奴说了。”刘嬷嬷点点头,“老奴且试试看,再说吧。” “好。” 谢昭昭颔首。 进到屋内时,陈书兰依然是那副样子。 连姿势都和谢昭昭离开的之前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 刘嬷嬷一瞧见她,浑浊的眼中泪水泛出,顾不得脚上没怎么好的伤势扑到了床边上,连唤小姐。 可陈书兰只是略微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便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接下来,无论刘嬷嬷说什么,她都不言不语,毫无反应。 青苔在一旁抹泪,“都大半个月了,奴婢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行,原以为嬷嬷来了能有用,没想到小姐还是这样……” 刘嬷嬷拉起被子给陈书兰盖在身上,“不怕,老奴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一定!” 她自小伺候陈书兰,对陈书兰的喜恶可谓十分清楚。 她就不信,不能唤回小姐的神魂! 这一晚上,刘嬷嬷卯足了劲儿和陈书兰说话,并提了陈书兰喜欢的饭菜口味,和冀北点心。 谢昭昭也顾不得是大半夜,命人找了京中冀北风味的食肆去做那些饭菜和点心。 但整整折腾了一夜,无论是刘嬷嬷说的话,还是那些饭菜,都没能引起陈书兰的反应。 她像是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https:/ 天明时,刘嬷嬷和青苔已经给哭不出来也哀伤的说不出话来了。 “昭昭。” 谢嘉嘉听闻此处消息,到海棠居,“我帮你盯着,你去休息。” 谢昭昭一晚没睡,现在着实累的够呛,头脑都嗡嗡作响,闻言却摇了摇头:“姐姐还有小月牙要照看,我——” “哎呀那小丫头现在睡得好沉呢,况且就算醒来也有嬷嬷乳母一大堆人帮我顾着,不妨事的。”谢嘉嘉抓着谢昭昭的手,把她塞给香桂:“快带你家小姐去休息。” “再这么下去,陈姑娘没好她也要病倒了。” 香桂和香蓉也陪了谢昭昭整晚,自己累不说,更担心谢昭昭。 两人左右扶住谢昭昭,并不言语,只是眼神之中带着关怀和请求。 谢昭昭叹道:“也好,那就辛苦姐姐了。” 她朝陈书兰那院子瞧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望月楼随意洗漱后便把自己丢到床榻上去,谢昭昭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许是累过了,心里又惦记着事情,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神,还接连做梦。 而且梦境稀奇古怪。 一会儿梦到和陈书兰爬山,一会儿又梦到和谢昭昭逗孩子,一会儿还梦到陆景荣给她讲药理。 梦的最多的是云祁臭着一张脸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和别人成亲你都不管的吗?你也学我来抢亲啊! 猛然间,谢昭昭翻身坐起,瞪着床帐半晌,缓缓舒了口气。 因为没睡好,她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一会儿。” 香桂和香蓉都还在休息,这会儿是红霞守在房中,见谢昭昭醒来快步上前扶她,“小姐才睡了两个时辰多点,还是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 谢昭昭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一边起身一边问,“海棠居那边怎么样?五公子人回来了吗?” “没呢。”红霞回:“五公子还没有消息,海棠居的情况……刚才有人来回报过,据说那位一直还是昨晚的姿势,变都没变一下。” “三小姐没办法了,便叫人先把她打昏,然后把陆先生给的药硬灌了一些进去。” 谢昭昭默默,“灌进去的多吗?” “不多。”红霞摇头,“灌到口中咽不下去,大部分吐出来了。” “……” 谢昭昭的头忽然好疼好疼。 这可怎么办? 静默片刻,谢昭昭深吸口气,洗了把脸坐在妆奁前,“叫人来给我理一理妆发,我过去一趟。” “是。” 红霞应下,赶紧叫来外院一个手巧的小丫头给谢昭昭把发丝理好了。 谢昭昭便带着红霞一路往海棠居去。 第256章 今日的好心情没了 陆汉秋到谢家是奉了太子口谕,门前下车之后,便带着补品和太医到海棠居去了。 陈书兰还没醒。 太医诊脉之后说法和陆景荣差不多。 陆汉秋站在窗口,隔着半开的窗户瞧着里头睡的很沉的陈书兰,简单询问了刘嬷嬷和青苔几句,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太医从里面退出来的时候,陆汉秋也恢复了平静,“走吧。” 太医随在陆汉秋身边,沿路出府有一搭没一搭和陆汉秋说着话。 走到回廊转角时,忽听一串孩子哇哇叫喊以及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 陆汉秋回头去看。 不远处,谢嘉嘉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逗,阳光照在脸上,那笑容十分明媚。 太医嘀咕道:“听说苏大人这大半个月来萎靡不振,她倒是还能笑得出来,真不明白苏大人那么好的男子,她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和离。” 陆汉秋淡笑道:“本官也好奇……既然要和离,当初干嘛要成亲?” “呃,这……” 太医讪讪,这谁能知道。 不过陆汉秋一开口,太医忽然想起这是谢府,在谢府议论谢公嫡女和离成亲属实是不该,当即便闭上嘴垂下头。 陆汉秋却是站在那里也不走了,眯着眼,饶有兴致地多看了谢嘉嘉两眼。 “小姐——” 谢嘉嘉身边婢女瞧见陌生男子,低声提醒。 谢嘉嘉抬眸扫了一眼,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面无表情抱着孩子左转绕道,消失陆汉秋和太医眼前。 太医等了半晌不见陆汉秋有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陆大人,时辰不早了。” “嗯,不错。”陆汉秋点点头,“赶紧回吧。” 谢嘉嘉转到海棠居时还沉着脸,“不是说东宫送药品和补品,他怎么也来了?” “不知。”婢女低声回话:“说是和太医一起来的。” 谢嘉嘉皱着眉拨弄小月牙的脸蛋,冷哼了一声说:“今天的好心情没了。” * 周王府 自年前楚南轩事件之后,周王和宁妃被梁王针对,到年后又是上元案,整个周王府内弥漫着一股低气压,也安静的异常。 如今春暖花开,这种低气压依然没有消散。 “母妃的身子可有好一些?” 寝居里,周王将上好的茶水浇在一株金玉兰上,捏起帕子细细地清洗那兰花叶子,一边淡声询问站在几步远处的中年男子。 “回殿下,宁妃娘娘近日来修养的不错,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那就好。” 周王淡淡说道:“母妃最近这段日子受苦了,这苦本王不会让她白受。” “殿下的意思是……”中年男子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地问道:“要动手了吗?” “那不然呢?” 周王轻笑:“快一个月的时间,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好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先前的打点都白费?” 修长秀雅的手指掐住一片金玉兰的叶子。 伴着一声极其细小的咔嚓声,叶子被周王摘在手上。 他手指用力,捏着叶汁将指尖染上鲜红,那清冷淡漠的视线也逐渐边的冰冷阴沉,“既断本王臂膀,本王若不回以颜色,岂非显得本王太软弱可欺!” “不错。” 中年男子咬牙,“那清净峰后山谷之中的冥楼,这些年殿下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如今被一下子清剿,多年辛苦付诸东流——” 再加上,这一次梁王落马牵连的人太多。 周王安插在朝中的有些人也被拉下水。 可算是叫周王府元气大伤,这一两年内都别想有什么大的动作。https:/ 若他是殿下恐怕当场便要暴走——好在殿下能沉得住气,一直蛰伏忍耐,逐步打点到今日,总算要动手。 中年男子说:“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谢昭昭出京了,定西王大概率也要追过去,太子殿下今晚会去天牢之后见梁王。” “如此很好。” 周王垂眸,“就让云祁找他心爱的姑娘吧,到时回京,看他如何招架……一个永远耽与儿女情长的皇长孙,又值不值得百官效忠,会不会让父皇失望。” * 京南官道上,谢昭昭快马奔行,身后跟着红霞和一队蓝衣劲装佩剑的武婢。 她不是要去平阳郡,而是要往杨松谷去。 谢长渊那个人聪明的过了头,知道自己跑路之后必定有人寻他,就绝对不可能跑到大家都能想的到的地方。 他反倒会选个最不可能的地方蜗居着,等事情过去再冒出来。 杨松谷在京郊八十里外,谷中有个山庄,是当初开平王送给于氏的嫁妆。 于氏偶尔和谢威闹了脾气,便躲到那里等着谢威去哄。 这两年于氏已经很少和谢威吵闹。 那山庄风景极好,于氏让专人一直打点,每年都要过去住几日散心。 现在谢昭昭有八成把握,谢长渊必定在那里。 谢昭昭一路快马不停,只盼着早点赶到,寻着谢长渊把他弄回京城,先保着陈书兰的小命再说。 * 定西王府 云祁在寒月轩内换好了衣裳,慢条斯理系袖扣,“林震跟上去了吗?” “早跟上去了。” 林野低声回道:“小姐一出城,林震便带人暗中跟着了。” 上次谢昭昭清剿清净峰那件事情之后,云祁便让林震带人守着谢府,就怕谢昭昭又突然来这么一下。 果不其然,这才几天过去,又自己带着人出京了。 虽说谢昭昭武功极好,身边还跟着武婢,但上元时候那桩惨案,一次死了那么多人着实叫云祁心有余悸,半点不敢大意。 “不过属下觉得,那个培养死士的窝点都被剿了,暗处那人应该也没太多人手派出去攻击谢小姐吧?” “以防万一。” 云祁淡淡留下一句,起身往外,“听说今夜父亲要去天牢见三皇叔,我总觉得天牢不会太安生,还是跟过去看一看吧。” 那背后之人心计极为深沉。 这一次他可算是把那人的势力给剪了大半,那人蛰伏这么久,只怕在酝酿什么大的反击。 这种情况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云祁丝毫不敢大意。 哪知刚出了寒月轩没走几步,有个王府侍卫快步奔到近前来禀报:“殿下不好了,谢小姐在去往杨松谷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第257章 皇家兄弟 云祁瞬间面色微变,“何处来的消息?” “林护卫手下的人冒死前来禀报的,他浑身是血,只说了这一句人就昏死过去,现在已经请大夫过去医治了!” “人在何处?带我去!” “是。” 那王府侍卫起身之后快步而走,等云祁看到那个所谓林震身边护卫时,他皱了皱眉:“有些眼生,不像是林震常带的那几人。” 林野上前看过,沉声说:“这个人是林震最近才提拔上来的,在咱们王府也当差好几年了,最近十分得林震信任。” “哦。” 云祁垂眸片刻,忽然笑了,“看来他很希望我离京,既如此,我怎么能不如他的愿?” 半盏茶后,身着玄黑宽袖软甲战袍,配着长剑的尊贵男子带着一队玄甲军精锐从定西王府奔了出去。 一连串的马蹄声如雷一般轰隆作响,很快出了西城门。 城门一侧阴暗处,有人瞧着那人离开,身形一闪,隐入了夜色之中。 * 夜色浓郁,太子离宫之后没有回东宫,而是吩咐人驾车前往天牢。 到了天牢之前,太子贴身护卫厌离扶着太子下了马车,陪伴他一起步入牢房之中。 一路走来,空气之中都是腐败馊臭的气息。 阴暗且潮湿。 典狱长举着火把,带着几个人随在太子和厌离身后。 梁王如今在关押重犯的铁牢,在地底三层,牢门便有三重锁,典狱长和其他两个副手没人一把钥匙才能将锁打开。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下台阶到了地底的铁牢前,典狱长上前躬身说:“殿下退后,小人开门。” 太子“嗯”了一声,站在铁门不远处,明黄色绣龙衮服上的金线随着火把火光跳跃,熠熠生辉,在这暗牢之中也十分夺目。 而他身边的厌离则双手环胸抱剑,一身青黑色的衣服,似隐于黑暗之中,呼吸极轻,毫无存在感。 随着咔嚓咔嚓数声,铁牢的门打开,典狱长行礼:“太子殿下请。” “你们出去吧。”太子吩咐道:“到外面等候,不要靠近此处。” “是。” 典狱长和其他人很快都退了出去,厌离也退到铁牢之外,只剩下太子一人。 太子撩袍,踩着水洼进到了铁牢之中。 这牢房四方四正,极小。 只有墙壁上挂着两盏壁灯,灯芯燃烧散出刺鼻的灯油味道。 一个衣衫破烂脏污,头发都结块的男人坐在正中间。 听得有人进来,他抬起头茫然张望片刻,视线最终定格在太子身上,“大、大哥?” 梁王的声音嘶哑,似是不相信能在这里看到太子。 盯了半晌,直到太子叹了一声,梁王才猛然站起身来朝着太子扑过去,“大哥,你帮我向父皇求情啊大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在幽云十六州作威作福了!” 可是手脚上的锁链叫梁王无法靠近太子。 刷啦啦的声音响起来,他冲到一半的时候扑跪在地,复又抬起头来,满目哀求:“大哥我求你,救救我,看在我也曾经为了大秦开疆扩土的份上——” “我守卫幽云十六州,这些年抵抗外敌进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哥!” 接近一个月的关押,叫梁王瘦了许多许多,再不复当初那最强藩王的威霸之势。 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只用短短时间就磨掉了他所有的嚣张跋扈,叫他再也没了自负。 “父皇并非不近人情。”太子又叹了一声,“只是上元节的事情实在太过残暴,陈家家仆连同护卫三百余口几乎没有活口。” “而且那些杀手在街上追杀陈书兰的时候肆意砍杀百姓,诛杀朝廷命官——” “因为这场追杀,引起百姓骚乱发生踩踏,前前后后死伤一千多人,如今证据全部指在你身上。” “不是我!” 梁王大喊道:“不是我做的,我的确对陈志缘十分憎恨,但我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是旁人,大哥你相信我,是旁人啊!” “是哪个旁人?” “是、是——”梁王咬牙半晌,脱口道:“是云廷易,一定是老十二干的,你不要看他表面病弱无害,可背地里心肠歹毒无比!” “我这些年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他教给我的,包括在幽云十六州许多事情他都有插手!” “十二弟?” 太子垂眸,掩住眸底无数阴沉,“你若有证据,孤倒是可以帮你向父皇呈情,可你若是没有证据,孤便是告诉父皇,也是枉然。” “父皇只会觉得你事到临头胡乱攀咬,怕是会更加生气,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我当然有证据!”梁王冷冷道:“我和他相交不是一年两年,身边的人都是人证,幽云十六州的大帅府上还有信件,对了——” “我的梁王府暗阁之后也有密信,就在书房,这些都是证据!” “好。”太子颔首,“孤派人去找,如若证明一切都是十二弟嫁祸与你,那孤必不会袖手旁观。” “大哥——”梁王大喜道:“这些年来是三弟昏了头跟旁人与你对着干,若大哥真能保住弟弟性命,弟弟必定肝脑涂地,以后什么都听大哥的!”https:/ 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太子与梁王自小一起长大,也有些兄弟情分。 只是后来梁王前往幽云十六州后联络少了,又因为身负赫赫战功,在周王的吹捧和引诱之下,养出了狼子野心,逐渐的兄弟之间感情也就淡了。 而这一个月,他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恐惧、愤怒、后悔等等情绪折磨了一遍之后,如今这一声“大哥”叫的真心实意。 他隐约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人还愿意保他的命,除了大哥再无别人。 梁王额头都磕出了血,眸中带泪,“我若多听大哥教诲,也不会被旁人拉着进了阴沟,是我愚蠢,我愚蠢啊——” 太子心中酸楚,暗叹一声,上前去扶他:“你先起来,此时现在孤也没有把握,只能——” 就在此时,原本那眸中带泪,满含期盼地看着太子的梁王,忽然之间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反手用力捏住了太子手臂。 太子手臂生疼,拧眉道:“老三?” 梁王的身子隐隐颤抖,神色也逐渐癫狂起来,忽然以手为爪,直接捏向了太子脖子。 第258章 梁王之死 太子面色大变,反手抵抗。 他自幼随父征战沙场,是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文武全才。 只是立国之后入了朝,朝事繁琐,以至于不能常常活动筋骨,如今这反应就慢了半拍,只能勉强扣住梁王的手腕,被梁王捏住喉咙,按倒在地。 “三弟你——”太子艰难开口,一脚踢向梁王下盘。 梁王一脚踩向太子膝盖,手下用力。 瞬间太子便呼吸困难,脸色涨的青紫交错。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柄长剑飞刺而来,挑向梁王手腕。 梁王捏住太子喉咙那双手的经脉被挑断。 同时一脚飞来,将梁王踢飞,撞到了铁牢的墙壁,连着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动,梁王重重落到地上,伏在地上抽动不止。 “父亲!” 一条颀长的玄黑人影飞掠而过,将太子扶了起来,“父亲你没事吧?” “咳——还好。” 梁王方才锁喉杀意十足,太子如今脖颈之上已经留下手印,并且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声音也嘶哑起来,“你怎么忽然来了?” “有事要禀报父亲,听说父亲来了天牢,所以前来寻你。”云祁镇定自若地扶太子站起身来。 此时停在梁王身边的太子护卫厌离冷声说道:“梁王殿下似乎发病了。” 太子回头看去,只见梁王身子蜷在一起,颤抖不止口吐白沫,且双眼不住翻白。 太子面色微变,“快叫太医来!” 外面的典狱长已经听到此处声响,进来一看情况,慌忙跑出去找人叫太医。 厌离三两下点向梁王身上穴道,可是梁王没有停止踌躇,情况反倒越发厉害。 等太子扶着云祁三步并做两步到梁王身边的时候,梁王双眼不断泛白,身子僵硬且怪异地抖了两下,停住了所有动作。 太子僵住:“他这是——” “死了。” 厌离手指按了按梁王动脉,抬眸说道:“断了气。” 太子踉跄的后退几步,无法相信刚才还好好说话,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般没了。 可是看着那诡异僵直的身体,他却又不得不信。 第259章 早知如此 林野怔了怔,低声说道:“是属下愚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谨慎些。” 云祁叮嘱他三个字后吩咐,“你去找陆景荣,亲自为太子看伤,传我的话让玄明寸步不离守护东宫。” 林野这回不敢说什么“东宫守卫森严”,“宵小之辈不敢靠近”的话,应了声“是”离开了。 云祁也转身进了天牢,审问天牢内的典狱长一干人等。 * 谢昭昭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安全抵达了杨松谷山庄。 走山道上山的时候,她和婢女把马蹄包裹了起来,以至于等到她在山庄门前下马,里面的人听到马嘶声,才知道有人来了。 守门的老伯略微有些发福,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谢昭昭,“七小姐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先派人来传个话——” “于伯。”谢昭昭微笑点头,算是和老人打了招呼,下一瞬便给红袖打了个手势。 一十八名武婢立即占据位置,把山庄四周可以出入的地方全部给堵了。 那守门老伯惊异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有点事和庄内人商量。” 谢昭昭语气平和,“于伯接着休息吧,只当做没看到我便是。” 话落,谢昭昭提着马鞭进了庄内。 于伯瞧她那飒沓流星的步伐背影,暗暗为庄内的人捏了把汗。 这可不是咱老汉不通报让您跑路,实在是七小姐太过聪明,连通报的机会都不给。 谢昭昭兄弟姐妹七人,只有谢长渊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的,对他的喜好厌恶简直是知之甚深,因此进了山庄直奔目的地。 毫无意外地在假山外面堵到了企图再次跑路的谢长渊。 月上柳梢头,谢长渊一袭天青色宽袖交领锦袍,看着提马鞭立在前方的小妹,猛然间刹住脚步,而后缓缓双手叉腰,气喘道:“你怎么就能堵到我?你成精了啊。”m..nět “跟我回去。” 谢昭昭不与他废话,直言道:“现在就走。” “不回。” 谢长渊把叉腰的手环在胸前,吊儿郎当地背靠假山山石:“她是她,我是我,没有硬生生把人捆绑在一起的道理。” “她不吃不喝不睡。”谢昭昭说:“这样下去要丢了性命的——这是一条人命,上元案她死在外面也就罢了,那与我谢家毫无关系,可你把人救回去!” “人是你亲自救的,而且她醒了之后你还逗她,逗到现在她只认你了。” 谢长渊脸色微黑,“我哪知道她会这样?” 早知道绝不会多看她一眼,哪还会逗她。 “所以说到底是你自己太闲不是吗?”谢昭昭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不相干人的死活,可你现在撒手不管,万一她死了,死在谢府,怎么和皇上与中山王交代?” “可她是中山王最疼爱的嫡孙女!” 撇开一切不说,只这一点就棘手到家了。 谢长渊僵了僵,无力地闭上眼睛,骂了一声“他妈的”。 “你先随我回去。”谢昭昭好言相劝,“朝廷对这件事情的决断很快会下来。” “以陈家现在的情况,我猜会有分量足够的人亲自到京城来处置这件事情,或者陛下也会派得力的人送陈书兰去冀北。” “总之现在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你稍微配合一下,等她精神状态好一些,交代给陈家人,你也算是功成身退。” 谢长渊深吸口气,恹恹道:“好吧。” 他转身往庄外走,“回。” 谢昭昭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他不肯绑也要绑回去呢,没想到……不过谢昭昭转而一想,又笑自己竟还想动武。 谢长渊虽散漫,但却也不是胡闹的。 道理讲清楚,他怎么可能只顾着跑路不顾大局,不顾谢家牵连在内。 兄妹二人到了门前。 于伯早已经把谢长渊的马都牵了过来。 谢长渊瞥了一眼,“于伯就知道我一定得和小妹走?” “这个……”于伯笑眯眯地说:“七小姐武功高强,您也不是对手啊。” 谢昭昭那阵势就是来抓人的。 谢长渊不跟着走还能怎样! 谢长渊哼笑了一声,对翻身上马坐好的谢昭昭笑道:“都知道你是个母老虎,对自家兄长都能大打出手。” “嗯。” 谢昭昭点头,面不改色,“所以你快点走,免得我这个母老虎一着急真的把鞭子朝你身上招呼。” 谢长渊小小翻了个白眼。 谢昭昭没理他,一提马缰率先奔了出去。 谢长渊也随之跟上。 等一大队人出了杨松谷后,躲在暗处的林震又带人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的确出现了一波不怀好意的,不过都被他清理掉了,只希望小姐一切平安,他回到京城便也好给殿下交差。 不过有时林震也感慨,殿下实在对七小姐保护的太过周全了一些。 谢昭昭这样厉害的人,一般的刺客根本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着啊。 …… 谢昭昭和谢长渊一路快马,四更天的时候赶到了定国公府外。 “小妹,城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谢长渊下马的时候低声说道:“怎么感觉巡逻的禁军和玄甲军又多了一圈。” “不知……”谢昭昭想了想,“我出京的时候一切还好,先去海棠居瞧瞧再说。” “好吧。” 谢长渊点点头,随着谢昭昭进了府。 管事迎上来见礼,谢昭昭顺势询问府上情况。 听闻陆汉秋和太医下午来了一趟,谢昭昭“哦”了一声吩咐他退下休息。 谢长渊一路拧着眉没说话,想想等会儿要哄人他就抵触。 其实他哄姑娘很有一手,平素在花街画舫之上,那嘴上抹了蜜一样,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但陈书兰无疑是个麻烦。 哄这样的麻烦,如何不抵触。 瞧着距离海棠居越来越近,谢长渊深吸了口气,勉强做了点儿心理准备。 然而等他和谢昭昭进到海棠居的时候,却陡然间愣了一愣。 此时大半夜,距离天明还有一点时间。 整个定国公府上只有海棠居这里还亮着灯。 让谢长渊愣住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廊下站着一个人,一身青衣宽袖劲装,手握宝剑抱胸而立。 那人正面相海棠居的门口。 夜色很沉,那人五官姿势,就从这里远远看去竟然和死去的陈清辞有六七分相似。 第260章 不听我的,马上消失 窗户半开着,露出陈书兰那张惨白小脸。 她正呆呆地顺着窗户瞧着那个劲装的背影。 谢长渊眯了眯眼。 “七小姐!”青苔快步上前来给谢昭昭行了个礼,“您回来了——” 继而又看到跟在谢昭昭身后的谢长渊,她如同看到大罗神仙降世一般,满眼含泪,“五公子,您也回来了,您、求您——” “先别激动。” 谢昭昭扶起她,指着那个站在门前的人说:“这怎么回事?” “他啊。”青苔吸了吸鼻子说道:“七小姐走后,大理寺的陆大人和太医来过一回,后来这人就来了,陆大人说、说让他就站在那里。” “他说可能对小姐……有帮助。” 此事关乎陈书兰的名节,青苔说的欲言又止。 但谢昭昭和谢长渊都对陈清辞和陈书兰的事情是了解的,因此心里也各自有了想法。 谢昭昭不得不感慨陆汉秋还是足够敏锐,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谢长渊却是立即转身便要走。 既然此处有办法,那他绝对没有再留的道理。 “五公子!” 青苔却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扑过去跪在谢长渊面前,“您别走,求您了,小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再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求您了!” 话没说完,她竟咚咚咚的叩起响头来。 三两下之后那额头就红了一大片。 谢长渊纵然不想牵扯陈书兰这个麻烦,但却也是个心软的人,这个样子实在难当做看不到转头就走。 “别这样。” 谢昭昭去把青苔扶起来,“五哥既然回来了,就不会不管,只不过陆大人送来的这人应该也有深意,或许可以试试——” “没有用的,都大半日过去了,小姐只是看着窗户发呆,嬷嬷说她不是看那个人,她——” 青苔这边话没说完,察觉身侧落下一截素色裙摆。 她话音戛然而止,侧脸看去,只见陈书兰不知何时出了房间,已经走到她身边来。 陈书兰继续走,停在了谢长渊面前。 她静静地看着他,双眸之中波澜不兴。 第261章 躺平的人生 “嗯。” 谢昭昭点头说:“刚回来,现在进去了,我让人给陈姑娘做饭熬药,希望她的病情能稳定一些吧。” “哦。” 谢嘉嘉也点点头,“看来老五又妥协了,算是孽缘了吧,老五这小子风流这么多年,向来潇洒的很。” “也不知叫多少女子伤心难受过,如今来了一个能制住他的。” 谢昭昭斟酌道:“五哥是为了府上,毕竟陈书兰不能在谢府出事。” “我明白,不过是自己带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嘛。”谢嘉嘉收回视线,瞧见那个站在廊下的人,“这是陆汉秋送来保护陈书兰安全的人?” “应该是。”谢昭昭也回头瞧了一眼,“不过大概率,这个人应该是用不着了。” 谢嘉嘉又“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哼道:“帮不上忙就帮不上忙,莫名其妙送个人来装什么莫测高深。” “什么?”谢昭昭微怔,“姐姐是在说陆大人装莫测高深?” “没——”谢嘉嘉懒懒道:“我说他做什么,我累了,回去歇着了,老五在这里,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再乱跑了,你也不要在这里磨蹭,早早回去睡吧。” “你这两日来来回回都没怎么休息,熬夜伤肝,而且还老的快,要小心啊。” 谢昭昭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谢嘉嘉又朝房间看了一眼,顺着半开的窗户瞧见谢长渊疲惫地靠在椅子后背上养神,陈书兰坐在床榻上“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转身离开的一瞬,谢嘉嘉忍不住摇头。 绝对是孽缘。 许多事情,要么是零次,要么是无数次。 从谢长渊开始妥协那一刻,他的底线就在不断后移,以后只会移的更厉害。 谢嘉嘉暗忖,或许能让老五收心的人出现了呢。 唉唉唉,这对Cp梗不错。 马上写成话本子印出来赚钱,再排戏,安排! 至于什么中山王府什么朝廷势力的……前面太多高大个儿顶着,属实是不需要她做什么啦? 躺平的人生就是这么舒坦。 * 谢昭昭并没有立即离开海棠居。 她坐在外间等着厨房送药送饭菜。 谢长渊这回算是想通了,知晓陈书兰小命现在和谢府连在一起,也不拿乔跑路。 靠着椅背养了会儿神,等吃的喝的送到之后,谢长渊掀起眼帘,“快吃吧,吃完了睡觉。”biquiu “小姐。” 青苔小小声地唤了下,然后坐在床边喂陈书兰喝粥。 陈书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眼睛一直落在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懒得理她,瞧她还算听话,又闭上眼靠着椅背养神去了。 清粥喝完,吃了两块软糯好消化的糕点,陈书兰又在青苔的服侍下把汤药喝完,乖乖地躺回了床榻上去。 不过躺下的时候换了方向,头顺着谢长渊那边睡了。 青苔给她盖好被子。 陈书兰盯着谢长渊瞧了好久好久,强撑了好久好久不愿睡,实在撑不住,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匀称绵长起来。 而她呼吸均匀的那一瞬,谢长渊立即站起身要走。 “五公子——”青苔急忙叫住他,“您要走了,那小姐醒来看不到您——” 谢长渊冷冷道:“难道我要像个香包一样挂在她身上不成?我不需要吃饭喝水洗漱如厕休息?” 青苔白着脸不敢说话。 谢长渊到底也不是那种冰冷淡漠的性子,瞧她被自己吓到,额头上还有刚才磕头的红痕,皱眉片刻语调放软:“我回去休息,她起了你来唤我便是。” “……是,奴婢记住了。” 转身出去的时候,谢长渊瞧见廊下那个酷似陈清辞的人还在,淡淡瞥一眼收回视线。 “辛苦五哥。” 谢昭昭从房中走出,“快些去休息吧。” “这人别让走了。”谢长渊说:“没准儿他多站两日,也能成了她的心药,我倒是省事了。” “嗯,我明白。”谢昭昭点点头,打了个小哈欠。 谢长渊瞧她满脸疲惫,眉心微皱:“累了就去睡啊,待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怕我会跑了所以专门看着我?我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人吗?” “你是不是且不好说,但先前你的确跑路过,我哪能不以防万一。” 第262章 周王重病 谢昭昭到谢嘉嘉那的时候,乳母抱着孩子,而谢嘉嘉在奋笔疾书。 她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炭笔,不是常见的毛笔。 谢昭昭走过去,正好瞧见谢嘉嘉写下一句话——兰月如同被抛弃的小狗,眼泪汪汪地看着元淇。 谢昭昭挑眉,忍不住把前面的内容也扫了两眼。 “干嘛!” 谢嘉嘉一把挡住纸张,“没写完呢不许乱看。” 谢昭昭笑道:“三姐,你是不是拿五哥和陈姑娘的事情写本子了?” “你看出来了?” 谢嘉嘉笑眯眯地说:“这么现成的素材如果我不拿来用,那岂不是反应太迟钝了些么?” “那姐姐你那些话本子都是从生活里搜寻来的?” 谢昭昭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有一本好像是我和云祁,那还有一本《风流权臣俏佳人》,如今一琢磨,那男角色还挺像陆大人。” “就是不知女角色是仿着谁?” “没仿谁。”谢嘉嘉懒懒道:“他一个种马渣男,身边全是女人,随便拎一个就能写。” “渣男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这种马又是什么?” “种马就是用下半身思考处处留情,处处播种的男人。”谢嘉嘉一本正经道:“陆汉秋那种。” 谢长渊还算不上种马,毕竟他比陆汉秋收敛的多。 谢昭昭“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 不得不说谢嘉嘉的新鲜词汇很多,什么种马、渣男的,形容起人来刻薄却也贴切。 “姐姐继续,我不看。”谢昭昭把月牙抱过来逗,“等你写完了第一个给我看便是。” “好啊。” 谢嘉嘉笑着低头继续,心中暗道:你这样的大忙人,哪里会有空闲看这些情情爱爱的小言。 说不准改明儿写个什么楚汉之争,玄武门之变,黄袍加身,九子夺嫡之类的谢昭昭应该会喜欢吧? 但这玩意对她来说属实太难。 这点思绪不过一闪而过,谢嘉嘉脑子里又冒出无数虐恋情深,破镜重圆,浪子回头的画面。 记录这些画面刻不容缓啊。https:/ 谢嘉嘉当即又奋笔疾书起来。 在她这院落待了一阵子,谢昭昭一不小心把小月牙都给哄睡了。 又看谢嘉嘉写的兴奋,她没打扰三姐,把小月牙放回小婴儿床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小姐。” 红霞快步上前,低声禀道:“周王出事了。” “谁?” 谢昭昭蹙眉:“周王?” “是。”红霞点头,“方才刚传出消息,说周王忽然重病昏迷,现在太医院派了几名太医过去。” 谢昭昭眉心紧皱。 安静地思忖片刻,谢昭昭吩咐:“我出去一趟。” “小姐可是要去妙善堂那边?”红霞说道:“雷兴说殿下进宫了,似乎是天牢内出了什么要事——现在天牢那边被围的如铁桶一样。” “他什么时候进的宫?” “两个时辰前。”红霞回道:“现在陆大人还在天牢那边,对了——” “太子殿下今日没有早朝,听说是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 “是么。” 谢昭昭柳眉轻蹙,一点一点梳理着红霞告诉她的所有消息。 周王的身子的确有些虚弱,但属实不该这么突然就“重病昏迷”,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太子为国为民,日理万机,一点点小风寒还能叫他不上早朝? 还有天牢—— 如今天牢那个地方,最要紧的重犯应该是梁王和被牵连的朝廷官员。 出了事要把天牢围成铁桶,陆汉秋过去协助,云祁入宫不出…… 这桩桩件件都透露出一个讯息——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现在消息被封锁没有放出来。 是什么? 谢昭昭沉吟片刻,又说:“我出去一趟。” 红霞问:“那属下吩咐人备车。” “不必了。”谢昭昭摇头:“我自己出去。” 红霞一怔。 她原以为谢昭昭是要去妙善堂等候云祁。 这种事情以前经常发生。 但看谢昭昭这个意思,却是打算悄然去什么地方? 谢昭昭一路回到了望月楼内。 当红霞看谢昭昭换上夜行服,把自己用黑色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属下跟着小姐护卫——” “不用,你们在府上该如何便如何,我去去就来。”谢昭昭安抚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红霞听她语气虽温和,但看态度坚决,只好说:“那小姐一定小心。” “嗯。” 谢昭昭带好了暗器等杂物,身形一闪,隐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了。 …… 周王府上,虽主子重病昏迷,但下人们和王府巡逻守卫却依然有条不紊,可见平素管束之严格。 谢昭昭躲在假山缝隙之中的阴暗角落。 这个位置极好,外面的人来了去,去了来,即便朝这边看过来也不会发现她,而她却可以把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远处便是周王的居所玉照阁,隐约可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想来周王病情的确不轻。 咔嚓咔嚓。 沉重而有节奏的铠甲碰撞声响起,有一队巡逻的府兵过来。 谢昭昭屏住呼吸,收敛目光,以免府兵之中有高手发现自己。 等到那声音渐渐远去,谢昭昭从假山之中出来,快速窜上回廊顶部,几个起落到了玉照阁房顶之上。 她屏息提气,几乎落地无声。 隐于暗处细细地观察片刻,谢昭昭找准机会倒挂梁上,凝聚内力窥听屋内情况。 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起起落落,也有很轻的杯盘碰撞声音。 太医的声音响起来:“情况暂时是控制住了,不过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是,有劳大人了,大人请。” 片刻后,吱呀一声开门响,有个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送太医出来。 太医沿路交代注意事项,管事也点头应下,沿路感谢。 如今春末夏初,晚上还稍微有点凉。 玉照阁寝居内的窗户大部分都关上了,只有两扇半开着。 侍候的婢女挨个关上,安静地立在珠帘外面守候,以备主子随时召唤。 忽的,一个婢女轻哼了一声。 另外一人刚要问她怎么了,竟也瞬间定在当场。 一个漆黑人影从桌底滚出的一瞬,隔空气劲打向床榻上睡着的周王。 谢昭昭缓缓起身,走到周王榻前停住。 第263章 帝王多疑 就在方才太医出门时,脚步声和呼吸都错落复杂,玉照阁大部分侍卫也留意太医的时候,谢昭昭顺着半开的窗进了内室。 如今这屋中三人都被点住。 周王的确多智近妖,不过他也有个缺点,那便是身体太过病弱,无法习武。 他是宣武皇帝所有孩子之中,唯一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前世却差点成为最大赢家。 谢昭昭垂眸瞧了两眼,弯身捏上周王脉搏,这一探之下,谢昭昭眼眸骤然眯起。 中毒了! 她医术有限,探不出是什么毒,但可以确定是中毒,且毒性十分猛烈刁钻,像是非取周王性命不可。 根据现在的脉象,毒已经被抑制。 周王现在在京城之中简直单薄的毫无存在感。 这京城之中有什么人会用这种手段对付现在的周王? 是梁王还是谁么? 可梁王身陷天牢,王府都被抄没,所有连同他有关系的人,几乎全部下狱落网,还会有什么漏网之鱼冒险来对付周王? 谢昭昭心中思绪无限,瞧着周王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在人前温和无奈,但谢昭昭这段时间却想的清楚明白,前世江山更迭,谢家落得那般惨淡下场,虽是梁王动手杀戮谢家,但周王在背后绝对是关键的推手。 他和楚南轩背后勾结,利用楚南轩的身份笼络前朝遗臣。 又哄着梁王那个五大三粗的先上位,然后让梁王为他排除异己搞得局面大乱。 他自己再出来做好人收拾烂摊子。 此人城府之深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且虚弱的毫无还击之力。 这一瞬间,谢昭昭生出杀意。 这便要了他的命,以后必定省去许多麻烦。 然而也就是这一瞬,外面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来。 脚步声极轻,呼吸吐纳也几乎轻的不可闻。 要不是谢昭昭一直凝聚内力窥听周围不敢懈怠,恐怕要错过了这声音。 是高手! 谢昭昭立即收敛所有气息躲入屏风之后的帐曼之间,再以隔空气劲打那两个婢女穴道。 待那两个婢女刚回神,门板上也传来轻叩。 其中一个略高的过去将门打开,“裴先生来了。” “嗯。”门外进来一个一身青衣的瘦高男子,“太医走了?” “是。” 婢女低声回话:“说殿下的情况已经稳定,又交代了如何调养,李总管亲自送太医出去了。” “知道了。”裴先生挥手:“你们二人退下吧。” 两个婢女福身退走之后,裴先生走到周王床榻边上坐下,拿出一只白瓷小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喂周王服下,之后凝眉看了周王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走后,那两个婢女又回来伺候在旁。 谢昭昭一直屏息静气。 在那裴先生离去瞬间再不敢耽搁,离开了玉照阁。 只是今晚一切属实诡异,毫无所获谢昭昭心有不甘,沉吟一会儿后,谢昭昭抓了一个婢女问明裴先生居所,而后将那婢女敲昏,寻了过去。 裴先生住的院子十分朴素。 此时他前去寻那李管事,院内院外并无人守卫。 越是这般,谢昭昭反倒越发小心谨慎。 只一进院子,踏上一块青石地砖,她猛然定住脚步,看向院中石桌石凳分布,心中也立即如明镜一般清晰。 莫怪无人守卫,原来在院中设了机关。 而她一脚踏上去时,已经触动机关,一旦抬脚再往前迈步,机关发动——且不说这机关会发射出什么暗器毒物来,恐怕也会立即招来守卫。 还好。 谢昭昭随自己那老鬼师父学了不少东西,普通的奇门阵法也不能奈何她。 细细观察了下院内物件摆设,谢昭昭捡了块石子丢过去,将稍微移位的石凳敲的移回原处。 与此同时她足尖轻点飞掠而过,稳稳落到屋前廊下。 进屋之后,她便更加小心谨慎,又躲过几个大小机关后,谢昭昭在床上找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放了好多瓶瓶罐罐,其中一只罐子里的药,从气味分辨,竟就是造成周王如今脉搏的罪魁祸首。 再结合周王那个最信任的裴先生方才给周王喂药,以及那过度平静的神色—— 他是周王最忠心的下属竟然不担心周王病情? 谢昭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中毒怕不是周王自导自演! 谢昭昭扯了扯唇,将那毒药取出一粒收在怀中,又拿出随身带的一些毒粉,在那裴先生的床榻、衣柜等处全部洒了一遍,快速离开了周王府。 * 宫中御书房,此时气氛十分凝重。 宣武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听着太医禀报周王病情,而平素在他面前十分得脸,一来便赐座的云祁现在却站在一侧,眉心轻轻拧着。 “周王中的毒已经控制了?”宣武皇帝问罢,略略松了口气,“那就好……还要多久能醒?” “周王身子弱,这毒又实在是霸道,虽然发现的及时,但也要三五日才能彻底醒来。” 宣武皇帝那一口气又绷了起来,交代道:“好好照看周王身子,药材之类都不必省着,需要只管到宫中来取。” 太医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云祁抿唇良久,辩驳道:“不是我。” 此话一出,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冷沉。 宣武皇帝浑浊的眼眸之间平静无波,淡淡道:“证据虽是指向你,但朕并没说是你,你无需着急。” “是。”云祁面色镇定,但心中却已然知道,宣武皇帝就是在怀疑他。 午后,周王忽然昏厥。 王府管事请太医前去看过之后,说是中毒,影影绰绰间凶手指向云祁,且有人密报天牢之中梁王之事亦与云祁有关。 证据确凿。 身为厉兵秣马的大秦开国之君,宣武皇帝当然知道,证据有时候是可以造出来的,越是人证物证俱全,越是值得怀疑。 可这些事情实在发生的太过蹊跷而且堆在了一起。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宣武皇帝睿智,却也多疑。 他到底还是怀疑到了云祁身上,觉得云祁想一次性将周王和梁王压到死。 至于这些指向云祁的证据,不过是云祁自导自演,想叫他彻底厌恶周王和梁王而已。 甚至先前京中种种事情,多少他也产生了疑虑。 此时话说到这个份上,祖孙二人各自心知肚明,却又各自在表面上粉饰太平。 宣武皇帝淡淡说:“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多关心一下你父亲的身体。” “是。” 云祁拱手行礼,躬身后退。 他一走,宣武皇帝面上平静尽数消失,眸中浮现几缕哀伤,“梁王他——去时是什么样子?” 第264章 失落 “回陛下。”李公公低声说道:“发了病,浑身抽搐的不成样子,口中吐着白沫,眼睛……” 瞧着宣武皇帝越来越沉痛的神色,李公公立时住了口,“陛下节哀!” 宣武皇帝闭上眼,花白的胡须轻轻抖动。 “梁王自幼身染疾病,早年间太医就说过,他或许活不过四十,可谁能想到他十几岁之后就很少发病,也比朕其他的儿子都要勇猛。” “朕都忘了那四十之言,他却就这么没了。” 纵然梁王再怎么不成体统,跋扈嚣张,那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如今骤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难过? 李公公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抚,只能安静陪伴。 良久良久后,宣武皇帝忽然问道:“你觉得梁王和周王之事,和云祁真的毫无关系么?” “这……” 一旁的李公公低声说道:“老奴说不好。” “你是不敢说吧?” 宣武皇帝往后靠在龙椅之上,“说吧,恕你无罪。” 李公公犹豫片刻,斟酌着用词道:“老奴觉得,如果这两日指向殿下的证据,都是殿下自导自演,那未免有点太自作聪明了些。” “殿下以前的确冒失,但这一年来却稳重内敛不少,实在不像是会耍出这种低劣手段的人。” 话到此处,他停顿片刻,似在等宣武皇帝表态。 宣武皇帝道:“接着说。” “是。”李公公上前给宣武皇帝捶背,“殿下这一年来认真好学,大家都看在眼里,陛下也看在眼中,或许是暗处有什么人瞧着殿下和太子殿下父子不顺眼,所以设了局呢?” “太子殿下前面还曾遭过刺客呢,东宫多年不见子嗣,老奴听说是因为有人在花草上动了手脚,叫那些嫔妃都不能受孕。” “而且先前上元案发生的时候,民间也有传言说是定西王殿下所为。” “这么多的事情,总不至于都是殿下自己做出来给所有人看的吧?殿下图什么呢?图把自己名声搞臭,还是图让陛下不喜欢他?” 宣武皇帝沉默良久,“你会说话。” “陛下谬赞了。”李公公赶忙说:“小人哪里会说话?不过说的都是实话罢了,京城如今瞧着平静,实际上波谲云诡,这些也是陛下经常和老奴说的。” “况且,如果殿下真的想谋算梁王殿下性命,用点手段叫梁王殿下在牢中悄无声息的便去了,也不是不行,非要闹到太子去的时候,让梁王殿下伤到太子——”https:/ “实在是……让人费解。” 宣武皇帝不搭话,李公公也不再开口。 片刻后,宣武皇帝忽然说道:“云祁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前些时日送了小人千两银子。”李公公不慌不忙道:“定西王殿下说,请老奴偶尔帮谢七小姐说说好话,叫陛下能多喜欢七小姐一点。” “你倒是老实!” “老奴不敢瞒着陛下。” 宣武皇帝冷哼一声,“朕素来欣赏有能耐,会办事的人,偶尔有点行为瑕疵,朕也懒得一一计较,便如那陆汉秋。” “名声差到每日都有御史台官员参他,但他办案却毫不马虎,那点好色之事,朕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王跋扈嚣张不是一日两日,但他能挡住幽云十六州外的蛮族铁骑,朕不能无视他的功劳。” “是,陛下圣明。” “你别打岔。”宣武皇帝拿起桌上朱笔,淡淡说道:“太子终究是太敦厚了些,有时不如云祁杀伐果决,云祁这孩子像朕,却也不太像。” 李公公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宣武皇帝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良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 或许正如李公公所言,一切是暗中有人做局。 可云祁这一年多来,也把原本平衡状态下的局面搅的风起云涌。 这样的搅弄风云,把梁王和周王摆在了砧板上,让人不得不对这两人憎恨的举起屠刀。 云祁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却已然和杀了他们没有区别了。 作皇帝,心狠手辣没有问题。 可若举起屠刀对准自己血脉相连的叔叔还是这般毫不留情,那便让人心惊了。 宣武皇帝也是凡人。 他是皇帝,也是父亲。 没有一个父亲愿意砍杀自己的子嗣,他也不愿。 太子也不会对血脉亲人举起屠刀。 如此一比,宣武皇帝忽然更愿意云祁能再像太子一点,偶尔敦厚。 * 云祁离开御书房到宫门口时,林震迎面上来:“殿下——” “回府吧。” 云祁声音冰冷,撩袍上了马车。 林震也不好多说什么,带人驾着马车一路回到定西王府去。 进到寒月轩内,云祁忽然视线敏锐地朝着里间看去。 “殿下?”林震诧异。 “你退下吧。”云祁反手关门,把林震和林野两人关在外面。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黑漆漆的里间,有个人影走出来,“你发现我了。” “嗯。” 云祁没有点灯,踏着黑暗走到那人影跟前,“昭昭。” “你怎么发现我的?”谢昭昭诧异,柔柔说道:“我都收着呼吸了啊,照理说没人发觉的了。” “闻到你味道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嗅觉十分敏锐,只要你在我十步之内,我都闻得到。” “啊?” 谢昭昭愣住,“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你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云祁淡笑一声,贴近谢昭昭几分,轻轻吸了口气,口中低唤:“昭昭,昭昭。” “你——”谢昭昭微微一怔,“你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而且并不是他以前常出现的情绪。 他现在似乎很失落,哀伤。 这样的情绪在没有点灯的黑夜之中更加的明显。 “我没事。”云祁声音很低,“就是有些累。” “你在骗我,阿祁。你累的时候才不会这样,你是不想和我说?心情不好的事情与我有关吗?” “不是。” 云祁摇头,踌躇片刻,才又开口道:“皇爷爷怀疑我。” 谢昭昭愣了一下,琢磨片刻明白过来,“是说周王的事情吗?” “不止。”云祁扯了扯唇角,笑容带点自嘲,“你可知道,梁王在我父亲前去天牢问话的时候,忽然病情发作攻击父亲,之后死了。” 第267章 人还满意吗 云祁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女子被人带走,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幽光。 下午他在清风楼见了陆汉秋,陆汉秋风流倜傥地摇着扇子笑:“人殿下还满意吗?” “正经一点。”云祁刻板道:“不要说的像是做皮肉生意。” 陆汉秋哈哈大笑:“殿下有没有听过相由心生?下官问的明明很单纯啊,就是说那女子殿下满不满意,怎么叫殿下说就这么难听?” 云祁别开脸。 不是他说话难听,而是看着陆汉秋这张毫无正形的脸实在碍眼。 陆汉秋说的语气这么暧昧。 但偏偏云祁叫他收敛,陆汉秋还装模作样起来。 陆汉秋见云祁不理会他调侃,也轻咳了一声,稍微正经两分,“那女子是七星斋的高手,武功高强十分忠诚,殿下可以完全放心。” “嗯,那就好。” 伙计上了饭菜,陆汉秋见云祁不打算发作了,又问:“不过下官有点好奇,殿下不是原本打算将人送给太子,怎么又送到云瑶郡主那儿去了?” “……” 云祁抬眸瞥了陆汉秋一眼,“你叫我怎么送?” 天牢出了那件事情,陆汉秋查到有人在梁王的饮食之中下了药,催他发病,药量很轻很轻,且证据指向云祁。 当然,查证结果送到宣武皇帝那里就偃旗息鼓了。 但梁王却死的蹊跷。 当初云祁将人踹出去的时候,梁王分明还活着,就云祁扶太子起身的功夫,人就死了? 云祁自己那一脚用了多大的力他十分清楚,羊角风也不是致人死命的病。 梁王死的太巧。 而最后接触梁王的是太子身边的厌离。 这让云祁不得不怀疑是厌离对梁王下的杀手。 厌离是太子在战乱时候收留的,自来护卫太子身边,十分忠诚,前世太子暴毙之后他便远走天涯了。 云祁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人。 他先前一直觉得,东宫十二年没有子嗣,那些子母枯的草还有许多事情,都是太子妃干的,如今却觉得,只太子妃一个人,许多事情是干不成的。 厌离实在太可疑了。 因此他想放一人在太子身边探一探厌离的底。 结果陆汉秋就出了个馊主意——送个贴心小意的女子过去。biquiu 云祁也不知怎么竟然答应了。 可是,一个儿子给做父亲的送女人,怎么开口?! 正好今日那女子过去的时候穿着一身飒爽劲装,云祁索性直接把人送给云瑶,再想别的办法提拔到太子身边,顺其自然。 陆汉秋叹道:“这有什么不好送的?只要说瞧太子殿下身边缺个贴心的人照看,所以送给太子一个嘘寒问暖的人,不就是了?” “而且没有武功的柔弱女子更容易让那个厌离放松警惕,您如今这么明显的搞一个武功高强的去。” “殿下真是……无端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厌离本就是高手。”云祁冷冷说道:“没有习过武的女子,和习过武假装不曾习武的,气息步伐都不一样,骗不过厌离的。” “况且我好端端地忽然给父亲送女人,难道不够惹人怀疑?” “呃……”陆汉秋摸摸鼻子,“好吧,有道理……那周王那边殿下打算怎么办?” “此事你不必管,我自有主意。” * 接下去风平浪静了几日。 周王持续昏迷不醒,梁王的死讯也传遍京都。 他纵然罪大恶极,但到底是皇室尊亲,且对大秦有功在前。 因此,在宣武皇帝的默许之下,礼部主持给梁王下葬,只是没有举办大丧,一应规格也是从简。 谢昭昭在家中待了两日,又去东宫一趟,看望太子殿下。 太子在天牢受的伤稍微有点重,如今说话还哑着声音,但一直惦记公务,这几日都不曾懈怠。 今日本来处理完公务就有些疲乏,打算要休息了。 但听人说谢昭昭前来探病,当即让管事把人带了来。 “最近京中流言极多。”太子与谢昭昭寒暄了几句之后说道:“对云祁很有些恶意,说他心狠手辣,谋算皇叔……你怎么想的?” 谢昭昭垂眸说:“流言而已,谁若当真那是自寻烦恼了。” “你不信?” “是。”谢昭昭认真道:“云祁不是那种人。” 太子缓缓舒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阿祁这个孩子虽然偶尔有些冒失冲动,但绝不是流言编排的那样,你们以后还要一起走很久的路,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 第268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没有。”谢昭昭摇头,“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云瑶——”谢昭昭垂眸说:“还有张良娣,东宫的这些人……那些花草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没有头绪。” 云祁摇头,神色微微一沉,“线索早已经断了,最近梁王和周王的事情又搅合……现在我和父亲都无暇查这件事情。” “但东宫内清理了一遍。” “哦。”谢昭昭点头,“云瑶议亲的事情——” “我会留心的。”云祁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和张良娣母女仁善,又是我的亲妹妹,我会让人留意她的婚事,不会和以前一样糟糕。” 前世太子暴毙之后,东宫一下子从晴空万里变成了阴云密布。 云瑶由太子妃做主,嫁到了她母族王氏去,没几日便香消玉殒,张良娣也因为受不住打击香消玉殒。 其余东宫中人无论嫔妃还是郡主,下场都极为惨淡。 这一回,太子还活着。 东宫地位稳固,云祁父子深得宣武皇帝信任,而前世那个活到最后的太子妃,如今却被罚禁足,失去了太子的信任。 谢昭昭点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云祁说:“前面有个食肆,要不要再去吃点。” “不用。”谢昭昭摇头:“我等会儿要活动一下,吃的太饱有些不便。” “活动?”云祁眯了眯眼,“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去?” 谢昭昭停下脚步,示意云祁低头附耳之后,笑盈盈地踮脚凑到云祁耳边,“杀人。” 香香软软的热气喷薄在云祁耳朵上,本是心里先酥了一大片,却又因为谢昭昭说的那两个字陡硬生生压住心头酥意,“谁?” “自然是恶人。”谢昭昭牵着云祁的手继续往前走,“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 云祁拧眉思忖片刻,“我也去。” * 夜黑风高,城北平民区内小道横竖交错,巷子里有叫喊的小孩,咒骂的妇女,还有讨生活回来疲惫却犹然笑谈着今日生意,明日希望的老夫妇。 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走过一条暗巷。 忽然间脚步微顿,下一瞬加快了步伐,踏着长满青苔的巷子,眨眼功夫三转五转,绕的不见人影。 待到了人多处,他察觉身后跟踪的人不见了,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之后快步离开。 就在离开人多处,进到一座僻静的小院时,高手男子反手关门,只觉后背一阵冷风吹过,陡然间定住了所有动作。m..nět “先生真是机警。”暗夜之中传来一道带笑的女音,“若非我准备周全,今夜可就没机会和先生好好聊聊了。” 高瘦男子缓缓住过身来,只见院内石桌下坐着一个身穿绯色落雁裙,梳着凌霄髻的女子。 女子发间别着极其罕见的琉璃珍珠珠花,手握团扇静坐在树下,耳铛也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美如一副画卷。 她的身后立着一个佩剑女子,转瞬功夫,便有数名暗红色劲装的女子同时落于小院之中。 “谢七小姐?”裴先生眯起眼睛,“您想干什么?” “你说呢。”谢昭昭慢悠悠站起身来,“夜黑风高杀人夜,我与裴先生聊的,自然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裴先生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 “不错。” 谢昭昭微笑,“行不行,先生且试试。” 话落,谢昭昭手中团扇轻轻一挥,武婢们拔剑上前。 裴先生抽出手中软剑,嗖嗖嗖数声,便和这些武婢动上了手。 他武功高强,自不把这些弱小女子看在眼中。 可不知为何,才过了数招竟力不从心,四肢都开始酸疼抽搐起来。 唰—— 一剑过,裴先生腰腹挂彩,气喘吁吁地拄着剑蹲在地上,额冒冷汗瞪着谢昭昭:“你使毒?” “对付裴先生这样厉害的人,当然要做多一点的准备了。”谢昭昭笑道:“这特制软筋散我也是第一次用在别人身上,裴先生不如与我说说,滋味如何?” 裴先生大怒,待要扑过去把谢昭昭削成碎片,但手脚重的提不起内力。 数剑之后,裴先生倒在地上血流不止,重伤难起。 谢昭昭缓步走到裴先生面前蹲下身子。 那绯色裙摆也因她的动作逶迤而下,似在她的脚边开出一朵绚烂的花,“能让我亲自来送上路的人,裴先生还是第一个,下辈子要记得跟对了人,莫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裴先生不甘地伏在地上,瞪着谢昭昭的那双眼眸一片血红,像是恨不得当场把谢昭昭撕成碎片。 然而那双眼却终究无力地闭上了。 谢昭昭微蹙着眉打量着气息全无的裴先生,刚探出手,身后响起一串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你干什么?” 谢昭昭说:“想看看他身上可藏了什么毒药解药之类的。” “让旁人。” 云祁快步上前,拧眉说道:“用得着你亲力亲为?” “好吧。”谢昭昭笑着要站起身,“你在里面可——” “小心!” 只见云祁神色陡变,一把拉谢昭昭后退,另一手飞速往外挥去。 于此同时将倒地的裴先生一脚踢出,飞起撞在门上,又重重掉落在地,彻底气绝。 云祁脸色难看地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你的手!” 谢昭昭立即捏住他的手腕,脸色比他更加难看。 云祁的手背上被一枚暗器滑过,留下一道伤痕,且伤痕颜色从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紫红。 谢昭昭顾不得多想,立即俯身一口吮上。 云祁一个“别”字卡在喉咙里,呆愣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昭昭已经连吐出几口血,血液颜色也变成了正常的嫣红。 “你挡什么?”谢昭昭冷着声音说道:“我明明自己躲得开,真是一个笨蛋。” 云祁半点不恼,倒是笑了起来,“这不是怕……毒严重吗?你帮我吸毒不会有事吧?” 谢昭昭不说话,拿了一条手帕出来给云祁仔细裹住手背上的伤口,才开口道:“你们搜一搜他的身,小心一些。” “是。” 红霞上前去在裴先生身上翻找片刻后,拿着两个罐子和一封信到谢昭昭面前来,“只有这些。” 谢昭昭把东西收好,才问云祁,“你在里面找到什么了吗?” 第269章 衣裙 裴先生是周王的心腹,此人武功高强,懂得用毒,但性子却极其多疑孤僻。 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相信。 如今这个小院便是裴先生最隐秘的落脚地点。 除去周王府,他于京城中待在这里的时间最久,因此方才谢昭昭和云祁过来之后,她负责带人围堵,云祁则带人在里面搜寻。 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云祁说:“发现两个暗阁,里面有些杂物……连着你手上这些我们一并带走吧,此地不宜久留,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细看。” “好。” 谢昭昭点头后,便和云祁带人快速从后门离开了。 此处距离定西王府有一段距离,离凉国公府倒是近些。 云祁很怕谢昭昭吸毒有什么大碍,出去便催着先回谢府,还叫林野去请陆景荣。 谢昭昭有些无奈。 不过想到他们在裴先生那找出那么多的瓶瓶罐罐,自己医术不精,恐怕不好分辨,便没与云祁拧着来。 回到凉国公府时时辰已经很晚。 谢昭昭询问管事,得知谢嘉嘉和孩子都已经睡了,便吩咐管事们进出动作都轻些,别闹出太大声响来,之后带云祁到望月楼去。 进到楼内,谢昭昭便翻出药箱,“把手给我。” 云祁将手递过去,任由谢昭昭拆掉手背上的手帕,用药酒擦洗伤口,涂抹上药,耳后重新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包裹了伤口。 “你以后别冒失。”谢昭昭系上那包伤口的布带,拧眉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真的。” 她抬眸看云祁,“你别伤着自己。” “好。” 云祁点点头,眸中柔光闪烁:“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谢昭昭瞥他一眼,整理药箱,“没头没脑的。” 云祁垂眸。 他说的是,她喜欢自己,这是真的。 否则刚才绝不会那样毫不犹豫就帮他吸毒。 “你盯这个裴先生多久了?”云祁沉默片刻后,瞅着谢昭昭的背影问。 “有一段了。”谢昭昭想了想,“大致一两个月吧。” “那他怎么会忽然中毒?” “先前——前几天我不是与你说过么,夜探周王府,后来就摸到这个裴先生那去,然后在他衣服和床上都撒了些无色无味的药粉。” “那些药粉起效慢,所以等到了今晚动手。” “原来如此。”云祁点点头,“那你是早就想把这个裴先生除了。” 谢昭昭“嗯”了一声。 “小姐,陆先生到了。”外面传来香桂声音。 “请先生到楼下小厅,我马上就到。” 谢昭昭吩咐了一声,转到屏风之后的里间,拿了一条新的衣裙出来。 云祁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陡然间又定住了脚步。 谢昭昭在换衣服。 也不知她是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个大男人坐在外间,亦或者觉得二人关系亲近不需要避讳这个? 拔步床边的灯台上有烛火在跳跃,把女子玲珑曼妙的美好身影打落在屏风上。 云祁知道自己该君子一点把自己的眼睛管好。 可他根本管不住,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到那屏风的美人影上。 片刻功夫,察觉她要往外走时,云祁才立即收回视线,快速坐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谢昭昭出来时察觉他呼吸有些紧绷,狐疑道:“你怎么了?” “没……”云祁绷着声音,“你怎么换了件衣服?” “裙摆脏了,不便见客。”谢昭昭淡淡解释,催促道:“你怎么不先去见陆先生,倒坐在这里发呆,快走吧。” 云祁:“……” 感情她觉得自己应该自觉出去先接待陆景荣? 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把陆景荣当客人了? 云祁乐了,站起身牵住她,“等你一起,走了。” 两人到楼下花厅的时候,陆景荣正坐在椅子里喝茶,见他们携手而来,淡淡瞥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到云祁脸上,“什么事?” “先给她看看。”云祁把谢昭昭带到陆景荣面前,“她方才帮我吸毒了。” “哦。” 陆景荣点头,放下大药箱,捏上谢昭昭脉搏,片刻后松开,又去捏云祁脉搏。 云祁配合地把手伸出去。 半刻之后,陆景荣说道:“你们都没事。” 他转身从自己的大药箱里面拿了个白瓷瓶子来递给谢昭昭。 “这是什么?”谢昭昭接下,好奇问道。 “解毒丸。”陆景荣淡淡说:“寻常毒药都可解,刁钻解不了的,服这个解毒丸也能暂时抑制毒药,争取时间。” “那是好东西了。”谢昭昭感激道:“多谢先生。” 一旁云祁说:“只她有,我没有?” 陆景荣摇头。 “为何?先生怎么区别对待。” “炼这药很麻烦,我现在也只有这一罐,不过三粒而已。”陆景荣平平说道:“她拜了我做师父,而且她懂医,该给她。” 顿了顿,陆景荣又说:“给她和给殿下一样。” 难道以他们的关系,谢昭昭不会转送给云祁?或者分一两颗给云祁吗? 陆景荣摇摇头,觉得云祁这时候有点不聪明了。 云祁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一笑,就把这个话题跳过去,“请先生来不止是为了这个,还有点别的事情,林野。” “是。” 林野把从裴先生那里找来瓶瓶罐罐全部递给陆景荣。 “好多。” 陆景荣微微皱眉,拿起一个打开来嗅了嗅:“我要一会儿才能告诉你。” “先生慢慢看,不着急。” 云祁在一旁坐下。 谢昭昭则上前去帮忙,她能分辨出一部分,迷药、毒药、解药等,还有几个分辨不出的便放在陆景荣的手边。 一刻钟过去后,所有瓶瓶罐罐全部查看完毕。 “有一瓶是幽兰醉的解药,这个。”陆景荣拿出一个最不起眼的白瓷瓶子。 谢昭昭微眯眼眸。 她记得那是从裴先生身上搜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有劳了。” 云祁走过来把解药拿在手上,又问:“烦请先生告知,这幽兰醉的解药容易炼制么?” “不难。大约半个月就可以。” “这是对先生来说吧?”云祁又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别的医者,医术还算不错的,太医院那些人呢?” 陆景荣想了想,摇头:“不行。” 第271章 惠安堂 “我明白。” 云祁站起身,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此时有个东宫官员前来求见,太子收敛神色,命人传唤。 先前在天牢,梁王临死之前与太子所说的那些,太子虽未曾去禀报宣武皇帝,却已派心腹去查证,如今这官员便是查证此事之人。 太子屏退左右,只余下云祁和厌离,才询问那官员:“查的如何?” “根据殿下的交代,下官一一查探,但并没有查到什么要紧的东西。”官员拧眉说道:“梁王府内暗格之中的确有些密信,但也大致是梁王自己和朝臣所通。” “至于幽云十六州那边,毕竟太远,派出去的人现在应该还没到,恐怕……” 官员言尽于此,但未尽之意却很是清楚。 看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也很难查得到什么了。 太子垂眸片刻,挥手道:“孤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是。” 官员退走后,书房内一片静懿。 云祁神色平静,然而眼角余光却不露痕迹地扫过太子身后的厌离。 厌离垂眸敛目,安静地像个雕像,更像个影子。 如果你不专门去盯着他,当真是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 太子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如今三弟已死,十二弟也中毒昏迷不醒,事情追查线索断裂,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嗯。”云祁点点头,“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退出书房之后,云祁转入东宫花园。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殿下放心,一起都安排妥当了。”林野低声说道:“今晚东宫会有一场大戏。” “那就好。” 云祁步子定了定,瞧着一边开的极好的杜鹃花冷冷一笑。 无论任何时候,红口白舌说出来的真相都没有亲眼看到的更加铁证如山。 这东宫,今夜便好好清洗一番。 * 夜幕逐渐降临。 东宫西北最边角的惠安堂内,一身青灰色僧尼袍的太子妃看着面前的饭菜蹙起了眉毛。 这是厨房那边送来的斋菜。 自水陆大会禁足到如今,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行动不得自由,吃喝也只能仰仗厨房送,便没见过什么可口好下咽的。 如今身子不同了,看着这饭菜更觉得心烦气躁,连筷子都不想动。 赵嬷嬷小声劝道:“娘娘,您多少吃一点吧,就算不为您自己,也为您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 王氏厌烦地闭上了眼睛:“本宫吃不下,一口都不想吃,你们吃吧。” “娘娘——”赵嬷嬷还想再劝,王氏已经起身往后面静室去了。 赵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叫来小丫鬟吩咐:“你去到外面,买些荤腥回来,小心一些知道吗?” “知道!” 最近她们时常做这事儿,小丫鬟也熟门熟路,立即换了衣服便出去了。 赵嬷嬷坐到桌边去动了筷子,心情却也有些凝重。 年前太子妃就怀孕了,那时候月份小,她建议太子妃打掉。 可太子妃死活不愿。 她这么些年都盼着能有个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能放弃? 赵嬷嬷只好和太子妃一起筹谋着,怎么能从这禁足的佛堂出去,然后再和太子共寝一夜,孩子也便有交代了。 谁知刚刚计划好,太子忽然清查东宫,发现了子母枯的事情。 而且专门派人来提点太子妃叫她尽心礼佛为所有人祈福。 王氏主仆本来就是做贼心虚,再加上外面发生的许多事情心中不安,这么一来,立即就如同惊弓之鸟,也不敢再胡乱动作。 只是这一拖拉,孩子月份就大了。 那是长在自己肚子里的肉啊。 王氏纵然知道这孩子绝对留不得,可又实在舍不得,一来二去,竟然拖到现在。 好在赵嬷嬷是个忠心的,一直为她遮掩,保驾护航。 可是,这月份越来越大,再过两个月就该生产了,难道要把孩子生下来? 赵嬷嬷想想以后就觉得头疼。 桌上那些菜色本就不怎么样,如今再一看,更加没有胃口,索性起身也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嬷嬷在惠安堂前来回踱步,心情焦急地等待小丫头买吃的回来。 如今也管不得佛祖面前见了荤腥大逆不道,只求王氏多少能吃点东西,心情能好一些,然后赶紧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夜色里响起来。 赵嬷嬷提着灯笼迎上去,瞧见气喘吁吁的小丫头面上一喜:“可算回来了,东西也买来了?快进来。” “是,是……” 小丫头和赵嬷嬷走进来,脸色凝重道:“嬷嬷,奴婢在外面听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啊?” 赵嬷嬷一面把油纸包中的肉饼和烧鸡拿出来,一面要进去里面请太子妃出来吃东西。 “饭馆里的人说,周王殿下中了毒,而且解不了了……” “什么?” 赵嬷嬷脸色微变。 “你再说一遍。” 一道尖细的女音也同时响起,“再说,周王怎么了?!” 小丫头浑身一抖,小小声说道:“周王中毒了,解不了,昏迷不醒。” 太子妃脸色一白,身子竟然软软地朝着一旁跌过去。 “娘娘!” 赵嬷嬷飞快上前把她扶住,焦急说道:“您稳着点儿,别着急、别着急啊。” 太子妃脸上惨白一片,用力地握住赵嬷嬷的手臂,“怎么就中毒、怎么就中毒了?”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呆滞地看着太子妃,心里浮起一抹古怪。 太子妃娘娘好像吓坏了,还很伤心。 可是周王殿下出事,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 太子在书房忙碌到一半,张良娣派人送了一份羹汤来,说是她亲手所做。 最近这段时间,太子去张良娣那里的次数最多。 张良娣温良贤淑,知书达礼,也很得太子的心,此时便叫人把羹汤碰来用了几口。 “味美香浓,油而不腻。”太子淡淡评价着,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这鱼汤,以前太子妃常做给孤。” 他不由想起继妻王氏来。 王氏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谨小慎微,管理东宫一切,照看他的起居,没有出过什么错处,除了水陆大会算计云祁。m..nět 实则太子也知道王氏的心结。 当年王氏怀了孩子,因云祁意外落胎还伤了身子,怕是如此才记恨上了云祁。 太子看着鱼汤,暗叹了口气,“派人去将太子妃接出惠安堂吧。” 第272章 雕虫小技 站在太子身后的厌离瞳孔之中飞快闪过一抹幽光,却又在眨眼时间消失无踪。 侯在一旁的侍从应声退下。 太子继续埋首于公务之中。 不久后,先前离去的侍从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殿下不好了殿下——” “出了什么事?”太子抬眸看去,皱眉说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殿下——” 侍从扑跪倒地,“小人方才按照太子的吩咐去接太子妃出惠安堂,结果到了之后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然后、然后——” 太子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她怎么了?” “太子妃娘娘怀孕,早产。”侍从喘着粗气:“情况很是危急。” 太子惊闻消息,直接僵在当场。 怀孕? 水陆大会之前他便有好久都忙于政务没有进过东宫了,太子妃怎么可能怀孕? 太子的脸色逐渐变的铁青,神情却反而镇定无比,“可叫了人?” “没……”侍从低声说道:“小人没跟任何人多言,一路先来禀报太子。” “好。” 太子从书案后出来,快步往外,“去找几个能信得过的妥当之人,到惠安堂去。” “是。” 侍从离开后,太子一路前往惠安堂。 随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厌离如影子一般跟随其后。 夜很静。 整个东宫也很静。 在太子的吩咐下,那侍从闭紧了嘴巴找人办事。 但这静懿夜色里这点动静,依然让东宫其他人留意到了。 太子在半刻钟之后到达惠安堂,里面已经有先前侍从找来的府医、稳婆,和能信得过的婆子。 里面传来太子妃凄厉的惨叫声。 侍从上前禀报道:“府医说不足月,这孩子可能难活。” “知道了。” 太子冷静道:“保着太子妃的命。” “小人明白。” 太子停在外面,听着里面一声高一声低的惨叫,面如寒霜,毫无温度。 良久良久之后,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才有人出来禀报:“殿下,那孩子——” “太子妃如何?” “很虚弱,但是还醒着。” “好。” 太子转身往内,两个心腹的侍从都面色微变,连忙阻拦,“殿下,里面一片狼藉您不能进去——” 太子止住脚步,眼神阴郁地盯着那亮着昏黄暗光惠安堂。 “殿下。”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张良娣快步赶来,扶住太子手臂,“您不要进去,免得冲撞了您,此间事情交给臣妾吧。” “臣妾会处理妥当。”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没有再往前跨出半步,极冷地应了一声。 张良娣有条不紊地指挥那些奴仆下人该退的退,该关的关。 太子看了两眼之后,转身甩袖离开了。 远处的裴良娣捏紧了帕子扼腕不已,自己怎么来迟了,叫张良娣抢了先? …… 接连几日,谢昭昭都是待在凉国公府上没出去过。 谢昭昭让人盯着外面。 裴先生那件事情到底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当夜陆景荣说的东宫怀孕之事,云祁走的快,离开之前说会和自己联络,但走后一直风平浪静。 谢昭昭琢磨,云祁应该是自己心里有数吧,便等着听消息就是了。 府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 谢嘉嘉除了照看月牙之外,脑子里都是写话本子的事情。 陈书兰那边,谢长渊配合了之后情况自然稳妥。 临近夏日,天气越来越闷热,太阳一照,人也乏困的厉害。 谢昭昭在屋中练字,连连打了好一阵子哈欠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回榻上去睡午觉。 起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身子却还懒。 香桂忍不住说:“一定是昨晚看陆先生送来的那些医药本子看的太久,累着了。” “嗯。”谢昭昭打哈欠,“今晚得早点休息,不然身子要撑不住了。” 陆景荣每隔几日就送点关于医药的书籍来。 还有他自己整理的一些孤本。 和苗先生那院中是有差异的,因此谢昭昭也看的十分认真。 “陈姑娘那边今日可还稳妥?”谢昭昭一边起身喝茶一边问。 “稳妥的。”香桂点头说,“方才香蓉过来的时候还说,陈姑娘在外面赏花,气色很是不错。” “那就好。” 谢昭昭点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赏花?在何处赏花?” “后花园。”香桂小声说:“五公子陪着呢。” “……” 谢昭昭“哦”了一声,难得起了几分好奇,带着香桂也往后花园那去了。 此时正是下午,园中花香四溢。 谢昭昭步履缓慢地走在游廊上,一面缓缓摇着团扇,一面盯着不远处瞧。 陈书兰今日穿一身暖白色素裙,裙摆上绣着彩色的折枝花草和蝴蝶,瞧着几乎是和那园中鲜花和蝴蝶都要连成一片一般活灵活现。 她的手上捏着一把带流苏穗儿的小扇子,朝着落在面前花朵上的一只彩蝶扑过去。 蝴蝶扑棱棱起飞翩然远去,陈书兰皱起细细的柳眉,小巧精致的脸上一片懊恼之色。 谢长渊站在一侧,一手打着伞给陈书兰遮阳,另外一手握着把折扇轻摇慢摆。 看到蝴蝶飞走,陈书兰懊恼,他恹恹地翻了个白眼。 然后又在陈书兰朝他看过来求安慰的时候,立即换上最温柔潇洒的笑容,“飞了便飞了,蝴蝶有翅膀的,都会飞走。” 陈书兰没被安慰到,捏着他的袖子,皱着眉扁着嘴,双眸之间满是不高兴。 谢长渊轻吸了口气,扇子一挥一收别入了腰间。 那原本握扇的手也捏成了拳头。 他将拳头送到陈书兰面前去,慢慢张开。 陈书兰两只手护在他手边,瞧着里头被抓住的彩蝶笑的又甜又美,还拉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似是在夸奖他很厉害。 “雕虫小技而已。” 谢长渊懒懒说着,任由陈书兰掰开他的手,把蝴蝶放走。 而后,陈书兰拿出手帕,仔细地将谢长渊掌心沾到的那些蝴蝶翅膀的粉末擦拭干净,理所当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谢昭昭挑了挑眉,身后的香桂小声说:“方才香蓉便说五公子帮陈姑娘抓蝴蝶呢,没想到现在还在抓,五公子着实是有耐心。” “从刚才到现在,少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蝴蝶都抓了几十只了吧?” “卧槽!”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咒,谢嘉嘉从另外一边游廊走来,磨牙说道:“老五这厮的确有耐心,这样有心,岂不是把人家小姑娘的心撩的上蹿下跳?” m..nět 第273章 傻女 “姐姐——” 谢昭昭无奈道:“你又在说什么?什么草?什么跳?” “口头禅,不是啥好话。”谢嘉嘉一摆手,“你不必在意我说什么的。” 她走到谢昭昭身边,眼睛却一直在陈书兰和谢长渊身上,“老五果然很有做渣男的资本嘛。” 姐妹俩的对话吵到了花丛中的谢长渊和陈书兰。 两人回过头来,谢长渊懒洋洋地喊了声“姐姐”和“小妹”。 陈书兰却似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抓着谢长渊的衣摆躲到他身后,小心地瞧着谢昭昭和谢嘉嘉二人。 谢嘉嘉朝着陈书兰露出一个很大很友善的笑容,“你们玩啊,我回去忙了!” 她又有灵感了,必须马上回去写下来! 谢昭昭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缓步上前到谢长渊和陈书兰面前去,“陈姑娘日安,可还认得我?” 最近这几日,她每天都会过去看看陈书兰的情况。 陈书兰对她算是熟的,点了点头后,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抓在谢长渊袖子上的手,站的很是端庄规矩,冲着谢昭昭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https:/ “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谢长渊冲她说:“我和小妹说几句话。” 陈书兰目露犹豫。 谢长渊又说:“就一会儿,就去找你。” 陈书兰这才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待她走远,谢长渊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要受不了了。” 谢昭昭明知故问:“怎么受不了?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这么个美人伴在你身边,你倒是受不了了?” “她是个傻子!”谢长渊咬牙说道:“我现在跟挂在她身上的香包有区别吗?” “不——不对,我不是挂在她身上的香包,因为香包至少沐浴睡觉的时候还能离开主人身边,香包也可以有好多个可以换着戴。” “但我白天黑夜不得消停,不得安宁,随叫随到,还得随时摆笑脸刷把式哄她开心叫她笑。” “我倒了八辈子的霉!” 谢昭昭听出了他一箩筐的怨气,但可是一点也不同情他,“谁叫你把她带回家?谁叫你明知道她病着神志不清还要逗她?谁教你喜欢显摆?” 三连问叫谢长渊哑口无言。 谢昭昭又说:“你可以把她送到大理寺安顿的,你懒得去,直接带人回家了。” “你又不是大夫,人家家门出事还死了心爱的人神志不清,与你也没关系,你闲来无事跑去逗她找乐子。” “她应该一开始也不知道你会抓蝴蝶吧,五哥?” 谢长渊:“……” 陈书兰当然不知道谢长渊能抓住蝴蝶。 是谢长渊自己看她实在蠢的离谱,抓无数次抓不到然后苦着一张脸难看,他就顺手抓了一只来。 结果就成了刚才那样。 她抓不到就找他,然后他不情不愿地抓来蝴蝶被她放走。 重复了无数遍。 谢长渊无言以对了半晌,很用力地翻了个白眼,“我手贱。” 话落,他转身走到不远处石亭里坐好,脸色难看地说道:“原本想着时间久了她情况能好一点呢,说不定也会把那个像陈清辞的人当心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都这么久过去了,根本一点好转没有。” “她反倒是看都不看那个人了,只要睁开眼睛就盯着我!” “我要是不顺她的意,她就要哭不哭地看着我叫我就范——这样下去不行的!” “你快快想个别的办法吧,我要受不了了。” “我没有。” 谢昭昭摇头,“她先前虽然只听你的,但旁人靠近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现在却不同了。” “你想想方才我和姐姐走近两步而已,她惊弓之鸟一样,吓的躲到你身后去了。” “我瞧她这病情还得持续一阵子,我暂时也想不到好办法解决。” 谢长渊黑脸,“那我就一直这样?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谢昭昭想了想,认真建议:“你可以和她一起出去,多带点人就是。” “拉倒吧。” 谢长渊无力地揉额角,“我去的地方能带她?别扯了。” “那就不要去。”谢昭昭说道:“正好清心寡欲安分守己一段时间,没准儿等陈姑娘病情好一些之后,五哥就彻底如娘所愿,掰回正道了呢。” 第274章 早产 谢长渊僵着一张脸,手指忍不住摩挲过扇柄。 目送谢昭昭离去之后,他冷哼了一声,“懂得自己走人了,终于不再站那一动不动哭着叫我就范了,不错!” 话落,他立即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好好睡一觉。 * 谢昭昭到了海棠居的时候,陈书兰已经回去了。 青苔出来说:“小姐进去就睡下了,她……或许是困了吧。” “她没受伤吧?” “没。” 青苔摇了摇头,“只是蹲在花丛那里等着抓蝴蝶,估摸着蹲久了所以走路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不碍事的。” “那就好。”谢昭昭朝里看了一眼,“叫她先睡,如果有任何情况你让人来找我。” “是。”青苔福了福身,“多谢七小姐。” 谢昭昭又看了陈书兰的窗子一眼,才转身离开。 怕陈书兰情况不稳定,谢昭昭让红袖盯着,有事极早反应。 回到望月楼拿起医药本子的时候,谢昭昭也忍不住叹气。 要是冀北陈家那边早些来人就好了,把陈书兰接过去,他们自家照看,也免得在这里为难。 这一个下午,谢昭昭看书都不太认真,总觉得隔一会儿海棠居那边就得出事。 尤其是到用晚膳的时候,她更是毫无心思,想着是不是过去看一眼。 谁知等到了亥时,海棠居都没有传来消息。 谢昭昭心下狐疑,让香桂去探了探。 她这一去,把红袖带了回来,“小姐放心吧,那边一切都好,陈姑娘睡醒了之后便吃饭喝药,除了有些安静,和其他时候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陈书兰自从病了之后就根本不说话,一直是安静的。 谢昭昭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今日外面传来点消息,东宫那边似乎出了事。” 谢昭昭一怔,“可知道细节?” “不知。” 红袖摇头,“只看着东宫戒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谢昭昭垂眸暗忖,难道是怀孕之事,云祁有所动作了? 看着时辰已晚,也不确定那边的事情有没有彻底解决,云祁有没有空闲……所以谢昭昭也没贸然去寻他,饭看了会儿医药本子,认真做了笔记。 又把自己不太懂的罗列了一些。 到子时过,正要去休息,却听得门外传来轻叩之声。 谢昭昭只听那节奏便知是谁。 她淡笑一声,快步上前把门打开,外面的人不是云祁又是谁? 云祁一身玄色束袖锦袍,束着墨玉小冠,迈步进来时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看书。” 谢昭昭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牵着他到屋中坐下。 “我这才忙完,稍有空闲。”云祁虽她到屋内坐下,温声说道:“几日没见,想的厉害,本想过来瞧瞧你就走的,谁知你倒醒着。” 谢昭昭眉眼微弯,“忙的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嗯。” 云祁点头,“已经解决了,太子妃和厌离一起。” “如何解决的?”https:/ 当下云祁便将东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知谢昭昭。 听闻太子妃怀孕早产,后来一尸两命,谢昭昭有些意外,但又不算太过意外。 只是听闻奸夫竟然是厌离,谢昭昭皱了皱眉:“真的是他吗?” “假的。” 云祁冷哼一声,“就算厌离愿意和太子妃有点什么,以太子妃的心性,也断然不会看上厌离一个护卫。” “太子妃的身孕是六个月,也就是说,怀孕时间是在去年十月,水陆大会刚结束的时候。” “她身边的嬷嬷咬死了什么都不说,有个小婢女撑不住拷打,说太子妃去年十月出去过一趟,具体见什么人便不清楚了。” “我提前做了证据影射那奸夫与厌离有关,厌离自己做贼心虚,当场便拔剑动手,竟将事情认下,说他酒醉失控……” 云祁话到此处冷笑一声,“当真是忠心护主!” 谢昭昭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让太子妃怀孕的另有其人,厌离也是那个人安排到太子殿下身边的。” “不错。”云祁冷冷道:“你想想父亲梅山遇刺,当时厌离正好不在身边,你再想想上元夜你躲在我床下,他刺过去的那一剑。” “若不是你身手敏捷,恐怕非死即伤,还有梁王……他是最后一个接触梁王的人。” “以他的身手,在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要梁王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第275章 总算解脱 京都如今本是多事之秋,又因为这件事情,太子和宣武皇帝心情都极度糟糕。 太子原本要给谢昭昭和云祁请旨赐婚,也因为这件事情暂时搁浅。 不过云祁等的时间够久,到如今也开始能耐住性子,并不着急了。 此事之后,应能风平浪静一段日子,只等一切安定一些,赐婚的圣旨下来,也是皆大欢喜。 * 凉国公府 谢长渊不必去给陈书兰做挂件,别提多高兴了。 每日就是吃吃喝喝睡睡。 但对以往每日都很惦记的寻花问柳之事,他反倒有点意兴阑珊。 给以前几个狐朋狗友发了几次帖子,但到底是没出去。 谢长渊暗忖,自己应当是最近被陈书兰缠的烦腻了,便连出门看美人都觉得没意思。 他一不在朝中任职,二在外面也没什么生意可忙碌。 如今又不出门寻花问柳,骤然一下子竟然空荡荡的无聊起来。 在自己的院子里窝了两三日后,谢长渊爬起身,懒洋洋地在府上漫无目的的溜达,想寻摸点儿有趣的事情。 就这么转来转去,就不知怎么转到了海棠居附近。 他站在游廊里,摇着扇子瞧着不远处的海棠居院门半晌,淡淡道:“她这两天没闹啊?” “没。” 贴身长随回道:“听说很安静,吃东西喝药都正常,只是没出过院门。” 谢长渊“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后他又忽然转过身,丢下一句“瞧瞧去”,便往海棠居那儿去了。 他人高腿长,几步便到了海棠居门外,握着折扇歪着身子朝里面探看。 院子里有两个粗使婢女在浇花,瞧见他忙要行礼问安。 但被谢长渊摆了摆扇子制止了。 他的视线慢悠悠地落到了窗口。 陈书兰此时正坐在窗内,双臂支着窗棱趴在那儿,眼神毫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苔和刘嬷嬷站在她的左右,一个打着扇子一个蹙着眉毛。 神情之间带着十分的忧心。 谢长渊说:“你说她安静,就是这样安静的?” “应该是吧?”长随蹲在谢长渊身侧,“属下也没来看过,大致是这样吧。” 谢长渊看了好一会儿,逐渐拧起了眉毛。 陈书兰眼皮都没动一下,跟个雕像似的,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呆滞。 难不成病情又严重了? 就在这时,青苔看见了谢长渊,低呼一声:“五公子!” 呆滞的陈书兰眼睫微微一颤,朝着门前看过来。 谢长渊心头一跳,两人视线就这般对上。 谢长渊眼底含着几分打量和试探。 陈书兰瞧了他一会儿,眼底似有水汽氤氲,却很快低头,啪嗒一声把窗给关上了。 谢长渊张了张嘴:“这算什么?她不愿意看到我?我不必当挂件了吗?” “呃……”长随挠了挠头,“大概、大概可能吧。” “太好了,我总算解脱了!” 谢长渊长舒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摇扇子,只是却站在门前迟迟没走。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哄她哄的次数多了,瞧她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倒是……倒是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谢长渊犹豫片刻,“啧”了一声收起扇子走进去。 他陪了陈书兰许久,日日在一起,平素又是个风流鬼,向来是没什么礼数规矩的人,就那么直接进到房间去了。 青苔和刘嬷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快速退出去。 陈书兰这两日看似安静,实则情况根本没那么好。 她呆呆的像个木偶,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让睡觉就睡觉。 青苔说去帮她找五公子,她却还闹了起来,一直摇头,扯着青苔不松手。 刘嬷嬷觉得陈书兰这压根没好,是病的更加严重了。 如今谢长渊这药自己来了,可不是正好? 陈书兰还坐在窗边。 谢长渊走过去,把窗支起来,“这么大热的天,关什么窗啊,也不怕暑气冲了生病。” 啪嗒一声。 窗户刚支好,陈书兰一把将那支窗的木楞拍掉,窗又关了起来。 谢长渊长眉微挑,走到外面捡起来,重新开窗。 陈书兰又去推,拒绝开窗。 只是手没谢长渊快。 谢长渊两下把窗支好,还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陈书兰瞪着他,用力地挣开之后快步跑进了屋子里睡回床榻上。 谢长渊摇着扇子,长眉挑的更高。 他饶有兴味地站了会儿之后,收起折扇进到屋内,坐在陈书兰床边,“你这是在和我闹脾气吗?” 陈书兰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 谢长渊笑了:“不得了了,你竟然也会闹脾气了,不过属实不太理智,你要闹我可是不惯着你的。” 陈书兰没反应,躺在那儿动也不动。 “喂。” 谢长渊用扇柄戳了戳她的肩膀,“这么热的天,闷着被子做什么?” 陈书兰依旧是没回应。 一向缠人的竟然不理他了? 这挑起了谢长渊心底某处古怪神经。 他竟然耐心十足起来,“你这样会捂出痱子的,就是很小很小的虫子,爬在你的身上咬你,很痒很可怕的。” “还会生病,要喝很苦很苦,非常难以下咽的药,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还要在床上躺好久都不能起身,你也不能到外面去看花看草,抓蝴蝶了。” 陈书兰似是动了动,却又犹犹豫豫没把被子掀开。 谢长渊把声音放冷,“好吧,你不理人我走了。” 这一回,陈书兰立马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结果发现谢长渊在笑,根本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就察觉到自己被骗了。 她又气又怒,又不知道怎么和谢长渊发作,竟只能硬生生地瞪着他慢慢地红了眼。 “别哭。”谢长渊正经道:“哭了我真走。” 结果原本只是红着眼的陈书兰立即就泪流满面,还用力推了谢长渊两把,把枕头和被子也都朝他身上砸。 谢长渊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陈书兰病着,但除了缠他以外,平素时间都是很乖巧的。 大家闺秀的教养刻在骨子里,除了默默流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从来没有撒过泼,这还是第一次呢。 第276章 自找 谢长渊就愣了一下。 陈书兰丢完被子之后,顺手把枕边的香囊,脚踏上的绣鞋都丢了出去。 谢长渊赶紧躲过,也总算回过神来,“好胆,敢拿东西丢我。” 他上前两步,倾下身子:“是真不怕我一去不回头了是不是?” 陈书兰本就娇小,现在还坐在床上,立即就被他整个影子笼罩。 她用力地咬着下唇盯着谢长渊,手也紧紧捏着身边的裙摆。 “行,你不欢迎我,那我走。”谢长渊哼了一声,“我求之不得呢。” 话落,他果断转身。 只是走了两步袍摆却被人扯住。 他侧着脸没回头:“放手!” 陈书兰不松,用力拽着他的衣摆,自己也从床榻上下来绕到谢长渊面前,双手一伸把他拦住。 虽依然什么都没说,但她那双眼睛却把心情表达的清清楚楚。 他不能走。 谢长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是拿东西丢我吗?” 陈书兰用力摇头。 谢长渊抬手把她发髻上的珠花扶正,“别别扭扭的,还闹脾气了,我都没闹脾气呢。” 陈书兰扁着嘴,幽怨地看着他。 谢长渊看了她半晌,问:“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听得懂?” 陈书兰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谢长渊皱了皱眉,“你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呢?陆先生说了你舌根没问题的,你这样摇头点头你叫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书兰依然是摇头。 谢长渊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别摇了,拨浪鼓还有两个小锤能敲出点声音呢,你这是一点儿也不好看。” 他用扇柄抬起陈书兰的脸,盯着她颊边一个小小伤痕,“那天擦伤的吗?就你这笨样儿,分明抓不到蝴蝶还硬要去抓,怕不是整个人扑进花草丛里去,才按住了一个瞎眼的蝴蝶。” 陈书兰把他的扇子拍掉,眼含怨怒,似乎在说:才不是! “行行行,你敏捷,你厉害,你一伸手就把蝴蝶捏在手上,行了吧?”谢长渊嗤笑了一声,低头看她脸颊,皱眉说道:“你没好好擦药吧,小心以后留疤。” 谢长渊拎着她的衣袖把人带到窗边,一边撑起窗一边说:“脾气还挺大,不就叫你一声小傻子,你倒跟我记上仇了,又丢东西又不理人。” 第277章 归家 她吩咐手底下人打包东西的动静并不大。 只是如今府上一切事务都谢昭昭捏着管理,因此她那院子里一有异动,管事便禀报了过来。 谢昭昭找到谢嘉嘉跟前儿去,“姐姐打算去何处?” 两世为人,谢昭昭对家人十分了解,自然是一听到管事禀报就猜到了谢嘉嘉的心思。 “京郊。” 谢嘉嘉笑嘻嘻地说:“百里之外有个小镇,我在那里有个小宅子可以暂时安顿的。” “可是……”谢昭昭迟疑:“府上什么都有,兄弟姐妹也都在,有什么都可以相互照应,到百里外的小宅子去,万一有点什么……” “不会不会,能有什么呢?”谢嘉嘉摆手道:“那宅子里也什么都有的,至于伺候的人,我带几个过去就是了。” “反正我在府上也是吃吃睡睡玩玩闹闹的,去了那里也一样,万一有点什么事,百里路很快就能回来了。” “要是派人送信,那能回来的更快呢。”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谢昭昭叹道:“那边再怎么也不如家里方便的,而且母亲迟早要知道,到时候还不是要杀到姐姐那儿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那迟点挨这一刀总是比早点好不是?” 谢昭昭摇头:“我倒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跑着躲起来,迟早还会被母亲找上门,还不如一早就在这里等着。” “母亲并非不讲道理,只是关心我们而已,我们实实在在地把事情讲清楚了,母亲也并不会怎样。” 谢嘉嘉:“……” “姐姐那么会写话本子,给别人排戏,难道自己不会演戏?” 谢昭昭笑盈盈地说:“你到时见了母亲,别像如今这样没心没肺的,表现的伤怀些,我保准母亲能把苏向阳骂的狗血喷头,一口一个心肝肉地抱着你哄。” “哦,我知道了。”谢嘉嘉点点头,瞅着谢昭昭一本正经地说:“你平时就在母亲面前这么讨巧扮乖的,是不是?” “还真是……你别走了,月牙还小,到外面去实在不方便。” 谢昭昭又劝:“而且外面也未必安全,最近这大半年,你瞧瞧京中出了多少事情?” “不是妹妹咒姐姐,万一出门在外有点什么,那可怎么办?” 这一回谢嘉嘉沉默了一会儿,正经起来:“你说的倒也很有些道理,那就待在府上吧。” “到时候母亲回来了,如果闹的实在没法在家里待,我再出去找地方住。” “这就是了。” 谢昭昭挽着谢嘉嘉的手往里走,一边说道:“不会没法在家里待的。” 于氏风风火火脾气暴躁是真,但对孩子们的疼爱也绝对不是假,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闹腾? …… 时光如梭,天气越来越热,眨眼二十几日过去。 谢威夫妇也回到了京城。 谢昭昭和谢长渊到城门口去迎父母。 远远见谢威和谢长安骑着高头大马到了城门下,谢昭昭策马前去,朗声笑问:“爹,你们一路可还安好?” “好着。”谢威捋着胡须笑道:“咱们这一路可是归心似箭,日夜不停啊,如今总算是回到家了!” 谢长安笑容温和的像是暖阳,“昭昭,好久不见。” “六哥。”谢昭昭朝着谢长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骑马过去低声笑说:“你怎么比离京的时候又帅气了几分呢?” 谢长安微愣,继而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 于氏坐着车,也是满脸的笑意,隔着车窗呼唤:“昭昭——” “娘。”谢昭昭到了于氏跟前去,“您一路辛苦了,咱们这就回家去,府上我都准备——” “姑姑!” 谢昭昭话音未落,车窗那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头颅,一张小脸精致白嫩,朝着谢昭昭吐舌头调皮地笑,奶声奶气地说:“你还认得我吗,姑姑?” “焕儿吗?”谢昭昭眼睛发亮,“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是啊。”小男孩点头说:“我今年五岁了呢,还以为姑姑都不认识我啦,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好高兴哦。” “祖母你还说姑姑不认得我呢,你骗人。” 于氏无奈地戳了戳焕儿的额头,“谁骗你,祖母是说你姑姑有几年没见你了,什么时候说不认得,你这小机灵鬼啊。” 于氏又转向谢昭昭:“孩子大了,须得上学习武,便从宾州带了过来。” “嗯。”谢昭昭点点头:“应该的,我琢磨着焕儿会过来,早先就给他收拾了院子呢……娘,那后面的车上……” 于氏笑容微微收敛,还没开口,小焕儿就笑盈盈地说:“是婉宁姑姑呀!” 谢昭昭顿了顿,“哦”了一声,也没多说,只提先回府。 谢长渊全程跟在谢昭昭身后。 在谢威和谢长安那儿还寒暄了两句,到于氏这儿就不太敢冒头。 于氏瞪了他一眼,当是回应。 进城的时候,街边百姓瞧见是凉国公回京,纷纷站在沿路观望,有的还能上前来攀谈两句。 大半年时间,京中变故颇多。 而原本以为被贬黜离开京城从此一落千丈的谢家,并没有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如今谢威回京,只怕要重新被启用。 且这一次,绝对该是重用了。 谢长渊骑马凑到谢昭昭身边儿去,小声说道:“怎么把她也带回京了?” “不知道。” 谢昭昭低声回:“回家再说。” 一旁的谢长安朝后面的马车瞧了一眼,神色倒是淡淡。 姚婉宁本来就是父亲的家眷,断然没有道理一直放在外面,回京入住谢府,本来也是应该的。 况且这女子还算安分,对母亲十分恭敬,属实并不是个需要多虑的人。 到了谢府门前时,谢嘉嘉那边早已经收到了消息,抱着月牙站在门前迎接。 于氏一看到宝贝外孙女,果然是“心肝肉”地含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月牙抱在怀中,满面都是笑意,“才眨眼的功夫,这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呢。” “是啊。”谢嘉嘉笑眯眯地拨弄女儿脸颊,“月牙乖,叫一个给祖母听听。” 第278章 婉宁 “呐……呐……” 月牙砸吧着嘴,手舞足蹈地喊着。 于氏瞪大眼睛,“她在喊什么?奶奶?” “是啊是啊。”谢嘉嘉笑眯眯地说道:“口齿不清的,不过总算勉强能听出是个什么。” 于氏高兴的不得了,还招呼谢威过来看孩子,“你瞧这小丫头也太有灵性了,才几个月,怎么就能喊人了呢?哎呦不得了了,我看着她心要化了。” 谢威走近两步,伸出一根粗粗的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老三那时候就很聪明,三个月大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这小丫头约莫像了老三。” “你别戳!”于氏一把将谢威的手拍开,“小月牙嫩着呢,小心你那手擦破孩子的脸。” 谢威哈哈大笑:“行,不戳不戳。” 跟在于氏一旁的焕儿扯了扯于氏的衣服,“让我也看看嘛。” “好好好。”于氏弯下身子,把月牙抱给谢焕看,“可不可爱?” 焕儿哇哇叫起来:“好漂亮,好嫩啊,太可爱了——” 谢嘉嘉眉梢微挑,“这小孩……” “大哥的孩子。”谢长安走上前来,“三姐应该知道的,先前因为体弱一直放在宾州那边,这次爹娘将他带了回来。” “哦……”谢嘉嘉点头。 焕儿仰头笑眯眯地介绍自己:“三姑姑,我叫做谢焕,你还记不记得我啊?七姑姑她可是记得我呢,一下子就认出我是谁啦!” “我当然也记得。” 谢嘉嘉蹲下身捏了捏小焕儿的脸颊,“你在宾州住的院子当初还是我帮你选的呢,还有院里那棵杏树也是我让人栽的!” “现在那棵杏树是不是能结果子啦?” “能啊!”谢焕笑的见眉不见眼,“去年结了三十颗,我还数了呢,只是那杏子好酸啊,能酸倒牙的那种,好可惜不能叫姑姑也尝一尝。” 众人哈哈大笑。 谢嘉嘉也笑:“那这回姑姑在院子里给你栽一颗甜杏树。” “好呀!” 谢嘉嘉捏着小焕儿的脸颊,于氏瞧了她两眼说,“怎么感觉你如今做了娘,人反倒活泼起来?怕不是每日照看小月牙,自己也成了个孩子性子。” “对了,向阳呢,怎么没来?” 他们老两口回京,虽不说是大日子,但好歹也大半年不见了。 苏向阳做女婿的照理说,不去城门口迎一迎,在府门前等着也是应当。 于氏想到什么,眉微蹙:“难道翰林院又忙的分不开身?” 谢嘉嘉垂眸说:“不是。” “先进去吧。” 谢昭昭笑着上前来,把月牙抱在怀中,谢长渊也一把拎起谢焕直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走了走了,叔叔带你去看看咱们家!” 于氏连忙喊:“老五你小心点儿,别把孩子摔着!” 一边喊一边也追了进去。 谢威眯着眼捋胡须,瞧了谢嘉嘉和谢昭昭两眼,“向阳怎么了吗?” 谢长渊也朝妹妹看过去。 谢昭昭说:“是有点事儿,不过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https:/ “对,先进去。”谢嘉嘉颇有些头疼,把孩子从谢昭昭怀中接过,“等晚些说吧。” 谢威“嗯”了一声,和谢长安跨步进府。 其余随从搬行李的搬行李,牵马的牵马。 谢昭昭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就见一个清瘦且书卷气息十足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门前台阶下,安安静静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七……小姐。” 察觉谢昭昭看过来,那女子端端正正给谢昭昭行了个礼,“我是婉宁。” “我记得你。” 谢昭昭微笑,“咱们一般大吧,当初在闵州战场上相遇时,我比你高一点儿,如今瞧着,咱们倒是一样的身量了呢。” “是啊。”姚婉宁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温声说道:“宾州的风水养人,这些年我过得不错。” “那就好,如今到了京城也不必太拘谨。”谢昭昭去牵她,“都是自家人,进来吧。” “好……” 姚婉宁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轻吸了口气握住,随着谢昭昭的扶持上了台阶,之后便一起进了大门。 这大半个月,府上早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 于氏的春和楼,谢威的书房,谢长安的静宁居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下人们也全部到位。 谢昭昭有想过谢焕会来的可能性,所以收拾了一间别致安静的小院空着,谁承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姚婉宁回来属实是有一点意外,但好在谢府院子多,仆人也不少,一声吩咐下去,很快也给姚婉宁找了个地方安顿。 谢嘉嘉瞧着谢昭昭有条不紊安排一切,不得不感慨妹妹聪颖能干。 她这躺平的人生,没有妹妹真的不行。 于氏回去沐浴休息的时候,谢嘉嘉跑到谢昭昭身边来,“晚些如果母亲问起来,你得帮我。” “当然。” 谢昭昭拍了拍谢嘉嘉的手背,放心吧,“我有数。” “那就好。” 谢嘉嘉轻舒了口气。 一家人该休息的都去休息,谢昭昭吩咐人准备晚上的小家宴之后,也回到望月楼内继续翻看陆景荣送的那些医药本草的书籍。 谢威收拾一番便入宫谢恩去了。 等他回来,家宴刚巧摆好。 谢威夫妇二人坐在主位,谢昭昭和谢嘉嘉坐在左面,谢长渊和谢长安两人坐在右面,还带着小月牙和谢焕,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怎么不见那人?”谢嘉嘉低声问谢昭昭,“就跟着父亲回来的,那个姚婉宁。” “她让婢女来说了一声,身体不适,晚上就不出现了。”谢昭昭也小声回。 “哦。” 谢嘉嘉点头,“她看起来还和当年一样懂事。” 姚婉宁是谢威的妾室。 后来要入京时,她在半路上生了病,正好就在宾州附近,姚婉宁就暂时留在宾州了。 之后谢威没派人去接,姚婉宁也不上赶着要来。 于是就这样过了五六年。 这一回算是顺路把她也带回来了。 谢嘉嘉那时候在宾州只见过姚婉宁几次,但感觉姚婉宁不像是父亲收的妾,也不是下人,总之是个莫名其妙的存在。 但姚婉宁很知进退。 不然于氏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容她这么个存在。 瞧今日这场合她不该出现,姚婉宁不就没来碍大家的眼吗? 第279章 这什么怪病 谢昭昭安安静静吃着面前的糕点。 对姚婉宁这个人,她并没有想很多。 姚婉宁成了谢威的妾室,当时本就是阴差阳错。 姚婉宁本人也如谢嘉嘉所说十分懂事,从不到于氏和谢威面前来绕圈子,一向是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至于这次她为什么跟着来……谢昭昭问过谢长安了。 谢长安的意思是,谢威和于氏打算给姚婉宁说一门亲事。 在宾州那里,姚婉宁的身份是谢威的妾室,虽说有名无实,到底是不好听,所以带到京城。 再则谢焕很喜欢姚婉宁。 “向阳怎么还没来?” 坐在主位上的于氏忽然一声问来,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两人都收回了乱想的思绪,“翰林院真的这么忙吗?事情永远多到做不完!” 桌上安静了一瞬,谢威笑道:“想来是挺忙的,公务要紧啊,咱们先吃。” 于氏皱了皱眉。 先前连谢嘉嘉生产的时候苏向阳都不在,于氏本就对他不满,如今这不满就越重了。 只是现在大家都在,和和美美的,自然也没道理为苏向阳不高兴。 于氏收敛情绪,瞧了谢嘉嘉一眼,见她神色平常没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或许女儿和女婿感情很好吧。 只是她单方面觉得苏向阳不好。 谢嘉嘉不打算在这种大家都欢愉的时候说她和离的事情,于氏不追问,那当然是正好。 谢嘉嘉拉着于氏询问宾州风貌。 她十五岁之前都是在宾州待着的,那里对她来说有许许多多的记忆。 于氏是土生土长的宾州人士,这一趟回去也是感慨良多,一来二去,都说起宾州风土人情,饮食习惯,滔滔不绝。 谢昭昭和父亲与六哥也闲聊着。 谢长渊则非常安静。 他怕一开口引来于氏注意,又要数落他寻花问柳的不安分,然后老生常谈地说终身大事的问题,这可真是要掉半条命。 索性今日人多,谢嘉嘉缠着于氏说话,于氏还要照看小月牙和焕儿,倒没工夫来找他不自在。 谢长渊乐得轻松。 “祖父身子如何?”谢昭昭问道。 “还行。”谢威捋着胡须:“你祖父如今虽说已经年过六五,但精气神很好,每日早起一套长拳打的虎虎生风。” “那祖父当真是老当益壮。”谢昭昭有些惋惜,“原本我也要去趟宾州的,还能看祖父一眼,没想到又回来了。” “你祖父也念叨你和老五呢,得空你们去一趟,瞧瞧老人家。” “好。” 谢昭昭正要点头,门前出现一个一身玉白色衣裳的俏丽女子。 女子手握团扇,神色怯怯,紧张地盯着厅中众人,轻咬唇瓣朝着众人有礼地福了福身,然后视线落到谢长渊身上。 谢长渊额角抽动。 不是已经哄好了说今晚他有事叫她自己待着吗,这怎么又来了? 见陈书兰咬着唇朝着他面前挪,谢长渊赶紧站起身来,快步出去把人拉走。 原本于氏还没主意到陈书兰,也因为谢长渊这一下猛然站起身,被引得朝门口看过去。 而后便张大了嘴巴:“老五他……他带了个女子到府上来?”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年多大了?” “他——”于氏想到什么,脸色骤然铁青难看,“他可还没成婚呢,竟然就把女子带回家来了?这可怎么得了!” “母亲稍安勿躁。”谢昭昭连忙开口:“那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子,是陈书兰姑娘。” “陈——” 于氏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复杂难言,“她怎么会在我们府上?” “住在这里。”谢昭昭言简意赅地解释,“上元案陈家的事情母亲应该是知道的,陈小姐病了,当时是五哥救回来的。” “之后她就只认得五哥不认得旁人,病情很严重,没办法只能让她住在府上养病。” 于氏皱眉:“什么叫只认得老五?” “大致就是——”谢昭昭斟酌了一下,“五哥在她面前,她便吃饭喝药,如果五哥不在,就拒绝,不让旁人靠近。”筆趣閣 “……” 于氏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这什么怪病。” “被刺客追杀的时候受了刺激。”谢昭昭温声说:“不过五哥最近这段时间因着陈姑娘的病情,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第280章 童言童语 家宴上又是瞬间安静。 这一回大家的目光都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抿了抿唇,“约莫是知道爹和娘回来,所以他……定西王殿下专程代太子殿下前来看望吧,我去迎他。” “去吧。”谢威摆了摆手。 等谢昭昭起身离席之后,于氏拉了拉谢嘉嘉,“这大半年昭昭儿和殿下情况如何?” “很好。” 谢嘉嘉低声说道:“而且年节前后几次宴会,看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态度,他们对小妹也十分满意。” 于氏当然知道谢昭昭受封了元仪县主,也曾在梅山救过太子。 但她和谢威当时远在宾州。 事情了解的不清楚,因此心中就存疑虑,现在看谢嘉嘉说的笃定,于氏倒稍松了口气。 …… 谢昭昭离席之后快步向前,没走几步和云祁迎面碰上。 那引着云祁进来的管事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后便欠身退走了。 “怎么忽然过来了,也没让人先来通个气。”谢昭昭瞧见云祁身后的林震和林野手上都捧着一只长条盒,低笑道:“还带礼物了?” “空手怎么好来。” 云祁走到谢昭昭身边,“忙完便到这会儿了,哪里顾得上通气,怎么你不欢迎我吗?” 话音未落他便皱起眉头,露出伤怀表情。 谢昭昭低笑:“装的挺像模像样嘛……没有,走吧。” 两人很快到了家宴之中。 谢威带一家老小站起身来给云祁行礼。 “快免礼。”云祁快步上前扶住谢威,语气温和谦恭地说:“谢公为大秦劳苦功高,我受不起谢公这礼。” “多谢殿下。” 谢威一起,其他人也随之起身。 大家一起入座。 云祁自然是坐在了谢威的身边,正好谢长渊这一走,倒是让出了一个位置来。 云祁笑说:“来时匆忙,只给谢公带了两个小礼物。” 一桌子的人都安分守己的,只有谢嘉嘉笑眯眯地问:“殿下的礼物是为自己带的,还是帮太子殿下带的呢?” “嘉嘉!” 于氏皱眉低声呵斥,“莫要失了礼数。” 云祁以前再怎么混不吝,那身份也在那儿。 皇族孙辈封王云祁是第一个。 又是太子长子,他只要立得住,来日必登九五之位。 便连于氏一个妇人都知道,对云祁是一点不能怠慢的。 谢嘉嘉倒是没收敛,只是笑道:“殿下独自前来,没带仪仗,便是想私下和父亲续续旧,应当也不会端着讲君臣礼数吧?” 云祁点头:“不错。” “这礼物并非是父亲所托,而是我自己为谢公夫妇带的,两张西境时候得来的皮子,还望谢公不要嫌弃。” 谢威连忙道:“不敢。” 于氏飞快瞪了谢嘉嘉一眼,也随着谢威给云祁回礼,之后让人把礼物接下。 因为云祁到来,于氏吩咐厨房重新准备了几个菜色。 大家围桌而坐。 云祁和谢威以及谢长安说宾州之行的事情,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 谢昭昭则坐在谢嘉嘉和于氏中间,安静用饭。 于氏瞧了云祁一会儿,眉心褶皱逐渐舒展。 家宴结束之后,谢威和谢长安一起送云祁离开。 云祁礼数周全地和于氏告辞,抬眸时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他一离开,于氏就说:“定西王殿下变了很多,今日瞧着,当初那混世魔王一般的模样一点都没了,他去西境这几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谢昭昭还没开口,谢嘉嘉就说:“自然是为爱而变呗。” “你如今怎么变贫嘴了?”于氏皱眉看了谢嘉嘉一眼,“向阳今日没来,也不知道派人来说一声的。” 谢嘉嘉瞬间哑火,含糊了两声说:“那个……月牙累了,我带她回去先睡觉。” 于氏一听月牙,也没多数落,赶紧让谢嘉嘉带孩子走了。 “小姑姑,那个定西王殿下是你的未婚夫婿吗?” 谢焕稚气的声音响起来,于氏和谢昭昭都低头看,就见谢焕跑过来抓着谢昭昭的手,“他明明在和祖父说话,却一直在看小姑姑哦。” 谢昭昭讪笑,“你看错了。” “才没有呢!” 谢焕这一整晚,一开始还叽叽喳喳的,后来云祁到了,他便安静下去,倒是观察了好久。 当真是人小鬼大的。 “好了。” 于氏揉了揉孙儿的小脑袋瓜,“小孩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累不累的?今晚要在自己的院子睡,还是和祖父祖母一起睡?” 谢焕说:“我想和婉宁姑姑一起睡。” 于氏皱眉。 谢焕扁了扁嘴,改口说:“那我还是和祖父祖母一起睡吧。” “嗯。”于氏这才神色稍缓,弯身把谢焕抱起来。 “我来吧。”谢昭昭先她一步将谢焕抱在怀中,“我送娘和焕儿回春和楼去。” “也好……” 一路上,母女俩聊了点儿体己话。 谢焕玩着谢昭昭的头发和发上的簪子,活泼好动的不得了,走到春和楼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五叔去看那个小姐姐之后就再没有回来,五叔也要成婚了吗?” 谢昭昭和于氏母女话音噶然而至。 于氏深吸了口气,示意身旁嬷嬷把谢焕从谢昭昭怀中接过,“昭昭儿,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累着。” “是。” 谢昭昭离开了。 于氏带孩子进去,哄着谢焕玩了会儿,又讲了点当初她随谢威征战在外的精彩故事,可算把谢焕哄睡了。 谢威走过来瞧了一眼,低声说道:“这小崽子和长羽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是啊。”于氏轻轻个抚着谢焕的眉眼,“尤其是这里,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可怜早产,不但没了娘亲,身子也不太好,哎……” 谢威也叹了口气,手拍上于氏肩头安慰道:“别想了,如今咱们带回京中放在自己身边,好好照看,日后他会长的很好。” “话是这么说的,可长羽丧妻这都五年了。”https:/ “他一直在边关不回京,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日子怎么一个过法?” “现在焕儿越来越大,懂的也便越来越多,今日还说什么未婚妻和成婚的话……这长羽以后也不太好成家。” 第281章 父母之心 谢长羽是续弦,家世好的女子大多是瞧不上做人续弦还要做积木。 这孩子懂得多了,难免不会对继母有所抵触,以后还有继承的问题,谁也不愿意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冤大头。 而且他们也怕新娶的妻子苛待谢焕。 这一年于氏随着谢威在外,没了京中这些烦心杂事扰她,便对子女们的事情越发忧心起来。 除了老大谢长羽之外,老二谢长清也一直随在老大身边,终身大事没着落,老四老五老六里只有老六长安算是省心些的。 为了孩子的事情,于氏几乎忧愁的夜不能寐。 想起今夜的苏向阳没有出现,谢嘉嘉神色躲闪的模样,于氏更是凝紧了眉头:“老三和向阳出了什么问题吧,我看到她没回苏府,住在府上了呢。” “我也瞧见了。”谢威扶着妻子的走到外面去坐下,给她沏了茶,“宽宽心吧,有些事情咱们发愁也没办法的。” “我也很想宽心。”于氏眉头紧皱,“可宽心这事,也不是嘴上说说就真的能宽……我就不懂了,向阳那孩子平时挺不错的。” “怎么嘉嘉和向阳这里也出问题?” 瞧着今晚状况,出的问题还不小。 谢威也一时无话。 他送走云祁之后,叫管事去了趟书房,已经知道谢嘉嘉和苏向阳和离的事情了。 本就犹豫着要不要和于氏说,结果现在看老妻这般忧虑,倒是更犹豫了。https:/ “是苏向阳做了什么对不起嘉嘉的事情?”于氏又说:“长了本事便想三妻四妾了吧?” 谢威琢磨今晚要告诉她的话,恐怕她整晚上都要睡不着,当即便掠过不提,只说:“你别猜了,等明儿起了再细细问便是。” “不过今晚瞧着,老七的事情应该能定了。” 于氏闻言神色稍缓,“瞧着是,不过定西王殿下身份贵重,这事情也是一波三折的,总是让人难安心。” 谢威笑:“你这性子,就算是他们成了婚生了孩子,儿女双全了你还有的担心。” “小时候忧心吃不好穿不暖学不好,长大了忧心嫁娶不好,成婚了怕过的不好,生了孩子怕养的不好,还要怕孩子们夫妻感情不好,操心命。” “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威半开玩笑半认真,“你事事操心事事想管,也未必能操心的过来管的好,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操心操心我这老头子。” 于氏白他一眼,“你有什么好让我操心的?” “行,我这老头子没好操心的。”谢威无奈,“想当初我爹娘就不操心我,我也长大成才了,还走到今日地位,我这是经验之谈,你别觉得我满口胡言。” 于氏顿了顿,“话虽是这么说,但——” “我瞧老五也好了些。”谢威淡淡开口,“听那意思总是不出去混了。” 于氏抿抿唇,“的确。” “所以啊,孩子们的事情各有机缘,我们使不上力的,安心吧,这一路来劳累,今晚早些休息。” “好吧。” 于氏深吸了口气,老夫老妻回到榻上睡下,谢焕睡在二老中间。 “婉宁姑姑……” 白嫩的谢焕奶声奶气地梦呓了一声。 于氏手一顿,“他倒是很恋着姚婉宁。” “自小照看他的,哪能不眷恋。” 姚婉宁是个半敏感话题,谢威也不敢深了说,拉好被子催促于氏睡觉。 但两人其实都不好入眠。 短短不到一年,楚南轩母子也死了,楚家败落,京都陈家灭满门,梁王周王相继出事。 明明离开才几日的功夫,这里却是翻天覆地。 竟让人有些恍惚不可置信之感。 京城这潭浑水,如今看似已经风平浪静,可背后却满是激流暗涌。 …… 凉国公府外,云祁并未立即离去,骑马立在巷子里似在犹豫。 林震低声说道:“殿下,您都占了好一会儿了,到底是要不要进去?” 他瞧着殿下现在很想故技重施夜探香闺。 但就是不动,踌躇着。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林野劝道:“如今谢公回来了,如果让他知道殿下夜探谢小姐望月楼,总不是什么好印象。” 云祁眉微拧,“那走吧。” * 望月楼里,谢昭昭回去之后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翻出陆景荣送来的那些书。 她因先前虽苗先生学过一段,也看了许多本这一类书,如今看起来到也不算太生僻难懂。 而且上面还有陆景荣的批注。 谢昭昭博闻强记,许多书的内容都直接背了下来。 香桂看谢昭昭这般认真,感慨地说道:“小姐迟早成为一代神医。” “哪那么容易。”谢昭昭却摇头:“我现在不过是看书本而已,极少给人看病,纸上得来终觉浅,习医这事儿,总是要更多的实践积累才行。” 香桂也不禁点头:“这倒是,如果只看书就能成神医,那也太容易了些。” 谢昭昭一笑,合上手中的书,看着桌边跳跃的烛火问:“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哦。” 谢昭昭眉心微蹙。 离开前云祁分明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他会过来有话说,没想到却没来。 或许是自己会错意吧。 谢昭昭打了个哈欠,回榻上歇息去了。 谢威他们连日劳累,这一夜凉国公府异常安静。 第二日各人也起的都晚。 谢威今日休沐,不必上朝,于氏又是久未见孩子,早膳无可避免又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姚婉宁依然称病不在。 吃东西的时候于氏瞧了谢嘉嘉好几眼。 谢嘉嘉暗暗吸气,知道自己逃不过,飞快地看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淡定地点头表示明白。 谢焕坐在于氏身边,于氏夹什么他吃什么,吃着还让身旁的嬷嬷在一个干净的碟子里夹了许多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和肉。 “你夹这么多,能吃的了吗?”于氏捏着他的小脸蛋问。 “我吃不了啊。”谢焕摇摇头,“我给婉宁姑姑夹的,她病了,昨晚就没来吃饭,今早又没来,我等会儿要去看她。” 席上一静。 于氏面上笑容稍微收敛,温声问:“你很喜欢婉宁姑姑?” “喜欢啊。” “比喜欢祖母还喜欢?” “你们我都喜欢啊。”谢焕鼓着腮帮子看着于氏,“祖母,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不想焕儿喜欢婉宁姑姑吗?” 第282章 有因有果 于氏抿了抿唇,一时无话。 “你祖母不是那个意思。”谢威笑着打圆场,“你夹了菜再送到你婉宁姑姑那边去,菜便要凉了,况且她便是病着,也有下人送饭菜过去的。” “你不必担心她饿着,想看她等会儿让下人带你过去就是。” “好啊。” 谢焕点点头,果然不执着夹菜。 至于夹好的那一大盘菜,自然交给谢长渊和谢长安分了。 谢长渊现在非常安分,能不冒头就不冒头,深怕自己被于氏注意到被一顿针对。 殊不知现在于氏忧心的事情太多太多。 如今谢长渊难得“懂事”,倒是让于氏还能宽心一两分呢。 早上结束,谢焕催着身边嬷嬷往姚婉宁那院子去了。 于氏瞧着孩子的蹦蹦跳跳地背影眉心微微拧着。 谢昭昭轻叹了口气。 姚婉宁以前在宾州的身份是谢威的妾。 虽说于氏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有名无实,但这个身份总是不那么让人舒坦的。 不提起来的时候便没什么,但现在把人摆在自己面前,姚婉宁看似还比她这个祖母都受谢焕的喜欢,一时之间也难免心中不忿。 不过眼下,显然有更叫她操心的要紧事。 于氏转向谢嘉嘉,直白地说:“让嬷嬷把月牙带走吧,母亲问你点事儿。” “好。” 谢嘉嘉把孩子交给嬷嬷,回首时满面笑意:“母亲请问。” “你和向阳怎么回事?”于氏拧着眉,满脸担忧:“你不要想着蒙骗我。” “当然。”谢嘉嘉唇瓣抿住,“这事儿也瞒不过,迟早是要告诉你和爹知道的,我……和苏向阳和离了。” “什么?” 于氏面色大变,惊的直接站起身来,“你在胡说什么?” “是和离了。” 谢嘉嘉镇定道:“年前就和离了。” 于氏简直震惊地要晕过去了。 她甚至以为谢嘉嘉说气话吓唬人的,但她盯住谢嘉嘉的眼睛半晌,却惊觉谢嘉嘉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于氏才艰难道:“为什么?” “感情破裂。” “放屁!”于氏喝道:“当初也是你说你们感情好的如胶似漆,成了婚就幸福的过一辈子,这才几年,你说你们感情破裂和离了?” “娘——” 谢昭昭快步上前扶住于氏给她顺气,安抚道:“您别激动,姐姐的事情是有缘故的,您听我们慢慢说。” “好,好,我倒是要听听,你们能说出什么缘故来。” 于氏一把甩开谢昭昭坐了回去,“你说吧。” 谢嘉嘉早做好了心里准备,当下便把沉鱼之事,以及苏向阳借她的手将谢昭昭出卖给梁王之事一并告知于氏。 前因后果半点不漏。 于氏本来猜测可能出了什么狐狸精,挑拨两人的感情,谢嘉嘉又是个固执性子一怒就离婚了。 甚至还想到了怎么训诫。 结果听了这一番前因后果之后整个人就怔在当场失语了。 谢嘉嘉说:“要不是昭昭反应够快,如今怕不知被梁王折腾成何种模样,他既为自己恩师的女儿这般不平要伤害我家人,我怎么还能和他继续做夫妻?” “想想自己枕边人揣着这样心思,我晚上都无法闭眼。” “除了和离再没有第二种方法能解决我们的事情。” “此事……” 于氏艰难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谢昭昭也上前来,“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敢拿来蒙骗母亲?当初姐姐写给我约我出去的那封信我还收着,可以给母亲看。” “母亲也可以派人去打听,梁王是不是那一日在酒楼忽然发病,这事在京都并不难打听。” 于氏默了良久,咬牙说道:“这个苏向阳!” 平日瞧他温文和善,没想到背地里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和离的事情,并没有像谢嘉嘉想的那样,在于氏这里引起轩然大波。 于氏反倒因为苏向阳的所作所为气的不轻,要不是两个女儿劝着,差点朝苏向阳发作。 谢嘉嘉问于氏,每日带着月牙儿陪着她难道不好? 于氏瞪了谢嘉嘉两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吩咐身边的嬷嬷给谢嘉嘉寻摸了好些好东西,又做了几身好衣服。 最后这事儿算是偃旗息鼓了。 京中风平浪静了几日。 谢昭昭将陆景荣送来的所有书本都看完,这一日去陆景荣那院子还书。 “你看的快。” 陆景荣瞧了谢昭昭手上的一叠书本,“我当时看了好久,这些要翻好多遍的。” “我知道,所以我一边看一边誊录了一份。”谢昭昭带着香桂把书放在陆景荣面前桌上,“这些还给先生,我自己还可以看那些誊录的。” “哦。” 陆景荣抬头瞧了谢昭昭一眼,“你很认真。” “多谢先生夸奖!”谢昭昭笑着上前,“先生在炼药吗?我帮先生吧。” “也行。” 陆景荣的性子只一个字,那就是“直”。 他不像苗先生,自己摇着蒲扇坐在一旁纳凉,反而指挥谢昭昭做这做那的。https:/ 陆景荣都是自己做事,让谢昭昭在一旁搭把手而已。 谢昭昭认真看认真学,那态度也很得陆景荣的心,偶尔陆景荣就会点拨一下。 两人互帮互助,不知觉个把时辰过去,一炉药就炼好了。 “这个你拿回去。” 陆景荣把药丸装好交给谢昭昭:“陈姑娘的,以后不用服汤药了,每日一粒,吃这个便是。” “好。” 谢昭昭把药瓶收好,“时辰不早了,先生今晚怎么吃?我请先生到外面?” “不了。”陆景荣摇头:“我要去陆府。” “哦……”谢昭昭好奇道:“上次先生说陆大人要补肾益精,如今还在……呃,补吗?” “嗯。” 陆景荣点点头,“他酒色伤身,需要好好补一补才行的,我顺便在陆家吃。” “好吧。”谢昭昭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和陆景荣告辞离开了。 回程的马车上,谢昭昭回忆着上次见陆汉秋的模样。 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实在不想身子亏损过度的模样啊! …… 陆景荣待她离开之后便到了陆府。 是时,陆汉秋正左拥右抱好不逍遥。 见陆景荣进来之后皱起眉头沉了脸,陆汉秋也没让人出去,而是捏着一个美人的细腰笑盈盈地说:“什么事啊?” 第284章 郊游 陈书兰面上就显出几分不高兴来,又拽了拽谢长渊的衣袖。 “我累了,跑不起来。”谢长渊耐着性子劝:“真的。” 陈书兰瞧了瞧他随意踩在一块木墩上的腿,迟疑片刻,倒是没再坚持拉扯他,果然和青苔一起放纸鸢去了。 今日有点微风,那纸鸢倒也给面子,在陈书兰和青苔笨拙的摆弄下还真飞了起来。 谢焕看到有纸鸢玩,也飞快从不远处跑过来,嚷着要一起玩。 姚婉宁忧心地随着一旁,时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别摔着。 “小妹。”谢嘉嘉凑过来说道:“听说爹娘想给姚姑娘寻门姻缘呢。” “听说了的。” 谢昭昭瞧着不远处那娟秀娉婷的女子。 前世,她一直待在宾州,没机会入京。 谢家出事之后,没多久天下战乱四起,宾州那里也起了战祸。 外祖父为谢家之事愤怒不平,聚集旧部对抗梁王暴政。 只是老人家在行军途中突然就去了。 后来谢昭昭赶到,军医官说是因为突发心疾。 谢昭昭重生回来之后也曾琢磨过,恐怕大概率是被楚南轩和周王等人算计的。 他们算计了外祖父,开平王麾下将领和兵马便交到了谢昭昭手上,等同于到了楚南轩和周王手上,为他们所用了。 而姚婉宁,在谢昭昭到达开平王大营的时候也落水死了。 前世姚婉宁一直在宾州开平王府,照看外祖父起居,想来那死的也是蹊跷。 这一世诸事变动,姚婉宁入了京,还要说亲了。 “母亲已经找了官媒了。”谢嘉嘉又开了口,眉心紧锁:“还找的是京中最负盛名的。” “怎么。” 谢昭昭察觉她有些不安,“姐姐你……是不是怕母亲还会为你的终身大事再操心?” “我怎么能不怕?” “她这几日去看我和月牙,话里话外我一个人怎么办。”谢嘉嘉眉头紧皱,“她是坚持要把我再嫁一次的。” “……” 谢昭昭沉默片刻,“姐姐你不想成婚?可若是不成婚,又怎么个过法呢?”筆趣閣 “不成婚自然就是不成婚的过法啊。”谢嘉嘉正色道:“谁规定女人就得嫁人才是正确的活法?我自己可以赚银子养孩子。” “不成婚我就只需要操心与我有关的人,比如孩子、父母,兄弟姐妹,不需要去对另外一个人嘘寒问暖。” “然后可能因为他没有对我回报足够多的温情而不满,或者他忙于他自己的正事无暇理我而伤怀。” “我更不必担心他想娶三妻四妾回家恶心我,整天神经兮兮严防死守像个怨妇,也不必去处理他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人情往来。” “我就是我自己,不是谁谁谁的夫人,谁谁谁的儿媳。” “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顾忌,这么潇洒的生活难道不是过法?” 谢嘉嘉声音并不大,但这一番言论实在出格,一下子就引来云祁、谢长渊、谢长安三人侧目。 谢昭昭迟疑:“可是……不成婚,不要夫婿,那若有喜欢的人……” “这是感情需求。”谢嘉嘉说道:“我没说不可以有喜欢的人,人嘛,总是会在某些时候莫名其妙分泌过多的荷尔蒙。” “然后会喜欢另外一个人,产生爱情。喜欢就喜欢了啊,可以好好地在一起,吃饭、逛街、游玩……但不一定非要成婚。” “成了婚,风花雪月都会变成柴米油盐,把感情消磨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最后相看两相厌。” 谢昭昭蹙眉思忖片刻,“所以姐姐的意思是,只谈感情不谈未来?” “对,也不对。”谢嘉嘉也想了想,但想不到恰当的话来分说这个,便道:“总之还是要自己过的开心,女人不是非要成婚的。” “我就不想成婚,我若——” “昭昭。” 云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微微幽冷,打断了谢嘉嘉话,“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他明明是询问,但实则人已经站起来,并到谢昭昭身边牵起她的手,“走吧。” 谢昭昭被他半拉着走后,谢嘉嘉撇嘴,“啧啧,这是害怕我教坏妹妹吗?防的真严。” 谢长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三姐你这说法不就是我最想过的日子么?真没想到咱们居然在这方面很投契,可惜事不遂人愿啊。” “咱们这想法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不定如何家法伺候。” 谢嘉嘉哼了一声,“我与你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不想成婚只想潇洒?” “我只自己潇洒,不会去伤害别人,可你呢?”谢嘉嘉极为嫌弃地说道:“你寻花问柳会伤女孩子的心,我可没去嫖男人。” 谢长渊:“……” “三姐。”一旁的谢长安揉了揉额角,“慎言。” 怎么什么都说。 “啊呀。”谢嘉嘉赶紧捂住嘴,面露抱歉,“忘了小六还在了,这么干净温柔的男孩子,可不能叫咱们说的这些话题给污染掉呀。” “老五,今天就到此为止啊!” 谢长渊失笑道:“你不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和你说了!” 什么寻花问柳伤人心。 花街柳巷本就是买乐子的地方,别人偏要用感情,倒是他的错? 不过如今他好久不去,也懒得再去,这话题属实无意义了。 谢长渊摇着扇子,懒懒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少女并着五岁的谢焕在草地上奔跑。 陈书兰一身玉白色的穿花百蝶裙,梳着俏皮可爱的元宝髻,瞧着着实漂亮亮眼。 谢长渊瞧了一会儿,忍不住皱眉。 她这……好久了都不说话,好像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这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 就在这时,陈书兰跑得太快绊倒在地。 谢长渊眉心又是一皱,就要立即起身过去,却又瞧着青苔和刘嬷嬷把她扶了起来,到底是没过去。 谢嘉嘉似笑非笑:“怎么不过去啊?你这做挂件的,竟然不关心主人安危呢。” 谢长渊当做没听到,唰一下把折扇合起,转了个方向看风景去了。 谢长安这会儿已经把小月牙从嬷嬷那里抱到了自己怀中,就这么来回踱步一阵子,小月牙竟然睡着了。 第285章 郊游2 谢昭昭被云祁拉到了不远处一棵大树后。 他双手捂住谢昭昭的耳朵:“把她说的都忘了。” “怎么……”谢昭昭低低笑道:“你怕我记在心里,也像姐姐那般琢磨着自己过日子不成婚?” 云祁抿唇片刻,说道:“我不会对你没有温情,不会忙于正事不理会你,不会娶三妻四妾回家恶心你,也不会让你处理那些你不喜欢的,繁琐恼人的事情叫你心烦。” “你嫁给我也还是你自己,我的妻子,皇家儿媳这些身份都盖不过你是你自己。” “你永远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祁顿了顿,认真说道:“或许这话说的有点大,但我会尽自己的所有,给到你最大的自由。” 谢昭昭双眸闪亮地看着他,唇角微弯,浅浅笑道:“你捂着人家耳朵,我哪能听到你说什么呢?” “……” 云祁错愕一瞬,放下手,“当真没听到?那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谢昭昭不说话,只是瞅着他静静等着,还真是要他再说一遍的意思。 云祁黑脸,“我不说了。” 他不信她没听见! “哦。”谢昭昭轻笑,“那就不说。” 她低头,手指绕上云祁腰间缀着的玉佩穗子,“姐姐随口说两句而已,你倒是当了真,一条一条给我立保证。” “自然是要的。” 云祁舒了口气,手掌落在谢昭昭后脑上,轻轻拥她入怀,“免得你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当真不愿成婚那还了得?” “你三姐说的再有道理,你也不能当真,听到没?” 谢昭昭“哦”了一声后便只是笑。 三姐说的固然有几分歪理,只是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想法,人活两世,谢昭昭其实也并非那么容易被人影响的人。 她心志坚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就如同谢嘉嘉明白她想要什么一样。 “我们也到那边走走吧。”谢昭昭脸颊贴在云祁肩头,瞧着不远处一簇花树枝繁叶茂,很是漂亮,“既出来了,便赏玩赏玩风景。” “嗯。”云祁牵着她手腕,“走。” * 第287章 脾气 不远处,陈书兰和青苔、姚婉宁以及谢焕放着纸鸢,几个人好不高兴。 瞧见谢长渊走过去,陈书兰快步跑到谢长渊面前,指着天上的纸鸢,又指了指自己,满眼都是期待地看着谢长渊眨眼。 “你好厉害。” 谢长渊笑眯眯地夸赞,“不但能做出漂亮的纸鸢,还能放的那么高。” 陈书兰面露腼腆,脸色微红地低下头。 “太热了。”谢长渊打起一把油纸伞遮在两人头顶,“你这身娇肉贵的,可别晒坏了。” 陈书兰点点头。 “渴吗?”谢长渊淡淡问:“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什么东西?” 陈书兰又点点头。 谢长渊便把身后雷安手上的水袋拿过来递给陈书兰。 陈书兰却看着那个水袋眉心微蹙,似乎有些疑惑。 “差点忘了,你这大小姐,以前肯定不用这种东西喝水,都是用上等瓷具和玉盏吧。”谢长渊啧了一声,把水袋塞子拔掉,指着袋口:“用这里喝的。” “……” 陈书兰迟疑地把水袋重新拿回去。 她本大家闺秀,即便如今生病记忆全失,但有些教养规矩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喝水,完全想不到把水袋举高仰着头。 那动作属实豪迈。 她于是喝了两次没喝到水,皱眉看向谢长渊,似乎在说:你骗我? 一旁的刘嬷嬷低声说道:“小姐稍等,老奴去车上拿杯子来。” 陈书兰点点头。 “真麻烦。”谢长渊摇头叹道,“举高一点自然喝的到。” 陈书兰将信将疑,试着举高一点,没喝到,又再举高一点,眼角余光瞧着谢长渊眸中略带揶揄的笑容,她脸色大红,一下子抬了很高。 于是—— 哗啦啦! 水袋里的水没喝到,反而倒了出来,浇在陈书兰的脸上,还弄湿了身前的衣服。 陈书兰呆住了。 谢长渊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喝个水能喝出这种意外。 夏衫轻薄,陈书兰穿的又是白色的衣裳,被水浸湿之后某些风景若隐若现。 谢长渊见惯大风大浪,脸不红气不喘地挑了挑眉,在陈书兰涨红了脸满眼含泪,随时准备哭起来的时候淡声说:“不许哭。” 他摸了摸袖袋,暗忖自己怎么不学云祁一样随身带个手帕,偶尔还能有个用处。 暗叹一声后,谢长渊直接捏起袖子把陈书兰脸上的水渍擦干净,“也是够笨的,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陈书兰要哭不哭,又气又恼,扁着嘴幽怨地看着谢长渊。 “你看你——”谢长渊逗她道:“你不能说话,只能这么瞪我,我反正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憋屈也只能自己憋屈了。” 陈书兰咬唇片刻,忽然张嘴似是要说话。 谢长渊心间浮起几分期待。 只是她张嘴半晌,却依然没有说出什么来。 谢长渊暗叹一口气,稍稍有些失望。 “小姐——” 青苔赶紧跑过来,用薄纱披风把陈书兰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后,瞧着谢长渊低声说道:“五公子又戏弄小姐。” “我可没有。” 谢长渊轻笑,“好心好意,是她自己笨。” 陈书兰恨恨看了他两眼,啪嗒一下把水袋直接甩他怀里,和青苔到别处去了。 谢长渊“啧啧”两声,表情无辜且无奈,“又发脾气,自己蠢还要朝我发脾气……雷安,你有没有发现她最近脾气越来越大。” 雷安没吭声,心里说道:您这样,谁能脾气不大。 …… 一群人各自游玩各自的。 一个半时辰之后,太阳西斜,周围不再那么燥热,转为温凉。 几波人都回到了先前搭好纳凉的棚子里去。 此时谢嘉嘉和手巧的婢女莎莎已经把所有花都编成了花环,有大的有小的。筆趣閣 谢焕年纪小却是精力旺盛,放纸鸢连着在草地上奔跑了这么久,竟然还兴奋的不得了,“这些花环好漂亮的,三姑姑,我可以戴吗?” “当然了。”谢嘉嘉点头,“你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好呀。” 谢焕跑过去。 小花环有三个,每个都漂亮,谢焕选了花朵颜色最多的一只,而后又走到大花环那处去,“我给婉宁姑姑也选一个……婉宁姑姑喜欢蓝色,那就这个吧!” “我不用的。” 姚婉宁走到谢焕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你自己选也一个就好。” “可是这么多的花环,放着也是放着啊,婉宁姑姑你就戴一个吧,你长的好看,戴花环定然漂亮。”谢焕语气认真,还拿着那蓝色花环踮着脚要往姚婉宁头上戴。 只是他一个小萝卜丁,哪里够得着。 “婉宁姑姑,你抱我一下啊。”谢焕噘嘴说,“人家够不着嘛。” 姚婉宁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神色。 她自是清楚如今的安逸生活都是谢家给的,也更清楚自己在谢家的尴尬地位,因此素来谨小慎微不敢冒头。 如今这么多的花环,谢嘉嘉没选,谢昭昭没选,她姚婉宁争了先实在不恰当。 只是谢焕这样认真坚持,她又没法直接了当拒绝惹孩子不高兴,一时间倒是进退为难起来。 这时谢嘉嘉笑了起来,“小六,你过去抱着焕儿吧,虽说五岁可也不轻了。” “好。” 谢长安点点头,上前伸手,轻飘飘的便将谢焕托起来。 “谢谢六叔!”谢焕甜甜地笑,把蓝色花环戴在了姚婉宁的头上。 姚婉宁暗叹了口气,只好说:“谢谢焕儿。” “不客气!” 谢焕又选了一个粉白相见的,送到陈书兰面前去,“这个姑姑穿的衣服就是浅色,应当喜欢这个色,给你!” “多谢。”青苔接过来,转身戴在了陈书兰头上。 陈书兰摸着花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结果身侧空空如也。 她抿唇片刻,回眸时脸上的浅笑消失。 谢长安充当人形支撑,让谢焕给谢嘉嘉、谢昭昭都选了花环戴好。 “哇,焕儿眼光真好,这个花环太漂亮了。” 前世谢昭昭曾和谢焕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亲眼见着谢焕被谢星辰找人做成药童救她的孩子,亲眼看他在自己怀中没了呼吸。 那种痛,如今想想依然撕裂心肺一般。 此时她看谢焕这般活奔乱跳,便更加亲切。 第289章 官媒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于氏面色沉了一瞬,又很快收敛好,“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婉宁姑姑呢?不喜欢她就不会带她一起来京城了,你说是不是?” “是哦。”谢焕歪着小脑袋。 于氏又说:“这些话是你自己猜的,还是有长舌的下人与你说的?” 还是,压根就是姚婉宁自己背地里给谢焕说了什么? 也不能怪她多想。 谢焕和姚婉宁实在是太亲近了。 谢威夫妇刚到宾州那会儿,谢焕几乎吃喝拉撒睡都和姚婉宁在一起,开口闭口婉宁姑姑如何好。 姚婉宁是谢威的妾,对于氏来说她的身份本就敏感。 现在还这么得长孙的喜欢,那于氏怎么笑的出来? 索性这姚婉宁是懂事的,一直劝着谢焕和祖父祖母多多亲近,很是有分寸。 于氏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可是谢焕这么眷恋姚婉宁,于氏又有些郁闷,更有些怀疑。 莫非姚婉宁一直就是装模作样的懂分寸,实际上暗中教谢焕说这些,想拿捏着谢焕得到些什么? 不然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么些话来。 “没有。”谢焕摇摇头,“是我自己想的,奶奶,我好喜欢婉宁姑姑,想和她一起吃饭,想听她给我讲故事,她讲的故事都好有意思的。” “我也想她教我读书写字,婉宁姑姑的手还很巧,能给我做好吃的零食,好看的玩具。” “奶奶,你让婉宁姑姑也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好不好?” 于氏抿了抿唇,柔声说:“府上厨娘零食也做的好,你三姑姑故事更讲的好呢,还有你六叔可以教你读书写字,以后还会为焕儿找更有学问的夫子来府上。” “你婉宁姑姑终究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你要习惯——” 谢焕扁着嘴,委屈地“哦”了一声。 那小模样,看的一桌子的人都心疼不已。 “好了。”谢威把谢焕从于氏怀中抱过去,“别说这些了,吃饭吧。” “……” 于氏神色复杂了一瞬,没多言动了筷子。 因为这点小插曲,饭桌上都安静了许多,大家静悄悄的动筷子,整个晚膳过程中,只有叮叮当当筷子碰到杯盘碗盏的声音。 晚上回到春和楼的时候,于氏脸色不太好看,“他也太喜欢姚婉宁了。” “这也没什么吧?”谢威淡声说:“姚婉宁自小就陪伴在焕儿身边,比咱们乃至是老大陪伴他的时间都久,他习惯了姚婉宁,很喜欢她也很正常。” 于氏皱着眉。 虽知道谢威说的有道理,但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姚婉宁到底是外人,咱们带她来京城是要给她说一门亲事的。” “为夫知道的。”谢威低声劝,“那就早点找官媒到府上来,帮她找个好人家,安顿了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个交代。” 于氏“嗯”了一声,叫来嬷嬷拆妆发,后上了床榻。 谢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于氏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姚婉宁是当初谢威随着宣武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去宾州王府赴宴时宾州王送的。 当时因为要解决宾州兵患,谢威不得不和宾州王虚与委蛇,便只能把姚婉宁收下。 姚婉宁生的娇柔可人,不过十五岁年纪,和谢昭昭是一般大的。 于氏瞧见谢威带回这个“小妾”之后,整个人都懵了,之后和谢威发了好一通火,并且几个月都不理会谢威,夫妻俩没有说一个字。 等后来宾州的事情彻底解决,谢威才和于氏解释当时迫不得已,并表示对姚婉宁绝无任何想法。 于氏自然就与谢威和好了。 只是姚婉宁父母家人早年全都死于兵祸,如今孤苦无依,总不能随意赶出去叫她自生自灭。https:/ 当时京中已经定下,谢威夫妇带着孩子们要马上进京。 着急之下也没法妥善安顿,于氏就把姚婉宁送到了开平王府别业让她暂住。 这一住就是五六年,于氏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谁知这一回贬黜去宾州巡视,又看到人才想起来。 五六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原本放在开平王府养病的谢焕,在去了一趟别业游玩之后就和姚婉宁特别投契,于是老开平王做主,把姚婉宁接到王府照看谢焕。 一来二去,姚婉宁和谢焕情分就很深。 于氏做人祖母的本就因姚婉宁尴尬的身份心中别扭,如今又免不得吃味。 于氏又想起谢焕和谢长羽父子。 当初谢焕母亲林氏生产的时候血崩而亡,谢长羽也驻守边关这些年都没时间再娶。 老大的年纪了,总是一个人,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照看,怎么能行? 还有嘉嘉,竟然和离! 一件件的叫于氏操碎了心。 于氏暗叹,明日找官媒的时候,顺道请官媒帮忙给其他几个孩子都物色一下吧。 …… 第二日一早,于氏便备了厚礼请来了京中办事最稳妥的官媒,要紧的是帮姚婉宁物色合适的郎君,其次是帮长子谢长羽琢磨一个续弦。 其他人的事情,于氏只是略略玩笑着提了一下。 那官媒笑呵呵地应承了,说保准儿叫于氏满意,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花园里,谢昭昭和谢嘉嘉坐在亭子里纳凉。 瞧着官媒娘子摇身离去的模样,谢嘉嘉眉头微皱:“小妹,母亲找这官媒应该是为姚婉宁吧。” “大致吧。” 谢昭昭手上还拿着一本本草经。 这本上面有图画,且图画非常细致清楚,药草的药性、毒性、炮制方法以及入药禁忌和大致分布的范围都写的十分详尽。 因为谢昭昭已经看了许多本,如今再看这个倒是一点不累人,还能边看边和谢嘉嘉聊两句,“我听六哥的意思,母亲想给大哥续弦。” “哦。” 谢嘉嘉嘀咕道:“只要不是给我找下家就好啊。” “什么?” 谢昭昭错愕地看过去,“什么下家?你是觉得母亲想很快把你再嫁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嘉嘉撇嘴,“我最近瞧母亲看我时,总是皱眉叹气,虽是不明说,但估摸着觉得我在家待着就是不应当。” 第290章 自己开心最重要 谢嘉嘉想想也是叹了口气。 现代的父母看到儿女待在家中,都恨不得分分钟找人给他们成家,完成任务一样地坚决要解决儿女的终身大事,有的甚至完全不顾忌合适与否。 谢嘉嘉那时就亲耳听有的父母说过,找不到好的还不能凑合么? 说什么,千百年来大家都这样过,老祖宗也这样过。 在于氏这里,恐怕就算不是这样想,也是差不离了。 谢嘉嘉是真怕于氏又来催婚。 “母亲只是担心你以后。”谢昭昭忍不住劝说:“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操碎了心,虽然有些操心我们觉得……可能不是很必要吧。” “是啊是啊。” 谢嘉嘉又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如果都过的不高兴不自在,还谈什么以后啊?” “谁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得绝症,会不会天有不测风云一命呜呼?” “我反正觉得今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好不好那是以后的事情啊,谁能说我这样每天开开心心地过着,以后就一定不会好?” 谢昭昭沉思片刻,“姐姐的话很有道理。” “本来就是。”谢嘉嘉轻哼,“还有人总说你现在这样以后总会后悔的,谁不后悔啊,不为这个后悔,就在为那个后悔。” “人一辈子还能没点后悔事,反正我是不想再嫁人了,我得好好想想,接下去怎么办。” 如果于氏过几日催婚,她该怎么应对解决。 谢昭昭点点头。 她觉得于氏为儿女操心没有错,谢嘉嘉说的也没有错,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便索性笑了笑沉默下去,继续翻看书本。 “嘿,你瞧那边。” 谢嘉嘉低呼一声,谢昭昭抬眸,顺着谢嘉嘉指过去的方向一瞧,却是陈书兰和婢女青苔在花园之中采花。 “你看她现在不挺好的。”谢嘉嘉单手托腮,懒懒说道:“每天傻乐傻乐的,但她以前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吧,听老五说好像还寻过死呢。” “是吗?”谢昭昭皱眉。 “所以啊,别人以为的好并不一定是好,别人认为的坏也并不一定是坏。”谢嘉嘉拨弄着小月牙肉乎乎的小脸蛋,“过一天就要开心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谢昭昭想了想,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 “这朵也好看。” 青苔把一朵极大的绣球花采了下来,送到陈书兰面前去,“小姐,咱们采了这么多,够用了吧,可以回去了吗?” 陈书兰瞧了瞧篮子里的花朵,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主仆二人便回了海棠居内。 一回去,她坐在属下挑拣那些花,还摆弄着让刘嬷嬷剪来的柳条。 青苔知道小姐是要做花环了。 她有心想说昨日的花环还能把玩,又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 如今的陈书兰很执着,只要自己决定的事情,谁来劝她都不可能改变。 比如那抓蝴蝶的事情,比如那做纸鸢放纸鸢的事情。 青苔乖顺地陪在陈书兰一边,帮忙挑花搭手。 陈书兰竟就这般摆弄了一个下午,只是最后的成品差强人意,她皱着没有看了好一阵子,把那花环给拆了。 拆到一半的时候,谢长渊来了。 瞧见一桌子的花和柳枝,他扬了扬眉毛:“弄了一下午?” 中午他其实过来过一趟,看陈书兰聚精会神忙这个,他乐得没人缠,到外面去溜达了一圈。 只是如今天热了,走到何处都感觉燥热难当,便转了两圈回来了。 陈书兰点点头,瞧见谢长渊身后的雷安手上拎了两个油纸包,眼神就定了定,而后落到谢长渊面上。 “眼睛挺尖。”谢长渊拿过雷安手上其中一个油纸包,“这个是给你买的,清风楼的凤梨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且先尝尝吧。” “多谢五公子。” 青苔把油纸包接下。 陈书兰朝着谢长渊笑了一下,又看雷安手上另外一个油纸包,面露疑问。 “这是小妹的。” 谢长渊淡道:“她喜欢雪玲珑,和你这个不是一个口味。” 陈书兰点了点头,过去牵着谢长渊的袖子往里走,等青苔摆好凤梨酥之后,自己拿了一块,给谢长渊面前递了一块。 “我不吃。”谢长渊懒洋洋地摇着扇子,“据说很甜,我不喜欢吃甜的。” 陈书兰很是固执地把糕点又往谢长渊面前送了送。 “我真不吃,你自己——” 陈书兰直接把凤梨酥塞进了谢长渊口中,还站起身用手掌堵住谢长渊的嘴巴,怕他吐出来一样。 谢长渊无力片刻,忍着甜腻把凤梨酥咽下去,才用折扇拨开陈书兰的手,“好了,就吃这一块,剩下的你自己吃,不要再塞了,再塞我生气。” 陈书兰撅了下嘴,又点头,果然安安静静去吃,没有再乱塞给谢长渊。 谢长渊陪着坐了一会儿,问:“明日你做什么?” 陈书兰指了指外面的桌子。 她似乎也不怕他不能理解,他也好像从来都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的意思。 谢长渊没回头就说:“还做那个?有什么可做的,再叫你做下去,我们府上花园的花朵都被你采光了。” 陈书兰用力摇头:才不会。 谢长渊轻笑一声,随意道:“你喜欢就好。” 第二日,陈书兰早起之后果然带着青苔前去采花。 不过时辰太早,好些花都是含苞待放没有开。 陈书兰被青苔劝了回去。 过了午,主仆二人才打着伞过来。 或许是有了昨日的经验,陈书兰今日采花很有目的性,只选了几样,不像昨日采一整篮那么多。 回去后,陈书兰给青苔比划让她找东西。 青苔看的一头雾水,着急地不得了,叫了刘嬷嬷来,可刘嬷嬷也不懂得陈书兰说的是什么。 陈书兰蹙眉片刻,瞧见桌上茶水,便用手指蘸水在桌上画了个图样。 刘嬷嬷一瞧,“老奴知道小姐要什么了,这就去帮小姐找。” 陈书兰要的是竖耳纱帽,刘嬷嬷拿了银子给角门的守门小厮,没一会儿就给买了一顶送过来。 陈书兰坐在桌边打量着纱帽和篮子里的花朵,又找刘嬷嬷要丝线和针线,而后认认真真地忙碌了起来。 第291章 病情好转 刘嬷嬷和青苔在一旁本想打打下手的,但站了许久发现陈书兰心中自有主意,她们两人根本插不上手。 无奈之下,刘嬷嬷只好去忙些别的事情,让青苔守着自家小姐。 陈书兰在院中一坐就坐了整个下午。 从花园之中采回来的那些花朵在她手指翻飞摆弄下,全被固定到了那竖耳纱帽之上,竟做出一顶十分别致漂亮的冠子。 “小姐你好厉害!” 青苔惊叹连连,喃喃说道:“您以前也没做过这个,怎么如今却忽然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 陈书兰笑盈盈地收拾小细节,双手捧着那花冠左看右看。 刘嬷嬷送了茶水过来,瞧着那花冠,若有所思看着陈书兰。m..nět 她比青苔跟在陈书兰身边的时间要久,对陈书兰的一切都知之甚深,陈书兰以前是没做过这个,但似乎涉猎过类似书籍吧。 当时陈书兰还与她讨论过如何做这个东西。 这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了吗? “小姐,喝茶。”刘嬷嬷把茶水递到陈书兰面前。 陈书兰只抿了一口便放下,拿着花冠欢欢喜喜就往外走。 “小姐——”青苔连忙追上去,“您在这里待着,奴婢去帮您找人。” 陈书兰回头望着青苔。 青苔说:“您是找五公子看,奴婢知道的,这就去请他过来。” 陈书兰甜甜笑起来。 她随着刘嬷嬷回到海棠居院内后,小心仔细地把花冠放好。 “小姐,再喝点儿。”刘嬷嬷贴心地把茶水送到陈书兰面前,“您坐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动,天气这么热,不多喝点茶怎么行?” 陈书兰点点头,捧来茶盏轻轻抿了两口。 刘嬷嬷柔声试探:“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陈书兰看着她,似要张嘴,又闭上了,半晌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刘嬷嬷叹了口气。 要不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追杀京都陈家满门,小姐必定还是原先那般知书达理温婉懂事,哪会变成如今这样懵懂痴傻甚至不会说话的模样。 “小姐——” 院外传来青苔的声音。 陈书兰一回头,立即放下茶杯快步跑了出去,献宝似地把花冠给谢长渊看。 “你做的?”谢长渊一手环胸一手摸下巴地打量:“瞧着还蛮别致,配色也好……你的手很巧。” 陈书兰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手往谢长渊头上探去。 “做什么?” 谢长渊后退半步,瞥了陈书兰两眼,忽而拧眉:“我不戴!” 陈书兰微抿了唇瓣,神色幽幽地看着他。 “你看我也没有用。”谢长渊摇头,“虽说是好看,但这样花里胡哨的,我可敬谢不敏。” 陈书兰眼睛闪也不闪地盯着谢长渊,那神色便有些幽怨了。 谢长渊被看的头疼。 半晌,他揉了揉额角,从她手上把那个花冠接过来把玩着,“你真麻烦。” 陈书兰倒笑了。 但又很快忍着没笑的很厉害。 她抓住谢长渊的衣袖拉了拉,似含着几分催促。 谢长渊说:“行,就戴一次!” 谢长渊狐朋狗友多,曾听人说过有些地方的确有男子簪花戴花冠的习俗。 他又是个懒散随意的性子,看陈书兰这样坚持,倒也不是不能让步。 他坐回院内桌边,自己把发上玉冠摘下来,将那花冠纱帽戴在头上,“怎样?还行吗?” 陈书兰只笑盈盈地不说话,但眼光闪亮。 青苔就直白认真地说道:“好好看!” “是啊。”刘嬷嬷也点头,“公子和冠都好看。” 站在谢长渊身后的雷安皱起了眉头,很是不以为然。 男人戴什么花? “好了!” 谢长渊把花冠摘下来放在桌上,“这东西你自己做的?还是嬷嬷和青苔姑娘帮忙做的?东西很别致。” “回公子的话。”刘嬷嬷温声说道:“是小姐自己做的,老奴和青苔都插不上手。” 谢长渊“哦”了一声,微挑着眉梢打量陈书兰。 前几日是画纸鸢,今日又是做花冠,痴傻之人哪能做得出这些来。 刘嬷嬷又说:“小姐以前看过这些书。” 谢长渊又“哦”了一声,问陈书兰:“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陈书兰摇头。 “那你怎么做的花冠,画的纸鸢?”谢长渊耐着性子问道:“是想起了一点点?” 陈书兰认真地想了想,手上比划了两下。 可这回素来懂得她心思的谢长渊也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陈书兰心里着急,忽而看到桌上茶盏,手指便伸进去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字:梦里。 谢长渊诧异:“你说你梦里有做花冠和画纸鸢的法子,所以你就会了?” 陈书兰猛点头。 谢长渊又问:“那你梦里还有什么?” 陈书兰摇了摇头,似是又怕表达的不清楚,便在桌上写,“没有别的。” “哦。” 谢长渊展开折扇轻摇慢摆。 她先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今梦中竟然能出现一些东西,而且还能写字,并且最近缠他不像先前那样寸步不离。 这是情况正在好转呢。 这可是好消息,若她能彻底恢复,那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陪陈书兰用了晚饭之后,谢长渊跑去望月楼寻谢昭昭,告知谢昭昭陈书兰的情况。 “那这样的话,我明日请陆先生到府上来,再帮她细看看。”谢昭昭笑着说道:“如果陈姑娘病情逐渐好转,哥哥也算是功劳一件。” “算了算了。”谢长渊摆手道:“现在也别说什么功劳了,只要她好了便是。” “嗯。” 谢昭昭点点头,当晚早早睡下,第二日一早便去宫门口等候陆景荣。 陆景荣每日都是那几个地方,皇宫、东宫、谢昭昭帮他选的宅子。 偶尔会去郊外采药一两日。 日子过的简直单调到枯燥。 可陆景荣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枯燥,很是乐此不疲。 谢昭昭等了一刻钟,陆景荣果然毫无意外出现在宫门口,瞧见谢昭昭有点意外:“是给你的书看完了吗?还是书中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病例?” “都不是。”谢昭昭温声说:“是我府上那个姑娘的病情——” “哦。” 陆景荣点点头:“那就走吧,看完我要吃点东西。” “没问题。”谢昭昭懂事道:“这就让下人快马回去通知厨房为陆先生准备饭菜。” 第292章 义诊 陆景荣“嗯”了一声后,随着谢昭昭上了马车。 去的路上,陆景荣问谢昭昭看本草医书的心得。 谢昭昭暗忖,这果然是认真做师父的样子,有点检查功课的意思了。 不过她本身也学的认真用心,博闻强记,那些书本大致内容心里都有数。 陆景荣提了几个那些书本中的药草以及药理问题,谢昭昭也是按着书本中的记述回答的十分恰当。 陆景荣面上难得浮起三分笑,“你很认真,也很努力。” “既决定要学了,总是要认真努力的。”谢昭昭微笑:“不能埋没了陆先生送我那么多书。” “嗯。” 陆景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去了。 到了凉国公府后,陆景荣去海棠居给陈书兰诊脉。 她的病情果然是在逐渐恢复。 但若要说什么时候会彻底恢复,陆景荣也不好说,只说这种病只能看自己,也许睡一觉就彻底恢复,也许要一直慢慢恢复。 或许到最后也就是恢复一半一半。 谢昭昭早知道陈书兰的病情,倒并不怎么意外这个诊断。 只是谢长渊听罢叹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刘嬷嬷和青苔便更是忧虑伤怀。 看诊结束,谢昭昭请陆景荣到了会客的听风阁。 那里早摆了准备好的饭菜。 陆景荣把大药箱放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进食。 谢昭昭知道他吃饭时候不说话,所以安静地陪坐在一次。 一直等到陆景荣用饭结束,她才问,“陆先生,太子殿下的身子好些了吗?” “嗯。” 陆景荣点头,“太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好的很……我这几日到城外义诊,你跟我去。” 谢昭昭一愣:“义诊?” “是。” 陆景荣说道:“给一些穷苦百姓看病……你虽然看了许多的医书,但真正没怎么给人诊过病,这是不行的。” “要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你这医术才能扎实。” “我明白。”谢昭昭点点头,“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早晨,你到南城门那茶寮等我,一起去。” “好。” 谢昭昭应下后,便送陆景荣离开了。 回望月楼时,香桂忍不住说道:“义诊应该要准备不少东西吧,奴婢晚上就整理。” “嗯。”谢昭昭点头,“也不必准备太多,既是义诊,就朴素一些吧。” 路过花园时,谢昭昭和姚婉宁打了个照面。 姚婉宁穿着浅碧色对襟短褂,下配同色绣花鸟褶裙,瞧见谢昭昭时,恭敬给谢昭昭福了福身行礼:“七小姐。” “婉宁姑娘。”谢昭昭把她扶起身,“你要出去吗?” “不是。” 姚婉宁摇头,“我去前面,夫人找我说话。” “哦……”谢昭昭若有所悟。 这两日官媒进府了,想来于氏找姚婉宁过去,是说婚配的事情了。 姚婉宁温声说:“我这就去了,不好让夫人久等。” …… 陈书兰如今情况好转,并未受到陆景荣诊脉的影响,倒是因为那日用茶水蘸着写字,忽然又似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让刘嬷嬷给自己准备了笔墨颜料,无聊就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有时画花草,有时画飞鸟,有时画海棠居中来去奴仆。 后来忽然兴致勃勃画了谢长渊那日戴花冠的样子,还一连画了好多幅。 之后谢长渊就成了被她画的最多的。 …… 三日后,谢昭昭带着红袖出门,准备和陆景荣义诊。 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十分朴素。 只带了一个水袋和一小份零食,其余什么都没有,穿戴也很朴素。 在陆景荣说的茶寮等了两刻钟,陆景荣才到。 “你来的早了。”陆景荣诧异道:“约的时辰还没到。” “嗯,我知道的。”谢昭昭点头微笑,“我在府上没什么要紧事情,也怕先生来早了等我,所以早早便过来了。” “哦,这很好。” 陆景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的确不喜欢不守时的人呢。” “先生用早饭了吗?” “用过了。” “那咱们走?” “走吧。” 陆景荣带着谢昭昭出城后,坐马车行了二十多里,到南城郊外法幢寺内。 “我们在这里义诊。” 陆景荣背着巨大的药箱,一边上山一边说:“我这大半年每个月初五来这里一次,那些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都知道要在初五这日到此处看诊。”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来看病的人多吗?” “不少。”陆景荣指着前方说:“你瞧,这些应该都是来看病的。” 谢昭昭一抬头,瞧见寺庙门前乌压压一大片人,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衣衫褴褛面带病容,有的抱着小孩咳嗽不停,还有的年轻力壮却满面愁容,想来是为家人长辈求医而来。 谢昭昭默默抿唇。 前世只见战火中民不聊生,如今太平气象,竟然也有这样多的人看不起病。 一见陆景荣出现,那些百姓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但却没有立即冲上来,而是快速排成了队。 有寺中沙弥帮忙抬了张桌子出来,陆景荣到桌子边上,拆下自己背上的大药箱。 谢昭昭伸手接住。 接下来开始看诊,谢昭昭认真地跟在旁边学习,偶尔有些她能处置的,她便主动上前帮忙处置。 期间和陆景荣不过偶尔几句交流,但出其不意默契十足。 有个老婆婆在陆景荣诊脉的时候笑眯眯地打趣,“小荣大夫,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娘子吗?” 谢昭昭来时穿的简单朴素,还戴了面纱,但就那举手投足,以及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眼睛,一看也知不是普通姑娘。 谢昭昭微顿,正要说什么,陆景荣就说:“徒弟。” “啊?”老婆婆很是惋惜:“怎么是徒弟啊……” 陆景荣“嗯”了一声,交代老婆婆如何注意休息,挖什么样的草药做饭食疗等等,交代的仔细认真。 老婆婆走后,又是另外一个病人上前。 这一整日下来,竟有许多人疑谢昭昭和陆景荣的关系,大致都认为是情侣,只有少数几个人认为是兄妹。 陆景荣每一次都会说一句“徒弟”。 态度认真,没有丝毫不耐。 谢昭昭这一日下来,心情倒很是不错。 能叫陆景荣这样的人承认是徒弟,着实是一大收获! 筆趣閣 第294章 多嘴多舌 “……”谢昭昭抿了抿唇,“嗯。” 她吩咐香桂让外面的奴仆都退下去,又严厉叮嘱不得乱嚼舌根,这才走到谢焕身边去抱他。 “你不要抱我……”谢焕哭的时间太久,嗓子都哑了,一说话还一抖一抖打着哭腔,“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不喜欢婉宁姑姑,都在欺负她,要赶她走!” “早知道我就不到京城来了,呜呜呜……我和婉宁姑姑在外祖父身边过的多好,我们那时候好开心的……” “没有人非要把我和姑姑分开,我每天吃饭睡觉都可以和姑姑在一起,姑姑也不用这样动不动就跪着。” 谢焕一边说着,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洒。 姚婉宁只是无言地抱着他,不断地给他拭泪,哄着他别哭。 可谢焕这副样子,哪里止得住。 谢昭昭抚着谢焕的小脑袋温声说道:“没有人不喜欢你婉宁姑姑,也没有人欺负她,你把事情想的复杂了。” “我才没有!你们吃饭不让她上桌,还要随便找个什么人把她嫁掉,你们这就是欺负人!” 谢昭昭耐心道:“不一起吃饭,是因为婉宁姑娘身子不适,并非——” “姑姑以前在宾州的身后身体很好,从来没有不适过,根本就是你们不喜欢她,所以她只能说身子不适,就是你们。” 谢昭昭:“……” 静默片刻,她看了谢嘉嘉一眼。 谢嘉嘉撇嘴:“你有办法算你能耐。” 谢昭昭沉吟一瞬,两指一点,谢焕呜咽一声,跌倒在姚婉宁怀中晕了过去。 谢嘉嘉咋舌:“你的确能耐。” 这手法她不会。 姚婉宁担忧道:“焕儿他——” “他没事。” 谢昭昭把谢焕抱起来交到香桂手上,“你先送小公子去里头厢房歇息。” “是。”香桂福身之后,小心且快速地将谢焕抱走。 姚婉宁看着婢女和谢焕远去的背影,眼光久久都没收回来,直到谢昭昭上前扶她,“姚姑娘起身吧。” “……” 姚婉宁不知跪了多久,站起身来时依然有些踉跄,“多谢七小姐。” 第295章 名分 “是你?”谢昭昭淡漠道:“当真是你?” “就是我——” 姚婉宁双手捏紧帕子,苦笑道:“我知道我身份很尴尬,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喜欢我,夫人也不喜欢我,我必定得按着夫人的安排去做,可——” “我一个人过惯了,根本不想随便嫁给什么人啊,我没有办法反抗夫人,只能把脑筋动到焕儿那里。” “我知道老爷和夫人,各位小姐公子都不会帮我出这个头的,我——” “那就利用小孩子?”谢嘉嘉慢悠悠地说道:“焕儿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的?” 姚婉宁面上难堪,“我知道我不该……今日的事情都是我闹出来的,我、我自己离开凉国公府,离开京城,以后绝不会在大家面前出现。” “姑娘啊!”那仆妇忽然喊道:“您身无长物,孤身一个女子离开了这里您怎么活下去啊?” “住口!” 姚婉宁呵斥道:“有手就活得下去。” 她转向谢昭昭歉意地笑:“对不起,我给这家里添了麻烦,是我的错,我会尽快收拾的,下午便走。” “你走了,岂不真成了我们把你赶走了?”谢昭昭问道:“焕儿恐怕会憎恨我们全家人,许久许久都不会原谅,甚至可能是一辈子。” “他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姚婉宁苦笑:“以后……他也会把我这个人忘掉,或许甚至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会给他留封信,解释清楚一切,这儿是他的家,你们都是他的家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也不会憎恨你们的。” “我看未必。” 谢嘉嘉暗叹,“他对你那么眷恋,没准以为我们逼你写的信呢。” 姚婉宁抿唇片刻,“那我……等他醒了亲口和他说,和他告别——” “你这话说的。”谢嘉嘉又叹一声,“你觉得行得通吗?” 姚婉宁在宾州照看谢焕五年,陪伴五年。 谢焕那么眷恋她根本不可能放她离开,而且姚婉宁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家怎么着也不能忘恩负义把她赶走,不管后续吧? 为她寻个好人家是想让她后半辈子有个归宿,也是好意。 结果闹到这个份上。 屋中静默良久,谢昭昭说道:“你既不想成家,也无妨,我与母亲去说,至于离开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姚婉宁被那仆妇扶着离开之后,谢嘉嘉哼道:“我瞧撺掇焕儿的事情必定是那婆子,姚婉宁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她不想嫁人是真的。”谢昭昭想了想说,“或许她也知道身边的下人撺掇焕儿,借着下人的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事情办了呢。” “这倒是……” “本来就是。” 这时候于氏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声说道:“她身边的婆子是什么人难道她会不知道?她一早到我这里来,我刚说要相看,焕儿便来了。” “说我逼迫姚婉宁,要把她胡乱嫁掉,就是把她扫地出门。” “而后姚婉宁就跪在了那里,只说自己绝对没有那份心思,那不是明摆着让焕儿看的吗?” 于氏现在想想谢焕为了姚婉宁和她针锋相对,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样子犹然气的够呛。 “母亲消消气。”谢昭昭上前握住于氏的手,“她既不想嫁,那就在府上好了,反正咱们也不是多养不起这一口人。” “我当然知道养得起。” 于氏咬牙说道:“但我瞧着她就是不顺眼,看她和焕儿亲近更是别扭。” 谢嘉嘉意味深长地说:“是因为姚婉宁以前的名分是老爹的妾室,娘觉得她还和焕儿这样亲近就是不安分了?” 于氏瞪了谢嘉嘉一眼没说话。 但显然谢嘉嘉话到点儿了。 谢嘉嘉撇嘴说:“这不容易嘛,给她换个名分。” 谢昭昭问:“姐姐的意思是……” “大哥不是要续弦?”谢嘉嘉大胆地说:“爹娘也担心以后的继室对焕儿不好,又犹豫什么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还有继承等等一大堆的问题。” “又担心焕儿不喜欢继母,而后再让大哥日子不愉快,更担心找的继室不知冷不知热的,咱们又不能把姚婉宁随意嫁了,得看顾好她的后半辈子。” “我瞧着直接把姚婉宁娶进门,给大哥做续弦不就行了?她懂事知进退,我们也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焕儿还喜欢。” “胡闹!” 于氏呵斥了一声,“你这出的什么鬼主意。” 谢嘉嘉懒散道:“我就是提个建议,娘觉得不行那就算啦。” 于氏心烦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好。”谢昭昭点点头,“焕儿我带走吧,免得醒来又和母亲闹。” “……”于氏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 谢昭昭和谢嘉嘉姐妹二人把谢焕抱出来后,便送去了他的苍鹭小筑。 坐在榻边给谢焕盖了被子,谢嘉嘉忍不住说道:“我真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知道。”谢昭昭想起那会儿谢焕和姚婉宁抱在一起的样子,“只是母亲绝不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现在对姚婉宁意见很大,怎么可能把人娶回家。” “我知道啊。”谢嘉嘉叹了口气,“其实焕儿眷恋姚婉宁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么些年了,都是姚婉宁在照看焕儿,换谁谁能不眷恋?” “而且姚婉宁的性子……不能说出挑到无可挑剔,但其实也是个温婉懂事的,还读过书,这几年把焕儿教的也挺好的。” “无非就是不想随便嫁人而已,谁还能没点小心思呢?” “说句不太合适的话,姚婉宁如果做大哥的继室,家中少许多麻烦事,比如她不找事好拿捏,母亲以后不会有婆媳矛盾。”筆趣閣 “比如也没有嫂嫂嫌我常住娘家,也不会有人嫌弃老五……” “不过娘她肯定不这样想……她就是想的太多了,子女多操心的多,心就容易累。” 谢嘉嘉又叹了一声,“做人父母,也是这世上少有的苦差事了。” 谢昭昭也叹息。 谁说不是呢。 第296章 嫁汉嫁汉 谢嘉嘉陪坐了会儿,月牙醒了便回去照看女儿了,谢昭昭让香桂拿了几本书来,一直守着谢焕。 谢焕下午醒了过来,一醒就立即嚷嚷着要找姚婉宁。 “这念着婉宁姑姑呢?”谢昭昭柔声轻笑:“别着急,我让人去请你婉宁姑姑过来了。” “真的吗?” 谢焕有些不信:“你们会这么好心?” “自然是真的,你等会儿就能见到她了。”谢昭昭也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把他从床上抱起,穿衣服穿鞋,“先洗漱,等会儿可以和你婉宁姑姑一起吃东西。” “我自己会。” 谢焕推开谢昭昭的手,自己拎着小衣服,不太熟练地穿戴好,又套了鞋子。 谢昭昭问:“这些是她教你的?” “嗯。”谢焕点点头,“婉宁姑姑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吃饭、洗漱、穿衣这些,我都会,只是有的做的不好……” “七姑姑。”谢焕看着谢昭昭,认真地祈求:“你劝劝奶奶好不好,别把婉宁姑姑赶走,她不是坏人,她对我很好,在宾州的时候对太爷爷也好。” “为什么非要赶走她,奶奶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她?” 谢昭昭抚了抚谢焕的脑袋:“你奶奶不是要赶她走,只是你婉宁姑姑的年岁不小了,她该成婚了。” “就一定要成婚吗?我不想她成婚啊,成了婚她生了小宝宝,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谢昭昭沉默片刻,笑了笑没再多说。 小院内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她知道是姚婉宁到了。 果然不过眨眼功夫,姚婉宁就到了门前。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谢焕飞扑进姚婉宁怀中:“姑姑!” “焕儿……”姚婉宁蹲下身抱了抱他,瞧他还红肿着一双眼睛,心疼地抚着他的脸,“瞧你这张脸,小花猫一样。” 谢焕嘻嘻笑了两声,“姑姑你陪我吃东西,我好饿。” “好。” 姚婉宁点点头,起身时朝着谢昭昭行了个礼。 “不必这么客气。”谢昭昭忙把她扶起身,“你照看焕儿吧,我这就走了。” 姚婉宁迟疑地应了声“是”。 谢昭昭离开后,姚婉宁暗暗吸了口气,和谢焕一边聊天一边陪着他吃东西。 谢焕执着地问他睡过去之后的事情,问于氏可曾为难姚婉宁,还说:“要是他们这样为难婉宁姑姑,那我也不在这里待着了,我们一起走。” 姚婉宁问:“走到哪儿去?” “我们回宾州去,找太爷爷!” “可是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自小都没见过他们,除了太爷爷只有婉宁姑姑才是我的家人……对了我还有个一直在边关,我都没见过的爹爹。” 谢焕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生了我都从来没管过我,他——” “焕儿!”姚婉宁严肃道:“你爹爹驻守边关功在社稷,是大英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好嘛。” 谢焕撇撇嘴,“他是大英雄,可每年除了几封信,他也没来看过我,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自然和你长得很像了。”姚婉宁安抚道:“他很忙的,这五年边关不稳,他一直守着没离开过,别说是宾州那里没去过,便连这京城也没来过的。” “你祖父祖母和你一样,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谢焕“啊”了一声,“那祖父祖母和我一样凄惨啊。” “嗯。” 姚婉宁柔声一笑,认真说道:“方婆婆和你说的话你不能当真,你祖母没有为难我,没有要赶我,只是想为我安排后半辈子。” “哦……”谢焕抿了抿唇,犹豫地说道:“那安排后半辈子就一定得嫁人吗?不嫁人不行?” 姚婉宁想了想,避重就轻地说:“大致上,女人要过好后半辈子,就得嫁个好人家。” “为什么啊?以前在宾州的时候听到有个婆婆和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人如果是为了穿衣吃饭,那原本就有衣服穿有饭吃,为什么还要嫁人?” “这……” “还是姑姑你担心以后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谢焕认真道:“我会长大的,我会给姑姑买好多衣服穿,让人给姑姑准备最好的饭菜,我可以照顾姑姑。” “只要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姑姑你不要嫁人好不好?” “我不想和你分开。” 姚婉宁眼眶一热,“姑姑也不想和你分开……你乖乖地吃东西,等吃完了姑姑带你去你奶奶那里。” “我不想去。” “必须去。”姚婉宁捧起谢焕的脸,两人四目相对,“你说了那些不该的话,惹奶奶伤心生气,是要道歉的。” “可是她——” “没有可是。”姚婉宁认真说道:“她是你的长辈,而且帮姑姑物色成婚的人,也是姑姑答应了的,这件事情是姑姑的问题,不是你奶奶的错。” “姑姑才不会有问题,都是——” “真的是姑姑的错。”姚婉宁叹息道:“姑姑不想嫁人,就该实话告诉你奶奶,而不是勉勉强强答应了,又犹犹豫豫不愿意嫁,还害得焕儿也牵连进来。” 谢焕年幼,后面的话没怎么听明白,只听到“姑姑不想嫁人”,顿时就乐了:“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会嫁人?” 三两个字而已,倒是直接把概念给偷换了。 姚婉宁耐心地点头:“我是说真的,你乖,等会儿随我去见夫人,好好道歉?” “哦,那她如果到时候还骂姑姑,骂我,我肯定还要生气。” 谢焕答应的很勉强,还跟姚婉宁讲起了条件。 不过姚婉宁照看他多年,总是有办法将道理教给谢焕,把事情说通。 半个时辰之后,姚婉宁带着谢焕出现在了春和楼门口。 因为今早闹了一场,于氏晚上也没心情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便让人将晚饭送到了自己院内,此时正和谢威安静进食。 姚婉宁一来,于氏脸色就不好看了两分。 只是听着焕儿的声音,于氏又狠不下心不见,便抬手吩咐把人叫进来。 等姚婉宁带着焕儿进来,于氏一见焕儿眷恋姚婉宁那护卫的样子,真是心里各种没好气。 第297章 我娶婉宁姑姑 姚婉宁提了裙摆要行礼,于氏冰冷地说:“免了吧。” 这要再跪着不起,谢焕不知道把她这个奶奶当什么样的坏人。 “多谢夫人。”姚婉宁还是福了福身,轻轻拉了下谢焕的衣服。 “知道了。”谢焕小小声嘀咕着,转向于氏好声好气地说:“奶奶,我来道歉的,我早上不该那样……” 于氏一愣,“你道歉?” “是。” 谢焕点点头,“婉宁姑姑都和我说了,奶奶是好心帮她安排终身大事的,不是在欺负她,也不是要赶她,奶奶还给她准备了好多东西做嫁妆呢。” 于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姚婉宁一眼。 “是婉宁不该。”姚婉宁满怀歉疚,涩声说道:“我并不想成婚,可是又不想辜负夫人的好意,进退两难,才累的夫人和焕儿为我闹不愉快。” 于氏冷声说:“你这是承认了?” 就说谢焕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说出那些话,分明是有人撺掇。 姚婉宁心底苦笑。 她不承认有什么用,方婆婆是她身边的人,她说自己不知道,谁能信么? 闹了这么一场她也算是想清楚了,谢焕恋她恋的紧,她如果非要离开了,谢焕认为是旁人欺负她赶她,她解释都未必有用,最后在所有人眼里依然是她在撺掇。 她走的再远都在被人戳脊梁骨。 更何况她和谢焕日夜在一起多年,喜欢这个孩子是真心的,不想就这样一下子离开他身边也是真的。 姚婉宁低眉垂目,柔柔说道:“夫人,我不想嫁人,您让我留在焕儿身边照顾他吧,等再过两年他大一些,我自会寻个去处。” 谢焕咬着小嘴唇想“寻个去处”是什么去处。 于氏默默片刻,刚要说话,结果谢焕忽然说:“不要寻个去处,等大一些还是留在我身边,大不了我把姑姑娶了做我娘子,养她一辈子。” 于氏的脸顿时就黑了。 谢威原本慢条斯理地吃东西看热闹,这一下也被一口饭菜呛住,大力咳嗽起来。 一屋子的下人也全都傻眼。 于氏阴沉地瞪着姚婉宁。 姚婉宁呆滞了片刻之后便明白,自己又被记了一笔,心中既无奈又无力。 “你——咳咳——”谢威连连咳嗽好久,涨红着一张脸胡子抖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年纪不大都已经在想这些个事情了!” “我知道啊……”谢焕认真地计算起来:“我今年五岁,等再过十来年我就可以娶妻了,姑姑今年是……二十一岁,再过十来年她也还很年轻的。” “好了!”姚婉宁连忙拉了拉谢焕的衣服,“不要乱说话了!” “我没有啊!”谢焕还要再说,但看姚婉宁冲她摇头,神色祈求,他到底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顿了顿又说:“那不然叫爹爹娶她。” “反正我爹也没娘子,他年纪还那么大了——” 谢焕越想越觉得合适。 女人要嫁了人才好过日子,那就得有人娶婉宁姑姑,但他小不能娶,他爹不小还没娘子,娶了之后他爹在边关待着也不必回来,他就可以和婉宁姑姑一直在一起了。 感觉到于氏瞪着自己的视线越发凌厉如风暴,姚婉宁恨不得原地昏倒。 屋中气氛也极其诡异。 谢威干咳了两声打圆场,“童言无忌,不必放在心上,嗯……焕儿吃晚饭了吗?来到爷爷这里来!” “好啊。” 相比较于氏,现在谢焕对谢威更亲切一些,咚咚咚地跑到谢威跟前坐下,小小声地说:“爷爷,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不想和婉宁姑姑分开,就叫爹爹娶她。” 谢威哈哈大笑:“好小子,这么小的年纪都懂得管你爹的亲事了,不错不错,有前途,来先吃东西。” 谢焕嘟着嘴看他,似乎非要他表个态才行。 姚婉宁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僵在那儿。 谢威瞧了瞧于氏后,笑着说道:“就留她在府上吧。” 谢焕也一下子朝着于氏看过去,他知道这家里有些事情是要于氏点头的。 于氏深吸口气,勉为其难地说道:“你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 说的多了孙儿厌恶。 硬要把姚婉宁嫁掉或者送走也不可能。 只是那心底的不满多少落到了姚婉宁身上去了些,但却更多的是无力和自责。 当初把孩子留在宾州原本是因为那处气候更适宜修养,再加上他们进京之后事情繁杂,一来二去拖过五年,谁知孙子和自己都不亲了。 还闹出个姚婉宁现在弄的很不愉快。 谢焕孩子心性,一听于氏松口,立即欢呼一声拉着姚婉宁要坐下用晚膳。https:/ 还是姚婉宁冲他摇头之后,他才“哦”了一声,把姚婉宁松开。 姚婉宁恭敬周全地给于氏和谢威行了礼后退走了。 谢威把谢焕放到于氏身边,“孩子还饿着呢,别挂脸了,快给孩子夹菜。” 于氏抿着唇拿了只碗,正郁闷着,谢焕忽然甜甜地说:“奶奶你别生我的气了,是我不懂事,以为你把姑姑嫁掉就是赶走。” “姑姑有和我仔细解释过的,那不是赶她,是对她好。” 于氏:“……” 谢焕又说道:“是我自己不想让姑姑走,然后我就生气了,还说了好多不好听的话,我好过分的,都将奶奶气坏了……那不然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能生的太久。” “你不理我我会难受的。” 于氏被这童言童语说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有什么气? “小崽子!” 她把谢焕抱到自己怀中来,捏了捏谢焕的脸,“知道奶奶不是坏人了?” “知道了!”谢焕点头跟捣蒜一样,“奶奶是大好人,焕儿是笨蛋,是坏人。” 于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瞧你精的和猴儿一样,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好呀!” 谢焕一边吃还不忘笨拙地给于氏也夹了好几样菜,于氏这一日的气闷在这一顿晚饭之后便消失了。 晚上,老夫老妻躺在床上,谢威忽然说:“其实焕儿那话说的虽然稚气了些,到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疯了。” 于氏拧眉:“光焕儿任性有什么用?老大愿不愿意你想过没有,姚婉宁也说了不想嫁人。” 另外,让姚婉宁做自己的儿媳实在不是一件……很好接受的事情。 “找人说和一下。”谢威给于氏拉了拉被子,“前几日兵部有调令去了边关,老大马上回京了,到时候行不行,等他们看一下在说。” 第298章 凉国公世子 于氏本还想说什么,一听谢长羽马上要回来,顿时激动地坐起身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先前怎么不和我说?” “你这死鬼老头子故意吊着我是不是?”于氏气骂道:“前几天我说老大好久没来家书,你还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呢,你这个人——” 于氏恼火地捶了谢威好几下。 谢威连连讨饶:“夫人轻些、轻些……” 等于氏情绪稳定一些,谢威才笑着说:“这次调令事关兵部机密,我也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如今是老大快要回来了,这才告诉你的。” “……好吧。” 于氏白了他一眼,就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之中。 已经快五年没见过了,如何能不想念。 这一晚上都兴奋地没睡多久。 第二日一早,于氏便叫来谢昭昭,将这事情告诉她,打算好好给谢长羽接风洗尘。 谢昭昭意外又惊喜:“大哥要回来了,太好了!” 谢长羽带兵驻守边关数年如一日不得擅离,前世京都出事之后,谢长羽在边关也出了意外,被关外蛮人冲破关口,死无全尸。 谢昭昭重生而来这一年多也曾写过几封信去,谨慎提醒谢长羽要小心应对。 只是到底兄妹长久没见面,如今也难掩兴奋,当即便和于氏合计谢长羽回来住的院子,如何接风洗尘等等。 但念着谢威交代过是机密,整体府上的动静并不算大。 府上如今人多,仆人来去有些动静,倒也没引起大家过多猜测。 隔了两日,妙善堂那边送了封信来。 谢昭昭打开那信一瞧,里面是云祁亲笔,寥寥几句,诉说相思却也有些许哀怨之意。 尤其是那句“你好忙的吗?如今当真是大忙人了”。 谢昭昭瞧着时,几乎可以想到云祁垂着眼垮着脸啧啧揶揄的表情。 谢昭昭失笑一声,把信捏在手中一会儿,起笔给他回了一封,交给香桂让人送出去。 这信是约见面的。 谢昭昭送走之后,又处理了几样琐事,晚上便早早睡下。 第二日起身自是精神百倍,让香蓉帮自己好好打扮了,才出门前去清风楼雅座等他。 第299章 哪根葱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是了,幽云十六州那么关键的地方,必得要最妥当信得过的人去。 梁王落马前后,谢家变动看似最为频繁,但实质上却是风平浪静,没有起过大的风波。 如今谢威、谢长羽先后回京,幽云十六州那边的风向的确是往谢家这边吹过来。 如此,她和云祁的事情,也果真是快要定下了。 因为反应过来此事,谢昭昭之后几日心情都非常不错。 凉国公府上还在为谢长羽接风洗尘的事情忙碌,谢威也开始与同僚来往。 眨眼便过了半月,又到了陆景荣义诊的日子。 云祁果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让户部拨出一小部分银钱来购置药材,以资助义诊。 原本没钱买药的百姓们能领取免费药材,如此一来,义诊的人都比前面多了许多。 不过好在,云祁思虑周全,不但让太医院选医士和医女传便服前去帮忙,还调派一小队玄甲军协助维持秩序,另外,又让人在山腰一处空地上搭起了粥棚施粥。 这襄助百姓的义诊之事,办的有条不紊。 此时百姓前来义诊的百姓队伍已经排到了快山脚下。 但因为大夫多,前进的速度并不慢。 云祁立在粥棚之外不远处,隔着窜动的人头和一片绿意,一眼就看到了微弯着腰站在陆景荣身边的谢昭昭。 她一身淡绿色如意裙,款式和绣样都很朴素。 长发挽成简单利落的单螺髻,发髻上戴着他赠的琉璃珠花,衣袖半挽露出洁白如皓玉的小臂,在帮陆景荣拿针拿药方。 林中风起,吹动她淡绿色的面纱,勾勒出琼鼻弧形,美轮美奂。 “真没想到……”一旁的谢长渊啧了一声,“小妹竟然认真到这份上,我当初还想,她学一学就要丢一边了。” 云祁说:“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哦。”谢长渊应罢,懒懒道:“楚南轩那事儿可算是唯一一件半途而废的了。” 云祁回眸看他,眸光幽冷深沉。 谢长渊讪笑:“你不是吧,开个玩笑而已,更何况楚南轩都翘辫子了,不至于还吃他的醋?” 云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没多说什么。 楚南轩是死了,但在那久远的记忆里,谢昭昭的确与楚南轩一条道走到黑,并且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想当初云祁刚回来时,隔三差五便会梦到以前的事情。 梦到谢昭昭惨无人形的样子,断裂的拼凑不起来的肢体,穿透的琵琶骨…… 如今虽说已经很少梦到,但只要提及楚南轩云祁就能想到那些场景。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而这些,谢长渊永远无法了解。 “唉唉哎——”谢长渊见云祁不说话,忍不住用扇柄戳他手臂,“你这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深沉呢,动不动就看人一眼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礼貌!” “哦。” 云祁懒懒地应了一声,又抬眸去看谢昭昭。 谢长渊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盯什么盯,难不成她还会跑了?如今你们都是板上钉钉就差一道赐婚圣旨,瞧你这痴汉的模样,你怎么不变成一尊望妻石?” 云祁没理他。 谢长渊泄气片刻,又好声好气笑道:“唉,话说,中山王那边怎么弄,陈书兰怎么处理啊,朝中怎么到现在还没个说法?中山王也不派人来。” “你知不知道,给我透点儿气。” “不知。” 云祁淡淡道:“父亲和皇爷爷都没有说过冀北的事情。” “怎么可能——”谢长渊分明是不信,“冀北方面那种要紧,陈家的事情拖到如今还不处置,陛下不可能没想法。” “那不然你去问一下皇爷爷。” “……” 谢长渊没好气,“我算哪门子的葱,能到陛下他老人家面前去问三问四?我要能去还能问你吗?” 云祁依然在看义诊那边的情况,没回谢长渊什么。 “不是——” 谢长渊忍无可忍道:“云祁啊,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从小打打闹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吧?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对我爱理不理的。” “哦?是吗?” 云祁回眸挑眉,“你询问中山王府的事情,是担心冀北和朝廷打起来吗?放心,就算打了起来,也不会让你谢五公子上战场,自有人身先士卒。” “你这话说的……”谢长渊呵呵笑:“搞得像是我害怕上战场……不是,我问的不是上战场的事情!” “那你就是问陈书兰了?问她什么时候走吗?” “是……也不是。”谢长渊叹了口气,扇柄点着额头说:“你应该知道,我大哥快回来了。” “哦——” 云祁长长一声,顿悟道:“你怕你大哥,所以乘着你现在还是陈书兰不可缺少的挂件,就想问冀北的事情怎么解决,看你有没有机会乘机开溜?” 谢长渊长叹了一声,面露哀愁:“还是你懂我。” 谢家长子谢长羽,冷酷严肃,可算是除了谢威之外家中最具权威的人。 而且连于氏都从不和谢长羽拧着来,什么时候都是好声好气。 以前谢长渊和谢昭昭还半开玩笑地调侃过。 这个家里,父亲怕母亲,母亲怕大哥。 至于他们这些小的,在谢长羽面前那更是噤若寒蝉,乖巧的不行。 谢长渊作为一个浪荡子,风流懒散,谢威不会过多管他,于氏管不住他,但谢长羽却一个眼神就能叫他当场软了骨头。 云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还能再怂一点吗?” “你别笑话我。”谢长渊哼笑一声,“你可是要娶我小妹的,大哥从小就最心疼小妹,当时楚南轩再怎么好,大哥都没好脸色。” “至于你……大哥从来就对你没好印象的,这回等到时候见到我大哥,我看你能撑多久。” 云祁收敛笑意,认真说道:“那你等着看。” 谢长渊讨了个没趣,还没打探到怎么处理冀北的事情,一时间也恹恹的。 云祁这厮,虽然如今嘴巴严实的厉害,但以两人的交情,若是不多说那就宣武皇帝和太子对冀北的事情的确没有下定论。 这可怎么办? 大哥眨眼就要入京了。 搁以前他可以直接找借口开溜,但现在有个陈书兰。 如今也不知是谁算谁的挂件了。 反正谢长渊大致了解,自己若个把时辰不在府上还行,离开太久陈书兰那边肯定不行。m..nět 小妹免不得又得抓他。 到时候还是避不开大哥。 这——这怎么办啊! 第300章 避嫌 晚上云祁去东宫拜见太子,父子俩一起用了晚膳后,太子问:“听说你让太医院和户部支持陆先生义诊?” “是。” 云祁垂眸,恭顺地说:“既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朝廷理当出钱出力,这样也能帮到更多的人,儿臣还打算,每个月再增加一次义诊。” “一个月一次实在是有点少,百姓生病不会等着义诊那日才生的。” “说的不错。”太子点点头:“的确,只是增设义诊的时间和点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要办的扎实稳妥,不能流于形式,反而让百姓得不到便利。” “儿臣明白,父亲放心吧。” 云祁离开东宫的时候,玄明正在东宫角门边上,双手环胸靠着墙壁养神。 见他出来,玄明赶紧直起身子站好:“殿下。” “嗯。” 云祁点点头,摆手让林震牵着马,自己迈步往前。 玄明懂事地跟上去,把马缰也顺势交给另外一边的随从。 “国色天香楼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云祁边走边问,“都开口了吗?” “开了。” 玄明感慨地说道:“陆大人出马,能叫神龟说话,个把女子算什么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陆大人已经派人去清理国色天香楼,还有那整条花街柳巷。” “以陆大人办事的手段,想必三两日那里就干干净净了。” “那就好。” 云祁轻舒了口气,“总算是能稍微松口气了。” “谁说不是呢。”玄明却是叹了口气,“属下最近累惨了,国色天香楼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属下得好好休息几日。” “你累惨?”云祁朝着玄明看过去,“如今到了京中玄甲军都不做训了,你只协助我和陆汉秋,怎么还累着你了?陆汉秋和我都没喊累。” “……” 玄明深吸口气,“协助殿下和陆大人可比作训累多了!” 玄甲军作训都有固定的训练项目,无非就是身体累罢了,但协助云祁和陆汉秋就是心累了。 玄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不自己召见陆汉秋,每次都让属下去跑腿?” “不想见他。”云祁直白道:“怕人误会。” 玄明:“……” 玄明可不认为云祁说的怕人误会是朝廷官员,他百分之八百确定是怕谢七小姐误会。 他忍不住心底暗暗嘀咕云祁这么点事情都这般小心翼翼。 瞧瞧人家陆大人,左拥右抱多逍遥。 再想想那谢五公子,风流懒散那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 殿下位高权重,以后更是要登上至尊高位,却如此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实在是…… 玄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喜欢谢七小姐什么?” 她就那么好? 云祁没吭声,迈步向前走。 玄明不死心地跟了几步之后,云祁似乎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个问题,淡淡说:“全部。” * 七月初,夏风炎炎。 午后的凉国公府上一片宁静,偶尔的虫鸣鸟叫便成了这片宁静之中难得的乐章。 如意馆里,谢焕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姚婉宁坐在一侧给他打扇子,困倦地靠着床柱也打起瞌睡来。 就在她要睡不睡的当口儿,外面有个婢女飞快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姑娘、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让小少爷到前面去——” 姚婉宁猛然惊醒,“哦,知道了。” 她连忙放下小扇,推了推睡着的谢焕,“焕儿,焕儿,你爹爹回来了!” “嗯?” 谢焕昨晚闹得很晚,早上又起得早,现在便困倦地根本不想动,“回来就回来嘛……姑姑我好困……我再睡会儿。” “可是你爹爹五年才回来这一次,这是你第一次见他——” 该是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谁知谢焕咕哝道:“他五年都不管我……也不在乎这会儿早点晚点见了,姑姑你别吵我嘛,我真的好困!” “……” 姚婉宁心疼他困倦。 可她在这府上实在处境尴尬,谨小慎微认认真真,尚且有人猜测她居心叵测。 如今,谢焕的父亲回京这么关键的时候,谢焕睡着不出现。 到时不知于氏怎么想她。 姚婉宁身边伺候的方婆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凝重地说道:“这种时候小少爷是一定要到前面去的。” “旁人不会觉得是孩子任性,只会认为是姑娘你自己霸着小少爷拿乔。” 至于谢焕给他们的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姚婉宁或者方婆婆教孩子那么说的。 姚婉宁蹙眉片刻,只好抱起谢焕往前面走,路上还不住地拍着他的小脸蛋,“焕儿你乖,快醒来。” 她跑的有点快,谢焕被颠着自然是不好继续睡下去,而且还听到了方才婆婆和姚婉宁说的话,小小年纪听不大懂,却大致明白自己如果不去,婉宁姑姑又要受人苛责。 谢焕这才不情不愿地撇着嘴睁开眼。 一路跑到前厅的时候,姚婉宁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前厅大院里有两队身穿铠甲的士兵,高大威猛,满身都是长途跋涉之后的风尘之感。 大厅内已经隐约传来谢长安以及谢昭昭几人呼唤“大哥”和于氏激动欲泣的声音。 姚婉宁停住脚步喘了两口气,才低声说道:“焕儿乖,快些进去吧。” “我不要。”谢焕瞧着那些威猛的大头兵有点怕,小声说:“姑姑,我爹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大熊似的好凶好吓人?” “不会。”姚婉宁哄他:“你爹爹应该很温和的,或许会有点儿……严肃吧。” “温和的人是像六叔那样的,我爹肯定和六叔不一样。”谢焕撇嘴,“姑姑我有点怕,你陪我进去吧。” 姚婉宁面有难色。 这种场合,她就不该出现。 她硬着心肠把谢焕放下,又朝站在大厅门前等候许久的林氏的嬷嬷歉意地笑了笑后,低声对谢焕说:“姑姑真的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 “晚些你可以再来找姑姑的。” “可是——”谢焕不愿意了,拽着姚婉宁的手就是不松,“那你送我到厅里,姑姑我真的害怕。” “可是我——” “我好怕,我害怕……”谢焕说着,眼眸之中已经浮起泪雾,姚婉宁一瞧心里就抽疼的厉害,只好咬牙硬着头皮牵起他。biquiu “我送你进去,然后我就在这里等你,这样行吗?” 第301章 谢家长子 谢焕当然是不愿意的。 自小没见过父亲,对这个人太陌生了,而且又看这院子里的人装扮面相就觉得吓人,想到要见和这些人差不多一样的父亲更是胆怯。 只是他又机灵。 他感受得到姚婉宁的抵触,知道若是自己非要坚持,恐怕她连站在这里等自己都不会了。 谢焕咬了咬唇小小声地说,“那好吧,你送我到门口去,牵着我。” “嗯。” 姚婉宁牵着他往前走,“你别怕,厅中还有你奶奶,三姑姑和七姑姑,五叔六叔呢,况且那个人是你爹爹,你们都五年没见了,应当高兴才是。” 谢焕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父子,可也五年没见了不是吗?那不就是个叫“爹爹”的陌生人吗? 谢焕真的高兴不起来。 殊不知他们两人在这外面咬耳朵,看似小小声,实则厅内有几人是习过武的,耳力敏锐,从他们两人到外面后说的所有话,一字不差都被听到了。https:/ 谢昭昭笑盈盈地看了一旁配着软甲的高大男子一样,“大哥,你猜焕儿长的像谁?” 谢长渊在家中一向能不见父母就不见,如今被迫到谢长羽面前更是夹着尾巴做人,躲到角落半点不敢吭声,唯恐谢长羽要教导他。 谢长安则是若有所思地瞧了门口一眼。 那站在门边,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剑眉微拧。 他的五官轮廓本就硬朗,如此一拧眉更填几分严厉之感。 厅内除了谢昭昭面色如常带着笑,其余人竟都有些紧张。 谢嘉嘉觉得冷气纵横,自己差不多是被冻到了,稍稍后退了两步,于氏也赶紧笑着说:“焕儿自然是像长羽了,那眉眼最像了呢。” 殊不知让谢长羽拧眉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外面的走廊下,谢焕磨磨蹭蹭终于走到了大厅门边,露出半个脑袋先往里瞧了瞧,就瞅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儿,腰间挂着长剑。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冽冻人的气势来。 他不敢进门了。 “焕儿来了。”于氏看见了他,热情地上前招呼。 其余人也顺势都朝门口看过去。 当谢长羽转身那一瞬,如猎豹一样的目光精准锁定在谢焕身上,谢焕瑟缩了下,忽然间生出一种想跑路的冲动,而后就真的转身要跑。 “焕儿!” 姚婉宁和于氏异口同声喊出来。 姚婉宁本是在谢焕身后的,谢焕一转身就扑了她满怀,然后拉扯之间两个人就从门外绊着门槛,啪嗒一声都扑到了厅内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抬眼,正好就能看到谢长羽黑色绣苍鹰的云靴。 姚婉宁察觉一道冷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冻的她浑身僵硬。 她咬着牙爬起来,匆忙行了个礼后退了出去。 谢焕被于氏扶起来,一阵心肝儿肉地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吗?来让奶奶看看!” 谢焕小小声说不疼,一边缩在于氏怀中一边小心地偷看谢长羽。 “这是你爹爹。”于氏确定他没受伤之后,把孩子抱到谢长羽面前,“你这孩子,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还趴在门边偷看。” 于氏笑着说道:“定然是从没见过爹爹,想念的厉害吧,来,让你爹爹抱抱。” 谢焕连忙抓住于氏的衣服,“奶奶、奶奶,我爹爹他从远处回来,肯定很累了……对,他很累了,然后我不能在叫他抱,会累着他的!” “……”于氏顿了顿,“是婉宁姑姑告诉你的吗?” 谢焕顾不上多想就猛点头,“是啊是啊!” 于氏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谢昭昭暗叹,这可冤枉人了,误会就这么容易产生了,而且还没那么容易解释的清楚。 谢焕一直扯着于氏衣服不松开,于氏也没办法硬把他塞到谢长羽怀中。 而且谢长羽看起来也并不是非要抱抱孩子不可。 于氏心里憋闷了一下就没坚持这个,询问着谢长羽一路上的事情,又赶紧让谢昭昭和谢嘉嘉带人去准备饭菜,谢长安去找谢威回来,晚上一家人要好好聚一聚。 谢昭昭想找个机会给姚婉宁说几句话,但看于氏高兴极了,实在插不上嘴,便暂时也没去插话,和谢嘉嘉一起离开了。 当初立朝之后分封功臣时,谢长羽还在边关驻守。 凉国公府邸也是宣武皇帝赏赐,虽说是谢长羽的家,谢长羽却是第一次回。 谢长羽的院子安排在于氏春和楼西南。 因着他喜静,院子也选的是十分清静的所在。 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轻便常服,谢长羽前往听风阁用饭,路上远远瞧见有个女子从花园之中过。 他瞧了一眼,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谢家多子女,但这些年子女大致是在外面,很少有像如今这样聚的多的时候,整个晚宴自然是欢欢喜喜的。 谢焕被安排在谢长羽身侧的座位。 只是他怕谢长羽,坐着坐着就朝着一边的谢嘉嘉挪,最后还借口说想吃谢昭昭面前那份糕点,直接挪到谢昭昭身边去了。 谢长羽神色平平,没什么特别反应。 谢威挑了挑眉,调侃了一句:“小家伙前几日不是挺活泼的吗,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众人都笑起来。 只有于氏心情复杂。 这谢焕是着了姚婉宁的魔了是吧,到底跟孩子说了什么,竟然叫孩子连亲爹都这么避着! 一顿饭下来除了谢长渊吃的谨小慎微之外,就是于氏心情不好。 晚饭结束后,于氏主动让谢焕随着谢长羽一起过去说说话。 谢焕不是很情愿。 但看谢长羽不吭声扫了他一眼的模样,还是小小声地说,“那、那好吧。” 父子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谢昭昭等其他人都走了后,走到于氏身边笑道:“我送娘回春和楼去。” “又不是不认识路,哪里需要你来送呢。”于氏嘴上这般说着,却是拍了拍谢昭昭扶着自己的手臂,“几个孩子如今就你和长安最让人省心了。” 谢昭昭打趣道:“大哥那么稳重,娘还不省心。” “他啊……哎。”于氏叹了口气:“他带兵打仗,做人做事娘当然毫不担心,可他和焕儿……你也看到了,这哪是爷俩该有的样子?” “这姚婉宁,是不是有毒啊!” 第304章 受凉2 谢焕一直哼哼唧唧哭着,姚婉宁一直好声好气地抱着哄,没一会儿倒是把孩子给逗笑了。 那又哭又笑的声音传入谢长羽耳中。 他立在廊下静静瞧着。 姚婉宁把谢焕安顿好了,才从屋内出来,就迎面对上谢长羽冰冷而审视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捏紧了手中帕子,“大公子。” “嗯。” 谢长羽身材高大而挺拔,姚婉宁站在两层台阶上,也只能勉强和他平视。 而且感觉备受压迫。 谢长羽问道,“他怎么会受凉?” “我也不知道……”姚婉宁低声说道:“这几日来都很好,虽说白日为消暑吃些冰,但一直没有受过凉,偶尔玩疯了出些汗,我也会盯着他不让他吹风的,这次实在是……” 她都不知道怎么受的凉。 “你的意思是,出点汗吹点风他都能受凉?” “焕儿身子弱,偶尔会有这种状况。” 谢长渊听完皱眉,沉默片刻后问:“那如果晚上睡觉不盖被子也会受凉吗?” “……”姚婉宁抿了抿唇,“或许会吧。” 谢长羽心中有了数,心底一边泛起一些懊恼,一边又很诧异。 只睡觉不盖被子,出点汗吹风都能受凉难受,这孩子的身子是有多娇弱? 谢长羽若有所思地看了姚婉宁一眼,暗暗猜测这女人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居心叵测地显示她照看焕儿照看的很细心。 但她半垂着眼,紧张地捏着帕子绷直身子,完全一副娇柔畏惧小白兔模样。 这样的女人敢在自己面前玩心眼吗? 就这么安静了一阵子之后,谢长羽淡道:“这几年焕儿的身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姚婉宁绷着声音说:“焕儿很乖也很聪明,我很喜欢他……也很愿意照看他,我……他想吃肉粥,我这就去做。” 谢长羽“嗯”了一声之后,姚婉宁快步离开了。 这日后,谢长羽还是让谢焕到姚婉宁那儿去。 谢长羽自认没时间也没办法好好照顾孩子,既然姚婉宁能照顾的好,孩子也离不开她,那他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谢焕那天晚上说的话太惊人,谢长羽又不得不多个心眼,让人时刻留意姚婉宁那边照看孩子的情况,看看到底姚婉宁有没有背地里教坏了谢焕。 他五年不曾回京,在边关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回来,宫中赏赐不少,同僚宴请也有些避不开的。 因此半个月时间忙于在外奔走,但每日回来都要过去瞧谢焕一眼。 有时孩子睡着了,他便坐在床头看看,然后再回自己的昶枫园去。 这日宴席上多喝了两杯,夜风一吹,头脑晕眩。 手下扶住谢长羽说:“将军,今日不然就别去看小公子了,直接回昶枫园休息吧?” “不行。” 谢长羽半阖着眼靠在属下身上,“答应了要给他带个小玩具,还是去瞧瞧吧。” 下属也不好再劝。 谢长羽缓了半刻,推开下属步履稳健地往姚婉宁那如意馆去。 谢焕本有自己的院子,但架不住他眷恋姚婉宁,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姚婉宁那如意馆中度过。 这也是于氏不喜姚婉宁的缘故。 此时已快到子时,府上一片宁静。 谢长羽一路到如意馆门前的时候,守卫府兵连忙要开口行礼,被谢长羽一个眼神制止。 他走进院内,瞧见厢房内亮着微弱昏黄的烛光,把一个女子秀丽玲珑的影子照在窗上。 谢长羽止住步子,微微拧眉。 倒是忘了,这地方是姚婉宁的院子,这大半夜他即便是看儿子也属实不该出现在这里,瓜田李下惹人闲话。 谢长羽转身要走,却在这时那屋内女子支起了窗户,意外的和谢长羽照了面。 姚婉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书本推门而出,隔着很远给谢长羽福了福身,“大公子来了,焕儿已经睡了,大公子要看看他吗?” 谢长羽犹豫的当口,夜风吹来,头又晕了几分,“这个,你给他。” 他手上拎着个布包袱,里面方方正正地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姚婉宁上前两步来接:“好——啊!” 岂料那布包袱拎在谢长羽手上轻飘飘的,姚婉宁接过来才知很有些重量,赶紧双手去捧,反而撞到了谢长羽身前。 第305章 娶妻 “姑娘啊……”方婆婆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本来就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如今便是住在这谢府,这里的一切也都和咱们没关系。” “咱们寄人篱下,免不得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又不是去害人,您不要犹犹豫豫的心里有负担。” 姚婉宁如何不知道方婆婆说的都是对的。 方婆婆跟着姚婉宁这几年,也是一心都为自己好。 前段时间于氏为姚婉宁说亲,方婆婆暗中将事情透露给了谢焕,姚婉宁当时也是知道的,只是却到底没有阻拦。 她的确不想随意胡乱嫁个什么人。 她不想离开谢焕身边。 那日在春和楼那么闹了一场,说亲的事情暂时搁置,达到了她的目的,但姚婉宁心里却一直自责歉疚。 焕儿是真心喜欢她的,她却为了保全自己利用了一个孩子。 负罪感折磨的她寝食难安。 现在还要为了以后,再借着焕儿的便利,去放低身段讨好旁人? 姚婉宁暗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 “姑娘,老奴帮您准备东西,您——” “不做了。”姚婉宁摇头,“早点休息吧。” 方婆婆欲言又止,也暗暗叹了口气。 她比姚婉宁多活几年,见多了人情冷暖,想的也更多些,其实姚婉宁如今的状况不能算糟糕,好歹小公子是真心喜欢她的。 借着小公子这点面子,只要姚婉宁自己再努力一点,以后做大公子的房里人完全有可能。 或许不是什么体面贵重的身份,但起码也是衣食不愁。 小公子喜欢她,敬重她,后半辈子是有所依靠了。 无非是女子太主动不太好看,说出去也不好听,但那些名声尊严的比起真金白银,比起安定的好日子,哪里有的比? 况且如果真成了大公子的人,府上谁敢说三道四? 就是一直不高兴的夫人也要碍着大公子的面子,不会让姚婉宁太难过。 无论如何都比胡乱嫁到那儿去,或者是离开谢家要好过的多。 再退一步说,就算姚婉宁离开谢家还能去哪儿? 看着慢慢关上的门,方婆婆又叹了口气,有心想自己做了醒酒汤送过去,又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放弃了。 …… 昶枫园里,谢长羽回来之后沐浴一番,酒气似是消散了一些。 有下属立在廊下将方才如意馆里发生的事情低声禀报过来。 谢长羽摆摆手让人退下歇息,顺手翻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茶。 桌上茶水其实已经冷了。 但谢长羽素来过的粗糙也无所谓这个。 他抿着茶,回忆起谢焕窝在姚婉宁怀中的样子,又不知为何忆起她方才撞到身前时的温软,那捏着茶杯的手便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杯沿。 片刻后,他将茶一饮而尽,歇息了。 第二日谢长羽前去春和楼拜见母亲时,于氏拿出一叠画册,笑眯眯地说道:“长羽来了,瞧瞧吧,这都是最近这半个月京中官媒为你物色的。” “你且好好选一选,咱们娶回府上来。” “我么?”谢长羽淡淡扫了一眼,“这些人母亲都看过了?人品可打听过了?” 年过三十,谢长羽早没了毛头小子对婚事的兴奋劲儿,以及太多的期待感。 成婚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有个知冷热的人来照看家里和孩子。 人品自然是最先要考虑的,其余都可以后置。 于氏说道:“这是当然,都是人品尚佳,家世清白的,你看看。” 谢长羽接过来翻看了一会儿,不禁默默皱眉:“怎么年纪都这样小?” 这画册之上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是十六左右,最大的才也便是十八。 这个年龄段的女子的确是花期最好的时候,但对谢长羽而言,她们都是不合适的。 “焕儿已经五岁了,他懂得很多东西。”谢长羽把画册慢慢放下,“这些女子的年龄也不大,多数还是富贵人家出生,免不得娇生惯养,怕也难懂得怎么照顾孩子吧?” “况且她们嫁来府上,必定要生养,有了子嗣之后,以她们的家世背景,恐怕有继承之事。” “再者我与她们年龄差距太大了……我不想再娶个女儿回来每日哄她宠她。” 第306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老五因为上元案的事情不得不在家安守本分了。”谢威又说:“老七原本和楚南轩板上钉钉的婚事如今看来,就是个天大的阴谋。” “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插手之后做到的,一切冥冥之中有命数。” “你命里有的都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谢威认真劝:“你只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说句难听点的还有几年能活?你这样为了孩子们的婚事劳心劳心的。” “孩子们被你压着,又怕反抗你让你伤心难过,他们被逼着这样那样也不高兴。” “你看他们挂着一张被强迫的脸更不高兴,然后你觉得孩子们不知父母辛苦,不孝顺不懂事,孩子们觉得你掌控欲太强多管闲事——” “我这是多管闲事吗?!” 于氏气愤地低喊,“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我说的是事实。”这一回谢威没赔笑脸哄她,而是直言道:“你为那些个事情操心太多了,有些操心甚至是没必要的,想开点儿,放轻松点儿。” “人活一辈子就几十年,眨眼就过了,你不要把自己过的那么累。” 于氏如何不知道自己过的累,只是孩子多,这些年似乎是累惯了,就算明知道有些事情,一时半刻又怎么改的了? 她长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说,老大怎么办?” “就那么办。”谢威漫不经心地说道:“焕儿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又要担心娶个年轻的世家女子进来,不懂得照看孩子,以后有继承问题。” “老大也不喜欢年龄小的,那就把那个姚婉宁娶了便是了。” “年龄恰当,懂得照看孩子,最重要的是焕儿还喜欢,以后她有了孩子,要怎样一切也都是你来拿捏,她又和老大是照过面的,想必老大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氏拧紧了眉毛。 “快睡吧。”谢威拉她一把,“你实在不喜欢她的话就算了,找两个妥当的人照看好焕儿,把她直接送走,给银子置办产业,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去。” “可是焕儿离了她不行!”于氏皱眉。 “没谁离了谁不行。”谢威笑道:“可能一两日、一两年焕儿会不高兴,但长大一点认识更多的人自然对姚婉宁这点就淡了。” 于氏抿着唇,“你倒是说的轻巧,焕儿怪我的时候你不知在何处。” “那我去做这个坏人。”谢威皱眉:“我把姚婉宁送走,明日就送。” 于氏又没话了,沉默良久说:“别送,焕儿会难过的。”筆趣閣 谢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于氏踢了鞋子上床榻,一把拉过谢威手上被子把自己盖好。 谢威无奈了一瞬,重新给自己拉了一床被子来。 于氏忽然又说:“那老大不娶了吗?没有合适的人——” “反正是他做鳏夫,你急什么?”谢威劝了一阵子没见效,也是有点恼火,没好气道:“夜里没人暖被窝,平素没人知冷热都是他自己受着。” “他都无所谓,你还替他急。” “他三十了不是三岁,大男人了,他要想娶个妻子回家抱着睡自然就娶了,你操心过了!” 于氏无言以对,恼恨地揣了谢威一脚,两人背着身各自裹着被子睡。 于氏不得不承认谢威话说的不好听但好像都是事实,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后,于氏无可奈何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于氏起来时挂着一张脸。 谢威今日不上朝,穿戴整齐吃完早饭便叫雷勋:“去备车马吧。” 于氏转头:“你干什么?” “把人送走啊。”谢威说道:“先送到京郊去,等外面安顿好了彻底送走,到时候再给老大寻个合适的人娶进门,免得你彻夜睡不着。” 于氏黑脸,“你别闹了,别送!焕儿要哭要闹的,难道你不心疼?” “哦?” 谢威瞥了她一眼,“真的不送?那她放在府上总得有个说法,就这么一直给焕儿照顾起居,万一人家自己不愿意,想走呢?” 于氏:“……” 姚婉宁的确年纪不小了,如果她自己想走,谢家也不能拘着她,到时候谢焕还是要哭要闹要难受。 于氏默了半晌,沉着脸说:“我心里有数了。” * 晌午过,天气闷热的厉害。 如意馆里,谢焕正绕着一方砚台打量。 那是前些时间谢长羽送的礼物,脑袋那么大的一方砚台,看起来黑漆漆的好丑好重。 但姚婉宁说这砚很贵很少见。 谢焕勉强高兴了半刻钟,就撇嘴兴致缺缺了。 什么嘛,说要送他个玩具,结果送来这么个玩意儿,这能玩吗? “好困哦。”谢焕被热气烘的打哈欠,靠着姚婉宁撒娇:“姑姑,我们午休吧?” “好。” 姚婉宁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牵着他回去一边说:“既然你爹爹送砚台来,咱们就物尽其用,等会儿醒了写点字。” “啊?” 谢焕哀嚎一声,“还要写字啊,我好讨厌爹爹,送来这个分明是折磨人嘛……” 在一串嘟囔声中,谢焕躺到床上,不忘和姚婉宁讲条件,“就写一百个,多一个都不写,婉宁姑姑你最好了,答应吧答应吧。” “行。” 姚婉宁笑着,靠在床柱上轻轻拍着谢焕,没一会儿把人给哄睡,刚要自己也躺下歇息会儿,忽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来。 她起身隔着窗户瞧见是于氏身旁的林嬷嬷亲自过来,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到门前来迎,“林嬷嬷。” “婉宁姑娘。”林嬷嬷好声好气地说道:“夫人请您到春和楼去一趟。” “好。” 姚婉宁自是没法拒绝,一边随着林嬷嬷走,一边试探着问:“不知今日夫人找我前去是为什么事情?” 林嬷嬷笑道:“是好事,姑娘去了便知道呢。” 姚婉宁没有多说,心中却十分忐忑。 她如今这处境,还能有什么好事。 莫非是又寻了一桩亲事要把她嫁出去?亦或者是外面置了产业要换个地方安顿她。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这两桩。 姚婉宁垂眸暗自苦笑,她这辈子,所有的事情素来不由她自己,都是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呢。 第307章 纳妾 姚婉宁一路到春和楼,见到于氏时端庄周到的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嗯。” 于氏点了点头,手上端着茶水轻抿一口,“你坐下说话吧。” 姚婉宁坐在一旁,心中更确定,这是对她的安排已经定了,心中反倒平和起来,“不知夫人叫我到这儿来,是为什么事情?” “是为你的事情。” 于氏放下茶杯,“你留在谢家吧。” 姚婉宁一怔,诧异地朝于氏看过去,“我……留在谢家?” 难道不是叫她走? “是,留在谢家。”于氏回看姚婉宁,“焕儿很喜欢你,离不开你,你也不想嫁人,索性就留在谢家,一直留下吧,只是不能和现在这样没名没分。” “所以我想,让长羽纳了你。” 姚婉宁脑中嗡了一下,一个“纳”字,说明白了她留在谢家是什么样的留法。 看她白着脸久久没吭声,于氏又问道:“你是不乐意吗?” 那语气平静淡漠,却隐隐含着几分不悦,似乎在说,我这么给你脸,你竟还不乐意? 姚婉宁微咬了下唇,一句我的确不乐意差点出口。 但又在最后关口生生咽了下去。 她没有不乐意的资本。 离开谢家,一个独身的女子单独生活从来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她当初是怎么到宾州王手上的,见过多少人间凄惨只有她自己知道。 做妾,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比那时候好了太多。 “我——”姚婉宁声音极低地说道:“任凭夫人安排。” “那我这就让人准备,选个日子。” *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悄无声息的。 谢长羽回来之后,于氏让人请他过去告知他。 谢长羽眉心耸动了一些,“她……倒也算恰当。” 顿了顿他又说,“焕儿喜欢她,她照看孩子很认真,就这样吧。” “先纳了,有个人照顾你和焕儿,等过些时间再好好选一选……”于氏话到此处,忽然心烦起来。 本就是丧偶再配,现在不娶妻还先纳妾,以后怎么再娶? 她把余下的话咽下去,问谢长羽怎么办法。 谢长羽说:“这些事情就劳烦母亲了,我都好。”筆趣閣 “知道了。” 谢长羽离开之后,于氏叫来林嬷嬷。 这桩事情是不适合交给谢昭昭去打理的。 谢昭昭最近忙于习医、义诊等事,等知道这纳妾的事情,竟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府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并且还是谢嘉嘉告诉她的。 谢嘉嘉说起这事时“啧”了两声,“早都说了换个名分解决一切问题,非要拖到现在,到头来还是按我当初说的那一套。” “什么时候……办事?”谢昭昭问。 “明日啊。” 谢昭昭默默片刻,“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嗯。”谢嘉嘉点头道:“林嬷嬷亲自去办,准备的很妥当。” 谢昭昭一时无话。 不过她与姚婉宁前世今生也没太多交情,只让红袖瞧着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后又准备了份礼物给姚婉宁送去便罢了。 …… 纳妾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念着谢焕的缘故,于氏也给姚婉宁准备了一些银钱布料,首饰头面等送过来当是傍身。 昶枫园的主屋已经整理过,如今挂着零星红绸。 姚婉宁穿着一袭红衣坐在床边。 方婆婆叫小婢女收拾整理东西,是真心为姚婉宁高兴,连声说姚婉宁算是有着落了,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上了年岁的妇女,总是觉得嫁了人一切当真就着落了。 可姚婉宁却只觉整个屋子宽大且冰冷,浑身上下也绷住了一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确定自己这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好像除了走这条路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最后在踌躇忐忑之中,隐约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响,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纳妾,亦没有红盖头。 她怔愣地瞧着面前出现的衣袍,连忙站起身来,“大公子——” 却又因为神经过度紧张手脚发麻站到一半跌坐回床榻上,姿态有些狼狈,脸也阵红阵白。 谢长羽居高临下,“你身子不舒服?” 第308章 纳妾2 谢长羽大致是没听到。 或许本身性子冷厉也根本轻不下来,当那种撕裂的疼痛遍袭周身的时候,她竟生出一抹悔意。 太痛了。 而后又在这男人不知满足的折腾下死去活来,再顾不上思考任何东西,脑中除了一个念头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完! 但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这场死去活来的折腾没完没了。 她像是大海之中一叶扁舟,被风浪卷起又落下,终于还是沉在了深海之中。 * 第二日一早,姚婉宁拖着疲惫酸疼的身子去给于氏敬茶。 于氏看她耳后以及脖颈上藏不住的暧昧痕迹,还有那走路疲软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没处发作,叫林嬷嬷赏了东西之后便叫姚婉宁回去休息了。 回去的路上方婆婆扶着姚婉宁,一面走一面皱眉低声说:“这大公子怎么这样,姑娘身上都没什么好皮肉了。” “别乱说话。” 姚婉宁呵斥,“这府上人多眼杂,小心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方婆婆赶紧噤声:“是老奴多嘴了,回去老奴给姑娘涂些药膏,应该能好的快些。” “婉宁姑姑——” 谢焕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下子扑到姚婉宁怀中,要不是方婆婆扶的稳,差点把姚婉宁撞倒。 “啊,姑姑你怎么了?!”谢焕担忧地说:“你脸色好白。” “姑姑没事。”姚婉宁微笑道:“就是没睡好有点累。” “哦,是不是我爹爹吓到你了?肯定是!”谢焕撇嘴皱眉:“我爹爹板着脸好可怕的,你多看他几眼必定是要做噩梦睡不着呢,走走走,回去焕儿陪你睡,我给你讲床头故事。” “好啊。” 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花园随风起舞的帐曼后头,谢嘉嘉歪头瞧着那几人背影,抿唇片刻说道:“小妹,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谢昭昭干咳,“我不是故意要听到的。” “我也不是故意啊……”谢嘉嘉无奈道:“我们这么两个大活人坐在这里,他们竟然看不到……她身上没有好的皮肉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大哥辣手摧花吗?” 第310章 无病呻吟 “谢三小姐自己打着伞便是,我无妨的。”玄明往旁边走了半步,和谢嘉嘉保持三步距离。 “可是在下雨——” “无妨。”玄明又说了一遍,还多解释了两句,“在西境时,玄甲军作训不管风吹雨打都不停歇,这点毛毛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谢嘉嘉“哦”了一声点点头,“那玄明将军当真也是铁血硬汉了。” 玄明露出个客气的笑容,不说话了。 “那个……”谢嘉嘉半垂头,“我其实是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玄明将军的。” “哦?”玄明诧异:“谢三小姐想请教什么?” “就是你们军旅中人的一些……事情,我挺好奇的。” 玄明默了片刻,瞧云祁在那边和谢昭昭说话帮忙,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走了,便好脾气地说:“比如呢?” * 谢长渊从玄明那儿离开之后就往山下去了。 今日到这里来实属在家中待的压抑。 自从大哥谢长羽回来后,谢长渊在家中可谓夹起尾巴做人。 还好大哥这趟回来同僚之间应酬繁多,还时常进宫面圣,更纳了美妾入房,须得和他那没见面五年的儿子培养感情,倒是没空来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但为了以防万一,谢长渊还是尽量不单独出现在谢长羽面前,以免被教训的不成人形。 今日便是听闻大哥在家中,所以他直接出门。筆趣閣 又听谢昭昭这边义诊,百无聊赖便到此处打发时间。 本来还想随手帮点小忙什么呢,但来了才知道这里人员齐备,实在不差他搭把手。 一路踩着山石台阶到山脚下,谢长渊望见隔着马车窗户对他笑的陈书兰,脚步停顿片刻。 他出来,便顺手带了陈书兰,至于谢嘉嘉,是出门的时候偶遇的,硬要跟着来。 一方面他本就给陈书兰做了很久的挂件,好像也习惯隔三差五一起,另外一方面则是想着带个人在身边,万一撞上谢长羽—— 好歹老大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子教训他不是? 谢长渊“啧”了一声,连连摇头,“瞧瞧我如今这窝囊样子吧。” 第311章 受寒 云祁用修长的指顺着她的头发,“大罗金仙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这世上之事本就难尽如人意,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就是了。” “嗯。” 谢昭昭浅浅应了一声,靠着云祁不说话了。 云祁知她疲惫,也不多言,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颈。 谢昭昭脑海中闪烁着今日那些病患的场景,病症、用药等等情况,神经本有些紧绷,却又似在云祁那一下下温柔抚慰之下逐渐缓解,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云祁敲了敲车壁。 驾车的林震会意地放慢了速度,平缓前行。biquiu 这点路程本来两刻钟便到了,但因为这样的速度,生生拖了半个时辰才到城中。 谢昭昭没有要醒的迹象。 云祁垂眸细瞧着她。 或许因为太累了,谢昭昭睡着竟然发出浅浅可爱的鼾声,惹的云祁弯了唇角。 马车停下来后,林震很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已经到凉国公府门前了。” 云祁不得不推谢昭昭肩膀,“昭昭、昭昭?” “嗯?”谢昭昭倦懒地轻哼了一声,把脸越往他怀中凑,“好困啊,别吵。” “哎……”云祁带着薄茧的指尖揉着谢昭昭的耳珠,“我也不想吵,若是成了婚便直接带你回家了,可是不行,你得回自己家的,起来。” 他托着谢昭昭起身。 谢昭昭倦懒的厉害,竟难得赖着伏在他身前,睡眼惺忪地盯着他,“你怎么不喊姐姐了?来叫声听听。” 云祁:“……” 谢昭昭逗人上瘾,双手捏着云祁的脸颊:“你以前不是隔三差五要装乖扮巧一下吗?你本来就比我小啊,叫一声嘛。” 云祁眼眸深邃暗沉,默默无言地把谢昭昭捏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掌中,而后低头,唇停在谢昭昭耳畔,轻到不能再轻地低唤:“姐姐。” 这一声低沉暗哑,魅惑撩人。 谢昭昭只觉喉间一紧,浑身发了软,连忙拽着他的手臂上的衣料,“你——” 她却是没法说出话来,猛然咬住唇瓣。 因为云祁的唇吻在了她耳珠上,一瞬间酥麻痒意蔓延周身。 第312章 寿宴 “我不是懒怠不想去看你,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受凉。”谢昭昭讪笑解释,“而且真的有泡热水澡,谁知——约莫是昨日在雨中的时间太久了。” 这时候香桂送了热茶过来。 云祁拎过茶水给谢昭昭沏了一杯送到她手上,“约莫也是累着了,这两日就好好在府上休息。” “哦。” 谢昭昭双手捧茶杯,瞅着云祁问:“你昨日便在山上待了一整日,今日这个时辰又到我这里来,怎么最近两日六部没什么事情可忙了吗?” “还好……前半年足够操劳,要紧事忙的差不多了,如今皇爷爷的寿诞将到,我也能稍微清闲几日。” “不过……”云祁顿了顿,“应当只清闲几日吧。” 谢昭昭心中咯噔一下。 梁王周王相继出事后,朝中也经历了大清洗,谢家除了二房死了两个人,在这桩清洗之中未受到任何打击。 如今谢长羽回京,幽云十六州方面很快就会定下,剩下的只有冀北那边了。 陈家死了数百人,到现在都没有个后话,中山王也没派人入京。 这冀北那边的事情如何解决,恐怕这最近便要下定论了。 看云祁这意思,陈家的事情有可能是要他去解决? * 五日后便是宣武皇帝寿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挟家眷入宫参加宴会,为宣武皇帝贺寿。 谢家得了特旨,这一次凡在京中的谢家儿女都可入宫,便连谢焕也带着一起前去。 谢嘉嘉本是想躲过去,也碍于圣旨龙威不情不愿随着谢昭昭和于氏一起入宫。 她是个懒怠的性子,平素宫中宴会能避就避。 当初嫁给苏向阳的时候,苏向阳那些同僚应酬她也从来不去,更没怎么和苏向阳那些同僚内眷联络过。 如今到宫门口下车,瞧着那些穿金戴银的贵妇们依然是兴致缺缺,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嘉嘉!” 于氏低喝一声,“你收敛些。” “呃……”谢嘉嘉咳了一声,立时变得规矩端庄,乖乖巧巧站在于氏身侧。 谢昭昭站在于氏另外一边,两世为人的她见惯了波折风浪,已经很能静得下来,几次宫宴规矩礼仪都挑不出错处来,反倒成了让于氏安心的那一个了。 陈书兰今日也来了,带着刘嬷嬷和青苔。 当初她入宫参加赏菊宴,那样大的排场,装扮与姿容艳压一众官家小姐。 如今遭逢大变,却只能寄居在谢家,随着谢家人的马车一起前来,而且眼神也变了,有些怯怯的,毫无当初大家贵女的气度。 有人议论道:“听说这个陈小姐在上元案后就被吓傻了。” “真的假的?不过说来也是,我若看到那么血腥惨烈的场景,恐怕当场能被吓死!” “谁说不是呢……真真儿是可怕,一宅子的人都死光了,就剩她一个。” “你们说她是不是命不好啊,听说她母亲当年就是为照顾她累死的,他爹在冀北待得好好的,一到京城就出事了。” “嘘,别乱说话了。” 另有贵女低声提醒,大家看到谢昭昭和谢嘉嘉朝她们看过去,顿时都住了嘴,勉强摆出个笑脸来。 谢嘉嘉冷哼一声,“不想来这种地方,就是厌烦看到这副场景。” “好了!” 于氏叮嘱:“今日人多眼杂,都收敛些吧,别闹出事端。” 谢嘉嘉“哦”了一声。 “娘,我和陈小姐一起走吧,她病还没好,定然没法适应这场合。”谢昭昭说。 于氏摆摆手让她过去。 谢昭昭因隔一日便要去看陈书兰病情一次,如今和陈书兰十分熟悉。 陈书兰看她到自己身边来陪伴,感激地朝她笑。 之后一行人便随着其他赴宴的官员家眷们一起入了宫门。 谢焕跟在于氏身旁,一路睁大眼睛看,眼前所见都新奇的不得了。 他虽年纪小,却是被教导的很懂事,就算偶尔有特别好奇的事情也不大声惊叹,而是拉拉于氏的衣袖,等她低头的时候小小声地询问。 有人看到谢昭昭和陈书兰走在一起,那背地里便不知暗戳戳猜测了多少。 想当初谢昭昭和陈书兰是势均力敌的情敌。 如今倒好,陈书兰寄人篱下成了傻子,谢昭昭如今的陪伴谁知道是真心的,还是作为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奚落呢。 但这样的猜测和议论,自然没人敢传到谢昭昭耳朵里来。 无论是陈家还是谢家,如今都不是什么人能轻易得罪的起的。 第313章 中山王府寿礼 安阳公主的儿子肖宴如今也便是五岁,才刚入宫中书房随皇家子弟读书。 每个皇家子弟都会在世家贵族子弟之中选择伴读。 这些伴读因为陪伴皇家子弟们一起长大,自小感情深厚,他日长大也必定是前途无量。 而巧的是如今皇家子嗣单薄,选伴读的皇家子弟本来就少。 就只安阳公主这一个孩子,最近在遴选伴读,因此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谋算。 如今却轻飘飘就落到了谢家孩子身上? 于氏怔了下,既是贤妃钦点,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坐在后面席位上的江宁侯夫人脸色可就难看的能开染坊了。 坐在江宁侯夫人身旁的苏月明也脸色很是难看。 当初她本来和谢长羽议亲,谁知林家那贱人横插一杠。 她和谢长羽议亲失败,让她苏月明沦为京城笑柄,后来拖过了年龄,只勉勉强强嫁了个五品吏部佥事。 如今好不容易夫君守得云开见月明,熬到升官,儿子也渐渐懂事,多番打点谋这个伴读人选。 结果就这么被谢长羽的儿子给抢了?! 这什么天杀的死对头! 其余人却都是一片恭喜之声。 如今谢家地位不同往日,谁也不会来触什么霉头。 此处稍坐片刻后,贤妃带众人前往宴会大殿。 谢昭昭依然陪伴陈书兰一起,并不多说话,但她站在身边似乎就让人感觉到踏实和安全。 陈书兰忍不住用手指勾着谢昭昭的手指,在谢昭昭回眸看过来时,还朝着谢昭昭笑了一下。 谢嘉嘉走在后面暗暗摇头,情敌变姐妹了,世事无常。 随在张良娣身旁的云瑶乘着母亲和贤妃说话,悄悄跟到谢昭昭身边去,软软糯糯地说:“昭昭姐姐,你都许久没有去看我了。” “你当初明明说过,隔几日便去看我呢。”https:/ “……” 谢昭昭笑容尴尬,“这,就是最近有一点点忙,我大哥回来了,然后陈姑娘身子也不舒服,你知道的。” 她的确说过去看望云瑶。 但实在琐事太多,又一心钻研学医,结果就给忘了。 第314章 忠心 “谢皇上!”陈文琢撩袍起身,朗声道:“此番前来,微臣代祖父为皇上送上两份寿礼,一份为冀北最新军报——祖父与二叔兵分两路,夹击突厥大胜。” “缴获牛羊,马匹五万余头,俘虏敌军两万人,其中包括东突厥王庭的公主与王子。” “当真?”宣武皇帝龙心大悦:“快把军报呈上来!” “是!” 陈文琢取出中山王亲笔所书军报交给太监。 再由太监一路小跑送到宣武皇帝面前,当宣武皇帝看完军报之后,红光满面地朗声大笑起来:“好!不亏是我大秦的定海神针!” 大秦社稷初定,但周边各国却依然虎视眈眈,冀北之外的突厥铁骑更是一大患。 中山王陈献驻守冀北,多年来和突厥人对峙,大大小小也打了不少仗,但取得这样大的胜利,这却是第一次,怎能不叫宣武皇帝愉悦! 陈文琢一头叩到了地上去,“因连日赶路,微臣仪容实在狼狈,还请皇上降罪!” 现在宣武皇帝哪里会在意这个? 他一摆手说道:“快快起身——你为军报日夜兼程,着实是辛苦了,朕赏你还来不及。” 话落,当即便命人在御龙台近前赐座,待到陈文琢入座之后,宣武皇帝又询问战况、伤亡等等。 陈文琢一一禀报。 朝中大臣们现在也是坐不住了,一个两个站起来赞叹中山王老当益壮、用兵如神、护国柱石。 诸多溢美之词堆了无数。 有朝臣暗忖这中山王果然是厉害角色,京中陈家发生灭门之事,他不声不响地等了这么久不作为,却在宣武皇帝寿宴之上送上这样的大礼! 这明晃晃的公私分明,忠义无双。 这样的人物,宣武皇帝若不对他陈家礼遇有加,怎么堵得上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谢昭昭朝云祁看了一眼,只见云祁神色平静淡漠,端了杯茶抿了一口。 谢昭昭想,或许他知道冀北打了胜仗,那日才会说“没得几日闲”。 陈家本就分量极重,如今打完胜仗分量更重,便是由当朝太子亲自出面前去安抚,陈家也是受得起的。 但太子主持朝事若无大事不会离京。 那身为太子长子,皇长孙的云祁自然成为不二人选。 “这个陈文琢是什么人,陈家的谁,你知道吗?”谢嘉嘉探身过来低低地问,“跟咱们府上这位是个什么关系?” “知道一些。”谢昭昭回:“他是陈姑娘的哥哥。” “亲的吗?” “是……也不算是,陈文琢和陈姑娘并非一母同胞,是陈志缘第一个妻子所生,后来陈文琢的母亲去世,陈志缘又娶了陈姑娘的母亲进门,而后陈姑娘的母亲也去世了,陈志缘又娶了第三任妻子。” “什么?”谢嘉嘉惊诧:“那这个陈志缘还挺废老婆的。” 于氏在这个时候看过来。 谢嘉嘉连忙笑着抿住了唇,对谢昭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昭昭也无意再说,认真打量着朝臣们的反应。 此时正好谢威站起身来,那对中山王也是一箩筐的夸赞溢美之词,当真是毫不吝啬,而且连说了好一会儿都没重复。 有些大臣瞧谢威这般夸赞中山王,那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但谢威毫无所觉,夸的很是真诚用心,“中山王实在是我大秦武将典范,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几乎从无败绩,当得起我大秦的不败战神!” 宣武皇帝哈哈大笑,“你呀你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如此的会说话,来人,赐酒!” 谢昭昭暗忖,自己这爹爹绝对有做佞臣的本事。 瞧这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吧。 关键是面皮还够厚。 陈家和谢家因为云祁婚事归属之事,本就关系紧张敏感。 此时陈家又如此得圣心,若是宣武皇帝一个高兴,没准陈书兰和云祁那拖了几年的婚事都能重新提上日程。 而谢家如今却是刚回京,谢威以及长子的职务都还没定下。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谢威竟然没有紧张担忧,反而夸中山王夸的真心实意,率直大方。 便是这份胸襟,也是一般的文臣武将做不到的。 “对了。”宣武皇帝满面笑意地说:“文琢啊,你方才说有两份寿礼,另外一份是什么,在何处呢?” “另外一份……在微臣怀中。” 陈文琢面露犹豫,在宣武皇帝和百官的视线下,从怀中软甲之后拿出一个油纸包双手递出。 大太监李公公上前接过送到宣武皇帝面前,宣武皇帝打开看了一眼后,面上笑容逐渐脸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那是一块肉饼。 陈文琢有些紧张。 虽然这份寿礼是中山王专门交代的,一定要送到,但陈文琢依然畏惧君威,深怕这样莫名其妙的寿礼惹来宣武皇帝的怒火。 朝臣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奇也纳闷。 唯有几个跟着宣武皇帝多年打江山的老臣,知道那肉饼是个什么缘由。 良久,宣武皇帝望着那肉饼眼神悠远,“想当初,就是这样一块肉饼救了朕的性命啊。” 谢昭昭以前曾听谢威说起过这件事情。 宣武皇帝带人起事之后有两年并没有干成什么大事,反被前朝朝廷当做乱臣贼子追剿,有一日被堵在了山中要将他们乱箭射杀。 好在忽然暴发山洪,前朝官兵不得不撤走,想着山洪便能要了那些乱党的命。 谁知宣武皇帝等人福大命大,竟然躲过一劫。 事后为了保存实力,他们不得不在山中盘桓良久。 那时候已然到了秋天,山中湿冷难熬,大家都受了伤,还没有口粮,不过几日就都病的起不了身。 是中山王陈献冒着被人抓住的风险,乘夜摸到几十里外的小镇上,拖着伤势给大家找来了食物。 当时宣武皇帝的伤势最重,吃了唯一的牛肉饼,其他人都是黑面窝窝头。 这份情义可谓无比深重。 只是谢昭昭却有些纳闷,中山王这个时候送来这么一份礼物,是想做什么。 提醒宣武皇帝当年的救命之恩? 恐怕上位者最厌烦这一类的提醒吧。 中山王感觉也并非是这样愚笨的人,还是他如今年迈,便老糊涂了? 不对——这肉饼是和军报一起送来的。 战胜的军报犹如及时雨,就像当初的肉饼如及时雨一样。 或许中山王是用这肉饼表忠心,告诉宣武皇帝,自己如今和当年一样,一心臣服,一心为国? 谢昭昭忍不住摇头。 这些位高权重者之间的细节拉扯,当真是让人猜不透,想不通。 云祁瞧着那肉饼,神色略微有些阴沉。 第315章 赐婚 中山王这样的做派,无疑是得尽了宣武皇帝的圣心。 云祁方才分明看到,宣武皇帝眼波流转之间,在谢昭昭和陈书兰身上划了过去。 他是对赐婚的人选又开始游移不定了。 做了这么多就为等个赐婚圣旨,且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怎能再出岔子。 云祁放下手中茶盏要起身。 “父皇。”一旁太子却忽然出了声,“今日真是诸事顺遂,既如此,不如再添一桩喜事。” 宣武皇帝转向太子:“哦?是何喜事?” “儿臣想为云祁定下谢公嫡女为妃。”太子朝宣武皇帝拱手,语气平和而认真,“还请父皇下旨赐婚。” 太极大殿之中逐渐又安静了下来。 男宾们的视线落到了谢威的身上。 女眷们的视线则落到了谢昭昭的身上。 “是说谢小七吧?”宣武皇帝捋着胡须,“嗯……谢小七这个孩子的确很是不俗,朕也喜欢,云祁倒瞧着还不太配得上她。” 谢威连忙说:“皇上说笑了,我家老七混不吝一个,哪比得上定西王殿下少年英才?” 谢昭昭:“……” 他们怎么不夸奖和贬低他们自己?非要贬孩子。 还自贬。 太子笑道:“谢公过谦了,贵府七小姐这一年多来,先是协助缴获劣质军械,后梅山救孤性命,又为父皇发觉了‘神仙子’这样的绝世英才。” “最近还一直义诊救助百姓,为朝廷谋得了好名声,这样聪慧善良,文武双全的姑娘,怎么能叫混不吝?” “孤倒是觉得,父皇所言不错,云祁还真不太能配得上,也只能是孤厚颜请旨,等他日他们成了婚,让谢七姑娘好好调教云祁一番了。” 被人说不太能配得上的云祁此时倒笑了,温和地说道:“父亲说的极是。” 坐在宣武皇帝身侧的陈文琢面色微变。 然而他分量不够,实在没法开口插什么话,就立即朝着陈书兰看过去。 宣武皇帝也不禁朝着陈书兰看过去。 陈书兰坐在谢昭昭身侧,安静无比,偶尔吃糕点喝茶水,偶尔朝着其他地方看上一眼,再无其他任何特别反应。 第316章 落水 谢昭昭立时回眸朝水昌斋看去。 “怎么了?”谢嘉嘉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习武,耳力不如谢昭昭敏锐,方才那一声并没怎么听到。 谢昭昭沉思一瞬,“姐姐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进去瞧瞧。” “啊?”谢嘉嘉愣了,“这可是如厕的地方,你——” 话音未落,谢昭昭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宴席之间喝水吃东西,自然免不得来水昌斋这里更衣方便,且里面人也不少。 谢昭昭一进到院子里,吓得里面的人都白了脸。 谢昭昭视线飞速扫了一圈,看到有个身影鬼祟地从窗外窜,立即丢出手上戒指。 只听“哎呦”一声,谢昭昭跑到窗口朝外看时,只瞧见自己的戒指掉在草地上,那鬼祟的人影却是不见了。 谢昭昭拧眉捡起戒指,刚要转身离去,却猛然回头,慢慢拾起草地上一根褐色丝线。 这似乎是谢焕身上绦子的颜色。 “谢……七小姐!” 负责水昌斋管事的太监也已经快步跑到谢昭昭面前来,面色复杂地说:“您这是做什么呢?” “有人行迹鬼祟,很是可疑。”谢昭昭把丝线收好,“许是刺客,劳烦公公立刻让人查看水昌斋内所有人,再禀报今夜守卫禁军。” 那太监脸色大变:“刺、刺客——哎呦天杀的,要命了!快来人,赶紧查看!” 待到那些太监们都进去查看,谢昭昭又说:“谢府的小公子也在里面,劳烦公公,看到他将他送到我身边来。” “好、好!” 那太监知道谢昭昭如今身份更加贵重,自然不敢怠慢,连连说好。 但所有太监查看完水昌斋里面房间后,并没有发现谢焕的踪迹。 谢昭昭神色有些阴沉。 什么人,竟敢在皇宫之中做这等小动作。 此时禁军巡守的禁军已经到来,询问此处情况。 水昌斋的管事太监立即禀报一切,禁军头领朝着谢昭昭看来,“谢小姐看到了人?什么样的人?” “蓝衣太监,这么高,很瘦,我的戒指打中了他——不过我出手不算重,他没有受什么大伤,但走路肯定是一瘸一拐了。” “明白了,你们几个,立即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行迹鬼祟,受伤的太监。” 第332章 夫妇 红袖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要不要去找个人来问问?” 谢昭昭打量着那些百姓的情况,蹙眉说道:“只怕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你先试试看。” “是。” 红袖把马车停到路边去,跳下车辕上前询问路上。 但路人都是脚下不停,连声说很忙要赶路去问别人之类的话。 红袖只得作罢。 刚要回去时,她看前面有对老夫妇相互扶持踉跄前行,两人看似身子不好,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几步后竟栽倒在地。 红袖赶忙上去扶持,“老人家怎么样?” “没、没事……”年迈的老者喘着粗气,在红袖的帮扶下把老板扶起,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歇息。 此时谢昭昭和陆景荣也到了近前来。 谢昭昭拿了红霞手上的水袋,送到老人家面前去,陆景荣也捏住老婆婆的手腕切脉。 老汉惊疑不定:“你们——” “老人家不要害怕,我家先生是游医。”谢昭昭温和地笑着说道:“他医术很好的,让他帮老婆婆看看。” 那老汉松了口气,又很快叹了口气:“我家老婆子这身子,也看过不少大夫了,都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也不是把把脉就能好起来。 陆景荣那边诊脉之后,拿出金针刺了老婆婆几个穴位,原本虚弱无力,眼皮都抬不动的老婆婆竟长长喟叹了一声,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 “老头子……” “你、你有力气说话了?!”老汉惊喜地喊出声,看向陆景荣的眼神变得惊讶又不可置信,“这位先生真是厉害,太厉害了!” 陆景荣平平说道:“老妇人是忧思过度,吃的也少了,便把身子拖垮了,这几针也只是暂时提提神,还需好好休养才是。” “可是她根本吃不下东西……” “可买些肉苁蓉煮粥喝,少量多次。”陆景荣又帮老妇人按压着虎口穴位,“最要紧的还是得宽心才是。” 老汉连连道谢,面上却也浮起隐隐叹息。 宽心这事,说的容易,做起来哪那么容易? 人的心思要是能听自己的话就好了。 谢昭昭安静地打量了两位老人片刻,柔声问道:“瞧二位甚是烦忧,这个时辰大家都往城内赶,二老却还在城外走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还是在等什么人呢?” 老汉看了谢昭昭一眼。 谢昭昭慢慢露出更加和善温柔的笑容。 她本就长的好,即便是做了简单改扮,其实也就是掩盖了肤色,换了更加朴素的装扮和发髻,笑起来的时候实在让人心中柔软。 那老夫妇相互对看两眼,老汉叹了口气说:“我们就是在等人回家,可是等的人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老泪纵横。 那老婆婆也掩面啜泣起来,哭声透着浓浓伤怀。 谢昭昭静静等着。 红袖忍不住说道:“二老是遇到了难事?你们且说一说,没准我们能帮上点忙呢?” “谁也帮不上忙。”老汉抹泪道:“连官府都一点办法也没有,普通老百姓谁能帮得上忙?” 许是看谢昭昭他们友善,也许是事情压抑在心中太久急需与人纾解,那老汉哽咽着将事情告诉了谢昭昭他们。 原来老夫妇二人在这里是等他们的儿子儿媳的。 他们原本有个周岁的孙儿,在赶庙会的时候被歹人抢了去。 之后全家人便不眠不休寻找孩子。 但人海茫茫,那歹人当时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到哪里去找? 然而儿子儿媳成婚三载好不容易怀了这一胎,还是个男丁,就这么消失不见,一家子的人也是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又如何放弃? 年轻力壮的儿子和儿媳每日出去寻找,辗转了三个月都没得到半分消息。 正当全家人绝望要放弃的时候,忽而听说启州城外绿水河边的庙里有个大仙,神乎其神,只要心诚,拿出足够的银钱来,有问必答而且极准。 家里便凑了所有能拿出来的钱,让儿子和儿媳带着到绿水河边去找那大仙。 可是却不想他们一去不回。 “如今都七八天过去了,也不回来,我们也去了绿水河边一趟,可那里到处是树木花草根本不见半个人影啊。” 老夫妇哭声悲怆,“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老了老了孩子却都着了这种离奇的事情。” 红袖和红霞两人连忙安抚老夫妇。 谢昭昭琢磨了一下,问:“可曾报官?” “报了,官府的人也是好声好气地接了这案子,但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那守门的官兵说,每天不知道多少案子报到官老爷那里去,也要一桩一桩地查,有的时候还要看运气的,叫我不要抱太大希望。” 话到此处老夫妇哭的更是伤心,“这不就是说让我别指望官府?” 谢昭昭等他们哭声缓了缓,才又问:“孩子被歹人抢走,以及你们儿子儿媳丢失的事情,都报过官?” “对,都报了。” 之后老夫妇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哭诉他们的不幸。 谢昭昭耐心听着。 直到老人说的累了,谢昭昭拿过红袖买回来的肉饼递给老人,又让红霞暂时先送老夫妇回家去。 陆景荣从头至尾只在看老婆婆病情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之后一直沉默着。 等把人送走后,陆景荣才说:“她的身体不大好,再这样下去恐怕熬不了几日。” “……” 谢昭昭默默片刻,“我看出来了,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恐怕要找到她的孩子,她才能好些吧。” “你打算帮她找?” “嗯。” 谢昭昭点点头,“他们的孙儿刚周岁,应该和其余丢失孩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说不准可以顺藤摸瓜呢……我打算先去那个绿水河边找找所谓的大仙。” 陆景荣“哦”了一声,“那我跟你一起?” 谢昭昭笑了笑说:“听那对老夫妇的意思,绿水河畔可能有蹊跷,未必太平。” “听出来了。”陆景荣说道:“这不是有你么?你武功高能力也强,要是有歹人出没,想来你能应付……再加上,我这里也有些药粉什么的,应该是不怕的。” 第333章 道士 谢昭昭默默片刻,暗忖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陆景荣说:“我们这就去吧,再晚太阳要落山了,那两位红姑娘,你不然留个记号什么的?” “嗯。” 谢昭昭神色一正,“先前她们走时我就已经交代过了,放心吧,她们会来找我们的。” 陆景荣感慨道:“你也太周到了些,这么小小的年纪。” “我不小了。” 谢昭昭笑,“大致,我比先生还要大个一岁呢。” “……” 陆景荣沉默了下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便往绿水河边去了。 老夫妇说的那个绿水河,在启州城二十里外。 实则谢昭昭和陆景荣马车过来的时候,还曾看到那条绿潺潺的水道。 如今他们本就在城外,一路走过去没多一会儿,便到了河边上。 “这里看起来很少有人来。”谢昭昭把过长的裙摆收起来,扯了一截布条捆在腰间,手上也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拨开脚下茂密的杂草。 “这里阴湿。” 陆景荣皱眉看着脚下,“蛇虫鼠蚁比较多,一般也没人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谢昭昭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会有人说这里有什么大仙?大仙住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不会受那些蛇虫鼠蚁打搅?” 这绿水河是在启州城外春川山的背面,一年下来太阳能照到的时段很少。 这里实在不是个居住的好地方,怕是打猎的人都很少来。 陆景荣又说:“这种地方或许会有些少见的药草,有些品种的蛇也可入药,还有青苔……或许那位大仙懂得这些,所以住在这里,近水楼台。” “或许。” 谢昭昭嘴上这般说着,心中想,先生是以他自己的思维来考虑这个的。 谢昭昭并不觉得真的有什么大仙,还是懂得药草的大仙。 多半是装神弄鬼。 只是这些也没必要和陆景荣争辩什么,等找一找,将人找到自然什么都清楚明白。 两人沿着河边走了一阵子,天色便暗沉下来。 夜晚的河水边有些湿冷,谢昭昭二人穿的单薄,倒是有些凉飕飕的。筆趣閣 只是二人的性子,却又都不会为这点冷风扭捏却步。 “你走慢些。” 陆景荣快步走到谢昭昭前头去,“晚上看不清楚,你走的太快,万一被那些蛇虫鼠蚁的攻击可就不妙了。” “我走前面吧,洒一些药粉以防万一。” “也好。” 谢昭昭退开,把前面的位置让给陆景荣。 就这样陆景荣在前,谢昭昭在后,二人又走了一段之后,在山腰处瞧见个朴素的竹舍,还亮着微弱的烛火。 陆景荣说:“想必那就是大仙所在了。” “嗯。” 谢昭昭点头,“咱们去看看这是个什么大仙。” 两人越走越近,刚到那竹舍院外,里头的烛火忽然熄灭,谢昭昭一直竖起耳朵细听,立即就察觉有人从竹舍后面窜过。 当即,谢昭昭身形一闪飞跃而出。 等陆景荣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竹舍后头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他跑过去,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猴儿似的人被谢昭昭踩在脚下。 “跑什么?”谢昭昭冷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那被踩住的瘦猴儿挣扎着喊叫道:“哪里来的山野土匪,敢在这儿耍横,小心我告到官府,叫你们都去蹲大牢!” 谢昭昭眉心微微一顿,脚尖一踢,便叫那瘦猴儿翻了个身躺在地上。 陆景荣这么一看,这人实在是獐头鼠目看着不像好人。 而且全身动弹不得,姿势还十分猥琐怪异。 被点穴了? 谢昭昭蹲下身子,“谁耍横?我们是这竹舍的主人,自己回自己家而已,你还告我?” “放屁!” 那瘦猴儿大声叫骂道:“这是老子的地方,什么你们的家?” 谢昭昭“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我且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吧。” 那瘦猴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诈了,当即便满口污言秽语一顿叫骂。 谢昭昭随意抬脚踢起一块土坯,准确无误地塞进了那人嘴里,叫骂声顿时停歇,只剩下呜呜呜的哀叫声。 陆景荣看着那瘦猴儿的惨状挑了挑眉。 两人进到竹舍之后,谢昭昭说道:“先生院内待会儿,我去找找看。” 陆景荣主动道:“我帮忙。” 谢昭昭诧异。 这陆景荣人送外号神仙子,敬的是他开口批命断人未来,一双妙手起死回生的本事。 但说起性子……根据谢昭昭最近这段时间了解,陆景荣其实有点呆,偶尔还有点死脑筋,总之是和旁人想的不一样。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同,倒显得他更加纯稚简单,高风亮节起来。 因而翻别人家这种不太体面的事情,谢昭昭自然是自己去做,不好叫陆景荣搭手。 没想到陆景荣竟然自告奋勇,倒是一下子显出点儿朴素的烟火气儿来。 看着陆景荣快步进了其中一间屋,谢昭昭也不多思忖,进另外一间屋去查看。 没一会儿,两人翻完了都回到院内去。 陆景荣皱眉说:“发现一些朱砂粉末和符纸。” “我这里发现道士衣裳,拂尘,桃木剑和幌子。” 谢昭昭把幌子打开,上面暗戳戳四个大字——铁口神断。 这地方是那瘦猴儿的,又有这么些个东西,谢昭昭心里大致有数了。 所谓大仙,就是这个獐头鼠目的瘦猴儿。 她把东西丢在地上,到那竹舍后面去,把瘦猴儿嘴里土块拨开。 “你们这对狗男女,老子——啊!” 瘦猴儿刚要破口大骂,谢昭昭一巴掌挥过去,打的瘦猴儿下颌直接脱臼,惨叫连连,口水混合着泥污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来。 看起来刺眼恶心。 陆景荣皱起眉头别开脸。 但见谢昭昭好似没什么特别反应,又勉为其难地看过去。 谢昭昭淡漠道:“我这个人是没什么耐性的,脾气也不好,你嘴巴这么臭,我不介意抬抬手送你归西,也好叫其余人耳朵清静。” 瘦猴儿大惊失色,眼珠子乱转,呜呜求饶。 谢昭昭说:“想让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饶你条狗命。” 那瘦猴儿又立即点头。 谢昭昭便把瘦猴儿的下巴推了回去,随手拉了自己一截衣摆擦手。 “给。” 陆景荣忽然递过来一方白色手帕,还带着药香。 第334章 山野精怪 谢昭昭愣了下,没接,笑着说“不用”,还是在衣摆上擦了手,便去询问那瘦猴儿。 “城中传的能知过去未来神乎其技的大仙,是不是你?” 瘦猴慌忙点头,“女侠饶命,我只是想蒙混点儿银子好过日子,我没有什么坏心眼的,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查看,我至多是坑蒙拐骗,绝对没有害过人,绝对没有!” “哦?” 谢昭昭挑眉,“你没害过人命,那我怎么听说,十日前有人上山找你算命,然后好几天都没回家?” “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性命啊——我这大半个月都没在这里给人算过命了。” 谢昭昭眉心一蹙:“当真?” “都是真的——” 那瘦猴儿被谢昭昭两次动手吓破了胆,现在也不敢挑衅,连忙交代了出来。 原来他是春川山前头道观的一个扫地道士,行为不检点被赶了出来,没本事过日子,便想出个坑蒙拐骗糊口的法子来。 正好前段时间启州城内丢失许多小孩,官府也破不了案。 他灵机一动,就利用这事,装模作样为那些丢失小孩的家里“指点迷津”,哄骗些银钱。 他在道观里面曾见过道士做法占卜,装的有模有样,的确骗了几个人。 但后面被人告到了官府,官府派人上山搜查过一次。 好在他心中有鬼,一直很留意山下一切,官兵还没上山他就躲起来了。 只是被官兵一查,也就不能继续坑蒙拐骗下去。 他在别处藏了大半个月,如今回来是拿那些藏起来的银子的。 谢昭昭听罢没什么表情,随手捡了根树枝拨弄了下他身旁的包袱,里面是些散碎银子,还有素银首饰和很小很简朴的玉饰,两个成色一般的赤金戒指。 谢昭昭瞧着,可以想见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官府破不了案找不到孩子,便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坑蒙拐骗的混道士身上。 而后把家里能拿出的值钱东西全拿出来给他,以求换得孩子的消息。 谢昭昭把包袱收好。 陆景荣赶紧上前去拎起来。 那瘦猴儿看着那包袱眼睛巴巴,却一点也不敢多说什么,弱弱地说道:“女侠,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能不能把我放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指着我一个人过活……” 谢昭昭笑笑,“你还挺惨。” “是的啊!”瘦猴儿赶紧添油加醋,“我妻子也跑路了,叔伯残废在炕上,我要是不回去他们活不下去啊。” 谢昭昭懒得和他废话,轻轻一脚直接踢昏了他。 陆景荣问:“放过他?” “不行。” 谢昭昭摇头说道:“这个人骗了那么多的人,不能随意放过,就算他家中当真那般凄惨,也不是他坑蒙拐骗的理由。” “那你打算怎么办?” “送官吧。” 谢昭昭瞥了那人一眼,说道:“看看官府作何反应。” “这……” 陆景荣有些迟疑,“万一送了官,官府追查送他去的人,咱们会不会暴露?我们一路扮做游医隐藏行迹,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来了吗?” “是,我们改扮的确是不愿叫人发觉。” 谢昭昭点点头说:“但如果那背后的人仔细留意,城中忽然多了可疑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们未必能藏的让他们发觉不了,倒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另外我也想看看官府是个什么反应……那么多的小孩子丢失,官府却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属实有些蹊跷了。” “而且——” 谢昭昭低头,看向手中拎的那个包袱,“这包袱里的钱都是散碎银子,还有普通的首饰,可想而知来找这个人求孩子下落的,大部分都是贫苦人家。” 怎么丢孩子,就只丢贫苦人家的。 那些抢夺孩子的恶人,不去对富贵人家动手,这属实也是耐人寻味。 “就送官。”biquiu 谢昭昭打定了主意,“我们再看官府反应,见机行事。” 陆景荣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大哥比我们早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也不知他查到什么了没?我们要不要找他?” “暂时不必。” 谢昭昭摇头,“我们查我们的,陆大人应该心中有数,等需要联络的时候再联络吧。” 陆景荣说“好”。 于是谢昭昭把那瘦猴儿捆了起来,绑在竹舍院子里的石凳子上。 没一会儿,红袖和红霞赶来,那瘦猴儿便交给两人提去官府。 陆景荣已经对谢昭昭刮目相看数次,此时更是眼含惊奇,诧异于这个姑娘为何能如此聪慧。 这一晚,等那假道士送到官府,四人又到城中安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个朴素却还算干净的小客栈,就在进城之后靠近平民居住的街巷范围内。 谢昭昭让店家给他们准备了些热食,吃饭的时候给了小二点碎银子,打听了一下小孩丢失和城中状况。 小二说起这事也是叹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歹人,这半年里每个月都有孩子丢失,搞的启州城有孩子的人都日夜惊恐,不敢出门了呢。” “官府为了这件事情,还在城中增派了不少官兵巡逻。” “可是那提着刀的官差来来去去的,大家又更心慌了……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谢昭昭问:“一点线索没查到,百姓们岂不是怨声载道。” “那是当然……不过咱们启州的父母官也真的是尽心尽力,这些年来爱民如子,大家知道他的为人,很少有百姓闹起事来。” “大家暗中在猜测,这小孩丢失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山野精怪作祟……”小二忽然压低声音,“不然怎么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而且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我听说那抢孩子的人脸孔都看不清楚,一闪而过消失无踪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我还听说官府在山谷里面发现一些奇怪的痕迹,鲜血淋漓的骨头,怕不是那山野精怪吃小孩剩下的残骸——” 红袖咳嗽一声,有些不适地看着碗里的肉。 红霞也吃不下了。 谢昭昭点点头没多言,她碗里没肉,倒是正常吃饭夹菜。 陆景荣听的认真,眼眸之中划过一抹思量。 第335章 刺史 吃完饭各自回房的时候,陆景荣忍不住叫住了谢昭昭,“丢那么多的小孩子,官府还一直查不到证据,百姓却都安分守己……” “就算这启州城的父母官再怎么为民请命得民心,百姓没闹事也挺古怪。” “而且那个瘦猴假道士说都半个月没行骗了,那老夫妇的儿子和儿媳又去了绿水河畔不见了,真奇怪。” “嗯。” 谢昭昭点点头,“确实够蹊跷的……我们现在胡乱猜想也无用,今晚且先休息,明日出去打探一下,再看那官府如何对待那个假道士,或许能有点头绪。” 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谢昭昭这一晚上思忖了大半夜,做了许多的假设,基本没怎么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过去,没两个时辰又翻身起来。 吃过早饭之后,她和红袖与红霞分头合作。 红袖去走访丢失孩子的情况,红霞打听启州父母官的风评,到底是否昨晚那个小二说的那般。 至于谢昭昭自己,则去打探小二所说山谷之中精怪吃人以及尸骨残骸。 陆景荣也起得早,很想帮上一些忙,但看谢昭昭分工明确,倒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最后陆景荣说:“那不然我随你一起?” 其实他本性淡然,一门心思都在钻研医术之上,偶尔遇到病人便施救一二,为了积攒功德,却骨子里并非是个路见不平嫉恶如仇的人。 这一次随谢昭昭过来,是陆汉秋相邀。 然而这两日看谢昭昭如此认真查探隐秘不平之事,心中倒也起了几分心思。 想着能帮上一些忙也是好的。 “可是我问过那小二了,我们要去的山谷有些远……” “无妨的。”陆景荣说道:“我走得动。” “……” 谢昭昭倒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行吧,我们这就出发,晚上应该可以回来——红袖,你和红霞出去要小心些,若有任何异常不要冒进,先保证自己安全为上。” 红袖和红霞二人领了命令。 大家在那小客栈分开。 谢昭昭今日穿了一件银红色月华裙,上身对襟小短褂,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发髻上包裹着银红粗布发巾,面上戴着薄薄一张面纱。 打扮十分朴素。 低垂眉目的时候更是普通,丢在人堆里也就看不见的那种普通。 陆景荣穿了身青灰色的直缀长衫,眉宇之间隐含慧光。 谢昭昭拎着个竹篓走在他身边,依然是扮做一对游行采药的师徒,倒很是像模像样。 那山谷有些远。 两人便在车马行雇了一辆驴车载两人过去。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有些好奇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陆景荣不吭声。 谢昭昭淡笑道:“我和师父去采药,听说那里有很多稀罕的药草。” “哦。” 车夫点点头,扶了扶头上的破斗笠,“容小人说句不好听的话,那里可不是个采药的好去处。” “哦?为什么?” “因为——”车夫左右瞧了瞧,见没有闲杂人等,才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那里有山精野怪,会吃人的,最近启州城丢失的好多孩子便都是被那些山精野怪抓去的!” “原来如此。”谢昭昭点头笑道:“这青天白日的,料想也没有山精野怪出来,我和师父快快采了药回去就是。” “哎你这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呢?谁说山精野怪青天白日不出门的?”车夫瞪着谢昭昭说:“那些丢掉的孩子有晚上丢的也有白天丢的啊!” “那就是说山精野怪白天也会出没!” 谢昭昭问:“大叔见过?” “那、那当然没有了!”车夫打了个哆嗦:“我要是见过哪还能活着拉客与你们说话?” “没准儿是大家以讹传讹呢?”谢昭昭笑笑,“大叔放心吧,你只管将我和师父拉到山前就是了,我们进去采一会儿就出来,车钱少不了大叔你的。” “好吧好吧。” 车夫见谢昭昭是不信自己说的,当下也不多言,只一边赶车一边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凭大。” 而后他又看向谢昭昭:“说好了的,三倍车钱啊,不能耍赖。” “当然不会。” 谢昭昭去车马行找车的时候,有人一听要到这里来,都是连连摇头拒绝,只有这个大叔听到三倍车钱睁大了眼睛,搓着手跃跃欲试。 因此谢昭昭才找了这人。 也不知这山谷之中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不过,想来如果有问题的话,今日有人在车马行雇车前去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被有心人知道吧? …… 启州府衙内,刺史刘洪生和一个靛青官服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下人上了茶。 刘洪生客气地请那男子用茶。 那男子却是坐着不动,淡淡说道:“启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惊动到了京城,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刘大人还有心思喝茶呢?” “……” 刘洪生闻言,端茶的动作一顿,长长叹了口气,“下官没有心思喝茶能如何呢?这案子也不是我喝不喝茶就能破的了的,只能循序渐进。” “哦?” 年轻男子挑了挑眉,淡淡道:“怎么个循序渐进法,压着案子不上报京城,还是把那些丢了孩子找不到孩子想寻官府麻烦的百姓都关进大牢?” 刘洪生一僵,默默放下手中茶盏,看向那坐在他对面的男子。 他对此人只听过其名,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官场之中他的名声极为糟糕,风流成性爱好美人,私生活弥乱到让人发指。 刘洪生却是两榜进士,正儿八经科考从政,从底层一路做到如今启州刺史,三品官员,掌管一方州府。 这些年来政绩也是做的不错,因而心中自视甚高,很是看陆汉秋不起。 然而没想到陆汉秋不过刚到,三言两语竟然直击要害。 他怎么知道那些丢孩子的百姓都在大牢? 陆汉秋平平问道:“刘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 刘洪生轻吸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没想到陆大人这般明察秋毫,启州的事情也瞒不过你的耳目……不错,我的确是将那些丢失孩子的百姓押在了地牢之中。” “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先前陛下大寿,各处报喜四海升平,冀北突厥人也被击败。” “这个时候,陛下正高兴,我若禀了此等光怪陆离的事情上去,必然惹得龙颜震怒!” 第336章 不敢 “所以你就隐而不报?” 陆汉秋声音转冷,“你该当知道,陛下最厌恶玩忽职守,自作聪明的人,刘大人此举与玩火无异。” “我知道……” 刘洪生面露艰难,“我本想着尽快追查的,谁知这事情越查越难查……现在还扯到山野精怪上去了……” “刘大人真的觉得,那些小儿是被山野精怪抓去吃了?”陆汉秋淡笑一声,“以刘大人的聪明才智,不该信这种神鬼传言才是。” “当然。” 刘洪生面露苦笑,“这精怪传言实在离奇,我等熟读圣贤书,不语怪力乱神,我也自是不信的,只不过那掳劫小儿的歹人,来去无踪,怕不是什么江湖高人,实在难查。” 陆汉秋默默看着他。 刘洪生连忙说道:“不过如今可不一样了,陆大人到了啊!陆大人身为大理寺卿,一年不知破获多少奇诡案件,这案子定然难不倒陆大人!” “陆大人要如何查?本官一定全力配合。” 离开刺史府后,陆汉秋身边的师爷沉声说道:“这个刘大人不是个无能之辈,这桩案子却始终吊着,实在蹊跷……而且看他的意思,打算让大人主导这桩案子呢。” “老狐狸。” 陆汉秋冷笑一声,“以为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样?他不敢查,只好推给我。” 师爷心中咯噔一下,“他是一州刺史,三品大员啊,掌管着启州的政权财权,他都不敢查,这背后的水不知多深呢。” “深就深吧。”陆汉秋上了马车。 他自上任大理寺卿,办过数不清的案子,连军功赫赫的当朝亲王都查办了,难道还会怕这启州之事! “二爷到了吗?”陆汉秋问师爷。 师爷连忙回:“一直没传消息,不知到了没有,二爷或许路上走的慢呢,得过两日才来。” “哦。” 陆汉秋思谋了会儿,又问:“那谢七小姐呢?” “这倒是没留意……”师爷迟疑道:“谢七小姐就算是到了,恐怕也不会与咱们联络吧?” 陆汉秋沉默了片刻,吩咐马车回驿馆。 …… 启州刺史府上,陆汉秋刚走刘洪生就喘了一口气大气,“这案子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得出事不可啊,如今总算是来了个能顶得住的。” “瞧着这个陆大人虽年轻,却是个有能耐的。” 一旁的詹事低声说道:“希望他能解决这件事情。” “本官也希望……对了,你方才进来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是这样的!”詹事赶紧说道:“听说今日有一男一女,说是游医,要去南面山谷采药,在车马行雇了车呢,人已经过去了。” “一男一女?” 刘洪生摸下巴,“那南面山谷可是传有精怪的地方,普通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这一男一女倒是狗胆包天,还敢过去。” “谁说不是呢……这种时候还偏去那里,小的怀疑这俩人不是采药,十有八九和陆汉秋是一伙儿的。” “嗯。” 刘洪生点点头,“有点道理……一伙儿的就一伙儿的,咱们只当不知道便是,让陆汉秋往前冲吧。” 那背后之人,非寻常人物,便是他这启州刺史也得罪不起。 * 谢昭昭和陆景荣进了南山谷后,一路踩着丛生的杂草往里。 这里没有人烟,却也并不曾发现什么被山精野怪撕扯过的骨骸。 倒是还真发现了几颗少见的药草。 陆景荣采下来丢在竹篓里。 越往里走,越发认真采药,看起来差不多忘了来这儿的初衷。 谢昭昭习以为常摇摇头,自己一边向前,一边随时注意周边情况。 陆景荣忽然说:“或许现在是大白天,那鬼魅之人不会出现。” 谢昭昭回头看去。 陆景荣又说:“百姓传的那般绘声绘色,多半这里是有点什么的,否则怎么启州城是个人都知道此处危险不愿前来?” “不错。” 谢昭昭点点头,“那我们多留一会儿,看天黑了如何。” 接下来二人走走停停,采药和观察情况。 他们随身带了干粮和水袋,也不怕饿了渴了。 山中日落较早,没多久天色便暗沉下来。 谢昭昭此时和陆景荣已经走到了山谷深处。https:/ 此处潮湿阴冷,和外面的暖融融简直是天壤之别。 火把不好燃起来,还好谢昭昭早准备了夜明珠,拿在手上以做照明之用。 两人此时寻了一块稍微干燥一些的石块附近暂做休息。 陆景荣拎着竹篓查看今日收获,笑容慢慢,“采到不少稀奇的药材,今日不虚此行了。” 谢昭昭瞥了一眼没说话,仔细观察周围一切。 山谷之中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嗷嗷吓人。 但谢昭昭和陆景荣都较为冷静,除了蹙蹙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两人歇息片刻,谢昭昭站起身来,“再往前面走一走吧,看起来着山谷快走到头了,要是没什么收获我们也好回去。” “行。” 陆景荣站起身来,把小篓子背在背上,伴在谢昭昭身侧一起前行。 越往深处去,杂草越高越茂密,谢昭昭隐约之间发现什么大型动物的蹄爪之印。 她把夜明珠放近了一些查看大小深浅,疑惑道:“不像是熊……这回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不知。” 陆景荣也摇了摇头,“看过许多的书,不曾见过这等脚印的记录……这里的脚印虽不算多,但也是难得的发现了,还往前走吗?” 谢昭昭观察了那脚印片刻,站起身来,“再往前走走吧,都走到这里来,没点收获回去也未见得能睡得着。” 她把背篓里的鞭子拿出来捏住,又取了个锋利的匕首递给陆景荣,“防身。” “不用。”陆景荣摇摇头,“我拿了针筒。” “是什么?” 陆景荣把东西拿出来给谢昭昭看,是一枚手腕粗的竹筒,前段有极小的孔,后面有个卡扣。 “你看。” 陆景荣扳动卡扣,只听嗖一声,竹筒前段的小孔射出一枚细针,“这个对我来说比匕首好用。” 谢昭昭笑道:“看起来是的,那先生多加小心,别离开我身边太远——” 话音未落,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嘶哑难听的嚎叫,风中亦传来一股呛人的恶臭。 第337章 怪物 “小心!” 谢昭昭神色一凛,一把将陆景荣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另外一只手中的夜明珠丢出去,准确无误地驾到了不远处一个三叉树枝中间。 她反手握紧鞭子,屏住呼吸看着侧前方位置。 轰隆。 轰隆—— 沉闷可怖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耳畔的风也呼呼作响。 谢昭昭秀眉紧拧,看到一个……东西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那东西不知是什么物种,有四肢。 两个后肢着地,两个前肢半抬着,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异常高大。 等走的近了,谢昭昭借着夜明珠的光辉察觉这东西竟然身上有铁甲,两只眼睛散发着幽绿的暗光,灯笼一样又大又吓人。https:/ 陆景荣低声说:“眼睛好像是宝石。” 谢昭昭刚要反应,那东西听到了此处的声音,豁然转头看向二人藏身之处,下一瞬一爪拍来,便将谢昭昭面前的树干拍碎。 大树轰然倒地,碎屑到处乱飞。 谢昭昭扯着陆景荣翻滚了几圈,压倒一片杂草滚远了些,才没有被倒下的树压住,却就这般暴露在那怪物的视野之中。 那怪物朝着谢昭昭两人扑来。 谢昭昭脚尖挑起陆景荣将他踢到安全地带,立即纵身一跃上了树。 并且快速挥出手中软鞭,抽向那怪物。 她观察怪物动作,发现这怪物虽然力气很大很大,但行动却有些笨拙迟缓。 软鞭缠住怪物一只前肢后,谢昭昭扯着软鞭绕到了另外一棵粗树上,企图找机会就近查看这怪物的具体情况。 但怪物只是停顿了一下,忽而反手用力,谢昭昭手上软鞭脱手,被迫纵跃躲闪。 怪物前肢一晃。 谢昭昭的鞭子被甩到了远处,他一步步向前,将边上的树都用厚实的铁掌拍的全部倒地歪斜。 谢昭昭远是跃在树上,因树到了一片避无可避,只得落在杂草村中。 原先架在树杈之中的夜明珠也因此掉落,瞬间周围一片漆黑。 谢昭昭隐于草丛之中。 杂草茂盛,此处又是一片乱糟糟,谢昭昭屏住呼吸躲在暗处,那怪物一时半刻发现不了她。 但那怪物发着绿光的眼睛,却就像是个活靶子一样,让谢昭昭很清楚它的存在。 只是光线昏暗,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谢昭昭也观察不出什么,只看到铁甲,而且构造很是精妙,也非常结实。 谢昭昭的鞭子抽过去的时候,缠住它前肢的那一声闷响,听着并不是普通甲片。 夜晚的风呼呼呼呼,很大。 谢昭昭尽量放轻动作,缓缓地朝着陆景荣身边移动。 就在快到陆景荣跟前的时候,陆景荣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居然开口说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昭昭:“……” 他们原本没事,现在可能要有事了! 电石火花间这年头不过一闪而过,就听得咔嚓咔嚓铁甲碰撞的声音,那怪物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来,并且扯住一棵到底的粗树,直接就朝着两人位置砸来。 谢昭昭连忙扑过去,拉着陆景荣躲闪。 陆景荣却忙着拿直接的针筒瞄准。 但这样的情况下,毫无意外无法瞄准,一根针白白飞出去,不知扎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昭昭飞快抢下他的针筒,一把立即捂住陆景荣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道:“闭嘴!” 陆景荣点点头,眼睛朝下看,盯住谢昭昭手上的针筒。 谢昭昭也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那怪物一击不中,似乎很是愤怒,竟然也不像刚才一样站着发呆,而是抓起倒地的大树胡乱摔来砸去,要么就是抬起大脚左右踩踏。 谢昭昭知道,要么他们须得立即想办法离开,要么得制住这怪物。 但制住这东西实在不容易。 “我有办法的。” 哪知就在这时候,陆景荣乘着她捂他嘴那只手力道稍松,竟又开口说话,瞬间便引来怪物关注。 谢昭昭惊的柳眉倒竖,正要拉他继续躲藏,谁知陆景荣一把将针筒交给她,竟飞快奔入长长的茅草存中。 谢昭昭呆住。 陆景荣大喊,“射他眼睛!” 那怪物被他的吸引,果然追过去。 陆景荣跑的并不快,但看起来还算灵敏,而且专门挑一些不好走的地方跑,怪物虽然看似凶悍,竟然短时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昭昭立即定了心神,把针筒抓起来看了两眼。 先前陆景荣说过,后面的卡扣是射击的机关,只要瞄准按下就好。 谢昭昭是懂得用连发手弩的,对这类射击类的机巧玩意儿并不陌生,只看一眼便明白了。 她拿起针筒瞄准那怪物。 在怪物就要追上陆景荣的时候,谢昭昭按下卡扣。 只听嗖的一声,一枚细如牛毛的针飞出去,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怪物绿油油的眼睛里。 怪物惨叫嗷嗷,胡乱地挥动四肢。 谢昭昭乘机窜过去捡起自己的长鞭,几个纵跃落到陆景荣身边,扯住他的手臂低喝:“快走!” 谢昭昭带着他一路飞奔,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气喘吁吁地停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便喘气。 后面隐隐传来怪物嚎叫的声音,凄厉可怖,在山谷之中回音阵阵。 但可以分辨的出来距离此处还十分的远,可见它没追过来。 陆景荣说道:“这些针我用药水泡过的,可以麻痹人的经脉,只要是中了,就会浑身发软无力,其实我们不用跑的这么快的。” “……” 谢昭昭无语:“你怎么不早说?” “我本来也想说,但是又怕这个怪物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万一药效达不到用在人身上的那种效果,那我们不跑就危险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怪物是一个还是很多,总之还是先走的好。” 谢昭昭点点头,“那是自然。” 当即两人毫不犹豫地地离开了此处。 陆景荣走的一步三回头。 谢昭昭一把扯住他加快脚步,“别心疼那些草药了,等我们回去找人处理了这个所谓的山精野怪,这里的药草你想采多少都可以。” 陆景荣点点头:“这倒是。” 当下他也不再回头,很是配合地一路出了谷。 到山谷口的时候,谢昭昭和陆景荣意外地看到先前赶车送他们来的驴车车夫正缩在车边瑟瑟发抖,都愣了一下。 第338章 动不了的人 车夫看到他们二人,也愣了下,“你们、你们还活着?” 山谷之中的嗷叫此时已经不怎么能听得到。 但偶尔一声却更显慎人。 车夫恰巧听到,又打了个哆嗦。 “这个鬼地方——”他七手八脚地爬起来,“要不是为了赚车前,我才不会傻兮兮地等在这儿呢,你们出来也好,等会儿得给我五倍车钱。” “快上车!赶紧走。” 谢昭昭和陆景荣二话不说爬上驴车。 见那车夫手脚发软扯不好缰绳,谢昭昭坐过去把他把缰绳扯住赶车出发,豪气地说:“给你十倍!” 车夫呆了呆,“真的吗?” “自然。”谢昭昭一挥鞭子,甩在毛驴屁股上,驴车在小道上奔跑起来,“你歇会儿吧,我会驾车!” 车夫发了会儿呆,看谢昭昭驾车稳妥,终于磨磨蹭蹭地坐好。 等走出一段路后,车夫才想起来问:“你们在里面是不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陆景荣抿了抿唇,最后说:“你问她。” 车夫就朝着谢昭昭看过去。 谢昭昭淡道:“我们还真发现了点东西,又大又吓人,不过不是什么精怪。” 车夫“啊”了一声,“那是什么?” “不知。”谢昭昭勾唇说道:“或许抓到了,就能知道是什么了?” 车夫瞪大了眼睛,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谢昭昭,直觉这个姑娘是疯了。 那是山精野怪,又大又吓人谁能抓得住! 但看着谢昭昭朦胧的侧脸,漆黑认真的眼睛,车夫忽然又觉得,这姑娘或许真的有点能耐。 能从山精野怪手上跑出来,可不就是有点能耐么? 到底是光怪陆离的事情,车夫虽害怕但也好奇,一路上试着问了好几次。 陆景荣不说话,谢昭昭也是笑而不语,车夫也只能放弃。 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子时,城门落了锁。 谢昭昭将驴车停到城楼下时,上面就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以及守城将领的喝问:“什么人?” “自己人!” 谢昭昭也不敢托大,知道一言不合上面的人恐怕能乱箭齐发把他们射成筛子,“大理寺的人!” “什么?” 城楼上的人似乎有些诧异。 陆景荣懂事地拿出陆汉秋交给他的腰牌递给谢昭昭。 谢昭昭朝着城楼上的人亮出来。 上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便听到有下城楼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城门被打开。biquiu 守城将领走到谢昭昭三人驴车跟前,拧着眉打量了他们半晌,“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不知道最近启州城不安全么?” 车夫连忙赔笑:“知道、知道,这不有事耽搁了么,不好意思军爷,您性格方便!” 守城将眼神扫过车夫身上,“你和他们一起的?” “不算是……小人是他们花了银子雇的。” “哦。”守城将收回视线,把谢昭昭手上的大理寺腰牌验过,“既然是大理寺的人,那就进去吧,记着下不为例。” 车夫点头哈腰两声道谢。 驴车进城之后,那守城将领与身旁副手说:“大理寺怎么还有女人?” “不知道。” 身旁副手摇了摇头,忽而又犹豫地说:“是不是那个大理寺卿带来的?听说那是个风流浪荡鬼。” 守城将拧眉。 那驴车上的女子虽戴着面纱,看得出来也的确很漂亮,但实在是……并不像是个姬妾。 可是大理寺的腰牌做不得假,先前上头就放了话,给大理寺行方便—— 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 …… 这方谢昭昭和陆景荣进城之后,那车老板对他们二人身份惊讶的简直眼珠子要瞪出来。 “你们是官差啊!” 车夫好奇地问:“大理寺的官差?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管啥的?” 谢昭昭说道:“专管各地破不了的奇案,放心吧,这地方应该不会再人心惶惶太久了。” 车夫半信半疑,还想问点什么。 但谢昭昭可没空和他闲聊,催他把车赶回客栈,并且当场就把十倍车钱付给他也不必他找。 车夫这下没半句废话,压下好奇好好做事。 但车没到客栈前面,就被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给挡住了。 小胡子中年男带着两个青衣劲装的随从。 谢昭昭眉心微皱。 陆景荣从驴车上坐起来,“是我大哥的人。” 谢昭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中年小胡子给陆景荣和谢昭昭稍稍拱手行礼,“随我走吧,大人等你们呢。” “好。” 谢昭昭和陆景荣下了驴车,换乘这人准备的朴素马车,很快到了启州驿馆门前。 下车的时候,红袖和红霞从驿馆里奔了出来,看到谢昭昭稍稍有些狼狈,都十分忧心,待到确定谢昭昭毫发无损,只有虎口擦破点皮时,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小胡子带他们两人到了后院厢房内。 陆汉秋一身青灰色直缀长衫,正坐在桌前翻看一些纸张,听到开门声立即站起身来,也是确定了谢昭昭和陆景荣安全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谢昭昭面前,拧眉说道:“七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单独行动?你要是出点问题,殿下那里我可交代不了。” “……” 谢昭昭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废话,一摆手说:“你什么时候到的,案子的情况问的如何?” 陆汉秋言简意赅将自己知道的告知谢昭昭,又问谢昭昭探访山谷情况。 谢昭昭说:“有怪物,很奇怪的东西,穿着铁甲,很高很大,但我确定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我们的暗器射中了他。” “哦?”陆汉秋眯起眼睛,“那就是说这个山精野怪的说法很是蹊跷了……我今日下午见到了刘洪生,他不敢查这桩案子。” “而且这启州内部关于这桩案子的事情都十分诡异,丢失孩童的那些父母,闹事的百姓基本全部在地牢里面关押。” “刘洪生给我的理由是,陛下千秋,不能闹出事端所以暂时关押那些百姓,但我以为这件事情不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我听懂了。”谢昭昭眸光微闪,“在这启州境内,出了这等诡异之事,还能叫刺史都束手无策不敢查,那这件事情的背后必定是有他动不了的人。” 而大秦开国功臣岐阳王的岐阳山庄便在启州附近百里外,即便远离朝堂,但岐阳王身份贵重,在朝中也有不是旧部门生。 一个启州刺史,当然不敢动他。 第339章 分工 谢昭昭和陆汉秋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陆汉秋说:“岐阳王。” 岐阳山庄幅员辽阔,占地极广,因为宣武皇帝爱重功臣,岐阳王又是在江山大定的时候交出兵权功成身退,因此很让宣武皇帝愉悦,赏赐也非常多。 岐阳王如今已经年过七十,只有两个儿子在兵部挂散官闲职,拿一点微薄俸禄。 岐阳王一脉也从来不靠官场之中这点微薄俸禄过活。 他们在启州一带有自己的产业。 因为宣武皇帝对岐阳王的看重,各路朝廷官员也十分给面子,这些年可谓是富甲一方。 “对了。”陆汉秋又说:“岐阳王的嫡长女,丈夫是启州司马,掌管启州五万兵马,就驻扎在城北十里之外。” “这个我知道……” 谢昭昭眉心轻轻蹙起。 印象里前世岐阳王这里似乎没出过什么事情……不过算这时间,这个时间段在前世正好就是梁王上位大肆杀戮的时候。 或许启州也曾发生这件事情,只是梁王暴虐杀戮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启州的小儿失踪之事百姓传言较少。 “是个王。” 一直沉默的陆景荣说:“那是有些棘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陆汉秋看向谢昭昭:“七小姐有什么想法?” “我么……山谷之中那个怪物或许是个突破口,就算和小儿失踪之事没有什么关系,也着实蹊跷,且搞得人心惶惶实在不妥……” 谢昭昭沉吟片刻说:“我的意思是,先围捕那个怪人,暂且解除一点百姓恐慌,然后再提审关押在大牢里,那些丢失孩童的父母,了解具体情况再看如何动作。” “好。” 陆汉秋点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去提审,七小姐围捕那怪物……明日我会抽调一队人给七小姐用。” 谢昭昭“嗯”了一声,“那就这么说点了,早点休息吧。” 谢昭昭走后,陆景荣也跟着离开了。 陆汉秋立即让师爷去抽调自己的人手。 师爷欲言又止道:“这,让谢七小姐去围捕那怪物是不是草率了些?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殿下未婚妻,要是出点事——” “那你去?” “呃、小人哪是那块料……” “那就去照吩咐办事。” 陆汉秋凉飕飕地说:“出了问题殿下自会找我麻烦,你放心,到时我必定全权承担,不会牵累你的。” 师爷讪笑不知,虽然心里嘀咕不休,但嘴上却不敢多话,赶紧退下了。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天不亮就起身,穿了窄袖束腰的劲装和马裤,头发也挽的利落,还带上了袖箭以及护腕和护胸的兽皮软甲。 陆汉秋派来的人也很早就到了,是一队五十人的官兵,不像是启州官府的人。 谢昭昭让红袖去询问,而后红袖过来告知,原来这队人是从京城带的。 谢昭昭点点头安了心。 “我也跟你们去。”陆景荣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是往日那直缀长衫朴素随性的打扮。 昨晚睡的晚,他现在却瞧着很是精神的模样。 陆汉秋还抬了抬手,“这个针筒里的针对那个怪物很有用处的。” “那行吧。”谢昭昭应下,又忍不住叮嘱:“这回你看我手势行事,不让你说话你便不要乱吭声,别自己随意发挥,你得答应了我。” 否则还像昨天那样,万一出岔子可就糟了。 陆景荣默了默:“昨天我也帮了点小忙的……” 见谢昭昭蹙眉,陆景荣又叹气改口:“知道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谢昭昭便带这一队人前往山谷。 …… 陆汉秋则带另外一个京城来的差役到了启州官府地牢之前来。 刘洪生陪在一侧,微笑说道:“那些百姓本官都好吃好喝管着的,陆大人等会儿见到想怎么问都可以。” “行。” 陆汉秋淡淡说:“我自己问,就不需要刘大人相陪了。” 刘洪生本来也没打算陪他,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他身旁师爷走的一步三回头,等到了僻静处,忍不住说道:“大人,咱们就这么把那些百姓交给姓陆的?万一问出什么,那那边岂不是不会和咱们善罢甘休。” “随便他们。” 刘洪生皱眉说道:“他们简直毫无节制……是他们先让本官没法和上头交代的。” 师爷默然。 其实一开始那些人并没有做的这样过分,刘洪生也能帮忙兜着,但时间久了那些人越来越过分,变本加厉以至于现在兜不住。 而且还牵扯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一旦那一堆事情暴露出来,京都龙颜震怒,启州是要翻天的。 也不怪刘洪生现在想要搭上前途,都给京城来的陆汉秋开方便之门。 …… 谢昭昭到山谷之前时太阳刚升起来。 那五十人都是青灰色宽袖劲装,陪着统一的绣春刀。 这是大理寺办案的精锐之人。 陆汉秋这次来时只带了一百,他交给谢昭昭五十,自己留下了五十。 差役头领是个三十多岁的瘦脸汉子,对谢昭昭和陆景荣都很是恭敬,毕竟……能从怪物手上全身而退还打探清楚情况的人,他很难不刮目相看。 “我们是在谷中深处遇到它的。” 谢昭昭拿着树枝挥开杂乱的茅草往前行,指着远方说:“大致是在那个位置,不过白天它没有出现。” 接下来一边走,谢昭昭一边将那怪物的特性,以及需要注意的与大家说了。 这一队人背后都配了弓箭,腰上还有连发弩,箭和弩上都用了陆景荣准备好的药抹过。 不得不说陆景荣还是很有想法的。 一晚上就悄无声息准备好了这些。 差役头领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我们要等晚上了?” “不知……”谢昭昭摇头,“我们昨日来它的确是晚上,但也不能以这个就断定它白日不会出没……” “昨晚它被针射中了,也许我们可以分成几个小队,找一找,不必一定等到晚上。” 差役头领点头:“我们现在五十四人,那怪物听起来很是厉害……那就九人一队,分成六组,向前搜寻。” 第340章 是人 “好!” 谢昭昭应下,她与陆景荣和红袖红霞再带几个差役是一队,其他人快速组队,便各自一个方向往前搜寻,且约定好了信号。 几队人分散开后,谢昭昭还是循着昨日她和陆景荣走过的方向前行寻找。 因为有了经验,这一回他们少走了许多冤枉路,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山谷腹地。 昨日和那怪物动手的痕迹犹在,到处都是倒下大树,还有大到离谱的蹄痕,茅草压出一片又一片凹陷。 红袖看的惊诧:“是什么怪物,这样大的脚!” “不知。” 谢昭昭精神地观察四周情况,一边回:“身上有铁甲,不像是我们往常所了解到的巨型动物。” 而且连博学的陆景荣都不曾见过的东西……要么就是藏在深山野林之中的稀有物种,要么就是什么人造出来的…… 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稀奇古怪,就算是深山野林之中真的藏有稀有物种,这么多年不曾出现,忽而这个时候出现也是说不过去的。 谢昭昭心底深处更趋向于后面那个假设。 陆景荣猫着腰仔细地在草丛之中扒拉。 谢昭昭瞧见,忍不住问道:“陆先生,你在做什么?” “找东西。” 陆景荣回,“我昨晚射空了一枚针,我想找回来。” 谢昭昭:“……”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找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谢昭昭琢磨他非要跟来怕不就是为了那根针吧,一时无语又无奈,但还是让红霞他们留意,如果发现了便叫一声。 陆景荣赶紧提醒,“针上有迷药,发现了喊我,不要随意用手去碰。” 红霞和红袖以及那几个差役神色古怪地对看一眼,都默默应下。 片刻后,陆景荣忽然高喊:“找到了!” 谢昭昭失笑:“果然是陆先生自己的东西,怕也是认得陆先生的,那般细如牛毛陆先生也能一下就找到。” “不是!” 陆景荣却说:“是线索!” 谢昭昭笑容一敛,快步走过去,“什么?” “这个。” 陆景荣指着地上的一坨泥,“我闻到了那怪物的气味,这个位置最是浓烈,我们可以顺着气味找过去。” 谢昭昭用力嗅了一下,除了树干和茅草的气息,还有隐隐的臭味什么都没闻到。 关键是这些味道四面八方都有。 她迟疑道:“你能分辨这些气味去哪个方向了?” “可以。” 陆景荣说着就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谢昭昭看向红袖和红霞,以及其他几个差役。 大家显然都对气味没有陆景荣这边敏感,茫然摇头。 犹豫片刻,谢昭昭说:“那就按照先生指点的方向前去寻找。” 当下几人便前行而去,一路走的很慢。 果然越往前走,那臭气越来越浓郁。 谢昭昭有了信心,走的更快,也盯住身边其余人加倍小心。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树木明显比先前的粗壮起来,树藤蜿蜒逶迤,潮湿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且沿路那巨兽脚印消失一段出现一段,到这树藤蜿蜒之处时脚印密集,可见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忽然间,有差役倒抽了一口气。 谢昭昭快速回眸看去,就见那差役身旁树后靠着一个极为巨大的身影,披着一身的树叶,双目灯笼一样,一只泛着绿光,一只是个诡异的窟窿形状。 因为是白天,太阳当头,那发绿光的眼睛看起来并没有晚上那么可怖。 但那身形,那模样也足够叫人吓破胆。 “退开!” 谢昭昭喝了一声,立即用陆景荣递给自己的针筒朝那怪物射过去。 那怪物看起来行动迟缓,勉强翻身躲开,后跌在了一旁挣扎着爬起来。 它虽然看似虚弱,但实在高大可怖,一巴掌拍下来就将一棵老树拍的摇晃。 有两个差役被吓傻了,要不是谢昭昭大喊一声,还在神游。 众人回过神来之后各自依靠灵活轻功躲避到树后,找机会搭弓箭和短弩。 陆景荣观察了那怪物一会儿,朝谢昭昭说道:“还射眼睛,那里应该是他的软肋。” 大家的弓箭和短箭都朝着那怪物飞过去。 只听叮叮叮数声脆响,箭都掉了下去,因那怪物胡乱摆弄手脚脑袋,倒是没有一支射中眼睛的。 谢昭昭翻身上了大树,拿起陆景荣先前给的针筒,乘着旁人发箭,那怪物躲闪之际,瞄准射出牛毛一样的细针。 嗖一声,细针正中昨晚被射中的那个眼睛。 怪物发出嗷嗷嚎叫,似要发狂起来,却又再胡乱挥舞了两下手脚之后,四肢逐渐僵硬,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砸出巨大声响。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除了所有人的呼吸声,在听不到其他。 大家各自躲避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好一会儿,谢昭昭率先从树上跳下来,其他人也从树后出来。 红霞忍着心中畏惧拔出宝剑走在谢昭昭前面,“小姐退后,我先瞧瞧。” 谢昭昭没退后,把针筒瞄准那怪物,随着红霞缓缓靠近。 等靠到近前,主仆二人倒吸了口气。 那怪物虽倒地,但另外一只眼睛却还瞪大老大,凶悍地看着她们二人,而先前被射入两枚细针的眼睛是个彻底的窟窿,隐约可以看到里头有血渍渗出来。 像是,罩在上头的外壳碎了,里头的眼珠子被射穿。 谢昭昭再三确定它动不了,这才上前检查。 其余人不敢托大,拔剑的拔剑拉弓的拉弓,唯恐那人有任何异动。 “它应该是动不了了。”筆趣閣 陆景荣说道:“这针上我用的药比昨日的厉害,这么大体型也招架不住才是。” 没得到谢昭昭回应,陆景荣提着袍摆走上前去,从另外一边观察。 两人就在那可怖的怪物身前转了好几圈,最后视线一对:“是个人!” 但不知为何异常高大,比寻常成年男子都高出半个身子,而且被嵌在了这特制的铁衣之中。 陆景荣想探探它的脉搏却是不能够。 他的手脚根本拿不出来。 谢昭昭研究了一会儿说:“这铁衣好像直接焊死了,我们在这里弄不开它的,先想办法把它带回城里去。” 这样百姓看到怪物伏诛,并非山精野怪,定然可以解除一点恐慌,不必再像先前那般畏缩在家中门也不敢出了。 第341章 运回 陆景荣点点头说“好”。 跟着他们过来的那几个差役放出信号箭。 谢昭昭打量着这个铁人,思考着运送办法,忽而视线一转,停在方才铁衣人靠过的树干处。 她看了片刻,缓缓走过去蹲下,捡起地上一枚菱形镖。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红霞走过来拧眉说:“没有锈迹,镖头这样冷光迸射,看得出来每日都有打磨,应该是一直在用的镖。”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旁人也想抓到这个铁衣怪人?” “大概吧。” 谢昭昭仔细打量着那镖,吩咐红霞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看看可能发现什么其余痕迹。 她自己走到陆景荣身边将镖递过去,“先生,帮我看看这东西可用了毒或者是药。” “好。” 陆景荣接过检查片刻,点头说:“的确用了很厉害的迷药。”m..nět 谢昭昭心里有了数,小心将那镖收起来。 片刻后红霞回转说:“树上有许多痕迹,但咱们的人也上去过,现在不好分辨到底是自己人留的还是先前有人留的。” “也没发现什么脚印。” “明白了。” 谢昭昭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那些树上痕迹,的确是不好分辨。 他们一路从山口到这里,也似乎并未察觉别人的痕迹,如果真的有人前来抓这个铁衣人,会是从什么地方来?难不成是从那瘴气毒物遍布的山林深处? 谢昭昭的眸光落在那树藤缠绕,雾气弥漫的远处。 那层层的雾气袅娜朦胧,神秘,且似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没一会儿,分散成几队的所有人都赶到了这里来,看到那铁衣包裹着一个异常高大的“人”,所有人的神色都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人,长成这样高壮像怪物……又是怎么被弄到铁衣服里面去? 而且那铁衣材质十分结实,简直堪比战甲! 但这一切疑问,现在都无法解决,只能想办法先把人弄走。 差役头领让人去启州官府报信,找了一辆极大的板车来。 这铁衣人十分沉重,光是将他搬起来就需要十人一起发力去抬。 此处树藤缠绕又是山谷府邸,板车过不来。 无奈之下谢昭昭只得让人用树枝勉强做了个架子,把那铁衣人搬到架子上,再以粗绳在架子前端,拴在四匹马上,由马儿发力拉着那铁衣人滑行。 其余人在后面推搡。 这般费劲波折,等把这个铁衣人弄出山谷,天都黑了。 又搬上那板车往城内运。 期间陆景荣从铁衣人眼睛那个窟窿处放过几次药粉进去,说是可以保证他持续昏迷,不会在大家运送了一半的时候忽然醒来。 但为了安全期间,大家还是把铁衣人的手脚全部捆缚在了板车四个角,并且捆的十分结实。 进城的时候走官道,速度却并不算快。 等运送这铁衣人进启州城门的时候,竟然已经子时。 大秦立国之后便解除前朝宵禁制毒,夜晚百姓们也可出来走动,好多地方都有热闹的夜市。 启州城本来也有。 但因为丢失小儿以及山精野怪吃人的事情,夜市已经几个月没有人前去摆摊和逛游,甚至于一到下午日落西山之时,城中人都少了许多。 入夜之后街上更是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但今夜,官府派出差役守在街道两旁,许多的百姓顺着自己家门缝隙朝外面打量着,还有些打开门张望着。 有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出来,提着灯笼打量那板车上的铁衣怪人。 看到那人模样后惊的连连后退。 “启州刺史刘洪生已经把抓到‘山野精怪’的事情,白日里就让差役们敲锣打鼓沿街串巷的告诉了百姓。”红袖小声与谢昭昭说。 “百姓现在已经知道山精野怪是个人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骑在马上随着那押送山精野怪的队伍缓缓前行。 有百姓也瞅着他们这队人打量,目光更多的当然是落在谢昭昭身上。 她本就是人群之中最亮眼的存在,面孔绝美气质飒爽,如今更俨然是这一队人的为首者,如何能不叫百姓侧目。 所以这个精怪是这美貌英气的女子抓到的吗? 这女子是何人,竟然如此厉害,竟能抓到这么吓人的东西! …… 板车咯吱咯吱磨了许久,总算是到了启州驿站。 陆汉秋和刘洪生二人此时都在驿站门前。 毕竟这个“山精野怪”实在影响了启州城太久,刘洪生也不敢托大,亲自过来了。 两人看到那“山精野怪”之后神色都有些莫名。 谢昭昭仔细观察刘洪生表情,察觉他震惊之中似还夹杂着某些后怕,神色稍稍有些古怪。 谢昭昭心中一动。 莫非……对于这铁衣怪物,他知道些什么? 然而刘洪生很快就调整了神色,朝着陆汉秋一番恭维,“陆大人果真厉害,办事效率极高,您到启州这才一日功夫,案子便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莫怪陆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大理寺卿,本官实在佩服、佩服啊!” “对了,这位姑娘——”刘洪生瞧了谢昭昭一眼,“气度不俗,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不知她是何人啊?” 谢昭昭的身份,自然是不好宣之于众的。 要是谢昭昭是别的某个女子,陆汉秋都想直接说是自己的姬妾回应,反正他爱美人,还不能养个会武功的铁娘子了? 但因为是谢昭昭,这个话不能乱说! 陆汉秋漠然道:“大理寺官员。” “呃……”刘洪生笑道:“大理寺何时有了女差役,本官怎么没听说?” “刘大人自然不会听说。”陆汉秋不咸不淡说:“毕竟您每日忙着蒙蔽圣听,哪里有空关注京城府衙动向?” 刘洪生:“……” 他面色讪讪,心里把陆汉秋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还在赔笑,“陆大人真会说挖苦人。” “好了,把这人抬进去吧。” 陆汉秋不与他废话,一声令下。 差役们七手八脚上前。 这铁衣人实在是身形庞大,角门无法进入,于是只能开驿馆中门,才能完全通过。 放在院内空地上后,陆汉秋让人拿了铁链来把他锁在四面柱子上。 刘洪生站的很远打量着,还想打听一下陆汉秋接下去打算怎么做,但陆汉秋可没那好性子和他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时辰不早了,刘大人早些回吧,免得影响睡眠。” 第342章 夜袭 刘洪生心里窝火,如何不知道陆汉秋又是在挖苦自己。 他憋着一股火气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带着心腹甩袖走了。 一路回到府衙之后,心腹师爷神色凝重,“怎么是那么个玩意儿,那个难道就是他们在背地里——” “不要乱说话!” 刘洪生呵斥:“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查案的事情现在由陆汉秋负责了,我们只管城中安全,他需要什么帮助我们给什么帮助就是。”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把那面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吧!” 刘洪生冷冷说:“那边是疯了,什么事情都敢做,本官没疯,还想活命。” …… 驿馆里,陆汉秋让人把那铁衣人锁好后,请谢昭昭暂时进院内大堂稍作歇息,又派人去准备饭菜。 “这趟辛苦七小姐了。”陆汉秋十分客气地说着,眼底含着浅浅敬佩,“没想到七小姐办事这般利落,才到这启州城内不过两日,事情就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还抓到了这个怪人。” 谢昭昭客气说:“运气……得找点什么东西,把这铁衣弄开,然后让陆先生瞧瞧他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明白。” 陆汉秋点点头,“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嗯……那今日审问那些丢失孩子的百姓,有什么收获吗?” 陆汉秋眉心一凝,神色沉沉:“那些百姓要么神智不轻疯疯癫癫,要么就哭哭啼啼一直说不到正题。” 而这些百姓并非罪犯,陆汉秋自然不可能重刑加身,一日下来几乎没什么收获。 谢昭昭挑眉:“那么多百姓都没人说?” “没有。” 陆汉秋摇头,顿了顿又说:“我怀疑他们收到了胁迫,不敢开口。” 谢昭昭点点头,“有可能。” 这些百姓是受害者,官府都能把他们关在府衙之中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只是刘洪生既然关这些人,也胁迫这些人,却又配合陆汉秋…… 什么想法? 此时红霞走到谢昭昭身边,“小姐,饭菜备好了。” 他们在外一整日,除了早起用了早饭,到现在是水米未进。 谢昭昭一听饭菜好了立即站起身朝陆汉秋告辞,“我先吃东西,吃完再议。” 陆汉秋点了点头,“不急的,七小姐慢些用饭,我先处理一点琐事。” “好。” 谢昭昭走出两步后又忽然回头,将一只包裹严实的小布卷交给陆汉秋,“这个,陆大人且先看看,小心些,上面有迷药。” “……”陆汉秋接过来点点头:“好!” 谢昭昭心里揣着事情,用餐的速度很快,没有风卷残云也是差不多了。 吃完后她到院内时,有差役拿着锯在想办法锯动那怪人的铁衣。 哧啦哧啦的声音十分刺耳难听。 这大半夜的,听起来也是有点渗人。 谢昭昭蹙眉看了会儿,上前打断他们,“锯了这片刻,可能锯的动?” “不行。” 差役摇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只留下一点小痕迹,这铁衣服根本纹丝未动。” “那就暂且不要锯了。”谢昭昭说:“时辰很晚了,这声音要惊扰百姓的。” 差役们一愣,相互对视几眼之后看向自己头头。 那头头说要问一下陆汉秋便去了。 谢昭昭点点头。 没一会儿那头领回来示意大家收手。 陆汉秋过来时,谢昭昭蹲在那铁衣人面前打量着,“这人不会莫名其妙成这样的,定然是后面有什么人或者势力把他弄成这样。” “那个镖是我今日抓他的时候在他藏身附近的地方发现的。” “这种镖形是以往用在军中的。”谢昭昭回头:“十年前吧,我和我爹还在外面征战的时候,军械官会准备这种镖。” “只是这种镖打造极其废功夫,我们的兵种里面能用到这种镖的也并不多,后来便废弃了。” “我也认出来了。” 陆汉秋捏着那镖,神色沉沉,“用这镖的人要么和军中有勾结,要么就是和以前在军中的人有联系。” “嗯。”谢昭昭点头,“并不好查,但也总是个方向……今晚我们什么都不要做。” 话落谢昭昭眼神落到那怪人身上,“既然有人也想抓他,那如今我们抓到了人,背后那些人总会有动静吧。” 陆汉秋眸中精光一闪,“不错!” 谢昭昭站起身来,“那就休息吧。” “好。” 陆汉秋点头好先送谢昭昭离开,后吩咐人守好院子才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去,他立即叫来手下严密防控,彻夜不得闭眼。 今晚怕是要有大戏,不能稍有松懈了。 …… 谢昭昭回房之后,稍作洗漱便合衣靠着床柱养神,对外面的动向也时刻关注。 整个晚上,驿馆内安静十足,除了呼呼的风声并没有任何异动。 但谢昭昭却神经越发紧绷,半分不敢放松警惕。筆趣閣 到四更天时,外面风声更大。 谢昭昭睁开眼睛看着屋顶,有人从屋顶上走过,脚步声极轻,但没瞒过谢昭昭的耳朵。 她缓缓握住鞭子起身,只听有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衣袂掠风声响,似是有两个人落到了她屋外,月光把那两人的影子照在窗上。 他们各提两个大坛,相互点了点头,正要动作,屋内忽然啪一声响。 谢昭昭长鞭破窗而出,直接卷住其中一人锁喉。 那人双手去抓脖子上的鞭子,原本提着的坛子落地。 哗啦一声。 里面散出一股刺鼻气息,竟是火油。 谢昭昭面色微变,一把将那人扯到屋内,甩到了床柱上撞昏了过去,从破开的窗户飞身而出。 尚且在外面的那个黑衣人已经砸下另外两个坛子,并且从怀中取火折子。 谢昭昭一鞭扫过,将他手腕抽的脱臼。 那火折子飞了出去,又被谢昭昭回鞭瞬间卷了过去。 此处动静这么大,让隔壁房间的红袖和红霞也冲了出来,三两下把那黑衣人打到在地。 与此同时,外面也传来打斗的声音。 谢昭昭指了指屋内:“里头还有一个,仔细捆了,我去外面看看。” “是!” 红袖和红霞领了命令,当即便冲进谢昭昭房内将昏迷的黑衣人五花大绑。 谢昭昭赶到前院的时候,前头已经打了起来。 数十名黑衣人和陆汉秋从京城带来的大理寺差役缠在一起,地面上也洒下不少火油。 那铁衣人身上甚至都被洒上了火油。 有人一脚踢飞廊下灯笼。 灯笼的火苗就要落到那片火油之上。 第343章 女子 谢昭昭面色微变,飞速挥鞭将那火星卷飞了起来,啪一声打在屋瓦上熄灭。 此时红袖红霞也已经赶到,加入战圈之中。 那些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们早有防备,明明都洒了火油但没有机会点燃,眼看形势不对,有人喝了一声“退”,黑衣人们便快速且有序地撤走。 但他们既然来了,陆汉秋和谢昭昭又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叫他们这么容易就走? 驿馆院外飞射入弓箭,阻止了那些黑衣人撤退的势头。 还有些大理寺差役从暗处围了上来,把这些黑衣人困在驿馆前院里。 那些黑衣人对视几眼,眸光变得狠厉无比,接下去的招式也更加凌厉要命。 而陆汉秋带来的这些差役全都是大理寺的精锐,又是早有准备,这些黑衣人纵然勇猛狠辣竟然也讨不到好处。 一个被击倒,接着是两个、三个…… 没有被击倒的那些殊死抵抗。 有的甚至心狠手辣,朝着被击倒半死不活的同伴放了暗器以杀人灭口。 谢昭昭冷笑:“总是来这一出。” 殊不知这一出在京城的时候已经见过数次。 这种以残酷手段培养出来的暗卫死士,素来都是这种惯性吧。 谢昭昭也不怕他们死了。 毕竟死人也能说话。 而启州这一摊子事情,光靠这些黑衣人当然无法解决。 他们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住! “既然不要命,那就不必留情。”谢昭昭冷冷出声,那差役头领当即喊了一声“是”,所有大理寺差役当即手下不容情,将那些黑衣人或斩杀或击伤。 就在这样的时刻,有个身形矮小的黑衣人凑到了那铁衣人身边去。 就在他双手要探到那黑衣人身上摸索时,斜刺里“啪”的一声响,一条湿滑软鞭如毒蛇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再无法动弹分毫。 矮小的黑衣人豁然回头,便对上谢昭昭冷漠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谢昭昭淡声反问,手下用力。 黑衣人眸中闪过阴沉懊恼。 须臾,眼珠儿一转,那黑衣人朝着谢昭昭洒出一把粉末。 谢昭昭连忙侧过脸闭上眼睛。 而那黑衣人趁此机会竟挣脱谢昭昭鞭子捆缚,飞身离去。 但就在他掠到墙头的时候,身后打来一枚暗器。 砰! 那黑衣人不甘愿地掉下墙头,重重摔在地上。 “小姐——” 红霞击退一个黑衣人跑过来,“你的眼睛……没事吧?” “没?” 谢昭昭慢慢张开眼眸,指着那个掉在墙下的黑衣人,“这个和其他的不是一伙,把他捆起来等会儿好好问一问。” 红霞点头过去后,发现那黑衣人肩头被暗器打中,正是谢昭昭白日里在密林发现的那枚菱形镖。 而那个黑衣人已经昏死过去。 红霞把人拉起的时候眼神扫过某处,只觉的怪异,便忍不住伸手朝那人身前一探。 然而手刚一碰到,顿时飞快抬起。 红霞回头朝着谢昭昭说:“是个女的!” “……” 谢昭昭有些诧异,走过去蹲在那女黑衣人面前,一把抓下她的蒙面巾。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夜色暗沉显得女子的脸白的有点不正常,唇也淡的毫无颜色,细细的眉,小巧的鼻子。 眼睛虽然闭着,但眼睫长而翘,巴掌大的小脸。 可以想见睁眼时必是个清丽婉约小佳人。 其他黑衣人从身形就知道都是大汉了。 这个……倒是值得深思了。 谢昭昭站起身说:“捆起来,等会儿找陆先生看看能不能把她弄醒。” “是!” 此时其他大理寺差役们已经把那些黑衣人杀的杀抓的抓,场面被控制住。 陆汉秋从内堂走出来,拧眉说道:“咱们这里外都被浇上了火油,如果不是我们早有准备,任何火星落下去,今晚这驿馆就要付诸一炬。” “我们这些驿馆里的人连同这个铁衣的怪人,都要被烧成灰烬了。” “嗯。”谢昭昭也神色凝重,“还好早有洞察……这些黑衣人就交给陆大人处置了,希望陆大人能搜寻到一些线索。” “放心。” 陆汉秋淡笑:“本官指掌刑狱,有的是办法叫人开口,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一点谢昭昭当然相信。 于是乎,她与陆汉秋分工合作。 那些人交给陆汉秋,并且陆汉秋派人去刺史府通知刘洪生此处之事。 谢昭昭则找陆景荣,一来请他看看那女刺客能不能弄醒了,而来也好想想办法把铁衣声身上铁甲打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外面打斗的声音这么大,陆景荣自然是不可能睡得死,谢昭昭刚到门口陆景荣就把门打开出来,“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吗?”https:/ “都处理好了。” 谢昭昭说道:“没事了,我抓到一个人,你瞧瞧。” “行……” 陆景荣随着谢昭昭去到了前堂,当看到那绑在柱子上的女子时,纳闷了一瞬,“女的啊!” 谢昭昭点头。 陆景荣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脉搏,又看了看那菱镖,摇头说道:“一时半刻把她弄醒不太可能……这个菱形镖上的迷药量很大,明显是为了针对那个大体格的怪人。” “这姑娘这样娇小,药效加倍。” “熬点药吧,熟地黄和黄连,再配上龙胆草和苦参。” 谢昭昭听着舌尖都发苦了。 这些草药可都是极苦的药草,还配在一起! 陆景荣又说,“到时候再扎针,她应该能行,先熬药。” “行……” 谢昭昭让红袖按照陆景荣的吩咐去抓药。 此时天已经灰蒙蒙的,红袖带着大理寺的令牌,找了附近一家药铺,很快将药材买来,按照陆景荣要求去熬。 没一会儿整个院子都是那种又苦又腻还有些呛鼻的气息。 谢昭昭和红袖红霞都是整夜没有睡。 在这样的气息之中,半点都感觉不到困倦,只觉精神百倍。 很快,红袖把药熬好,拧着眉头端过来,红霞捏开那女子下巴,红袖把药灌进去。 那女子连喝几口,眉头紧蹙,但不见清醒迹象。 “你来。” 陆景荣说着把针囊递给谢昭昭,并且说了几个穴位。 谢昭昭迟疑:“我?” 尽管她熟记穴位,并且陆景荣也提点过下针手法,但谢昭昭从未对人用过针。 第344章 庸医 “嗯。”陆景荣点点头:“你来,这是个刺客,你扎深了扎浅了都没什么的,对不对?况且那几个穴位不要命,无非就是醒不醒,不醒多扎两下,权当练习了。” 谢昭昭默默。 这人,这种时候还记得教导她医术呢。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 谢昭昭接过他的针囊上前蹲下,按照陆景荣说的顺序刺入那女子穴位。 女子眉心紧蹙,但没醒。 陆景荣说:“深些。” “好。” 谢昭昭点头后又将那些针都刺深了些,果然那女子发出一声痛苦压抑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她拧着眉头看了谢昭昭以及陆景荣几眼,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针,咬牙说道:“你这庸医,扎歪了。” 谢昭昭:“……” 红霞和红袖也哑口片刻。 陆景荣走过来查看了一下,皱眉说,“是有一点点歪,不过有用就好,她醒了。” “嗯。” 谢昭昭点头,也是没什么可尴尬的,敏锐地问道:“你懂得医术?” 那女子垂头闭眼,缓缓喘息,似乎在养神。 谢昭昭也不着急。 等了片刻,那女子缓神一阵,不答反问:“你姓谢吗?” 谢昭昭蹙眉,细细打量着女子并不开口。 女子又说:“是不是凉国公谢威家的小姐?” 谢昭昭问道:“你知道她?” “何止是知道……”女子虚弱地垂着眼帘,“我、我看过你的画像,我腰间有个荷包,你打开瞧一瞧。” 谢昭昭目光落到她腰处,的确有个鼓起的地方,便探手过去。 红霞冷道:“小姐小心她使诈。” “嗯。” 谢昭昭应了一声个,谨慎地挑开那处鼓起,里面果然有个荷包。 谢昭昭只看了一眼神色便陡然一变,“你从何处得来这个东西?说!” “是这荷包的主人给我的。”女子虚弱道:“不管你信不信……这里头还有个东西。”m..nět 谢昭昭立即打开。 荷包里是个血玉的戒指,也是谢昭昭熟悉的物件——这是她当年送给四个谢长珩的及冠礼。 第345章 朝廷律令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名讳?” 中年将领嗤笑了一声,“见你是个丫头才和你多说两句,不然早冲进去了,快些吧。” 谢昭昭淡笑道:“抱歉,人是我抓的,就不能给随便交给你。” “什么?” 中年将领眯起眼睛,既诧异人是她抓的,更诧异她的语气,“你不交?” “是。”谢昭昭无所畏惧地说道:“别说是你来,就是你们启州司马夏元飞来了,我依然不可能把人交给你们。” “好你个臭丫头,你竟然敢直呼我家司马大人的名讳,岂有此理!” 中年将领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臭丫头给我拿下,再冲进去把那个山精野怪拖出来带走!” 随着一声“是”高声应下,一群士兵上前,手中长矛朝着谢昭昭面前逼去。 谢昭昭眸中有冷光划过,缓缓握住腰后鞭子,声音淡漠:“我劝将军不要随意动手,这是朝廷驿馆,并非能动刀枪的地方。” “朝廷驿馆又如何,这启州城内就没有我们不能动刀兵的地方。” 那中年将领见谢昭昭面无表情,但容颜绝美英气,忽然之间笑容变得下流猥琐起来。 “小丫头,你是不是怕了?不如你叫声好哥哥,随哥哥回去,给哥暖暖被窝,哥哥就不和你计较今日的事情了。” 谢昭昭笑道:“那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昭昭手中软鞭忽然挥出。 那中年将领哪里知道她在这多人面前竟然还敢突然出手,竟被一鞭打的摔倒台阶上。 还不等爬起来,谢昭昭另外一鞭又挥来。 那鞭尾长了眼睛一样缚住将领双手,谢昭昭脚尖一点,踢中他某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瞬,谢昭昭穿着白色短靴的脚踩在了那将领的脸上,“看来你没这个本事。” 其余士兵面色大变更为逼近。 有人喝道:“放肆,还不赶紧将我家将军放开!” 红霞冲上前来,把谢昭昭手上鞭子接过,也将那中年将领押跪在驿馆门前。 谢昭昭朗声说道:“驿馆为朝廷在各地所设,是为方便朝中信使、官员沿路休息之所在,地方大营中的将领归属军中管辖,没有朝廷调令不得擅自离开军营,更不得私自带兵入城!” “你们领了谁的命令,私入城中惊扰百姓!” “难道是你们夏司马命令你们来的吗?如果是,那么司马大人当真是嚣张跋扈,竟敢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中!” 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 虽不知谢昭昭是何身份,但就这朝廷律例几个字压下来,也叫这些士兵迟疑却步。 被谢昭昭制住的那个中年将领想出声却是不能,铁青了一张脸瞪着谢昭昭,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 另有一个将领打量谢昭昭穿戴气度,开口朝廷闭口律例,而且身手极为厉害,瞧着情况不太对,当即笑着走上前来。 “误会、误会!我们司马大人并非是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中,让我等前来我并非为了惊扰百姓。” “相反的,我们就是为了解除百姓恐慌。” “哦?” 谢昭昭挑眉笑:“愿闻其详。” “听闻驿馆之中抓到了那扮做山精野怪吃人的怪兽,司马大人怕驿馆人手太少,控制不住那怪物,所以派我们前来帮忙的。” 谢昭昭笑意加大,“如果方才那位将军有你这般客气,咱们也不至于闹到如此的份上。” “是、是。” 将领赔笑着说:“他也没有恶意的,就是火气大了些。” “火气大?”红霞冷笑着说道:“开口便是下流调戏,你管这叫火气大?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竟敢对她出言调戏,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那将领脸色微变,思忖谢昭昭身份不低,赶忙又说:“这……军营里大家免不得说些浑话,他一时走了嘴,还请、请姑娘大人大量。” “好说!” 谢昭昭抬手示意红袖把人松开。 红袖很是不甘愿,一脚把那将领踢的滚下台阶,面朝下扑在马匹前面。 几个士兵连忙上前把人扶起,却发现那中年将领被点了穴动不得也无法说话。 后面态度较好的将领就赔笑着要和谢昭昭说什么。 谢昭昭淡道:“我可以不追究,但不会给他解穴,你们就这么带他回去,告诉你们司马大人,这怪物我们既然抓的到,那就守得住,不必他来帮忙了。” 将领只好应是,又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只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官而已,不值得各位过问,你们走吧。” 将领犹豫再三。 别看谢昭昭语气算是客气,但态度其实很强硬,一旦抢人这里必定要动起手来,引起骚乱,传出去的话,启州兵马随意进城,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而且这女子看起来并不好惹。 将领觉得大理寺小小官员不会有如此气度。 因而思量再三,他还是带着人立即离开了。 这一行人走了之后,红袖气恼道:“什么东西,竟敢对小姐说这种恶心的话!” “好了。” 谢昭昭眉心蹙起,“快些进去吧。” 红袖应下,随着谢昭昭一起进去的路上,谢昭昭忍不住问道:“先前传给殿下的信送出去多久了?” “七天有了。” 当初离京前往启州,就想到来了此处可能无人手可用,因而传信给云祁借调玄甲军。 如今看这情况,启州司马也搅合在里面。 启州的司马掌管大营五万守备军,如果他要动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能用朝廷律例吓住他们,下一次未必。 七日,飞鸽传书信怎么也该收到了。 云祁会让玄明前来吧。 谢昭昭不由地想,还是手上有兵心里踏实些。 这要是搁在前世,她不至于这般束手束脚。 坏就坏在今生一切都稳妥发展,她只是内宅女子,不是战场将军,除了自己的十八武婢再无可调兵力。 现在只能寄希望与云祁身上了。 此时陆汉秋已经去刘洪生那里借调启州府的卷宗以及地质图纸,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有所收获吧。 谢昭昭进了驿馆一路往前,刚到二门那里,红霞快步跑了出来:“小姐,那个姑娘醒了!” 第346章 秋水 谢昭昭一听,顿时加快脚步。 因与四哥有些关系,谢昭昭让红霞帮忙处置了这个姑娘的伤口,安顿了一间十分干净的房间。 此时那姑娘正靠着靠垫,陆景荣帮忙诊脉。 “怎样?”谢昭昭走近问。 “挺好。”陆景荣收回手说:“她中的镖是淬了迷药的,不要命,我们灌的药和扎针也不要命,她就是虚弱些,不过现在比早上那阵好多了。” “你想问什么都好问。” 谢昭昭一喜,朝着陆景荣道了声谢之后到了床边去。 “我叫秋水。”那姑娘不等谢昭昭询问,便弱弱地开口:“我也在找他,只是找不到……又听说你们抓了个人,所以我来瞧瞧。” 谢昭昭琢磨着她的话,忽而问:“所以你以为我们抓住的这个怪人会是我四哥?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测?” “他进了岐阳山庄就没再出来过。”秋水背靠靠垫仰头闭眼,“这整个启州我几乎都翻遍了,哪里都没有,如今你们忽然抓个怪物,是我没见过的,我自然要来看看……” “什么?” 谢昭昭面色微变,“他进了岐阳山庄?” “不错……三个多月前进去的,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水说到此处眼露忧思伤怀,竟流下串串泪珠,“他腿脚不便,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遇到了什么。” 谢昭昭脑海之中诸般思绪乱飞乱窜,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秋水细节。 秋水抹掉眼角泪珠,整理思绪后缓缓开口:“事情还要从一年前说……当时我与他本来先到了京城附近打算回去,但他忽而又说不去了,我们就在京郊百里住了一段时间,采药行医。” “后来我们二人就辗转到了启州来,春天启州这里忽然开始丢小孩。” “朝廷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和他便暗中追查,谁知查着查着,查到了岐阳山庄那里。” “他说岐阳山庄以及方圆三百里,都是岐阳王分封的地盘,事情可能有些蹊跷,要找机会进去探一探。” “正好那段时间岐阳山庄贴出了告示,说岐阳王病重要寻神医治病,他便接了告示。” “本来是我和他一起去的,但是到了山下,那些守山的人说闲杂人等不可以上去,只能让大夫上去,我和他便分开了。” “我在山下等他许久,他都没有下来。” “我要上山那些人也不让,还说他是个庸医早就走了……怎么可能?” “我就守在山下寸步不离,他要走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的医术、他的医术——”秋水看向谢昭昭,“你是她妹妹,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本事……” “他一定是被岐阳山庄那些人给害了,一定是!” 谢昭昭越听神色越发阴沉。 而秋水越说神情也越发悲伤,情绪崩溃,“他出事了、他出事了!” “秋水姑娘!” 谢昭昭连忙安抚道:“你不要激动……你可将你知道的细节都告诉我,我会将四哥找出来。” 秋水含泪点头,将自己能想到的都告诉了谢昭昭。 原来秋水一开始并不知道谢昭昭在这里。 而是看到她的脸才认出了她。 关于谢长珩入岐阳山庄的事情细节非常清楚,何月何日,如何上去,从哪个山口位置,当时的天气。 她说的杂乱,但谢昭昭在脑海之中将这些讯息快速进行了整理。 秋水是会些武功的,也曾试图溜进岐阳山庄去查探,但那山庄实在是戒备森严,她根本没有机会,只能在外围打转。 有另外一个人也进了山庄,并且帮忙传递出消息。 根据传递出的消息,山庄内没有谢长珩的踪迹。 谢昭昭追问:“那另外一个人是谁?如何联络?” “是……”秋水闭了闭眼睛,淡漠道:“一个姓苗的大夫,医鬼,你知道吗?” 谢昭昭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府上的苗先生吗? 因为云祁帮他找女儿还给自己下了软筋散,后面隔三差五神龙见首不见尾。 谢昭昭曾问过云祁,说是知道女儿踪迹跑去寻了。 此时苗先生竟会在岐阳山庄? 谢昭昭打量了秋水几眼,暗暗思忖这姑娘和苗先生以及和四哥的关系。 但也只片刻就收敛思绪。 秋水摇头说:“一开始是靠着药方联络,他会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山庄里没有那些药材,他们就得出来采买,然后我大致猜到他是安全的。” “但是没有你四哥消息。” “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材备齐了,还是那些人发现了什么端倪,再没有出来采买过,这样的联络也就断了。” “原来如此。” 谢昭昭点点头,温声安抚道:“你且先好好修养,我四哥的事情我会全力以赴,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秋水含泪点头。 离开房间之后,红霞走上前来:“这姑娘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不认识她,万一她蒙骗咱们……” “所以要小心一些。”谢昭昭低头看着手上的荷包和玉戒指,“这两样东西做不得假,她必定是见过四哥的,既然一切都指向岐阳山庄,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进去瞧瞧。” “可是——听那姑娘的意思,岐阳山庄不是那么好进的。” “是。”谢昭昭点头,“普通人是进不去,但他们不是找神医么?我们现下身边便有神医,可以光明正大进去。” 红霞眼睛一亮,“是啊,陆先生这么厉害的神医,医术可并不比苗先生的差,若是用这个做敲门砖肯定可以,最好小姐要亮明了身份过去。” “如果殿下那边的玄甲军最近就能到,带着人兴师动众地过去,也不怕他们敢在山庄对小姐和先生做什么。” “是这个道理。” 谢昭昭一笑,“所以现在只等玄明将军到来,另外得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个铁衣人的铁甲弄开,实在不行的话还是用锯吧。” 不过上岐阳山庄需要陆景荣帮忙,谢昭昭之后就到陆景荣那儿去了一趟。 只一说,陆景荣便点头,“如果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看的,我自然没什么废话,去就是了,不过你说的这个铁衣的事情,我倒是想到一个别的办法。” 第347章 云祁 “哦?”谢昭昭喜道:“先生快说,是什么办法?” “我以前曾看过的一些杂书上,有记载一种十分阴毒的方子,叫做化骨散……可在转瞬时间将骨头化成一滩脓水。” “我曾试着做过一点,还拿动物骨头试验了一番,虽说是成效不大好,但用在那铁衣之上,将铁甲化软了,再用锯子应当可以加快一些速度。” 红霞听得是头皮发麻:“化骨散……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谢昭昭也有些不适,不过更冷静:“难做吗?要什么药材?” “我写个方子。”陆景荣当即就到笔墨边上。 谢昭昭走过去帮忙研墨铺纸拿笔,瞧着陆景荣写下那些东西后,拿起方子说:“我让人尽快去准备。” 待把方子递给红霞,谢昭昭又转向陆景荣感慨道:“先生真乃神人,要不是有先生在身边,如今这启州的事情可没那么快有进展。” 陆景荣腼腆地笑了下,“以前看的杂书多,学的东西也多,一直觉得都没什么用处,如今学以致用,能帮上一点忙,我也挺高兴的。” 只是他方子上写的东西,有的比较难寻,因而红霞要花多一些的时间去准备。 晚上,陆汉秋回来便来见谢昭昭。 谢昭昭将启州司马前来要人的事情,以及她问过秋水之后做的决定告诉陆汉秋。 陆汉秋点头说道:“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那就等殿下那边的人马到了,亲自去岐阳山庄一趟看情况。”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红霞找方子上的东西用了三日总算勉强找全,陆景荣便去制那化骨散。 期间那怪人醒过两次,都被陆景荣又弄昏死了过去。 古怪的是,那怪人不吃不喝也不排泄,但每次醒来精神状态似乎异常亢奋,真的就是个怪物模样。 秋水在缓了三日之后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只是当时谢昭昭打出去的菱形镖射中了她的肩膀,伤口有些深,还得卧床休息。 这两日逐渐平静心绪,又与谢昭昭说了一些旁的事情。 谢昭昭才知,她与四哥谢长珩一起游走行医已经有两年了,但是对于二人关系,秋水并不多言,谢昭昭也没有多问。 陆景荣用一日一夜时间做出了那化骨散,又交给陆汉秋让他的人配合锯子去解决那铁衣人身上的铁甲。 因为陆汉秋专门请了刘洪生一起到启州兵马大营去了一趟,那日谢昭昭动手抽伤将领之事,大营方面暂且再没有来寻麻烦。筆趣閣 是夜,谢昭昭看过陆景荣后从他的院子出来,红霞快步上前,“小姐,咱们等的人到了!” “玄明来了?” 谢昭昭喜道,“可算来了……带了多少人,在什么地方?” “是玄明将军,还有……”红霞忽而笑着说:“小姐您亲自过去问吧,我请他们到您房间去侯着了。” 谢昭昭点点头就往自己院中去。 等到了院门之前,只见玄明立在院中树下,平素谢昭昭休息的房门微开,里面亮着烛火。 谢昭昭心里咯噔一下,忽而想起红霞刚才说“他们”,而且……如果是旁人,红霞不会把人带到自己房间的。 心念一动,谢昭昭提起裙摆,快步走进去。 路过玄明身边的时候只飞快朝玄明点点头便当是打过招呼。 吱呀—— 谢昭昭推开房门,果然看到桌边坐着一身玄色锦绣长袍的云祁,正端着杯子抿茶。 “阿祁!” 谢昭昭低唤一声,喜色满溢:“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你不是去冀北了?” “暂时让队伍在亳州附近了。”云祁站起身走到谢昭昭身边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我当初虽是路过启州,但察觉启州情况有异,便留了人暗中查探。” “越查越发现这里的事情复杂,不能小视,因而这次我亲自过来。” “我会在这里停留十日左右,和你与陆汉秋一起解决此处问题,另外,我已经密令京郊玄甲军到了启州附近盘踞,也不怕那启州司马跟我们动粗。” “那太好了。” 谢昭昭满面笑意,“手上有人手心中才不虚——你说十日?现在陆大人那边,百姓都问不出什么来,我们打算入岐阳山庄,希望能尽快查清楚,尽快解决。” 毕竟云祁去冀北的事情是不能耽误的。 云祁点点头,伸开双臂把谢昭昭拥入怀中,“听说你孤身去山谷腹地抓山精野怪,也不多带几个人,万一受伤出事你可叫我怎么办?” 他语气无奈叹息,不像是责怪更像是拿她没办法,“自己的武婢那么多,不知道多带几个到启州吗?” “带的多目标就很会很大……”谢昭昭垂眸看着他精致的领口,“到时候还没到启州,这边已经收到消息,防备起来,那我们到了什么都查不到。” “轻装简从,为的就是突击,让他们疏松防备措手不及,才能有点收获。” 云祁无法反驳,抚了抚她的长发后说:“这事情怪我,也没给你留一些能用的精锐,只记得告诉你启州此处不太平了。” 谢昭昭笑道:“那这次过后你的精锐分我一点。” 云祁比她早回来一年,一年时间,可以筹谋计划很多事情。 而且云祁本身手上就有兵马。 谢昭昭现在却是除了十八武婢,以及京都谢家产业下的那些人手之外再无其他可调配。 这些人,如果是在京城办什么事情,完全是绰绰有余。 但一旦出来到外面,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短时间内想要训练调教一支能堪大用的人手绝不容易。 因而谢昭昭也是厚着脸皮跟他讨要。 讨要来的人手若无大事自然不必动用,但如启州这种情况复杂的,当然是能让人心里更有底气了。 云祁对她自是大方,笑着点头说:“没问题,随你选。” 两人相拥着说了会儿话,又手牵着手到桌边坐下,相互交换知道的讯息。 云祁没想到谢昭昭到启州不过几日,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收获,惊喜意外之余,又觉得他家昭昭儿本该就是这样有能耐的女子,心底很是得意骄傲。 又听她说要亲自去岐阳山庄一趟,云祁面露迟疑。 第348章 齐三公子 岐阳山庄有问题,前去必定危险重重。 但事情涉及谢昭昭的四哥谢长珩,而云祁他现在是暗中到启州来的,并不能光明正大的出面,如此一来,谢昭昭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祁默了片刻,点头道:“那让玄明挑几个得力的人,陪着你和陆景荣前去,我在暗处为你斡旋。” “以你现在的身份,又有玄甲军相伴,除非岐阳山庄想立即造反,否则绝不敢对你做什么。” “嗯。” 谢昭昭也点点头,“咱们要越快越好,否则让他们缓过神可能不太妙,明日吧……明日便递出帖子。” …… 第二日一早,谢昭昭就以谢家七小姐的身份给岐阳山庄递了拜帖。 云祁和玄明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千玄甲军,如今驻扎在城郊五十里外隐蔽处,从京城调来的玄甲军则在启州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山谷之中藏身,可随时策应。 岐阳山庄很快给了回复,邀请谢昭昭前去。 谢昭昭出发之前,云祁派了一队二十人给她,腰间配着大理寺差役所配横刀。biquiu 看体态动作不像是正经的行伍之人,但脚下却十分轻盈,谢昭昭揣摩这些人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不比寻常暗卫死士能耐差。 这队人的头领叫做玄靖,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削男子,目光内敛话不多,举手投足之间对谢昭昭很是恭敬。 云祁帮谢昭昭扶了扶头上琉璃珠花,“小心些,如果在岐阳山庄查探不到什么,就先下山再说。” “嗯。” 谢昭昭点点头,“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冲动的。” “那就好……去吧。” 当下谢昭昭和云祁告别,与陆景荣带着这一队人踏上了前往岐阳山庄的路。 岐阳山庄远在百里之外,谢昭昭他们从驿站出发,路上走的并不快,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岐阳山的山势相较低缓。 层层起伏的绿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琼楼屋瓦,一眼看去景致极美。 因为是递过帖子的,山下也早早有人候着。 见谢昭昭这队人靠近,便有一个看着很是和气的中年男子上前询问:“可是谢七小姐带着神医?” “正是。” 谢昭昭拿出刻有谢家族徽的玉佩自证身份,微笑着说道:“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中年男子连说不敢,“小人只是岐阳山庄一个末流管事而已,贱名不足挂齿,小姐随小人上山吧,我家三公子已经等候小姐多时了。” “好吧。” 谢昭昭和陆景荣随着那中年男子骑马到了山腰处,换乘岐阳山庄准备好的软轿继续上山。 谢昭昭坐在轿内,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沿路情况。 这里虽然看似明处岗哨不多,但暗处绿意朦胧之间影影绰绰,暗哨极多,当得上戒备森严四字。 谢昭昭默默收回视线,知晓等会儿到了山上恐怕要加倍谨慎才行。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两刻钟,软轿终于停下,轿外响起中年男子恭敬的声音,“已经到了,七小姐请下轿。” “好。” 谢昭昭从轿内出来,此时已进到岐阳山庄二门。 庄内可谓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风中带来阵阵花香,谢昭昭淡淡一看,诸多的奇花异草,珍稀品种,有些她都叫不上名目。 陆景荣一下轿子也被那些花草吸引了过去。 还是谢昭昭拉了他一把,才勉强保持一些理智。 “贵客营门,不胜荣幸。” 一道清朗带着淡笑的男音响起。 谢昭昭回眸,便看到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立在不远处。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样貌俊美,姿态也是端方雅正。 谢昭昭猜测,这人就是岐阳王府三公子齐胤然。 岐阳王如今已经七十多岁,齐胤然是他最小的儿子,上头还有长子次子,都在朝中有职务,只是担任的是十分边缘的散官。 平素从不上朝,都在这岐阳山庄之内,在岐阳王膝下尽孝。 岐阳王三子六女,如今都已成婚,可算是儿孙满堂,不涉朝政却不缺银子和尊敬,可算是极为成功的富贵逍遥人了。 如果谢昭昭记得不错,岐阳山庄是老二齐奕然掌事,老大齐敬然是个修仙问道的,不管俗事。 齐胤然就在这时候微笑着说道:“我二哥最近有事外出,府上一切由我暂管,谢小姐……陆神医,这边请。” “好!” 谢昭昭收敛神色,温和带笑,一路随着齐胤然前往会客厅。 其实谢昭昭在很小的时候曾和齐胤然有过几面之缘。 齐家和谢家以及当初开平王于家都是打江山的肱股之臣,老一辈们称兄道弟关系融洽。 齐胤然也是在战争中出生的孩子,比谢昭昭大了六七岁的样子。 当时两家长辈还曾玩笑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 不过也终究是玩笑而已。 本就都是功勋之家还要联姻,那属实会让陛下寝食难安吧? 两家也都心照不宣。 “多年不见,谢小姐可好?”齐胤然与谢昭昭寒暄起来。 谢昭昭浅浅回了句“还好”。 两人又说起各自家人,不过都是点到即止。 很快到了会客厅,齐胤然吩咐人准备茶点,这时候才进入正题。 “这位陆先生就是在宫宴之上为谢小姐批命的那位神仙子吗?听说医术出神入化,先生能前来为我父亲看诊,当真是太好了!” 陆景荣不善交际,便说道:“现在看吗?” 齐胤然大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稍愣了一下,笑道:“先生若不疲惫,那我现在可带先生去。” “好。” 陆景荣就直接站起身来。 齐胤然也笑着起身,“家父住在后头的福寿堂,我带陆先生前去。” 他转向谢昭昭:“谢小姐——” “我也去吧。” 谢昭昭说道:“我是先生的徒弟。” 齐胤然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却也是没多说什么,便在前引路,并与陆景荣说了一下老岐阳王现在的情况。 先前连年征战,岐阳王身上大伤小伤无数。 如今七十多岁身体各方面都不太好了,这些年也找了无数的神医,便连京中的御医,宣武皇帝也曾派过来为岐阳王瞧过病。 但生老病死自然法理,无法违逆。 老岐阳王现在身体很是不好,每日睡得多醒的少,已经好些时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齐胤然说着父亲的身体,暗暗叹息,眉宇之间也有忧虑浮动。 第349章 邻家哥哥 陆景荣“嗯”看一声表示明白了,也不多说。 谢昭昭随在一旁,心中思绪浮动。 陆景荣曾经说过以小儿头盖骨炼药延年益寿的事情,岐阳王身体如此虚弱,要说半死不活也不为过。 就算真的违逆人伦天道,用那方子炼药服用,能救得回来性命? 或许等陆景荣给岐阳王诊过脉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一行人兜兜转转,走了良久终于才到福寿堂。 陆景荣站在门前说:“此处方位极好,适合病人住。” “是吗?” 齐胤然笑道:“先前曾有风水先生看过,也说此处甚好,所以专程辟出来重新修整给父亲住的,看来果真如此,先生里面请。” “嗯。” 陆景荣点头。 福寿堂内下人不多,只有六人,但看起来都是内敛沉稳,十足能干的,年岁也都不小。 一进内室,谢昭昭嗅到一股淡淡的药气。 并不浓烈刺鼻,反而清香好闻。 不像是寻常久病不起之人所居的屋子的状态。 岐阳王躺在床榻之上,瘦的形销骨立,枯黄的皮肉紧贴面甲,还有褐色半块,须发早已经花白。 完全不再是谢昭昭曾经记忆之中那个精壮的老爷爷。 齐胤然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 陆景荣坐在床弦上检查岐阳王脉搏,片刻后看过老人眼球,指甲等处,站起身来。 齐胤然小心仔细地给岐阳王重新盖好了被子也跟出来,“依先生看,家父如何?” “不好。” 陆景荣摇头说道:“已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了。” 齐胤然瞬间脸色发白,唇瓣紧抿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艰难道:“那、那还有多久?” “几个月是有的。”陆景荣说道:“以前用的方子也是对症的,我再加两味药,老人家能舒服些,每日也能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吧。” 齐胤然连忙道谢,并且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送来。 等陆景荣把方子写好,他让人拿下去抓药,转向陆景荣和谢昭昭说道:“二位亲自前来为家父看病,我感激不尽,等会儿略备酒菜,还请二位赏脸。” 陆景荣眉毛微皱,看向谢昭昭。 齐胤然也就朝着谢昭昭看过去,“谢小姐?” “我们走了一路,也的确没吃东西,那就去吧。”谢昭昭笑着说道:“不过陆先生可能会对你家的花园比较感兴趣,如果你让人带他过去瞧瞧,他肯定高兴。” 陆景荣神色讪讪。 但眼神之中却也透露出谢昭昭没说假话。 齐胤然失笑一声,“这有何难?” 当即他便叫来身边长随,带陆景荣前去,并且发下话,“先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采摘。” “好。” 陆景荣也不客套,应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 下人们去准备饭菜,齐胤然看岐阳王睡得安好,便和谢昭昭从房内退出来。 两人说起来也是小时玩伴,只是后来天下大定,齐家退的早,这才十来年没见过。 如今见了,齐胤然又说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来。 谢昭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 齐胤然又说起谢昭昭婚事,“你与定西王殿下被赐了婚,想来来年就要完婚了吧?恭喜啊,当初还以为你会和楚……这个人,外表看着谦和磊落,万万没想到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还好你与他婚事不成,不然你这辈子要被他害了。” “嗯。” 谢昭昭点点头,“与他婚事不成,也算是因祸得福,是好事……你呢,听说你娶妻生子,嫂嫂和孩子可好?” 齐胤然面露幸福之色:“他们都很好,不过最近你嫂嫂带着孩子去岳丈家中了,不然可以为你引荐一下,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若是与你相交肯定很是愉悦。” 谢昭昭轻笑:“这是说我也大大咧咧了。” “我可没有……你啊,是有慧心的女孩子,你嫂子这点可比不上你。” 两人相视一笑。 小时候的点点情谊在交谈之中被勾起许多。 齐胤然也便如同个大哥哥一样,亲切而让人舒服。 但谢昭昭却没被这点滴温情激的忘记了初衷。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谢昭昭温声询问:“对了,我四哥先前曾送过信,说老王爷身体不好,发了告示寻神医,他正好在启州,便过来了一趟。” “是来过。” 齐胤然点点头,“父亲现在用的方子就是当初谢四公子开的,哎……其实当初你四哥就说过,父亲这身子是熬不了多久了。” “平素吃了药醒的时间少,睡的时间多,就是撑着日子而已。” “但是为人子女,总是希望父母能多福多寿,便是醒的时间少些,也总希望他能多撑些日子。” “是这个道理。” 谢昭昭点点头,“那四哥在此处停留的时间久吗?齐三哥与四哥也是幼年就相识了,可曾见他身边跟着个姑娘?” 说到此处,谢昭昭眨着眼睛小声说:“听说很漂亮的,似乎是四哥的红颜知己。” “这我倒是没见过。”齐胤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怎么听说这个的?你四哥见我时可说了,都许久不曾回家了。” “就算是有家书送回去,估摸着也能与你这小丫头说这个吧!” 谢昭昭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我啊,还有证据,等我找到了四哥就好好问一问他。正好我娘为了我们兄妹几人成婚的事情焦头烂额。” “他有了红颜知己就赶紧定下,这样也让我们其他人喘口气。” 齐胤然失笑片刻。 谢昭昭又笑问:“对了,我四哥是什么时候离开岐阳山庄的?” “这……” 齐胤然神色略有些复杂,片刻后叹了口气说:“你四哥是上个月走的,他走的不太高兴,说来也是我岐阳山庄待客不周。” “怎么了?是有什么误会吗?”筆趣閣 “哎……” 齐胤然又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是这样……你四哥帮父亲开了方子,照看他的病体,但是一直没有好转,后来又有别的医者上山。” “那医者是个老先生,用药的手法和四哥有些差异,见解分歧。” “当时我二哥还在山庄,觉得试一试或许能有些不一样的效果,但谢四哥坚持他自己的方子,说那老先生用药刁钻,父亲身子已经十分虚弱,撑不住那般刁钻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