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阿拉斯加》 1. 第 1 章 晚上十点,Echo酒吧门口,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跑缓缓驶停。 酒吧的泊车员恭敬地迎上去,拉开车门。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略一点头,便往酒吧门口走去。 走进酒吧,震耳的歌声和人声传来,乐声刚好有个停顿,像是故意的留白。这个空档,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入口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量很高,英俊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齐整,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 这样的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视线,更何况,这是在C市最大的GAY吧。 李经理忙迎上来:“沈先生,今天还是老位置吗?” 沈书临微微一笑:“随便坐坐。” 李经理哪敢对贵客随便,领着他到一个较为清静的角落坐下:“今儿新来了一批酒,尝尝鲜?” “行了老李,你去忙你的吧。”沈书临说,“有事我会叫你。” 李经理这才离开。 Echo是一家高端会员制GAY吧,最低档的普卡年费都不便宜,银卡、金卡和钻卡就更不必说了,一年的年费相当于工薪阶层好几年的工资。但沈书临手里的却是终身钻石黑卡,这卡从Echo开业至今,也只办理了一张而已。 说来奇怪,沈书临来得不算太频繁,不忙的时候会来小酌两杯,勾搭他的人不计其数,他却总是独来独去,极少和人交往,连逢场作戏的伴侣都少有。 一来二去,李经理和他熟了些,终于问出了缘由。 “露水情缘,一夜狂欢?”沈书临说,“我要的不是那些。而且,我有洁癖。” 李经理听出来了,沈先生想要的是长久稳定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要干净的人。这下李经理不得不摇头了,现在这个年代,想在GAY吧里找个干净的男人,那真是槐树上要枣吃——强人所难了。 周五晚上的音乐格外热情,鼓手和贝斯手兴致高涨地伴奏,舞池中,服饰各异的男人在跳舞和扭动。漆成亮红色的钢管上,穿着暴露的男人展现着身材,同四周的人眉来眼去。 沈书临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靠在真皮沙发上。烟刚含在唇间,一左一右便伸出两个打火机来,同时蹿出橘色火苗。 左右两个男人充满敌意地对视一眼,同时道:“让开!” 左边的男人横眉倒竖:“我先来的,你让开!” 右边的男人不甘示弱:“沈先生一进门我就跟着他了,该让开的是你!” 沈书临叼着烟略低下头,避开那两簇火光,从衣兜里拿出火机来,好脾气地冲两人一笑。 正要点上,身后又凑过来一个脑袋:“沈先生,烟不是这么点的。” 他说着,嘴里含着烟从沈书临肩上探过去,将燃着的烟口凑到那根未燃的烟旁。 沈书临拿走唇上的烟,笑容开始冷了:“我不喜欢。” 三个男人悻悻地离开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的鸡尾酒,杯底压着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有的更直接,用马克笔将电话写在了杯壁上。 侍应生端着托盘,将一杯鸡尾酒放在桌上,向不远处指了指,说:“沈先生,这是那位先生送的。” 沈书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染了金发的白皙男子冲他挥手,他收回目光:“不必再送来了。” 烟雾吸入肺中,又缓缓吐出,沈书临的目光从场间扫过,在某处停顿了一下。几十步开外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正低头玩着手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根烟燃尽,沈书临在烟缸里按灭了烟头,向角落走去。 “一个人吗?” 声音沉稳清冽,混在嘈杂的人声和歌声中,却并未被淹没。与此同时,一阵雪松混着檀木的淡香飘来。姜一源抬起头,确定了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答:“不是。” 沈书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介意我坐这里吗?” 姜一源耸了耸肩:“随你。” 这么两句话,再加上几秒的眼神接触,沈书临已经可以确认,这位小年轻不是常混圈的人。无它,眼神太干净了。 “你是什么卡?”沈书临在他身边坐下。 “什么?” 沈书临一笑,并未回答,只是道:“能请你喝一杯吗?” 姜一源看了眼他手里的黑色保温杯:“喝什么?菊花茶还是热水泡枸杞?” 沈书临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薄薄的大片柠檬铺在杯口。他愉悦地笑道:“冰鲜柠檬水也不错,或者——你想的话,热牛奶也未尝不可。” 姜一源嘴角微弯,似乎是想笑,可又止住了。他看向不远处那张堆满了各色鸡尾酒的桌子,说:“你有免费的酒喝,为什么要花钱买。” “别人送的,当然不如自己买的。只有自己才清楚自己的口味,不是么?” “有道理。”姜一源赞同他,慢吞吞地又开口,“不过……你们GAY圈都是这样吗?有几个钱就可以随随便便勾搭任何人,觉得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你是这样想的吗?那很抱歉,你现在找错人了,我不喜欢老男人。” 沈书临刚想说话,兜里的手机震响了起来。他说了声抱歉,拿出手机一看,表情有点微妙。他冲姜一源点头示意,拿着手机快步离开了。 姜一源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看着高大的男人穿过人群,大步往门口走去。中途接起电话,单手拢了拢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 歌声嘈杂,两个男人在旁边的沙发上拥吻。姜一源皱了皱眉,转过身去拿手机发消息:快点,我要走了。 周赫:!!!!!!! 几分钟后,周赫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说:“别急啊,这才几点。” 姜一源不耐烦:“你好了没有?我无聊死了,手机都没电了。” 周赫嘿嘿一笑:“我见到他了,和他跳舞来着,你没在舞池看到我吗?他约在这里见面,我根本不敢一个人来,还好你陪我来了。” 看到桌上的柠檬水,周赫大呼小叫:“谁在酒吧里喝柠檬水?!来来来,兄弟请你喝洋酒。” “我不喝酒。”姜一源道,“你别忘了我的五盒颜料就行。” 他从小画画用的颜料都是国外某个小众品牌,一盒要好几千,放在过去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他和家里闹翻了,他爸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所以他才为了五盒颜料陪着朋友来面基。 周赫却坚持叫了瓶酒,又劝道:“你说你,和你爸闹那么僵干什么?他是不知道你画画的天赋,觉得你是在瞎折腾,但是你看看,咱们学院里哪个老师不说你是天才?你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万一他能理解你呢?对了,过几天你不是要在画廊办展嘛,让你爸去看看,听听看展的人是怎么夸你的。” 姜一源神色冷淡,周赫又道:“……父子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看你爸就是面子上抹不开,你对他服个软,让他有面子,他绝对乐呵呵地解冻你的银行卡,笑眯眯地打钱。” 姜一源还是不说话,周赫便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觉得这地儿怎么样?” “吵,烦。”姜一源这下子开口了,“你是什么卡?” 周赫掏出一张银色的硬质卡片:“普卡。你可别嫌弃,没卡可进不来,会员可以带一个人进来。” 姜一源这下子明白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他问:“你认识一个叫沈先生的人吗?” 周赫正伸着脖子看舞池里的钢管舞,闻言一惊,酒洒了一半出去:“沈先生?是那位沈先生吗?!” “我怎么知道是哪位。”姜一源不耐烦地说,“反正那人一进来,周围的人全部在议论,我听见他们叫他沈先生。” 周赫忙问:“沈先生是终身钻石黑卡会员,据说他年轻英俊又事业有成,还是单身。我从没见到过,你刚才见到了?长得怎么样?” 姜一源很公允:“挺帅的。” 周赫拉着他连声问:“还有呢?他说话了吗?声音怎么样?他还做了些什么?” “他问我能不能请我喝酒。” 周赫倒抽一口凉气。 “我拒绝了,然后……”姜一源回想起那个来电和对方的表情,“他女朋友打电话来捉奸,他慌了,跑出去接电话。” “等、等等……”周赫艰难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沈先生是圈里人,不会有女朋友吧。” 姜一源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是男朋友?反正他挺慌乱的。” “……喏,保温杯都忘了拿。” 黑色保温杯安静地放在桌上。 周赫不相信:“沈先生何等人物,要是有了确定关系的男朋友,他不会再来Echo的。” 姜一源不怎么关心地站起身,走出几步后拧起眉道:“你走不走?再不走学校锁门了。” 周赫忙跟上去。 过了两分钟,姜一源大步回来,黑色保温杯仍在原地。他定定地看了两秒,下定决心般拿起杯子,转身离去。 黑色宾利驶入别墅车库,沈书临熄了火,拨了拨蓝牙耳机,语气颇有些无奈:“妈,我已经不小了,知道分寸。” 说了一路,他口干舌燥,往水杯架摸去,那里却空空如也。 沈母是大学教授,语气温柔,娓娓道来:“之前给你介绍的几个男孩子,都是家世清清白白的,你一概不满意。你答应了妈妈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沈书临头疼:“妈,那是个会员制的正规酒吧,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人,就算有,我也不会去招惹,您不相信我吗?” 沈母只好说:“好吧,那你明天回来吃饭。” 沈书临沉默。 沈母放软了语气:“你这回出差三个月,爸爸很想你。他老了,脾气就是那样,你喜欢男人的事,其实他心里已经接受了,就是嘴硬,你要多体谅他一些。” 沈书临说:“我在D市给您买了个手镯,眼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儿您给鉴赏一下。” 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沈母很高兴,嘴上却道:“怎么又浪费钱?我的镯子多着呢。” “手镯又不嫌多。”沈书临下车,关上车门,又嘱咐道,“今晚要降温,你们注意些,别着凉了。” 沈母呵呵一笑:“明儿当面对你爸说。” A大宿舍。 黑色保温杯放在桌上,里面不是菊花茶,也不是枸杞,而是某种长条形的绿色茶叶。 姜一源若有所思:“没泡枸杞,也不算很老。”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 2 章 第二天一早,沈书临开车去了郊区别墅。 小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沈父坐在门前抽着旱烟,见到沈书临下车,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书临面色不变,递过去一包东西:“在D市的古董市场买的玉石象棋,说是明朝的孤品,您给看看。” 沈父晚年唯爱下象棋,知道儿子是在求和解,脸色好看了些,嘴上却仍阴阳怪气:“就你那破眼神,能买到什么好货,给你妈买了一匣子的假手镯还不够,又开始买假古董了?” “那还给我。” 沈父被哽了一下,怒气冲冲:“还不快去帮你妈做饭!” 听到争吵的沈母赶紧出来,责备地瞪着沈父:“出差时想得不行,人回来了你又开始作妖,能不能好了。” 沈父立刻没了气势,抓着旱烟管,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书临笑道:“妈,没事。” 沈母年过六旬,保养得很好,背不驼腰不弯,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她拉着沈书临进屋:“你别管你爸,一大早就开始念叨了,巴巴地搬个椅子在外面等……” 她接过匣子,拿出翡翠手镯对着阳光看,又戴上老花镜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欣慰地说:“儿啊,买了二十多次假货,你总算买到一回真的了。” “真的?”沈书临不太信,拿过镯子看看,没看出名堂,“和之前的也差不多,还便宜些。” 沈父拿着象棋进屋,沈母怕他俩又吵起来,便拉着沈书临去厨房:“中午吃酸菜鱼,是不是好久没吃过了?” 新鲜鱼片拌入调味料中,沈母娴熟地拿筷子翻拌,让每一块薄鱼片都均匀地裹上料汁,等鱼片腌制入味的空档,她提起昨晚的事。 沈书临又耐心解释了一番,说那是个正规酒吧,他只是去坐坐,不会在外面乱来。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沈母的疑虑。 沈母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也别怪妈,妈就是担心你。之前那个姓章的孩子看着是个好的,哪知道会做出那种事,你和他好了三年了,还以为能定下来……” 沈书临切菜的手一顿。他的眼睛有轻微的近视,平时不影响,切菜的时候便戴上了一副窄边金丝眼镜。他推了推镜框,从容一笑道:“妈,都过去多久了,提那做什么。” 他切完剩下的土豆,将均匀的薄土豆片放入凉水浸泡,洗了手,在毛巾上擦干净水珠。 沈母忧心忡忡:“书琴就不说了,早都结婚生子了,书兰还在读大学呢,也交了男朋友。三个孩子里,就只有你还没定下来,妈担心啊……”说到最后,她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哽咽。 沈书临哄她开心:“好啦,以你儿子的条件,还找不到对象不成?我这是待价而沽呢。” 沈母这才笑出声来。 午饭吃得还算和平,饭后沈书临主动提出要陪沈父下象棋,沈父哼了一声,把红子推过去。 厮杀了半个小时,棋盘上只剩寥寥数子,沈父说:“老王和老李,比我小好几岁,人家都抱孙子了。” 沈书临走了一步兵:“您不也有孙子么,大姐家两个娃娃,您喜欢得不得了。” “外孙和孙子,总归不一样。”沈父动马。 “有什么不一样?”沈书临的兵又往前拱了一步,“反正您不会有孙子了,就好好珍惜外孙吧。” 沈父大怒,重重地下了一步棋,棋子在棋盘上受惊跳了跳:“你是要断子绝孙啊!” “断子绝孙也没什么不好,万一我生出个像我这样的儿子,岂不是白白惹自己生气,不如不生。”沈书临面不改色地把兵往左挪,红色的小兵刚好踩在“将”的头顶上,“将军。” “你!强词夺理!歪理!”沈父气得横眉倒竖,正要用将狠狠地踩死小兵,却见中轴线上仅剩一个“帅”,与此同时,红马正在两格之外虎视眈眈。 沈书临将棋子一扔:“绝杀。你输了。” 沈父气呼呼:“再来!”他下棋几十年了,技艺上乘,今天是心绪不宁,被这兔崽子钻了空子。 又下了几局,沈父渐渐立于不败之地。 沈书临明白,他是彻底接受了。 一场持续了三个月的战争消弭于棋盘之上,用了一个下午,达成了父子和解。 又一局结束后,沈书临看了看手表,说:“晚上有个局,改天再来陪你下。” 自以为做出了巨大让步的沈父立刻不干了:“事情一解决就要甩手走人?我告诉你,我随时可以反悔。” 沈书临把手机给他看,消息栏里备注“姜总”的人半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沈老弟,松涛园顶楼包间,七点半。 沈父这下子脸色缓和了:“和老姜有约?” 当年沈父掌舵沈氏集团,事业蒸蒸日上之时,杀出来一个姜猛龙,一下子分去沈氏在A城近三分之一的业务。沈父和姜猛龙斗了十几年,八年前突发中风,当时才二十出头的沈书临被迫接过沈氏,本以为姜猛龙会趁机打击,哪知他竟然对沈书临多有帮助,帮他站稳了脚跟。两家的关系从此缓和下来。 直到今天,沈氏和姜氏在业务上多有交融,姜猛龙时常约沈书临吃饭喝茶,倒像是忘年交。 “去吧,下周过来下棋。”沈父送沈书临出门,心平气和了不少。 傍晚正是出行高峰,从郊区到市中心,一路都是长龙似的车子。等红灯的间隙,沈书临摘下金丝眼镜丢在副驾,捏了捏鼻梁。 约在松涛园顶楼,太郑重了。想到姜总不止一次提起,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有点无奈。 除了圈里人和家里人,他没有对其他人透露过性向,生意场上更是无人知晓。 正想着,车流畅通了。 比约定的时间早几分钟,沈书临来到了松涛园顶楼包间,姜猛龙已经到了,但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目光一顿,沈书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对方看起来比他更惊讶。 姜猛龙丝毫没察觉气氛的异常,将身边的人往前推了推,对沈书临道:“沈老弟,这是我儿子,想着介绍你俩认识认识,就带过来了。阿源,喊哥哥。” 姜一源望着眼前的人。 或许是周赫的话起了作用,他服了软,答应了去认识认识他爸的生意伙伴。来的路上,他爸一直在耳边叨叨,说等会儿要见的人多厉害多厉害,人家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接手家里的公司了,你看你,同样二十多岁,对生意一窍不通,只会倒腾颜料油彩。 他烦得不行,打算等银行卡一解冻就翻脸,服软,服个屁的软,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此时,姜一源笑了笑:“爸,你喊人家老弟,又让我喊哥,辈分错了。” 不等另外两人说话,他又说:“沈先生,请坐。” 沈书临对姜猛龙一笑:“第一次见到令郎,果然出众。” 屁的第一次。 姜一源腹诽,装什么正人君子。 他走到酒柜旁,问道:“沈先生喝什么酒?”挑衅似的又道,“菊花茶很不错,或者——你想的话,滚水泡枸杞也未尝不可。” 他把昨天的话扔回去了。 沈书临八风不动地一笑:“多谢。不过要开车,今晚不喝酒。” 姜猛龙见两人相谈甚欢,呵呵一笑道:“沈老弟说了不喝,阿源你别拿酒了,过来坐吧。”他和沈书临是多年好友,对方说了不喝,他自然不会劝酒 姜一源走到桌边坐下。 昨天他拒绝酒,今天对方也拒绝酒。 扯平了。 姜猛龙开始说些生意上的事,沈书临和他相谈甚欢,又说起最近合作的项目。吃到一半,姜猛龙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有些歉意地说:“我去接个电话,阿源你招呼好沈老弟。” 顶层包间大而奢华,隔音极好,门一关上,下层的嘈杂一点也传不上来。 姜猛龙一离开,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书临拿起烟盒,略略冲姜一源点头示意,走到窗边的吸烟区。 一根烟含在唇间,裤兜里的打火机还没拿出来,一簇火光递到了嘴边。 火光离烟头还有一寸,像是故意留出的距离。等烟头往下低一分,或者火光往上抬一分。 可两人都没有动。 过了十几秒,沈书临略一低头,烟头向下落,与此同时,火苗也向上抬了抬。 烟头正中火心,那一瞬间的动作似是同时进行的,说不清是烟头先落,还是火光先抬。 正巧一阵风吹来,火光摇摇欲熄,可谁也没有伸手挡风。 又过了十几秒,火苗终于又旺盛了起来,点燃了烟头。 可烟头没动,火苗也没动,一指长的烟已经烧掉了一大半。 沈书临深吸了一口,两指夹着烟从唇上拿下,抖落烟灰,退后一步道:“谢谢。” 随着这两个字说出口,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逝。方才时间仿佛静止了,或者是被无限拉长了,又或者来到了真空中。 “不谢。”姜一源把火机扔在桌上,“我爸让我招呼好你。” 姜一源站在右边,沈书临换了左手拿烟。 “沈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理由?”沈书临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目光淡淡的。 姜一源说:“我给你点了烟。” 沈书临淡笑:“果然虎父无犬子,姜少爷很会做生意。”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姜一源便问:“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他倒也不是特别关心,只是有点好奇。周赫坚持说不会是女朋友,也不会是男朋友,他是不信的。 不然怎么会一脸被捉奸的无奈神情。 沈书临说:“这也是令尊让你问的吗?” 姜一源也不气馁,走到酒柜边拿了一瓶红酒:“好吧,换个问题。” 他撕开瓶口的封纸,把螺旋刀转入软木塞,刀口在瓶口一抵一按,轻巧地拔出了木塞,醇厚的酒香混着橡木桶的气味飘开。 “沈先生会喝酒吗?” 姜一源往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握着杯茎缓缓转动,让红酒更快醒发。 他望向沈书临:“嗯?” 深宝石红的酒液在透明的杯中晃动,浓郁的赤霞珠芳香弥漫。两人面对面站着,沈书临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将烟头扬至身后,掸了掸烟灰。 “姜少爷会喝酒吗?”他不答反问。 “我……” 包间门开了,姜猛龙从外面进来。 “对不住啊沈老弟,公司有点急事,耽误了这么久,来来来,继续吃。” 沈书临在烟缸里按灭了烟,向餐桌走去,擦肩而过时,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飘入了姜一源耳中。 “昨晚,是我妈。” 姜一源握着酒杯站在原地,姜猛龙道:“阿源,过来坐,怎么开酒了?” 姜一源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说:“我想喝。” “客人都不喝,你喝像什么话。”姜猛龙道,“好了,你出去转转,我和沈老弟有事情要谈。” 姜一源走出包间,蹲在门口拿出手机。 周赫:卧槽?兄弟你真向你爸低头了?! 姜一源回: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说了陪他应酬一次,就解冻我的卡。 周赫:怎么突然想通了? 姜一源:缺钱。 周赫:你不是宁愿天天吃糠咽菜都不向封建家长妥协吗?!你看上什么想买的了??竟然值得你去卖身?! 他倒也没什么想买的,只是昨晚听周赫说Echo普卡年费五万,突然觉得自己穷得叮当响。当然,他不是为了去开会员,他又不喜欢那地方。 姜一源回复:不关你事,五盒颜料早点给我。 周赫:好的哥。[/敬礼] 包间内,姜猛龙发愁道:“沈老弟,不瞒你说,我这儿子真的让我头痛。生意上的事一概不感兴趣,就爱鼓捣什么颜料油彩,你说说,画画能赚几个钱?家里有公司有资源,费什么力去画那破画!” 沈书临拿了根烟,摸到桌上的打火机,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把烟放了回去。 “令郎喜欢画画?” “可不是嘛,喜欢得很,大学给他报了工商管理,他偷偷改成了A大美术专业。画画不就是个兴趣爱好嘛,怎么能取代事业,你说是不是?” 沈书临想到那只点烟的手,修长有力,手腕灵活,确实是画画的手。 他一笑:“我们这些老男人,哪能知道现在的孩子们是怎么想的。” “唉,唉!”姜猛龙连连叹气,“可不是嘛!这小子倔得很,银行卡给他停了,生活费也停了,人家硬是靠着接单卖画挣饭吃,骨头硬得很!下周还要办什么画展,有这时间,不如跟我学学怎么做生意。” 沈书临道:“男孩子嘛,爱面子,太过逼迫只会适得其反。”他想起沈父。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各退了一步,他答应陪我吃饭,我解冻他的卡。”姜猛龙喝了口茶,“只是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沈书临安慰:“顺其自然。” 姜猛龙惆怅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后,沈书临泡了个澡,换上睡衣,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沈书兰:哥!!!! 沈书兰:办画展的事情,帮我问没有[/星星眼][/星星眼] 沈书临回复:问了,妈不同意。 沈书兰:[/惊哭][/惊哭]大姐呢,大姐同意吗? 沈书临:正是大姐的意见。 沈家三个孩子,大姐沈书琴继承了沈母的衣钵,在大学任教,向来严肃。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沈书琴在家管着弟弟妹妹,直到今日,两人都把大姐当半个母亲看待。大姐决定了的事情,没人可以更改。 沈书临打字:大姐说了,虽然有钱就能办画展,但你画技不精,办了画展更容易心飘,好高骛远,对你的长久发展不是好事。 沈书兰:[/委屈][/痛哭][/眼泪汪汪]但是我好多同学都办了画展了,可以吸引很多同行来品评自己的作品,听取意见才能进步得快嘛……下周又有一个美院的同学要办展了,还是在城中心的知遇画廊。人家也想嘛!!! 沈书临拿毛巾擦着头发,发了条语音过去:“只要你能说服大姐,钱多少都不是问题,哥给你出。但是你要先说服她。” 他突然一顿。 A大,美院,画展,下周。 他打字:你要办画展的同学是谁? 刚发出去,他却像是有了预感一般,答案已经在心里了。 沈书兰:是个美院的大神,叫姜一源。 沈书临失笑地摇了摇头,两天遇三次,还真是巧。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 3 章 姜猛龙果然守信,当天就解冻了儿子的银行卡,还附赠了一辆杜卡迪最新款机车。 骤然恢复经济自由,姜一源只是淡淡的,也没表现出什么欣喜。他在网上订了几箱颜料,换了新的画具,又请宿舍的几位朋友吃饭。 吃完饭后,几人又去了KTV,点了一箱啤酒,抱着话筒开嚎。 姜一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端着杯柠檬水,半天也没喝一口,眼神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赫在他身边坐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扯着嗓子道:“别发呆了!点歌去!” 前面的哥们儿正抱着话筒大吼:“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堪比鬼哭狼嚎。 姜一源回过神来,只看见周赫嘴巴在动,什么也听不清。他皱眉:“听不见。” 周赫奇迹般地识别了他的唇语,又指了指他手里的柠檬水,提高声音道:“酒吧喝这个,唱K还喝这个,不至于吧!” 姜一源这下子听见了,只道:“不会喝酒。” 周赫一脸不信:“你诓谁呢!”又凑到他耳边问,“你这几天怎么了?天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你爸逼你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 姜一源慢吞吞地说:“想画展的事情。” “画展有什么可担心的?”周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趁着有钱,好好体验人生的美好。” 一首歌结束,前面的哥们儿喊道:“老周,你的歌!” “来了!”周赫跳起来,接过话筒,又问姜一源,“你来?” 姜一源说:“不会唱歌。” 周赫切了一声,前奏结束,歌声响起。 “还未戒掉,他留下给我,那动魄惊心……” …… “宁为他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 姜一源觉得闷,放下杯子,离开了包间。 已经过了十一点,头顶钻灯闪耀,纯白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灯光。走廊上空无一人,隐隐的歌声从各个包厢里传出。 姜一源靠在墙壁上,从裤兜里摸出一盒薄荷糖,含了一块在嘴里,慢慢嚼碎。 一阵脚步声和笑声传来,他漫不经心地抬头去看,便见一群人正进入走廊尽头的大包厢,其中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姜一源站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按铃叫来服务生,吩咐了几句。很快,服务生送来两瓶上好的红酒。 “这个留下。”姜一源指了指金边托盘。 服务生不明白他要托盘干什么,但这两瓶酒的提成是他好几个月的工资,当下爽快地把托盘递了过去。 “还有这个。” 服务生低头看向自己的黑色领结,惊讶地重复:“这个?” * 天上人间包厢内。 沈氏集团市场部经理前几天办完了离职手续,市场部商量着搞了一场欢送,又邀请沈总一起。离职的是一位十几年的老员工,是沈父当年的得力干将,沈书临便没有拒绝,打算稍坐一会儿便走。 “想喝什么,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要客气。”沈书临道,“今天我请客,大家好好玩。” 已经离职的蔡经理端着酒敬他,感动道:“感谢沈氏多年的栽培,您今天能来,我真的很感动。” 凌晨有个越洋视频会议,不便喝酒,沈书临便以茶代酒,又说:“不要这么见外,八年前若非你出了大力,沈氏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他说的是沈父中风后的事情。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市场部的人点好了歌,起哄让沈总唱。沈总说不会唱歌,大家不信,又让蔡经理唱。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沈书临坐着听了两首歌,看了看腕表,距离会议还有一个小时。 正准备离开,包厢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男生站在门口,端着金边托盘,盘中两瓶红酒。 男生的目光穿过了重重人群,一瞬间就锁定在沈书临身上,清亮的声音压过歌声。 “沈先生,您点的酒。” 眼尖的人认出了酒标,叫道:“沈总可以啊!这酒十几万一瓶吧!” 好几个人凑过来,有人想拿起酒瓶看,姜一源伸手挡住,只看着人群外的那人。 沈书临开口,声音沉沉,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姜一源唇角微勾,端着托盘走过去。 包厢很大,活脱脱一个大平层。沈书临靠坐在真皮沙发上,衬衫袖子推到肘弯。他两个手肘撑在两边扶手上,十指交叉,看着人越走越近。 姜一源把托盘放在矮几上,饶有兴致地说:“沈先生,又见面了。” 市场部的人精这下子瞧出端倪了,立刻有人移来屏风,虚虚实实地一挡,角落便是一处私密。伴奏也被刻意地调大声,悠长的离歌换成了欢快的乐曲,有人拿着话筒大声唱歌。 沈书临坐着不动,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许久,他说:“坐。” 坐? 坐哪里? 真皮沙发是单人的,角落除了一张矮几,并没有可以坐的地方。矮几上摆了果盘和托盘,显然也不能坐。 除了一个地方。 男人双腿交叠,西装裤下的长腿笔直而有力,隐藏的男性力量掩盖在一丝不苟的黑色下面, 姜一源挑了挑眉,侧身坐下。 雪松和檀木的淡香钻入鼻腔,随着呼吸渗入肺腑。 距离已无比接近。但两人都不肯大吼大叫,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便只能凑得更近,才能听清对方的话语。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书临问。 姜一源侧坐在他的腿上,腰臀处是男人紧实的小腹肌肉。他双手搭住男人的肩膀,凑在耳边:“沈先生还欠我一个问题。” 薄荷糖的清香随着呼吸飘出,沈书临淡笑道:“我不记得答应过。” 那天在松涛园顶层包间,姜一源问了两个问题,他答了一个。可事前他并没有答应过会回答。 姜一源耍无赖:“那你记错了。” “哦?” 男人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露出一小片脖颈。姜一源伸手又解了一颗:“我的问题很简单的。” 不待沈书临说话,他便道:“你的保温杯里泡的什么?” 沈书临道:“菊花茶和枸杞。” 姜一源笑得露出了虎牙:“骗人。我猜啊,是普洱茶。”他用搜图搜了那种长条形的茶叶,网上的人告诉他那是普洱茶,产自云南的西双版纳。 沈书临眸色一深:“杯子在你那?” “什么杯子?”姜一源不承认,“下一个问题……” 沈书临扣住他正在解第四颗扣子的手腕:“姜少爷。” “我好像没答应回答你的问题吧。” 姜一源当没听见:“沈先生……到底会不会喝酒?” 他倾身拿起红酒和开瓶器,撕开纸封,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地将螺旋刀转入软木塞的中部。然后是一抵一按,软木塞被推出,浓郁的酒香弥漫在两人之间。 拔出软木塞时有一个小小的后坐力,瓶口微晃,几滴酒液洒出,落在沈书临被解开了三颗扣子的胸前。 姜一源伸手去抹,再次被大掌扣住手腕。 “姜少爷会喝酒吗?”沈书临声音低而沉,混在震耳的歌声中。 姜一源又耍无赖:“我先问的。” 两人都拒绝过对方的酒,却都不那么甘心。两问之间,是试探,更是挑战。 沈书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偶尔也喝那么一点。” “姜少爷呢?” 姜一源笑了:“我么?我倒是挺能喝的,红的白的啤的,你可以挑挑。” 他拿起高脚杯,往里倒了个底儿。手腕灵活转动,红宝石色的酒液涂满杯壁,挂壁的酒缓缓滴落,酒香已无比醇厚。 他把酒杯递到沈书临唇边。 沈书临说:“空腹喝酒不好。” 姜一源望向果盘,他倾身过去,拎起一串无籽红提。然而倾得太猛,他一个不稳,就要从男人的腿上摔下去。 沈书临单手揽住他的腰。 “谢谢。”姜一源摘下一粒葡萄递到沈书临唇边,“礼尚往来。” 沈书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薄唇微张,含住了葡萄,缓缓咀嚼。 “现在不算空腹了吧?” 沈书临说:“不够。” 姜一源又拿起一颗。喂了五六颗后,沈书临说:“够了。” 深红澄亮的酒液从薄唇进入,经由喉结的滚动,落入腹中。 “沈先生会喝酒,我相信了。”姜一源说。 沈书临看着他:“姜少爷呢?” 姜一源利落地往杯中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仰头喝掉,冲沈书临晃了晃空的酒杯。 沈书临微笑道:“我也相信了。” 姜一源又倒酒,两人共用一个杯子,一人一口,第一瓶红酒很快见了底。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 “沈先生赶时间吗?”姜一源瞥见了他的动作,又去解他的衬衫扣子。 沈书临按住他的手:“这么不规矩,不嫌我是个老男人 ?” “老男人多好啊。”姜一源灵活地挣脱他的手,“老男人玩得起,聚得快散得也快,干净利落,没什么不好。” 沈书临面色一冷,用了些力拿开他的手,声音冷沉:“下去。” 交叠的双腿一动,姜一源便被颠下了地。 “酒钱我会打你卡上。”沈书临一颗一颗系上扣子,淡淡道,“请离开吧。” 姜一源不明白他为什么态度突变,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想是周赫他们打来的。他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了串数字,将纸条压在红酒瓶下面:“记得联系我。”说完便摸出手机,快步离开了。 沈书临点了根烟,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纸条上是一串电话号码。沈书临看了几秒,拿下唇上的烟,用烟头点燃了纸条,等烧到一半,纸条被扔进了高脚杯,浸泡在红酒中。 他拿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 4 章 周五晚上,沈氏集团顶层。 宽大的办公桌前,沈书临签署好最后一份文件,有些疲惫地摘下了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梁,拨了个内线电话:“过来一趟。” 很快,敲门声响起。 “请进。” 秘书林西洵拿着一份文件进来,请示道:“沈总,这是下周的日程安排。” 沈书临接过看了起来,拿起钢笔划去一条:“下午启明那边来过电话,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下周二的会面取消。” “好的。” “城西园林的项目要提上日程,这两天和规划局约好,下周抽一天中午吃个饭。” “好的,沈总。” 沈书临又改了几个小地方,林西洵接过改后的文件,五分钟后便拟了份新的来。 “没问题了。” 林西洵把文件放回隔壁秘书室,再回来时声音轻快:“沈总饿不?吃个宵夜去?” 沈书临站在宽阔明亮的落地窗前,拉上厚厚的窗帘,笑道:“下班了,还叫沈总。” 林西洵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兄弟请你撸串。” 两人是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校友,没少一起疯一起浪。林西洵此人讨厌做决策,却最爱做精细活,把事情交给他,他准能安排得一丝不苟,他也乐在其中。 当年他就对沈书临说:“等回国,你接手了你爸的公司,我给你当秘书。” 他这秘书当得实在是好,工作时间两人是上下级,下班后就是铁哥们儿。这么多年来,两人的交情一直如初。 沈书临披上西装外套:“走。” 两人开车去了城西的大排档。 等着上菜时,林西洵说:“明天你有空没?陪我去画廊逛逛,我要买几幅画挂在新家。” “几点?”沈书临总觉得桌面不干净,拿着纸巾反反复复擦了几遍,“上午要去陪我爸下棋。” 林西洵说:“下午三点。” 沈书临点头:“可以,到郊区别墅接我。” “好嘞!”林西洵听他提起他爸,便问,“你和你爸……没事了?” “嗯。” 林西洵感慨道:“真不容易,为这事,你们吵了有两年了吧?三个月前还大吵了一通,你还借着出差躲了出去……现在你爸点头了,你就没想找个人定下来?” 沈书临抿了口茶水,太淡,他把茶水放到一边,只道:“这事急不来。” “确实。遇到晓玲前,我还打算一辈子不结婚的。感情这事,还得看缘分。” 沈书临笑道:“快结婚的人了,怎么那么多感慨?” “这不担心你嘛。”林西洵老成地叹了口气,“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 沈书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闭嘴吧,越说越离谱。” 林西洵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改口道:“我也算看着你一步一步对家里坦诚的,你……” “吃。”沈书临把一串鱿鱼递过去,“我不信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林西洵果然不说话了,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沈书临开车去了郊区别墅,沈父坐在花园里抽着旱烟。 “入秋了,您别一大早在外面吹风,当心着凉。”沈书临提着水果走过去,劝他,“进去吧。” 沈父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专程在这等你?别自作多情了。” 话虽这么说着,他却叼着旱烟,慢悠悠地进屋去了。 沈母听见声音,迎了出来:“你看看你,回自己家还买东西做什么,快进来。” 沈书临笑道:“秋天要多补充维C,多吃水果。” 下了几盘象棋,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儿,沈书临看时间差不多了,从窗口望出去,果然见林西洵的车正缓缓驶停。 沈父送他出去:“看画展很好,你要多看看这些,提升提升情操,别像我一样——你妈老是嫌弃我一身铜臭气。”他耿耿于怀,长叹了一口气。 沈母是大学教授,文艺素养极高,沈父却是个实打实的生意人,没少被沈母嫌“俗”。退休后他莳花弄草,不时还看看艰深名著,又被沈母说装模作样。 沈书临没忍住笑出了声。 坐上车,林西洵调出导航,语音输入:“去城中区知遇画廊。” 导航系统很快规划出了最佳路线,车辆向前驶去。 听到知遇画廊几个字,沈书临微微皱了皱眉——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很快,思绪定格在了那晚和沈书兰的聊天记录上。 “下周美院的一个大神也要办展了,还是在最有名的知遇画廊,人家也想要嘛……” 沈书临微微叹了口气,世界真小。但他也不至于刻意去避开什么,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毕竟他和对方,不过是有过一点好感的陌生人而已,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而且这一点好感已经和被烧掉的纸条一起燃尽了。 * A大画室。 姜一源上好了最后一笔颜色,放下画笔。他抱胸退后两步,左右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等着油彩干透。 “行啊你,画展还有两个小时就开始了,你还在这里赶工。”周赫凑过来看他的画,“怎么是紫色的云?” 姜一源滑开手机屏幕,不知第几次点进信息和通话,仍然没有新的消息或电话进来。 “那叫钴蓝。或者和它相近的色——你可以说靛蓝、黛蓝、碧蓝、湖蓝,再不济宝石蓝或海蓝也行,但它怎么也不会是紫色。” 姜一源按灭手机屏幕,眉宇间有丝烦躁。 “行行行——”周赫撇了撇嘴,“你这周怎么回事?天天抱着手机看,算了,问你也不会说,来帮我看看,总觉得这画里少了些什么。” 姜一源走到周赫的画布前。画的是一片花海,各色的花争奇斗艳,色彩明亮,非常美,非常丰富。可让人眼腻。 他略一思索,蘸了土黄色,寥寥几笔,画了扇半开的旧窗。用笔并不精细,甚至是随意的。可画面瞬间就变了。 周赫惊呼:“妙啊!我怎么没想到!构图一下子就好看起来了!” 原本漫无边际的一片花海,被旧窗框住,像是推窗看见一片春色,新奇,清新。 “大神就是大神。”周赫毫不吝啬地拍马屁。 姜一源心不在焉,又看了看手机,收起已经干透的画,离开了。 下午三点,知遇画廊人满为患。 这场画展是业界内著名鉴赏家Alex联合画廊主人举办的。Alex看到姜一源的画后,主动提出为他代理,办这场画展。每一幅卖出去的画抽两成手续费,办展的费用由他全权承担。 彼时姜一源银行卡被冻,每天靠接单吃饭,犹豫良久后同意了这场代理。 但此刻,他看着来往的人流,却颇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从侍者的托盘中拿走一杯香槟,姜一源抿了一口,在画廊里漫无目的地转悠起来。 突然,他停下脚步,定定地望向前方。目光落处,一位带着金边眼镜、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双手插兜,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进入画廊,林西洵一边看一边惊叹。沈书临看完一幅转向另一幅时,已经看不见林西洵的身影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 沈书临便放慢脚步,一幅一幅地看过去,他停在一幅画前。 画的名字叫《隙》。画中是仰视的视角,画的是两栋楼之间,露出来的一片天空。两栋楼斑驳陈旧,墙皮灰黑,仰头看见的那一小片天空,却是明艳的紫色,让人眼前一亮。这也是整幅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沈书临目光下移,落在画师的签名上。 阿元。 “沈先生喜欢这幅画?”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沈书临迅速回过神来,下意识皱了皱眉。 姜一源看了一眼画,油彩刚刚干透不久,在开展前半个小时才装裱上,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沈书临冷淡地一颔首,就要大步离去,姜一源却紧紧地跟上去,笑嘻嘻地道:“你喜欢哪些?我买下来送你。” 那天在KTV他留了联系方式,对方整整一周没有联系他,姜一源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他说话不好听,把对方惹生气了。 沈书临停下脚步,声音冷淡:“姜少爷,我们似乎并不熟。” “怎么会不熟?你我都和我爸熟,那怎么不相当于我俩熟?”姜一源没脸没皮地凑上去,满口胡扯。 那晚在Echo,沈书临请他喝酒,他拒绝之余还说了一番话刺对方。本来等着对方反击,哪知对方竟直直地接着电话离开了,简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有丝莫名的失落。 后来在松涛园,对方冷淡之余又带着点隐晦的亲密,那种似有似无的距离感激起了他极大的好奇,于是在KTV时,做出了出格之举。 对方没有拒绝。 一周没有联系,他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做戏,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着沈书临站在他最爱的那幅画前面,那高挺鼻梁上多出来一副金边眼镜,姜一源的心开始痒痒。 衣冠禽兽。他心道。 沈书临对他的胡搅蛮缠有些不耐,微皱起眉,推了推镜框:“姜少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一源见他去摸那副眼镜,心里又是一痒,便道:“我错了。那晚说错话了,我嘴贱,你别生气。” 沈书临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姜一源又道:“你喜欢哪些画,我给你买。” 这霸道总裁的语气让人哭笑不得,沈书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必了。” “你近视啊?”姜一源自顾自说着,“之前怎么没见你戴眼镜?严重吗?还是说这东西只是装饰?” 沈书临不想理会他的聒噪,转身往门口走去。 姜一源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路过那幅《隙》时,他说:“你刚才在看这幅画?是喜欢吗?” 沈书临想到两栋墙皮灰黑的楼栋间露出的天空,他停下脚步,说:“第一次见紫色的云,有些奇怪。” “那不是……”姜一源说到一半打住,笑眯眯地接道,“对啊,紫色,紫色漂亮呀。”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道人声:“姜先生。” 画廊的工作人员道:“姜先生,Alex请您过去一趟。” 姜一源示意知道了,又凑到沈书临身边,问:“你周二下午有空吗?A大有高校篮球决赛,来看看呗?我爸说,你喜欢看篮球。” 沈书临说:“抱歉,我没空。” 工作人员又在催促,姜一源只好离开了。来到办公室,Alex指了指身边的外国人,对姜一源道:“恭喜,Mr.Dave非常喜欢那幅《隙》,他认为能让他从苦难中看到希望,他愿意以五万美元的价格买下。” 金发碧眼的大胡子冲姜一源和善地笑笑。 姜一源说:“抱歉,那幅画已经有人要了。” Alex瞪大眼睛:“谁?能否和那位客人协商一下?Mr.Dave还能再加价。” 姜一源道:“不是钱的问题。这幅画我不想卖了。” Alex着急道:“可是Mr.Dave……” “Alex,抱歉。”姜一源打断他,“如果你觉得可惜,我会把五万美元的画款打到你的卡上,就当是我自己买下的。” 说完,他冲大胡子点了点头,利落地离开了。 闭展后,沈书临回到公司,处理几份加急的文件。 “沈总,您的快递。”前台小姐把一个方形的包裹送到总裁办。 包裹是同城速递,沈书临打开,里面是两幅装裱好的画。 一幅是《隙》。 一幅画的是一大簇热烈的玫瑰,画的名字叫《春色》。 包裹里有一张纸,那是A大高校篮球决赛的入场券。还有一张一指宽的小纸条,写着:来看球,把杯子还给你。 沈书临望着画中的玫瑰,眸光深沉。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 5 章 周二下午开完例会,刚好是五点,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沈书临把手机从静音调回震动,打开消息一看,果然已经有好几条未读。 沈书兰:哥,收拾好啦,老地方见![/比心][/比心] 沈书兰:四分钟过去了……在吗在吗!别忘了你可怜的妹子还在等你QAQ。 沈书兰:十分钟过去了,喂喂喂,我哥呢我哥呢![/惊哭][/惊哭]不会要我自己打车去吧!!! 沈书临回复:抱歉,刚在开会,马上出发。 聊天框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书兰:[/可怜兮兮][/可怜兮兮]那就好,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傅裕不理我就算了,哥你可不能不理我。 傅裕是沈书兰的男朋友,两人从大一交往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却奇迹般地一次也没分过手,活生生一对欢喜冤家。 看到消息,沈书临不用想也知道,两人又吵架了,或者说自家妹子又单方面和人家吵架了。 去学校接人,沈书临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二十分钟后,保时捷停在A大门口。 沈书兰抱着一摞书,正垫着脚在路边张望。 沈书临按下喇叭,沈书兰立刻回望,脸上挂上了笑容,蹬蹬蹬小跑过来。 “哥!” 她把那一摞书放到后座,却不上车,犹犹豫豫地看向球场。 “怎么了?” 沈书兰说:“高校篮球总决赛,傅裕给了我两张票,他打前锋。” 沈书临问:“你要去吗?” 上周他也收到了一张票,当时想看看送票的人想玩什么花样,后来一想却又觉得没必要,再加上一忙起来,很快把事情丢到脑后了。 每月月底,沈家三个孩子都要回郊区别墅陪父母吃饭。从A大开车去郊区要四十分钟,但沈书兰若是想去看球赛,回程的路上开快些,倒也能赶上晚饭。 沈书兰又看了一眼球场,拉开车门坐到副驾,赌气地说:“不去。” 沈书临点火掉头,随意地瞥了一眼球场的方向,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收回视线问道:“他怎么你了?” 沈书兰就等着他开口问,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道:“我给他说了多少次,奶茶只要三分糖,他每次都忘!不知道我在减肥吗,昨天又给我买全糖!哥你说说看,你们男人的记性是不是真有这么差?” 正是下班高峰,路上车流走走停停,沈书临娴熟地见缝插针,很快就开到最前面去。 “安全带系好。”等红灯的间隙,沈书临说,“小姑娘家家,减什么肥?别让大姐听到你说这话。” 听到大姐二字,沈书兰顿时气焰弱了,求救地说:“大姐今晚肯定会批我,她一直觉得我想办画展是不务正业……哥,你要帮我!” 绿灯亮了,沈书临踩下油门,轻笑道:“你自己给大姐说去。” 沈书兰哀嚎。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郊区别墅外。 看到旁边停的另一辆车,沈书兰缩了缩,跟屁虫似的抱着书跟在沈书临背后。 大姐一家果然已经到了。 沈书琴在大学任文史教授,长发垂腰,气质优雅,但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 沈书兰立刻又往沈书临身后缩了缩,当自己不存在。 沈书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躲什么?每次都抱着一摞书,也不知道抱给谁看。” “姐。”沈书兰弱弱地喊了一声,像蜗牛一样缩在一边,偷偷观察。 沈书临笑道:“姐,你也别太严格,她的想法是好的嘛。” “就是。”沈书兰小声道。 沈父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拉着沈书兰问学校里的事情。三个孩子里,大女儿是个严肃的说教官,儿子和他不对付,沈父最宠爱的就是小女儿,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闲话了几句,姐夫指了指棋盘,问沈书临:“来一局?” “来。” 两人下棋,沈父抽着旱烟在一边看,不时啧啧地摇头,沈书兰就在旁边说:“爸肯定能杀得他俩片甲不留。” 哄得沈父直乐呵,得意道:“那是。” 沈书琴端来一盘水果,瞥了一眼沈父手里的烟斗:“爸年纪不小了,烟还是能戒就戒。” 要说沈父最怕的,一是老婆,二就是大女儿,嘴里说着老头子哪能不抽烟的,手却很听话地放下烟斗,趁母女二人看不见时,偷偷吸一口。 饭菜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沈书琴果然批评了妹妹一顿,沈书兰耷拉着脑袋挨批,却偷偷给沈书临递眼神。 沈书临便道:“姐,书兰最近挺用功的,办画展也是想进步嘛。” 沈书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让你给她当说客?” 沈书临没话说了,给妹妹递了个眼神:爱莫能助。 却听大姐又道:“现在先扎实用功,画展的事情,等你大四再说。” 沈书兰立刻雀跃了:“谢谢姐!”同时暗暗向沈书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沈书临心里轻笑。 两个侄子坐在沈书临一左一右,叽叽喳喳地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星星为什么在天上呀,月亮为什么圆了缺缺了圆呀。他们最喜欢这个舅舅了,每次见面都恨不得黏在舅舅身上。沈书临就耐心地用浅显的语言讲给他们听,俩小人不时惊呼出声。 吃完饭后,沈书临主动洗碗。 “你和爸说开了?”沈书琴走进厨房,倚在门上问他。显然沈母已经告诉了她。 “嗯。”沈书临用手腕把落下来的袖子推回肘弯,冲干净盘子上的泡沫,放到干净的那一堆中。 当年向家里坦诚性向之前,本以为大姐会是第一个反对的,哪知大姐竟然什么也没有多问,默然地支持了他。 沈书琴又问:“你现在有约会对象吗?” 大姐的问话永远这么直接,沈书临有点无奈,道:“没有。” “别的我不管。”沈书琴走到他身边,语气中带着给学生上课的严厉,“我不管你们这个圈子是什么样的,你不准在外面乱来,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让爸妈打断你的腿。” 沈书临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是。” 沈书琴神色缓和下来:“我会帮你多留意,大学里有好几个单身的男教授,人还不错。” 她一直觉得生意人该配文化人,才不会一身铜臭气。 “……姐,不用这么操劳。”沈书临将洗好的碗盘放入橱柜,在毛巾上擦干手,拿出震动的手机。 有一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两分钟前。 那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却莫名眼熟。 18XXXXXXXX68:下午你没来,今天零点在嘉和广场西门,杯子还你。等你。 沈书琴问:“你平时忙,也别忘了多喝水。之前我送你的保温杯呢?” 沈书临关上手机,若无其事地道:“在公司里,忘拿了。” 陪沈父下了几盘棋,又逗两个小侄子玩了一会儿,沈书临带着沈书兰告辞,沈父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 夜色已深,沈书临把妹妹送到学校门口,目送着她进入校门,确保不会有危险后,才收回目光。 他看了一眼腕表,23:43。 黑色保时捷在空旷的大街上掉头,飞速而去。 00:05,嘉和广场西门。 街道空旷,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留下远去的尾音。 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 十月底,天已经凉起来了,熄火十分钟,车里的温度便降得很低。 沈书临把车窗完全摇下,掸去烟灰,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便灭了。 手机电量已经见红,号码拨过去还没接通,手机便自动关机。 沈书临又点了一根烟。 00:20,街道上仍空无一人。 第三根烟含在唇间,并未点燃,沈书临发动车子,正要踩下油门,却听一人喊道:“阿临!” 听到这个声音,沈书临握方向盘的手一僵。 那人又道:“是你吗?我认识你的车子,是你对不对……”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了驾驶座的窗边。车窗是完全摇下来的,那人扒住车窗,惊喜道:“真的是你!” 一阵酒味扑面而来,沈书临皱起眉头:“章行,你在这做什么。” 章行醉醺醺地说:“快半年了吧……我真的……”他摸出打火机往沈书临两指间的烟上凑去:“又忘带火机了?我记得的……以前也总是我为你点烟……” 沈书临移开手,冷声道:“让开。” 章行突然痛哭起来:“我错了……真的错了,和他上床只是为了刺激你,分手第二天我就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书临面色一冷,一踩油门,车子向前驶出几米,章行被惯性带得跌倒在地,却又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快步走上去扒住窗口。 “求求你,至少让我再给你点一次烟……” “大半夜你在这里等谁呢,承认吧,就是缘分,我们才能在这里遇到……” 面对章行,沈书临是一个字也不想说,正想重重一脚油门把人甩开,却听前面传来一句怒吼:“操!!!谁等你了,他等的是我!!” 一辆纯黑色杜卡迪机车在前面疾停,轮胎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尖利的刹车声,空气中泛起焦糊味。 从机车上下来一人,大步走来,重重一拳砸在章行脸上。章行本就醉酒迟钝,被按在地上接连砸了好几拳才回神,怒道:“你他妈谁啊!” “你爷爷!” 姜一源气疯了,他十一点半就在西门等着,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也没见着人影,手机也打不通。满心窝火地骑着机车转圈,就见久等不至的人在这里和别人拉拉扯扯。 气死了! 他简直没法思考,把人按在地上狂揍,只感觉心里有气没地方发,一拳更比一拳狠。章行抱着脑袋翻滚躲避。 一道清冽冷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够了。” 姜一源哪里听得进去,还要继续揍,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对方加重了语气:“阿元。” 皮肤接触的瞬间,姜一源的火气一下子消弭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睛:“沈先生喊我什么?” 章行停止了翻滚,捂着流血的额头问:“你喊他什么?” 沈书临只道:“报警,我手机没电了。” 原来是手机没电了啊,并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姜一源心里的火苗完全熄灭了,当即掏出手机报了警。很快,章行因为醉酒闹事被警车拉走了。 空旷的大街上,黑色保时捷旁边,两个人对站着。 姜一源说:“他是谁?!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就在这里和他拉拉扯扯,还要他给你点烟?” 沈书临皱眉:“你在哪里等?” “西门啊。”姜一源不假思索,“沈先生不会不认识方向吧?” 沈书临说:“把你手机上的地图打开。” “干什么?”姜一源点开地图软件,口中道,“地图上这也是南……” 他哑声了。 定位的尖点位置,赫然写着:嘉和广场西门。 沈书临倚着车壁:“不认识方向的是谁?”已近凌晨一点,又发生了刚才的闹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低沉。 姜一源嘴硬:“看错了。” 沈书临道:“你是怎么判断方向的?” “上北下南左西……”姜一源挠了挠头,声音越来越小。 沈书临捏了捏鼻梁,道:“多谢你跑这一趟,杯子还我吧。” 姜一源道:“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想不想兜风?” 月色下,纯黑色的杜卡迪机车傲然地矗立在原地,流线漂亮,像中世纪的战马。 沈书临反问:“兜风?” “很爽的。”姜一源利落地跨坐上机车,拍了拍后座的位置,“来。” 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军绿色工装裤,长腿够到地。头发用发胶抓过,整一个帅气的小年轻。 沈书临觉得自己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小年轻的机车后座兜风。 杜卡迪马力十足,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整条街都是引擎的轰鸣声。 “慢点。”沈书临没忍住,握住姜一源的肩膀,又说,“小心行人。”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姜一源没听清,喊道:“你说什么!” 沈书临刚想提高声音重复,抬头却见大街一眼望到头,一个人也没有,便把话咽了回去。 八十迈。 九十迈。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冲入夜色中。 渐渐的,机车减速,停在一家夜宵店前。 老板很热情地迎上来,给两人倒了茶水。 “请你吃馄饨,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好?”姜一源趴在桌上,盯着对面的人。 他心里清楚得很,那天送画,对方只原谅了他一半,还有一半没原谅,所以没来看球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开始的那一点不甘心似乎越积越多,让他心里发痒。 “你没来看我打球,所以没赢。” 沈书临自然不会当真,听听就过。他早已过了被甜言蜜语打动的年纪。 姜一源又道:“刚才那个是你前男友?怎么分的?” 沈书临说:“抱歉,不方便透露。” “你的眼镜呢,怎么不戴了?”姜一源东拉西扯:“教我抽烟吧。” 烟已经烧到一半,沈书临抖落烟灰,说:“这是最后一根。” 姜一源耍无赖:“我们还共同喝过一瓶红酒呢。” 沈书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只剩半根的烟递过去,姜一源伸手去接,他却又收了回来:“小孩子,抽什么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火光明了又暗,烟烧完了。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缸里。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 吃完馄饨,喝了半碗热汤,沈书临看了眼腕表,凌晨1:30。 “赶时间?” “很晚了。”沈书临说,“老男人需要早点睡觉,养生。” 姜一源打开手机扫码付款,刚扫上,还在转圈,手机屏幕突然一暗,自动关机了。等待的那一个小时里,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手机电耗光了。 姜一源:“……” 他尴尬地问:“你有现金吗?” 沈书临的钱包和没电的手机都在车里,西装裤里自然也不会装现金。姜一源就更不用说,现在的小年轻早就不知现金为何物了。 沈书临沉默地盯着他,表情说明了一切。 姜一源凑过去悄声道:“一起跑路?你先上车,我跑过来骑上就走,老板绝对追不上。” 堂堂沈总竟然沦落到为了两碗馄饨钱跑路,简直啼笑皆非。 “……”沈书临拿出车钥匙递过去,“去我车里拿皮夹。” 姜一源骑上机车扬长而去,留下满街轰鸣。二十分钟后他回来,用一张二十块钱的人民币换回了被质押的沈总。 杜卡迪载着两人回到嘉和广场西门,沈书临拉开车门坐下,姜一源凑上去趴在车窗边沿:“你的微信不是手机号?” 看来已经试过了。 短短的时间里,沈书临已经决定了一些事情,他漫不经心地一笑:“不是。” “想知道的话,我只说一遍。” 姜一源竖着耳朵听。 沈书临说出一串毫无规律的大小写字母混着数字的组合,然后系上安全带,车窗缓缓升起。 “今天多谢款待。” 黑色保时捷扬长而去。 沈书临不知道姜一源想做什么,但那日在KTV,姜一源有一句话说对了,老男人确实比较玩得起。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有什么玩不起的? 玩玩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次,他要掌控绝对的主动权。 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去摸水杯架,却摸了个空。 保温杯又忘了。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 6 章 沈氏集团楼下,纯黑色杜卡迪机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姜一源倚着机车发消息:在干嘛? 和过去半个月一样,对方没有立即回复。姜一源抬头望了眼顶楼,窗帘遮住什么也看不见。他百无聊赖地翻看起聊天记录来。 那天凌晨沈书临念了一串无序的大小写字母和数字,姜一源记了个大差不离,一路上都默念着。回到宿舍给手机充上电后立刻搜索,看到搜索出的结果,他长舒了一口气。 昵称是沈书临。头像是一壶一杯,壶是紫砂壶,杯是古朴的素胚主人杯,盛满茶水,光线幽暗,看得出是晚上拍的。 姜一源发了好友请求过去。第二天一早,好友请求通过了,他立刻点进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是默认的。内容只有一条,是三月底发的。 “来品今年的明前。”配图像是在森林里,随意拍了几颗大树。定位是云南西双版纳。 姜一源皱眉:“这啥啊?” 他点开浏览器,搜索“明前”,立刻跳出了一堆配图广告。“正宗明前茶叶”“明前毛尖,潮流新品,好货热卖,尽在XXX……”“明前西湖龙井,19.9三斤包邮。” 他手指快速滑动,终于找到一条百科:明前茶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 “哦,茶叶啊。”姜一源了然,想到保温杯里泡的普洱茶,又看了一眼头像的茶壶,得出了一个结论:沈先生喜欢喝茶。 聊天记录有好几页,内容都差不多。姜一源问你在干嘛,对方回复开会,偶尔回复吃饭。 对方很少会秒回,但不会不回,有时会隔一夜才回。疏离冷淡,却又不是全然的拒绝,有时甚至会很耐心、很详细地回复。 比如姜一源发过去的画,沈书临会细细地打出一大段字的评论。 不拒绝,却也不迎合,温和中带着疏离,和那副金边眼镜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姜一源被勾得心里发痒,中午吃过饭后便来到了沈氏集团楼下。这个时间段沈书临一般会不那么忙,回他的消息比平时快,他已经有经验了。 果然,手机进来了一条新消息。 沈书临:刚吃完饭。 姜一源:我在你楼下。 这半个月他蹭他爸的光,三人在外面吃过一次饭。他爸和沈书临谈项目,他还跟着去过沈氏顶层的总裁办,知道那里有厚厚的窗帘。姜猛龙以为儿子终于开窍对生意感兴趣了,乐呵呵地往他卡里打了钱。 沈书临开了一上午的会,匆忙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姜一源的消息。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往下一看,果然看见机车和骑机车的人。他拨通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便接起了。 “来多久了?” 姜一源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半个小时前就到了,只道:“路过顺便来看一眼,刚到。你中午吃的什么?” “饭和菜。”沈书临道,“上来。” 姜一源利落地翻身下车,抬头一看,顶楼的窗帘已经拉开了。他笑眯眯地问:“你现在戴着眼镜没?开会戴不戴眼镜?公司里的员工知道你近视不?为啥有时戴,有时又不戴啊?” 沈书临没空理会他的瞎扯,正巧文秘送来下午的会议文件,便简短地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电子版也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文秘说,“您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沈书临翻了两页文件,点头道:“两点前我会回复邮件,你先出去吧。” 文秘应下离开。 两分钟后,总裁办的门被用力推开,姜一源气喘吁吁地往里冲:“顶楼还挺宽啊,差点没找着。” “站住。”沈书临微皱起眉,“进来前要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姜一源瞪大眼:“不是吧哥,哪来这么多讲究,咱俩谁跟谁啊!” 沈书临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端着玻璃杯喝水,闻言对姜一源抬了抬杯子,示意他在听。 “咱俩可是半夜一起兜过风,一起吃过馄饨,还差点因为吃霸王餐被扣在店里的难兄难弟。”姜一源撑着桌子,“你就这样对我啊!” 沈书临的嘴角扬起一丝微末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下不为例。” 姜一源嗯嗯了两声当做回应,看到桌上那两厘米厚的会议材料,问:“你在忙啊?” “下午有个会议。”沈书临说。 厚厚的浅灰色窗帘里是薄透的窗纱,被风吹得飘起又落下。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在桌上留下一道金色残影。 风大起来,窗纱飘在两人中间。姜一源伸手去拂开,却碰到了另一只手。气氛一下子变得旖旎起来。 “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姜一源说,走过去关上窗户。飞舞的窗纱终于垂落。 沈书临坐回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摸了摸烟盒,却又放开,漫不经心地道:“勉勉强强。” 西装裤随着坐下的姿势绷紧了,有力的长腿交叠,姜一源忍不住一直看,他想起那晚昏暗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皮肤的摩擦和热度。 他走过去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身体紧实而沉密地挨着,两人的隐秘处相贴,同时一震。 “沈先生真小气,这么大的办公室,连一张多的凳子也没有。” 姜一源看着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的衬衫扣子,还有板板正正的灰色领带,心里发痒,想让眼前的男人变得凌乱。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先是伸手解了两颗扣子,又松了松领带,痞坏一笑:“要是我爸知道,他的生意伙伴和他的儿子在这张谈过生意的桌子上干了起来,会怎么想?” “不要说粗俗的字眼。”沈书临很平静,“而且那是不会发生的。” 被解了扣子松了领带,沈书临看起来仍然一丝不苟,金边眼镜后面的目光沉稳又平静。姜一源想把他弄乱,拽着领带往前一拉,两人便呼吸可闻。 “沈先生会喝酒,我信了,那沈先生会接吻吗?”姜一源盯着男人的薄唇。 沈书临反问:“你会吗?” 虽是问句,但语气懒散,带着点笑影儿,像是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姜一源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愤怒地瞪大眼睛:“有什么不会的?!”他说着便不甘示弱地啃了上去。 沈书临感到自己在被疯狗乱啃,口水糊了一脸。他皱眉推开身上的人,姜一源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 “看好,好好学。” 沈书临说着,吻了上去。他显然比姜一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徐进徐退,缓缓深入,沉稳中带着力道。 五分钟后,两人分开,气息都有些不匀。 姜一源喘匀了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操!你之前亲过多少人?!” 沈书临眼神一沉:“不许说脏字。” “操操操!”得经历过多少人才能练出这样的吻技?!姜一源心里莫名烦躁起来,又逼问,“你到底亲过多少人?” 沈书临不语地盯着他,眼神冷冷的。 “操操操操操……”姜一源心里邪火直冒,凑上去又啃上对方的嘴唇,嘴唇相贴还在一直问,“你说不说!” 沈书临捏住他的后颈,把人推开:“你发什么疯?” 姜一源又气,又莫名有点委屈,直直地瞪视着他。 “别的时候我不管。”沈书临说,“我在的时候,不想听到脏字。” “C……”姜一源下意识就要说操,看到对方冷沉的眼神,不甘不愿地憋了回去。 “那你到底亲过多少人?”他不甘心,拽着对方的领带继续问。 沈书临说:“记不清了。”他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说,“老男人么,有几段情史不是很正常?” 姜一源气得不行,可“老男人”三个字是他最先叫出来的,对方拿这话堵他,他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即发泄似的,把桌上的一沓文件扫到地上。 雪花似的A4纸落了一地。 沈书临面色一冷:“捡起来。” “两点半的会议要用到这份材料。”他看了看表,“现在是一点四十分,你有五十分钟的时间,把材料按页标的顺序整理好。” 这沓纸少说也有两百页,姜一源怒道:“我才不!” 沈书临道:“那我只好告诉令尊,他的公子逃课跑来我办公室发疯,二话不说扬了我的文件。你说令尊会不会又停了你的银行卡?” “你!”姜一源双目喷火,“压榨!公报私仇!” 沈书临又看了眼腕表:“四十八分钟。” 对视片刻,姜一源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开始一张一张地捡纸。 沈书临打开电脑,开始看邮件。 捡了几十张,姜一源蹲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是包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两条腿。 对方像是腿上长了眼睛似的,膝盖一动,轻轻撞了撞他的侧脸:“别偷懒。” 姜一源张嘴啃了一口他的膝盖,忿忿不平地又开始捡。 这时传来敲门声,每次两下,敲了两次。 沈书临说:“请进。” 林西洵走了进来,递过来一份文件:“城西园林项目的合同,您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规划局那边已经没问题了。” 沈书临接过放在一边:“好,我开完会再看。” 宽大的办公桌把姜一源遮得严严实实,从林西洵的角度根本看不见,他也根本想不到,沈总桌子下面藏着个人。 姜一源想到沈书临不知道亲过多少人,心里不舒服,有心使坏,在桌下抱住他的腿,张嘴啃在他膝盖往上一寸处。 沈书临用指节推了推镜框,垂下眼眸,警告地盯了桌下的人一眼。 姜一源变本加厉,继续往上啃。沈书临用膝盖抵住他的喉咙,他被迫闭上嘴。 “……沈总?” 林西洵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他哪里会知道桌子下面的暗涌,只觉得沈总似乎在走神。 “继续说。”沈书临左手翻着桌上的文件,右手垂下去,按住姜一源的后颈,稍微用了些力,警告地一捏。 喉咙被抵住,脖子被捏住,姜一源还有手能动,他伸手搭在沈书临的大腿上,明显感觉到西裤包裹下的腿一颤。 他的手继续往上。 “好了。”沈书临突兀地打断林西洵的汇报,“开完会再说吧。” 林西洵虽然不解,但立刻应下,他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沈总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带歪斜,头发有些乱。 “你没事吧?”林西洵担忧地问。 姜一源的手还在往上,已接近隐秘处。他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的肌肉绷紧了。 沈书临声线平稳:“先出去吧。” 门关上了。 沈书临把那双不老实的手从腿上挥开,沉声道:“还剩三十五分钟。” 姜一源撇撇嘴,继续捡地上散落的文件。 沈书临用五分钟看完了电子档会议材料,标注了需要改的地方,回复了文秘的邮件:改完重新打印。 文秘立即回复:好的,沈总。 14:05分,姜一源捡完了地上的所有文件。 14:15分,他只排了三十多页的顺序,还剩一百多页。 距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姜一源想也知道弄不完了,开始摆烂,把那一堆打乱顺序的纸堆在桌上,参观起总裁办公室来。 沈书临翻看着合同,不时改两句话,也没顾得上管他。 总裁办宽敞又明亮,足有一百多平,左边是一个休息室,有床和沙发。右边是个茶室,有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形博古架,上面摆满了饼状的茶叶。 最右边还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应该是值班室。 姜一源又走回办公桌旁,站在落地窗前看了看,说:“这里视野不错啊,你这里这么宽,不介意多摆一个画架和一张画桌吧?” 沈书临并不抬头,翻了一页合同:“你的文件整理完了吗?”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是14:21,姜一源耸了耸肩:“你是堂堂总裁,总不至于只有这一份吧,你肯定已经让人重新打印了。” 话音刚落,文秘敲门进来:“沈总,材料已经放到三会议室了。” 沈书临点头示意知道了。 姜一源刚才只是猜测,没想到真的被他说中了。原来对方没想着非要他整理嘛!姜一源顿时又高兴了,凑上去问:“要开多久啊?我在这等你好不好?” 沈书临把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又把领带整理好,拿起笔记本和钢笔:“你不上课吗?” 姜一源看了一眼那堆杂乱的会议材料,心里有点甜,改口道:“那你几点开完?我来找你。” 这个会议结束,晚上七点还有一个越洋会议,沈书临便道:“今天没时间。” 姜一源跟着沈书临走到门口,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再亲一下。”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两点二十五分,走到三会议室,需要两分钟。” 姜一源立刻明白了。 两点二十八分,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 出了沈氏大楼,姜一源回到学校,刚好赶上课程。 这是一节绘画理论课,周赫在最后一排占好了座,姜一源走过去坐下,掏出手机发消息:我回学校了。 老师开始讲课,周赫拉了拉姜一源的袖子,小声道:“去哪儿了?宿舍和球场都没见你人。” “出去逛逛。”姜一源在老师看过来前收起手机,“笔和本子借我一下。” 周赫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又撕了两页草稿纸给他。姜一源开始记笔记。 绘画理论是三节的大课,第一节课下课后,姜一源打开手机,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复。 他又发:开完回个消息。 发完想了想,心里还是很介怀,便又发:你到底和几个人接过吻啊? 还想再发,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和谁聊天呢?!” 姜一源条件反射地按灭屏幕:“你干什么!” 周赫一脸八卦:“来来来,说说看,和谁聊天?笑得跟二傻子一样。” “关你屁事。”姜一源把手机装回兜里,瞥了眼周赫那空白的笔记本,“有那闲情,不如好好听课,多记笔记。” 周赫哪能听不出他在转移话题,穷追不舍:“快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想什么呢。”姜一源不耐烦地把书拍在他桌上,“下周就考试了,多背背书,别到时候又在宿舍里给文昌帝君上香弄得乌烟瘴气。” 课上到一半,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 姜一源借着书的遮挡打开手机,沈书临回复了一条:中场休息。 他回:我五点钟下课,吃完饭来找你。 沈书临:恐怕不行,七点有会。 姜一源:真的假的,这么多会?你不会是想躲我吧?怕我逼问你和几个人接过吻? 对方没回复,想是会议又开始了。 下课后,姜一源去食堂吃了晚饭,又去画室画画。中途看了几次手机,对方仍然没有回复。 晚上八点,想到对方连着开会,怕是没多少时间吃饭,姜一源给他发消息:开完没?给你带宵夜? 到沈氏集团楼下已经快九点,最顶层的总裁办仍亮着灯。姜一源松了口气,原来真在开会,不是为了躲他。 视频会议结束,沈书临把手机从静音调回震动,刚看见姜一源发的消息,办公室的门就砰地一下被推开了。 不敲门就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沈书临头也没抬:“出去。” 姜一源顿了两秒,转身出去,把门关上,然后咚咚咚咚咚使劲敲门。 擂鼓似的连着捶了好一阵,里面连个声儿也没有。 姜一源放弃了,只好学着那文秘,敲了两次,每次两声,然后竖耳听里面的动静。 终于,沉稳清冽的声音响起:“请进。”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 7 章 从月初到月底,相处了快一个月,姜一源由衷感慨:当总裁是真的忙。 过去他老爹天天闲得不行,没事就打电话说教他,在朋友圈转发一大堆文章,诸如《秋冬养生秘诀,冬瓜是关键》、《人到中年才明白的十条道理,最后一条你绝对想不到》、《苏轼人生中的三个女人》……还有空打打高尔夫,健健身,弄得姜一源一直以为总裁很闲。 可沈书临完全不一样。 沈书临每天至少要开三个会议,看一大摞合同或材料。一坐在办公室,会有不同的人接连来找他,很少能在天黑前下班。偶尔提前下班,多半是在外面有应酬,不到凌晨结束不了。 姜一源之前以为对方回消息慢是在吊他,现在他相信了,对方是真的忙。他甚至觉得,沈书临一天能回他好几条消息,简直算得上是格外恩宠了。 现在一回想,在Echo酒吧、KTV、松涛园、画廊能接连遇到,简直是奇迹。 一回生二回熟,往沈氏顶楼跑了一次后,姜一源没课时就赖在总裁办。落地窗前摆上了画架和画布,一张小矮几放颜料和调色盘。他偶尔去左边的小房间睡觉,又顺势放了几件换洗衣服在这里。 沈书临忙得顾不上管他,默许了他的动作,但拒绝了他想换床单花色的提议。 沈氏的人一开始觉得奇怪,沈总身边怎么一直跟着个画画的小年轻。沈书临便解释:“帮朋友带孩子。” 他这话说得倒是中肯。但姜一源不干了,人一走就抓着他的领带亲上去,恶狠狠地强调:“什么带孩子?!我是成年人,要不要看身份证?” 沈书临整理好被弄乱的领带,意有所指:“有待进步。” 姜一源立刻气得不行,又嘲笑他!他凑上去又想亲,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只要悻悻地作罢了。 姜猛龙知道儿子天天赖在沈氏,只当儿子是想跟着沈书临学习做生意,欣慰不已:“儿啊,你终于开窍了。” 为此,姜猛龙特意请沈书临吃饭,送了一箱上好的酒。又数次嘱咐姜一源:“你要跟着你沈哥好好学习,但别烦着人家。” 姜一源心道,他确实在跟着沈哥好好学习,不过学的是吻技。 周五下班已是十点,两人坐电梯下楼,姜一源问:“这么早,你要去做什么?”他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周五晚上的酒吧,颇有些警惕。 “早?”沈书临反问,“你是盼着我通宵加班吗?” 姜一源见他不答,心中警铃大作,追问:“你想去做什么?是不是想去酒吧?” 两人走出沈氏大楼,沈书临握着车钥匙向停车场走去,瞥了他一眼:“回家休息,明天还有事。” 姜一源松了口气,摸了摸书包的口袋。那里面有一张Echo的钻石黑卡,是吃馄饨那晚偷偷从沈书临的皮夹里拿走的。 想去你也去不了。姜一源心道。他像跟屁虫一样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沈书临拉开车门坐进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姜少爷,我今天很累了。” “好吧。”姜一源手肘撑着车窗边沿,又问,“你明天有什么事?” 沈书临系上安全带,调整了座椅,说:“陪我父亲下棋。” 姜一源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姜一源哑然了,自己这话太有歧义了,好像上赶着要去见人家的父母。他迅速解释道:“我不是要见你父母,我是说,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沈书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姜少爷,你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我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姜一源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非常好奇。他见过夜里衬衫解开、大腿滚烫的沈书临,也见过白天带着金边眼镜、一丝不苟的沈书临,见过他专注看文件的样子,也见过他训斥员工的样子。那种疏离中带着亲近的气质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姜一源,让他忍不住想去了解这个男人的其他方面。 姜一源抓了抓头发,随口敷衍道:“跟着你,想见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明天几点出发?在哪碰面?” 沈书临道:“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你跟去,不太方便。” 姜一源不干了,趴在窗沿耍赖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又没吵着要去见你父母!你说不说吧,不说我趴这儿不走。” 沈书临见他一脸碰瓷儿样,皱眉道:“先说好,不准添麻烦。” “我能添什么麻烦?” 沈书临道:“早上八点,我会开车经过A大门口。” 姜一源立刻笑得灿烂:“好!” 沈书临点了火:“早点回去吧。” 姜一源跨上他心爱的机车,在引擎声中驶出地下停车场,停在路边,深灰色兰博基尼跟着驶出,路过时鸣了声笛,随即飞驰而去,很快不见影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深灰色兰博基尼停在郊区别墅外。 沈书临说:“中午你开车去吃饭,下午两点前回来就行。” 姜一源困得不行,打着哈欠哦了一声。 沈书临熄火下车,拿上后座的水果和蔬菜,进了院子。 姜一源把座椅调低,舒服地靠着,抱紧外套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快十二点。 微信里好几条新消息,周赫问他一大早去哪儿了。 姜一源回复:盯梢。 昨晚沈书临说要来陪父亲下棋,他其实是不信的,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要去找乐子,所以死皮赖脸地跟来。 来的路上沈书临去了蔬果商行,买了苹果、梨子,五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两个白胖萝卜和一罐腌咸菜,姜一源这才相信他是真的要去父母那。 周赫:????你转行做侦探了?![/黑人问号] 姜一源敷衍地发了个表情过去,点开沈书临的聊天框,上一条是昨天上午的记录。他发:我十二点下课,吃完饭来找你。 对方下午两点回复:嗯。 收到回复的时候,两人已经在总裁办独处了半个小时,亲了两次。沈书临偏偏还面对面给他回了消息,真是十分没有必要。 姜一源发现了,沈书临这人有强迫症,会一丝不苟地回复每一条消息,即使已经不再需要回复。 他发:棋下得怎么样? 有点饿,姜一源随意地往后座一瞥,发现沈书临忘记提走水果了。他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啃,手机进来了新消息。 沈书临:可以。 姜一源回复:我去吃饭了,走之前给我消息。 沈书临:嗯。 姜一源刚把手机放回兜里,又是一震,他拿出来一看,沈书临又发来一条:扶手箱里有现金。 这是怕他手机又没电了吗?姜一源咧嘴笑了起来,回复:沈先生这是在关心我? 他打开扶手箱,里面果然有一堆各种面额的零钱,当即笑得更开心了,又发了一条:如果我开你的车不小心蹭了撞了,你会不会让我赔钱?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很快消失了。姜一源等了五分钟,依然没有消息进来。想来对方觉得这问题无聊,懒得回复。 姜一源撇撇嘴,关上手机。 他慢慢向前开去,停在一家小饭馆门口,点了碗大份牛肉面。面端上来后,他拍了照给沈书临发过去:牛肉挺多。 沈书临回复了三个竖起来的大拇指。 面吃得索然无味,姜一源又发消息:晚上一起搓顿好的。 开车回到别墅院墙外,已经是下午一点。姜一源伸长双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开始打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突然被敲响,姜一源抬头,一个叼着旱烟的老头子正隔着车窗和他对视。 他一激灵。来的路上他对着沈书临东拉西扯,问他爸妈都各有什么爱好,沈书临说他爸爱抽旱烟。 姜一源忙开门下车:“您好!您好!” 沈父拧着眉头看他:“你是哪位?”他去院子浇花,见车挪了位置,便过来一看,发现车里坐着人。 “我是……”姜一源卡了壳,“我是……” 我是你儿子的情人?没做过那事儿,还算不上情人。我是你儿子的学生,学吻技的?那铁定被打跑。 沈父狐疑地盯着他。沈书临从没带过人来郊区别墅,带来了竟然藏在车里,这不是明摆着有鬼吗? 姜一源灵机一动:“您好,我是沈先生的司机。” 沈父看了看他身上的白体恤和牛仔裤,怀疑地重复:“司机?他一直自己开车,怎么会带司机?”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扯谎:“沈先生说许久没有陪他父亲喝过酒了,心里过意不去,打算今晚喝个尽兴,所以带上了我这个司机。” 沈父眉头一松,信了几分:“他刚才怎么没说?” “可能是想给沈老先生一个惊喜。”姜一源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匆匆而来,略微提高了声音道,“我是沈先生的专属司机,技术很好的,他今晚喝多少都无所谓,我保证把他安全送到家。” 沈书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对沈父笑道:“爸,酒在后备箱。” 姜一源打开后备箱,拎出两瓶没有标签的白酒。沈书临道:“爸,这是朋友的公司做的,纯粮食酒,好入口,不上头,晚上尝尝。” 沈父已经完全信了,接过酒哼了一声:“算你有点孝心。” 沈父招呼姜一源:“来进屋坐,这么小就出来当司机,是不是很辛苦?” 沈书临便介绍道:“爸,这是小姜,在勤工俭学呢,我就招他来当个临时司机。” “是专属司机。”姜一源纠正,“我只为沈先生开车。” 沈书临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还好沈父没听出异常,只问姜一源在哪里读书,学的什么专业。 姜一源一一回答,嘴甜得很,哪有半分在沈书临面前那股尖嘴獠牙的劲儿。 晚饭前,沈母让沈书临进厨房帮忙,拉着他悄悄问:“你给妈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你对象?” 沈书临无奈:“妈,您想什么呢。” 沈母不信:“你之前从没带过人来。” “这不是为了陪爸喝酒么,所以带了司机。”沈书临顿了顿,又说,“就算要找,也不会找这么小的,不合适。” 见他神情从容,沈母信了大半:“那早上怎么不让人进来坐,躲在车里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在沈书临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藏着掖着。可昨晚在停车场,姜一源斩钉截铁地说,又不是来见他父母的。对方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进屋坐。 晚上,沈书临陪着沈父喝酒聊天,两瓶酒喝得干干净净。沈父在饭桌上就开始打呼噜,沈书临端着杯茶水慢慢喝着,眼神还算清明。 姜一源问:“沈先生,需要扶吗?” 沈书临摇头,拿起外套,往外走去。姜一源忙跟上去,在门口拽住他的手臂。 “做什么?”喝了酒,沈书临嗓子有点哑。 “台阶,慢点。”姜一源朝地上示意,“本来就看不见,喝了酒更看不见。” 沈书临觉得好笑:“我只是有点近视,能看见视力表倒数第三排。” “这不就是看不见?” 姜一源扶他下了台阶,又拉开副驾的车门,让他坐进去,帮他系上安全带。 沈母担忧地迎了出来,姜一源安慰她:“放心吧阿姨,我会照顾好沈先生的,保证把他送到床上。天凉,您快进去吧。” 等姜一源坐到驾驶位上,沈书临已经双手抱胸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沈先生?” 没有回应。 姜一源小声嘀咕了几句,踩下油门,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而去,然后在岔路口停下。 “沈先生?” 姜一源倾身过去,握住沈书临的肩膀摇了摇。没反应。 “这可不怪我,你自己不醒的。”姜一源说着,凑上去咬住沈书临的嘴唇,深深地亲吻。 沈书临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干什么?” “导航啊哥,你住哪?”姜一源放开他,“要不咱俩去开房吧。” 沈书临闭上眼睛:“车载地图第一个。” 姜一源切了一声,听话地调出导航,跟着提示往前开去。 到达住处,已经是凌晨一点。 姜一源扶着沈书临进屋,借着找蜂蜜,在房子里溜达视察起来。 全屋装修风格简洁,以浅灰色调为主,墙上挂了许多装饰画。姜一源一幅一幅地看过去,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跑回卧室跳上床,压住沈书临就开始狂亲,不但亲,还啃。沈书临醉得迷糊,反应比往常迟钝,却也被这疯狗似的亲法弄清醒了,后知后觉地捏住姜一源的后颈,把人掀开,沉声道:“你发什么疯?” “我的画呢!”姜一源愤怒地质问,“我送你的画呢!!!你家里挂了十六幅画,我送你的画在哪里?!” “你转头看看。” 姜一源转过头去,卧室的正中央挂着那幅《春色》,像是一簇热烈的玫瑰开在白墙上。 “这幅画和卧室的装修风格比较搭配。” 姜一源一下子就高兴了,冲来一杯热蜂蜜水,狗腿地递到沈书临嘴边:“哥你喝,不够我再去冲。” 沈书临嗤笑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杯蜂蜜水:“早点回去。” 姜一源眼睛一转,跳上床去压在沈书临身上:“我们酒后乱性吧。”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 8 章 第二天一早,即使宿醉,良好的生物钟也让沈书临按时醒了过来。 客厅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他环视一周,立刻发现——挂在墙上的装饰画全部不见了。 沈书临面色一沉。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像是知道他想法似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声音冷沉:“你在哪里?” 对面的姜一源似乎惊了一下:“哟,这么早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 沈书临直接问道:“我的画去哪了?” “你的画太难看了,我给你换新的,中午给你送过来。”姜一源道,“我就说你眼神儿不好吧,那么难看的画挂在家里,也不嫌脏了眼睛。”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 沈书临说:“给你半个小时,把我的画送回来,挂回原处。” 说完,他不待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喂喂喂?!”姜一源不敢置信地瞪着手机,居然挂他电话! 他此时正在装裱店里,亲自挑选了画框,让店员把他的画装裱起来,打算替换掉原来的十六幅。 昨晚说出那句“酒后乱性”后,姜一源立刻后悔了,这不是显得他倒贴着送上去嘛!然而最难堪的…… 沈书临无情地拒绝了他,把他从身上掀下去后,就闭眼睡着了。 倒贴着送上去还被拒绝,姜一源气疯了,越看房子里的挂画越刺眼,当即把十六幅挂画全部取下,一股脑扔进后备箱。 睡了一觉后,气消得差不多了,姜一源也不想和对方计较,打算换了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谁知对方比他强硬得多! 姜一源拨回去,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又拨,又挂断。 店员过来问:“先生,全部装裱好需要两个小时,您要不先坐坐?” 姜一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心情:“不裱了。”别人不稀罕,他还不想送呢! 半个小时后,十六幅取下来的画送回了别墅客厅。姜一源一言不发,把所有画挂回了原位。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站住。” 沈书临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叫住他。 姜一源背对着他,停下了脚步。 “昨晚多谢你送我回来。” 姜一源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他:“那你还这样对我。” “但是……”沈书临话音一转,“一码归一码,你这做法是不对的。” “这是我的家,未经我的允许,你无权更换我的挂画,它难看也好,好看也罢,你不能擅自去动。”沈书临语气平缓,“你想换,可以和我商量,至于我同不同意,那是另一回事。但你背着我拿走,错了就是错了,懂了吗?” 姜一源一开始还绷着脸,听他说这么一大段,面色就渐渐缓和了。他知道这事做得不太厚道,但他昨晚是气疯了,再加上自诩关系亲近,便这样做了。 但眼下对方还愿意和他好好谈,说明事情不算太糟糕。姜一源眼睛一转,凑上去挨着沈书临坐下,看了眼浓黑的咖啡:“好喝吗?” “醒神。”沈书临说。 “你不是喜欢喝茶吗,还特意去西南喝那什么明前茶。”姜一源说,“喝茶的人怎么会喝咖啡?” “为什么不能?”沈书临喝完最后一口冰美式,“喝什么重要吗?解渴而已。” 他说完便起身回了卧室。姜一源还在兀自思索着那句话,解渴而已?老男人说话果然有点道理,竟让他听出了几分禅意。 等回过神来,便见沈书临从卧室出来,换上了一身休闲服。 姜一源问:“你要出去?” “你爸约我打高尔夫。”沈书临系上表扣,拎起外套,“走吧,你早点回学校。” 姜一源立刻道:“我也要去。” 沈书临拿着车钥匙往外走:“那也别和我一起。” 平日里姜一源赖在沈氏,倒也没什么,但周六一大早还赖在沈哥身边,那就有点问题了。 姜一源反应了过来,心里明白,嘴上却还说:“为什么?你嫌弃我了?这么快就不想跟我一起了?” 沈书临根本懒得理他,拉开车门坐上去,调整了驾驶座的椅背,两指曲起敲了敲扶手箱:“这里打不到车,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走回去。” 姜一源连忙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 沈书临顺路把他扔在A大门口,黑色跑车扬长而去了。 姜一源给他爸打电话,问方不方便,想请他爸喝早茶。姜猛龙受宠若惊,说他和沈老弟约了打高尔夫。姜一源便说他也想来。 姜猛龙自然满口答应,又觉得奇怪:“你不是不爱打高尔夫?” 他是不爱,他喜欢篮球这种可以直接用手控制的球类运动。高尔夫击球还要通过球杆,他不喜欢。但他还没看过沈书临打高尔夫呢。 姜一源随意糊弄了几句,姜猛龙就告诉了他地址。 一个小时后,姜一源骑着他心爱的机车来到了球场。阳光正盛,青绿草地一望无际,边缘种满了茂盛的杨树。 沈书临穿了一身浅灰色运动装,戴着遮阳的墨镜和白手套,握着球杆随意地一挥,圆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直直地落入球洞中。 “好!”姜猛龙赞叹,“沈老弟厉害!” 沈书临把球杆递给球童,笑道:“今天风向合适。” 姜一源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观看,看得心痒痒,简直忍不住要过去调戏调戏沈书临。 终于等到中场休息,姜猛龙去接电话,沈书临来到湖边的吸烟区,点了一根烟。 姜一源大步跑过去,和沈书临并肩站在湖边,说:“沈先生技术不错嘛。” 沈书临吐出一口烟雾,笑道:“你爸技术也很不错。” 姜一源忍不住要撩撩他:“我眼里只看得见你。” “令尊听到这话,怕是会打断你的腿吧。”沈书临掸了掸烟灰,淡淡地道。 姜一源凑上去,压低声音道:“你每一杆都进洞了,昨晚却不肯,是怕眼神儿不好,找不着地儿?” 沈书临皱起眉头,看向他:“太粗俗了。” “你可以戴眼镜啊,又没关系。”姜一源想到那副金边眼镜,心里一热,“我又不嫌弃你看不见。” 沈书临淡淡地望着他:“我希望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姜一源切了一声,余光瞥见他爸打完了电话正走过来,便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沈书临:“喝水。”又把另一瓶递给姜猛龙:“爸,喝水。” 姜猛龙接过:“来两杆?” “不了,我看你们打。”姜一源说。同时心道,握着球杆傻乎乎地挥舞,哪里比得上看沈书临打。 一上午过去,三人都很开心,姜一源尤其开心,分别的时候更开心了。 下个周末是姜猛龙五十岁生日,打算在家里的宴会厅大办一场,邀请了A市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沈书临自然在邀请之列。 “姜老哥生日,我当然会去。”沈书临说,“下周见。” 三人在球场门口分别,沈书临和姜猛龙开车,姜一源骑机车。 姜一源看着远去的黑色跑车,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下周到了他的地盘,他一定会把沈书临拐进他的房间。 两个多月了,该做些“情人”做的事情了。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 9 章 姜猛龙生日当晚,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偌大的别墅挤满了人。 姜一源坐在角落的钢琴后面,随意地弹着一支支乐曲,看着来客送上一件件贵重的礼物,谄媚地和他爹攀谈。 他同父异母的七岁弟弟姜智也穿上了小西装,被继母带着,介绍给一位位商界人士。 钢琴声悠扬低沉,音符如流水般泻出,没人注意这个冷冷清清的角落。 人人都知道姜总有个离经叛道的大儿子,为了搞艺术和父亲闹得很僵,不受喜欢。所以即使有人猜到了弹琴人的身份,也没人过来攀谈。相比之下,七岁的姜智身边反倒热闹许多。 姜一源淡漠又厌烦地旁观着,看着生意人的谄媚和丑态,视线一遍遍地瞟向门口,乐声也带上了一丝燥意。 “咚!” 巨大的按键声响起,姜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伸着胖胖的手指在钢琴上乱按。 “来玩捉迷藏!你不和我玩,我就一直按!” 姜一源拎起他后颈的衣服,往旁边一扔:“没空。” 姜智嘴一瘪就要哭出来,继母忙跑过来,瞥了一眼姜一源,低声对怀里的儿子说:“快,向哥哥道歉。” 姜智气鼓鼓地大吼:“我才不道歉!我又没有做错。” 继母说:“你和哥哥闹,爸爸会不喜欢你的,你要乖一点,向哥哥道歉。” 姜一源懒得听她茶言茶语,按下一个重音,说道:“刘女士,爸在找你呢。” 人群中的姜猛龙果然已经望向了角落,继母忙拉着姜智过去。 姜一源烦躁地又环顾了一遍大厅,突然视线一顿,落在大厅入口。与此同时,他的手指灵活地舞动起来,乐曲变成了欢快活泼的《欢乐颂》。 音乐的骤变让全场宾客都停顿了一瞬,下意识望向门口。 英俊挺拔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打着一丝不苟的黑色领带,正走入大厅。 姜猛龙见到来人,笑容一下子真诚了许多,迎上去:“沈老弟!等你好久了!” “姜老哥生日快乐。”沈书临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笑道,“路上堵车,晚了点,见谅。” 姜猛龙说:“这是哪里话!沈老弟能来,我这里简直蓬荜生辉了。” 沈书临的到来,让场间气氛达到了高潮。宾客争先恐后地围在他身边,想要借机露脸,或者塞名片。能和沈氏合作,哪怕只是一个小项目,之后也能衍生出无限的机会。 姜一源坐在角落,看着男人一直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和不同的人应酬。侍者端着托盘经过,男人拿走一杯香槟,轻抿了一口。有人递来名片,身后的秘书替他接过。有人说了什么,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男人将空了的香槟杯放回侍者的托盘。 姜一源心痒痒,指尖的节奏又变了,一曲《喜欢你》响了起来。 这节奏太过经典隽永,场间许多人跟着哼唱了起来。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 沈书临望向角落,姜一源早已在等着他的目光了,可还没等交汇出什么火花,又一个西装男点头哈腰地对着沈书临掏出了名片。 视线收回了。 姜一源气死了,盯着那个秃顶的后脑勺来回诅咒。 他灵机一动,节奏又变。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宾客们欢笑出声,跟着节奏唱起来,大厅里一股愉快之风。 姜猛龙瞪了儿子一眼。 姜一源耸了耸肩,只好弹起了生日快乐曲。 远处,沈书临还在与人交谈,没有再看过来。姜一源生着闷气,低头弹起低沉轻慢的曲子来。 “没看出来,你还会弹钢琴。”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姜一源抬头一看,沈书临正端着杯香槟,隔着钢琴站在前面。他一下子又高兴了:“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这里的人又臭又丑。” 沈书临疑惑地挑起眉。 “臭,是铜臭。”姜一源说,“长得又丑。” 沈书临道:“这样说来,我也是一身铜臭了。” “你怎能一样,你是香的。”两天没见,姜一源满口甜言蜜语,看着男人一丝不苟的衬衫和领带,想象着亲手解开那领带,舔了舔唇,“咱上楼吧,去我房间?” 沈书临只当没听见他的胡话,轻抿了一口香槟,道:“庭院里有烤全羊。” 姜一源见他不接这茬,便转移了话题,随口扯道:“香槟这么好喝吗?看你喝第三杯了。” “解渴。”沈书临说。从一进门到现在,他几乎没停止过说话,自然口渴。 姜一源说:“你不怕喝醉啊?你酒量还挺行的,不过没关系,我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嘛!放心喝,我保证把你送到床上。”他东拉西扯。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说得暗含暧昧。沈书临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便见姜一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恨恨地盯着他的身后。 “书临。” 沈书临握着高脚杯的手顿了顿,他把杯子放在钢琴上,转过身去。 章行站在两步远外,恳求地望着他:“我有话想跟你说,给我一分钟时间好不好?” 沈书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和章行在一起了三年,甜蜜过,痛苦过,可一切都随着对方和别人上床而结束了。结束就是结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没有必要。”沈书临冷淡地说,“请离开吧。” 章行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便十分近了。 “只用几句话的时间,我可以向你解释……” “我那样做是有原因的,当时你提出想安定下来,我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才……”章行急急地说,“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能回到从前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沈书临面色骤冷。大厅里人太多,他不想在这里起冲突,便望向庭院,打算去那里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可是…… 姜一源一个健步跨上来,端起钢琴上的那半杯香槟,直直地往章行脸上泼去,怒道:“滚!” 章行骂了一声,抹了把脸,认出姜一源是那晚揍他的人,当即提高声音道:“又是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一源怒火上撞,一拳挥过去,把人击倒在地。 章行不敢置信,他选今天来找沈书临,就是料定了没人会敢在姜氏总裁的生日上闹事,他能和沈书临坐下来好好谈谈。哪知又遇上了这个二话不说就出手的神经病! “你是不是有病?!”他骂道。 姜一源一想到沈书临的吻技可能是在这个人身上练出来的,当即气得发抖,抡起拳头又是几拳砸过去。章行今天没醉,和他扭打在一起,一时不分胜负。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头到尾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宾客们很快发现了这里的骚动,惊呼起来,有人去喊保安。 沈书临沉声道:“住手。” 两人哪里听得进去。 “姜一源。”沈书临加重声音,“起来。” 姜一源顿了顿,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他是占了上风的,又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脚。 保安匆匆地赶了过来,问道:“少爷,没事吧?” 姜一源瞪着地上的人,说:“这个人以后不许放进来。” 两个保安架起地上的人离开了。 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宾客们都坐立不安起来,场间气氛紧张。 见状,沈书临环顾四周,道:“私人恩怨而已,大家不必担心。姜总在后院准备了烤全羊和上好的红酒,大家先过去吧。” 他语气沉稳笃定,娓娓道来,话语间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宾客很快被安抚好了,齐齐往后花园去了。 偌大的大厅只剩两人,沈书临正要说什么,刚才上楼接电话的姜猛龙匆匆赶来,问儿子:“怎么了?说是你在这里打人?” 姜一源撇了撇嘴:“一个疯子,之前在街上遇到,耍酒疯耍流氓,揍他都算轻的。” 姜猛龙见没出什么事,宾客也都安顿好了,便点点头,又拍了拍沈书临的肩膀:“刚空运来一箱红酒,尝尝去?” 沈书临笑笑:“我先抽根烟。” 姜猛龙知他是应酬得累了,便对姜一源道:“照顾好你沈哥,我先过去了。”说完便往庭院走去。 沈书临道:“有能说话的地方吗?” 姜一源瞅了他一眼,闷不做声地抬脚往楼上走去,来到他的卧室。 门一关上,沈书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床上。随即,嘴唇被狠狠地咬住,对方不要命似的吻着他。 沈书临皱了皱眉,推开身上的人:“又发什么疯?” 姜一源怒道:“你让我停手,不让他停!你怕我把你的老情人打坏了?!是不是!” “他都背叛你了,你还那么护着他!为什么?!” 沈书临说:“在你冷静下来前,我不认为我们能谈下去。” 姜一源瞪大了眼睛:“你他……”在对方冷沉的眼神中,他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然后来来回回在卧室里走着,忍不住似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沈书临淡淡地望着他。 过了好几分钟,姜一源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说吧。” “冷静了?” 姜一源不太情愿地哼了一声。 沈书临说:“第一,是你先动手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是成年人,遇到问题只想着靠拳头解决,这是莽夫行径。第二,你爸让我帮着管教你,所以我叫你停手。” 姜一源又忍不住了,吼道:“他都背叛你了,对你做出那种事,还好意思跑来说那种话,我帮你揍他,你还训我!” 沈书临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些,语气却依然很淡:“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会解决,不能把你牵扯进来。”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和他说话,所以只叫了你。” 听到前半句话,姜一源的怒火达到了顶点,可听到后面的,他满腔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他眨了眨眼睛,问:“真的?” 沈书临从怀里掏出烟盒:“介意我抽根烟吗?” 姜一源立刻屁颠屁颠地找出个杯子给他当烟缸,一手捧着杯子,另一只手抢过他的打火机:“我来。” 火苗与烟头高度正好,烟点燃了,沈书临吐出一口烟雾,站起身来。 卧室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沙发。墙上挂满了画。床上没有睡过的痕迹,看得出很久没人住了。 姜一源说:“我几乎不回来。” 沈书临略一点头,对方没说,他自然不会去追问隐私。 姜一源看着他两指间明灭的烟头,想到若是自己会抽烟,便能凑上去用烟头帮他点烟,一时间心猿意马,又道:“沈先生,教我抽烟吧。” 他又道:“你别又推说这是最后一根,我刚看见了,你有满满的一盒。” 沈书临笑了笑:“抽烟不好。别学了。” “那你天天抽?”姜一源不服。 沈书临将烟头按灭在杯底,漫不经心地道:“老男人么,时不时需要抽烟疏解情绪。” 姜一源见他坐在床沿,黑色西装裤下的长腿交叠,衬衫和领带齐整,不觉又是一阵心痒。 “第一次见你穿纯黑色的西装。扣子那么紧,不热吗?”姜一源说着,伸手松了松他的领带结,又解开两颗扣子。 沈书临攥住他的手腕,静静地看着他:“不要动手动脚。” 姜一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又问:“你的吻技是在那个傻逼身上练出来的吗?” 沈书临皱眉,意有所指地盯着他。 姜一源不情愿地改口:“……你的吻技是在那个人身上练出来的吗?” “不是。”沈书临这下子回答了。 姜一源又开心了:“我们来酒后乱性吧,你喝了三杯香槟,我喝了两杯,足够了。” “试试吧,我绝对比那个傻……那个人厉害,而且我不会背叛你,相不相信?” 沈书临心里有些好笑:“你很厉害?” “我看过很多……呃。”姜一源收了话音,嚷嚷道,“反正很厉害。” 沈书临当然不可能在姜总的生日宴上和他儿子乱来,而且就算不在这里,他也不会和姜一源乱来。 但他不介意逗逗对方。 “要我教你?”他问。 姜一源:“不是教,唉就算是……嗯,我其实会的。”他说着,跑到柜子前翻了一阵,拿出个什么东西:“喏,你戴上。” 那竟然是一副金边眼镜。 “咳……”姜一源说,“没有度数,嗯……就是情趣,情趣你懂吧?” 沈书临嗤笑,戴上了眼镜。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西装,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领带松垮,此时金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俨然一位深沉内敛的大学教授。 姜一源激动得声音发抖:“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衣冠禽兽!” 沈书临又点了根烟,指了指床上:“跪那里。” 姜一源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服从,跪在床上。 沈书临又说:“趴下。” 姜一源听话地从跪到趴。 沈书临走过去单膝抵在床沿,他一手拿烟,一手扣在姜一源牛仔裤的边缘,向上提了提。 姜一源被他提得整个人向上动了动,微凉的手指在他仔裤边缘,让他一个激灵。一股陌生的欲望席卷全身。 “操。”姜一源哑着嗓子,“快点!” 沈书临停下动作,指节曲起推了推镜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没人教过你吗?对老师,要说请。”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 10 章 晚上十点,姜家别墅的后花园灯火通明,热闹不已。 楼上,姜一源换了裤子,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又是羞恼又是惭愧,犹犹豫豫地去了后花园。 半个小时前。 “没人教过你吗?对老师,要说请。”沈书临这样说。 姜一源转头看他,就见男人单手拿烟,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金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七分淡漠,三分戏谑。 微凉的手指勾着他牛仔裤上的皮带孔,狎玩似的往上提了提。 姜一源只觉得脑子空白,身体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悸动。然后……他木然地低头看了看。 “……”沈书临收回手,“收拾一下吧。” 说完,他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姜一源。 姜一源:“……” 他呆坐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痛苦地捂住脸,太丢人了! 此时,姜一源来到后花园,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沈书临,他正端着红酒,微笑着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 姜一源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酒,灌了大半杯,总算壮了胆,挤到沈书临身边坐下。他没脸抬头看人,就拿膝盖蹭了蹭沈书临的腿:“喂。” “这是……意外。我比这强得多,下回你就知道了。至少比你的老胳膊老腿儿强!”姜一源为自己辩解。 沈书临轻抿了一口红酒:“‘喂’在叫谁?” 姜一源又想到那句“对老师,要说请”,连语气都如出一辙。他头皮又是一麻,忙不迭地认错:“我错了,哥。” 他凑上去又问:“酒好喝吗?你喝了酒不能开车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这回保证不动你的画。” 沈书临指了指他手里的杯子:“你也喝了酒。” “我都忘了。”姜一源拍了拍脑门,“那你怎么回去?” “我有司机。” “那个姓林的秘书吗?”姜一源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沈书临身边跟着林秘书,此人长得还不错。此时听他提起,立刻警觉了,“你的司机不是那个五十多岁的黄姓人士嘛?术业有专攻啊,秘书是干文秘工作的,怎么能开车呢?而且林秘书万一也想喝酒呢?” 沈书临听他叨叨这么一大段,皱眉道:“小事而已,不用你操心。” 姜一源哪里肯听,只道:“我帮你安排司机吧。” 刚好又有人来找沈书临说话,姜一源趁机去安排司机,特意找了个满脸麻子又驼背的司机。 这件事安排好,姜一源溜达了一圈,又挤回沈书临身边:“入夜冷,外套穿上。” 沈书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一源又说:“明天周日,我去你家找你。” “我明天有事。”沈书临把烟头按灭在烟缸里。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说是什么事,那便是不想说,但凡有眼力见儿的人都不会往下追问。但姜一源显然不属于有眼力见儿的人,他立刻问道:“什么事?” 沈书临说:“不太方便。” 姜一源立刻警觉道:“有应酬?还是说你要去见那个傻……那个前男友?或者你要去酒吧钓凯子?你都已经钓到我了,难道还要去钓其他人?” 见他越说越离谱,沈书临皱眉道:“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见姜一源不屈不挠地盯着他,大有刨根问底的趋势,沈书临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要喝茶。” 他是个茶痴,尤其爱古树茶的韵味。每周日下午,他都会用一下午的时间呆在茶室,泡茶,喝茶,阅读,独处。快十年了,这个习惯雷打不动。 姜一源果然道:“我也想喝茶。” 像是知道他不会答应,姜一源又央求:“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上回在你父母家我也没添乱啊。你不相信我啊?” 沈书临当然不相信他。 读懂了对方的表情,姜一源满心受伤,瞪大眼睛道:“上回我表现得不好吗?我在你爸面前帮你遮掩得多好啊,今晚我还给你弹了好几首曲子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沈书临便道:“来可以。不许多话,不许多问,不许扰我清静,知道吗?” 姜一源连忙应下。 夜深了,客人渐渐散去。姜猛龙亲自把沈书临送到门口,姜一源差点想跟上车,被沈书临淡淡的一瞥止住了动作,只好站在别墅门口看着黑色跑车远去。 第二天吃过午饭,姜一源骑上他心爱的机车,往储物箱里放了一幅裱好的画,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沈书临的家里。 姜一源跟着人走进屋里,看着客厅电视上方的那幅风景画,道:“你看啊,你这客厅里,沙发和地毯都是浅灰色,挂的画是暗褐色,就……很沉闷,你不觉得吗?” 沈书临刚吃完饭,正捧着杯热水慢慢喝,根本不用想都能知道姜一源在打什么主意。他头也不抬:“不觉得。” 姜一源凑过去挨着他坐下,讨好地说:“打个商量呗?你这客厅装修以浅灰色为主,挂的画要是能起到一些提亮作用,就能让空间鲜活起来。我刚好带来了一幅,试试看?” 沈书临抬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试吧。” 姜一源去机车里拿来了那幅画,换下了电视上方的那一幅。画中是几个憨态可掬的亮橘色柿子,有坐有卧,横着竖着,鲜亮不已。客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怎么样?”姜一源邀功似的问。 沈书临看了一会儿,略一点头:“还行。” 姜一源嘿嘿地笑出声来,凑上去在他脸上啵了一口,沈书临皱眉推开他:“糊我一脸口水。” “不是要喝茶吗?”姜一源有点期待。 沈书临说:“先说好了,进入茶室不许多话,不能扰我清静。” 茶室在二楼最右侧的房间。采光极好,阳光遍洒。靠墙有一大扇圆形的博古架,每一层都放满了立在展示架上的饼茶。 “易武,布朗,昔归,曼糯,勐宋……”姜一源一边看,一边念出茶饼上的字。 另一侧是个三层的架子,清一色的陶瓷茶罐,每个茶罐上都贴着标签,遒劲的钢笔字迹写着茶的名字。 “勐宋古树,大雪山,冰岛黄片,景迈大树……”姜一源一盒一盒看过去,“咦,这个怎么没有标签?” 他拿起那个唯一没有标签的茶罐,打开看了看,和其他茶叶并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不适合喝这个。”沈书临接过他手里那个没有标签的茶罐,放回架子上,“那边是饼茶,压饼利于长久保存。这边罐子里是散茶,可以直接泡,不用撬开。” 姜一源又看了一眼那个没有标签的茶罐,但他答应了沈书临不会多问,便把问题咽了回去。 沈书临说:“你选一个喝吧。” 普洱茶都是又黑又粗的茶叶,根本看不出差别,姜一源便随意拿了一个罐子:“这个怎么样?” 罐子上写着“冰岛大树”。 沈书临微微一笑:“眼光不错。” 他拿着罐子,走到茶台边坐下。茶台是整木雕成的,上面摆着一套青瓷茶具,一个烧水的铜壶,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老虎茶宠。 铜壶里的水已烧开了,沈书临往盖碗中倒了杯滚水,轻轻摇晃,又将水倒入公道杯和主客人杯,又全部倒掉。 姜一源屏息看他动作。只觉得从坐下起,对方的神情就肃穆起来。 沈书临打开“冰岛大树”的茶叶罐,用紫檀茶叶夹夹出一小撮,放入旁边的木制小秤中,显示7.8克,他又夹出两根茶叶,8克整。他将茶叶倒入烫过的盖碗中。 姜一源终于忍不住问:“必须要恰好八克吗?为什么?一分一厘也会影响口感?普洱茶这么神奇的吗?” 沈书临说:“因为我强迫症。” 姜一源:“……”他闭上嘴,托着腮看对方泡茶。 沈书临提起铜壶,慢慢注水,然后将第一泡洗茶水倒掉。他娴熟地单手执盖碗,将第二泡茶水倒入公道杯中,又分别倒入主人杯和客人杯。 然后他端起主人杯,轻抿了一口,似在品味。 姜一源莫名地感到了喝茶的仪式感,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用两只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没喝出什么感觉。 他今天早上做了功课,在网上看了两个小时的攻略,什么喉韵、回甘、生津、体感,什么蜜香果香豆香,什么冰糖甜…… 但是很遗憾,这和平常喝的茶也没什么区别。 沈书临喝完了一杯,等姜一源也喝完,他提壶注水,第三次出汤。 然后又默然地喝起茶来。 姜一源忍不住一直瞅他。 沈书临察觉到他的目光,问:“怎么?” 姜一源说:“我看你泡茶这么有仪式感,又是称重又是洗茶的,还以为你会说一些饮茶指引呢。” 沈书临闻言一笑:“解渴而已,指引什么。” 姜一源犹豫了一下:“没喝出感觉。” “你想喝出什么感觉?”沈书临问。 “我在网上看到人家说,喝普洱茶有什么回甘,什么体感,我咋没感觉到啊?” 沈书临耐心地说:“体感,就是饮茶后身体的反应,有的人会手心冒汗,身体发热,后背汗湿。” 姜一源还真有点热:“我还以为是太阳晒的呢。” “至于回甘生津,你会感觉到口腔里很甜,津液不断,喝韵味足的古树茶时尤为明显。” 他这么一说,姜一源还真感觉到了,他眼珠转了转:“嘴里是很甜,你要不要尝尝?” 沈书临淡淡地盯了他一眼:“别忘了进茶室前,你答应过什么。” 姜一源立刻认错,又说:“最后一个问题。” “问。” “一期一会。”姜一源指了指墙上挂的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沈书临端起主人杯喝了一口,慢慢地说:“一期一会,是茶道中的一句话。人的一生,遇到的无论好事、坏事,都是不复重来的,只有一次。每一位来品茶的客人,一生中可能只有这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拿起公道杯为两人满上茶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姜一源眨了眨眼睛:“但我们不只有这一次能见面,对不对?我明天还能去你公司见你。” 沈书临不再看他,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姜一源捧着茶杯喝了一会儿,也去旁边的书架上拿了本书看。 两人隔着茶台对坐着。铜壶上的水沸腾着,公道杯里的茶水一倒完,沈书临会提壶再泡一道,然后为两个杯子满上。 偶尔他看书忘了,姜一源就学着他的样子,把公道杯中的茶水分别倒入两个茶杯。 两人没再说过话。 一壶冰岛大树,出了十四次汤。 直到日暮西斜,姜一源才猛然回过神来,简直不敢置信:他竟然在周日的下午,坐在这喝了一下午的茶,看了一下午的书,心里竟然还挺受用。 他看了看对面的沈书临,直觉告诉他,虽然这一下午他们几乎没有说话,但此刻,他比之前在办公室索吻、勾引、言语调戏时,距沈书临更近。 他又抬头看了眼“一期一会”的题字,隐约感觉到,这个下午,他触碰到了沈书临的隐私。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 11 章 周日下午偷得浮生半日闲,短暂放松了一阵,可睡一觉起来后,又是忙乱的周一。 一上午的时间里,沈书临连着开了三个会,嗓子说得冒烟,连水都顾不上喝。最后一个会议结束,已经快到两点了。 他说了散会,自己却坐着不动,等人都离开了,秘书林西洵疑惑地叫了一声:“沈总?” 沈书临说:“你先走吧,我打个电话。”他声音有点低沉,比平时更小。 林西洵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沈书临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在胃部按了按,脸色有些苍白。会议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胃里开始绞疼,但他依然说完了最后一个议题才宣布散会,撑到现在,疼得有些难忍起来。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他轻轻推开,打开手机,果然已经有了一大堆消息。 大姐沈书琴一早发来一条:晚上找你算账。 大姐的风格永远是这样简洁鲜明。 沈书临稍微回想了一下,上周他耐不住沈父来回磨,买了小两斤烟丝回去。沈父年纪大了,除了下棋,唯一的爱好就是抽旱烟,瘾大得很。被老婆和女儿管得死死的,便只能向儿子求救,软磨硬泡的,沈书临哪里受得住,第二天就买了烟丝送过去。 想是沈母不忍心说他,便托了大姐来。沈书临苦笑了一下,态度端正地认错,回复道:姐,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毫不意外的,沈书琴没有回复。 中午的时候,沈书兰发了一条:哥,虽然这才中午,但是……下午不要忘了接我吖,爱你!!!【飞吻】【抛媚眼】 今天是月底,晚上要去郊区别墅陪父母吃饭。 沈书临正要回复,胃里疼得剧烈起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匆匆回了一个字:好。 他想等疼痛平息一点,再让司机送他回家。便又翻看起消息来。 消息最多的果然还是姜一源,头像上有六个红点。 最早的一条是九点发的:马上进考场了,这场考完就解放了。 两个小时后:考完了!不会吧,你还没开完会????? 然后是一大串:哎我跟你说,我寝室那哥们儿特逗,不认真背书复习,只知道求神拜佛,在寝室里给文昌帝君上香,熏得我身上全是檀香味儿!简直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看到这条,沈书临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觉得好笑。 最后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发的:吃完饭了,我来找你,马上出发。 从A大到沈氏集团,也就四十分钟的路程,姜一源应该已经到了。沈书临皱了皱眉,在想怎么把人打发走。胃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不想在旁人面前展现出虚弱的一面。 正想着,会议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姜一源站在门口,奇怪道:“你在这干什么?我等你好一会儿了,其他开会的人都出来了,你咋不出来?” 沈书临顾不上训他不敲门,勉强稳住声线道:“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姜一源当然不肯回去,走过来嚷道:“不是吧,我刚来你就要赶我走!我又没做错事,昨天下午在茶室里我不是很听你的话嘛,再说了……” “抱歉。”沈书临打断他,“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姜一源拿过桌上的杯子,倒掉凉水,去角落的饮水机接热水,嘴里还一直叨叨:“哥啊,你也太冷漠了吧,话都没说两句就要赶我走。算了,我刚考完试,心情好着呢,不和你计较……对了,马上年底了,你有没有年假啊?一起出去玩玩?” 沈书临胃痛得说不出话来,接过热水喝了半杯,才勉强开口:“谢谢。” “谢什么?咱俩啥关系啊,倒杯水而已,至于吗。”姜一源在他旁边坐下,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你咋了?怎么出这么多汗?不舒服?” 沈书临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终于透出了一丝虚和飘:“胃有点不舒服,我会让司机送我回去,你先走吧。” “有点?”姜一源吃惊地重复,这么一观察就发现,沈书临脸色实在是差,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刚才怎么不说,你不会现在还没吃饭吧?”姜一源站起身来,有点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去医院?还叫司机干什么,我来送你。”他说着就要去扶沈书临。 沈书临止住他的动作,又缓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心里清楚要赶他走已是不可能,便也不再费神劝说,只道:“那麻烦你了,送我回家。” “不去医院吗?”姜一源拧起眉头问。他刚才扶了一把,发现对方衬衣背后全汗湿了。 沈书临说:“家里有药。”他把车钥匙递给姜一源,拒绝了搀扶,往外走去。姜一源忙跟上去。 两人从顶层直梯下去,来到地下停车场。沈书临上车后便双手环胸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眉头紧蹙。 姜一源开车开得飞起,一路见缝插针,车子在道路上呈S形前进,眼看着就差两秒,没过去这个灯。他暗骂了一句,踩下刹车。 “慢点开,别急。”沈书临睁开眼睛,声音低沉。 姜一源扭头看他,眼露担忧:“疼得厉害啊?你说说你,开会也不能不吃饭啊,吃饭是多好的事情。身体搞坏了,赚再多钱也没用啊。” 沈书临几乎被这故作老成的语气逗笑了,却没力气笑,指节用力在躁动的器官上碾了碾,口中只道:“没事,开稳些。”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庭院里。 姜一源熄了火,绕到副驾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扶着人下车。 沈书临这次没有拒绝,实际上,他难受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进到屋里,姜一源扶着沈书临在床上躺下,又按指示拿来药片和温水。 “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先走吧。今天谢谢了。”吃了药,沈书临说。 姜一源凑近看他:“不是吧,又赶我走?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兄弟!我又不吵你……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点个粥喝吧。” 沈书临叹了口气,他其实吃不下,但也不能不吃饭,便道:“厨房有米。” “煮吗?怎么煮啊?”姜一源挠了挠头,“很难的吧,煮成干饭或者稀汤了怎么办?” “半勺米,加水到刻度四。” 姜一源第一次煮粥,如临大敌,紧张地站在电饭锅旁边等。二十分钟后揭开锅,见白粥不稠不稀,刚刚合适,他松了口气。尝了一口却皱起了眉,根本没味道嘛! 他想了想,拿起白糖撒了大半包,搅和搅和,盛了一碗端到卧室。 沈书临吃了药睡过去了,眉头微皱着。姜一源凑上去亲他,他醒了过来,表情略微有一点茫然,视线慢慢对焦。 “喝点粥吧?味道还行。” 卧室光线昏暗,男人眉心微蹙,脸色苍白,许是刚睡醒,目光有一点软。从来都强硬从容的男人,在病痛面前露出了一点点的脆弱。 姜一源被这一点不期而遇的脆弱弄得心痒痒,张口就是:“好点没啊宝贝?你简直心疼死我了!” 沈书临完全清醒过来,盯了他一眼,反问:“心疼?” 姜一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羞恼得脸发烫,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咳了好几声掩饰尴尬,欲盖弥彰道:“你快尝尝好不好喝?” 沈书临坐起身来,端过床头的粥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喝了小半碗。 姜一源期待地盯着他:“好喝吗?” 沈书临说:“有点甜。” “身体不舒服就是该多吃甜的啊。”姜一源理直气壮,“不然寡淡寡淡的,怎么喝得下去。”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下午4:40。胃里还在隐隐作痛,不时会拧搅一阵,但比在公司时已经好了许多,在忍受范围之内。他准备去接沈书兰赴宴。 他一起身,姜一源就瞪大了眼问:“你要做什么去?” 天已经很冷了,沈书临从衣柜拿出一件黑色大衣,说:“接我妹妹去父母家吃饭。” 姜一源知道他每月底一家团聚的事情,闻言立刻跳了起来,不敢置信:“不是吧?!你胃不疼了?开车的时候又疼起来怎么办?你爸拉你喝酒怎么办?再说了你这样去,晚饭也吃不下什么吧,别折腾自己了哥。” 站起来才一会儿,胃里又疼开了,沈书临坐回床上,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太适合聚餐。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父母为他担心。很快下定了决心,便道:“我让司机去接。” “别让了。”姜一源拿过床头的车钥匙,“我去吧。你安心在家休息,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沈书临皱眉:“你不是司机,没道理让你去。今天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早点回去吧。改天请你吃饭。” “咱俩啥关系啊,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姜一源说,见对方满脸不赞同,便又撇了撇嘴,道,“让司机过来也要好一会儿吧,而且你不是一直公私分明嘛?接家人这是私事,放在以前你不会让公司的司机做的。” 姜一源凑上去说:“私事,肯定要让我这个——沈先生的专属私人司机去做,是不是?”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 12 章 姜一源开着黑色保时捷,停在A大门口。一个扎着双马尾、戴着粗框眼镜的女生正在路边翘首以盼,他试探地按了两声喇叭。 沈书兰看到熟悉的车,立刻小跑过来,拉开车门,探头看了一眼:“你好,你就是我哥的司机吧?我哥说他工作忙……啊——!” 姜一源被这尖叫惊了一下:“怎么了?” “啊啊啊是你!大神!”沈书兰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是画《隙》的姜大神!我……我是你的迷妹!” “听说《隙》被一个不愿意透露名字的买家珍藏了,是吗?”沈书兰坐进来,颠三倒四地说,“我真的好喜欢那幅画的!画展我也去了,可是没买到……哎对了,你怎么会是我哥的司机?” 姜一源提醒她系好安全带,黑色豪车在街上利落掉头,驶入人流:“勤工俭学。”他笑了笑又道:“多谢沈小姐喜欢,那幅画就在A市,想必有机会见到。” 实际上,那幅画就挂在沈氏集团的总裁办。 听到他说勤工俭学,沈书兰睁大了眼:“今天早上刚考完试,你就开始打寒假工吗?太辛苦了吧……我跟我哥说说,看他能不能多给你开些工资!” 姜一源一笑:“不用了,沈先生对我很好。” 正是下班高峰,处处拥堵,车子走走停停。沈书兰又问他早上的考试觉得难不难,又问大四的毕业设计打算怎么做,姜一源说给她听,沈书兰听得直点头,满眼崇拜。 驶过一段拥堵,车辆和人声渐少,姜一源装作不经意地问:“我跟着沈先生一段时间了,他好像总是独来独往,以沈先生的条件,竟然还没有结婚吗?” 沈书兰闻言,故作老成地长叹了一口气:“唉,我哥他……他之前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感情很好。啊……我哥喜欢男人,你别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也别说出去。”她就是这毛病,别人一套话就和盘托出。何况她已经把姜一源当做值得信赖的校友了。 听到“感情很好”,姜一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问:“后来怎么样了?” “我哥为了他,跟家里出柜了,还和爸爸闹翻,冷战了快半年。”沈书兰忧郁地说,“后来那男的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哥的事情,就分了。他本来不怎么抽烟的,分了后,抽烟抽得可凶了。” 姜一源皱眉:“他之前不怎么抽烟?” 沈书兰道:“妈妈和大姐都不许他抽烟,但是和那男的分开后,也就不怎么管他了,可能是知道他需要消愁吧。” 姜一源下意识踩紧了油门。沈书临现在一天能抽半包烟,原来是为了那个傻逼前任吗? “啊啊啊!慢慢慢慢慢点!”沈书兰尖叫出声。 仪表盘上显示时速已经达到了120,姜一源回过神来,松了油门,轻踩刹车,将时速控制在60。 “抱歉。”他说。 “吓死我了!”沈书兰拍着胸口喘气,又说,“没事没事,抱什么歉,是不是我说话影响你开车了?” 姜一源说:“没有,是我的问题。对了沈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带着你的画来找我,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 “真的?!”沈书兰惊喜地问,她刚才就想问大神能不能帮她看看画,又怕影响了人家打寒假工赚钱,忙不迭地道,“谢谢你!对了,你别叫我沈小姐,我叫沈书兰,叫我名字就行。我来哪里找你啊?” 姜一源笑了笑:“拿给沈先生就行。” 车子在郊区别墅门口停下,姜一源送沈书兰进屋。屋里已聚了许多人,除了沈父沈母,还有一个面色冷淡的女人,想是沈书临的大姐。两个小孩子正绕着屋子跑。 沈父沈母上回见过姜一源,都知道他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颇有好感,邀他一起吃饭。姜一源婉拒了,只说还有工作。想是沈书临已经和父母交代清楚了,因此并没有人问他沈书临为什么没有来。 姜一源告辞出门,沈书琴在院子里叫住他:“小兄弟。” “他是不是病了?”沈书琴直接问,“他不会因为工作忙就不来的。严重吗?” 她非常笃定。 姜一源略微吃惊。但对方避开了其他人来找他,应该是不会揭穿的。他只犹豫了一下便道:“对,沈先生有点不舒服,不严重,明天就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沈书琴说:“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姜一源忙道:“请说。” “城西有一家三珍阁,他喜欢喝那家的粥,麻烦你去打包一份粥给他,咸的就行,他不喜欢甜的。”沈书琴说着,又掏出手机,“辛苦你了,我给你发红包吧,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 姜一源连忙摆手:“姐,不用,不用!别这么客气!” 沈书琴不是婆婆妈妈的人,闻言便道:“那谢谢你,快去吧。” 冬天黑得早,车子行驶在郊区空旷的柏油马路上,姜一源拨通了沈书临的电话。 响了两声,对面接起了,低沉的声音透过车载蓝牙,响在车内空间:“喂?” 姜一源说:“沈先生,我已经把咱妹妹平安送到了,有没有什么奖励?” 沈书临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想要什么奖励。” 姜一源听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像是叼着烟,立刻提高声音喊道:“不许抽烟!” “嗯?” 姜一源凶巴巴地说:“你这烟瘾是因为……”他把话咽了回去,只道:“以后只许抽我点的烟。” 沈书临道:“那恐怕有点难。晚上二环那边很堵,你慢点开车。” 姜一源哦了一声,又问:“我去给你打包点粥吧,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谢谢,都行。”沈书临说。 “好吧。你好点了吗?”车子驶出郊区马路,进入高架桥,开始拥堵起来,姜一源问他。 “好多了,谢谢。” “咱俩啥关系,能不能别一直说谢谢啊。”一辆车插到他前面去,姜一源暗骂了一声。又说,“你们沈家人怎么都是满口谢谢。你是,妹妹是,姐姐也是。” 沈书临似乎知道他这边的状况,便道:“你专心开车,先挂了。” 下了高架桥便畅通了许多,姜一源去三珍阁打包了两份粥,一路驶回庭院中。 一辆陌生的车子停在庭院外,姜一源心中警铃大作,都顾不上给车子熄火,就提着粥蹬蹬蹬地跑到门口,一边按门铃一边咚咚咚地敲门。 门很快开了,章行的脸出现在门口。 姜一源的拳头立刻就硬了,正想把滚烫的粥泼在他脸上,屋内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阿源回来了?怎么这么慢。” 姜一源顾不上生气了,转过玄关的立柜来到客厅,沈书临正坐在沙发上,一条手臂懒散地搭在沙发背上,一手在旁边拍了拍:“过来坐。” 他走过去坐下。 章行跟着过来,愤怒中带着几分了然:“这就是你不肯听我解释的原因?因为你有新欢了?才半年你就有新欢了?” “是啊。”沈书临漫不经心地说着,伸手环住姜一源的肩膀,“前两次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新男友。我现在喜欢年轻的,精力旺盛,玩得开。” 姜一源呆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对方在做戏。他凑上去亲了亲沈书临的侧脸,悄声在他耳边道:“沈先生,这是另外的价钱。”沈书临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章行提高了声音:“你在骗我!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怎么能一下子全忘掉!你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这么快就找别人?!” “得了吧。”姜一源嗤笑了一声,“你这老得跟老菜帮子一样,在床上能满足我沈哥吗?我和他呀——我俩天天翻云覆雨,颠鸾倒凤,昨天折腾到半夜,他今天连回家聚餐的力气都没有,你让他这么满足过吗?” 他说着,凑上去啃了啃沈书临的喉结,声音压在唇齿间:“是不是,沈先生?” 沈书临捏住他的后颈,警告地盯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否认。 沉默代表了一切。 章行脸色煞白,他记起了,今天是月末,沈书临过去从来不会缺席家庭聚餐。他无力地说:“你……” 沈书临沉声打断他:“够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在律届也有几个朋友,你要是还想在这行混下去,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过去他总想着能好聚好散,不肯撕破脸。可对方三番五次来打扰他,他也没必要再留情面了。 章行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好几步:“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 沈书临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人走后,姜一源立刻压住沈书临亲吻,边亲边喊:“我才出去两个小时,你就沾花惹草!” 沈书临推开他,理了理衣服,温和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周末我请你吃饭吧。” 姜一源眼珠转了转:“你跟男朋友这么客气啊?” “刚才是迫不得已。”沈书临说,“就当你帮我的忙吧,你先记下。” 姜一源切了一声,打开外卖盒,端出两份粥。他把清淡的山药枸杞瘦肉粥端给沈书临,他自己的是山楂苹果冰糖粥。 沈书临吃得比中午多些,姜一源就问:“是这个粥好喝还是中午我煮的好喝?” “差不多。”沈书临说。 姜一源几乎忍不住笑起来,但他看出来了,对方确实比较爱吃咸的。 吃饭完后休息了一会儿,沈书临看了眼挂钟,说:“时候不早了,你开我的车回家吧,路上小心些。” 姜一源岂是那么好打发的,立刻道:“你就这样对你男朋友吗?用完就扔?” 沈书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我把咱妹安全送到了,没有奖励吗?”姜一源和他掰扯,“刚才我又帮你打了掩护,该要两份奖励。” 沈书临摸了摸桌上的烟盒,又放了回去:“想要什么奖励?” “今晚我要和你睡觉。” 沈书临干脆地拒绝:“不行。” “就只是躺着睡觉。”姜一源坚持,“又不做什么,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强迫你不成?” 沈书临:“……” 姜一源继续软磨硬泡:“你身体还没好全呢,我要留下来照顾你。我爸也说了,平时麻烦你这么多,让我多照顾你。而且……快十点了都,路上有劫匪怎么办?你的车都那么显眼,被抢劫了多亏啊。” 神他妈车被抢劫。 姜一源又想出几条理由,不停地絮絮叨叨。沈书临被他说得烦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灯关上了。 黑暗中,姜一源说:“晚安吻还没有呢。” 他凑上去,找到沈书临的嘴唇,两人亲吻起来。用的同样的牙膏,相同的茉莉清香弥漫在唇间。 亲得有点久,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姜一源躺回去,伸手去抱身旁的人,却碰到另一只手。 “胃还在疼啊?”他轻声问,挤开对方搭在胃腹间的手,“我给你揉揉吧。” 年轻男孩滚烫的手心覆上来,沈书临先是顿了顿,随即放松下来,伸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道:“好很多了。睡吧。”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 13 章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就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用五秒钟的时间弄清了自己在哪里,随即坐起身来,从背后抱住沈书临的腰,脸埋在对方肩背上,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七点半。”沈书临说,晨起的声音有些低哑。 “这么早……”姜一源在对方刚换的衬衣上蹭了蹭,鼻腔里是好闻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再睡会儿。” 沈书临偏过头来:“我们社畜是要上班的。” 社畜? 姜一源闷笑了两声,清醒了些,手往上摸了摸,问:“胃还痛不痛?” 早晨正是身体敏感之时,经不起别人的触碰,沈书临按住他作乱的手,道:“已经好了。你再睡会儿吧。” “哦。” 沈书临去卫生间洗漱剃须,收拾停当,选了一条灰色菱纹格的领带正要系上,却见姜一源又坐起来,声音含糊地说:“我来帮你打领带。” “你会?” 姜一源切了一声,跳下床来走到沈书临面前。弹钢琴和画画的手果然灵巧,十指快速翻飞,一个简单又漂亮的领结便打好了。他得意地问:“怎么样?” 沈书临低头看了看,微微一笑:“不错。” 冬日的早晨已经很冷了,沈书临在西装外套外面又披了一件大衣,拿上玄关的车钥匙,离开了。 姜一源缩在被窝里,听到关门声传来,而后是庭院里汽车发动的声音,车子远去,声音消失不见。 他翻滚到床的另外半边,温度已经消失,枕头上却仍然残留着雪松混合着檀木的淡淡清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拿出手机调了一个12点的闹钟,抱紧被子又睡了过去。 昨天一下午没来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堆了一大摞,林西洵一大早就抱着文件站在总裁办外面等着。 见到沈书临过来,便开口打趣:“哟,沈总昨天去哪儿逍遥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都不见人儿。” 沈书临笑笑,推门进去:“家里有点事。” 林西洵把那堆文件放到桌上:“这些是今天就要的,您看看。还有一些是不那么急的,我整理好再给您送来。” 楼里暖气很足,沈书临脱下大衣放到一边,随意翻了几本,便道:“好,辛苦了。” 林西洵离开,掩上了门。 沈书临拿出眼镜戴上,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沈书琴:身体好了? 沈书临失笑地摇了摇头,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姐。小时候和妹妹一起扯谎,能唬过父母,但大姐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知道露馅儿了。 他回复:昨天胃不舒服,今天已经没事了。姐,别担心。 手机又震了两下。 沈书琴:多喝热水。 沈书琴:按时吃饭。 大姐的风格永远是这样简洁明了。 沈书临回复:好的。最近降温,你和姐夫也要注意保暖。 沈书琴没再回复。她基本不回复这些嘘寒问暖。 正要将手机收起,手机又是一震,沈书临瞥了一眼,眼神微顿。 沈书琴:昨晚的那个男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在大姐面前说什么勤工俭学、雇佣关系是没有意义的,她这样问了,就是想知道最直接的答案。 沈书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略一思索后,斟酌着词句回复:他是一个朋友的儿子,我偶尔帮朋友管教,最近是走得比较近。 想到那碗甜得发齁的粥,昨夜的同床共枕,夜里滚烫的手心。沈书临手指一顿,而后点击了发送。他没有说应该,也没有说不应该。 沈书琴回:了解了。 处理完文件已经到了中午,沈书临拨了内线电话,林西洵很快过来,抱走签好字的文件,又拿来一份下午的会议材料。 电话响了起来,沈书临示意林西洵把材料放在桌上。他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喂?” “哟,这么快就接了,看来今天没开会。”姜一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打电话就是提醒你该吃饭了,十二点了现在。”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恰恰好好十二点。他说:“该起床了。” “考完试的第一天,不准我多睡会儿吗?”姜一源说,“快去吃饭,记得拍照发消息给我,我要看你吃的什么。” 沈书临说:“姜少爷,你好像管得有点宽。” “不管宽点能行吗,你又把自己饿得犯胃病怎么办。”姜一源理直气壮。 沈书临无奈:“昨天只是太忙。” 姜一源说:“忙也不能不吃饭啊!身体最重要!” 秘书又抱来一摞文件,沈书临便道:“好。”又闲话了几句便挂断了。 姜一源下午回到学校,参加大班会,寒假算是正式开始。宿舍最多再开放三天,他往家里搬了好几趟东西,磨蹭到最后一天,才不情不愿地住回家里。 回家后要收拾房间和画室,等一切整理妥当,已经到了周末。 正想着想个理由去找沈书临,对方的电话却先来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姜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餐,继母为了表示欢迎,让保姆做了一桌丰盛的海鲜。 接到电话,姜一源立刻扔下筷子,拿上外套就往外跑,把姜猛龙骂兔崽子的声音扔在身后。 沈书临约在一家法餐厅,订的靠窗包厢。这种餐厅最会打造氛围,吊灯调成昏黄的暖色调,桌上的老式唱片放着低沉悠扬的钢琴曲。 “你这几天忙不忙啊?”一坐下,姜一源就问。 “还行。” 沈书临点好了菜,把菜单递给姜一源,姜一源摆手:“你点就行。” “有忌口吗?”沈书临问。 “没有。” 沈书临便又说了几个菜名,把菜单递回给侍者。 “唉,我真讨厌寒假,一点也不想回家住。”姜一源撑着下巴,玩弄着餐巾,抱怨道,“也不喜欢过年,我想快点开学。” 沈书临静静地听他说着,问:“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问这样涉及到隐私的问题,但对方说出来,便是想让他问的。 姜一源耸耸肩:“就那些破事儿呗。那女人老是担心我爸把公司给我,天天防贼似的防着我,我爸扔个苹果给我,她都要给她儿子讨个更大的苹果。有意思吗?就当我在乎似的。” 沈书临无声地笑了笑:“那你心里,到底在乎吗?” “不在乎啊,我对我爸那破公司真没什么兴趣。”姜一源叹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进取心啊?” 沈书临说:“不会。人各有志。” 姜一源心里一动,伸过手去握住对方的手:“你怎么这么懂我啊。” 包厢的纱帘一动,沈书临抽回了手,端着托盘的侍者开始上菜。 菜上齐后,酒侍娴熟优雅地开了佐餐酒,往两个高脚杯中倒入少许。客人品了一口后,酒侍开始介绍该酒的酿酒师、酒庄、年份和品牌。他没有注意到,两位客人变得异常沉默起来。 “请慢用。”介绍完后,酒侍微微鞠躬,离开了。 姜一源喝了一大口酒,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却发现对方神态自如,眼神沉静。 “喂。”姜一源忍不住,用膝盖蹭了蹭对方的膝盖。 沈书临抬头看他:“嗯?” “你……”姜一源犹犹豫豫,“你……还记得这个酒不?” 沈书临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眼睛都没抬一下:“记得什么?水木年华?还是你扮成服务员来灌我酒?” 水木年华是那家会所的名字,这支佐餐红酒,恰好是两人用同一个杯子分喝完的那一支。 那晚他还乱说话把人惹生气了,被颠下了地。 姜一源有点尴尬,又灌了一大口酒,没话找话,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几天没来陪你,想我没有?下周一我就来陪你上班,顺便监督你吃饭。” 沈书临放下刀叉,轻抿了一口红酒,道:“明天我要出差,去半个月左右。” 姜一源惊愕地瞪大眼:“什么?!你之前怎么没说?” 沈书临耐心地说:“C市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一趟。这个项目标的太大,牵扯到很多,得花些时间斡旋。” 姜一源脑中一片混乱,重重地把叉子往盘中一戳,发出尖锐的刺响,他质问道:“不是,你要去半个月,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句吗?你当我是什么啊?” 沈书临不赞同地看了眼他手里的叉子,略微加重了语气:“放下。” 姜一源不甘心地和他对视,慢慢撒开了手。 沈书临便道:“我现在不是正在告诉你吗,你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交流。不要摔东西,这样不好。”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我……” 他想要的是提前的告知和交流,而非出发前夜不痛不痒的知会。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那样做?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他们抱过,亲过,在一张床上睡过,可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姜一源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为什么有今天这顿饭?因为前几天他帮沈书临送了妹妹,带了粥。所以沈书临感谢他,请他吃饭。 他们是连举手之劳的帮忙都无法坦然受之的关系。 姜一源的质问便憋回了口中,他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去。 沈书临耐心地等着他说话,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吃菜。 包厢里只剩低沉的唱片声音,姜一源闷不做声,把沙拉里的两颗虾挑了出来。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不喜欢虾?” 姜一源顿了顿,说:“过敏。” 沈书临说:“好。” 好什么?过敏好?还是“好,记住了”? 姜一源抬头看了沈书临一眼,却见对方正目光沉静地盯着他。他的心就渐渐地软了下去。 两人的腿都很长,稍一伸过去就能碰到。姜一源用两腿夹住沈书临的小腿,又用膝盖蹭了蹭,感受了一下,闷声道:“你没穿秋裤,C市很冷的吧?” 沈书临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绪惊奇到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说:“还行,不是很冷。” 吃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姜一源还沉浸在莫名的难过中,闷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转身想走,被沈书临叫住。 “阿源。” 姜一源顿了顿,转过身来。 沈书临走到他面前,语气温和:“这半个月,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姜一源抬头望入那双眼睛,原来对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书临说:“去吧。”他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 姜一源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上前一步,啪地一声按响。 沈书临挑了挑眉,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我说了,只能我为你点烟。”姜一源加重语气,强调。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第 14 章 C市地处北方,今天正飘落初雪。 飞机降落前,透过舷窗向下看,街道和房屋都沾着星星点点的白。 出了机场,黑色商务车早已在路边候着,助理拉开车门,沈书临冲他略一点头,坐上了车。 “沈总,这儿比A市可冷得多吧?”助理跟着上了车,笑着问。 沈书临道:“确实,不过碰上下雪,也算是运气好。” 助理道:“下雪不是更冷了嘛!” 沈书临笑笑:“我是南方人,很少看见雪。” 他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果然见姜一源已发来了消息:“到了吗?” 他回复:刚下飞机。 很快,一个视频请求发了过来。 沈书临从来不用视频功能,更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接视频,挂断后回了一句:不太方便。 姜一源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又让他发张自拍,照例遭到了拒绝。 连续被拒绝两次,姜一源立刻不干了,拨了个电话过来。 沈书临接起,便听对面的人大声道:“咱们才分开半天,你这就视频不接,照片也不拍了!你是不是想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听他说得粗俗,沈书临皱眉道:“好好说话。” 姜一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又问:“你是不会自拍吧?” “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什么要做。”沈书临不想和他瞎扯,“好了,你……” “怎么没有必要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缺斤少两,咱现在隔了两千公里呢。”姜一源打断他,“冷不冷啊那边?我看天气预报说C市在下雪,你穿秋裤没有?” “不冷。” 黑色商务车驶入酒店停车场,沈书临便道:“好了,我这边忙,先挂了。” 项目组、法律团队和财务团队早已在酒店里候着,沈书临去房间放好行李,来不及休整,便立刻开始了会议。 接下来的好几天,除了吃饭睡觉,项目组都在酒店的会议室里讨论和调整方案。沈书临和当地的相关部门应酬了好几次,忙得连轴转,一周后事情才稍微有了些进展。 这一周的时间,姜一源大半时间都呆在房间里,除了画画就是给沈书临发消息。对方很少回他,即使回复也只是寥寥几个字,还有好几次是凌晨两三点才回复。 他知道对方忙,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回想法餐厅外对方说的话。 “这半个月时间里,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觉得,每日的聊天打趣已成了习惯,关心对方每天中午吃的什么,也成了习惯。 说起来,沈书临已经连续三天没给他拍午餐的照片了。姜一源趴在床上,气闷地一遍遍翻着聊天记录,“好”,“好的”,“晚上说”,对方的回复不外乎就这几种。 这个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拨了进来,缀着一个陌生的区号。 姜一源百无聊赖地点了接听,一个标准的普通话男人腔在对面说:“您好,这里是博艺画廊,请问您……” 自从大二时的一幅作品被业内一位著名收藏家高价买下后,姜一源就接到过太多这样的电话。甚至在接起之前,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他快速搜索了这家画廊的信息,这是一家刚开业两年的小画廊,和他之前办展的知遇画廊不是一个档次的。 但是…… “你说你们画廊在C市?”姜一源夹着手机,十指快速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搜索着今天的机票信息。 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考虑,当即提高了声音,激动道:“是、是是,姜先生,请您考虑一下,我们画廊虽小但精,每卖出一幅画只收取10%的抽成,若您答应过来,还可以再谈。” 姜一源说:“不用考虑了,我马上来C市。” “啊……啊?”对面的男人被他的爽快惊到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姜一源说:“我会带上最近的作品,你们准备好装裱。其余事情你们决定就行。” 他说着,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往书包里一塞,直接去了机场。 到达C市已是傍晚。姜一源打车去了沈书临住的酒店,坐在大厅里等。 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于是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前台的迎宾小姐过来了两次,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姜一源说不用。 他掏出手机发消息:猜猜我在哪里。 不出意料,没有回复。 他又发:我再等一个小时,你不来我就走了! 照例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后,姜一源拨了电话过去,传来一阵忙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酒店大堂的挂钟敲了十二下。 来时的雀跃已经消散了大半,姜一源喝了第四杯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不想等了。他来这里,好像是个错误。 正在这时,酒店的旋转门动了,沈书临从外面走了进来。下雪的天里,他只穿着薄薄的西装外套,衬衫的扣子还解开了两颗。脸上有点泛红,像是刚应酬回来。 姜一源站起身来。沈书临立刻看见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向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书临问。 我怎么在这里?姜一源有点茫然地在心里重复这个问句,他以为会有拥抱和吻,可对方只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惊讶。 “我……”姜一源对上男人的视线,耸了耸肩,“C市有个画廊邀请我来办画展,想到你也在C市,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沈书临便道:“好。你在哪里下榻?早点回去休息吧。” 姜一源一口气憋在胸口,喘息急促,他用力地握紧拳头,用力地忍着砸东西的冲动。他望向桌上的杯子,几乎下一秒就要拿起来往地下砸了。 “沈总。”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匆匆走进酒店,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您的外套忘拿了。我让服务员送解酒汤到您的房间。” 沈书临接过外套:“好,谢谢。” 姜一源的满腔怒火就泄了气,他问:“喝了很多啊?没事吧?” 沈书临笑笑:“应酬嘛,正常的。” 姜一源认真观察起对方来:瘦了些,脸上有刚冒出的青色胡茬,依然英俊,但神色疲惫。他的目光往下——许是因为刚才坐在车上,对方的裤管在膝盖处皱起,黑色袜子上方露出了一小截小腿。 果然没穿秋裤。 姜一源顿了顿,半跪下去,用两只手掌拢住了对方的脚踝,问:“你不冷吗?谁让你不穿秋裤?” 手掌滚烫,沈书临轻轻一震。 姜一源没抬头,皮肤相触的温度让他想到了同床共枕的那一夜,他们睡在一起,平静但温柔。 “去他妈的画展。”姜一源说,“我才不是为了那破画展来的,我是来见你的。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来见你?那你说呢?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头。 沈书临静静地盯着他。 “我喜欢你啊。”姜一源说完,白等了好几个小时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沈书临的大腿,闷声又重复了一遍,“我特喜欢你。” 他把脸埋在男人滚烫的大腿上,絮絮叨叨:“这些天你很忙吧,刚才那位助理每晚都要给你送解酒汤吗?你忘了披外套也是他来提醒你吗?他照顾得好不好?他会提醒你按时吃饭吗?……我嫉妒啊。” 姜一源在他腿上用力蹭了蹭,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但委屈的眼睛:“哥,我嫉妒死了。” 沈书临垂下眼眸,望入年轻男孩的眼睛。 在这个肆无忌惮的年纪里,年轻男孩的喜欢是那样热烈,为了一句想念,便能隔山跨海,千里而来。在这个年纪,连妒意都是敞亮的,张扬又明媚,毫不遮掩,无需遮掩。 沈书临缓缓地弯下腰,摸了摸男孩的后颈,温声道:“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第 15 章 姜一源说完那番话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坐在地上,只紧紧抱着沈书临的腿。 酒店的服务员和进门的客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纷纷投来视线。姜一源本来也饿得没力气动,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沈书临的大腿不放。 沈书临加重了语气:“起来。” 姜一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 “吃饭了吗?”沈书临问。 姜一源说:“没有。” 沈书临在他右肩上轻轻捏了捏,又让酒店前台送些饭菜到套房,便往电梯走去。 捏在肩上的力道很轻,似安抚,似慰藉,姜一源便再也没有力气发火了,乖乖地跟在男人身后,走进了电梯。 套房很宽敞,有单独的客厅和餐厅,头顶的钻石吊灯闪得如同白昼。 他们前脚刚到,酒店服务员后脚就送来了饭菜。简单的一荤两素一汤,两碗米饭。 刚才表白的话语飘在空中,没有着落,姜一源心里打鼓,面上却装作冷硬,把另一碗米饭推过去:“你也没怎么吃饭吧。” 沈书临道:“嗯。” 两人就着三个菜吃完了米饭,番茄炒鸡蛋的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大鸡蛋,姜一源夹起,放入沈书临的碗中,装作不在意地说:“你累,你多吃。” 沈书临问他:“吃饱了么?” 姜一源低着头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酒店服务员来收走碗筷,一声咔嚓的关门轻响后,偌大的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沉默。 姜一源埋着脑袋,用手指描摹着桌上木纹的纹路。 “什么时候办展?”沈书临打破了沉默,问道。 姜一源说:“大后天,有半个月。” 他顿了顿,看了眼凉透的解酒汤,又问:“不喝解酒汤吗?” 沈书临说:“没喝醉。” 姜一源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的事情顺利吗。” 沈书临说:“还行。” 像是都找不到话说了,凌晨的大套房里沉默异常。 姜一源忍不住了,他终于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他说: “你到底和不和我睡觉?” 他顿了顿又道:“我千里迢迢过来找你睡觉,你总不会让我被拒绝得太狼狈吧。” 沈书临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一源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递到对方眼前。 沈书临疑惑地盯着他。 “哥,你看清楚,我已经满二十二岁了。”姜一源加重声音强调,“二十二岁,是我国男人法定结婚年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连结婚都可以,睡觉算什么?” “当然……”姜一源放软了声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表白了一次,“我想和你睡觉,因为我喜欢你啊,哥。” 他挪过去,站在椅背后面,弯腰抱住沈书临的肩颈,亲了亲那刚长出来的青色胡茬,低声道:“哥,别拒绝我,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继续往下,吻上那微微颤动的喉结,深深吮吸。 沈书临攥住他的手腕,吻上了那双痛苦又期待的眼睛。 床单和被套是深沉的暗红色,像凋谢的红色玫瑰。 …… …… 一缕淡黄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落在插着玫瑰的花瓶上。 姜一源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片刻,拿起打火机,啪地一声按响,为旁边的人点烟。 烟雾沉入肺腑,又缓缓吐出,涤尽了一整夜的疯狂。一根烟顿时烧了一大截。沈书临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年轻人正期待地望着他。 他笑了:“抽烟不好,别学。” “就这一根。”姜一源说。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懒懒地问:“会吗?” “你抽过的,我就会。” 沈书临笑了笑,把只剩一半的烟递过去。姜一源接过吸了一口,竟还像模像样地吐出个烟圈。 两人一人一口,吸完了一根烟。 姜一源凑过去抱他,亲他的胡茬:“哥,练得挺好嘛,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好身材啊。” 他从肌肤相亲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完全不再慌乱和惶恐,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挑逗。 沈书临按住他往下伸的手,只道:“看不出来,你也不赖。”他在影射上回——对方被碰一下就射了的事情。 气氛正缱绻,姜一源也顾不上发火,大言不惭道:“上次只是意外,我说了的,我精力特好。” “有多好?” 姜一源不甘心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能再战。” 沈书临轻笑了一声。 姜一源凑过去亲他的脖颈,那里已经有许多的痕迹,但他还想再多留些。沈书临难得地没有阻止,任由他亲着,只在他想往下亲时阻止。 “对了。”沈书临又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问,“我一直想问,在Echo时,你在想什么。” 两人在Echo的初见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自那之后,两人因为那一杯未请的酒结下了梁子,三番五次试探。 姜一源挠了挠头:“我……其实我就是仇富,你信吗?” 沈书临奇怪地重复:“仇富?” “唉,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那儿吗?”不等沈书临回答,姜一源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我一哥们儿要去Echo面基,拉我壮胆,我陪他去他就给我买五盒颜料。” “五盒颜料?”沈书临皱眉。 “是啊,那时候穷嘛……我爹把我卡冻了,那颜料贵,我又只用那个颜料。”姜一源有点尴尬,回忆起那晚的场景,“那酒吧又吵又烦,还到处都是跳脱衣舞的,辣眼睛。好几个人来请我喝酒,猥琐得不行。” “为了五盒颜料,一晚上都被不长眼的破男人搭讪,正烦得要死,你又来请我喝酒。你一看就是那种有钱人,还是特有钱的那种,我这仇富心理一下子到顶峰了。” 沈书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奇葩的理由,简直啼笑皆非。他嗤笑了两声,又点了一根烟,并拒绝姜一源抽他的烟。 姜一源一点也不恼,凑过去抱他,语气软得跟撒娇的狗儿猫儿一样:“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之后为什么天天跟着你?我喜欢你啊,你迷死我了,特别是戴眼镜那逼样,你知道自己多戳人吗?”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喜欢,来来回回地说,像是对主人摇尾巴示好的小狗。 房门外传来按铃声,姜一源一骨碌爬起来:“应该是我订的外卖。” 他把外卖袋子放在桌上,端着一个草莓千层蛋糕上了床。 沈书临刚想说不要在床上吃东西,却又觉得今天该宽容些,便把话咽了下去。 “你吃第一口。”姜一源挖了一勺带着最大草莓的奶油蛋糕,递到沈书临嘴边。 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些歉意道:“……你不喜欢吃甜的对吧?我还点了咸的,我去拿。” 沈书临却吃下了递到嘴边的蛋糕,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不喜欢。” 两人在床上待到旭日东升,不时亲吻。姜一源恋恋不舍地起床去冲了澡,裹着浴袍擦头发时,他打开手机,有两条新消息。 沈书临:【引用:猜猜我在哪里(21:03)】:在酒店? 沈书临:【引用:我再等一个小时,你不来我就走了!(23:01)】:抱歉,请再等一个小时。 姜一源默默地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引用了对方的最后一条消息,回复道:好啊。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第 16 章 两人洗完澡窝在床上,姜一源想到那两条微信消息,满心的甜蜜,缠着沈书临问:“那个时候你是手机没电关机了,不是故意不回我的,对吧?”幸福让他口不择言,他是在明知故问。 沈书临回复了几条工作上的消息,只道:“我为什么要故意不回你。” “我怕你觉得我烦,所以故意不回我。”姜一源不经意间瞟见对方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顿。 他摸出手机一看,立刻确定了——对方现在用的微信号和加他的微信号不是同一个! ……靠! 姜一源眉头拧起,还想再看,沈书临却放下了手机。他克制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凑上去用力稳住沈书临的喉结,牙齿不甘心地咬着、啃噬着。 “怎么又咬人?”沈书临皱了皱眉,捏住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来。 姜一源半是委屈半是愤怒:“你加我的微信号是小号?这个号是你专门用来撩妹撩汉用的吗?是不是?!不准骗我!” 沈书临凝神看了他两秒,嗤笑了一声,倾身拿过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 这个微信号的头像是一张风景图,不像是自己拍的,倒像是随意在网上找的。 聊天栏里最新回复的几条消息,接收人是“市场部刘经理”、“法律部李总监”、“工商局徐副处”。 姜一源看出了点端倪,问:“这个号是专门处理工作的?” 沈书临不答,又切换到了另一个微信号。这个号的头像是姜一源熟悉的一壶一杯。 最近的聊天栏里,果然备注着“大姐”、“妹妹”、“妈”、“爸”。姜一源看到了,他的名字在最前面,因为他们刚刚才聊过天。他注意到,这个微信号里只有二十多个联系人,都是亲人或熟悉的朋友。 姜一源刚才有多愤怒伤心,现在就有多高兴,他讨好地凑上去亲沈书临的下颌骨,从耳下到下巴的那条弧线优美又硬朗,他爱极了这个地方。边亲边认错:“哥,我错了,你打我吧。” “我没有暴力倾向。”沈书临说,“以后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准咬人,也不准乱发脾气,记清楚了。” 姜一源哪有不答应的,当即指天发誓:“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项目的事情告一段落,沈书临终于稍微清闲了下来。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只有晚间一场应酬,姜一源像跟屁虫一样黏着他,去到哪跟到哪。 今晚又有一场酒局,规模不大,席间只三四个人。 姜一源坐在沈书临左边,听他们客套着说官话,百无聊赖地撇了撇嘴。他转动餐桌的转盘,把那道清蒸鲈鱼停在沈书临面前。他发现了,沈书临喜欢吃这个菜。 果然,沈书临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 组局的是C市当地的几位民营企业老总,都想借机和沈氏合作,其中一位提了第一杯,满脸笑容地说了些场面话,举起杯子先干了,说:“沈总,您随意。” “客气了。”沈书临说。他提起分酒器倒了小半杯,却被抓住了手腕。 “沈先生,我来吧。”姜一源拿过他的分酒器和酒杯,又向那几位老总道,“沈先生昨晚有点感冒,我是他的……私人助理,今晚的酒就由我来代他喝,张总、徐总、林总,你们不会介意吧?” 酒局文化博大精深,什么时候必须十成十地喝,什么时候只用喝半杯,什么时候只用抿一小口甚至不喝,都有讲究。今晚的局便属于是——小喝算是给面子,不喝也不算拂了面子。这些天喝得多了,确实有点厌倦,沈书临便没有阻止。 生意场上谁不是人精,几位老总见沈书临没表态,知是默许的意思,当即满脸堆笑道:“这位小兄弟说得哪里话,沈总的私人助理那自然是青年才俊,这是抬举我们了!” 姜一源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干了,笑道:“林总过奖了,都是沈先生教得好。他对员工特别好,连下班时间都会培养教导。”他在暗指昨晚在床上的疯狂事。 林总自然跟着连连拍马屁:“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总言传身教,领导有方。” 沈书临淡淡地瞥了姜一源一眼,很淡的眼神,姜一源立刻怂了。他在桌下轻轻蹭了蹭沈书临的膝盖,趁没人注意时,凑过去低声说了句:“哥,我错了。” 沈书临只道:“按你的酒量来,不用勉强。” 姜一源悄声问:“哥,这么不相信我啊?” 酒喝开了,几位老总话也多了,姜一源年轻又跳脱,很快和几位聊成一片,两瓶白酒很快见了底。 徐总建议道:“大家都吃饱了,沈总要是没什么事儿,一起去玩玩?” 沈书临一笑道:“晚上还有工作,抱歉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他表了态,众人自然不会再劝,只客气地说下次再来C市记得提前联系,沈书临笑着应下。 姜一源酒量不错,喝了好几个分酒器的白酒,神色还很清明。坐上车后就缠着沈书临要亲吻,亲了还不够,不肯放开。 沈书临便道:“酒量不行,下次不能带你了。” 姜一源立刻老老实实地缩回副驾上,再也不敢借机耍酒疯。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星星点点的雪花飘在车窗上,姜一源看着车窗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为你画了幅画……名字叫《追冬》。” 沈书临偏头看了他一眼,踩下刹车,车速减缓了,慢慢地转过一个弯。 “你出差的那天,天气预报说C市有初雪。我就想象你下飞机前,看到的会是怎样的场景。”姜一源说,“明天你就能看到了。”博艺画廊的画展明天开放。 沈书临说:“好。”车内开着暖气,他的声音也夹着温和暖意。 姜一源这会子觉得热气涌上头了,他盯着刚刚路过的一家店,叫道:“我们去纹身吧!” 沈书临反问:“纹身?” “是啊。”姜一源兴奋地坐起身,“走嘛,去不去。” 沈书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损伤。” 姜一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地笑出声来:“不是吧哥,原来你是个老古板啊!” 沈书临瞥了他一眼:“老男人么,是这样的。” 姜一源摇下车窗,扒着窗子向后看:“我要去。” 沈书临没说话,利落地掉头,黑色车子又驶了回去,停在路边。 “我以为你要劝我别去。”姜一源说。 沈书临点了根烟,看着他,声音温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两人来到三楼的纹身店。姜一源让沈书临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他,跟着纹身师进了里面的房间。 纹身师递来了图案册,姜一源随意地翻了翻便关上。他说:“我想纹一个S。” “您想纹在哪里?”纹身师问。 一个小时后,姜一源扶着墙走到外面,表情有些微妙。沈书临合上手里的杂志,目光落在他的大腿内侧。 “纹了什么?”他问。 姜一源单腿跳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悄声在他耳边道:“到床上你就知道了。” 夜已经很深,潮湿的路面上行人寥寥,姜一源便肆无忌惮地和沈书临拉着手。 坐到车上,醉意又上涌,大腿内侧的刺痛清晰起来。姜一源又有些委屈,他为沈书临纹了身,对方却不愿意为他做同样的事情。 “哥……” 还没开始说,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裤子,覆在他的纹身处。 “疼吗?” 沈书临目光温和,含着淡淡关切。 姜一源顿时顾不上委屈了:“不疼,这算什么。” “哥,你刚才说,我可以做想做的事情。”他凑上去亲对方,“我想在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第 17 章 第二天早上九点,博艺画廊开展。 画展的主题是“追冬”。最大的一幅画悬在展厅中央,画的是飞机落地前,从舷窗望出去的俯视图。地面道路纵横,屋宇和田地都覆上了星点的白,还有洋洋洒洒的白色雪花在飘落。画面有些模糊,倒像是近视的人眼中的图景。 这个时点,画廊里已有了不少的客人,有人在压低声音交流,有人默默驻足观看。这幅《追冬》面前,已站了三四个人。 “怎么样?是你见到的场景么。” 沈书临推了推金边眼镜的镜框,望着这幅画,思绪飘回了那日。他是南方人,很少见雪,见到下雪自然惊喜。飞机离地面还有些距离,天色又暗了下去,他尽力向下看,只看见连成一片的白,还有一盏盏的灯火。 几千米外的地面上亮着万家灯火,那是人间的烟火气。 见他不说话,姜一源急了,又道:“我特意去搜了近视一百度的人看世界是什么样子,难道画得不对吗?” 沈书临说:“没有不对。”他依然盯着画。 姜一源得意地说:“我去网上搜了C市机场上空的航拍图,那些房子和道路都是地图上原本就有的。怎么样,是不是你那天看到的场景?喜不喜欢?” 沈书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问:“要买下来,是找你,还是找画廊主人?” 姜一源乐得不行:“买什么啊?本来就是为你一个人画的。我还怕你不想要呢。” 沈书临坚持:“要买的。” “咱俩需要这么客气吗!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再说了……”姜一源放软了声音,“你这段时间这么辛苦,我想哄你开心嘛。哥,别和我见外。” 沈书临望着他,目光渐渐柔软起来,便不再提这一茬,顺着走廊,一幅一幅画看过去。 他在一幅画面前停下:“你画这幅的时候,心情不好?”他不懂专业的鉴赏,但能感觉出笔触的烦躁,用色也杂乱。 “你还问我啊?”姜一源凑到他身边,语气有点子委屈,“你都不回我消息,我能心情好吗。五个多小时没回,回的时候都凌晨三点了。” 沈书临无言,又去看下一幅。 这下子不用他说,姜一源絮絮叨叨地开始掰扯:“这个是那天你答应让我换客厅的画,我一高兴画的……”果然就颜色鲜亮,氛围明快。 “这个啊,我想想……哦想起来了!你拉着我假扮男朋友,结果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用完就扔,气死我了,回去就画了这个。”画面大部分用的愤怒的鲜红色,只感觉画者的怒火要喷出画面了。 沈书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什么就不认人,这种粗俗的话哪里学来的?说第几次了?” 姜一源挠了挠头:“第二……三次?”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沈书临语带警告,又去看下一幅。 姜一源忙跟上去,又开始叭叭:“这幅好看吧?这是刚认识你的时候画的……你来当头像好不好?”画的是夕阳西下,茶室一角,案几上一壶两杯,意境闲适恬淡。 沈书临端详了一阵,道:“很漂亮,和茶室很配。” 姜一源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摆在茶室的案几上,那个老虎茶宠旁边。特别配,对不对?” 沈书临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随即放开:“嗯。” 两人把所有画都看了一遍,去画展负责人处付了定金,留了邮寄地址。除了那幅《追冬》,沈书临还买了另外几幅画。 再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这是两人在C市的最后一天。 姜一源不止一次央求,他想和沈书临单独在C市过年。沈书临家有老父老母,一大家子人每年除夕都要团聚,自然拒绝。只说会保持联络,也会及时回消息。 姜一源虽然怏怏不乐,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收敛起情绪,陪着沈书临去买礼品。 沈书临但凡出差,总会给沈母买玉手镯,买了二十多次假货后他也长了心眼,特意戴上眼镜,力求看清楚些。 然而在玉石店里逛了一圈,他仍然看不出每个镯子有什么不同,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他用指尖点了点柜面,想让店员把某一个镯子拿出来看,被姜一源拉住。 “一看就是假的。”姜一源奇怪地望着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镜框,“你看这么久就看中了这个?你这四个眼睛也不好使嘛。” 沈书临反问:“你会认吗?” “会一点吧。”姜一源撑着柜面,一个一个看过去,“假的,假的,假的,唔……半真半假,这个吧,这个应该是真的。” 沈书临凑过去看他指的那一只镯子,这下两人就凑得非常近了。姜一源迅速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沈书临没抬头,只抬手在姜一源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口中问道:“你是怎么认的?” “感觉嘛,我们搞艺术的,靠的就是感觉。”姜一源想再亲一口,被沈书临用两只手指挡住了。他撇了撇嘴,道,“我之前为了画玉器,在玉石店里打过杂,会认一点。” 沈书临略一点头,便让店员包起那只镯子。 接下来又为沈父选礼物。 沈书临在买礼物这方面向来缺乏创意,沈父喜欢下象棋,他便每次都买象棋,家里现在堆了十几副象棋。再让他想,他只能想到买烟杆或烟丝,但会被沈母和大姐批评,只能作罢。 姜一源向他建议:“不如买些花草吧?你爸妈家的庭院里有好多名贵花种呢,打理得也挺好。估计不是你爸就是你妈爱搞园艺。” 沈书临一回想倒是发现,沈父呆在园子里的时间的确要比沈母多些,除了偷偷抽旱烟,大概也是爱拾掇拾掇花草的。 两人开车去了花鸟市场,姜一源帮着选了几盆兰花、秋菊和山茶,漂亮又茁壮。 店主说空运只需半天就能送到,保证鲜活。一边联系快递,又赞姜一源眼光好,选的好株。 沈书临这下子有些惊奇了,微笑着说:“你懂得还不少。” “要画好花,当然要观察花嘛,这是画家的基本素养。”姜一源被夸奖,很高兴地凑上去索吻。 店主正忙着,沈书临便在他侧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眼含笑意。 沈书临又去给姐姐和妹妹挑礼物,他原本想的是给大姐买文史哲学典籍,给妹妹买绘画理论著作。姜一源狐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哥,你也没发烧啊。”姜一源满脸震惊,不敢置信,“不是,大过年的,你给人家女孩子买大部头的教材?你是让人除夕夜边看春晚边读书吗?!” 沈书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实在不擅长挑礼物。 最后在姜一源的建议下,他给妹妹买了个最新款的包包,给大姐买了块手表,给姐夫带了套羽毛球拍。两个小侄子各有一套电动玩具车。 大年三十早上,两人坐上了回A市的飞机。 姜一源从昨天晚上起就有些心情低落,沈书临给一家老小都挑了礼物,却没给他这个刚好上的男朋友挑——电动玩具车也行啊,他又不嫌弃。 他心里酸酸的。 分别前,姜一源仍然闷闷的。沈书临看了他一眼,唤住他:“阿源,过来。” 姜一源走到他面前,问道:“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书临略为疑惑地挑了挑眉,慢慢地替他理了理围巾,只道:“你爸平时很辛苦,趁着过年,多陪陪他。” 姜一源见他丝毫没听出言外之意,心情更低落了,闷声应了一声,强颜欢笑道:“你说会保持联络,不许不回我消息。” “好。” 两人分别后,姜一源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却听佣人说:“少爷,有你的快递。” 是一个很大的箱子。 姜一源似有所感,立刻看向箱子上的快递面单。 寄件人:S 他拆开一看——里面是整整一箱的颜料。 那天他对沈书临说,因为穷得响叮当,为了挣五盒颜料,被迫陪着哥们儿去Echo面基。 最下面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熟悉的遒劲字迹:新年快乐,小画家。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第 18 章 沈书临把从C市带回的礼物分出去后,众人都又惊又喜。 沈母戴着老花镜反复看了许久,欣慰不已:“儿啊,这只镯子不错,真货,水头和样式都好,眼力好很多了嘛。” 沈书临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空运的花卉昨晚已送到了家中,沈父一大清早便在庭院里拾掇,叼着烟杆拿着喷壶,修修叶剪剪枝,少有地露了笑脸。 “你啊,少买假古董,什么明朝的孤品,全是假的。臭棋篓子一个,买贵的象棋你就能下得好了吗?这不扯淡嘛!”沈父语重心长,“这花就挺好,年后再给我送些来。” 就连沈书琴都露出了淡淡笑意,问怎么不给她买大部头的书了。沈书临惊奇地发现,大姐竟然在打趣。这可太难得了,堪比铁树开花。 两个小侄子迫不及待地玩起电动遥控车,操纵摇杆去撞对方的车,坐在地上咯咯直笑。 沈书兰正拎着新包自拍臭美,一口一句:“哥,我最爱你了!” 见沈书琴目光扫过来,她一缩,立刻改口:“姐,我更爱你!” 沈父拾掇完花草,乐呵呵地坐在沙发上抽旱烟,环顾四周,想抽一个幸运后辈陪他下象棋。经常被抽的姐夫条件反射地一激灵,立刻拿起旁边的羽毛球拍,对沈书临示意:“来两拍?” 沈书临也立刻站起身来:“走。”他也不想大过年的还动脑子下棋。 见儿子和女婿逃跑似的往院子里去了,沈父哼了一声:“兔崽子。”转而又和颜悦色地对沈书兰说:“兰兰,过来,爸爸教你下棋。” 沈书兰立刻苦了一张脸:“爸,饶了我吧,我还要修图发朋友圈呢。” 沈父对这个小女儿最是宽容疼爱,也不逼迫,便道:“那你去叫你哥和姐夫来陪我下。” 沈书兰满口应着,到了后院就往藤木椅子上一坐,看两人打羽毛球。 姐夫是大学体育老师,专教羽毛球的,挥拍又快又准。沈书临竟也不在他之下,两人一来一去打了几十个回合,球依然没落下去。 沈书兰在旁边喊道:“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交女……男朋友了!还是个审美挺好的男朋友?我就说你怎么能挑到那么好看的包包呢!根本不像你的作风嘛,绝对有猫腻!” 沈书临又接了十来个球,一个擦网横飞过来的球没接到,他走过去捡起。他的目光落在庭院里的漂亮兰花和山竹上,又想到那幅《追冬》,地面上的一盏盏灯火。 “确实审美不错。”他说。 沈书兰惊讶地瞪大了眼,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哥没否认!她蹬蹬蹬地跑过去,追问道:“真真真的有男朋友了?是谁啊是谁啊,我认识吗?” 连姐夫也好奇地问:“二弟,有对象了?” 沈书临把球发过去,只道:“先试一试。” 他这话不算是全然的肯定,却更不算否定。 沈书兰倒抽一口凉气,捂着嘴倒退了几步:“妈呀,是这次出差认识的吗?长得好看不?多少岁啊?脾气怎么样?” 沈书临这回懒得理她了,只说了一句:“不算定下来,先别告诉爸妈。” 话说到这里,他的思绪飘了飘,回到之前那半个月。 那天夜里,姜一源出现在他下榻的酒店,等了他六个小时后,委屈又愤怒地对他诉说着嫉妒和喜欢,眼睛里是明亮的妒意。而后他们做了爱。再然后,姜一源为他纹了身。他用指尖抚摸过那个字母,一毫一毫地摸过去,那个字母深且端正。 他早已过了被甜言蜜语打动的年纪,也知道二十多岁的男孩子,身体里最不缺的就是横冲直撞的爱意。他知道,因为他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他相信这一刻的真诚,却不相信持久。 热烈的喜欢总是美的,灿烂,鲜红。可美的东西总是不持久的。更何况,他们的初见并不如何美妙。 可他还是想看看,看这一段突发的热情几时会熄灭,看他们会如何收场。他已预知,那不会花太久。 他像个审慎又清醒的旁观者,控制着自己所投入的力道,他不会陷下去。 因为他在等着收场。 思绪转回时,轻盈的白色羽毛球已经落到了地上。 沈书兰开始威逼利诱:“你不跟我仔细说说,我现在就去告诉爸妈。你要是告诉了我,我还能帮你出谋划策。” 沈书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去吧。” 沈书兰立刻怂了,放软声音哀求:“哥,那你至少告诉我,他长得帅不帅吧?你之前那个就长得不行,连傅裕都比不上,我一直没敢跟你吐槽。” 沈书临中肯评价:“挺帅的。”他想起姜一源穿着皮夹克和军绿色工装裤,骑在机车上冲他吹口哨,确实阳光又帅气。 沈书兰嘿嘿地笑了一声:“真的真的?!诶……有没有你的小司机帅呀?那天你加班,他开车送我过来,我一直偷偷看他,帅呆了。” 沈书临失笑:“傅裕知道你天天盯着别的男生看吗?” “看帅哥又没有错!”沈书兰理直气壮,“都怪傅裕自己不争气啊,长不成帅哥的样子,害我还要费神儿去看别人。” “……”沈书临无言,在地上碾灭了烟头,冲姐夫示意了一下,打算进屋去。 沈书兰屁颠屁颠地缠着他问:“哥!说嘛!有没有你的小司机那么帅啊?或者有一半儿也行啊!” 沈书临漫不经心地说:“差不多吧。” “真的吗!那什么时候带来给我饱饱眼福呀!” “饱什么眼福?”沈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沈书临笑道:“书兰想念您做的红烧狮子头了,色香味俱全,可不是先饱眼福嘛。” 沈书兰忙附和道:“是啊,妈做的狮子头最香了。” 沈母笑眯眯地说:“马上开饭了,快去坐着。” 客厅里,电视上正直播着春晚的开幕式,欢声笑语不断。小侄子正和沈父下着棋。 沈父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养儿子还不如养孙子,人家才八岁,都知道陪我这老头子下棋。豪子,是不是?” 小侄子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我以后天天来陪外公下棋!” 沈父一张老脸笑成菊花,一对上儿子,却又冷哼着拿鼻孔看人。 八盘热菜八盘冷菜上桌,一大家子人围坐着吃饭。电视里的歌舞声传来,喜气洋洋。 酒过三巡,沈父叹了口气:“过了年,又长一岁,老啦,老啦!” 大家就笑:“哪里老了,爸还年轻。” 沈母就说:“知道老了,平时就少抽烟,少喝酒。” 沈父打哈哈,又倒了一杯:“过年嘛,明天再说!” 大家都笑开了。 吃完饭,一家子人在客厅里看春晚,沈书临和沈父下棋。沈父喝得多了些,下到一半就歪在沙发上打起鼾来,沈书临叫醒他,沈父就嘟囔了一声:“老喽……”慢慢地走入房间睡觉去了。 到十一点,沈母和大姐也撑不住去睡了。沈书兰不爱看春晚,早躲房间里玩手机去了。 新年倒计时后,客厅里除了沈书临,便只有两个小侄子。他把小孩子劝去睡了,客厅里便只剩他一人,电视还在咿咿呀呀响着。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显出些散场后的寂寥,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沈书临没关电视,听着难忘今宵的尾音,慢吞吞地冲了杯热蜂蜜水喝,解解酒意。 他拿出手机。 工作号上多了几百条信息,他略看了几条,全是客套体面的祝福,有的还掺着些请求。他切换到私人号,消息就少多了,朋友的问候也亲切了不止一点半点。 沈书临挑了几条回复,打开沈书兰的聊天框,对方嘴甜地发了一大段,配了个兔兔讨要红包的表情包。他轻笑了两声,发了个吉祥数过去。 最后,他点开姜一源的聊天框。 零点的时候,对方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哥,新年快乐。 沈书临打字回复:谢谢,你也是。 他又看了看,从早上到现在,姜一源确实只发了这一条,与平时的作风太不一样。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持续了快半分钟,这行字消失了,显示回昵称。过了两秒,又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书临喝了口蜂蜜水,耐心等待着。 过了快五分钟,微信才出现了新的消息提示。 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姜一源:今年你抱的第一个人是谁 沈书临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握着手机,推门而出。 庭院一片漆黑,空旷笔直的柏油马路上路灯昏黄。距离最近的那盏路灯下站着个人,正靠着灯柱。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沈书临朝他走过去。 听到动静,姜一源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 沈书临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他。 “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两人同时开口了。 姜一源把手机揣回兜里,耸了耸肩:“来问你那个问题。”他指的是刚才发过去的那个问题。他又问:“你呢?” 沈书临说:“直觉。”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渐渐的,两个身影并在了一起。一个很长的吻过后,两人分开了。 “你是我今年抱的第一个人,也是我今年亲的第一个人。”姜一源轻声说,“哥,你比其他人都好。” 沈书临脸上浮起一点清浅笑意,眼中有戏谑:“但很遗憾,你不是我今年抱的第一个人。” 姜一源立刻嚷道:“什么?!谁?到底是谁!今年才开始十几分钟,你就和别人好上了?” 沈书临慢吞吞地说:“我刚才抱了小侄子去睡觉。” 姜一源瞪着他,几秒钟过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吓我一跳!那不算的!” 沈书临说:“进来坐一会儿。” 姜一源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是来看你一眼。顺便……当面向你道谢。谢谢你的新年礼物。” 沈书临的目光落在姜一源厚实的围巾上。那围巾裹了一圈又一圈,半个下巴都包进去了,倒像是为了遮住什么似的。 他只问:“你怎么回去。” 姜一源说:“朋友开车送我来的,我让他在前面等我了。我这就走了,哥你早点进屋吧,别冻着。” 沈书临慢慢地说:“好。路上小心。”他进屋去了。 姜一源沿着空旷的道路慢慢往回走。 发完那条消息后,手机便没电关机了。不过就算有电,他也是打不到车的,已经这个点了,又是大年夜,司机也是要和家人过年的。 来的路上他开了双倍的价钱,网约车司机只把他送到路口。剩下的五公里,他是走过来的。 兜里还有两百块现金,走到市里,应该够找个酒店睡一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走了几分钟,开始觉得热,便扯下围巾拿在手里。脖子上还有一些没完全消下去的红疹,他觉得痒,伸手挠了挠。 郊区的柏油马路笔直无际,一眼能望到头。姜一源看着前方,边走边想着今晚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身后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来。 沉闷的汽笛声响起,唤回了姜一源的意识,他抬起头。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沈书临平静无波的脸。他说:“上车。”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第 19 章 月色柔和,铺在两人中间。 姜一源定定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动。 沈书临说完那两个字便不再看他,只是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 可是只那一眼,姜一源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他僵在原地。脆弱、伤痛和彷徨,是年轻男孩的天敌,他宁愿遮着掩着,憋出一身内伤,忍得筋骨全碎,也不愿让他人窥见分毫。 更何况,这个“他人”不是别人。就算全世界都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他也想在这个人面前保留些微的体面。 姜一源的第一反应是逃。他的手在背后攥紧了。 他看向远处,柏油马路笔直,尽头与天相接。一个小时前,他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他想见他,从去年见到今年。 沈书临抽完了一根烟,又点上了一根,他只吸了一口,便问:“要吗?” 姜一源垂眼看着递到他面前的烟,和拿烟的那只手。那只手曾细细地抚过他的纹身,温柔且稳定。 他走上前,接过了烟。烟雾沉入肺腑,又缓缓吐出,他感觉自己平静了些,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缓缓向前驶去,速度只有10,或者15。不像是在赶路,只是在和月光散步。 姜一源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问题,可沈书临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话。车窗大开着,微风裹挟着月色涌进来,只有沉默和风声。 驶出一段距离后,姜一源忍不住了,偏头去看身边的人。沈书临的侧脸平静淡然,月光映在下颌骨上,轮廓分明。 “哥。”他叫了一声。 “嗯?” “你……”姜一源想说,你为什么不问。可他把话吞了回去,只道,“你晚上喝酒了吗?” 沈书临说:“你不是尝过了么。” 姜一源这下子笑了起来。他那时心绪复杂,没有尝出来。他看着男人轻抿着的薄唇,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触碰。 本就近于龟速的车子停下了。 沈书临偏过头来,姜一源的手指从他唇上划过,他便微微张开了口。手指向里滑去,沈书临含住那根手指,轻咬指节。 手指酥麻热烫,姜一源缩回手指,放入口中尝了尝:“嗯,有酒味。” 沈书临说:“喝了蜂蜜水。” “我来开车吧。”姜一源说。 两人交换了位置,姜一源调整了座椅,手搭在操作杆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许久之后,他发动车子,问:“我们去哪里?” 沈书临说:“都可以。” 无人的郊区柏油马路上,车子行驶得并不快,近乎闲庭信步,又像背负着沉重行囊的人在犹疑。 车子驶入市区,经过高架桥,绕过几个弯后,在红灯前停下。 姜一源看着方向盘上的纹路,手指轻轻敲击。他说:“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年夜饭上,我爸喝高了,以为有他在中间调解,我就能和他老婆握手言和。男人一到中年,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姜一源嘴边挂着微嘲的笑意,继续道,“他老婆生在海边的城市,擅长做海鲜,特意下厨做了好几盘虾啊蟹啊什么的。我爸见我一筷子就不夹,以为我在耍脾气,命令我必须吃,说这是阿姨特意为我做的。” 沈书临望向他的脖子,围巾已经摘下了,露出还未消退的红色疹子。他问:“他不知道?” 姜一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那女人劝他,说今天做的不够好吃,我看不上也是应该的,让他别逼着我吃。” “这话当然只能起到反作用,我爸又喝高了,哪里受得了别人违背他的意思。” 绿灯亮了,姜一源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也明了了。实际上,在郊区马路上,沈书临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疹子,猜了个大差不离。 姜一源平静地说:“然后我爸吓坏了,马上让医生来给我输液。我问他,妈才走了几年,你就忘了她以前对海鲜过敏吗?有没有可能,这是会遗传的。” “至于那个女人是不是故意的,关我屁事。我跟他说,我不会再回去住了。” 沈书临听他说完,只道:“说过了,不许说脏字。” 姜一源愣了一下,然后闷笑出声:“你咋就只听到这个。” 沈书临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他想说你爸不是故意的,他对你有很多期望。想说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知道过敏还吃,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想说退一步,冷静下来,就会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 可是…… 他又何尝不知道,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是一丁点的委屈也受不了的。这个年纪的人,为了一口硬气,打碎骨头都不屈。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步,任时间抹去棱角,让岁月沉淀苦涩,才会变成中庸、和缓、冷静的成熟的人。 人必须自己成长。 所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扶手箱,翻出一颗塑料包装的硬糖,递给姜一源。 车子停在别墅庭院里,姜一源熄了火,接过糖,目光有些奇怪。 沈书临解释:“输液嘴里会苦,吃块糖。” 姜一源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撕开水果糖的包装纸,把紫透色的糖嘎吱嘎吱嚼来吃了。他说:“葡萄味儿的。” 博艺画廊寄来的画已经送到,两人拿着画进了门。姜一源跟在沈书临身后,望着男人高大沉默的背影,悄悄地舒了口气。 刚才他在怕。他怕沈书临劝他回去道歉,劝他不要和家里闹别扭。他怕极了。现下正是热恋最甜蜜的时候,沈书临若是劝他,他应该是会听话的。若是戴着那副金边眼镜命令他,他应该是一定会听话的。 万幸的是,对方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说他对,也没有说他错。没有任何评判的字眼。 他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不是在讨要安慰,不是在求支持,更不是在求评判。他只是想让这件事情赶快过去,不再提起。 沈书临给他的不是糖,而是尊重。他太需要这个了。 姜一源拿着那幅《追冬》去了茶室,他先前就想好了,这画挂在窗边,视角会最好。 窗框是素净的米白,框进了一幅夜色。画中飘雪,此时窗外也飘起了雪。两相映衬,一幅定格,一幅流动,不知是景成了画,还是画变作了景。 “怎么样?” 沈书临退后一步看了看,说:“右边再低一点。” 姜一源按他说的调整好,跳下凳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茶壶和杯子的那幅画摆在了茶台上,和老虎茶宠挨着。 两人布置完后回到卧室,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哥。”姜一源翻身压在沈书临的身上,眼睛炯炯有神,问他,“你知道我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吗?” 沈书临曲起膝盖颠了颠他:“重,下去。” 姜一源不肯下去,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又说:“我的愿望是,和你从去年做-爱到今年。可是这个愿望现在已经泡汤了。” “所以我的新愿望是——和你从天黑做-爱到天亮。”他期待地盯着沈书临。 沈书临嗤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少爷,我们老男人比不上你的精力旺盛,我困了,你自己玩去吧。”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把人从身上颠了下去。 姜一源失望地躺下,拧灭了台灯:“好吧,那晚安。” 回答他的是男人渐沉的呼吸声。 姜一源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打开手机。手机已经充满电了,他查了银行卡,没有被冻。他争吵时搬出了母亲,他爸应该还在愧疚自责之中,没有切断他的经济来源。 当然,也可能是银行还没上班。 他浏览了学校附近的租房信息,选了个小两室的整租,付了一年的租金。然后按最大的额度,把卡里的钱提现到微信。 弄完了这些,他趴在枕头上,透过手机屏幕的微光,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沈书临。 几个小时前,他走在那条望不见头的郊区马路上,回想着在C市的那半个月。他们一起看展,在酒店房间的各处留下欢爱的痕迹,在车里拥抱,在包场的影厅里亲吻。他们在雪中散步,买了罐头喂酒店花园里的流浪猫。他一边想着,一边走着。 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他想见他,从去年看到今年。 但是愿望已经落空了。 沈书临睡得很沉,眉心舒展,嘴角有轻微的弧度,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正在微笑。 姜一源舔了舔后槽牙,似乎还能尝到那颗葡萄味水果糖的清甜。 他趴在枕头上看着沈书临。不能从去年看到今年,也没有关系,他还能从天黑看到天亮。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 20 章 天蒙蒙亮了,姜一源终于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姜一源还没睡沉,闭着眼睛抱过去,嘟囔道:“去哪儿?” “回父母那。”沈书临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睡吧。” 姜一源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说:“那你少喝点酒,昨晚刚喝了那么多,再喝胃会受不了。” 沈书临笑了笑:“谁大白天的喝酒?” 姜一源睁眼看他,窗帘透出些微光,男人坐在床边微低着头,脸一半明一半暗,轮廓分明,英俊好看极了。姜一源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他坐起身抱紧对方,手指从那微微滚动的喉结擦过。 沈书临低低地嘶了一声,按住他的手。清晨身体还未苏醒,微凉的指尖贴上来,让人忍不住颤栗。 “哥……”姜一源低声喊他,“谁会是今年,第一个和你亲热的人?” 沈书临望着他,缓缓松开了手。 (只摸了喉结,没有写任何过线的描写,请审核) 两人做了好几次,去浴室冲了澡。姜一源裹着浴袍躺回床上,望着正穿衣服的男人,说:“哥,我会叠被子的。”从昨晚到现在,他异乎寻常的听话。 沈书临扣上大衣扣子,正调整表链,闻言略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姜一源不服气地说:“怎么了,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也是很爱整洁的好吧!” 之前他第一次赖在沈书临家里睡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不说,根本不知道有叠被子这回事。沈书临下班回来,打电话教训了他整整半个小时,他那时候不服气极了。 闻言,沈书临一笑:“好。” 他收拾好,往外走去。姜一源又叫:“哥。” “……谢谢你。” 沈书临脚步微顿。谢的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停顿了几秒,只道:“你不是要给我弄头像么,书房的电脑可以用。” 沈书临回到郊区别墅,时间还早。昨夜睡得晚,只有沈母和大姐起床了,两人正在庭院拾掇花草。 一见到他,沈母颇为惊讶:“哎呀,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 沈书临拎着新鲜的鱼和肉菜过去,笑道:“去买点菜。” 沈母接过装鱼的塑料袋,两条肥硕好动的梭边鱼正在里面挣扎,不时甩尾,她乐呵呵地说:“这鱼挑得好,豪子和健子最爱吃鱼头汤。他俩又不爱吃蔬菜,中午再做个糖醋排骨。” 沈书琴不赞同地说:“妈,您也太溺爱他俩了。挑食是坏毛病,小孩子不能惯着。” 沈书临笑着劝道:“姐,过年嘛,孩子还小,别太拘着。” 沈书琴看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沈书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总感觉那眼神里还有些别的什么。 昨晚吃的都是大鱼大肉,今天中午的菜便都是清淡开胃的。沈父昨天熬了夜,到中午都精神不好,也没再拉着儿子女婿喝酒。 两个小侄子一左一右坐在沈书临身边,沈书临把鱼片挑了刺儿给他们,小家伙嘴甜得很,一口一句:“舅舅真好!” 沈书临又给他们夹南瓜叶。 小家伙的脸瞬间就垮了,变得苦兮兮的。 沈书临一本正经地说:“先吃了南瓜叶,再吃排骨,排骨会更香。信不信舅舅?” 两个小侄子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舅舅确实从来没骗过他们。 见俩小人吃了蔬菜,沈母笑得合不拢嘴。沈书琴脸上也有淡淡笑意。 吃完午饭后,姐夫拉着沈书临打了会儿羽毛球。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畅快又舒爽。 沈书临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抽烟,看两个小侄子玩电动玩具车。俩人玩累了就凑到他身边,让他介绍花园里的花。 昨晚刚下了雪,中午太阳一出来,鲜红的山茶花便湿漉带水,更显娇艳。 “这是山茶花。”沈书临说,“冬天开得最好,喜湿,寒冬下雨时最美丽。” 沈书临指了指另一株纤细优雅的花:“这是寒兰。” 豪子说:“我知道我知道!寒兰就是在寒冷的天气里开的兰花,舅舅,是不是?” 沈书临笑了笑:“真聪明。” 这时,沈书琴走了过来,对两个儿子说:“你们进去玩。” 这话一出,沈书临就知道大姐要和自己好好谈谈了。他想起今天早上大姐的那个眼神,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其他人都在屋里,花园里只有他们姐弟二人。沈书琴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说:“我看爸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她眉间有忧色。 沈书临宽慰她:“昨晚熬夜熬得久,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过完年我让医生来看看,再开点补品。” 沈书琴轻轻嗯了一声,又说:“昨天凌晨我起来了一回,看到你的车不在。” 果然是这件事,沈书临面色不变,心道。 沈书琴瞥了他一眼:“说吧,怎么回事。”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1章 第 21 章 “糟糕,我现在的精神力攻击,对这独角赤虎,几乎沒有多大的影响力。”叶谦微微皱眉,自己的精神力境界还是太弱了,越了两个等级,就算有白灵吊坠的辅助,也显得苍白无力。 “狼王,现在怎么办。”克鲁尔也明白,他们两人联手,绝对不是眼前这独角赤虎的对手。 “不用怕,从这独角赤虎刚才落地的力量攻击來看,这独角赤虎,应该只是六阶丧尸中比较弱小的,虽然灵魂攻击免疫力大涨,但力量上,应该比你我强不了多少。”叶谦从刚才独角赤虎的进攻上判断出來了这些问題。 “这还弱小啊。”克鲁尔不以为然道:“你刚刚沒有看到那毒冰箭气的厉害吗,那些绝对不是五阶异能者能够硬抗的攻击。” 克鲁尔对于刚才独角赤虎嘴里吐出的毒冰箭气,似乎还心有余悸。 叶谦当然也明白那毒冰箭气的厉害,但再厉害的攻击,如果无法打在对手身上,那岂不是等于白搭。 “再和他周旋一下,尽可能的了解这些独角赤虎的本事。”叶谦说着,再次施展了精神力的攻击,突刺的力量虽然不足以伤害这独角赤虎,但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挑衅和折磨。 受到叶谦精神力攻击伤害的独角赤虎嗷嗷直叫,那精神力的痛苦,甚至比身体上的痛苦还要难以承受,瞬间这独角赤虎就被叶谦激怒了,怒吼连连,近跟着两人进攻。 好在克鲁尔的速度不是盖的,加上叶谦的精神力辅助,这独角赤虎速度上根本占不到丝毫的优势,一时间不知道发动了多少次的虎扑,吐出了多少次的毒冰箭气攻击,却愣是无法伤到叶谦和克鲁尔丝毫,甚至连碰都沒有碰到两人。 “这独角赤虎的毒冰箭气应该是每十秒钟左右,才能够施展一次,力量和速度,都只是一般六阶异能者的水准。”叶谦经过试探之后,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尤其是毒冰箭气的攻击频临,关乎生死。 “是啊。”克鲁尔点头,说道:“看來这大家伙,看起來恐怖,可实际上也不过如此嘛。” “是吗。”叶谦直翻白眼,这独角赤虎,如果是一般的六阶异能者遇到,都需要小心翼翼,可不是真那么弱的,只不过,因为叶谦有精神力压制,加上克鲁尔的速度优势,这才让独角赤虎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可不吗。”克鲁尔呵呵笑道:“这家伙,攻击了咱们老半天,可结果不是连我的一根毛都沒有摸到。” “如此说來,咱们如果不杀了这头独角赤虎,岂不是对不起你的这句话了。”叶谦嘿嘿笑道,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个有点无耻的念头。 “狼王,你别开玩笑行不行啊。”克鲁尔顿时脸色一变,别看他们现在不怕那独角赤虎,但不代表他们有和独角赤虎正面厮杀的本事。 “虽然这大家伙看上去有点笨拙,可始终是六阶丧尸,力量上还是压制我们的,一旦近身,加上它的毒冰箭气,咱们肯定要玩完。”克鲁尔连忙摇头道。 “吼~~~。” 独角赤虎怒吼着,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进攻之后,显得有些疲惫了,停了下來,朝着叶谦和克鲁尔咆哮着,但也不再进攻了。 “也沒人让你去和他正面厮杀,你不怕死,我还不想死呢。”叶谦白了一眼克鲁尔。 “那怎么杀。”克鲁尔疑惑的看着叶谦。 叶谦嘿嘿笑道:“磨死它。” “什么意思。”克鲁尔还有点沒听明白叶谦的意思。 叶谦笑道:“这六阶丧尸,可沒有多少智慧,沒看到刚才一直沒能够打到我们,还不断进攻吗,只要我一直用精神力刺激它的神经,它还不得疯了般追杀我们。” 这个时候,克鲁尔才明白了叶谦的意思,顿时也笑道:“狼王,你这会不会有点不光明磊落啊。” “少扯淡,沒有人会在乎过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不把这独角赤虎逼到绝境,谁知道它还有沒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叶谦白了一眼克鲁尔。 于是乎,叶谦在那独角赤虎打累了之后,准备休息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施展精神力攻击。 受到精神力攻击的独角赤虎,顿时就会怒吼连连,朝着叶谦和克鲁尔疯狂的再次进攻,四周早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独角赤虎施展的毒冰箭气留下的战绩。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独角赤虎终于真气消耗严重,毒冰箭气居然需要一分钟才能够凝聚一次。 见到这一幕,叶谦确定是自己和克鲁尔的机会來了,当即对着克鲁尔说道:“狼卫,准备好了,这家伙刚刚施展了毒冰箭气,想要再次施展,起码要等到一分钟以后,咱们争取在一分钟的时间内,破防,杀死这独角赤虎。” 闻言,克鲁尔也明白了叶谦的意思,而且两人一路下來躲闪,其实消耗也不少,克鲁尔真气消耗了差不多一半,叶谦倒是沒有什么消耗。 克鲁尔当即服用了一颗聚灵丹,恢复了大量的真气,猛地朝着独角赤虎飞扑了过去。 “吼~~~。” 独角赤虎似乎有些莫名的意外,它追击了这么久,叶谦和克鲁尔都是躲闪,从不主动进攻,但现在突然进攻,独角赤虎咆哮一声,当即也冲了过去,它早就憋屈的不行了。 “**术。” 叶谦这次不再施展突刺,而是施展了**术,相比之下,**术比突刺的攻击要柔和些,但幻境总不是那么好破的,尤其是对于丧尸们來说。 “狼人的咆哮。” 克鲁尔一靠近独角赤虎,就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浑身泛着红色的光晕,显然是拼命了。 克鲁尔的大刀猛地落在了因为**术影响下,沒能够躲闪的开的独角赤虎身上,顿时皮肉炸响,皮毛裂开。 “我靠,居然沒有破防。”克鲁尔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造成的伤口,仅仅只是皮毛破裂,连血都沒有。 “你以为这是血目蛮牛,六阶丧尸的防御,可不是那么容易破开的。”叶谦白了一眼克鲁尔,手中的琅邪却丝毫沒有迟钝,几乎紧跟着克鲁尔的大刀之后,落在了克鲁尔攻击的伤口处。 “噗嗤。” 淡淡的声音响起,叶谦和克鲁尔清晰可见,独角赤虎的皮毛再次猛的炸开,泛出了丝丝的血迹,但依旧沒有破防。 “快撤。”叶谦脸色一变,这六阶丧尸的防御,哪怕只是比较弱小的六阶丧尸,叶谦和克鲁尔全力出手,连续两次攻击同一个地方,居然都沒能够撕开一个口子。 “吼。” 独角赤虎总算是挣破了叶谦的**术,吃疼之余,愤怒的咆哮不已,利爪猛地一拍,直接将叶谦和克鲁尔扫飞了出去。 “嘭。” 克鲁尔和叶谦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克鲁尔大腿上,出现了两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溢出。 “这家伙还真猛。”克鲁尔吃疼的站起來,脸色有些煞白。 “还撑得住吗。”叶谦看向克鲁尔。 “狼王,放心,我这身子骨可不是豆腐做的,再來两三下,应该都撑得住。”克鲁尔自信满满的说道。 狼人的身体韧性,再次表现了出來,如果换做是人类,这一击,多数的五阶异能者,都要重伤不起,就算是叶谦的身体,那不敢有克鲁尔那么自信,毕竟,叶谦现在还只是四阶异能者,如果刚才那一击落在他身上,他多半要去掉半条命。 “再來一次,那独角赤虎的皮毛就算是再厚,应该也要被破防了。”叶谦对着克鲁尔说道。 顿时,两人再次出击,刚刚一靠近,叶谦就施展**术,那愤怒的独角赤虎,顿时停了下來,虽然只会是短暂的一会,但也足够叶谦和克鲁尔抢先一步攻击到独角赤虎身上了。 “狼人的咆哮。”克鲁尔再次拼命全力一刀斩落。 终于,这一次克鲁尔破开了独角赤虎的皮毛,一道手指大小的伤口出现在了叶谦视野之中。 如果是平时,这点小伤,对于独角赤虎來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个时候,尤其对于手持血浪的叶谦來说,这便是独角赤虎的致命伤。 “受死吧。” 叶谦再一次紧跟其后,甚至全力施展了攻伐诀,将血浪瞬间送入了独角赤虎的体内。 几乎血浪进入独角赤虎体内的一瞬间,独角赤虎就从**术之中清醒过來,这前后甚至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但当它准备将眼前的敌人撕碎的时候,体内的力量迅速的流逝,让它失去了战斗力。 只是一会,巨大的独角赤虎,就化作了一堆干尸,叶谦消耗的力量,也瞬间全部恢复,精神抖擞。 同时,叶谦吃惊的发现,他等待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多数的独角赤虎的力量被血浪吸收之后,叶谦终于感应到了血浪的变化。 “附加技能唤醒了。”叶谦兴奋不已,血浪一直都是叶谦最大的杀招,那吞噬力量的本事,无往而不利,唯一可惜的是,血浪沒有附加技能,在破防上,有着致命的缺陷。 而现在,血浪终于唤醒了附加技能,同时这也证明了血浪和琅邪神剑一样,都是属于通灵级的法器。 “狼王,怎么了。”克鲁尔看到叶谦突然莫名的狂喜,有些不解的看着叶谦。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1章 第 2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2章 第 22 章 “对付你已经够用了。”克鲁尔虽然只是刚刚突破到四阶异能者境界不久,但克鲁家族的血脉,还有狼人独有的力量和速度优势,给予了他力战二星佣兵的本事。 “砰。” 翰思博的武技应该不错,催动真气之下,力量再次飙涨,和克鲁尔对碰一刀,将克鲁尔击退数步。 可翰思博还來不及高兴,只见克鲁尔再次扬起了大刀,呼啸而至,这一刀翰思博居然也看到了武技的特性。 武技,是华夏古武者不可思议的创造,能够凭空的提升一个古武者的攻击力,达到越级而战的可能性。 巫术,巫术师们的伟大创造,种种手段层出不穷,相比武技的光明正大,要诡异的多了。 正是因为这两者的出现,让人族有了和吸血鬼、狼人、华夏僵尸对抗的资本,所以,众所周知,吸血鬼最厉害的是天生异能的掌控,狼人是天生的力量和速度优势,华夏僵尸和吸血鬼很类似,但多出了生前的武技技巧,很少有吸血鬼,或者是狼人会武技的。 或许是因为天生的种族区别,吸血鬼和狼人在武技和巫术上的修炼,要远比人族异能者困难百倍不止,所以,这一刻克鲁尔施展出來的武技,而且威能还不弱,让翰思博吃惊之余,还多了几分冷嘲。 “狼人用武技。”翰思博冷笑着,脸上扬起几分轻蔑之色,挥动手中的圣器,也瞬间发力,迎击上去。 “砰。” 又是一记正面碰撞,克鲁尔身躯微微一震,发出了一声狼啸。 翰思博脸色一变,有些意外的看着克鲁尔,刚才这一击,他居然沒有占到多大的优势,可见克鲁尔的武技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花哨无用。 翰思博下意识的朝着一旁的兰诺看去,只见兰诺微微皱眉,这让翰思博心中一股杀机迸发,他可沒有尽力呢。 “我倒是小看了你,让你见识下我的刀技。”翰思博可是距离五阶异能者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在四阶异能者中也难遇敌手。 果然,只见翰思博突然快速的动了起來,手中的圣器以诡异的角度变换位置,破空之音一次强过一次,显然力量是在提升。 “三刀斩。”翰思博怒吼一声,大刀终于完成了蓄力,好似一头猛虎从天而降,压制的克鲁尔有些喘不过气。 克鲁尔虽然经过重生之门,得到了秘传武技,可毕竟修炼的日子太短,还无法真正发挥其威能,和眼前的翰思博相比,还是稚嫩不少。 “嗷呜~~~。” 突然,克鲁尔一声狼啸,浑身毛发竖立,眼眸转变成红色,狼人天赋攻击手段,,狼人的咆哮。 克鲁尔手持大刀,配合狼人的咆哮,力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砰。” 强大力量的对碰,反震力量将翰思博震退三步,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受了一些轻伤。 而反观克鲁尔,伤势显然比之翰思博厉害的多了,狼人的咆哮,是激发潜能的一种天赋手段,伤敌先伤己。 “狼人的咆哮果然厉害,现在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招。”翰思博在克鲁尔手里吃了亏,岂会罢手,克鲁尔连天赋手段都施展了,现在就只有被蹂躏的份了。 这一战,显然克鲁尔输给了翰思博,如果是正常的过招,这就应该结束了,但翰思博沒有停手的意思,一旁的兰诺也沒有丝毫叫停的意思,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兰诺师姐,还不让你的人停手。”燕舞微微皱眉,对着兰诺喊道。 兰诺笑道:“他们手下过招,我们怎么能够干预呢。” 叶谦脸色一沉,这个时候他如果再不出手,克鲁尔肯定要在翰思博手里吃大亏了。 见状,叶谦不再沉默,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克鲁尔身前,精神力突刺瞬间出击。 “嗡嗡~~~。” 翰思博只感觉脑袋猛地一沉,好像被人敲了一记强力的闷棍,整个思维居然在一瞬间失去了短暂的清明,而当他意识再清晰的时候,只见一柄锋利的长剑,当头劈來,瞬间吓得脸色一阵惨白。 “铛。” 清脆的声音响起,叶谦的琅邪神剑并沒有奏效,被兰诺身边另外一个四阶异能者出手为翰思博挡住了致命一击。 叶谦身躯一震,力量上比之对方显然要差一截,连退几步。 “够了。”兰诺一声呵斥,叫住了准备继续追击叶谦的另外一个四阶异能者男子。 叶谦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了那兰诺。 “叶谦使者,原來你在精神力方面已经突破了四阶异能者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贺。”兰诺目光莫名的充满了善意。 叶谦并沒有理会兰诺的示好,只是和克鲁尔一道退回到燕舞身后,对于一个刚刚还想加害自己的人,叶谦不可能生出任何的好感。 不过,叶谦通过刚才的小细节,也看出來兰诺不是一般人,至少审时度势的本事很不错,在发现叶谦精神力达到四阶异能者境界之后,就果断让他的人住手,不然,叶谦一个人对付翰思博两人,也绝对不会落下风,甚至只有对方露出一丝的破绽,叶谦就能够拿下两人。 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不是叶谦在单打独斗,一旁还有克鲁尔这个二星佣兵实力的狼人在,两人配合,其战斗结果,就算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最后输的会是兰诺的两个手下。 “燕舞师妹,沒想到你这么有眼光,看來之前大家都小看你了。”兰诺不冷不热的说完,便带着她的两个手下,朝着下游率先走去。 燕舞看着兰诺离开的背影,并沒有说话,在三人离开之后,才对着克鲁尔问道:“克鲁尔,你的伤沒事吧。” “沒事,一点小伤而已,不过,你这师姐还真是识趣,如果她不主动叫停,我和叶大哥肯定将那两人打的变猪头。”克鲁尔心有不甘的说道。 “要报仇,别着急,后面会有机会的。”燕舞含笑说着,拿出了一颗茯苓丹说道:“先疗伤吧。” “为什么我每次帮你做任务,都会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叶谦苦笑了一句。 燕舞讪讪笑道:“可每次最后不都是逢凶化吉,因祸得福吗。” “这么说,我是不是得请你吃饭才行。”叶谦道。 “必须。”燕舞不假思索道:“我可是你的福星。” 克鲁尔的伤势在茯苓丹的治疗下,只是半个小时,就已经痊愈,三人一路循着溪流,朝着下方寻找过去,始终和兰诺相距近千米的距离。 千米距离下,叶谦能够利用精神力探知覆盖整个区域的情况,他们显然是打算让兰诺寻找七彩琉璃液的踪迹,而他们默默跟着,以逸待劳。 有人在前方开路,叶谦三人在后面跟随,相对來说就要轻松的多了,偶尔遇到食人蓝花,叶谦利用血浪斩杀,克鲁尔和燕舞几乎沒有多大的消耗。 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寻找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距离天黑也最多不过两个小时,这个时候,叶谦终于在精神力探知下,发现了燕舞的另外一个师兄古诺三人的踪迹。 燕舞师兄妹三人,各自带着两个帮手,就这么一直顺流而下,寻找着七彩琉璃液的踪迹,而且,三人之间的距离,居然相差不过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分明沒有分开寻找的意思。 古诺的人走在最前方,后面五百米左右距离跟着兰诺三人,最后近千米处便是燕舞三人,三个队伍,顺流而下,彼此也都应该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天色昏暗,所有人都沒有找到七彩琉璃液的踪迹,因为夜幕的奖励,三个队伍,都十分有默契的停了下來,就地清扫了一片区域,作为了临时的休息地。 夜深,今晚难得有漫天的星光,颇为漂亮,在兰诺的休息区域,翰思博负责警戒,另外两人盘膝而坐。 “谁。” 翰思博警惕的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很快只见草丛之中出现了三个人影。 “古诺师兄,这么晚在这草丛行走,就不怕遇到大量丧尸的注意。”看清楚來人,兰诺睁开双眼,站起身,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颇有几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 古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白皙的肌肤,坚挺的鼻梁,应该也算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了。 “兰诺师妹,为了见你,别说这点危险,就是再多的危险也无法阻拦我的步伐。”古诺含笑说着,已经來到了兰诺三人身旁。 “古诺师兄,我可沒有那么大的魅力。”兰诺可不吃古诺这一套,要说姿色,兰诺可自知不如师妹燕舞好。 “兰诺师妹过谦了,不过这七彩琉璃液,可只有一份,师傅老人家让我们师兄妹三人一起來找,最后得到七彩琉璃液的人却只有一个。”古诺话锋一转,说到了正事上。 “古诺师兄,有话不妨直说,咱们都是明白人,沒有谁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兰诺就知道古诺趁着夜色过來,绝对不是要和自己说说话那么简单。 古诺闻言,脸上浮现一丝赞赏之色,说道:“好,那我就直说了,燕舞师妹,上次为我们猎魔者公会成功夺取了大预言诏书,让她成为师尊的亲传弟子,要是这次的七彩琉璃液也被她夺取,我们和她的距离就会越來越大了。”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2章 第 2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3章 第 23 章 “我知道了。这是为了北仑,我们王室应该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察觉到话外之音,国王迅速和暗夜殿达成一致。牺牲他人成就自己本就是王族生活的至高法则,更何况这一次他要成就的是北仑历史上都不曾拥有的至高荣耀,想到这里他抛弃了一闪而过的恐惧,眼睛里又重新浮现了笑意。 这个笑容明乐再熟悉不过。 “跟我走。” 压低声线,明乐拉起伊月。这是第一次,伊月察觉到男人身上的愤怒。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们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目标。 “国王殿下,我先替你解决两个不速之客。” 抬眼瞟了一眼屋顶,戴着面具的男人露出了令人恐惧的嗜血笑容。 明乐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向着王宫更深处的地方行进。 伊月将疑惑再次藏在心底,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方才听到的一切令人恐惧,这不再是正义和邪恶的较量,她担心凭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 他们在王宫东南角的宫殿外停了下来,与一路上的重兵把守不同,这里偏僻而又冷清,宫殿内透出的烛火都比其他地方幽暗一些。 “这是我妹妹的寝宫。” 伊月闻言转头看向明乐,他的眼睛里有她从未看到过的悲伤。 “我原是北仑四皇子。”明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他只说自己曾经是北仑四皇子,而住在这个殿内的是他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他们的父王正是七年前死去的北仑先王,而他们的母后在父王去世时被赐死。 至于自己从王子变成平民的原因,明乐没有解释。 伊月并没有追问下去,王权争斗本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这背后究竟有这样的恩怨纠葛,怕是连明乐自己都不想再回忆。 知道了男人的身世后,伊月终于觉得这个时时刻刻都保持一张冷静克制面孔的男人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生物。 回想方才听到的对话,“王室血脉”和“血祭”这两个词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阴谋。 他们都有一个妹妹,所以她最清楚此刻他的心情。 “所以你是想救她出来?”躲在宫殿外的立柱后,伊月揣测男人的想法。 还没等到明乐回答,他们同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我的老朋友。”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伊月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令人厌恶的身影。 “糟糕。”伊月轻叹。 今日一战看来不可避免,对手是暗夜殿,这里又是在北仑王宫,他们不论从何处看都处于绝对的劣势。果然,她马上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官兵们的脚步声。 “我们得赶在官兵来之前撤出去。”伊月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明乐说。然而明乐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一跃飞上了屋顶站在戴着面具的男人对面。 “你是暗夜门的首领?”明乐明知故问。 “正是在下。”暗夜殿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表情似笑非笑地往下说:“阁下与我的旧部下结伴,又从国王的寝宫来到公主的寝宫,想必和王室有深厚的关系,请问阁下是?” “这与你无关。” 明乐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动攻击。 伊月也飞身站在他身旁,她的长鞭已经握在手中,恨意让她将恐惧都抛在了身后。 看到伊月,暗夜殿脸上的讥笑更为明显。 “我知道你没死,本来还想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放你一命,没想到你赶着来送死。” “我没死,就是为了替伊星报仇!” 伊月想冲上前去,这才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成为‘影’的。你有的,不过是我给你的力量罢了。” 被自己的影子困在了原地,伊月非常懊恼。 “快走!”她看向身旁的明乐,祈祷他不要被束缚。 没想到下一刻,暗夜殿周身被剑阵包围,而明乐已经腾空而起。 “石林剑阵?看来你来头不小。” 猜出剑师来自无人岛,暗夜殿脸上还维持方才自信的表情。 明乐没有说话,手势微微变幻,十几把剑向着中间的人飞去。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选择在妹妹的寝宫上方战斗,但是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个试图掀起血雨腥风的男人。 石林剑阵由无人岛石林阵演变而来,剑阵会随着人的移动而移动,入此阵者皆无法逃出。 来自明乐的凌冽剑气,划破了北仑平静的夜空。伊月亲眼见到刚刚那一瞬间,所有的剑一齐向中间的男人飞去。 她也亲眼见到那个男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黑夜中。 “小心!”像是想到了什么,无法动弹的伊月向停在空中的明乐喊道。 下一刻,一团黑影向游蛇一般冲向明乐。幸好剑阵也发现了黑影,迅速挡在了明乐身前。 黑影没有冲破剑阵,重新变回了人形。 “不愧是岛主的弟子,颇有他当年的风范。”话语是赞美的,说话的人脸上却全是狰狞。 “我应该多陪你们玩一会儿的,只可惜……” 话还没说完,男人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中。一眨眼的功夫,他出现在伊月的面前! 伊月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睁大了双眼,不过下一秒,她的眼神里装满了杀气。 手中的长鞭已经出手,仇恨的对象近在咫尺,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见长鞭捆住了戴着面具的男人,伊月恨声说到。 “没想到几日不见你倒是颇有长进。”被束缚的男人没有丝毫恐惧,言语间的讥笑不曾减少。 “我再也不是‘影’了,我是伊月。” 握住长鞭的手暗暗发力,长鞭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意图,慢慢收紧。 “可惜你还是太嫩了。” 男人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挥刀瞬间长鞭断成了碎片。 伊月被刀气震得往后连退几步,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口吐鲜血。 绝无仅有的机会,但她还是失败了。 没有喘息的机会,暗夜殿带着刀向她冲来。 刀剑碰撞的声音,明乐挡在了她的身前,他的手上是一柄长剑,这把剑此刻正死死地抵住冒着黑烟的刀。 暗夜殿的刀没有实体,却有着比想象中更为强大的力量。 明乐的剑发出幽蓝的光,他把自己的真元之气注入其中。 暗夜殿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明乐很快发现,剑上的真元正在一点一点被他的刀吸收。 站在他身后的伊月也发现了这一点,甩出自己袖子里所有的暗器,伊月为明乐创造出撤走的机会。 两个人同时后退到了旁边宫殿的屋顶上。 “你们以为今天还能走得掉吗?”面具男猖狂的声音再度响起,随后他又放肆大笑起来。 “暗夜殿下。” 又有一人出声,伊月这才发现北仑国王已经站在楼下,他的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官兵。不用想也知道,还有更多看不到的官兵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 伊月转头看向明乐,发现他正盯着国王身边低着头的女子。 寒冷的冬夜,女子的白色狐裘披风下似乎是就寝时穿得睡袍,两只紧紧攥着披风的手此刻已被冻得通红。 透过明乐眼底的紧张,朝歌即刻知晓了女子的身份。 偏偏有人一定要把真相说出。 “曦儿,你日思夜想的王兄终于出现了,为何不抬头看他一眼?” 国王语调亲昵,神色却透着暴戾,他用手掐住成子曦的脸,强迫她抬头看。 一张绝世无双的脸,清冷的眉眼与明乐如出一辙,而冬雪一般晶莹剔透的皮肤让这张脸在黑暗里也闪闪发光。 更别说此刻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光,让它的主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子曦把强忍着疼痛和泪水,只是默默地看向她许久未见的哥哥。 “你放开她!”明乐开口,冰渣一般的声线透出沸腾的怒火。 “王弟,许久未见你还是那样没有礼数!”国王大声呵斥,愤怒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得暧昧。他放开了掐着子曦脸颊的手,手臂划过她的肩膀,来到了她的腰间,最终将她抱在怀中,然后笑着开口:“子曦就跟你不一样,她向来对我这个王兄很是尊敬。” “你!” 愤怒到顶点的明乐双目赤红,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看他就要失控,伊月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在故意激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耳边的低吼似乎起了一点作用,明乐没有轻举妄动。 眼看屋顶上的人没有反应,国王也失去了兴致。 “暗夜殿下,您让我给的王室血脉就站在您面前。他逃离北仑这么久,也该为国家做出一些贡献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因哭泣而颤抖,成坤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曦儿别哭,不是他就是你。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你死。” 一个“死”字让子曦猛地抬头,盛满眼泪的眼睛中全是震惊和恐惧。 她又看向屋顶上的男人,他正在与戴着面具的男人战斗,他挥剑的时候会微微皱眉,就像以前那样。 那是她最亲爱最崇拜的人。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王兄!” 一把推开搂着她的男人,女孩用全身的力量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干燥的天空在这一刻飘起了清雪,年轻气盛的国王不可置信地看向一直逆来顺受的妹妹。他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她看上去不一样了。 泪痕还在她的脸上,眼睛里却是北国冬至最凌冽的寒风。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团雪花,它们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把晶莹的匕首。 国王惊恐得退后三步,官兵们及时赶来将她层层围住。 她站在原地没动,官兵们也不敢靠前。 雪越下越大,像是天空无声的哀嚎。 时间仿佛被凝固,就连正在打斗的三人也注意到了此刻的不同寻常。 暗夜殿就在此时抓住了明乐又一次分神的机会。刹那间刀锋划过明乐的肩膀,鲜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暗夜殿又一次扬起嗜血的笑容,可这样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就在下一刻,所有雪花都停留在半空中,它们变成了形状似针的利器,向着伤害明乐的男人飞去。 可惜连绵不断的雪花针并没有伤到那人半分,他又变成了黑影的形态,消失在屋顶。 “子曦!” 明乐不顾一切地想冲到妹妹身旁,可官兵们手中已经出鞘的剑告诉他,如果再前进一步,他将与北仑为敌。 最后的理智让他停下了脚步。 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子曦隔着穿着铠甲的人群望向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落。她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隐藏多年的力量,却无力地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那样弱小。 她可以操控雪花,这是她在某一个下雪的夜里发现的秘密。但纵使这样,她还是没有勇气将匕首插进那个暴力自私的国王胸口。 “哥哥,你快走!” 喊完这一句话,子曦像是用完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看着兄长和同伴离去的背影,子曦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瘫坐在雪地里。 王宫终年冰冷似监狱,这里只能是她的归宿。 小泥鳅早就看透了明乐这货就是欠收拾,越是顺风顺水就越是不知道收敛,加上这段时间有了不少奇遇,那家伙张扬的,都快忘了自己的老子姓啥叫啥了。 遇到这样的倒霉孩子,千万别劝,越劝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吃几晚干饭,要事换做小泥鳅被明乐这么骂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有本事自己对付武玄去,看看人家人不能把你打出屎来。 “**虎子,你给老子消停点,穷得瑟个什么玩意儿?有本事收了青龙戟你自己上?一个破引灵境十层的小修士,装什么装?也就是小青脾气好,就你这**样,还有人跟你混吗?” 小泥鳅还不解气把明乐一通臭骂过后,还忍不住提醒道 “小青稳赢的,你就别在那瞎指挥了,担心一下你那个酒疯子媳妇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家现在应该算是你正儿八经的媳妇了吧?好好看看你那醉鬼媳妇,你这表现似乎非但人家不讨厌,反而深深爱上你了,回头酒剑门找上门来认姑爷,你小子这辈子估计就彻底完蛋了” “你大爷的,怎么不早点提醒我,酒剑门很厉害吗?” “何止是厉害,那可是一流的仙修门派,就是你把十根小青捆一块,也挡不住酒剑门高阶修士的一根小指头,到时候这个醉鬼丫头再来个霸王硬上弓,每两年你就是一堆小醉鬼的爹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得瑟” 小泥鳅这一番话说的明乐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十几个提着酒葫芦抱着酒杯摇摇晃晃的鼻涕虫儿,在杜梅的带领下跟着他穿结过巷,到时候别说调戏姑娘了,就是大嫂大姨妈也都统统见到他跟见了鬼一样。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3章 第 2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4章 第 24 章 “可是……”高旭俊不由又把头看向了一旁的陆义兴,只见陆义兴轻微的摇头,他们都以为别人没有看到,但是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呢尤其是高平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已的皇兄竟然会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一个丞相,看来皇兄还是在怀疑苏义晨和苏玄歌的用心呢。 “陛下,”孟峥天倒是开口了,“微臣倒是觉得此事的确是不妥当,可否让人……” 孟峥天这话音刚刚落下,苏玄歌此时倒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看得出来,孟峥天这是在为苏义晨辩解,毕竟,他不想就这么让苏义晨而甩手不干,尤其是苏玄歌,而且他也知道了一切。 本来高旭俊还是有些喜,既然如此就,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替苏义晨开口,就再次说道,“苏玄歌,朕不会收回兵权,也不会允许,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就说让他明天上……” “陛下,”苏玄歌无奈摇摇头,本来高旭俊的心意眼看就要定了下来,却因为孟峥天的好意,反而让他不得不有所怀疑了,这才改了口气,随即再次比划道,“臣女深知皇恩隆重,也知道陛下是心疼忠臣,但是陛下可知为父心意?如若硬逼,会不会让为父而离开人世呢?” 与此同时,南宫离在御花园中,得知苏义晨因为手指被截去了一截,还得知是一个面具人,他立马派人前去调查,当初他本以为一切是好的,可是没有想到苏义晨竟然因为受伤而失去了信心,可苏玄歌却因为这个而隐瞒了自己,要是得知这一重要之事,他不会再劝说苏义晨舍弃兵权的。 “朕心意……”高旭俊还要再说时,高旭达突然开口了,“皇兄,依臣弟之见,还是同意吧,如若再逼下去,恐怕会出现生命危险呢,而且苏小姐也是遵从父亲之命呢。毕竟,在家从父,如若她完成不了,那么,回去是不是得要被惩罚呢?” “皇兄,臣弟不想再让你……”高旭达的话音还未落下,高旭俊就开口了,“高旭达,朕也是为你考虑,如若苏义晨不再是将军,那么与你也……” “当初是臣弟的一时糊涂,臣弟收回当初的请旨。”高旭达再次说道,随即向苏玄歌回了三个字“对不起!” 苏玄歌闭上了眼睛,这个高旭达竟然又在坏她之事,看来,她和他之间真是……没有什么好处啊。 高旭俊此时越来越怀疑了,突然一笑,“这样吧,苏玄歌,朕今天给你一个特例,随朕,一同进入御书房可好?” 苏玄歌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倒是让歌承信开口了,“陛下,御书房一般女子是无法进入的,都是重要之臣,她一介平民之身,又岂能进入呢?” “歌公子所言极是。”苏玄歌点头,毕竟男女有别,而且高旭俊的神情还有些神鬼莫测的,自然不愿意跟随,万一被他给利用了,那么自己就真正的有口难辩啊!所以,她绝不会单独与高旭俊坐到一起呢。 “苏玄歌不是别人,是朕之重臣之女,又岂能欺负予她呢?如若苏玄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燕郡主请求见皇上!” 燕郡主?!高旭俊诧异的看向了苏玄歌,她怎么会与燕郡主联系了,到底是何事呢? 其实,这个话,还得要拐到前边,当燕郡主得知将军府的包围没有了,这才前来找苏玄歌,结果得知苏玄歌来这里,要替父辞别朝堂,她心里担心苏玄歌,又考虑到自己曾经答应过帮助苏玄歌,这才有意来到这里。 “宣她进来。”高旭俊又是阴暗的看了苏玄歌一眼,苏玄歌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裳,这个燕郡主来得也是过于巧妙,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皇上呢。 燕郡主一进来,就立马笑道,“燕儿见过皇帝伯伯,祝愿皇帝伯伯……”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呢?而且你也知道朝堂上女人禁止而入啊。”高旭俊收回刚才对苏玄歌的轻视,带着笑意。 “是燕儿前几日刚刚与歌妹妹商议好要带她去玩,结果就得知歌妹妹来到这里来了,也顾不上风俗了。还有啊,皇帝伯伯,刚才燕儿可听说皇帝伯伯是想要与歌妹妹在一起聊天,那么由燕儿陪同可好啊?”燕郡主带笑说道,随即伸出手,紧紧抓住苏玄歌的袖子,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然把苏玄歌手上的手镯给露了出来。 高旭俊看到手镯之时,他眼眸不由一挑,没有想到自己亲封的这个燕郡主竟然会喜欢上苏玄歌了,点点头,“也好,正好朕也有事要与苏小姐说呢。” 燕郡主紫燕缓缓说道,“歌妹妹,与我一同进入吧。” “陛下,”歌承信刚刚要阻止,反被歌绍海给拉开,“陛下有要事要做,不要阻止陛下。” 歌承信无奈眼睁睁看着苏玄歌、燕郡主一同随皇上进入了御书房。 “苏玄歌,朕刚才已经说过,不会允许苏义晨辞别朝堂呢,所以,你也不要再多说了,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我们熙朝是不能缺少他这个有能耐的将军。” 听到这时,紫燕和苏玄歌相视看了一眼,其实两个女孩子都看得出来高旭俊这只是言不由衷呢,谁人不知道高旭俊对苏义晨是疑心忡忡啊。 “歌妹妹,也是啊。”紫燕也立马开口,“皇帝伯伯对忠臣可是好的很呢,而且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伤害。”作为苏玄歌的姐妹,她自然不愿意让苏玄歌为难,可是也知道如果自己向着苏玄歌也会让苏玄歌更加处于为难之际,所以只有替皇帝伯伯说话才能让皇帝伯伯不再怀疑。 “陛下,燕郡主,我的父亲已经决定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心意,还有这兵权就在这里,如若皇上不信,不妨看这兵权里的,父亲的血书。”苏玄歌比划着,随即就把虎符放在桌子上,随即再次跪下,而且头也不再抬起。 紫燕抬起头,正要伸手去拿时,却见高旭俊竟然比她要快一步,一把把兵权虎符给拿去,从里面抽出一张白布,上面果然是用血写得字“望皇上同意,臣辞朝,以养身体,好养妻儿!” 这笔迹高旭俊自然认得,这是苏义晨的字迹,而且看起来,是真的想通了,也是真正做了决定。 高旭俊再次挑眉,随即问道,“要是朕让你再去劝一劝你的父亲呢?” “陛下,请不要为难小女了,小女昨天也劝过,但是为父已经决定了说是不会再改变了,就连……小女的弟弟苏弘才也去劝,反而被父亲给惩罚了,说是让他去练功呢。如今,他还在后花园里扎马步呢。”苏玄歌比划道,脸上带着悲伤之情,还有一种为难。 燕郡主紫燕看到这时,又诧异道,“小弘才才三岁啊,值得那么严厉呈?”随即又挠头,“那么,苏玄歌,你就这么让他受苦啊?” 苏玄歌露出更加为难神色,再次比划道,“我知道是我的过错,如若不是我昨天让他来帮忙劝说父亲不要辞别朝堂,不要交出兵权,恐怕这一切也不会。如若,皇上不同意,恐怕小女也没有办法回去了,只有……跪死在这里了。” 在这个时候,她明白眼前的燕郡主是真心实意来帮她的,而与高旭达完全是不同的帮助,高旭达的帮助就是让高旭俊更加怀疑。也幸亏高旭达不是苏玄歌心里的蛔虫,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哭笑不得,自己好心得到的却是别人的疑心! 看到这时,高旭俊犹豫不决,燕郡主倒是再次开口,“皇帝伯伯,既然苏玄歌是要孝心,何不就同意了,再说了,这样,对皇帝伯伯也不错啊。”随后,她又附到高旭俊身旁低语了几句。 高旭俊这才点点头,“也罢,随朕出去吧。” “谢皇上。”苏玄歌比划出来这三个字。 当看到皇上出来之后,再次看到他坐在座位上之时,而燕郡主因为是郡主所以,皇上特意让人给她赐座了,随后再次问道,“苏玄歌,你真得可以代你父亲来辞别朝堂,而且不再……进入?” “是,为父已经下了决定不会再入朝堂,也不会再当官职。”苏玄歌坚定不移的答道。 “那好,朕就同意,兵权朕已经收到了,以后你们一家人全部就是……” “陛下,此事不易过急,不如让臣再问问苏玄歌吧?”孟峥天还是不大愿意这苏家两个出名的将军都要如此退出,那么对熙朝可是一种不利之地。 高旭俊闭上眼睛,点点头,“也好,朕给你们一个时辰!”也罢,既然如此,何不给出机会来,也好再验证一下他的怀疑之心。 “谢陛下恩准!”说着,孟峥天就突然拉着苏玄歌往外走,高旭达刚刚要准备走时,紫燕开口了,“二皇叔,歌妹妹之事莫要再管了,她不是普通人而已。”反而让高旭达忍不住止步了,也只有看了一眼紫菱,这才点点头,“本王知道。”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可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歌将军,我觉得你和你父亲还是要……”孟峥天还是遵循当时在战场上的称呼想要称呼苏玄歌,苏玄歌摇头,比划道,“孟叔,我知道,你是为我们而好,但是我的父亲心意已经决定了,我真得是没有办法改变。还有,可不准再这么称呼我,我现在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而已。” “可是熙朝缺少不了你们啊,这样对熙朝是极不利的。”孟峥天真得一心一意为熙朝,为国,为家。 “不会缺少将军的,除了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将军。孟叔,谢谢你对我们苏府的厚爱,但是我们父女的心意已经定了,绝无再有更改一事,还有,这是我父亲专门写给你的信。”苏玄歌比划到半截时,突然想起来苏义晨在写完奏折之后,又交给她一封信让她转交给孟峥天,“不要再多说了,否则那位……”比划到这时,苏玄歌眨了眨眼。 在这时,孟峥天似乎明白过来,不由也学着苏玄歌写出来不伦不类的简体字“疑心?” 苏玄歌此时闭目不仅不比划,反而假装是没有看到一样。看到这时,孟峥天不由摇摇头,打开信看了一下,里面果然是苏义晨的字,可是却看到信上竟然是有血,其中一行字,是极小的,而且好像也是苏玄歌曾经写过的简体字“食君禄,享君福,君所疑,心生暗,望孟兄,多支持。” 看到这时,孟峥天也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也罢,既然你们父女心意已经定了,我也不再劝说了,如果有可能,不妨多到孟叔家里来转转。”说完,他把纸给撕碎了,正准备扔时,苏玄歌一把接了过来,再次把纸条塞在嘴里,比划出来,“不要留下任何证据。” 孟峥天曾经以为说苏玄歌吃纸是假的,没有想到,这是真的,看来,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才点点头,“是我一时糊涂了。”随即带着一脸失望的神色,进入朝堂。 “陛下,微臣没有劝通苏玄歌,反而被苏玄歌给劝通了,还望陛下惩罚。”孟峥天这般苦恼的说道。 歌承信立马拍手称快,“太好啦,太好啦,总算就要……”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歌绍海再次给用手捂住。 虽然金太师不知道苏玄歌和孟峥天说什么,但是他也从孟峥天那边得知苏玄歌的一些事情,再看到苏玄歌的那付坚定的神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 高旭俊刚刚要开口,却看到金太师在望向苏玄歌,这才问道,“金太师不知有没有话要与苏玄歌可说?” 看着这种虚伪的恭敬,金太师捋了捋了胡须,这才说道,“既然连孟大人没有说通,看来苏义晨和苏玄歌是真得已经决定了,那么老臣再不会再去办这不利之事了。还请皇上自己作主吧。” 苏玄歌轻轻一笑,随即跪下,“陛下,孟大人也是为陛下而劝说,只是小女没有办法,所以,还望陛下不要责怪孟大人,只要陛下下旨,小女就能顺利完成任务,也能让家里恢复平静。” 高旭俊稍微考虑了一下,再次说道,“你再等朕半个时辰。”刚才的话语并不到两个时辰,所以,他决定再和陆义兴、歌绍海商议一下,到底如何下旨才能显得他比较宠爱苏义晨,也不让人说三道四呢。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4章 第 2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5章 第 25 章 瑞和当然不同意。 陈丽琴很不高兴, 又拿享福受苦那一套。瑞和站起来:“要我带您去其他幸存者安置房看看吗?对比那些居住环境, 您还坚称您现在住的二居室是受苦吗?我相信很多家庭会很喜欢那套二居室, 要不你们换一换?” 陈丽琴瞪大眼睛, 完全无法接受一向温顺的大儿子竟然会拒绝自己入住别墅,还说出这种尖锐的话。她忽然想起大儿子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哭着跟儿子说家中没有钱交学费,大儿子柔声安慰她,隔天就去找工厂打工。从大儿子上了高中,就丝毫没让她操心过, 上大学也一样。 她是爱这个儿子的, 她如此相信着。既然孩子自己能解决难题, 那她也不做那个恶人, 想上学就去上吧。 同时,她也相信儿子是爱她的,她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直到儿子搬出去大半个月没有联系家里,她才惊觉不对劲。后来丈夫下班回来,说起基地里最近很有名气的佣兵小队猎鹰,人员无损地完成变异植物的捕猎任务,足足载了几车报酬回家, 她才想起大儿子好像说过,他组建的小队就叫猎鹰。 打听到猎鹰小队的住址后, 陈丽琴就拉着丈夫儿子找过来了, 看到别墅的那一刻, 她就满心想要住进来, 完全没有会被拒绝的准备。 这是儿子的别墅,她要住不是很正常吗?他们是一家人啊。 “裴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陈丽琴不可置信地看着瑞和,好像瑞和说的话多么地大逆不道伤害她的心。 “我说的是事实,我不明白您在气什么。爸,你的意思呢?” 林海很尴尬:“我都跟你妈说了家里就够住了,不用非得来这里和你们挤——” 陈丽琴愤怒了:“什么叫做挤!我儿子的别墅,我生了他养了他还不能住了?林裴书,你那么多书都白读了,学校没教你要孝顺吗?老师没教你要养父母的吗?你拍着你的胸口问你的良心,你刚才那些话是不是没良心?!” 瑞和坐下来,自己端了一杯茶喝,并不跟陈丽琴吵架。 “孩子他妈,别吵了先坐下来,来来喝口茶。”林海拉着妻子坐下来,林颂书没心没肺地将茶喝完,评价了一句“难喝”,问瑞和要零食。 “没有零食。” 林颂书噘着嘴:“你都住大别墅了,连零食都没有?有没有搞错啊!我的朋友都说大哥你现在发达啦。” 瑞和看着这个一看就被养歪的弟弟,心中就忍不住摇头。十一岁的孩子也算是知事的年纪了,现在看来竟跟末世前的性子一般无二。 没想到陈丽琴听着小儿子的抱怨,刚下去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我们先出去吧。”苏芽将张猛拉出去,张猛还在回头:“我看他们要吵起来了,裴书能搞定吗?” “队长一定能搞定,不过那是人家的家事,吵架也算家丑了吧?我们还是先走远一点好,给队长留点面子。” “你说得也对——” “怎么了,什么家丑面子的?”宋老师刚弄好被林颂书踩坏的地,经过时听见便问。苏芽就小声地说了一遍,宋老师觉得奇怪:“既然是一家人,一起住也正常啊,你看啊,你加入猎鹰小队不是带我一起来了?赫青也带了莉青,之前裴书不是说有家属也能一起住进来的吗?” “老师,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们家人的关系好像不太好……”苏芽还记得那天林队的父母被军人搜救出来,也开车跟着车队一起走,那时候林队就没有跟家人一起坐车,反而继续坐在军卡上。 宋老师秒懂,他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妻子过世之后跟儿女也疏远了,一年里也见不到两面。不过再怎么疏远也是亲人呐,宋老师探头看了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需要我来做个中间人吗?” 苏芽忙拦住宋老师,宋老师热心肠,是个善良的人,但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至少她不觉得林队需要外人调和他们的家庭矛盾。 “是啊是啊。”张猛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将之前的事情说了,苏芽和宋老师都惊讶得不得了,特别是宋老师,他还问:“你说的是真的吧?” “我哪里会拿这种事情骗人哦!别说裴书了,我当时真的心都寒了,我跟林叔叔他们说将门锁起来,我在里面看着裴书就行,就算裴书变成丧尸也冲不出去。陈阿姨都不同意,愣是把巡逻队的人喊来了。后来人送到医院正好退烧,我就说搬回来吧,陈阿姨还说要不留在医院里观察观察,你们也知道的,基地医院里那一片隔离区多乱,里面要不是发烧无法降温可能会变成丧尸的病人,要不就是被丧尸咬伤抓伤不过还没丧尸化的病患,裴书完全没意识,送进去如果遇到有人变成丧尸,他连跑都不会跑!” 一番话听得宋老师和苏芽二人都愣住了。 “你们说得都对,那我们离远一点吧,不过也看着点客厅,如果里面打起来了我们得进去帮忙。”宋老师叹气将东西放下,打算一会儿再进屋放东西。 打是没打起来的。 瑞和坚持不能让林海他们住进来,他们也没办法。 陈丽琴原本还要闹,被林海劝走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瑞和面无表情地将门关起来。 “你干嘛拉着我啊?你没看见裴书的态度吗?他这是不认我们了啊!我们亲亲苦苦把他养大,这是养出一个白眼狼啊!” “别说了,孩子还在跟前呢。”林海捂住林颂书的耳朵对妻子说,“先回家吧。” 回到家后,陈丽琴还是觉得意难平:“你现在养家多辛苦,他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不应该帮衬一下家里?” 现在不比以前,丈夫的薪酬半个月结一次,不发钱直接发食物。在拿到工资之前,原本他们一家还能靠着基地的免费食物以及大儿子留下来的那些物资度日。可惜后来基地又取消了免费食物制度,家中的物资本就只剩下一点点,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挨到丈夫发工资,那些食物真的太少太少了!养活一个人充足,养活一家三口就远远不够了。 让陈丽琴出来找工作又太为难她,她从结婚后就没有工作过。 这会子听到大儿子的消息,原来大儿子组建的佣兵队已经在基地里打响名声,她就想要找儿子接济,只要和大儿子一起住,大儿子还能不管父母弟弟的吃喝? 现在一切成空,越想,陈丽琴就越恼火。 “那里的人多,吵架多难看。”林海劝她,“要不,你也去找一份工作吧?我们一家两个人工作,工资够养颂书了。” 陈丽琴很为难:“我能干什么啊?” 但第二天看着厨房里那些物资,听着小儿子抱怨早餐只喝稀粥吃不饱的话,心疼不已的陈丽琴还是去找工作了。她完全没有工作经验,找来找去只能在洗衣厂为部队军人洗衣服,虽有大型洗衣机器不用手洗,但晾衣服收衣服叠衣服也是很累的,一天下来都要直起腰抬起手扬起脖子,做了三天,陈丽琴就受不了。 这一天她下班后,忍不住又去找大儿子。既然不能一起住,那大儿子总该每个月、不对,每半个月给一次赡养费吧? 没想到来到别墅外面,还没来得及敲门呢,就看见大门打开,一辆大货车从里面看出来,大儿子坐在驾驶室里。陈丽琴追了几步无果,见那车扬长而去根本不停,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进别墅找其他人说道说道。她是队长的妈,要一点食物不过分吧? “你找谁?” 看着正在关门的人,陈丽琴如遭雷劈。 新请来的后勤人员连叔客气地问陈丽琴,没想到陈丽琴跟见鬼一样,下一刻拔腿就跑。 “奇怪。”连叔探头看了看,见人已经跑远,摸了摸脸叹一声将大门关好锁好。队长吩咐了,他们这一次出任务可能要过夜,所以让他们这些留守的人要注意安全,看好门户。 “刚才是谁啊?”宋老师坐在院子里补衣服,连叔摇头:“不知道啊,一问就跑。” “那就算啦,来坐吧。” 连叔笑着摆手:“你先坐吧,我去把衣服拿下来晾,我估计应该已经洗好了。哎哎,宋老师你别动,你的脚还没好呢,现在有我在,你先安心养脚伤吧。” “那就麻烦你啦,中午我来做饭。” 街道上,副驾驶座上的张猛问:“刚才好像是阿姨。” “大概吧。”瑞和眼睛看着路边,一个人正在招手,他就将车停下,那个人背着枪爬上货车,然后敲敲驾驶室车顶,瑞和就将车再次启动。 “那是何哥吧?他怎么也来了!”张猛好奇地转身看,但他坐在副驾驶上,也看不到什么。 驾驶室后头,苏芽他们坐在货车的箱体上,上面做了特殊改装,能让坐在上面的人得以扶稳。 “怎么租了这样的车?”何岚不甚满意地说。 张明恩笑眯眯地:“不是租的,刚买的,喏你看,这上头的改造都是我们自己弄的,方便载人。”在末世前货车箱体上肯定是不能坐人上路的,但现在特殊情况,也没交警管,他们异能者坐在外面更方便锻炼异能。 “原来是自己的财产,那好吧,还算顺眼。”何岚径直靠着箱体上的围栏坐好,张明恩好奇地问:“何哥怎么来了?要跟我们一起出去做任务吗?”他们猎鹰小队的人都知道,队长跟基地长的侄子有交情。 “是啊,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嘛,就来体验一下生活。” 张明恩脸上笑眯眯心里暗骂何岚装逼,也不想跟何岚搭话了。他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弄自己的异能,一朵小小的红色火焰从他指尖颤颤巍巍地冒出来,他露出傻爸爸笑,就差“嘿嘿嘿”笑出声了。 服用圣花后他发烧昏迷了几天,醒来后觉醒了火系异能。 瞧瞧,他这朵异能火多可爱多萌多惹人爱呀~ ※※※※※※※※※※※※※※※※※※※※ 早早早!!!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5章 第 2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6章 第 26 章 安家的人性 安夫人脸色慌了一下,不敢吼叫了。 因为上次陆老与安雄打电话,她就在旁边。 安雄自然清楚这个问题,气势也低了下去,秦秘书,我夫人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安夏儿现在已经结哪婚了,他们就算回来了应该也不会乱来才对。 那是安总你们认为。秦秘书说。 什么意思?安雄一惊,脸色看着沉了下去,忙替他们儿子说话,那你们怀疑夙夜和锦辰带走了安夏儿,有什么凭证!现在他们根本没回安家! 不瞒安总。秦秘书推了一下金丝框眼镜,前阵子我们少夫人和陆总在陆家时,安三少曾去陆家找过我们少夫人,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他。 虽然秦秘书没去陆家。 但许多信息,他和秦修桀是会相互告知的。 帝京发生了什么,秦秘书自然也清楚了。 安雄眼睛瞬瞠大,说什么,夙夜他他回来后去帝京陆家找过安夏儿? 安夫人一脸不敢相信,摇着头,不可能,她已经嫁人了,夙夜他们不可能会再喜欢她的 安夙夜他们对安夏儿是什么感情,安夫人是一直都知道的,并想尽一切办法斩断他们对安夏儿的念想。 如今安夏儿已经嫁人了。 她的儿子怎么还会惦记着安夏儿? 这是事实。秦秘书道,所以现在我们才会来安家。 安雄和向叔相互望了望。 安雄道,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夙夜没回安家,锦辰也没有,我们没有得到他们回来了的任何消息,更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带走安夏儿。 向叔也点头,确实是这样,秦秘书,如果二如果陆少夫人真的不见了,还劳烦你们到别的地方找找。 听说安夏儿不见了,向叔是担忧的。 可安夙夜他们确实没带安夏儿没回安家。 作为一个高级秘书,自然有较高水准的分析能力和辨人眼光。 秦秘书见这个下人说得真诚,而安雄和安夫人虽不待见安夏儿,但也不像说话的样子,便打电话给陆白。 陆总,安家说安三少他们没回安家。秦秘书环视了安家一圈,我们过来后,确实没有见到少夫人在安家的迹象是。 秦秘书挂了电话后,那安总,打扰了,如果安三少他们回了安家请务必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向叔说。 安雄手紧握着沙发扶手,老向,送客。 是,老爷。 向叔马上出去送秦秘书他们了。 秦秘书一走,安雄和安夫人都脸色苍白,像经过了一场劫难。 安夫人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陆白会知道夙夜和锦辰没死的事? 也许,这就是陆白安雄脸色灰白,没什么他不知道。 可现在怎么办?安夫人叫起来,当年带走夙夜他们的那些人就说,如果夙夜他们的身份泄露出去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安全!安雄!现在琪儿出事了,夙夜和锦辰可不能出事了 爱子心切的安夫人之所以也会帮忙着隐瞒这个消息,就是怕消息传出去,会影响到她两个儿子的安危。 安雄脸色复杂之极。 安夫人说着就责怪起来,这一切怪你,你当年就不该将安夏儿收养回来,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夙夜和锦辰又怎会喜欢她。 她越来越气,不对,安夏儿肯定是故意的,看到夙夜他们回来了,她又想勾引他们了 你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安雄突然暴喝,安夏儿她老公是陆白,陆白是什么人!她去引勾夙夜和锦辰还有必要么? 安夫人紧握着手,但她就认定这事实。 这次安家能没事,确实要感谢安夏儿在陆家那边说了话!安雄气怒不已地道,我说你能不能停止对她的敌意,她现在已经离开了安家,这还不够停止你对她的怨恨么?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她了?安夫人叫起来,安雄,你别忘了,琪儿马上就要上法庭了等她生了孩子可能就要坐牢!两年前若不是她勾引锦辰,外界媒体怎么可能传出那么难听的话 即使事情过去了,安家当时花钱将那件事压下去了,但安夫人对安夏儿依然是恨入之骨。 安雄像中疯一样,气指发抖地指着她,我告诉你,你这话别当着外面的人说,你如果不想安家出事的话 难道我说错了?安夫人道,是,她安夏儿现在是风光了,还开了唯丽公司,以后光明正大跟安氏抢市场了是不是?而你安雄却一句话都没有! 那你要我去说什么?安雄道,她离开安家是半年多了,就算持有安氏的股份,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能再限制她开化妆品公司! 那她就是摆明了要跟安家敌对了?公司名故意用‘唯丽’,想利用夏家的事博取市场的同情是不是?安夫人骂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安雄气得肩膀都发抖。 向叔回来后,低头站在安雄旁边,很想为安夏儿说句话。 说安夏儿并没有靠博取谁的同情,之前安夏儿并没有公布那唯丽香水是她的,是在最近的发布会上才说的,唯丽香水在市场的销售值都是她的产品优秀 是,你们男人是觉得她挺无辜!安夫人眼睛发红地道,但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卑鄙无耻又水性扬花的女人,以前跟慕斯城一起,却在夙夜和锦辰的生日宴上勾引锦辰,之后慕斯城刚跟她解除了关系,她转头就勾搭上了陆白,还还知用了什么手段嫁给了陆白!她就是一个靠着男人往上爬的贱人! 安雄气站了起来,血压一瞬增高,身体晕得一晃。 老爷!向叔着急地扶着他,你先去休息吧,先别操心了,三少爷他们若真回来相信会回安家看看的 看着安夫人,向叔算是彻底明白了。 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再怎么清白在她眼里都是肮脏的。 你再没有错,在她眼里你也是做错了。 跟安夫人,用道理已经讲不通,因为她就是希望安夏儿是那样的人引万人唾骂 ——人性如此! 安雄步伐虚浮地走到安夫人面前,我告诉你,夙夜和锦辰有多喜欢安夏儿你应该明白,如果他们真的回来了,听到你这个做母亲的这样评价他们最爱的姐姐,他们以后不会再认你这个妈。 之后安雄便由向叔搀扶着,上楼去了。 安夫人眼睛红红地站在大厅里,神色有些狼狈,身体虚晃了下坐了下去。 周围马上安静了。 片刻,她失魂落魄地念道,是啊,你们在家,妈再不喜欢安夏儿,也得做做样子啊,可夙夜,锦辰,你们知道妈有多讨厌安夏儿么,你们为什么要喜欢她,她不是你们的亲姐姐,琪儿才是啊! 向叔把安雄扶到卧室让他坐了下来,并拿出药给安雄吃了。 老爷,你早点休息吧,别想那么多了。向叔劝说。 安雄深深地垂下双目,老向,锦辰他们在家时最信任的下人就是你,你这一阵子多注意一点看有没有他们消息,还有,试着打下他们电话吧。 虽然平时,打他们电话并打不通。 因为他们离开两年了,以前的电话不可能开着。 老爷放心,我尽力。向叔脸色很难看。 安雄叹息着,我知道你在为安夏儿抱不平,但连蓉也是太生气了,锦辰他们回来了没回安家看看却去看安夏儿了 没有。向叔半低着头,我就是,挺替二小姐人感到难过的她现在贵为陆家的一个少夫人,却被夫人那样评价。 向叔默了默,夫人的话,太过份了。 放心吧。安雄合着眼睛,她也就在家里说说,发泄一下罢了,毕竟没有办法救琪儿她也伤心,安夏儿现在是陆白的妻子,她不敢在外面乱说的。 向叔叹气,是。 安雄想起今晚秦秘书的话,那你觉得夙夜他们真的回来了? 这个向叔想了一下,很有可能,不然陆白的人也不会晚上来安家,想必,二小姐是真不见了。 那夙夜他们回来了,怎么不回安家,看看我这个父亲和他们妈妈?安雄紧握着手。 这一年内,安家发生了太多的事。 如今安琪儿也出事,他比任何人都惦念着那两个儿子他把安家的未来就放在那两个儿子身上了。 这不好说。向叔道,不过如果三少爷他们不回来,应该是有不回来的理由,比方他们不便露面?因为安家其他下人,并不知道三少爷和四少爷活着的事。 那为什么他们去看安夏儿?安雄说到这,声音也变了。 向叔沉默了。 果然。安雄紧着手,他们还喜欢安夏儿么 这个老爷放心。向叔道,二小姐已经结婚了,跟三少爷他们没有可能了,相信二小姐也会跟他们讲清楚的。 我是担心夙夜他们!安雄声音突然咬牙道,那陆白是个什么人?你们觉得gk国际分部会那么容易出事被帝晟集团收购么,连那个南宫焱烈都败了,夙夜他们若回来再去找安夏儿,会有什么后果? 老爷,你是说 你看看慕斯城,那个达荣浩,对安夏儿有企图的男人,有几个有好下场! 老爷,不会的。向叔也担心起来,一边安慰道,三少爷和四少爷在安家时,对二小姐那么好,她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话虽那么说。安雄脸色很差,我只希望这回不是他们带走安夏儿。 安琪儿他们已经没办法了,只希望安夙夜他们能脱手那什么国际刑警的工作,早日回来安家。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6章 第 2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7章 第 27 章 藏书阁,是一宗之重地,收纳着各种武学秘籍。 往往,这些秘籍的数量和品质,决定着一个宗门的势力和底蕴。 外门的藏书阁分为三层。 第一层,数量庞杂,大多是黄阶下品的武技、功法,只有很少的黄阶中品秘籍。 第二层,所收纳的则是精品,最低的,都是黄阶中品,甚至黄阶绝品的也有不少。 至于最高的第三层,只有破入冲脉境五重、外门实力排名前百的外门弟子,才拥有资格进入。 第三层,才是青云宗外门真正的典藏,里边的武技、功法虽数量不多,但任何一种,放在苍炎王国里的一些大家族里,都能够被当做镇族之宝! 不过,对于叶长空来说,就算是这里最顶层的武技,也只能起到过度的作用。 “要不是我没办法出来,非得一巴掌扇死那看门的老家伙。” “这藏书阁里都是些什么垃圾,竟然敢说我的《不死神皇诀》比不上这些垃圾?” “如果不是我所记得的一些武技品阶都太高,并不适合现阶段的你,又何必来这地方捡垃圾。” 自踏入藏书阁起,秦妖娆就一直喋喋不休。 她传给叶长空的《不死神皇诀》,被坐守藏书阁的齐老看扁了,让她感觉受到了很大的侮辱。 “行了,妖妖姐,你就别说了。” 叶长空翻了翻白眼,耳朵都快生出茧来了。 第一层种类繁多,有专人整理,各个种类的秘籍都摆放在不同区域。 叶长空直接来到陈列拳法类武技的区域,他准备选一门拳法和身法。 可单纯是一个拳法分类,就有着两百多本,一眼扫去让人眼花缭乱。 裂石拳、寒霜拳、怒杀拳…… “嗯?这不是张帆管事所修炼的黄阶中品虎啸长拳?”叶长空轻咦了声,目光微微停留。 “这种垃圾中的垃圾拳法,你也看得中?”秦妖娆的声音冷不伶仃的响起。 “妖妖姐,这里的武技虽然垃圾,但好歹也是武技,若是不选这些,我以后与人对敌时,难道还用我在叶家时学的那些不入品的拳法?” 武技和功法的品阶,从高到低又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阶又分下、中、上、绝四品。 所有的功法、武技,自然是品阶越高,越珍贵、威力越大。 “那到也是,谁让姐姐我现在是你的人呢,姐姐我就帮你挑挑看。” 藏书阁有规定,挑选武技连带着记忆武技,一共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若是让叶长空自己选,恐怕三个时辰还不够他扫阅这些武技秘籍的,更别说选好后前往藏书阁内的静室进行记忆了。 秦妖娆也只有勉为其难的,用自己的灵魂之力扫视这繁多的垃圾秘籍,帮叶长空来挑选了。 “嗯,这本怒杀拳,还勉强过得去,而且刚好也和不死神皇诀的功法特性相辅相成。” 也就半炷香的时间,秦妖娆边从这上百种拳类武技中挑选出了最适合叶长空的,当即就道:“左手边,第三排,第六阁。” “还是妖妖姐好。” 叶长空笑着夸赞了秦妖娆一句,便立刻将怒杀拳秘籍取出,随手翻看了下。 怒杀拳,通过燃烧武者体内的气血怒气来辅助催动,怒气越旺盛,爆发出的威力也就越可怕。 缺点便是容易导致武者肉身气血不足,若是血肉不够强大,强行施展的话,甚至都有可能导致武者自身筋脉寸断,不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怒杀拳这门武技强是强,但用多了却极为伤身。 而叶长空所修的不灭神皇诀,拥有极强的肉身、灵魂再生能力,能够完美规避怒杀拳的缺点。 “可惜了,这本怒杀拳不是完整的,丢失了最后威力最强的一招。” “不过,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放在这第一层。” 怒杀拳,共有三招,前两招具有黄阶中品威力,分别称之为‘怒’与‘杀’,最后一招‘怒血冲霄’却有着堪比黄阶绝品武技的威力。 秦妖娆说道:“放心吧,不过区区一个黄阶绝品威力的招式,姐姐我还是能够将它补全的,只不过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来推演而已。” “那就太好了!” 叶长空心中一喜,若是能够补全的话,这本怒杀拳可是实打实的黄阶绝品武技了。 黄阶绝品武技,在外门,可是稀缺货,百分之九十的弟子都没办法得到,只有藏书阁的第三层才有少数典藏。 可进入藏书阁第三层的条件,太苛刻了。 单纯是外门实力排名前百这个条件,就限定了能够进入的外门弟子的数量。 拳法选定,紧接着叶长空便走向了身法秘籍区域。 在秦妖娆的帮助下,叶长空很快便挑选好了一门叫做《追风步》的身法武技。 追风步,正如起名,是一门爆发性的身法,将至修炼到圆满,能够瞬间爆发出两倍于自身的速度! 武技招式依照修炼的火候程度,大致可分为五个阶段: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完美。 “怒杀拳和追风步完全是绝配,若是将它们修成,我的实力将会翻上数倍不止。” 怒杀拳和追风步,都可以说是爆发性的武技,两者同时施展,所爆发出的威力,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概念。 选好两门武技后,叶长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迫不及待的进入到静室中。 时间短促,容不得叶长空怠慢,进入静室后,他立刻翻开秘籍,进行记忆。 他本来准备死记硬背,强行将两门武技的施展方法记住。 可,随着无忌秘籍的翻动,叶长空突然发现,他非但很快就全部记住了,而且还能够完美的理解! “居然这么简单!?”叶长空很是惊讶。 在杂役峰时,就听人说过,想要修炼一门武技,非要需要经过无数次的演练,还得将武技中所蕴含的奥妙吃个通透。 一般的外门弟子,想要将一门黄阶武技入门、能够流畅的施展出来,少则需要十天半月。 若是想要将其修炼到大成,天赋好点的外门弟子,都得耗费一年半载的时日,更不提天赋差的了。 可叶长空感觉,若不是置身在藏书阁静室中,他甚至都能够当场将怒杀拳和追风步施展出来。 “你就偷着乐吧。” 秦妖娆瞧见叶长空那兴奋模样,有些炫耀的道:“姐姐我当年,怎么说也是一方天骄,别说黄阶了,就是一些地阶的,姐姐我都能一看便透,你不过是延续了我百分之一的灵魂天赋而已。” 听闻到秦妖娆的话,叶长空瞪大了眼睛。 地阶的武技,其玄奥程度,绝对是黄阶绝品的千倍不止。 秦妖娆居然能够将一些地阶武技,一看便透,那这武学天赋,究竟是逆天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很快叶长空就释然了。 能够被称赞为天骄者,千万人中无一,全都是逆天般的存在,不然何为天骄,连天都为之骄傲。 三个时辰,很快就过去。 在一位藏书阁弟子的提醒下,叶长空走出了静室,将两本秘籍归还了原处。 不过,他已经将两本秘籍内的内容全都烙印在了脑海中。 叶长空自信满满的笑着:“怒杀拳和追风步的基本要领,我现在就掌握了,出去后只要勤加练习,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够修炼到大成火候了。” 刚走出藏书阁,叶长空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藏书阁外,不远处,一群外门弟子,很是嚣张的嚷嚷着:“回去,全都给我滚回去,想要进藏书阁,明日再来。”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被拦在外围的许多外门弟子们很是气愤。 “凭什么?” 那群人为首的何成,歪着脑袋,凶狠瞪道:“我们可都是替张铁师兄办事的,而张铁师兄又受了执法殿之命,特前来此处擒杀宗门罪人叶长空的,若是人多眼杂,一不小心让他跑了,责任你们担负得起吗?!” 四周大多是普通外门弟子,那里敢招惹外门排名前百的张铁,当下就闭上了嘴巴,敢怒不敢言。 许多人只能暗叹倒霉,当场离去,等待明日再来。 也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等着看热闹。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叶长空冷然一笑,直接走了过去。 何成身旁,一位杂役二堂的弟子,立刻大声喊道:“何成师兄,他,他出来了,他就是叶长空!” 何成狐假虎威的大声诉喝道:“你就是叶长空?好大的胆子!连张铁师兄的堂兄都敢废,将他给我拿下!” “滚开。” 还未等何成身边的外门弟子围上前来,叶长空便来到了何成身前。 “你…你……”何成面色顿时涨得通红,指着叶长空的手指都在颤抖。 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居然被一个从杂役堂出来的新弟子给诉喝了,这让他颜面何存? 也不知是叶长空开口便震住了何成,还是何成一时气结,在那指着叶长空‘你,你,你’的你了个半天,愣是没说出半句话来。 叶长空嗤笑着道:“你什么你,我让你滚开,张铁若想报仇,让他自己来,就凭你们,还不配!” “你找死!”何成受此大辱,立刻大怒,一拳朝着叶长空弄个的胸口打了过去。 何成怎么说也有冲脉境二重修为,这一拳威力十足,其中更是蕴藏着一股武技玄妙。 “找死的是你!” 叶长空冷喝一声,体内一股怒气在气血中翻滚,跟随着气海中的灵力涌出,凝聚在了拳头上。 拳头上,顿时泛起了一股淡淡的红色光泽,怒杀拳的‘怒’之拳,瞬息间施展而出! “那叶长空恐怕等不到张铁来就已经死了,何成可是老牌的外门弟子,虽然修为差了点,但这一手裂石拳却是修炼到了小成火候。” “叶长空居然敢与何成对拳,这一拳下去,恐怕他整条手臂都得断掉。” 四周,不少围观的外门弟子,纷纷议论开来。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7章 第 2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8章 第 28 章 “老大,去过成龙家里了,除了书,什么也没有,而且,就在我们去没多久就有警察上门收拾里面东西了!” “嗯……看来成龙已经跟华夏军方合作了!”瓦龙闭着眼思考着,以她们的能力,现在肯定是没办法潜入华夏的军营,只能借他人之手了。 “既然我们进不去,就将他们逼出来!” 巨峡号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杜卡奥,迦娜和蔷薇以外,还多了一个蓝皮服的光头和一个胸部特别夸张的美女,经过杜卡奥介绍,蓝皮服的光头名字叫流浪,是个博学多才的老师,而旁边这个大胸美女则叫娑娜,是巨峡号上的医疗官,至于为什么会参加这个会议,也不得而知。 整个会议室出奇的安静,唯一的响声就是老爹哗哗响的翻书声,时而对比着符咒上的图案时而翻书。却没有一个人打扰。 书中的文字很奇特,以至于整个会议室的人除老爹外没一个人认识,杜卡奥也曾让迦娜用德诺三号进行翻译,但最后的结果就是,无法翻译,数据库中没有这个文字的资料。 老爹虽然搞不懂这个科技,但也是嗤之以鼻“古老文化的奥妙岂是这些破铜烂铁能看破的” 折腾了半天后,还是交给了老爹进行翻译。 “老爹,怎么样了,书中到底说了啥啊?”成龙却是个急性子,半天没动静让她有点急躁。 “别打扰老爹看书,还有,给老爹泡一杯浓茶!” 说完一个手刀打在成龙的头上,后者又是一阵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在成龙昏昏欲睡的时候,老爹合上了书本,眉头却紧皱着。 成龙瞅见老爹看完了,准备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怕老爹一个不高兴又得挨手刀。 “怎么样,先生,有结果了吗?” “嗯!” “书中所说,这个东西名叫符咒,里面蕴含着一种特殊的魔力,拿到符石者,可以使用这种魔力。” 老爹说完便没有了下文。 “不是吧老爹,你看了半天只有这么点嘛”成龙又开始在一旁嚷嚷,这次她机灵的躲在了杜卡奥后面。 老爹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东西源自于一个恶魔的体内,在太古时代,有一个非常狠毒的魔王,他恶事做尽,和其他恶魔一起危害人间各方,而被八仙之一的吕洞宾降服,并和恶魔们被打入地狱里,八仙运用八大圣物收服了八恶魔受到长久严禁的惩罚。” “不久后,众恶魔共同合力的强大魔法让她脱离了地狱,重返人间,并且建立了自己的王朝,继续危害一方,在这个世界阴阳不平衡的时候诞生了一个更强的力量——圣斗士” “大英雄林王朝圣斗士洛佩的出现,带领军团众兵讨伐恶魔暴君,为了拯救天下众生,大战恶魔,他用一种非常强大的卷轴魔力封住了恶魔的行动能力,令恶魔无法作恶和逃脱,并把恶魔**及体内的超强法力石化,神力变成符咒,为了防止恶魔出来,符咒被洛佩取走亲手藏起。恶魔的十二符咒魔法被洛佩抽走后,只留下一肚子的火气和一些保存完好的法宝,以及号召黑影兵团的能力。” “而这个恶魔,名为神都龙王——圣主” 说完,老爹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只要圣主集齐,就能再次复活,昨天咋们看见的那群黑衣忍者,就是圣主的手下,黑影兵团” “老爹,为什么我有一种听神话传说的感觉!” 成龙话音刚落,老爹的手刀已经顺势批了下来。 杜卡奥却在一旁深思,恶魔的话,会不会跟凉冰有关系,毕竟上万年前,凉冰携带自己的部下判处天使城,建立恶魔信仰。 这个圣主有可能就是凉冰手下的一支恶魔部队,所施展的科技,被本土人称为魔法。 但一切在没有见到双方之前,一切都是个谜。 “迦娜。查询一下,太古时代,距现在有多远?” 迦娜手指灵活的敲动键盘,随后眉头紧皱,不太确定的说道“太古时代,在地球来说,是在38亿年前!” “如果那个圣主真的是太古时代就存在的话。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杜卡奥瞬间就都定了圣主是凉冰部下的可能,开玩笑,凉冰才活了多久,才活了3万年,整个天使城的天使年龄加起来都没人家一个零头。怎么可能会是凉冰的手下呢! 迦娜的话,让在座各位都沉默了下来,如果,圣主真的复活了,那人类是不是又得被奴役。 “至少,我们不是一点情报都没有,不是嘛?也就是说,不让圣主集齐12个符咒,他也就不会复活!” “还有,老爹,这个符咒的背面也有一个奇怪的文字,你给翻译翻译。”成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虽然也很害怕,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老爹赞许的看了一眼成龙,自己这个侄女还是很有魄力的,不会被这种事胆怯。 “这个符咒的背面,写的是符咒的能力。这个是鼠符咒,能力是使静物变动物,是圣主最主要的符咒。如果没有鼠符咒,圣主就只会是个雕塑。” !!!!!! 老爹的话让众人看到了希望,他们也不是什么机会都没有,圣主没有鼠符咒,就没办法行动,也就是说,可以活动的,只有他的黑影兵团和瓦龙手下的黑手帮。 只要他们保管好这个符咒,圣主就没办法复活,在在瓦龙之前找到其他的符咒,一起销毁掉,圣主就永远的是雕塑了。 “那。老爹,咋们赶紧先把鼠符咒销毁掉啊!” 成龙迫不及待的说道。 但,老爹摇了摇头。 “不行,这个符咒只是个容器,其本身,却是魔气,如果销毁掉,魔气就会回归圣主本身。” “那我们就找到圣主的老巢,摧毁掉那个雕塑,让他永远的消失!” “啪!” 老爹的手刀再次落在成龙的头上。 呵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侄女!” “都说了这个世界需要阴阳平衡,除掉圣主,只会带来一个更强大的恶魔来制衡!” 成龙抱着头,委屈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嘛!” 而一旁的杜卡奥看不下去了,沉声说道“老爹的意思是我们收集符咒,然后统一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老爹没说话,看不出来是同意还是否定。 毕竟现在那还有安全的地方,黑影兵团无孔不入,有黑暗的地方就有黑影兵团,保不齐他们下次会从哪里出来。 “目前已知的符咒有两个,老鼠已经在我们手中了,鸡符咒还在瓦龙手中,我们得想办法将瓦龙手中的鸡符咒抢过来。”杜卡奥说完将目光放到了成龙身上。 他们是华夏的军方,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进入米国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所以,唯一能来去自由的人,只有成龙和老爹。 “我想,你们可能不用去找了!”迦娜指着门口说道。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黑影兵团的忍者,猩红的眼镜注视着成龙。 “蔷薇!” 杜卡奥一声呵下,蔷薇瞬间消失在旁边,出现在黑影兵的身后,手中匕首脱手而出,飞向黑影兵。 黑影兵的反应速度明显比蔷薇快很多,在匕首还未命中的时候,已经消失在脚下的黑影之中。 紧接着又出现在蔷薇面前,但这次,出现的却不是一个黑影兵。 “保护好符咒” 成龙一跃而出,拿起椅子便冲了过去。 但鬼影兵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反而搬出一个巨大的显示器。 显示器中的画面让成龙不得不放下椅子,蔷薇也在杜卡奥的示意下,回到符咒旁边。 “瓦龙!” “啧啧啧!成龙啊成龙,你的性子依然这么急躁。更年期到了吗?”瓦龙嘲讽的意味毫不掩饰。 成龙也毫不留情,直接怼了回去“是啊,更年期到了也比你这个白发老太婆强吧” “呵呵!行了,我也不想说太多废话。我知道,你们现在手中有一个石头!把他交给我。”瓦龙笑了笑,悠然自得的坐在座椅上。 “且,我会拿出等价的筹码进行交换,而且,这个筹码我相信,你会很感兴趣的。” 突然,成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瓦龙拍了拍手,阿奋和周压着一个身穿橙色嘻哈服的小女孩过来。 小女孩和成龙有几分相似,精致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成龙,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却被瓦龙堵住了,只能不停的挣扎。 “嗨呀!小玉!” 老爹一拍脑袋惊呼道,随后摇了摇还在惊讶的成龙“那是你侄女小玉,快想办法救她!” “哈?我侄女?” “喂喂喂!成龙,去美国这么多年,不会连自己的侄女都忘了吧!既然这样,我好像也就没办法跟你做交换了呢!”虽然说是这么说,但瓦龙一点要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身后的拉苏也适当的将手中的枪拉开保险,抵在小玉的脑袋上,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8章 第 2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9章 第 29 章 地阶的兵器,只适合地丹境,亦或是天丹境间的战斗。 到达了人皇之境后,明显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所具备的硬度、强度,以及对元力等各种能量的增幅程度,都不怎么适用。 跨入到二等人皇之境后的叶长空,元力其凝炼程度,再加上血脉之力的外放,所凝化出的能量重剑,其坚韧强度着实要胜出地阶的兵器很多。 故此,就算赤霄不堪透支的当场崩灭了。 叶长空所具有的战力,不仅未因此而下降,反而还会更强盛一些。 不再受兵器所限制,反而能够最大化发挥出自身能量的威力来。 “这样才更有意思一些,免得太快将你解决了,就显得有些无趣了点。” 吕云霄感受到叶长空手掌间所凝聚出的能量重剑,所震荡出的能量气息强度,不由露出了一抹轻笑来。 “你我打个赌如何?” 叶长空看着对方所握的那柄开天重剑,恍然开口道。 吕云霄饶有兴趣的问道:“如何赌?” “我若接不下你十招,任由你处置。” 叶长空立刻说道:“倘若接下了,你手中的那柄剑归我。” 对方手中的开天重剑,虽不是圣阶的。 却也是一柄次圣阶的,并且剑身上所刻的器纹,皆都带有着一种可开天裂地的磅礴大势,很符合他的胃口。 如若有着这样一柄重剑的话,施展裂天剑法,杀伐威力至少能够得到一倍的增幅。 在见到对方取出开天之时,叶长空一眼就看中了对方手中的这柄重剑。 “你认为我会答应你?” 吕云霄呵呵一笑道:“你若接不下我十招,我自是想如何处置你就能如何处置,又何须经过你的同意。” 这样的赌战,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而是无论输赢,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可言。 并且倘若叶长空接下了他十剑,他反而还要损失开天重剑。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条件。” 叶长空声音恍然一凝道:“我若能败你,你手中的重剑归我。” 刚才与吕云霄的那一剑碰撞中,他多少对对方的实力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位出自天剑圣宗的亲传弟子,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口气到不小。”吕云霄闻声后不由冷笑了声:“竟是将主意都打到我的头上了。” “怎么,不敢赌?” 叶长空轻嗤了声。 对方所具有的战力,毋庸置疑。 他虽有着一些把握,能够败对方。 但,对方倘若自知不敌后,存心要走,叶长空也留不住。 故此,想要对方手中的开天重剑,也唯以这般来激对方与他进行赌战。 “你若当真能赢我,也算你的本事。” 吕云霄冷笑着道:“不过,若是你输了,代价可就不止受些皮肉之苦了。” 他,原本只想给叶长空一些教训。 让叶长空吃些皮肉之苦,好为冷瑶出气。 不过现在,叶长空竟是将主意都打在了他的身上来了。 那么,事情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对于剑修而言,手中的剑,无异于相当是自己的第二生命。 叶长空与要取他的第二生命,那么他自是不会轻易饶恕叶长空了。 而他的这番话,显然也算是默认了叶长空所提出的这个赌约。 “想要我手中的开天,就看你有没有命来拿了!” 吕云霄眸光顿时间便是变得冷冽锋锐了起来。 在其如此叱喝声落下后,身形暴冲向了叶长空。 叶长空只见在对方这次暴掠而来的途中,周身好似有万千剑影朝着开天重剑上汇聚,形成了一片可怕的剑影风暴。 剑影风暴所过之处,四方虚空都被绞杀得扭曲了起来,那股无可匹敌之势,宛若欲要将一切阻拦在其前方之物皆都绞碎。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吗……” 叶长空望着那横推一切扫荡而来的剑影风暴,面色骤然一沉。 这一剑,给他所带来的感觉,与先前的那一剑截然不同。 上一剑,吕云霄好似斩出了一道能够开天劈地般的擎天剑芒,蕴含着一股厚重而又势不可挡的狂暴力量感。 而这一剑,无论是剑法意境,还是所蕴含秩序力量,都给人一种毁灭一切的锋锐凌厉之感。 这两剑,蕴含着不同的剑道玄妙。 所产生的破坏力,以及杀敌效果不仅截然不同,并且在蕴含的杀伐力量层次上,也明显要比先前强出了三成左右。 显然,吕云霄已经动了真格了。 “裂天斩!” 望着那好似携带着一片可怕剑影风暴横扫而来的剑招杀伐,叶长空骤然暴喝一声。 手中由不死元力、不死雷炎之力所凝化而成的能量重剑,奋力挥斩而出。 这一剑斩,正是裂天剑法这门圣阶下品剑法中,含带杀伐攻击力量最强的剑招。 那好似能够碎天裂地的可怕剑势,随着翻涌而起的滔天雷炎剑芒,迎着吕云霄所横扫而来的剑影风暴劈斩了下去。 轰!~ 剑影风暴与裂天剑斩碰撞,爆发出宛如雷霆轰鸣般的爆响之声。 狂暴的能量震荡余波,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冲卷。 这一次碰撞之后,两人的身形没有再后退分开。 而是在在风府上方的这片天空中,彻底展开了一场无比激烈的恶战。 一**凶猛强横的杀伐攻势,随着身形的快速暴掠移动,疯狂两人身上施展而出。 一时间,风府上方的整片天地,都陷入到了一片极为骇然的景象中。 恐怖的能量碰撞震荡余波,肆意卷席,震荡八方。 这样层次级别的战斗,更是让下方风府中的左右人,全都目瞪口呆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风三爷以及风府中的那些老辈强者人物,才明白。 踏入了二等人皇之境后的叶长空,真正所具有的战力,是何等的可怕。 与吕云霄这位天剑圣宗的三等人皇人物,竟是都能战得如此难舍难分。 而这里的战斗,所掀起的能量震荡波动。 自是也让千迹城中,诸多人都察觉到了。 城中各处位置,无数的武者身影,全都不同抬头宁望向了风府上空方位,几乎是受到了全城关注。 轰!~ 风府上方的这片苍穹中,叶长空与吕云霄的杀伐,再次凶悍的碰撞在了一起。 只见这一击之后,叶长空的身形瞬息间便是化为了一道雷芒残影,寻到了对方身法和剑法杀伐的一处空档破绽。 两人激斗了上百个回合,总算是让叶长空抓住了这么一个能够制胜的好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 当即便是体内的不死元力、不死雷炎之力,疯狂灌注到其双手间。 使之双手所握的能量重剑,所氤氲的剑芒一阵抖荡翻涌,瞬息间便是蔓延出了百丈的长度,释放着汹涌而又令人感到惊骇的可怕力量。 只不过是瞬息之间,能量重剑上所凝聚的力量已是达到了他当前所掌有的最顶点。 “斩!” 叶长空一声暴喝,将这柄吞吐着百丈长的剑芒,狠狠的朝着吕云霄劈斩而下。 轰~隆~隆!~ 在其能量重剑挥斩而洛途中,好似欲要将所过之处的苍穹都斩裂开一般,形成了一股极为可怕的浩荡声势,携带着轰隆隆的剑鸣之声。 叶长空的这一剑,不仅出剑时机恰到好处,完全抓住了吕云霄所露出空档破绽机会。 并且所含带着的气势与力量,更是令城中那无数的武者心头剧颤。 这样的一剑,倘若是实打实的站在了吕云霄的身上。 吕云霄的身躯,怕是当场都会被斩得四蹦五裂吧。 即便是风三爷这样的老辈四等人皇强者,眼皮都不由自主的狂跳了起来。 就算让他做好十足的准备,正面迎接这样的一剑,怕是都无法进行抵挡。 吕云霄感受那仿佛能够碎天裂地的剑芒斩来,神色顿时变得尤为沉凝了起来。 此刻,他想要回身展开剑招杀伐进行抵御,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 “耀阳剑盾!” 吕云霄感受袭来的威胁,猛地暴喝一声。 顿时间盘绕在其周身的剑气元芒,绽放出宛如烈日般的耀眼华光, 那宛如烈日般耀眼的剑元芒,就如同形成了一轮太阳护盾般,将之整个身躯都包裹在了其中。 他所施而出的,正是天剑圣宗被视为核心弟子传承的一门圣阶下品剑法类防御武技,由剑修所修的剑气元力所凝化而成,具有着很惊人的防御力。 正是在吕云霄,施展出耀阳剑盾的一刻。 由不死元力、不死雷炎之力所凝实而成的能量重剑,所斩除的裂天斩,便是狠狠的斩落在了上面。 这一剑中所蕴含的可怕爆裂力量,触碰到那散发着璀璨光芒的耀阳剑盾上,狂暴的能量冲击余波顿时间便是肆意翻涌了起来。 使之两人所处的这片天空中,都出现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波纹。 风府中,以及城中各处方位,无数的武者身影呼吸皆都不由为之一滞。 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片天空中,狂暴能量肆意翻涌的核心地带。 望着那片天空中所爆发出的如此骇然景象,所有人都止不住的在心中猜想了起来。 究竟是叶长空如此全力斩出的那恐怖一剑,破坏力更强。 还是,吕云霄瞬息间所施展出的那耀眼光盾更加坚固。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29章 第 2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0章 第 30 章 405、 乾隆爷这道旨意的意思是说:既然太子妃是皇太子的嫡妃,那么等皇太子继位之后,太子妃自然而然就应该册立为中宫皇后。这是宫廷里的礼仪,只需是照着从前的例子来办就是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太子妃身份的自然循序而进罢了。 再者说,你皇后就算是正宫,可也还是要在后宫里“勤修内职”,可不是说你当了皇后,你就是后宫的管理者,只盯着旁的嫔妃修内职,你自己就不用了。 所以册立皇后这事儿啊,不应该跟册封皇太后一样的典礼隆重。人家皇太后是母后,需要用册封大典来特别加以尊崇;而你只是妻子,名分早定罢了,没什么必要费那么多事儿特别嘉礼的,更没必要跟册封皇太后时候一样,还要派使者到全国各地、外藩属国去颁诏,让各地大臣、藩王、属国君主叩拜的。 所以册立皇后典礼中的许多程序更可以免了,这次立后不但不必派使臣奔赴全国各地、外藩属国去颁诏,就连大臣们也用不着因为立后大典而上笺表,特地表示庆贺了。 吉祥走的时候儿已然是笑眯眯的,可是吉祥背后的太子妃已经快要晕倒了。 廿廿莫名地想起一句十分形象的民间话:“就像那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想想,还有半个月就要位正中宫,却在这大年下的先得了这么个信儿,便如同那着得正旺的炭火盆上,哗啦泼下一盆冰水去。 廿廿在廊庑里凭窗瞧着,回眸望王佳氏。 王佳氏会意,含笑点头,“机会来了。” 廿廿走过去握住王佳氏的手,“王姐姐,今晚请侯佳氏吃一杯吧?” . 夜色阑珊。 廿廿居西暖阁,若在西暖阁请侯佳氏,倒惹人眼目。可是挪到王佳氏所居住的西围房来,前头有配殿挡着,倒成了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方便了许多。 今儿太子妃当众接旨,吃了那么大的亏,侯佳氏的脸色也跟着十分不好看。 廿廿自己先吃一杯,叹了口气道,“今儿的情形,想必侯姐姐也看见了。太子妃娘娘就算正位中宫了,来日她自己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她连自己的册封都管不着,侯姐姐当真还敢指望着,她能管姐姐的肇封位分去?” 侯佳氏本就是母家都是管着马匹的,性子比一般家的闺秀还要豪爽些,今儿加上心里有事儿,这便不用人劝,自己就举起酒盅,连着饮了好几盅。 脸颊跟着红起来,眼睛也红了。 “……其实今儿这旨意,来的真是叫人有些莫名其妙。别说她傻了,我也跟着傻了。咱们大清的皇后,除了那位不废而废的那拉皇后之外,何曾还有经受这个的?“ “好歹,那拉皇后还有罪,一切都是她自己找的;咱们太子妃,至少从明面儿上看起来,还没有那么不堪啊。” 廿廿放下酒盅,静静抬眸,“侯姐姐怎么知道,太子妃的所作所为,皇上就不知道?” “你说什么?”侯佳氏悚然一惊,酒盅里的酒都好悬泼洒出来。 廿廿半垂眼帘,“要不然,今儿知道敕旨,又是如何来的?” 廿廿缓缓抬眸,对上侯佳氏的眼睛,“别以为皇上他老人家年过耄耋,就真的是耳聋眼花了。他再年迈,也终究是天子,天子最擅长的,从来都是洞悉人心。” 侯佳氏有些紧张起来。 宫里的女子们终究不同外头的,宫里女子皆为内务府出身,而内务府下都是天子的家奴,故此这皇上是什么性儿,内务府世家子弟从来都是比外臣更了解的。 侯佳氏便是还年轻,可是从小到大也无数次听闻自家父兄谈论起皇上的手腕来,帝王的杀伐决断,用民间的说法汇总起来,就一个字儿——狠。 侯佳氏手里的酒盅摇曳,可是这杯中酒却是怎么都喝不下去的了。 王佳氏瞧着,缓缓道,“都说冬夜里喝冷酒,手才会抖;可是今晚上,这些酒都是烫过的,喝下去都是要见汗的,怎么你反倒抖成这个样子?” 侯佳氏陡然冷喝,“这话又哪儿容得你说?” 王佳氏淡淡一笑,“你这会子还跟我耍威风,又有什么用?从前我是这家里地位最低微、资历最浅的,你怎么冲我耍性子,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又多了一个更年轻、资历更浅的荣姐儿,你怎么不敢去跟她耍威风了?” 王佳氏最能一指头就戳在侯佳氏心窝子上,果然,侯佳氏恼恨地盯着王佳氏半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廿廿忙居中调和,举杯敬酒,“侯姐姐,来,吃了这一杯热酒,心下就暖了。” 侯佳氏眼中腾起一缕光芒来,紧紧盯着廿廿。 那光芒,宛若赌徒押宝之前,有些热切,却也有些孤注一掷的绝望。 “一杯酒,不过就能暖一时……侧福晋,我若吃了你的酒,我会不会明早一睁眼醒来,这热乎劲儿就已经散没影儿了?” 廿廿含笑垂眸,“侯姐姐的心事,我懂。侯姐姐的心愿是——妃位。我这杯酒就提前祝侯姐姐,早日得登妃位。” 侯佳氏一眯眼,“妃位?你,能帮得上我?” 廿廿含笑垂首,“这后宫里的位分啊,永远都是分面子和里子的。那些太重面子的,面上的荣光是有了,可是里子却可能输得干干净净;可若是不图虚名,更在乎里子的,我便即使暂且不能给你面子,我却也敢承诺你:我会叫你即便身在嫔位,可是一切的吃穿用度,全都与妃位没有半点差别!” 侯佳氏不由得眼睑轻颤。 王佳氏适时道,“咱们那位当家的福晋,便是正位中宫又怎样?那层华丽的面子,你看能掩盖得住她今儿的难受去么?” 侯佳氏的指头攥紧了酒杯,只是依旧还不肯喝下那杯酒。 廿廿轻叹一声,“有些话,我本不愿当着侯姐姐的面儿说出来。可是既然今儿借着酒意,已经将话都说开了,那我索性造次了。” 侯佳氏心下一警,“你,想说什么?” 廿廿静静凝视侯佳氏,“从前,侯姐姐有些做事的方式,我不赞同,可是却一时看不明白——直到我自己也有了孩子,当了额娘,同时父母年纪渐长,我也还是一个女儿。” “这样的双重身份,叫我更在意亲情。若是有人敢伤害我的额娘和我的孩子,我便是豁出所有去,也得将这个仇给报了。” “可是侯姐姐却真的好奇怪。自己的六格格没了,自己的额娘也伤了,虽说明面儿上,侯姐姐也为了六格格跟大侧福晋闹过那么多年,也曾为了侯夫人而跟我斗了那么多年——可是我绝不心,凭侯姐姐的聪明,会真的相信这两件事背后没有旁人的影子。” “侯姐姐为了女儿和额娘,却只抓着两个其实不相干的人来闹,豁出去了一样,却难道要放纵了那背后的真凶去?” 廿廿说着闭了闭眼,“后来,我的七七也去了……我才忽然明白了侯姐姐你的心事。” “当额娘的,你啊,不是不想报仇,可是你终究人微言轻,在这后宫里不由自主、随波逐流。故此就算你当日闹了,又能闹出什么来,又能给你的六格格争得什么来?” “你若为你额娘闹,以奴才的身份去指摘福晋主子不成?大清律,奴告主,不管主子有没有罪,你这当奴才的要先治罪!而且,你母家都是天家的家奴,你便也连累了你母家了!” “所以你一直不肯真的追究,你只是闹,你只是一直在计较着位分的事儿——因为唯有你自己得了高位,唯有你因为自己的位分,让自己不再是奴才,让自己的母家能因你而抬旗,那你才有了与福晋主子们分庭抗礼的资格!” 侯佳氏猛然一顿,连她自己都来不及预备,一眨眼的工夫,便是一串串的珠泪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廿廿静静垂眸,“在阿哥所里,你唯有成为侧福晋,才不再是奴才;在后宫里,你唯有位列四妃,才有资格在皇上面前说话!侯姐姐,我看见了,你这些年打掉牙齿和血吞,忍得真是好辛苦。” 侯佳氏的眼泪已是控制不住,她也不想被廿廿看见她如此的狼狈,她便唯有紧紧地闭住了眼睛。 猛地攥住酒盅,仰首喝下! . 这晚从西围房回来,廿廿都觉着自己的四肢是木的。 一来因饮酒,又见了凉风;更要紧的,是因为侯佳氏的那些话。 原来嫡福晋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从当年她为十五阿哥抄经祈福的时候就知道了,从那时候起,嫡福晋就早已在处心积虑地拦着她进门! 所以嫡福晋安排了侯佳氏去学她的笔迹,然后嫡福晋又不动声色地怂恿了大侧福晋骨朵儿去搜阿哥爷的外书房,在骨朵儿搜出那纸片儿之后,嫡福晋再顺水推舟地说那纸片儿实则是侯佳氏写的! 这一来便堵死了阿哥爷对她的心意去,二来嫡福晋也正好顺顺当当地推侯佳氏出来得宠,去分大侧福晋的宠。 三来,对于阿哥爷来说,嫡福晋此举又是为阿哥爷分忧,充分显示出嫡福晋的贤惠、不妒的美好德行来,让阿哥爷对嫡福晋更是又敬又亏欠。 嫡福晋的安排可谓周全,可是恐怕嫡福晋也没想到,她与阿哥爷的情愿,背后还有皇上老爷子的推动。 当嫡福晋意识到的时候儿,就知道必须得下一个狠手了。 所以接下来才有牙青误伤了侯夫人的事。 “……侧福晋你说得对,我再怎么着,也是我额娘的女儿!我额娘生养我一场,我如何舍得叫我额娘受了伤去?所以就连你也没猜到吧,当日原本的计划,根本就不是叫你的牙青去扑咬我额娘,而是,扑咬我!” 王佳氏闻言都是一个哆嗦。 廿廿闭上眼,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到了。因为如果为了拦住我进门,牙青只是扑咬了侯夫人的话,这‘罪责’其实不够。” 终究侯夫人再是侯佳氏的母亲,可侯家一家不过是内管领下人,是皇家办内事的家奴,便是咬伤了,也算不得那么要紧,阻止不了廿廿进门儿。 可是,如果牙青惊动的是侯佳氏肚子里的孩子,那却是皇家的血脉! “也是我那时害怕了,本.能地护着孩子往后退缩了;而我额娘,更是护着我跟我的孩子,不顾自己的安危,以一个母亲的本.能,先冲了出去,用她自己隔住了那牙青去……” 廿廿忍不住哽咽。 牙青已经步入了老年,从今年入冬开始,情况尤其不好。 人人都有天定的寿数,狼也有。她能平静地接受这样的生老病死,可是她却一定要在牙青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将牙青当年的这冤屈给洗清了去。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只是,此时不是为牙青而难过的时候。廿廿深吸口气,压住心绪,幽幽道,“……侯姐姐临阵退缩,没能如她的计划行事,结果事与愿违,没能拦住我进门儿。那她心里,可不得埋怨侯姐姐去?” “谁说不是呢?”侯佳氏倏然抬眸,盯住了王佳氏去。 廿廿心下也是一动。 王佳氏无奈地摊摊手,“没错,嫡福晋当年是想抬举我。她在我面前,自说了许多侯庶福晋对我的不好,还说,当年我们两个一同进宫,本是双璧生辉,阿哥爷当年倒是更多地提起过我……” 王佳氏面颊有些微红,“我反正当日处境也是不好,既然有嫡福晋的抬举,我就顺水推舟喽……我去了阿哥爷的书房,次日一早,嫡福晋就当面儿跟阿哥爷笑说了,阿哥爷见无从辩解,就也认了。” 王佳氏说着抬眸看廿廿一眼,“你当日心下也会对我有所腹诽吧?我好歹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在你面前都还是有一把子傲骨的,怎么就肯自己不嫌害臊地去干那事儿?——现在你明白了?你们这些当主子的才是决定我命运的人,我不过飘萍一片,随波逐流罢了。”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30章 第 3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1章 第 31 章 “还不快进攻。”叶谦在徐展翼身旁,大喝一声说道。 听到叶谦的话,徐展翼这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战场中心,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身上。 只见这时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整个身躯再次被叶谦的那道紫金色的刀气逼的向后倒退而去,之前的攻击也被打断。 不但如此,甚至徐展翼能够从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僵尸的拳头上看到,它的身体已经受到了破损。 这显然,是刚才叶谦那一道刀气的功效,由此可见,叶谦刚才那道刀气的攻击力有多强大。 不过徐展翼不敢怠慢,整个身躯顿时向前嗖的一闪,向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控制着自己的炼制骷髅,与自己瞬间合体。 “这后卿门的炼制骷髅合体,倒是有些神奇。”在叶谦的目光中,只见原本身材瘦小的徐展翼,在与那炼制骷髅合体之后,居然比原来庞大了一圈,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不过此时,徐展翼已经和那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战斗在一处。虽然与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差了一个境界,不过因为叶谦刚才那一道刀气的威力,此时的徐展翼与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战斗,居然也没有落入下风。 “叶谦兄弟,赶紧过来帮忙,我快支撑不住了。”看到叶谦没有过来协助自己,而是仅仅自己一人与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战斗,徐展翼心中也是有些胆怯,顿时大声喊道。 不过此时的徐展翼,在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缓过神之后,一时间也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快控制你们的炼制骷髅,上去协助你们的徐师兄,与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战斗。”叶谦没有直接欺身而上,而是对着身旁那群后卿门的修炼者们,大声喊道。 那群后卿门的修炼者们,此时看到他们的徐师兄与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战斗,已经陷入险境,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一个个操控着自己的炼制骷髅,向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冲了过去。 一时间,七八头炼制骷髅与徐展翼一起向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攻击,也让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彻底愤怒。 哧哧! 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顿时发出一声怒吼,接着一拳向前轰击而出,直接将身旁的炼制骷髅当场击碎。 与此同时,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甚至没有丝毫的停留,再次向一旁的那些令人讨厌的链子骷髅攻击而去。 砰砰砰! 一时间,整个战场中不断发出砰砰的巨响,一具具炼制骷髅在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攻击下,顿时化作一堆白骨。 而那些后卿门的修炼者们,因为自己的炼制骷髅受到重创,一个个脸色也是惨白,同时受伤。 他们的战斗力一时间顿时下降了一半。 而此时看到叶谦依旧没有上前,那徐展翼也发觉自己上当,顿时,原本还在追击着那头窥道境九重僵尸的身影,向旁一闪,向远处飞驰而去。 “小子,你既然阴了我们后卿门,那么我们后卿门与你便结下不解之仇,你等着我们后卿门的怒火吧。”一边飞速逃窜,徐展翼一边大声向叶谦喊道。 与此同时,那些剩余的后卿门的修炼者们此时也明白过来,一个个望向叶谦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仇恨。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被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中创,虽然在刚才的进攻中,徐展翼带着后卿门的修炼者们,也将那条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身上击出很多伤口,但却并没有消弱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多少战力。 此时他们想要逃走,已经做不到。 再加上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现在怒火中烧,而徐展翼逃走之后,它的怒火顿时烧向了那群后卿门的修炼者们。 一时之间,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仿如是虎落羊群,将那些后卿门的修炼者们直接撕裂成碎片。 七八名后卿门的修炼者,甚至包括两名达到窥道后期境界的修炼者,全屯昌和已经昏迷过去的韩志明,都没有逃脱那震怒的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的毒手。 不过就在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将众人击杀的同时,突然,一道匹练的刀气从它的身后瞬息而至,斩落在它的头颅之上。 砰! 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整个头颅都被劈掉了一半。 不过那头僵尸毕竟境界已经达到了窥道境九重,即便是头颅被劈掉了一半,却依旧没有当场死亡,而是转过头,盯着它身后向它发出攻击的叶谦。 刚才在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撕碎后卿门的修炼者同时,叶谦将手中的道兵化生刀向前一挥,激发出一道紫金色的刀气,斩落在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僵尸的头颅上。 “这样还不死,窥道境九重境界确实比窥道境八重境界的实力强大太多。”看到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居然在自己全力一击之下,还是偷袭的情况,都没有当场斩杀,叶谦也是感到有些震惊。 不过此时,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也已经被叶谦重创,实力大减,要击杀这头窥道境九重的僵尸,叶谦自然没有多大的难度。 嗖! 叶谦的身影再次一闪,接着便从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那头窥道境九重僵尸的身测。 刷! 叶谦手中的化生刀一挥,一道紫金色的刀气再次激射而出,瞬间便将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头颅斩了下来。 咕噜噜。 那圆滚滚的头颅,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一直滚到了叶谦的脚下。 叶谦这才弯下腰,从那头颅中取出了一枚碧绿色的珠子。这颗珠子便是这头窥道境九重境界僵尸的黄泉珠。 “哈哈哈,这黄泉珠比之前我得到的黄泉珠还要大了一倍。果然不愧是窥道境九重境界的黄泉珠。”看到这枚黄泉珠,叶谦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黄泉珠比他之前得到的窥道境八重境界的黄泉珠要大了一圈,足有一颗小的足球那么大。 叶谦收好了这窥道境九重的黄泉珠,没有多做停留。 毕竟刚才虽然将后卿门的大部分弟子都已经坑死,但还是跑了徐展翼。 而徐展翼是他们当中实力最强的存在,达到了窥道境八重巅峰层次。若是平时,叶谦绝不会放过那徐展翼。可当时,因为要对付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所以无法分身。 “这徐展翼跑了,若是没有遇到徐如海还好,若是被徐如海先遇到了,恐怕会坏了我的大事!”此时,叶谦的心中也是有些担忧。 毕竟在他的计划中,可是要与徐如海联手,才能对付的了全启明。 一旦徐如海知道自己坑死了他们后卿门如此多的弟子,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自己联手,反而会出手将自己斩杀。 不过现在,叶谦只要在徐展翼之前,遇到徐如海便可。甚至若是能够先一步遇到徐展翼,直接将徐展翼击杀,那反而一了百了。 叶谦的速度比之前也更快了一些。 在上古旱魃宗的秘境中,叶谦倒是不担心遇到僵尸。反正那些僵尸大多也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有达到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才会有些麻烦。 而且刚才叶谦击杀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速度也是非常的快,几乎没有让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来得及召唤它的小弟们。 呼! 不过就在叶谦刚刚前行了不足百米,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风声。接着,便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顿时向自己攻击而来。 叶谦措不及防下,几乎差点被那黑色东西给撞到了。 不过叶谦却丝毫无惧,只见他身影一闪,便已经从原来的地方,凭空横移了有七八米远。 那黑色的东西,顿时一下子扫空了,根本没有攻击到叶谦。 直到此时,叶谦才定睛望去,只见那黑色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具僵尸。 只是,除了那具僵尸之外,还有好几头僵尸。 “这……这恐怕都是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僵尸的小弟们吧!”叶谦望着眼前这一幕,也是不由有些咋舌。 毕竟这些僵尸的境界都不是太高,有的甚至都没有达到窥道境七重境界。 其中最强大的两头僵尸,也不过刚刚达到窥道境七重境界。要知道,窥道境七重境界的僵尸,还没有开启智慧,几乎连人类小孩的智商都不如。 另外就是,没有达到窥道境八重境界,甚至头颅内连黄泉珠都没有。 对于这些境界如此低的僵尸,叶谦几乎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若不是这些僵尸挡住了他的去路,恐怕他连停下来的**都没有。 呼! 不过叶谦对这些僵尸没有兴趣,不代表这些僵尸对叶谦也没有兴趣。在它们的眼中,叶谦可是一顿每餐。 尤其是现在,那头窥道境九重境界的僵尸死去,它们一个个也失去了束缚,更是将嗜血的野性激发出来。 一头僵尸,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经来到叶谦的面前,伸出一条黑色的手臂,向叶谦挥舞而来。 叶谦则是神情淡然,等那僵尸的攻击快要到自己的面前,他这才抬起一根手臂,一拳向前轰击而出…… 为您提供大神 卡了能莎 的《你的阿拉斯加》最快更新 第31章 第 3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1 章 有了刚才的经历, 姜一源的胆子变大,接连超了好几辆车后, 他感觉自己悟了。 “和在市里超车也没什么不一样。”他说。 沈书临道:“本来就一样。” 只不过现在车道更窄,而且在四五千米的悬崖边上而已。需要的是胆气和熟练,再加上一点点的技术。 渐渐的,车速慢了下来,前方十几辆小汽车排着长龙向前行驶。果然,一辆十几米长的大挂车正在最前面悠悠地走着, 把大家都堵在后面。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大母鸡领着一群小鸡。 挂车速度慢, 在国道上遇到,必然是要超车的。但是挂车车身长,超它需要技术。跟在挂车后面的头两辆车要是超不了,后面的车想超就更难了,这样下去,跟的车便会越来越多,堵成一个小车队儿。 有两辆车想尝试超车, 可超到一半, 对向又有来车, 只好灰溜溜地退回车队中。 姜一源踩着刹车,悍马的速度已经降到了30, 紧跟着车队。他余光往后视镜一瞥,立刻坐直了:“靠!” 沈书临根本不用去看, 只问:“贵F追上来了?” “是啊。” 姜一源踩了脚油门,和前车距离拉近了,只好又踩刹车。一群车被大挂车堵着,急也没用。他频频去看后视镜, 贵F的距离越来越近,大灯像两个趾高气扬的鼻孔。 见他急的那样子,沈书临不怎么明显地笑了笑:“超吗?” “这怎么超?”姜一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前面有十几辆车啊哥,直道又短,全是转弯,视野不好。” “你想不想超?”沈书临说,“想,我就教你。”他这话说得从容淡然。 姜一源下意识颤栗了一下,听到“教”这个字,他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两人在床上的种种疯狂。 他又瞥了一眼后视镜,贵F就跟在车屁股后面。姜一源咬牙道:“靠,超就超!面子最重要!” 沈书临说:“你要是觉得一下子超过去很难,那就先分解难度。看到前面的灰色奥迪了吗?它是速度最慢的,先插到它前面去。” 姜一源顺着他的话音望过去,果然见灰色奥迪开得最慢,奥迪前面空出了一个半车身的位置。悍马和奥迪之间隔着五个车,要超过去,需要一条长一些的直道。 等转过一个弯,眼前是一条三百来米的直道。沈书临道:“记住我说的话,决定要超车,就要果决,不要拖泥带水。” 姜一源点了点头,打了左转向灯,转动车头,一脚油门踩到底,迅速超过五辆车,插到了奥迪前面。 沈书临表扬他:“漂亮。” “现在前面还剩九辆车,跟得都很紧,没有机会再加塞。”沈书临给他分析,“九辆车加一辆大挂车,你需要至少一千米的直道,才能比较从容地超车。现在需要等待。” 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U形弯和V形弯层出不穷,不停地转弯,许多直道只有几百米,甚至几十米。 过了大概十分钟,转过一个U形弯后,一条长长的直道出现在眼前。 沈书临简洁道:“超。” 姜一源当机立断,向左变道,油门踩到最底,劲风呼啸而过。超过了大概五辆车后,一声沉闷的汽笛声响起,他心中顿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抬头望去—— 果然—— 一辆黑色大挂车转过弯,对向而来。 姜一源下意识踩了刹车,瞥了眼右后视镜,原本的车位已经被占了,退不回右边车道。超车只完成三分之一,对向来车越来越近。 他绝望了——只能一路倒车,倒回右边车队的最后面!右边现在已排了好几十辆车,这下子损失太大! 黑色大挂车如下山的大黑熊,冲将而来,鸣着汽笛,闪着远光灯,示意悍马让道。 姜一源颓然地叹了口气。 “不要减速。”沈书临看向他,伸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声音沉稳,“阿源,信我吗?” 姜一源迟疑地望着对向来车,没有踩刹车,也没有踩油门。 沈书临扫了一眼前方的情形,心里已有了章程。 “给油,提速到100。你超过右边挂车的时候,距离左边的对向挂车还有二十米,足够变道去右边。”震耳的汽笛声中,沈书临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这辆车改装过,百公里加速只要三秒钟,你有五秒钟的时间来提速到100,然后维持车速。” 他冷静又沉着,轻声道:“有时候,慢比快更危险。” 姜一源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他克制住本能的恐惧,踩下了油门。 仪表盘上的数字迅速飙升,60,80,100,120! 黑色大挂车近在眼前!汽笛声愈发愤怒,如喷鼻的大公牛。 姜一源手指在颤抖,在痉挛,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已经能看清大黑车驾驶员愤怒的眼睛了,他咽了咽口水,猛地转动方向盘,悍马回到了右边车道! 最后那一瞬间,他几乎闭上了眼睛。 沈书临声音含笑:“怎么样?” 姜一源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虚软,他喘了几口气,望向沈书临,喊道:“爽!” 眼前终于没有长长的车队,姜一源浑身畅快,一路只踩油门,不踩刹车。长长的车队很快消失在后视镜中。 经历了刚才那一出,他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车技立刻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各种花式超车,见到对向来车,还不时按喇叭滴人家一声。 沈书临皱眉:“你滴人家做什么?” “嗨,打招呼啊,和你的车同一个地儿的车牌。”紧张褪去后,姜一源整个人放松下来,车窗全部摇下,车载音乐放着劲爆的摇滚。 在他第二次弯道超车后,沈书临沉声提醒:“不准弯道超车。” 姜一源现在无所畏惧,只觉得能超遍天下所有车,闻言只道:“为什么,哥?刚才咱都劫后余生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书临耐心地说:“直道超车是正常操作,刚才看似危险,实则在技术控制范围内。弯道超车没视野,这才是真正的危险。而且,这是缺乏车德的行为,刚才那辆车都被你挤停了。” 姜一源不以为然:“那是他技术不好。”他现在正是嘚瑟的时候,甚至想上天入地。 沈书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听话了?” 姜一源哆嗦了一下,这句话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脑中又浮现出床上疯狂的种种。沈书临在床上也说过这句话,不过语气不同。在床上时,是冷淡的,漫不经心的,手里拿着领带或烟。现在依然是淡淡的,却带着一丝责备。 不过起到的作用是相同的。 他立刻老实地认错:“我错了,哥,为了咱俩的人身安全,我保证再也不弯道超车。” 姜一源偏头看了一眼,男人侧脸硬朗,神情平静,无论是大黑车冲将而来的时候,还是超车时从悬崖边上擦过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平静从容。姜一源心里痒痒,想把他弄乱。 他不再说话,专心地开车,速度很快,但很老实地只在直道超车。半个小时后,右侧出现了一大片沙地,他开过去停下。 车一停下,姜一源立刻放倒了副驾的座椅。车内空间很大,他解开安全带,直接从驾驶位跨去了副驾,把沈书临扑在座位上亲,边亲边啃,糊一脸口水。 沈书临捏住他的后颈,稍微抽离开:“突然发什么疯?” 姜一源扒住他不放:“你刚才不是问我感觉怎么样吗?超车很爽,但还能更爽,要不要试一试?” 右边是万仞悬崖,峡谷劲风。左边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虽然有车窗隔断视线,但保不准会不会有人看到。 所以沈书临拒绝得干脆:“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姜一源亲他的喉结和脖颈,反复哀求:“想你……想和你在这里,五千米的悬崖边上……我们还没在这里做过呢……” 沈书临任由他亲吻,不为所动,语气不容置疑:“阿源,不可以的。” 姜一源瞅着他,见他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倒也不气馁,转而蹲下身去,半跪在他两腿中间。 第二次做这件事,姜一源的动作娴熟了许多。 沈书临的身体微微紧绷,倾身按住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姜一源很投入,很卖力。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剥去沈书临那沉稳平静的表面,让他凌乱。 沈书临的表情依然平静,但姜一源能感觉到,对方的大腿紧绷,按在他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他使坏地眨了眨眼睛,加大了力道。 几分钟后,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手上的力道松了。 姜一源抬起头,终于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点空白的失神,但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沈书临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姜一源:“漱口。” 姜一源说:“你不尝尝吗?” 沈书临看了看腕表:“再开一个小时,有个小县城,去吃午饭。” 两人整理一番后继续往前开,中午到达县城,在一家炒菜馆吃饭。等上菜时,街上传来三声喇叭,贵F扬长而去。 姜一源气得乐了:“和咱杠上了是吧?有种就别吃饭也别睡觉,饿不死你!” 沈书临说:“你看到同一个地儿的车牌都要按喇叭打招呼,说不定人家是看到同款车,和你按喇叭打招呼呢。” “才不是!哥你没看到吗,驾驶座那傻儿子刚才冲咱这边笑来着,可嘚瑟了,露出俩大门牙,这不是挑衅是什么?”姜一源气不过。 沈书临笑了笑:“年轻人,不要这么大气性。” 菜上来了,姜一源吃得心不在焉,一直瞅着街上,恨不得立刻追上去冲着贵F按一路的喇叭。 沈书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专心吃饭。” 吃完饭后换沈书临开,他一上车便嘱咐:“坐稳了。” 姜一源不解:“嗯?” “帮你追贵F。”沈书临说。 姜一源立刻乐了。 悍马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顺滑又平稳,明明看着速度不快,却超了一辆又一辆的车。 贵F出现在了视野中。 姜一源精神抖擞地坐直身体:“哥,记得按喇叭,三声。” 沈书临说:“不按,幼稚。” 转过山腰,午后的阳光刺眼起来,姜一源从储物箱拿出墨镜,给沈书临戴上。沈书临伸手示意了一下,姜一源立刻点了根烟塞入他唇间:“大哥您抽烟!” 贵F就在眼前了,沈书临打了灯变到左边车道,贵F却不让,加了脚油门,两辆车并驾齐驱,一时间谁也超不过谁。 沈书临的车改装过,性能更好,渐渐领先。 擦肩而过时,贵F的驾驶员转过头来,姜一源冲他大喊:“哥们儿,你这不行啊!练练再来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 沈书临本想说他幼稚,听到那爽朗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初夏是318国道最美的时候,草原青翠如碧,林海苍茫,汽车与蓝天白云并驾,宛如漫步天宫。 两人换着开车,每人开两个小时。沈书临开车时喜欢叼着东西,姜一源便给他点烟,顺便把打火机据为己有。 “只能我给你点烟。”他理直气壮。 风景佳处,两人会停下观赏。路过一片花海,姜一源摘了一把紫色的小花,对沈书临说:“来的路上我就看到这片花了,当时就想着,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要摘下来送你。” 路过川西,野猴出没。野猴并不怕人,两人把橘子剥了皮放在路边,猴子便会来抢,灵活地塞入嘴里吃掉。 318国道两边的山丘和草场上,满是放养的牦牛。牦牛三五成群,有的吃草睡觉,有的慢悠悠地在路上逛来逛去。遇到“牛督查”,管你是什么车,都得停下来等。 有一次遇到一只黑牦牛,竟直直地在路中间趴下睡着了。两条道上的车谁也不敢催,更不敢按喇叭,只好干等着。 两人一点也不着急。川西和藏区是神奇的地方,这里距离天空太近,距离人间太远,所有的尘嚣和矛盾都可以丢到脑后,只有柔情和欢愉。可是一回到城市,便会有冰冷的隔阂,有争吵,讲体面。 所以他们不着急赶路。 牦牛睡了半个小时,终于悠悠然地离开了路中心。 重新发动车子时,姜一源竟有些舍不得,他偏过头,话语自然地流了出来:“哥,我特喜欢你。” 沈书临看着他,伸手摩挲着他的侧脸:“靠边停吧。” “怎么了?” 沈书临目光温柔:“我想吻你。” 姜一源望着他,把车开到右边沙地停下。这时,喇叭声响起,贵F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沈书临便笑:“追不追?” 姜一源毫不犹疑地熄了火,认真地说:“哥,我不追贵妇,我只追你。” 悬崖边上,他们在车内拥吻。阳光炙热,唇分开又贴紧,喘息急促。 三天后,悍马驶回了A市。 沈书临把姜一源送到学校门口,开车回家。 庭院里的迎春已经凋谢了,地上长出了不知名的小花。小葱许久没有剪过,长得茂盛。 沈书临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干枯的紫色花瓣,洒在门廊下的泥土地中。悬崖上的紫花开得骄傲,干涸了也别有韵味。紫花点缀在泥土中,以后一出门就能看到。 门口的信箱里似乎有东西,沈书临心里一动,从地垫下摸出信箱钥匙,打开信箱,一张明信片滑了出来。 一张飞越了四千里,从拉萨寄来的明信片。 正面是阳光下的布达拉宫,背面是手绘的一片花海,和一行字。 花海他前两天见过,正是过了川西后,悬崖边的那片花海。 那字是—— “哥,祝你平安喜乐。” 第 32 章 这周家庭聚餐时, 沈书临把带回的礼物分给大家。 给沈母的是一个绿松石手镯,给姐姐和妹妹各买了一件藏式的坎肩, 两个小侄子各有一个纯铜转经筒。还买了一些藏式线香、塔香和倒流香炉,燃在家里净化空气。 沈书临去自驾旅游时,沈书琴竟也带着丈夫孩子去旅游了一趟。过去她不喜出游,即使休年假,也只爱在家读书、做研究。她听从了沈父的建议,多花时间给生活。他们一家去了海边, 也给全家带了礼物。 给沈书临的礼物是一罐海水,漂流瓶一样的罐子, 海水澄澈,闻着咸涩,似乎能听到海风的声音。 “你工作忙,事情多,但也要时常看看大海。”沈书琴这样说。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母有些乏了,便上楼回到卧室。 沈书临跟着沈母上去, 便见沈母坐在梳妆台前, 戴着老花镜细细地看绿松石手镯。 她笑道:“我只会看玉, 不会看绿松石。老了,眼力也不行了。” 沈书临在凳子上坐下, 笑道:“是真的。” 他顿了顿又道:“不是我选的,我的眼力当然比不上您。” 沈母听出他有话要说, 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带着走:“过年时候你从C市回来,买的那个玉手镯就特别好。就算妈自己去,也选不到更好的了。” 沈书临说:“那个也不是我选的。您记得来过两次的那个男孩子吗?挺高挺帅一小伙子,他是画画的, 眼力好,这两次的镯子都是他选的。” 他起了个话头,沈母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只微笑道:“妈记得。他是你的对象吗?” 沈母教了一辈子书,虽然年过六旬,但仪态优雅,言语举止间都带着温润的书香气息。她从容问道,关切但不急迫。 沈书临沉默了一下。他想到男孩越过四千里的风沙,半跪在他面前,抬头露出的那双眼睛,明亮又恳切,热烈如火。他一遍遍地说,哥,别和我分手。 沈书临说:“是的。” 沈母走到他身边坐下,望着他道:“儿啊,妈一直希望你能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但也给不了你更多建议。你现在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妈很高兴。” 沈书临嘴里有点干涩,他想抽烟。可一摸到烟盒,又想起这是在沈母的卧室,便松开了手,只道:“谢谢妈。” 听出他语气里的犹疑,沈母问:“你们之间有矛盾吗?” 沈书临道:“他很年轻,热情,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还想说倔强,可是又没有说。 沈母便笑道:“感情是需要磨合的。年龄有差距,你现在经历的,他还没有经历。他现在经历的,你可能已经忘记了。但用心处理,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娓娓道来,沈书临感觉堵在心口的东西略微松软了些,便笑道:“我知道的,谢谢妈。” 沈母便又和他闲话了几句,最后说道:“你帮我问问,如果他不介意,能不能送一幅作品给我?正好客厅的墙上需要一幅挂画。” 沈书临道:“好,我会去问他。” 第二天,沈书琴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同样的,她让沈书临问问,能不能送她一幅画。母女两人都是教书的,半辈子和文史艺术打交道,都知道看一个人,最直接的便是看他的作品。 从西藏回来后,姜一源忙着准备期末考试,沈书临也忙着处理公司事务。好几天后,沈书临才找到机会问他。 沈书临没有提其他的,只是说母亲和姐姐都想在家里添一幅挂画,他想从自己家里选两幅送去,问姜一源介不介意。两人相处快一年,姜一源一点一点地磨,把沈书临家里的十六幅挂画全部换成了他自己的作品。 姜一源当然不介意,他热心地帮沈书临选。他问两人家里的摆设、分别是什么性格,他来选最合适的。 选之前他说:“哥,其他都可以,卧室和茶室的两幅不行。” 卧室里挂着《春色》,一簇热烈的玫瑰盛开在白墙上。 茶室里挂着《追冬》,飞机落地C市前,漫天飘雪,透过舷窗,看见了尘世俚俗、万家灯火。 他说:“这两幅是我为你画的,只属于你。” 最后,姜一源为沈母和大姐分别挑了一幅画,沈书临家里便空出了两幅。 姜一源很高兴:“过两天我来帮你挂新的。” 沈书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送出去的两幅画的价格,他没有办法把这当作理所当然,可他也不能和姜一源谈价格,这不合适。于是,他约了对方吃饭。 姜一源神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仍然应下了:“好吧,我来定地方。” 时间定在周六晚上,地点是一个冷僻的西餐厅。 沈书临走进餐厅的旋转大门,门口的一串风铃立刻发出悠扬的乐声。随即,一阵优美悦耳的钢琴声传来,铮铮淙淙,如流水日月,他向角落望去。 姜一源坐在角落弹琴,他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望来,和沈书临目光相撞。他并不看钢琴,只是和门口的男人对视着。 两人定定地望了一会儿。 姜一源按下最后一个音符,钢琴声停了,雅静的餐厅里响起断断续续的鼓掌声。他起身向预订的座位走去,中途从前台顺走一枝花。 “送你,哥。” 两人在纱帘的包间中坐下,沈书临接过那娇艳如火的红色玫瑰,难得地打趣道:“我怕前台找我算账。” 姜一源嘿嘿笑道:“他们的钢琴手不在,我帮他们免费弹了半小时,还没找他们收费呢。” 侍者拿着两份菜单过来,两人各自看着,沈书临先点了餐。姜一源已经看完合上了菜单,听到他报的菜名,神色有些奇怪。 沈书临看向他:“你呢?” 姜一源慢慢地也点了几个菜。 沈书临望着他,欲言又止。 两人点的都是对方最爱吃的菜。 包间一下子沉默下来,侍者并未发觉不对,核对了一遍菜名后便收好菜单离开了。 包间中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姜一源问:“那两幅画怎么样?你妈妈和姐姐喜欢吗?” 沈书临笑道:“谢谢,很喜欢。” 姜一源嘴唇动了动,他想像之前那样,嚷嚷着让沈书临别对他说谢谢。“咱俩啥关系啊,别和我这么见外。”他之前无数次这么说过。 可沈书临不但对他说谢谢,还请他吃今天这顿饭,点菜时,点了他最爱吃的菜。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小心翼翼了。 包间又沉默下来,好在酒侍进来了,问道:“两位先生,需要什么酒?” 沈书临问:“有推荐吗?” 酒侍笑道:“我们新调了一款鸡尾酒,是一位刚回国的年轻调酒师制作的,这款酒叫‘落日熔金’,热情,激烈,味猛而足,口碑非常好。” 年轻。 听到这个词,两人同时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对视着,又同时移开目光。 “他太年轻。”似叹息似否认。沈书临问了三次没有得到答案,他不会再问了。自尊和面子让姜一源把这个问题遮盖起来,只字不言。这是他们心里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被四千里的风沙遮盖了,掩藏在了亲吻和拥抱下面。可狂风吹开沙子,仍是会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 酒侍还在等着回答,姜一源道:“就这个吧。哥你呢?” 沈书临说:“好。” 餐和酒很快上来。“落日熔金”是一款漂亮的鸡尾酒,圆形的冰球上面,浮着橙色的酒液。酒液从深至浅渐变,像日落西山。 姜一源喝了口酒,果然劲烈。他笑着问:“哥,你还记得大黑熊吗?” 大黑熊是那头在路中间睡觉的牦牛,浑身漆黑,身大如熊。往路中间一趴,两侧的车子,谁也过不去。 沈书临微微笑了:“当然记得。” 大黑熊睡了半个小时,他们熄火等待了半个小时。前面后面都是车,他们不能亲吻拥抱,便用手指调情。十指触碰、交缠、共舞,像做了一场爱。一场无关性-事的爱。 他们便说起在318上的趣事,笑声不断。但他们不对视。因为两人都清楚地知道,那根刺无处不在,在每一个眼神中。 这顿饭吃了很久,结束后两人走出大门,悦耳的风铃声随着关门声响起,又飘远了。 沈书临说:“阿源,这顿饭不是谢你送的画,你知道的。”他喝了酒,声音温和。 姜一源没想到他会挑明了说,略微有点惊讶,他说:“哥,我知道。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他顿了顿又道:“哥,你是最好的人。” 餐厅只和学校隔着一条街,姜一源准备走回去。沈书临叫了代驾,两人便分开,往两个方向去了。 沈书临拿着那一枝红色的玫瑰,递到鼻尖嗅了嗅。他坐上车,代驾问:“先生,去哪里?” 他正要说话,却从后视镜中看到姜一源正急匆匆地跑回来。 “哥……”姜一源跑得很急,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他上半身探入车窗,也不顾车上还有别人,拽着沈书临的领带,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晚安吻,差点忘了。”分开后,他嘿嘿地笑着说。 沈书临没有责备他的莽撞和冒失,只微笑道:“路上小心。” “你也是。”姜一源趴在车窗上,越过沈书临,对代驾说,“兄弟,路上开稳些,把我男朋友安全送到。” 代驾看到俩男人大庭广众下亲在一起,早已目瞪口呆,闻言只好木然地点点头。 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姜一源补了许久的功课,终于还算从容地把期末考试应付了过去。 考完当晚,宿舍几个玩得好的兄弟约了聚餐,吃火锅。包厢在二楼靠窗位置,能看到街上的人流往来。 刚考完试,大家都心情轻松,吹牛打趣,桌上哈哈的大笑声没断过,姜一源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下午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沈书临说今晚有应酬,他便说有事就跟他说,他去接。对方说好。 从西藏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他们的关系表面温和,实则有无数的漏洞。姜一源望着街道出神,回想着这一个多月。 一辆熟悉的车辆出现在视线中,姜一源立刻坐直。他看到黑色保时捷停在对面餐厅的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步入了餐厅。 “喂!”一个人重重地拍了姜一源一下,“干啥呢,老走神!” 姜一源望向餐桌,一桌子的人都望着他。 周赫摆了摆手,说:“唉,他这段时间失恋了,是这样的,都是兄弟,包容一下。” 姜一源立刻冷笑:“失个屁恋。”他看向街上,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起身:“我先走了,你们吃,随便吃,我付账。” 大家不干,非要他罚酒才让走。姜一源无法,吹了一罐啤酒,又叫了一箱啤酒来,大家才放他走。 姜一源没有去对面的餐厅,只是去了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 两个小时过去了,无数波人进了餐厅又出来,他依然没看见沈书临的身影。 他有点担心,发了消息过去:哥,少喝点,结束让我去接你。 本以为不会收到回复,哪知过了几分钟后,对方竟然回复了,还是两条。 沈书临:没事。 沈书临:好。 姜一源安心下来,可没过多久,他就全身紧绷,定定地盯着街上。一辆出租车停在餐厅门口,林西洵从车上下来。林西洵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答案清晰明了。 林西洵叫来泊车员,说了句什么,泊车员应下后离开了,很快,黑色保时捷从地下车库驶出,停在餐厅门口。 几分钟后,沈书临和一位中年男人一起出来,站在门口说了几句什么,两人笑得开心。中年男人被司机接走后,沈书临似是酒醉,上车时脚步一顿,扶住了车门。林西洵忙扶着他坐上车。 黑色保时捷离开了,街上只剩空荡荡。 姜一源定定地看着,嫉妒让他的手发颤,随即又是愤怒,再然后,所有的情绪都变作无力和颓然。沈书临永远不会让他去接,永远不会依靠他,因为“他太年轻”。 他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车上,沈书临双手环胸靠着椅背,双目微阖,笑道:“这王总真是海量。” 林西洵一边开车,一边笑道:“能把你喝成这样子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沈书临笑了笑,他其实没醉,只是胃不舒服。喝到一半胃就开始难受,但又不得不喝。这个项目牵扯太大,王总这个关节必须打通。对方是个酒徒,他只能奉陪到底。 林西洵又打趣道:“你的小男朋友在家没有?我怕他又吃我的飞醋。” “不在。”沈书临想起一茬,又道,“他今天刚考完试,和舍友聚餐,所以没让他来接。倒是麻烦你跑了一趟,没耽误你吧?” “嗨,说这些。”车子驶入别墅庭院,林西洵熄火下车,绕到副驾扶他,“你没事吧?晚上要是有什么,一定给我打电话。” 沈书临胃痛得没力气,撑着车门起来,借着夜色的遮掩,手掌在胃部压着,只微笑道:“放心吧,睡一觉就好了。” 林西洵开车离开了。 一片黑暗寂静中,姜一源慢慢地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他站在玉白栅栏后面,望着门廊处透出来的灯光。 灯光很亮,应该是客厅的灯。然后灯灭了,二楼卧室的灯亮了起来。 手机响了起来,是沈书临的来电。 姜一源接起,声音干涩紧绷:“喂?” 沈书临的声音疲惫但温和:“我到家了,准备休息。你也别太晚回家。” 姜一源沉默了一下,只道:“好……” 电话里只剩呼吸声,姜一源听出对方的呼吸不稳,时重时轻,似在忍受痛楚。他没忍住,问道:“哥,喝得多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书临道:“没事,已经吃过药了。” 姜一源抬头望着门廊,百来步的距离,却那么遥远。他抿了抿唇,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跟我打电话。” 沈书临微笑道:“好。” 电话挂断了,二楼卧室的灯光熄灭了,别墅一片黑暗。 姜一源没有走。他坐在青草地上。这里原本有一片茂盛的夜来香,夏天到来后,花已凋落了。 夏夜时分,虫鸣声声,繁星满天。 凌晨三点时候,沈书临胃疼醒了,他一身冷汗,又吃了一次药,却再也睡不着。便起来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权当转移注意力。 姜一源坐在草地上发呆,捉着瓢虫玩。他不想走,可他也不能进去,便只能这样打发时间。看到灯光亮起,他一愣。 半个小时过去,灯光依然没有熄灭。姜一源忍不住,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哥,聚餐结束,我到家了。 沈书临回复:好,早点休息。 姜一源盯着03:44的消息时间,许久没动。他又望了一眼二楼的灯光,明知故问:还没睡吗? 沈书临又回:想起有件工作没处理,就要睡了。 姜一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无从验证。他躺在青草地上,鼻尖是湿润的清香。他叼着根狗尾巴草,隔着一道栅栏,无声地陪伴着里面的人。 凌晨六点,天亮了,灯光也熄灭了,别墅重新暗了下去。 鸟啼声渐起,朝霞远远地在天边。路边的野花花瓣上沾着厚重的露水。 姜一源站起身来。 四千里的风沙雨雪那么重,那么长,耗尽了他的勇气和热烈。如今这百来步的距离,他再也没有力气走过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别墅,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 33 章 很快, 到了中秋佳节。 这是沈父去世后的第一个中秋。一家人聚在郊区别墅,欢笑声中隐隐夹杂着寂寥。 吃过晚饭后, 沈母便说累了,回房休息。两个侄子明天一早要参加夏令营,大姐一家早早地回家去了。沈书兰窝在房间里玩手机,客厅里便只剩下沈书临一人。 和大年三十那晚一样,电视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欢快歌舞,衬得客厅更显寥落。沈父走后, 没人再拉着一桌人喝酒,沈母和大姐又是注重养生的, 大家便一起喝骨汤。 但此时此刻,沈书临却更想醉一些。 他关掉电视,来到庭院。过年前他从C市带回的花长得繁茂,在银白的月光下盛开。他拉过藤椅,坐在花丛间。 慢慢抽完一支烟,手机震动了起来,沈书临看了眼来电显示, 接起了电话。 “哥, 中秋快乐。”姜一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沈书临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谢谢, 你也是。” “你能看到月亮吗?” 沈书临抬起头,月亮正挂在高墙上, 像一枚淡白色的纽扣。十五的月亮,还没有完全圆满, 有一点的缺失。 他说:“看见了。” 姜一源放下画笔,来到阳台,也望着月亮。他刚才画的画里也有月亮,不过那是大年三十的月亮, 如一弯银钩。他落笔有千头万绪,时隔大半年,终于画完了那幅画。 他问:“哥,你现在一个人吗?” 沈书临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掸了掸烟灰,应了一声。 姜一源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和他爸关系缓和了,但他今天也没回家,只是在出租屋里画画。现在他靠在栏杆上,和沈书临看着同一轮月亮。 他们本来约着暑假一起出去玩,可因为沈书临工作忙,只能不了了之。到了中秋这天,他们已有好几天不曾见面了。 想见面的话语压在舌尖,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姜一源用力地忍了回去,只道:“哥,我给你唱歌吧。” 庭院里只有无声的月光,沈书临轻声道:“好。” 姜一源便轻声哼唱起来。 他弹得一手好钢琴,唱歌自然也不赖。他声音清亮,此时刻意压低,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像是情人间低语的情话,满是耳鬓厮磨的亲密。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手机贴在耳边,有些发烫。沈书临望向门前的路灯,大年三十夜里,他们在那里拥吻,对方询问他,今年抱的第一个人是谁。 “会不会,你也和我一样,在等待一句,我愿意……”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沈书临握了握衣兜里的车钥匙,又缓缓松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姜一源立刻停下,嚷着问道:“怎么了?不好听嘛!我高中时候还拿过学校的十佳歌手奖呢!” 沈书临这才发现,自己叹气出了声,他笑了笑:“很好听。” “那你咋叹气啊?”姜一源追问。 沈书临说:“有一点想喝酒。” “想喝就喝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姜一源说,“这值得你叹气啊?”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沈书临说:“阿源,中秋快乐。”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松开了握着车钥匙的手。他也没有说出要见面的话语。他只能说这么多了,不能再有更多。 电话那头,姜一源说:“哥,早点休息。” 月亮渐渐被云遮住,庭院陷入黑暗。沈书临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推门进屋。 节后上班,林西洵照常复核合同时,发现了一点错漏处。沈氏和姜氏在多个项目上都有合作,眼前的这份合同是标准合同,每月都要签一次,条款和数字是固定的,好几年都没有变过。但这一份的数字却和过去不同,林西洵粗浅地计算了一下,这份合同相当于在原来的基础上,沈氏对姜氏让利了一个百分点。 他拿着合同去总裁办,沈书临正在接电话,对他做了个稍候的手势。 “好,老哥,那就中午吃饭再说。”沈书临笑着对电话那头说。 电话挂断后,沈书临看了一眼林西洵手里的合同,便示意他不用说了:“那是我改的,按流程用印和邮寄就行。” 林西洵便不再问,应下离开了。 中午时候,沈书临和姜猛龙约在松涛园吃饭。他这段时间忙,两人许久没有聚过。 见到他,姜猛龙很高兴,打趣道:“沈老弟,你可是大忙人啊,想见你一面越来越难了。” 沈书临笑道:“哪能!和老哥比,我算哪门子的忙人。” 菜上来了。两人之前也经常这样小聚,并不谈生意,只闲谈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吃到一半,姜猛龙叹了口气,道:“唉……我那孩子,真就死倔,还说放暑假能多相处点时间,缓和一下父子关系。哪知道他死活不愿意回家住。沈老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书临道:“男孩子嘛,是这样的,等再长大些就成熟了。” 姜猛龙给他散烟,两人抽着烟,姜猛龙又道:“他喜欢画画,听说办了几场画展,效果还可以。我也逼不了他了,只能先拖着,看之后怎么办。” 沈书临宽慰了他几句。 姜猛龙就笑道:“沈老弟,你今天是不是有事找我?咱俩啥关系,有话就说。”他一双生意眼,精得很,一早就看出沈书临心不在焉。 沈书临笑了笑。他安排今天这顿饭,确实是有话说的。他在合同上让利一个百分点,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将烟头按灭在烟缸里。 男孩孤身骑行四千里,半跪在他面前,眼带恳求,求他别分手。贴着耳朵的低声哼唱。明信片上跨越四千里的祝福。悬崖上的拥吻。门口泥土地里的紫花。那晚的钢琴和红色玫瑰。急匆匆折回后激烈的晚安吻。牦牛睡觉时手指的交缠调情。 沈书临抬起头,和姜猛龙对视。 然而…… 男孩那连续三次回避问题的倔强。一直拒绝坐下来和他好好谈的固执。那根越来越明显的刺。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沉默和粉饰的太平。疲惫,刻意,渐行渐远。 姜猛龙笑了:“沈老弟,到底什么事?我先答应了,你说行不行?” 沈书临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我是想说,姜老哥啊,别再费心思给我介绍女朋友了。我喜欢的不是女人。” 姜猛龙吃惊地望着他,但很快平静下来。他在生意场上见过太多大风大浪,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改变对沈书临的看法。他拍了拍脑袋:“哎哟,你咋不早说?你被我烦透了吧这是?你要早说,我就给你介绍男朋友。” 沈书临哭笑不得:“那倒不用。”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一顿饭宾主尽欢。 九月是开学繁忙季,毕业设计也要提上日程,姜一源忙碌了一段时间。正忙的时候,又有一家画廊找他合作,他接下了。 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待着,周末会去沈书临家里。要算起来,这段时间,他见沈书兰的日子都比见沈书临多。 有一次在画室碰见,沈书兰激动地拉着他问,能不能帮她看看画。她之前还不好意思,但知道姜一源和她哥在谈恋爱,她就太好意思了。姜一源当然答应。 姜一源最不耐烦帮人看画,周赫让他帮忙看一幅画,至少五盒颜料起送。但对沈书兰,他展现了极致的耐心。 沈书兰画得并不差,只是杂糅了太多元素和风格。她像是身处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学,这让她的作品风格冗余且浮华。 姜一源告诉她该做减法,又细细地为她分析每一幅画,又告诉她:“沈小姐,你应该看清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技法不是艺术,艺术是人的艺术。” 沈书兰听得连连点头,又说:“哎呀,师父,别喊我沈小姐了,多见外啊!” 经过姜一源的多次强调,沈书兰终于不再喊他“大神”,转而喊他“师父”。姜一源无语,但也没办法。 “好吧,妹子。”姜一源便道。 沈书兰冲他眨了眨眼睛:“对嘛。” 她心里偷偷笑了起来,姜一源和她年纪差不多,但这声“妹子”是为了什么,她心里清楚。她偷偷给她哥发了消息,讲了这件事。 沈书临回复她【:)】 十月,学校里的树叶转黄,经常打着旋儿,落在学生的身上。 沈书兰每画一幅画,都找姜一源看。姜一源指点她,她就认真改,改完再拿给他看。师徒关系算是坐实了。 这天下午,沈书兰又在画室找到姜一源。姜一源指点了构图和技法,在她改的时候,问她:“妹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沈书兰立刻道:“当然了,快说快说!我麻烦你这么多,每天都不好意思。你赶快麻烦回来!” 姜一源走到角落,揭开画布,那里有一幅画。 沈书兰望向那幅画,立刻呆住了——画中是深夜,弯月高悬,星子满天,一条长长的柏油马路上,黑色轿车中的人伸出一只手,把燃着的烟递给车外的人。 两人都只露出了一只手,各自拈着烟的两头。看得出是男人的手,修长,骨节分明。 沈书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幅画,她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幅画,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存。”姜一源说,“如果有一天,你哥……”他顿了顿,微笑道:“你哥结婚了,或者和谁定下来了,请你帮我把这幅画送给他。” 沈书兰沉浸在画中,闻言愣愣地道:“为什么你不亲手送给他?你们现在不是在交往吗?” 姜一源心里苦涩,他想到上周末在沈书临家里,他看了一眼那个没有标签的茶罐,里面的茶少了五分之一。 老曼峨苦茶纯料,苦得天灵盖发颤,苦得如中药如黄连。五分之一,能喝五六次。 沈书临自己在夜里喝这么苦的茶吗? 为什么呢,因为他吗?因为这段关系吗? 这段关系让他这么苦吗? 望着沈书兰疑惑的眼睛,姜一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毕业后,万一我去外地工作了,来不及送给他呢?好徒儿,就当为师求你了。” 沈书兰惊道:“别别别,求什么求,我答应就是了!小事一桩嘛!” 姜一源如释重负:“谢谢。” 画展办了三天,非常成功,所有画都卖了出去。当晚,主办方邀请吃饭,姜一源拉着几个室友一起去,吃完后又去KTV。 姜一源不喜欢KTV这种地方,太吵闹,可他现在需要嘈杂。包间震耳欲聋,他心不在焉,兜里的手机一震动他就听见了。 他握着手机去外面接电话,喝了酒的声音有点飘忽:“哥?” 沈书临在电话那头说:“需要我去接你吗?” 姜一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十二点整。他说:“不用,哥,这边还要一会儿呢。你这几天那么忙,早点休息,明天我去找你。” 沈书临便道:“好。” 挂断电话,姜一源靠着墙发呆。许久之后,他抹了把脸,回到包厢,坐在角落沉默地喝酒。 结束已经凌晨两点。一群人走出会所,冷风吹来,姜一源定定地望着前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男人背靠着车身,指尖烟火明灭。听到动静,他抬头望来,神色沉静。 姜一源定定地和他对视着。 十月底,天已经很凉,男人依然只穿着衬衫和西服,掸烟灰时,露出衬衫袖扣和一小截手腕。 姜一源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拢住对方的手腕:“哥,你不冷吗?怎么不回家休息……明天虽然是周日,但你生物钟准得很,七点就会醒,也睡不好。你为啥不给我消息,等了多久?”他喝得有点多了,颠三倒四地说着。 沈书临拍了拍他的手背,只道:“上车。” 两人坐上车,沈书临并不发动车子,连安全带也没系。姜一源触到他的眼神,心里一颤。 就要说出来了。那句话。他想。 从西藏回来已经四个多月,他们相敬如宾,温柔又甜蜜。可每一次的目光相触,都能看见那条横亘的鸿沟。 当然是喜欢的。四千里相追的热忱、不加掩饰的讨好、耳边的低唱轻吟,字字句句都是喜欢。沈书临知道他喜欢,所以想包容,想把之前的事当做没发生。可又怎能当做没发生。 他们都喜欢。喜欢到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揣着悲苦演出甜蜜,谁也不挑破那层纱。 可他们又都没那么喜欢,不愿意交出最后的底线。顾忌着尊严和面子,寻找着退路和余地。 谁也不愿去试一试,谁也不愿意率先跳下船。 姜一源猛地扑上去,狠狠地吻住沈书临的嘴唇,他伤心又绝望,用力地吻着,啃咬着。 沈书临收拢手臂,回应着这个吻,一样的激烈和用心。 车里喘息渐盛,两人肺里的氧气都耗光,才堪堪分开。 休息了一会儿,沈书临嘴唇一动,还没说话,姜一源又凑上去含住他的唇,阻止他说话。 他就要说出来了。姜一源心想,他不想听他说出来。即使他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接连好几次后,沈书临稍微用力,攥住了姜一源的手腕,加重了语气:“好了。” 姜一源绝望又伤心地望着他,他想说,别说出来。可他想起那少了五分之一的老曼峨,想到凌晨三点别墅亮起的灯光,慢慢地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沈书临读懂了他的目光,眼神温柔下来。他没有说话。 车里一片沉默,不时吹进冷风。 姜一源想起了悬崖上的拥吻,手指的交缠和调情,想起两人漫步在拉萨街头,一起喝着奶茶。他凑上去,再次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个吻平和而沉静,姜一源睁开眼睛,对上了沈书临的视线。他知道,对方就要说出来了。 可他舍不得,他想挽留。 但他又想起咖啡馆对面的餐厅,秘书开着黑色保时捷,载走了他酒醉的爱人。想起他的爱人深夜独饮老曼峨的苦涩。想起每一次目光相触时的叹息。 可他还是想挽留,即使这挽留不如何坚决。 两人嘴唇相贴,姜一源声音颤抖:“哥,我爱你。” 沈书临望着他,一声轻叹散在唇齿间。唇分开了,两人额头和鼻尖相贴。 他的语气近乎温柔:“阿源,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 话音低而沉,轻又柔,像床笫间耳鬓厮磨的情话。 姜一源望向车窗外,月亮挂在天边,怎么看都像一只孤独的眼睛。 第 34 章 第二天早上, 姜一源在宿舍醒来,他坐起身, 脑子里有股醉酒后的空茫。隐约记得,昨夜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他暂时想不起来。 等他掏出手机,照常要给沈书临发消息时,他手指一顿,想起了昨夜的种种。 “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男人声音温柔, 却暗含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可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也比不上面对面、实打实地说出来。他发疯似的凑上去亲吻, 啃咬,拥抱,却紧咬着牙关,说不出一句恳求的话语。 他们已经分手了。 姜一源慢慢地放下手机。 他照常起床,洗漱完,换上衣服,又收拾了几样东西, 准备去画室。他神色与平常无异。舍友正在说话, 他捕捉到几个字, 脚步猛然顿住:“什么?” 舍友奇怪地望着他:“邮箱啊,你没看辅导员的通知吗?” 姜一源追问:“什么邮箱?” “辅导员让填一个什么什么完善学籍信息的链接, 链接发到每个人的学生邮箱里。”舍友说,“快弄吧, 今天之内要完成。” 学生邮箱。 姜一源一言不发地坐回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学校官网。他十指快速翻飞,找了许多条资讯和通知,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邮箱,登录了上去。 邮箱里有一封四个多月前的未读邮件。 他点开,内容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诗词,只十四个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签名档里有落款、公司地址、传真号码,这些都是公司邮件系统自动生成的。只有一句话是邮箱主人自己设置的,在页面右下角,简单的四个字:“顺颂时祺。” 姜一源去搜索了那句诗,出来许多个词条。他一条一条点进去看,又在古诗文网里看了许久的注释,才勉强弄明白诗义。 他盯着那句诗,突然有点想笑。他本以为,以沈书临的风格,分手邮件一定是简洁明了,直击要点,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句诗,朦胧又婉约。 他想,也许那个时候,沈书临并不是铁了心要与他分手的,所以才发这么一句欲说还休的诗句。他四千里追过去,给了双方的关系一个台阶下,两人暂时和好。 可昨夜的那句话,是如此的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朦胧的歧义。沈书临这回是铁了心与他分手的。 姜一源盯着“顺颂时祺”几个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手机来了新消息,沈书兰问他什么时候去画室,想请他指点她的新画。消息里她连呼师父师父师父,她觉得自己质变了,请师父帮她看看。 看着消息,姜一源下意识松了口气,沈书临并没有告诉家人他们分手的事情。转而一想又笑了,以沈书临的性格,自然不会满世界宣扬感情生活。 他觉得自己还算平静,去画室看了沈书兰的画,仔细分析指点了一番。然后平静地去图书馆还书、借书,填了辅导员让填的链接,还把画室收拾了一番。他平静地吃饭、睡觉,生活和平日并无不同。但他不敢去看手机。 第二天中午时候,他爸打了电话过来。 “听说你的画展办得很成功?”姜猛龙在电话里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中午出来吃饭,给你庆祝庆祝。” 姜一源答应了。 自过年以来,父子两人关系紧张,这还是今年头一回坐下来吃饭。 姜一源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平静,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和他爸交谈。可是一句话后,他的平静突然碎成渣渣。 “你说什么?”他瞪着姜猛龙。 姜猛龙皱眉道:“我在问你,你最近和你沈哥有联系吗?他上周约我吃饭,说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没头没尾,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事。” 姜一源喃喃道:“他为什么对你说这个?” “我就是在问你啊,你之前天天往沈氏跑,赖在他身边,他有遇到什么事吗?”姜猛龙又说,“这个月的合同,他还对我让利了一个百分点,只说是感谢这么多年的照拂,这不扯嘛!我怕他遇到什么事,要是能帮上的我肯定帮,但他又不说。” 姜一源如遭雷击,他呆呆地望着他爹,说不出话来。 他全明白了。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书临是想在他爸面前坦白,公布两人的恋情。 那条鸿沟横亘在两人面前,越来越深,他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对等,他把沈书临当爱人,当男朋友。沈书临却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他的男朋友身份,他以为沈书临把他当炮友,当春风一度的情人。 他错得多么离谱。 还有那两幅画。沈书临的母亲和大姐为什么想要他的画,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沈书临早已向家里坦白,甚至已准备好了向他的父亲坦白…… 姜一源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原来他们之间只差一步,若他再厚颜无耻一点,再死缠烂打一下,他们之间,说不定早已跨过了那道鸿沟。 姜猛龙先是奇怪,然后斥道:“饭还没吃完,往哪里去?给我回来!” 姜一源失魂落魄地转头看他:“爸,我有急事,晚上再向你解释。” 他匆匆地跑出餐厅,在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沈氏集团。早上伪装的平静早已崩裂,他一路心乱如麻,又急又悔,又归心似箭,又近乡情怯。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沈氏顶层总裁办,推门而入。 美女文秘正拿着文件,向沈书临汇报着什么,两人齐齐地看过来。沈书临皱起眉头,眼含责备。 “对不起。”姜一源说,轻轻掩上门,在外面等。 五分钟后,文秘出来了。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拿着文件过来,询问地看了姜一源一眼。 姜一源对他示意:“你先进去。”他在旁边等。 周一上午特别忙碌,接连四五个人来总裁办。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不再有人来。姜一源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三下门。 “请进。”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姜一源推门进去。 沈书临正低头写着什么,抬头看见是他,便停笔问道:“有什么事么?” 姜一源望着他。男人的目光平静疏淡,与分手那晚如出一辙。 那晚在车里,他不甘心地凑上去亲吻,沈书临没有抗拒,却也没有回应,只是平淡地望着他,就像现在这样。是施舍,是纵容,给他最后的温柔。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我们已不再是情侣关系,我不会再回应你的亲吻。 面对这样的目光,姜一源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真的分手了。 见他不语,沈书临看了看腕表,道:“五分钟后我有个会议。”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只道:“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在沈书临的多次强调下,他养成了敲门的习惯,刚才是太过失魂落魄,一时忘记了。 沈书临说:“好,我接受。” 姜一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想问那两幅画,问那一个百分点,问那未说出口的坦白。可沈书临这样平静地望着他,他便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过去有机会抓住,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从沈书临口中说出的分手,简洁又明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姜一源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他只道:“对不起。” 沈书临望着他,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沈书临说,“失败了,就向前看,不要停留在原地。” 白色衬衣上是一条灰色菱纹格领带,姜一源伸手,为他调整了领结的位置,低声道:“马上要开会,你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沈书临道。 五分钟时间到了,沈书临拿着钢笔和笔记本出门,姜一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沈书临叫住他,道:“你的一些衣物和个人物品还在我家,我会邮寄到你的学校。” 姜一源感觉心脏被扎了一刀,声音低不可闻:“好。”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很冷,人群匆匆而过,踩在满地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响声,空显寂寥。 姜一源回到学校,姜猛龙的电话追来,劈头盖脸地追问中午的事情。姜一源只好道:“突然想起开题报告没交,下午两点前截止。不交毕不了业。” 姜猛龙果然被唬住了,连声问他赶上没,听到肯定的答案才放下心来,又道:“大四反正闲着没事,这周末A市要搞一个商界慈善晚会,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姜一源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闻言正想拒绝,但听到商界两个字,他问:“有谁参加?” “有钱的老板们参加呗。市里大领导出面组织的,A市稍微有点头脸的都得参加,说是捐钱为山区儿童盖学校。”姜猛龙道,“人家都带女伴,我没女伴带,只能带儿子。” 姜一源没等他说完,便应下来:“好,我去。” 接下来的好几天,姜一源都浑浑噩噩。前几天那次见面,他是太过百感交集,连句像样的告别话语都没有说出来。他这几天稍微冷静了些,总算理出个头绪。这场感情,也该有一次体面的告别。 总算到了周末,姜一源跟着他爸去了慈善晚会。在迎宾处签了名后,他便从侍者的托盘中端过一杯香槟,缩到一边的角落里,静静地盯着入口处,等着人来。 场间放着轻柔的舞曲,满场都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漂亮礼服的女人,他们挽着手,面带微笑,在场间交际。 姜一源喝了口香槟,心重重地提了起来。万一沈书临也带了女伴,也被漂亮女人挽着手臂……他会发疯的。仅仅是想一想那个画面,他心里的暴躁已经在无限滋生。 很快,沈书临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出现在了入口处。 姜一源死死地盯着他,慢慢松了口气——他是自己来的,没有带女伴。也是,沈书临这样的身份,只是站在那里,便会有无数的人去巴结讨好,他不需要女伴来为自己撑面子。 他看到沈书临拿起笔,弯下腰在宾客名单册上签了名字,然后微笑着把笔递回给工作人员。沈书临端走一杯香槟,立刻有人满面笑容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便和人攀谈起来。 姜一源站在角落里,看不够似的看着。 慈善晚会开始,市长做了简短热情的开场白,介绍了募捐的项目。接下来,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沈书临身边已经来来去去了好几拨人,他始终带着微笑,游刃有余地和不同的人交谈。他端着一杯香槟,只象征性地沾了沾唇。 趁着空隙,姜一源走过去:“沈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沈书临垂眸看了他一眼,刚才两人有过一次目光相接,此时的出现并不算意外。姜一源以为他会拒绝,正想再说什么,沈书临却向旁边几人示意了一下,歉意道:“失陪。”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宴会厅外面的阳台。 沈书临问:“你和你父亲一起来的?” “是。”姜一源道,“他说,别人都带女伴,他没有女伴,只好带儿子。” 沈书临便微微笑了。 姜一源看着他的笑,心里很轻地舒了口气。他们又能像之前那样直白又无所顾忌地说话了。 “哥。”他轻声喊道,“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沈书临轻抿了一口香槟,他走过去背靠着栏杆,道:“请说。” 月色铺洒在阳台上,姜一源盯着两人的影子,慢慢地说:“嗯,第一……我想谢谢你。说脏话不对,动不动就砸墙也不对,不敲门就进你办公室更不对,我现在全都改了,是你让我改好的。谢谢你,哥。” 沈书临望着他,没有说话。 “第二……对不起,哥,对不起。”姜一源低声道,“我错了,我……应该再……再……” 再勇敢一点,再直白一点,不顾忌那么多尊严、面子。那么也许——也许他们现在还能拥抱和亲吻,还能一同开车回家,在等红灯的间隙用手指调情。 他难过又遗憾,颠三倒四,说不出口。 “阿源。”见他说得艰难,沈书临打断他,温和道,“没关系的。我知道。” “还有吗?”沈书临问,温柔又耐心。 姜一源终于抬头和他对视:“第三,你能不能答应我几件事?” 沈书临晃了晃香槟杯子,道:“请说。” “你……”姜一源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潮湿,“你不要在深夜里,一个人喝老曼峨了。太苦了,哥,真的太苦了。” 沈书临握着杯茎的手一顿。 “你……你记得按时吃饭,少点应酬,少喝些酒。”姜一源慢慢地说,“身体最重要,不舒服及时去医院,不要自己硬捱。” 夜风吹来,月色暗了。隔着一扇透明的落地窗,宴会厅的欢声笑语传来,阳台却只有风声。 “最后一条……”姜一源紧咬牙关,强忍颤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你能不能,不要让别人给你点烟?” 沈书临凝视着他,收紧了握着杯子的手。 许久,他道:“好。” 姜一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把自己手中的香槟杯和对方的相碰。清脆的叮声响起。 “一言为定。”姜一源艰难地扯出个笑,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他又道:“哥,你就别喝了,太凉。” 沈书临望着他,浅抿了一口酒液。 阳台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姜一源找到他爸,报备了一声后提前离开了。 沈书临回到宴会厅,有人来给他介绍了一个项目,问有没有合作的兴趣。他耐心听着,不时问几个问题,两人相谈甚欢,交换了名片。之后又有一拨人来和他交际,沈书临脸上挂着微笑,举止优雅得体,言语诙谐,人群不时爆发一阵轻快的笑声。 宴会进行到三分之二,和主办方确定了捐赠金额后,沈书临提前离了席。 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最靠里的位置,沈书临脚步沉稳地走过去,他伸手扣住车门拉手,却拉不动。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颤。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突然像被抽走所有力气一样,脊背垮了下去。他撑着车门,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地面的凉意从膝盖渗入,蔓延至四肢百骸,沈书临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拉开车门,开车离去。 第 35 章 一场雪过后, A市进入了冬天。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陆陆续续地空了, 图书馆和食堂已经关闭,偌大的学校里,除了偶尔几个学生经过,就只有纷扬的雪花和满地枯叶。 姜一源在学校待到宿舍关门前一天,才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到出租房。快一个月没回来过, 屋里有种潮湿的沉闷。他推开窗户,放进一阵冷空气。 一个快递箱子静静地放在角落, 没有拆开,上面已堆了些灰尘。他一开始害怕沈书临会把家里的画取下来退给他,收到快递的时候心惊胆战了许久。但他抱着箱子摇了摇,里面只是一些衣服,这才放下心来。但他也不想拆开。 房里的摆设一点也没变。 茶几花瓶中的花早已干枯,这是他们一起选的花。每周五晚上,他们会在餐厅吃晚饭, 然后去鲜花店选几种不同的花, 每种花都是双数。一半插在沈书临家客厅茶几的花瓶中, 剩下的一半,姜一源会带回出租房插上。两人家里便都是同样的花束。 床单是深蓝色, 自上次他们躺过后,枕头和被褥都没有动过。他之前对沈书临说, 在这张床上做-爱,特别好,楼下有一棵繁茂的百年梧桐,躺在床上时, 透过落地窗望出去,刚好能看见延伸到阳台上的树冠。 他们在这张床上做过许多次,然后会靠在一起抽同一支烟,只有这个时候沈书临才会允许他抽烟。抽烟时,梧桐叶会飘飘打着旋,落在阳台上,或者飘入卧室,落在床脚。 还有栏杆。经过房东同意后,他把栏杆刷成了淡米色。刷油漆那天,沈书临开车从楼下经过,姜一源趴在栏杆上大声喊他,约他看电影。沈书临把车停在梧桐树下,靠着车看他刷油漆。 隔着三层楼的高度,姜一源一边刷着油漆,一边大声对着楼下聊天,沈书临嫌他吵,更不想大声冲三楼吼,却招架不住他来来回回聒噪,便拨了电话过来。两人一个在三楼阳台,一个在对面梧桐树下,视线没怎么分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电流和风同时为他们传信。 油漆干透后,整个阳台都是米白色调,温暖又疏淡。月圆的时候,他们在阳台上小酌,端着酒杯,共分一杯红酒,不时亲吻。 此时站在房间里,姜一源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住下去,回忆会杀死人,更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错过的是全世界。他宁愿回家面对继母的嘴脸,也不愿在这里遭受凌迟。 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点开沈书临的头像,确认他做的头像有没有被换。 第二件事是点进沈书临的朋友圈。朋友圈一片空白,只有一行字“朋友只展示近一年的朋友圈”,看到这行字,姜一源才会放下心来,他没有被删除。他特意找人试过了,删除好友后只能看见一条横杠,没有字。 有一回头像点得快了,他“拍了拍”对方,他连忙又点两下,撤回了“拍一拍”。但两条提示还在。他心惊胆战地等了一整天,沈书临并没有回复。他松了口气,却又感到失落。 他依然不能放下。 所以他总是骑着机车到处逛。晚上睡不着觉时,他就骑着去郊区,去看那条一望无际的柏油马路,去他们吃过饭的餐厅。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会停在沈书临的家外面。 透过那两扇玉白的栅栏,他看见那两盏竹灯笼,随意地放在庭院的泥土地上,遗弃良久的样子。小灯泡早已没电了,姜一源到底是没忍住,偷偷换上了新的灯泡,放回原处。 一阵冷风吹来,姜一源止住思绪,用冷水抹了把脸,离开了出租房。 临近年底,沈书临格外忙碌。要忙事情,还要打点人际关系,身累心更累。沈母为他请了个保姆,收拾家里,做饭洗衣,好减轻他的负担。 保姆王嫂五十来岁,手脚麻利,嗓门儿洪亮,烧得一手好菜。沈书临一开始不习惯家里有人,但有一次回家晚了,依然有热腾腾的饭菜。他便也渐渐习惯了。 年底他又犯了一次胃病,在家养了两天。王婶煮了白粥来,沈书临喝着,却怎么也不对味儿,一直加了好几勺糖,才觉得喝着舒服些。 之后的一次家庭聚餐里,沈母笑着问:“王婶儿闲聊时说,你喝一碗粥加五六勺糖,之前不是最讨厌甜味吗?小时候我做白馒头,加一点点糖你都能吃出来,偏不吃。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甜了?” 沈书临只是笑道:“那几天生病,尝不出味道。” 闲聊时,沈母看着客厅挂着的画,就问起他男朋友的事情,沈书临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沈母心细如发,便知道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但她并不说破,也不提起,只是说些别的事来安慰他。 沈书琴知道后,又提起为他介绍对象的事情,说学校有一位同事,端谨严正,应该能和他合得来。沈书临只道这段时间太忙,等等再说。 沈书兰是最后知道的人。她简直惊愕得要哭出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合着你这都分了两个多月了,我还一直找人家看画,他会不会觉得我特不要脸啊?” 听到“不要脸”三个字,沈书临批评了她,又平和地说:“如果你觉得他是可以深交的朋友,那就不用因为我和他关系的变化,而影响你和他的关系。” 沈书兰说:“不是朋友,是我师父,我都已经拜师了。” “师父?”沈书临听到这古朴的两个字,笑了笑,又道,“书兰,你自己权衡就好,我这边没有意见。” 沈书兰心里琢磨着,她哥这么平和,看来是和平分手。她又偷偷去问姜一源,问他们为什么分手。 过了很久,姜一源回复她:因为我对他不够好。 沈书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去问她哥,只好问她男朋友。傅裕说,感情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操什么心。沈书兰立刻被开解了,可不是嘛,她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才不要当太监呢,于是不再纠结。 姜一源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大多数时间闷在房间里。只有在姜猛龙接电话时,他会从房间出来,装作不经意地听。 有一回听到他爹对着电话那头叫“沈老弟啊”,姜一源手都在痉挛。他装作不经意地凑近,刚要竖起耳朵听,弟弟跑来缠着他玩,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叫。姜一源又急又怒,等弟弟在威逼利诱下闭上嘴后,他爹的电话已经讲完了。 姜一源气得发疯,当即拎起弟弟,连续抽了好几下屁股,弟弟哇哇大哭,引来了继母。 被他爹训斥一顿后,姜一源回到卧室,脸埋在枕头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这是饮鸩止渴。 大年三十早晨,姜一源订好了去云南西双版纳的机票,然后找出行李箱,装上衣服和画具。吃过年夜饭后,他平静地对姜猛龙说:“爸,我要出去半年。” 姜猛龙正被春晚小品逗得发笑,听见这句话,刚升起的惊愕和还没消散的笑汪在一张脸上,有些滑稽。他皱眉:“你说什么?!” 姜一源心平气和地说:“我的毕业设计已经做好了,大四下学期没有课,我想出去游学半年。等明年六月,我会回来办理毕业的事情。” 姜猛龙一时转不过弯来,瞪着他。 姜一源又说:“爸,我不是在耍脾气,但也不是在和您商量。机票已经订好了,今晚起飞。希望您可以理解我。” 他说得冷静又坚决,姜猛龙从震惊中平复下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并不是在耍脾气,而是真的想这么做。 姜猛龙略一思忖,做老子的最怕儿子和自己对着干,儿子这次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没有偷偷跑掉,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他神情,姜一源知他已经同意,便道:“谢谢爸。” 姜猛龙冷哼了一声,却也不想在大年夜闹得不好看,便说:“钱不够就说,给你打电话要接!” “好。” 大年三十晚上十点,姜一源拖着行李箱,打车去了郊区。他给司机加了钱,让司机在原地等他。 他拉紧羽绒服的拉链,一个人沿着柏油马路,向前走去。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在这条路上,他从去年走到今年,他想见他。他见到了他,获得了一个拥抱和一个吻。 现在,他已不能见他,不能抱他,也不能吻他。可他还是要远远地看着他,从今年看到明年。 寒风凛冽,天空飘落星点的雪花。 姜一源走到距离别墅三百米的地方,他停下脚步,不能再近了。别墅亮着灯光,他似乎能听到里面的欢笑声。他把冻得发僵的手揣回衣兜,又转过身,往来路走去。 他来来回回走了三次,第三次停在别墅外面。 零点到了。 满天烟花绽放。 姜一源站在原地,望着那座楼。他想象着沈书临和家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谈笑风生,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他轻声道:“新年快乐,哥。” 他又站了一会儿,最后看了别墅一眼,转过身,慢慢离开。 出租车司机还在原地,他上车后才发现,全身都冻得不听使唤了。等稍微回暖,他回头向后看去,郊区别墅只剩一个小小的黑点。 姜一源怔怔地望着那个黑点,突然发疯似的掏出手机,颤抖着拨了过去。他想祝他新年快乐,他要亲口对他说。 嘟,嘟,嘟……几十秒后,无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了。 姜一源望着屏幕,自嘲地笑了笑。他早已知道,沈书临是个永远不会拖泥带水的人,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感情。 他把手机装回兜里:“师傅,去机场。” 零点时候,大家都撑不住去睡了,客厅里只剩沈书临一个人。他关掉电视,来到庭院。 一场寒冬雨后,山茶又开得热烈起来,在寒夜里傲然绽放。 沈书临望着山茶,点了根烟,黑暗中,只有星点的烟火明灭。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一条未接来电。 手机设置了静音,没有来电铃声,断掉之后才有震动提示。 沈书临望着那条未接来电,默默地看了许久。他熄灭屏幕,又点了一支烟。 身后的门开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你不冷吗?”沈书琴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沈书临笑了笑:“不冷。姐你出来做什么,别冻着了。” “我那个同事,长得不错,人品也好,试试吧。”沈书琴说。 沈书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撞见她担忧发愁的视线,便把话咽了回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头顿时燃了大半。他缓缓地吐出烟雾,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庭院中便没有任何光亮了。 “等年后吧。”他说。 第 36 章 大年初一早上六点, 飞机降落在云南。 姜一源拖着行李箱,走出寥寥无人的机场。冬天的早晨呵气成霜, 他往手心吹了口热气,来回搓了搓,冻僵的手才勉强恢复知觉。 黑车司机十分敬业,大年初一也坚守岗位。一位中年胖子小跑过来问:“客人去哪里?不用等人,上车就走。” 姜一源说:“勐库镇。” 中年胖子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太远了,而且那边是茶山茶寨, 交通很差,电信网络也不好。您是去走亲访友?” “我可以加钱。”姜一源说。 中年胖子看了看机场出口, 人烟稀少,基本没有客人。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小兄弟你看,那边太远,这来回一趟……” 姜一源不耐烦地皱起眉:“多少钱,直说。” 中年胖子试探地说:“五百?” “可以。” 姜一源往出口走去,中年胖子跟在他身后, 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看来说少了。 “帮我拎行李箱, 开到山脚停车场,给你一千。”姜一源没回头, 淡淡地说。 中年胖子的笑容立刻真诚了许多,搓着手连声答应。 坐上车后, 姜一源望着窗外,天空仍是黑蒙蒙的,像一场没醒来的夜梦。 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山脚停车场, 司机殷勤地帮他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他付了钱,司机喜笑颜开:“新年好!多谢小兄弟!” 司机开车走了,转弯前还冲他挥手。姜一源站在原地,望着汽车的影子消失。原来五百块钱就能让一个人这么开心。他最近是都不会开心了,但至少这个新年,世上多了一个开心的人,也是好的。 租车行还没开门,姜一源把行李箱寄存在杂货店,徒步往山上走去。 天仍是灰蒙蒙的,昨日刚下了一场雨,山路泥泞。林间雾气弥漫,早上正是最冷的时候,呼气成冰。 姜一源慢慢地走着,他不赶时间,他也没什么要做的。他只是不能再留在A市,那地方太要命。 天渐渐亮了,林中开始有鸟啼声,微弱的阳光透进来。 他走了三个多小时,牛仔裤的下半截沾满了泥点子,全身冻得失去知觉。中途踩滑摔了两跤,弄得满手是泥,去旁边的小溪里洗,水是刺骨的凉。 到了中午,他到达了目的地。 回头望向来路,山路泥泞,崎岖不平,有的地方要手脚并用才能攀上来。他本可以在杂货店里坐一会儿,端着热茶,等租车行开门,租一辆野摩托慢悠悠地骑上来。 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走这条路,故意想摔跤,故意想感受那刺骨的凉。他在自苦。 他是成年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分一次手就要死要活,他甚至不能表现出多少情绪。所以他只能自苦,让那死寂的痛苦慢慢地、慢慢地流出。 中午,老吴头哼着歌,提着镰刀和一筐鲜蘑菇回来,惊奇地发现土屋前蹲着个小年轻。 “嚯!”他瞪大眼睛,一个后跳。 姜一源站起身来,捡起一朵蹦出的蘑菇,隔着几米精准地扔进木筐:“过年好啊,老吴头。” 老吴头活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也不怪老吴头这么惊讶,勐库镇本就偏僻,一年到头也只有采茶季会热闹些,其余时候都寥落得很,很难见到生人。更别说现在是大年初一。 姜一源耸了耸肩,道:“和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没地儿住,话说,租一间房让我住行吗?就沈……老板每年来住的那间,租金你定。” 老吴头从头到脚地打量他,见他裤子和鞋上都沾满了干涸的泥浆,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推开篱笆往院里走:“走上来的?走了多久?” “不重要。”姜一源跟着他走进去,跨过一坨鸡屎,躲过大公鸡热情的扑腾。 他问:“老吴头,行吗?” 老吴头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刺他:“我们很熟吗?上回来我屋里,又是捂鼻子又是皱眉头,可嫌弃了,宁愿睡山地也不愿意睡我的屋。现在又来求着我,晚啦!” 姜一源说:“吴爷爷……” “得,得,别喊这么亲近。”老吴头打断他,“看在沈老板的面子上,我就管你一顿中饭,吃完饭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拎着蘑菇往土灶那边去了。 姜一源站在原地,屋里的摆设和上次来时并无不同。木桌和木椅都古旧漆黑,桌上摆着自制竹杯。他们坐在这里喝茶,趁老吴头去抓鸡时偷偷亲吻,满嘴都是头春冰岛的清甜。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老吴头正在抱木柴,姜一源走过去,在土灶旁蹲下:“我帮你烧火。” 老吴头看了他一眼,倒没拒绝,只是问:“城里的大少爷,会烧火吗?” “有什么不会的。”姜一源不以为然。 五分钟后,滚滚黑烟从厨房冒出,姜一源被赶出了厨房。 中午照例是小鸡炖蘑菇,不过因为火大了,鸡肉有点焦。 老吴头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烧火,我这道菜能打九分,你一烧,味道只剩四分了。” 姜一源心不在焉地道歉,但他其实没吃出区别,只感觉苦。每夹菜一次,都想起三月,他和沈书临坐在这狭窄的桌子旁,腿挨在一起,膝盖摩擦。他给沈书临夹了一块鸡腿肉,肉质紧实,鲜香无比,沈书临也回敬了他一块。 他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老吴头说:“难吃也得吃,你自己烧的火,我还没怪你呢!” 姜一源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转移了话题:“过年就你一个人在这?你家人呢?” 老吴头的神色淡了下去:“在国外,工作忙。”他不愿多说。 姜一源不再说话,闷声吃着饭。 吃完饭后,老吴头开始赶人:“好了,你赶紧下山去。冬天黑得早,下午就不好走了。” 姜一源说:“我付两倍租金。” 老吴头嗤之以鼻,指了指外面。意思很明确:老爷子我有茶树,富得流油。 姜一源又说:“我能帮你喂鸡,帮你看家,也能学烧火。” 老吴头白眼一翻,语气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赶紧回家找你爸妈去,别搁这跟我浪费时间。” 姜一源只好起身离开。 老吴头又叫住他,从房里拿出一管药膏来给他,指了指他手背和手腕上擦破的皮:“摔的?自己抹药。好了,路上小心,慢走不送。” * 大年初二开始,就有生意上的伙伴约饭局。过年大好时候,不便落了人家的面子,沈书临便去了几回,去之前他会往保温杯里装上葛花煮的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喝酒前喝一杯葛花水,酒后确实不会怎么难受。 但应酬总归是累的,到了初七上班,他总算松了口气。 年后上班第一周,事情不算太多,沈书临难得能按时下班。他披上大衣,拿上车钥匙,想了想又拿了一份上百页的文件,打算晚上消磨时间。正打算走,林西洵进来了。 看见他手里拿的文件,林西洵眼神有点奇怪:“沈总准备去哪?” 沈书临道:“回家。” 林西洵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您今晚和许教授有约会。您上周末让我把这件事加入了日程,中午的时候,我把餐厅的包厢号发到了您的手机上。” 沈书临记了起来,很轻地叹了口气。 许教授名叫许斌,是沈书琴的同事,据说长相和性格都不错,人也沉稳可靠。大年三十晚上,沈书临答应了大姐要试一试,大姐便已经和许斌说好了,安排了两人见一面。 沈书临把文件放回去,问:“餐厅在哪里?” “西凇街,一家意式餐厅。”林西洵说,“按照你给的资料,你的约会对象应该会喜欢这家餐厅。” 他说着,身后的手伸出来,握着一枝红色玫瑰:“带上吧?” 沈书临皱眉:“见一面而已,带什么花。” 林西洵笑着把花插在他办公桌的花瓶中:“不带也好。要煮葛花水吗?”沈书临每次应酬都会带上葛花煮的水,他已经习惯了。 沈书临道:“煮吧。” 晚上七点,沈书临开车来到西凇街的意餐厅,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楼上包厢。 许斌已经到了。他今年三十岁,已经是哲学系副教授,主要是研究康德。许斌长相端正,神情平静,见到沈书临进来,便起身道:“您好,是沈总吗?我是令姐在大学的同事,许斌。” 沈书临和他伸出手的一握,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许教授,请坐。” 包厢暖气开得很足,沈书临脱下大衣外套,服务员接过挂在衣帽架上,掩上门退出了。 许斌有一点拘谨,坐得板正,不时伸手调整镜框。 沈书临喝了口热茶,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起了个话题:“许教授是教哲学的?” “是的。” 说到专业,许斌放松了些,开始介绍他的研究方向和所教的课程。 沈书临耐心听着,不时微笑点头,中途将对方的杯子微微往前一推,示意对方喝水。 许斌道:“谢谢。” 服务员过来上菜,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门再次关上后,许斌已经放松了许多,他道:“沈总,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今年三十,之前交过两个男朋友,都不超过半年。我一周三天有课,两天做研究,周末空闲。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奇怪的爱好。现在年纪不小了,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听令姐介绍了你的情况,便想着先见一面,看能不能聊得来。” 许斌说完,似乎有些紧张,坐得板正。 沈书临听他说完,并不急着说话,只是将一个菜移到他面前,示意他尝尝:“这道菜很不错。” 等许斌尝了一口,沈书临才道:“那我和许教授算是两个极端了。我么,不良爱好多着,尤其是抽烟和喝酒,一天不碰浑身难受。” 许斌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愣了一下后笑道:“古人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看来沈总是深情之人。” 沈书临笑了笑:“薄情还差不多。” 许斌不是健谈的人,沈书临自然看出来了。他在生意场和应酬场上向来驾轻就熟,一个小小的私人会面自然不在话下。他态度温和闲适,引导着谈话,气氛还算融洽,一顿饭吃得算是愉快。 中途沈书临想抽烟,两次摸了烟盒,又松开手。第二次的时候,许斌注意到了,说不介意他抽烟。沈书临的一双眼睛在生意场上淬炼成精,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勉强,便没有抽。 临了结束的时候,许斌注意到沈书临吃得很少,便问:“不合胃口吗?” 沈书临说:“我晚上吃得比较少。”他一向吃不惯意餐,便只尝了少许。 两人走出餐厅,泊车员已把车开了过来。 沈书临礼貌地提议道:“我送你吧。” 许斌说:“谢谢,不用了。我每天要散步半个小时,刚好走回去。” 沈书临说好,又寒暄了两句,便开车回家。 家里王嫂煮了粥,沈书临喝了一碗后,发现手机里来了一条新短信,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16XXXXXX09:沈总你好,我是许斌。今晚和你谈得很开心,我认为我们可以试一试,你觉得呢? 沈书临晃了晃玻璃酒杯,冰块已经化了一半,和白兰地混在一起。他轻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漫不经心地回复:行啊。 第 37 章 大年初六, 勐库镇冰岛村。 老吴头叼着烟管,笑眯眯地看着在院子里扫鸡屎的年轻人, 道:“你在这跟我耗是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赶紧回家找你爸妈。”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把扫帚和簸箕放到一边,又端起桌上的鸡食盆,往地上撒了一圈麦麸,满院鸡立刻咕咕咕地跑来啄食。 第一次扫鸡屎时, 他简直要吐出来,扫完去溪水里洗了十几分钟的手, 差点把手搓掉皮,被老吴头无情嘲笑了一通。 他说:“试试呗,反正你寂寞,我也寂寞,租一间屋子给我怎么了。我还能帮你捡柴生火。”这几天老吴头会管他一顿中饭,他生火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谁寂寞了?你自己寂寞,别拉上我。”老吴头嗤笑, “老爷子我日子可美着呢, 没事就去各个山头串门喝茶, 生活滋润得很。” 他又道:“行了,赶紧走, 等会儿天都黑了。” 姜一源放下食盆,从院里的井打上来一桶水, 洗干净手。他说了句明天见,利落地跨过竹篱笆,下山去了。 这几天他都住在山脚的小旅馆里,每天早晨天还没亮, 就一个人徒步上山,背负着晨露和寒气。有时路上泥泞湿滑,他也不会拿树枝做支撑,他只是默默地走,摔该摔的跤。 中午他会到达老吴头家里,喂鸡,扫鸡屎,把在路上捡的柴火放到灶台旁边,蹲在地上生火。吃完饭,老吴头会赶他,让他赶快回家。他就反复地磨。 太阳落山前,他又会独行下山。路很长,需要从天亮走到天黑。有时他一抬头会看见那轮红日,落日慢慢地沉入地平线下,林间便只剩黑暗和寒冷了。 老吴头要给他一盏竹灯笼,他没要。他会想起另外两盏竹灯笼,挂在摩托车车把上的竹灯笼,随着夜风摇晃,在黑暗中如两颗明亮星子。放在门廊台阶上的竹灯笼,放在庭院花丛中的竹灯笼。 他不能多想,会致命。 今天天黑得早,姜一源拉紧衣服拉链,双手揣在兜里,慢慢地往山下走去。他才走了几百米,就听到隐约的呼喊声。呼喊声被风捎来,断断续续。 姜一源驻足听了听,发现呼喊声来自身后。他又往回走去,这下他能听清了,是老吴头的声音,似乎在呼救。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绕过土屋,在一棵茶树下找到了老吴头。老吴头抱着小腿,满脸痛苦,不断呻-吟:“快……快扶我一下……我从树上摔下来了……” 姜一源走过去扶他,惊奇地问:“你爬树上去干什么?现在又没有茶叶可摘。” 老吴头满脸汗水,却还紧抓着烟管:“上去坐着抽烟,坏了,腿好像摔断了。” 姜一源问:“那怎么办?我打120吗?这山路这么陡,救护车能上来吗?” “打什么,腿断了而已。”老吴头被他扶着往土屋走去,疼得龇牙咧嘴,还一边说,“我们做茶的,天天爬上爬下,谁没摔断过几次腿。” 姜一源惊奇。 老吴头说:“隔壁山头有个李大夫,我们摔断了腿都找他,你骑摩托载我去一趟就行。” 姜一源从院子里推出摩托车,扶着老吴头上去,往车把上挂了一盏灯笼,往山下骑去。 他担心老吴头的伤势,看着灯笼的昏黄微光,又想起了去年清明的甜蜜,一时间胸口像被插了刀,呼吸困难。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加快速度往山下冲去。 老吴头惊呼:“慢点,慢点!你这小伙子,骑车这么野,不要命啦!” 姜一源听他声音还算中气十足,稍微放心下来,减慢了速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入满肺的寒气,浑身上下都发冷。 他说:“痛死了。” “摔的是我,你痛什么?”老吴头惊奇地说,“你慢点,不要急,我这次摔得算轻的。哎早知道你骑车这么野,我就单腿跳着去隔壁山头找李医生了。” 姜一源勉强平静下来,回敬了一句:“我的后座是坐大帅哥的,你当我愿意载你啊。” 话虽这么说着,他又加快了速度,往隔壁山头骑去。 老吴头一点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哎哟,大帅哥啊,哪个大帅哥?不会是沈老板吧?” 姜一源陡然一惊,摩托车在地上来了个又短又急的飘移,刹停了。他长腿点地控制住车,把紧车把手,重新发动车子。 “啧,去年我就看出来了,你俩趁我去喂鸡,偷偷亲嘴儿呢。”老吴头语不惊人死不休,得意道,“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见是吧?你还故意磨蹭到天黑,就为了让沈老板坐你后座。” 姜一源感觉心脏又被扎了一刀,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老吴头却还要刺他:“我说你一个好好的城里大少爷,怎么大过年的跑我这穷乡僻壤来扫鸡屎呢,敢情是失恋了啊?” 姜一源深呼吸了几口气,他一张嘴就灌了满嘴的寒风,一直寒到心里。 “是。”他说。 分手已经好几个月,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谈起。话一出口,姜一源忍不住似的,开口说道:“我特喜欢他,太喜欢了,贼喜欢他。我爱他,爱得受不了了。爱得我要死了。太痛了。” 老吴头啧啧啧了几声:“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不去找他,跑这里来干什么?” 说话间,摩托车已经停在了李医生的屋外。 李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留着长胡须。检查了老吴头的伤势后,波澜不惊地拿来药品和纱布,很快处理好了伤腿。 “半个月,右腿别着地,然后来换药。”李医生说。 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有一个摔断腿的人被扶着进来。 老吴头哟了一声:“老黄,你也摔断啦?” 摔断腿的老黄抬头一看,乐了:“老吴头,咱俩有缘啊!” 两个摔断腿的人像一起中了头奖一样,笑呵呵地互相打趣,又邀请对方腿好后来自己家喝茶。 姜一源在旁边看着,心放了下来,看来老吴头说得不假,在茶山茶寨,摔断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天已经全黑了,车把上竹灯笼的光显得更亮堂。 姜一源扶着老吴头坐在后座,他跨上车,却摩挲着车把,许久未动。 “他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喝老曼峨。”姜一源低声说,“是我让他这么苦的,我现在不能去找他,我帮不上他,只会让他更苦。” 他是在回答老吴头在路上问的问题。 他这话说得难过又愁苦,老吴头却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得了,失个恋就要死要活,别这么脆弱行不行?老曼峨怎么了,我们老茶虫就喜欢喝老曼峨,甜的没意思,极苦后的回甘才有意思。” 姜一源不再说话,载着老吴头回到家。他一路上异常沉默,到家后扶着老吴头坐到床上,打了个招呼就要下山。 老吴头叫住他:“天这么黑了,今晚就住下吧。” 姜一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黑夜和寒冷让他心里的痛苦爆发了,他只想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从天黑走到天亮。 老吴头却正色下来,淡淡道:“你想学茶?” 不等姜一源回答,他又说:“知道这些天我为什么一直赶你走吗?学茶没有那么容易,茶不是营销、噱头、附庸风雅的东西,茶是真诚。” “直到目前,世上没有机器能采茶,只有人的手,才能按一芽二叶的采摘标准,采出最好的茶。你需要爬上茶树,一芽一芽地采。采好后,需要挑选,晒青萎凋,炒青,揉捻,每一步都需要匠人的专注。”老吴头说起茶,神情中有一种认真的肃穆,“没有真心和诚意,学不会茶。我太懂你们这些城里的大少爷了,图个新鲜,半途而废,这是对茶的玷污。” 姜一源走到他身边坐下,认真地说:“教我吧,吴爷爷。我给你打下手,从爬树学起,学多久都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说:“我不能去找他,那至少让我为他做一杯茶吧。像你说的,从树上的鲜叶,经过每一个步骤,变成茶叶,我都亲自来,一步一步地来。茶到他手上,他喝下去,我也就圆满了。” 老吴头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姜一源倒来一杯茶水,双手端给老吴头:“师父,求你了。” 老吴头说:“你想好了,我这里只有你嫌弃的硬板床,手机没信号,没有娱乐,一天到晚无聊得很。要是你中途说累说麻烦,立刻滚下山,这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姜一源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大小伙子,别一天天哀哀戚戚,像什么话!”老吴头接过茶水,训斥他。 “先从干活开始吧。每天早上,你先给地里的菜浇水,去外面捡柴火,喂鸡,扫鸡屎。”老吴头板着脸,俨然拿出了师父的派头,“在我的腿好起来之前,这就当是对你的考察。能通过,我们再谈下一步。” 姜一源如释重负,连忙应下。他现在巴不得忙碌些,免得自己天天沉溺在过去中。 * 沈书临和许斌的第二次约会定在周日晚上,在电影院。 本来约的是周日下午,可沈书临每周日下午雷打不动要在家里喝茶,便推说有事,许斌便提议周日晚上一起看电影。 晚上有约,下午的茶便喝得不那么畅快。出门前,沈书临往保温杯里装了茶水。 开车时,沈书兰打了电话来,声音通过车载蓝牙放大透出:“哥哥哥哥哥!我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情!” 前方是红灯,沈书临踩了刹车,车子缓缓停下。他问:“什么事?” “我师父他失踪了!”沈书兰像炸豆子一样叨叨着,“真的失踪了!上回我和他发消息是在过年的时候,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发的消息他全部没回!我几天我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没接通!你说这是不是失踪了嘛!” 沈书临微皱起眉。几天前他和姜猛龙吃饭,姜猛龙也说到这件事,说儿子叛逆得很,大年夜出走,现在没了音讯,不知道在全国那个旮旯角落去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沈书兰还在哀嚎:“哥啊,你说他是不是陷在情伤里无法自拔,去浪迹天涯了?” 红灯变绿,沈书临轻踩油门,车子往前驶去,他只道:“你不用担心。” 他又道:“他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他不回消息,也许是不想回,你也不要去打扰他了。” 他说得沉稳肯定。因为周五早上,一个快递寄到了沈氏集团总裁办,里面是葛花。小巧可爱的花朵晒干后,有淡淡的清香。里面还有一张印制的卡片,写着葛花的功效和饮用方式。寄件人是上次的那家店铺。 再转过一条街就到电影院了,沈书临便道:“好了,我先挂了。” 沈书兰在那头听到了车流声,问:“哥,你在外面啊?” 沈书临道:“去看一场电影。” 沈书兰立刻反应过来:“哟,你是去约会啊!是大姐之前介绍的那个教授吗?人怎么样?帅不帅?” “我到了。”沈书临只道。 他下了车,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许斌正站在电影院门口,迎上来道:“正想着你什么时候到,就看到你了。” 沈书临笑了笑:“抱歉,我来晚了。” 许斌看了看手表:“刚好八点,不算晚。” 许斌博士毕业后就留在学校任教,社交和人际关系都很单纯,恋爱经验也不算丰富。谈到约会,他只能想到看电影,挑选了一部爱情片。 “你喝点什么吗?”许斌看到旁边的奶茶店,问。 沈书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杯:“我带了茶。” 爱情片平淡且无聊,许斌看得津津有味,沈书临看得有点困,中途忍回了好几个哈欠。 正迷糊合眼的时候,一只手碰到了他的手背,沈书临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惊醒了。他转过头,许斌正带着歉意和惊讶望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 沈书临说:“抱歉,突然的肢体接触,我会有条件反射。” 许斌也歉意地一笑,他指了指扶手中间的奶茶:“对不起,我是想拿饮料,不小心碰到你的手了。” 十点,两人走出电影院。 今晚的约会算是平淡,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更算不上愉快。沈书临何等敏锐,察觉出了许斌的不自在,善意地解围:“时间还早,要逛逛吗?街心广场很热闹。” 许斌说:“谢谢,我习惯每天十点半之前睡觉,改天再约吧。你下周六有空吗?” 泊车员把车开了过来,沈书临礼貌地提议:“我送你吧。” 许斌这次没推拒,有些拘谨地坐上了副驾。 沈书临发动车子,说:“应该有空,提前联系吧。” 许斌说好。刚才的那个小插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斌应该是想揭过去的,便说起学校里一些老师和学生的趣事。沈书临明白他的意思,不时微笑着点头。 等红灯时,沈书临下意识地去摸中间的烟盒,又收回手。 许斌注意到他的动作,便道:“你喜欢抽烟,不用顾忌我。这里有摄像头,你开车点烟会被拍到,需要我帮你点吗?” 正说着话,红灯变绿了。沈书临发动车子,轻描淡写地道:“谢谢,不用了。也不急这一时。” 到了目的地,许斌又说了一遍谢谢,下车后目送着沈书临离开。 沈书临开出一条街,在等红灯时点了根烟。抽完一根后他还想再点一根,却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抽得实在有些凶,便含了一块薄荷糖在口中。 回到家后,他收到了许斌发来的转账和消息。 许斌:今晚很开心,感谢你能陪我看电影。电影票和本该的打车钱,我应该转给你。下周我会提前联系你,再次感谢你开车送我回来。 沈书临看着那几十块钱的转账,感觉荒谬。他这个年纪,居然有人要和他AA。 他不太想回复。想到许斌说的十点半睡觉,他又等了一会儿,挂钟指向十一点,才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他关上手机,去酒柜拿了瓶酒,倒了一点在加冰的杯子中,看着冰块渐渐融化,才慢慢地喝着酒液。 王嫂从楼上下来,看到他喝冰酒,便道:“哎呀,沈先生!你大晚上的喝凉酒,胃痛怎么办啦!” 沈书临就一笑:“喝一点,没事的,助眠嘛。” 长夜那么长,确实需要一点酒的帮助。 第 38 章 进入三月, 满山开始变绿,茶树长出了鲜嫩的新叶。 从端上那杯拜师茶, 叫了那句“师父”起,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 这二十多天以来,姜一源每天早起,先去林子里捡一筐柴火,堆在土灶旁。然后从井里打水浇菜,撒麦麸喂鸡, 打扫庭院。 中午吃过饭后,老吴头会教他爬树。他腿长又有力, 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蹿上蹿下,灵活得像猴。 老吴头的断腿好得很利索,去了趟隔壁山头拆木板换药后,他又能健步如飞了。每天一早拎着小木篮,去林子里采蘑菇。初春的野蘑菇鲜香无比,集了四时天地之精华, 是任何人工加工的食材都无法比拟的美味。 每天日落之前, 姜一源会顺着山路走下去。他一个人双手插兜, 慢慢地沿着崎岖坎坷的道路走。走到山脚,又走回来。夜路他已经很熟悉, 无需竹灯笼的照亮。 来回一趟要四五个小时,下午出发, 等回去已是深夜。夜月明亮,他轻轻地推开竹篱笆,跨过一地沉睡的鸡,路过窗外能听到老吴头高亢的鼾声。然后他回到简陋的房间, 睡觉。 他需要每天走一遍来回的山路,来消耗大把的空闲时间。 有时候睡不着,他会爬上茶树,坐在树干上发呆。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格外地想来一根烟。可烟是不能想的,一想会致命。他便在山下买了许多薄荷糖,一上树就含一颗。 山里没有信号,大家都不用手机,传信靠人和摩托。每天饭后,不同山头的人就骑着野摩托到处晃荡,拜访朋友,唠唠嗑,喝喝茶。 姜一源的手机许久没开过机,只有在每周日的下午,他会带着手机下山,回复一些消息和电话。他还是忍不住会点进沈书临的头像和朋友圈,看自己有没有被删除。他忍不住又在网上下单了葛花,寄到沈氏的总裁办。 有时他觉得山里的日子无比漫长,简直难捱,但好消息是,老吴头开始教茶了。 老吴头腿好后,就带着姜一源去各个山头喝茶。 姜一源喝不出区别,过去他能喝出冰岛很甜,如今再喝冰岛,却也带上了苦涩。他让老吴头教他做茶,他不想学喝茶。 老吴头说:“喝都喝不懂,你能做出什么好茶来?” 姜一源便退而求其次,问他喝茶有什么要领,怎么分辨不同的香和韵,怎么仅靠喝就尝出是哪个山头的茶。 老吴头却说:“喝茶有什么要领?喝就是了。喝多了自然能分辨。少用点机心和小聪明,老老实实地喝。” 姜一源只好按他说的做。 一个多月后,他似乎能喝出一点区别来,却又不明朗,语言无法描述,更多的是一种直觉。 老吴头便开始教他泡茶了。 泡茶用的是最常见的120ml白瓷盖碗,从醒茶开始,干醒到湿醒,再到注水和出汤,注水的速度,焖泡的秒数,出汤的速度,每一步都严格又精确。从滚烫的盖碗中倒出茶水需要技巧,姜一源被烫了许多次,满手烫得通红破皮,盖碗也摔坏了好几个。 他不理解,问老吴头:“你之前泡茶,不是随随便便抓一把茶,往里冲水就行了吗?哪有那么多讲究?” 老吴头说得很有哲理:“最开始的见山是山,最后的见山仍是山,能一样吗?” 见姜一源不明白,他回归了大白话:“我泡茶几十年,无论怎么泡,都在我的经验掌控之内,出来的味道和品质都一样。你行吗?” 他又说:“不要问为什么,多做少问。茶道就是这样。” 姜一源便不再问了,专心地练起泡茶来。比起喝茶,他确实更想学泡茶,以后或许有机会,他能为他泡一盏茶。 到了三月中下旬,姜一源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陷入了一种期待又惶恐的情绪。 他找老吴头确定了许多次,老吴头说,快十年了,沈老板每年都会来。 三月下旬的茶山,热闹无比。茶农们唱着民歌,爬上树采摘鲜叶,漫山遍野都是早春的生机,丰收的喜悦。 姜一源踩在树干上,按老吴头教给他的方法,用一芽二叶的标准采摘。他不熟练,采得很慢。他采完一棵茶树,老吴头已经采完了五棵。老吴头没有催他,在茶这件事上,老吴头从来不催。 到了傍晚,院子里摆满了扁平敞口的圆形竹筐,白天采的鲜叶在上面铺开。老吴头说,这一步叫做“晒青”,用温和的日晒将鲜叶的水分稍微烘干。 夜月高悬时,姜一源就坐在院里的泥巴地上,在竹灯笼昏黄的亮光下,一条一条地筛选鲜叶。芽头的两片叶子不完整的,不要;叶子大小差太多的,不要;梗长的,掐短;叶片形状不好看的,不要…… 他挑挑拣拣,白天他摘的鲜叶被剔除了三分之一。 他要确保沈书临喝到的这一杯茶,是叶底漂亮、滋味完美的,是独一无二的、用心的茶。 清明将近,一想到这个,他又心乱了。走神间,老吴头叼着烟管来到他身边,看了眼他剔除的鲜叶。 “从长在树上的鲜叶,到筛选,到摊开晒青去水,再到铁锅炒去青草味,然后用手,一下又一下地——千百次地揉捻,最后晒干。”老吴头悠悠地说,“等它再次被热水冲开,你下的所有功夫——每一次的揉捻,每一次的力道,都会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 “茶是真心。”老吴头说。 姜一源望着他问:“他……能喝出来吗?” 老吴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期一会。” 姜一源笑了,来了快两个月,他第一次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能喝出来,不能喝出来,都没有关系,都是缘分。 都没有关系。 距离清明节还有两天,老吴头每天一早,就去山脚等沈书临,他每年都会这么做。 姜一源从几天前就没法冷静了,他把房间收拾了出来,把他的东西放入行李箱搬走。老吴头一下山,他就神经质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他就躲到土屋后面,打算看一眼就悄悄离开。 他想见他,想得快疯了,可他不能见他。他们的事情还不清楚,他不能扰了他来喝茶旅游的心情。 等到天黑,老吴头独自回来了。 第二天,老吴头依然独自回来。 清明当天也没有等到。姜一源知道,对方今年不会来了。 老吴头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还在山下买了一斤卤牛肉和半斤白酒拎回来。接到是缘,接不到也是缘,他没有任何执念。 夜晚时候,老吴头的鼾声在隔壁起伏。姜一源起身,在火炉上烧了水,泡了一泡老曼峨苦茶。 他第一次喝老曼峨时,是在沈书临家里的茶室。他被苦得龇牙咧嘴,神情扭曲,宛如吃黄连、喝中药。 但现在,他神情平静,一直喝到天亮。 他喝不出苦味了。 * 今年清明,连着下了三天的雨。清明当天是沈父的忌日,沈书临带着一家人去了墓园祭拜。 一年过去,沈母已经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回到大学任返聘教授,空闲时就备课、养花、织毛线,日子过得丰富。三个儿女有空就会去看她。 从墓园出来后,沈书兰眼圈泛红,又掉了一阵眼泪。沈书临放慢脚步陪着她走,递给她纸巾。 “还有两个月,你就毕业了,想好想做什么了吗?”他问。 沈书兰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我连明天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书临一笑,道:“这样很好。按部就班的人生是无趣的,有新鲜和刺激,才有趣。” “哥,这简直不像你说出来的话。”沈书兰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会劝我说,要早早地规划好,按计划走呢。” 沈书临说:“你自己的人生,当然要按你自己的想法和步调,自己来走。” 沈书兰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这话说得,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她说。 沈书临望向她:“是么。” “对了,前几天,师父终于回我消息了。”沈书兰说,“我给他发了我最近画的画,他提议让我找画廊合作,办一场画展,他说——” 她偏头想了想,笑了起来:“他说,‘在画展上,你听听别人是怎么品评你作品的,然后,把那些话全部当做放屁,走自己的路,管他什么闲言碎语’。” 沈书临听完,便是一笑。 到了清明后,沈书临和许斌也认识了快两个月。 一周会见两次。周三晚上会一起吃顿饭,周日晚上会约一场电影。沈书临没有偏好,餐厅和电影便都由许斌来定。 熟识起来后,许斌便不似之前的拘谨。聊天时,他会和沈书临讲一些浅显易懂的哲学问题,很有趣味。他在德国读了哲学专业的硕博,沈书临也去德国出过差,两人也会聊一些在德国的经历。 但许斌性格内敛端谨,聊天没进入状态前,他仍然会有些拘谨紧张。沈书临看出来,便会耐心温和地引导聊天。 这周三晚上沈书临有个越洋视频会议,两人的见面便取消了。到了周日,又该是一家人去郊区别墅陪沈母吃饭的日子。若再取消,就会显得拂了对方的面子。 正在想这件事,沈书琴打了电话过来,问他,觉得许斌怎么样。 沈书临说:“人很好,善良,温和。” 他说出来,并没有多勉强。许斌确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两人相处时偶尔会有一些小插曲,就像第一次在电影院时不小心碰到手,许斌总是会主动解围,缓解气氛。 沈书琴听他这样说,便道:“那今晚聚餐,你带他一起过来吧。” 沈书临只道:“姐,还不到时候。” “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沈书琴难得地耐心说道,“他是我的同事,和妈教的又是同一个专业,大家可以坐下来聊聊专业。” 当晚沈书临带着许斌去郊区,许斌路上有些紧张,沈书临就把大姐说的话拿来安慰他。 晚饭时候,桌上的菜比平时丰盛许多。清明刚过,沈书临想到那个还剩半瓶的二锅头,想到沈父冲他心照不宣地眨眼睛,让他陪着偷喝一口酒,无声地叹了口气。饭桌上,他喝了些酒,吃完饭后便有些微醺了。 许斌和沈母坐在沙发上,谈着一些哲学的专业问题,交流看法,沈书琴在旁边陪着他们聊。 沈书临觉得有些闷,便和姐夫去庭院里打了会儿羽毛球。 天黑后,大家同沈母告辞。 沈书临喝了酒不能开车,坐在副驾。他脑袋昏沉,指尖触到冰冷的车窗,触感像极了二锅头的瓶身,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喝了酒,反应比平时迟钝,烟含在唇间点燃,吞吐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看向旁边的许斌:“抱歉。” 虽然说着抱歉的话,但他语气轻而懒,整个人惫懒地靠着椅背,右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此刻,他需要这一根烟。 许斌坐在驾驶位,望着他。 沈书临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头轻微垂着,显出几分落寞和颓然。眼神很淡,却似乎有很深的情绪,藏在那一潭无波的湖水下面。 许斌心里有丝异样的情绪,他做出了一个他没想过自己会做的动作。 他伸出手,覆在沈书临搭在大腿的左手上。 突如其来的皮肤接触,两人同时顿了顿。沈书临抬眼望他。 “你……”许斌说,“你不需要对我这么见外,如果你心里有事,可以对我讲。” 哲学讲究逻辑和理性,但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没有任何铺垫,说出了这样完全感性的话。 许斌有些紧张,手心发烫泅出汗来。 沈书临轻轻地抽出了手,很轻的力道,很慢的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这是不会让人觉得自尊受伤的力道。 他温柔一笑:“谢谢,我没事。只是喝了酒,有点不舒服。回家就好了。” 开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想到许斌说的每天十点半之前睡觉,沈书临带着歉意说道:“耽误你睡觉时间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家歇一晚吧。” 许斌犹豫了一下。 沈书临怕他误会,又说:“我让王嫂收拾一间客房。” 王嫂很快收拾好了客房,在二楼尽头的房间。中途路过茶室,许斌一眼看到了米白色窗框旁的画,很漂亮的画,直击人心。他停顿了一下,往客房走去。 许斌洗完澡,洗漱好后,想起今晚的事情,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来到主卧外,敲响了门。 沈书临打开门,略为疑惑地望着他。 许斌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也认识两个多月了,你要是想……我这边没有意见。” 他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立刻低下了头。他从来不是这么主动的人。可今晚沈书临带他去了家庭聚餐,他默认两人的关系定了下来。车里那一瞬间的柔软和触动,更是让他屡屡失控。 沈书临略为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许斌的肩膀上,捏了捏。 许斌浑身一颤,抬头望他。 沈书临声音低柔:“我记得,你明天一早有课,是八点半,对吗?” 许斌道:“没关系的……” “现在是十一点半,已经比你平时睡觉的时间迟了一个小时。”沈书临收回手,看了眼腕表。 肩上的力道松了,许斌的心里空落起来。 “我不希望让你辛苦。”沈书临微笑说道,声音低沉悦耳,像在说情话。 许斌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但对方的态度这样温柔,让他生不起其他情绪。 “快去睡吧,如果有什么事,找王嫂就行。”沈书临又低声嘱咐。 二楼尽头的房门关上了,沈书临来到茶室,拆开了老吴头新寄来的今年明前茶。 茶叶被沸水冲泡开来,叶片舒展,沈书临喝了几泡茶,酒意渐渐消退。 他的目光从叶底掠过,又转回来,细细地查看。他发现,今年的头春冰岛茶极其漂亮,规整的一芽二叶,完美舒展的叶片,连茶梗都是同样的长度。 完美主义者看到这样的叶底,心情舒畅起来。清明时从墓园遗留下来的忧便消散了许多。 沈书临再次烧上水,又泡了几次,茶汤甘醇清甜,喉韵十足。喝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后背微微汗湿。 许是那漂亮规整的叶底让他先入为主,他觉得今年的茶,格外的甜。 第 39 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 沈书临洗漱打理完毕,推开卧室的门, 许斌正坐在沙发上,见他出来,便打招呼:“早。” 沈书临走下楼,微笑问道:“睡得好么?” 许斌说:“睡得很好,谢谢。” 王嫂已经做好了早餐,精致的瓷盆里盛着山药瘦肉粥, 上面撒着星点的葱花。一碟八个不同口味的烧麦,一碟手指粗的袖珍油条, 几片烤得焦黄酥脆的吐司,一小碟子炼乳,一碟蒸饺,还有燕麦乳和豆浆,以及红茶煮的牛奶。 王嫂笑着说:“不知道这位先生喜欢什么,就都做了一些。” 许斌忙道:“都很好,谢谢。” 沈书临拉开椅子坐下, 许斌坐在他对面, 两人开始吃早餐。 许斌忍不住去关注对面的人——沈书临盛了一碗粥, 吃了一些烧麦和蒸饺。他初步判断,沈书临不喜欢吃甜的, 比如,玉米馅儿的烧麦他就从来不碰, 吐司和炼乳更是没有碰过。 他问:“你不喜欢吃甜的吗?” 沈书临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道:“确实不太喜欢。” 王嫂笑着说:“可不是嘛!沈先生平日里是一点糖都不碰的,就连喝牛奶前,都要用红茶加盐煮。只有喝白粥时, 会加好几勺糖。” 沈书临笑道:“红茶煮咸牛奶,是蒙古那边的咸奶茶味道,可不是我发明的。” 许斌又望了一眼客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家里挂的这些画,都是一个人画的吧?” 他刚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到电视上方挂着的一幅画,一幅喜气洋溢的黄澄澄的柿子。他没有办法不去注意这幅画,在整体浅灰色调的客厅中,这幅画太完美了,点缀了空间,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还有茶室窗框旁那一幅,昨晚他路过茶室时,忍不住驻足观看。星点的万家灯火,飘扬的白雪,那么温馨又熨帖。 还有……昨晚他去卧室找沈书临时,看到墙上挂着的画。一簇热烈绽放的如火玫瑰,静静地盛开在白墙上。画在床尾对着的墙壁上,床上的人一睁眼就能看到。 许斌自小钻研哲学,逻辑思维缜密,也看过许多的展览,眼力是独一流的。画中的线条、情感和技法,都有相似之处,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画全部出自一个人之手。 沈书临放下碗筷,看向电视上方的清亮柿子,道:“是的。” 许斌问:“看画风,昨晚你母亲家里的画,也是同一个人画的吧。这个人是你非常喜欢的画家吗?”他察觉出自己问得有些过界,但一望向画,他会有莫名的惶恐,因为画里的感情太浓烈。 “不是画家。” 沈书临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并不看对方,只漫不经心地说:“是我前男友。” 许斌一怔,随即了然,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无端的,他又想起卧室墙壁上的玫瑰。如火热烈,几乎要把墙点燃。那幅画的位置恰恰好好,正在墙壁上三分之二的位置,沈书临每天睁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这幅艳红欲滴的玫瑰。 他还想说什么,沈书临却已起身,轻轻将餐椅推回桌下:“正好顺路,我送你去学校吧。” 早高峰,车流拥堵。车子走走停停,又被堵在一个红灯后面。 两人自上车起就很少说话,大片的时间都在沉默。他们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早上的那个话题又太过敏感,比之前的各种小插曲敏感太多。 到了学校门口,沈书临靠边停车。下车前,许斌忍不住道:“今晚……你有空吗?我们能一起吃晚饭吗?” 这两个月来,两人每周固定只见两次,分别是周三和周日。沈书临没想到他会这样提出来,略微思索后道:“好。” 昨晚他拒绝了对方两次,今早又有一次不算愉快的聊天,要是再拒绝,就会显得不好看了。 许斌又道:“你路上开车小心。” 沈书临说:“谢谢,你进去吧。” 他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半个小时后,沈书临来到沈氏顶层,林西洵已在总裁办外面候着,手里拿着这一周的日程安排。 沈书临在办公桌后坐下,拿起钢笔划去了今天晚上的一条日程:“今晚有约了,和李总的私人局就取消吧。” 林西洵道:“对象是谁,需要加进日程吗?” “和许教授。”沈书临说。 林西洵惊讶地说:“你们不是周三和周日见面吗?怎么变了?” 沈书临说:“他提的。” “终于不是完成任务了?哎说真的,你每周三去约会之前,我都感觉你是去和谁应酬。”还没到上班时间,林西洵就打趣他,“怎么,现在终于要打破程式,开始每天见面了?” 沈书临只道:“不会。”这件事上他若是再拒绝,两人脸上都会不好看。双方都是成年人,退让与和解是天性,都在尽力避免那种情况的出现。 林西洵道:“明前龙井到了一批,我让人给李总送一盒去。” 沈书临略一点头:“好。我亲自给李总打电话。” 这一天,许斌上午和下午都各有三节课,讲课时他总是忍不住走神,想到墙上的那一束玫瑰。 他破天荒地提前下班,去鲜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他本想买红色玫瑰,可又觉得太过刻意,似乎在与谁较劲,便换了一束黄色玫瑰。 两人见面时,沈书临看到那玫瑰,略微有些惊讶。 许斌说:“我看到你茶几上的花瓶里没有插花,就想着……”他有些紧张,解释道。 沈书临接过花,微笑道:“谢谢。” 他把花放在车后座,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泊车员把车开走了。 两人正站在第一次吃饭的意餐厅门口。之前一周见两次,两人常吃的餐厅有四家,刚好半个月轮一次。今天刚好轮到这家餐厅。 正往餐厅门口走去,许斌停下脚步,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直是我在定吃饭的地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想到今早才发现的,沈书临不喜欢吃甜,但对方从没有提过。 沈书临脚步一顿,望向他,只是道:“就这家吧。”车已经开走了,包间也订好了,要是再更改,太过麻烦。 许斌望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书临的背影顿了顿,他转过身来,却道:“谁?” 许斌不知道这是推辞,还是真的疑问。但成年人该有成年人的体面,再问下去,就不合时宜了。于是他笑了笑:“没事,走吧。” * 清明过后,姜一源沉默寡言了好几天,每天天不亮就跑下山,又跑上山。傍晚就爬上茶树发呆,眺望远方。 老吴头一开始不管他,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踢了踢茶树的树干,望着上面道:“下来!” 姜一源含着片叶子,吹出不成调的音调,含糊不清地说:“鸡我喂了,鸡屎扫了,菜地也浇了,柴也捡了,我在上面坐会儿,怎么了。” 老吴头哼笑一声:“那我自己去寄茶了。”他说完就转过身,往土屋走去。 姜一源愣了一秒,瞬间来了精神,蹭蹭蹭地下了树,追上去问:“寄茶?给谁寄?师父,带我一起啊。” 老吴头冷笑出声,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现在知道叫师父了?有奶就是娘是吧?” 姜一源现在顾不上伤春悲秋了,跟在老吴头屁股后面,师父长师父短地叫。对嘛,沈书临不来喝茶,他可以寄茶过去啊!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老吴头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上面写的是各位茶客的地址和电话。凡是在他这买过茶的茶客,他每年都会寄头春茶的品鉴包过去,是推广,更是以茶会友。无论茶客以后还会不会买茶,他每年都是会寄的。 每份50g的品鉴包,有好几十份,都装在平平无奇的纸袋里。只有一份是特别的,姜一源把那一份单独拿着——这是他亲手采摘、晒青、揉捻、装袋的茶,他要寄给沈书临喝。 他想着要不要写一张祝福的纸条,却又打消了念头。纸短情长,他有太多的相思,文字会让他暴露。 茶被快递员封装入纸盒,坐上飞机,穿过云层。 两周后,沈书临寄来一封信,订购五斤头春茶,两斤散茶,三斤压饼。 老吴头不用手机,沈书临便用最原始的邮票信件,通过绿色的邮筒,寄来了这封信。 字迹一如既往的遒劲漂亮,最后一个字写得用力,钢笔勾破了信纸,摸上去有些微的凹凸。 姜一源拿着信纸反反复复地看。 茶寄走后,已是四月下旬。春茶已经采摘完,姜一源又无事可做了,他追着老吴头问什么时候能再寄茶。 老吴头说:“夏茶是不寄的,雨水太多,茶质和香气都不好。九月时候,如果晴天多,秋茶品质佳,倒是能寄一泡给茶客们尝尝。” 姜一源大失所望。 山中无事,昼长夜短,姜一源除了爬山、干活,就是画画。他在树上画,在院子里画,或者去一个很远的山头画。 他给老吴头的饼茶设计了标识图案,老吴头一开始不屑一顾,但印上新标识后,客源竟然变多了。其他山头知道后,也纷纷让姜一源帮忙设计标识图案。 到了五月,老吴头告诉姜一源,他和沈老板关系好,往年其他山头有出色的茶,他也会寄给沈老板尝一尝。 姜一源立刻又支棱起来了。每天吃过午饭,他就骑着野摩托去各个山头喝茶寻茶。喝到好的,他就买下一些,准备寄给沈书临喝。为此,他不得不强行提高自己的品茶水准,每天喝茶喝到吐,总算喝出些心得。他几乎给满山的茶树品牌都设计了标识,茶农们非常欢迎他。 他挑选出了十几种品质好的茶,分别用纸袋封好。他这回在快递里夹了一张纸条,写着一行字:淡酒邀明月,香茶迎故人。沈书临能认出他的字迹,他便让老吴头帮忙写,磨了一个星期,老吴头才同意。 到了六月初,姜一源订了回A市的机票,他要回去办理毕业事宜。 临走前,他再三嘱咐老吴头:“我不在,你别爬树上去,当心又摔断腿。” 老吴头一脸不耐烦:“赶紧走!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用得着你提醒?” 姜一源又说:“师父,我弄完事情就回来,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吴头叼着烟杆嗤笑,“你天天在这里扰我清静,还当自己多讨人喜欢不成?” 姜一源就笑。 他没拿行李箱,只背着个书包,带着必要的证件,利落地跨过篱笆。 老吴头却又叫住他,转身去厨房拿了两条腊肉,和一袋子蓬松暄软冒着热气的馒头:“馒头路上吃,腊肉带回去煮来吃。” 姜一源看着那乌漆嘛黑的腊肉,嘴角抽了抽,老吴头二话不说把东西塞到他书包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 进入六月,天气渐热,沈书临和许斌的关系也有所升温。 自从那次周一见面吃饭后,许斌便会时不时地约沈书临出来,不再局限于周三和周日。沈书临通常不会拒绝。许斌也成了沈家家庭聚餐的常客,和沈母的关系也熟络起来。 五月时候发生过一次不愉快。起因是许斌问沈书临,能否送一幅挂画给他,他很喜欢客厅里那幅黄澄澄的柿子。 沈书临温和地拒绝了。他拒绝时,本该给一个合理的、官方的、漂亮的理由,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他只是道:“抱歉,这幅不可以。” 气氛顿时就僵冷了。许斌尴尬地笑了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许斌收到了一幅当代某位著名画家的画,价格昂贵,装裱精美。他看着那幅画,却觉得寒冷。但沈书临给了他台阶,他当晚便约了对方吃饭,这件事就过去了。 六月初的时候,沈书临为了一个项目奔波,连续应酬下来,胃病又开始复发。当天傍晚发作得厉害,许斌却已经在楼下等他,两人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沈书临安排了司机去开车,他给许斌打电话,取消今晚的约会。 许斌听出他声音不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书临没否认,只道:“我要去医院一趟,改天再约吧。” “我陪你去。”许斌当机立断,又问,“需要我上去接你吗?” 沈书临声音有点低沉:“不用。” 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沈书临从楼上下来,脸色有些苍白,额角隐有冷汗。许斌扶他坐进后座。 没过多久,许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后听了几句,脸色有点凝重。挂断电话后,他有些犹豫地望向沈书临:“一个学生的硕士毕业论文出了点问题,我……” “没关系的。”沈书临温和地说,“你去吧。” 他让司机靠边停车,许斌下车前说:“我处理好,来医院找你。” “没事,慢慢处理,不用急。”沈书临说。 来到医院,沈书临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去挂了号。他身体不舒服,从早上就没吃东西,做了胃镜后更是难受。出了诊室后,他不动声色地撑住墙壁缓了半晌,眼前的黑雾才逐渐散去。 这时,一股很轻的力道扶住他的手肘。 他抬起头,视线一顿。 “哥,你……”姜一源正站在他面前,满脸复杂与担忧,“我路过医院,在停车场看到你的车了。” 第 40 章 自去年十一月初分手后, 两人没再见过面,社交软件上也没有一句交谈。七个多月过去了。 姜一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顾不上说话。 男人的侧脸依然英俊硬朗,那条下颌线优美流畅,这是姜一源过去吻过无数次的地方。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只顾发呆,忘记了说话。 沈书临偏过头来,也望着他。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儿, 沈书临眉心微蹙,额角有冷汗淌下。 姜一源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座椅,忙道:“过去坐。” 他扶着沈书临过去坐下,又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来。接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拿着纸杯的手在发颤。 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姜一源转过身,端着水回到座椅旁,低声道:“哥, 喝点水。” 沈书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这声音在身边响起, 姜一源又是一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这个声音曾贴在他耳边, 浓情蜜意,轻漫狎玩。 姜一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拿过对方手里的挂号条看了看,他问:“哥,你不舒服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医院?是不是最近工作忙,应酬时酒喝多了?” 沈书临喝了些热水, 稍微不那么难受了,只道:“没事。” 他又问:“刚回来?” “嗯。”姜一源接过还剩半杯水的纸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了沈书临的视线。 一对视,那些紧张和难过就全部消失了。因为这双眼睛是这样的熟悉,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带着淡淡的暖意。 “哎……”姜一源抓了抓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自己之前竟然会紧张,他们曾是亲密的情侣,熟悉至此,他为什么要紧张。 沈书临也微微笑了起来,问:“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见到你太高兴了。”姜一源说,又重复了一遍,“见到你太高兴了。” 沈书临望着他,没有说话。 姜一源看了一眼滚屏上取胃镜片子的排号,和沈书临的号还差三个,大约还要二十分钟。他想再聊点什么,可是这半年的生活不能让对方知道,他便沉默了下来。 沈书临善解人意地起了个话题:“马上毕业了,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姜一源说:“嗯……大概会四处走走,多看看。” 他想起一茬,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金片,上面用铁线篆刻着一个“福”字。 “哥,这是我路过寺庙,去求的护身符,送你。” 沈书临说:“谢谢。”他接过后,放入了皮夹中。 姜一源看见他把护身符放入皮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脑子一热,颠三倒四地说:“我……嗯,我去了……海南,住在当地一位茶……海民家里,天天爬上树,摘……椰子。” 沈书临望向他的手,手心和手背上都有细碎的划痕。那是揉捻茶叶时被茶梗划破的。姜一源注意到他的目光,便道:“这是……捉螃蟹时弄的。” 这么几句话下来,姜一源觉得似乎回到了过去,他总有数不清的话要说出来,两人亲密无间。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只不过把山里的生活换成了海边的生活。 沈书临身体不舒服,话说得少,只不时嗯一声。姜一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是怜惜又是担心,问他:“胃难受得厉害?我手热,帮你揉揉好不好?” “没事。”沈书临只道。 “哥,别拒绝我,我不希望你难受。”姜一源说着,自来熟地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覆在男人的上腹,用掌心轻轻揉按着那处。 沈书临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腕,却又缓缓松开。 掌心滚烫,温度透过衬衫传递到皮肤上,依然滚烫。姜一源低声道:“你答应过我……” 叫号的机械女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话。他拿过取号条,对沈书临道:“哥,我去取,你在这等我。” 沈书临看着他跑远,见他很快又拿着片子返回,边走边拧着眉看。 “哥,走吧,去找医生。” 两人来到主治医师的诊室,医生看了片子,开了吊瓶和内服的药,又说了些医疗医嘱。姜一源听得无比认真,不时还提问。 从诊室出来,护士带着沈书临去病房挂水,吊针扎入血管,贴上胶带,护士调好点滴速度,掩上门离开。 姜一源忙前忙后,又是端水,又是问这问那,沈书临叫住他:“阿源。” “今天谢谢你,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你先回去吧。” 姜一源在病床边坐下,死皮赖脸地说:“哥,我和我爸吵架了,回去也是看他脸色。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干,你就让我在这待着呗。” 刚才离开诊室前,他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电子病历,看到了另一条诊疗记录,那条记录的时间——正是他们冷战分开的一个多月期间。 那天他在医院看到了沈书临的车,焦急地冲进电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却被对方清淡无谓的语气给挡了回去。那时他们那么近,处在同一栋楼中,却又那么远,没有一句真心的话语。自尊和骄傲堵在两人中间,让人渐行渐远。 现在,他不会再因为那些莫须有的自尊,而拉远两人的距离,即使他们不再是情侣关系。 他只要想到沈书临曾单独一个人在医院输液,就心痛得受不了了。他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一源这样想着,又说:“哥,作为你‘一个朋友的儿子’,在你生病身边没人守着的时候,我来守着你,不算过分吧?” 沈书临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用没扎针的右手接起了电话:“喂?” “没关系的,不用过来。” 对方似乎在坚持,沈书临略微加重了语气:“真的不用,我这边马上结束了。” “好,早点休息。”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姜一源听着这几句话,想着对面可能是助理,并不在意。只搬了个椅子来,坐在床边,又问:“哥,你饿不饿?做胃镜要空腹,你不会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吧?想吃点什么不?” 沈书临说:“我吃不下。” “那等打完吊瓶,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打完应该能舒服些,总该吃点东西。”姜一源提议,“那家馄饨怎么样?他家好像有外卖,快打完的时候我再点。” 他说的馄饨,是两人还不熟识的时候,凌晨共坐一辆机车去吃的那家。两人的手机都没电,差点因为二十块钱被扣在那里。 沈书临道:“好。” 姜一源坐不住,在病房里来回晃,一会儿问点滴速度快不快,一会儿问喝不喝热水,一会儿又碰一碰沈书临打点滴的那只手,试试温度。他很自觉,用的是手背去试。 那只手冰凉,姜一源便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个热水袋来,灌满热水,放在对方打点滴的那只手下面。然后又剥了颗糖递过去:“哥,输液嘴里会苦,吃颗糖。” 药水起了作用,胃里磨人的疼痛平息了一些。沈书临含着那颗桃子味的水果硬糖,终于能抽出些精力观察面前的人。 姜一源长相没变,但晒得黑了些,眼神和气质都沉稳了许多,一副经历了风霜的模样。在病房里窜来窜去,那两条腿看上去灵活了许多。 “怎么了?”察觉到视线,姜一源疑惑地望着他。 沈书临闭上眼睛,声音低沉:“我睡一会儿。” 姜一源轻手轻脚地走回去,坐在床边,看着陷入睡眠中的人。他把点滴调慢了些,伸手想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又垂下。 吊瓶打完,已是凌晨十二点。沈书临醒了过来,床头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馄饨。 “哥,好些了吗?现在能吃下东西吧?”姜一源见他醒来,立刻问。 沈书临说:“好多了,谢谢。” 他吃完了馄饨,姜一源帮他拿着片子和药,两人走出医院,姜一源坚持要送他回家。 过去两人在某件事上有分歧时,姜一源是靠着无理取闹、强词夺理和又亲又咬,强迫对方同意。现在,他理性了许多,只讲道理:“哥,你还没好全,明后天还要继续打吊瓶,万一路上又疼起来怎么办?再说了,你一整天只吃了一碗馄饨,没什么精力,开车多危险。” 他顿了顿,又道:“哥,就算咱俩不再是情侣关系,但也算得上是朋友吧。之前秘书都能送你回家,现在让我送你回家,这不算过分吧。” 沈书临轻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凌晨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但路灯系统依然运转着。等红灯时,姜一源习惯性地往副驾伸出手,刚要落下时,他僵了僵,缓缓地收回了手。 过去两人恋爱时,他总爱在红灯时和沈书临调情,摸大腿,手指交缠,十几秒钟的时间里便能擦枪走火。 肢体记忆,太要命了。 沈书临道:“绿灯了。” 姜一源舒了口气,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留下一路轰鸣。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一片沉默。 姜一源心想着,他们现在的关系,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在床上亲密,剩下的——并无不同。 他想起自己在寺庙里求平安符时的虔诚,他希望他平安健康,希望他不要在夜里独饮老曼峨。车子绕过玉白栅栏,姜一源想着,他愿意在远方默默地看着,只要知道沈书临过得好,就足够了。 他几乎被自己感动了,他无所求,无所愿了。 可是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车子停在庭院里,一个人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书临?”那人道,“你回来了,身体好点了吗?对不起,我今天——”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从驾驶座下来的姜一源。 姜一源见鬼似的和他对视着,从他脸上看出了惊讶、戒备、不解和警惕。 一瞬间,姜一源想起了沈书临在医院里接到的那个电话。 操!!!! 姜一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他从对面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他自己。当初他在屋里等了一晚上,看到林西洵从驾驶座下来时,想必也是这样的神情。 他瞪大眼睛,看着沈书临从副驾下来,走到那个人面前,问:“等了很久?” 许斌看了姜一源一眼,又望向沈书临,解释道:“你说很快就结束了,我就想着过来等你。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今天事发突然,很抱歉没有陪你去医院。身体好些了吗?” 姜一源死死地盯着几步外的两人。那个陌生男人和沈书临年纪相仿,那些复杂的情绪只流露了一瞬间,就被得体地收起,转而温柔又沉着,述说着歉意和关心。 当初的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愤怒地握拳砸地,说出一大通伤人又伤己的话语,还拒绝了沈书临让他冷静下来的提议。 “他太年轻。”他又想起这句话。 沈书临喜欢的是这样知书达理的成年人吗?这样不会吃醋、不会愤怒、不会质问的成年人? 姜一源感觉脑子快炸开了。 沈书临转身看向他,喊他:“阿源。” 这样温柔的语气,像是情侣间的密语,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残忍。 “这位是许斌,许教授。是我现在的交往对象。”他说。 许斌冲姜一源伸出手:“您好,幸会。” 姜一源望着那只手,突然笑出声来:“这位教授先生,我哥在医院胃疼得站不稳的时候,您在哪里?迟来的道歉和关心有什么用?现在您在这当马后炮,演苦情戏,不觉得太晚了吗?” 许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沈书临上前一步,伸手在姜一源的肩膀上捏了捏,很轻的力道,姜一源却立刻发不起火来了,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好了。”沈书临说,“很晚了,开我的车回去吧。” 姜一源望向他,只道:“哥,就算那个人不是我,我也希望你能找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他说完,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神思恍惚地走出好几里地,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去他妈的岁月静好,去他妈的互不干扰,去他妈的眼看着他幸福,去他妈的无所求无所愿! 看到沈书临和别人在一起,他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姜一源发疯地在夜风中狂奔起来,“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 41 章 姜一源在夜风中狂奔了好一会儿, 一直跑到街道上,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拿出手机, 打了个电话。 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一道惊诧的女声传来:“师……师父?” 姜一源顾不上多说,直接问道:“好徒儿,你还认我这个师父的吧?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对面的沈书兰听出他语气中的焦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却颇为狡黠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耶!我师父都失踪好几个月了,连个声讯耶没有, 你不会是假冒的吧?我哥可是教过我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大概猜出姜一源是为了她哥才这么急,故意打趣他。 姜一源急得不行,又好气又好笑,当即道:“徒儿,为师错了。保证以后及时回你消息,行吗?”他在山上时, 大多数时间都很自闭, 本来山上也没信号, 他也懒得开手机。 沈书兰嘿嘿地笑了起来:“好说好说,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 请讲!” “你哥新交的男朋友,你了解吗?”姜一源问。 沈书兰想了想, 道:“那个古板的老学究?一直只穿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的老师?” “是吧。”姜一源急切地追问,“你了解他吗?他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怎么了解,我只有每次家庭聚餐时会见到他。”沈书兰说。 听到这里,姜一源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他和沈书临分手才七个月,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沈书临和那位许教授认识也才半年多一点,可沈书临竟然已经带着人去家里吃饭了。 “……大姐介绍的,是大姐的同事,哦我想起来了,许教授和我妈是一个专业的,每次吃完饭,他们就在沙发上吧啦吧啦说些听不懂的专业词汇。”沈书兰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一般这个时候,我哥就和姐夫出去打羽毛球,我也跟着出去,谁想听老学究唠叨啊。” 姜一源问:“你哥……很喜欢他吗?”他问出这句话,感觉全身在颤抖。初夏的天气里,他后背全部汗湿了。 沈书兰仔细想了想:“不知道,还行吧。我问过我哥,他说许教授是个沉稳善良的好人。” 姜一源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他想起台阶前的那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得体又温煦,短短几秒内就收敛住了负面情绪,转而对沈书临温柔关切。 沉稳善良。遇事冷静,不慌不忙,坐下来好好交流,好好谈心。沈书临喜欢的是这样的人吗? 他想起沈书临曾不止一次耐心地教导他:“遇事不要慌,坐下来好好谈,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解决。” 他们会分手,便是因为他没有听话,不愿意坐下来好好谈。 如今,沈书临终于找到一个不用他费心教导、不用他殚精竭虑,总是冷静又得体的成熟男人了吗? 沈书兰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妈挺喜欢拉着许教授聊天的,还有我姐,我跟我姐说,要不你们仨在家里开个学术研讨座谈会吧!我就不喜欢他,我觉得他太沉闷,太死板了,我哥已经够沉闷的了,要是再找一个这样的人,岂不是会无聊死啊?你说是不是,诶对了,还有……” 姜一源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听着沈书兰的絮絮叨叨,心如死水一般。他知道他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年纪相仿,成熟稳重,哲学教授,每一条拿出来,都能将他完全比下去。 * 凌晨时分,客厅里吊灯明亮。 王嫂照常准备了些宵夜,见沈书临回来,便道:“沈先生回来了,要不要吃点宵夜?有米粥,也有清汤挂面。” 沈书临在医院吃了一碗馄饨,现在并不饿,便道:“谢谢,先不用了。王嫂,您先上去休息吧。” 王嫂应了一声,上楼去了。她看了一眼站在沈书临身边的许斌,心里颇有些疑惑。这位许先生两三个小时前就来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在门外等。 客厅里只剩两人,沈书临身体还有些虚,便在沙发上坐下,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道:“抱歉。” 许斌在他身边坐下,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沈书临是在为刚才的男孩说抱歉,因为男孩对他出言不逊。 那个男孩的身份,不用说便已明了。是沈书临的前男友,是屋里十六幅挂画的主人。 今天晚上的事情,看似他占了上风。沈书临在前男友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的现男友身份,在男孩讥讽他时出言维护,沈书临让男孩离开,却留下了他。 可若是换一个角度,事情便完全不一样了。许斌想起沈书临对男孩的称呼,那么温柔亲近,又想起沈书临在男孩肩上的轻轻一握,似安抚,又似劝慰,动作那么熟稔,就像过去做过无数次。 沈书临让男孩离开,要维护的是他,还是对方? 许斌没有再往下想去,他看见了男孩眼中的愤怒和嫉妒,也听见了对方口中的爱意和真诚,感情仍在,分手的原因便只能是因为——性格不合。 那么他就不能像那个男孩一样的愤怒、嫉妒和焦急,他要表现得成熟得体。 想到这里,许斌便笑着道:“为什么要说抱歉?年轻男生性子冲,我当然不会介意。再说了,他说的也是实话。但今天下午,学生的论文出了大纰漏,处理不好可能会延毕,耽误了时间,很抱歉没有陪你去医院。” 他说着,去接了杯热水过来,递给沈书临:“身体好些了么?” 沈书临接过水杯,道:“好多了,谢谢。” 许斌看见他左手手背上贴着的胶布,便问:“明天还要打吊瓶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沈书临说:“不用这么麻烦,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斌笑着说:“你生病了去医院,却是前任男朋友陪着你,岂不是显得我这个现任男朋友很不称职。” 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往下谈了。 沈书临慢慢地喝了口热水,微笑道:“他是我一位至交好友的孩子,过去我经常帮忙管教,他送我回来,也不算失了分寸。” 他语气和缓,却透着不容置疑,话止于此,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许斌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 他本以为沈书临不会回答。在对方明显摆出不想谈的架势后,他问出这句话,其实已经算是过界了。 可沈书临说话了:“他太年轻了。” 许斌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年轻,意味着脾气火爆,意味着冲动,意味着将嫉妒和不满摆上台面。 他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该更体贴大度些,他应该做出姿态,表明自己并没有将这个大插曲放在心上。 “书临,我们交往也快半年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同居?”许斌商量似的问道,“正好这段时间你身体不太好,我搬过来,也能照顾你。” 沈书临望向他,温和地说:“你不用因为没有和我去医院就心怀愧疚,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声音里却有几分惯处于上位者的气度,不容置疑。 许斌的心像是被冻住。他只觉得,对方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一整句都是宽慰和开解,那么耐心又容忍,让他即使被拒绝,都觉得自己是在被善待。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什么,可触到对方的眼神,他把话吞了回去。 他能说出什么呢?坚持要同居?还是再拿出前男友说事?可是不行,这太不体面,太幼稚了。成熟的人,应该闻弦歌而知雅意,成熟人该适可而止。 因为沈书临刚刚才说过——他太年轻了。 有这句话堵在前面,许斌还怎么能往下说?要是他再往下说,岂不是也陷入了“年轻人”才有的怪圈和毛病? 许斌心里念头一转,他在想,沈书临方才是不是故意说出那句关于年轻的话,就为了在这里堵他。可他望入对方的眼睛,那眼神是那样平和淡然,夹杂着淡淡的关切,似乎是真的只为体谅他。 沈书临又道:“我不希望耽误你的工作。” 许斌的话在喉口滚了一圈,他笑着回归了得体的成年人:“好,是我心急了。医院开的药在车里吗?现在要不要吃一次?” 沈书临微笑说道:“在车里,请帮我拿过来吧。” 一大袋子的药,有盒装的,有瓶装的,还有口服的溶液。每一种药,都用圆珠笔写着服用的剂量。“每日三次,每次两颗。”、“早晚各一次,每次一颗”、“这个饭后吃!饭后吃!饭后再吃!每次一颗!”……饭后吃三个字上打了双圈,又钩了双杠,似乎怕人看不见。 字迹很缭乱,看得出写字的人性子急躁,但他尽力把每一笔都写得清楚。 许斌告诉自己无视那些字迹,他接了热水来,沈书临已经把要吃的药拿了出来,就着热水吞服。 “谢谢。”沈书临说,“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去休息吧。” 许斌笑着对他说晚安,走上二楼,往走廊尽头的客房走去。路过茶室时,他又看了一眼那幅画。 透过飞机的舷窗,雪花纷扬,地面是齐齐亮着的万家灯火。画面有些模糊,像是近视的人眼中的风景。 许斌脚步一顿,他想起了,沈书临晚上开车时会戴眼镜,似乎有轻微的近视。 他进入客房,关上了门。 客厅里,沈书临给自己泡了杯热蜂蜜水,慢吞吞地喝着,冲淡口中药剂的苦味。沙发上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进来几条消息。 姜一源:哥,记得吃药。那个写了饭后吃的别吃,明天吃了饭再吃。 姜一源:你今天只吃了一顿饭,要是半夜饿了的话,推荐这几家外卖,比较近,配送得也快,【xxxxx】【xxxx】【xxxx】 姜一源:你们要是…… 姜一源:……算了。 姜一源:……别在卧室的那幅玫瑰花下面。 姜一源:求你,哥。 第 42 章 沈书临盯着最后的那条消息看了几秒, 拨了电话过去。 只响了一声,对面便立刻接起了, 似乎是在盯着屏幕等着来电。 “哥……”姜一源闷声喊道,声音里是说不出的低落。 沈书临问:“回家了么?” “还没。”姜一源在路边花坛上坐下,他满腹都是心事,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他无比想念茶寨里十八弯的山路,想念山里的黑夜,他一点也不想留在繁华的都市。 他摘了片灌木的叶子, 在指尖揉碎,青绿的汁液让他想起鲜嫩的头春茶叶。 他问:“哥, 今年的茶好喝吗?” 沈书临想起头春冰岛茶那漂亮的叶底,唇齿间似乎又泛起了鲜爽的清甜。他说:“不错。”莫名的,他想起了姜一源手上那些细碎的划痕,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脑海。 姜一源感觉被安抚了,他终于能勉勉强强笑出声来:“和去年比呢?去年喝了那么多茶,我就记得那个甜的茶了,其他全部都喝不出感觉。” 听他这话, 沈书临便打消了那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那念头太过荒谬, 他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去年的更甜。” 姜一源顿时又被扎了一刀。老吴头告诉他,茶是真心, 每一次的揉捻,每一次的挑拣, 每一缕阳光和每一滴雨露,都不会白费。茶叶被水冲开时,一切都会涌入品茶人的口中。 也许是他不够真心。 电话里顿时沉默了下来,只有悠扬的风铃声。 听到这个声音, 姜一源知道,对方单独一人在客厅里,给他打这个电话。 “哥,我难过啊。”自然而然地,这句话流了出来,姜一源又摘了把叶子,攥在手心,“太突然了。” 他听出自己语气里的怨,连忙又道:“对不起,哥。但这句对不起不是对他说的,是对你说的。哥,我只对你认错。”他顿了顿,又道:“你打电话来,是不是为了教训我的?” 沈书临微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教训你?” 口中仍有苦涩的药味,沈书临关上客厅的灯,来到二楼的茶室,冲了一泡今年的头春冰岛茶。 他说:“我是想告诉你,应该向前看。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你要用一期一会的仪式感,去过好当下。” 他的语气温柔又和缓,姜一源却更难过。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情感无法隐藏,可没想到只短短几个小时,沈书临就把他看破了,知道他仍没有放下,所以来耐心地提点他。 为什么不教训他,因为他们早已不是情侣关系,对方没有这个义务。 姜一源叹息道:“哥……” 他想起那一天的凌晨三点,两人的唇还没有完全分开,沈书临却已说出了分手的话语,那么温柔,却又那么不留余地。 就像现在。 沈书临喝完了一盏茶,口中的苦涩终于散去大半。他慢慢地又冲了一盏,为这次对话做了结语:“好了,早点回家吧。” 第 43 章 姜一源在空旷的大街上晃荡了半宿, 天蒙蒙亮了,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姜猛龙正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一个飘荡的人影,吓得一激灵,看清楚后骂道:“兔崽子,大清早不睡觉在这晃什么晃!” “爸。”姜一源慢慢地说,“我失恋了。” 姜猛龙嘿了一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问:“什么时候?谁家的姑娘?怎么没听你说过?” “去年年底。” 姜猛龙这下子明白了,儿子过年时跑出去, 原来是为了躲情伤。儿子大半年都没什么音讯,他本来还挺不爽,这两天都没给人好脸色看。现在听到这话,他心里就舒坦了——年轻人嘛,总是需要自己疗伤。 他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豪迈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失个恋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给我哀哀戚戚的, 打起精神来!” 他拿过桌上的酒瓶, 倒了两杯,递给姜一源一杯:“男人的世界, 没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 姜一源接过酒喝掉,踟蹰了一会儿, 才慢慢地开口:“爸,我喜欢男人,这是不是一种病?” 听闻这话,姜猛龙差点被酒呛住,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正要破口大骂,却对上姜一源的目光——专注的,认真的,带着一丝茫然与无助,在向他寻求帮助,对他这个父亲展现了全然的信任。 姜猛龙的话便咽了下去。他想到故去的发妻,想到父子这么多年的争吵和冷战,想到儿子给他带回来的护身符,心就软了下去。儿子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这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当然不是病。”姜猛龙说,“性向是天生的,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或者是男女都喜欢,这都不是后天能控制的。” 姜一源看着他:“是吗?”语气怀疑。 姜猛龙说:“现代社会了,男人喜欢男人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远的不说,看你沈哥就知道了,他也喜欢男人,但人家不是生活得很好吗?” 终于到他想听的部分了,姜一源尽力抑制住急切,装作惊讶地问:“是吗?好像没见他和男人在一起啊?” 姜猛龙又喝了口酒,摆了摆手:“嗨,你不是大过年的跑出去了吗,你怎么会知道!沈老弟今年年初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大学教授,好像是他姐给介绍的吧。我和他吃饭的时候闲聊,他说对方人不错,很严谨认真,学术上肯下功夫,才三十出头就评了副教授。” “还有呢?”姜一源喃喃地说。 “还有什么?”姜猛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沈老弟还说,他母亲和姐姐都觉得他一身铜臭味儿,对这位教授很欣赏,说是书香配铜臭,刚好中和中和。他说得很打趣,估计对这位教授也是满意的吧。” 姜一源静静地听着。是啊,怎么会不满意。谁也不想一身疲惫地回到家后,还面对伴侣不懂事的诘问和不合时宜的醋意。这样一个体面、懂事又内敛的伴侣,沈书临怎么会不满意。 姜猛龙见他越来越低沉,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爸说了,喜欢男人不是什么大事,不会对人生有什么影响。”他违心地说着这话,想着以后非要给儿子掰过来不可,但现在是增进父子感情的好契机,他自然不会说难听的话。 “爸。”姜一源神色郑重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你知道了我曾经和谁交往,你若是不赞同,我希望你把全部的火对我发,而不是对他。” “好,爸答应你。”姜猛龙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心里却想着,想得可美,到时候把你们两个人的腿都打断。 姜一源如释重负:“谢谢,爸。” “好了,毕业典礼是在今天下午吧?你要是还没睡,就去睡一会儿。” 姜一源回到卧室,手机里已经来了几条消息。凌晨时候,他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全部人脉,打听有关那位教授的所有消息。 许斌,男,三十岁,X大哲学系副教授,家住X大旁边的教职工楼栋。情史简单,只有过两段不超过半年的同性关系。母亲在他幼年时去世,父亲在M国定居。 …… …… 姜一源把所有资料看了一遍,打开电脑,十指在键盘上快速翻飞,搜索着相关资料。他黑进X大的论坛,把所有关于许斌的帖子看了一遍。学生赞他专业水平高,授课严谨,每一句话都有出处。回答同学的课下提问耐心且亲切。同事赞他肯下功夫,热爱学术,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严谨,认真。这是出现最多的两个词。 姜一源突然笑了,他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这样认真严谨的人,在床上也是一样的拘谨古板吧,要是知道了沈书临那些隐藏的掌控欲、那些领带和皮带,会不会被吓跑? 现在还没吓跑,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没有亲密过? 姜一源愉悦地笑了起来,心里终于舒服了些。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苦中作乐了。 * 下午两点,在学校礼堂循环的校歌歌声中,这一届学生正式毕业了。 典礼结束后,姜一源在画室找到沈书兰,问她画展筹备得如何,沈书兰看到他,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她最后道:“我哥本来要来看我毕业的,可临时又有工作。” 姜一源心里清楚,恐怕不是工作,是因为要去医院输液。 他说:“妹子,你答应过我一件事,还记得吗?那幅画——” 他顿了顿,微笑道:“那幅画,等你哥决定和谁定下来,你帮我把那幅画送给他。” 沈书兰自然记得,她点头道:“师父,我记得的。对了,那幅画有名字吗?” 姜一源说:“《初一》。” 那一天刚过零点,是新年的第一天。他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去见他,他收获了一个拥抱和一个吻。他们互相都是对方新年抱的第一个人,吻的第一个人。是初,也是一。 那天夜里,他碎成碎片,对方温柔地把他拼凑起来,给了他一颗葡萄味的硬糖,也给了他所渴望的尊重。 沈书兰喃喃地重复:“初一……” 姜一源又说了一次:“谢谢。” 沈书兰问:“师父,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那怎么样才算定下来?” 姜一源笑了笑:“凭你的感觉。” 他不甘心。即使他已决定认命,他还是不甘心。他不甘心让一个把工作放在伴侣前面的人抢走他曾经的爱人。他的爱人值得最好的,值得这世上所有的优先权。 所以他要送出那幅画。 他道了别,转身离开。 沈书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想起那幅画。每一个笔触都是那般动人,里面的情感让人心惊,太浓烈了,太汹涌了,她屡屡对着那画落泪。 她脱口而出,喊道:“师父,我不喜欢那个教授,我希望最后是你!” 姜一源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宿舍人去楼空,只剩零星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姜一源上半年不在,宿舍并没有多少东西,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大堆草稿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句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去年十月底,他对着那封邮件,抄了一次又一次。 这个时候,周赫从外面推门进来,姜一源迅速关上抽屉,动作太大,桌上的书包翻倒在地,一张黑色钻卡掉到地上。 “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周赫奇怪地问,弯腰捡起地上的卡,“东西都掉……咦?!这是……” 姜一源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夺过那张卡。周赫却已看到了卡片上Echo酒吧的图标,以及背面遒劲漂亮的签名。 那个代表会员等级的金色钻石闪闪发光,这是一张终身钻石黑卡,Echo发售的唯一一张终身钻卡。 周赫的嘴长大成了O型,不敢置信地念出了背面的签名:“沈……” 姜一源把卡装回书包里:“我偷来的,别张着个大嘴了。” 确实是偷来的。那晚他和沈书临吃完馄饨没带钱,沈书临给了他车钥匙,让他去车里拿皮夹,他顺走了这张卡。沈书临一直到今天都没发现。 周赫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偷了沈先生的会员卡?被抓到不会坐牢吗?” 姜一源道:“坐牢倒是不会。”最多被耳提面命地训斥半个小时,被领带绑一会儿。但那是过去。换做现在,缺了那层关系,沈书临已经不会教训他了。 他看着周赫惊愕的神情,耸了耸肩,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和谁交往吗?就是和他。去年骑车去西藏,就是为了去追回他,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我去求他原谅。我天天中午都去找他,一天看不见他就浑身发痒,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跑他房子外面去从天黑看到天亮。但我们最后还是分了,因为我脑子有问题,我神经病,我是傻逼。现在他有了性情相投的新男友,我也挺为他高兴的。” 周赫的表情从震惊到迷惑再到八卦,最后定格在惊悚上,打了个寒颤:“兄弟,你这是为他高兴的表情吗?我怎么觉得你要去杀人?” 八卦的心情压过了一切,他立刻拉着姜一源问:“沈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在Echo天天听到人谈起他,但我每次去得不巧,从来没见过他。” “是个好人。”姜一源把那叠草稿纸塞进书包,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扔,向外走去,“只不过他不喜欢我了而已。” 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阳光照进来,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不清神色,但声音平淡如水:“但我还爱他,虽然我已经决定放下了。” 是的,他已经决定放下。早上看过许斌的资料后,他就已经决定了。沈书临想要安稳和平静,他却只会制造混乱。他没有资格去干涉沈书临的选择。 但是在放下之前,他还要去做一件事情。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姜一源上了车,道:“师傅,去X大。” * X大的教职工小区紧靠着商业街,傍晚时候,一片热闹。 许斌下午有三节课,上完课已是六点。他在食堂打包了饭菜,带着一摞学术资料走出学校,打算利用晚上的时间完成一篇论文的初稿。 走到单元楼栋前,一个身影悠悠地从黑暗处踱步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 姜一源率先道:“许教授,又见面了。” 许斌只惊讶了一下便恢复了冷静:“你好,同学。” 姜一源看了眼他手里的资料,笑了笑,问道:“许教授这么敬业,晚上都要加班吗?” “当老师,加班是常事。”许斌指了指楼上,“我家在三楼,同学,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姜一源说:“不用了,就几句话的事情。” 他说:“我哥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昨儿去医院看了,要连着输三天的液。许教授作为我哥的现任男朋友,是因为工作太忙,晚上都要加班,所以没空去看他吗?” 许斌面色不变,手却握紧了资料。他昨天晚上提了两次,沈书临都说去医院不是什么大事,拒绝了他的陪同。成年人都讲求事不过三,他要是再提,就显得太过纠缠。于是今天,他只是在电话里表达了关心,没有强行要去医院的意思。 姜一源瞥了眼他拿着资料的手,慢吞吞地说:“还是说在许教授心里,论文、职称、工作和学生,全都比我哥重要得多?” 话谈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挑衅和嘲讽,没有继续的必要。许斌面色淡淡的,说:“既然同学不是带着诚意来与我交流,那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抱歉,借过。” 他从姜一源身边绕过,走上楼梯。 擦肩而过时,姜一源语气懒散地说:“五月的时候,我哥送了你一副名贵画作,你转手就卖了一百二十万,许教授,这事他知道吗?” 这是他在画界的一位收藏家朋友偶然听闻的。某位藏家一直想要那幅画作,一位匿名卖家通过中介售出,买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姜一源在画界颇有人脉,再加上借了他爸那边的一些力,他自然查出了卖家是谁。 许斌的脚步僵住,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台阶下面的人。 姜一源把玩着手里的硬币,并不看他,只道:“要是他知道了,他会不会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的钱?” 许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终于愤怒起来:“姜少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我的父亲身患重病,在M国医治,每年需要巨额医药费。所以我努力评职称,天天加班工作。但你要是因为这个,就觉得我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一源听闻他这话,心里了然,看来他调查许斌时,许斌也调查了他。不愧是稳重的成熟男人,懂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望向许斌,面色冷漠,带着些微嘲意地说道:“关我屁事,我只在乎他。要是让我知道,你为了钱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你别怪我不客气。” “你说你目的单纯,最好是这样。”姜一源悠悠地又刺了他一句,“你这身板儿,又这把岁数,在床上能满足我哥吗?我和他以前经常从天黑做到天亮,在西藏几千米的高原上,缺着氧还能做三天三夜,啧……” 许斌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 姜一源又说:“你这么成熟稳重,一定不想让他知道那一百二十万的事情吧,嗯?许教授,好好想想。” 他说完,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姜一源打车去了医院,轻车熟路地找到昨天的病房。沈书临果然刚到,护士正在往他手上扎针。 沈书临看到他,并不如何惊讶,只问:“典礼结束了?” 护士调好吊瓶速度后离开,掩上了房门。 姜一源闷闷地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床边。 一时无话,沉默了一会儿后,姜一源道:“哥,我明天就走了。我想去到处逛逛。” 沈书临道:“好,你还年轻,到处逛逛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年轻这个词在他们中间,曾经很敏感。但现在却不了。沈书临的语气闲适,像是在提点晚辈。 姜一源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他说:“哥,但我不放心你。” “我怕你被骗钱,被骗感情,又怕你生病时身边没人照顾。”他语气老成,边说边叹气。 沈书临凝神望着他,几秒过后,微微笑了起来。 和那双眼睛一对视,姜一源就知道自己多虑了。沈书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人看不穿。应酬场上,一句平淡简洁的话,便能四两拨千斤,赢过所有人。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破。 他不说破,只是不在意,或者没必要。 沈书临说:“你该担心你自己。我昨晚说的话,你听进去了么?” 姜一源顿时蔫了,听话地认错:“哥,我知道我不对,给我点时间,我会放下的。” 他盯着地面上灰色哑光地板的间隙,艰难地问道:“哥,他对你……好不好?” 病房里先是沉默了两秒,而后沈书临的声音淡淡响起:“很好。” 这两个字像是宣判,铡刀重重地落下,斩断了姜一源所有的念想。 “那就好。”姜一源声音干涩,他站起身,“哥,我明天就走了,今晚让我呆在这,行不?” 沈书临说:“好。” 姜一源从抽屉里翻出昨天买的热水袋,灌上热水,放在沈书临打点滴的那只手下面。两手相碰时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去握一握的冲动。 然后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笑着说起了毕业典礼上的趣事。沈书临耐心听着,不时问些问题。两人谈起过去的趣事,却只谈事件,无关风月。 中途外卖员送来奶茶,姜一源把吸管插好,递给沈书临,解释道:“哥,输液嘴里会苦,喝点甜的。” 沈书临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接过,慢慢地喝着。他看了一眼瓶身,问:“是那家?” 姜一源喝着另一杯,笑道:“对,是我们在拉萨喝的那家。” 在三千米高原的夜空下,他们拉着手散步,喝着奶茶。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后,姜一源熟稔地提起另外的话题。 两人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交谈,像是没有过那些亲密和争吵,那些甜蜜与苦涩。 凌晨时分,四瓶点滴全部打完,护士拔了针头后,在手背的针口处贴了一块长条形的胶布,便收起空瓶离开了。 胶布没贴稳,从手背滑落,姜一源眼疾手快地捏住,抓住沈书临的手,重新将胶布贴在针孔处。 沈书临的手依然泛凉,姜一源贴好胶布后,低着头,没有放开握住的手。 最后一次了,他心道。今晚过后,他就永远失去他了。他想再任性最后一回。 沈书临的手动了,他略微加重了力道,握紧了姜一源的手,反扣过来。这样他的手就在上面了。 “阿源。”沈书临声音温醇,低沉喊道。 “恭喜毕业。”他说着,轻轻捏了捏男孩的手,似鼓励,似祝福,“祝前程似锦。”他说。 姜一源埋头听着。 沈书临松开了手,姜一源的手滑落,垂在身侧。他又去握,却只握到了一掌空气。 沈书临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了病房门。 桌上花瓶中是一束白日菊,开得正盛。 姜一源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眶一瞬间就湿润了。 他想到了白日菊的花语。 永失我爱。 第 44 章 第二天一早, 姜一源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从A市机场出发了。 他最先去的是C市。 中午飞机落地, 他去那家酒店办理了入住,然后静静地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他曾经在大厅里等待了六个小时,在委屈和嫉妒的双重打击下,抱住沈书临的大腿激情表白,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然后,他们回到了房间, 有了第一场昏天黑地的性-爱。 姜一源看了眼房卡上的号码,8312。他乘电梯来到八楼, 进入熟悉的房间。正值初夏,窗外的榕树树叶嫩绿,正迎风飘动。他们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做-爱是初冬,那时的榕树只剩褐色的枝干。 吃过午饭后,姜一源去街上无目的地乱转。他双手插兜慢慢地走着,路过了那家纹身店,他在这里有了第一个纹身。路过几个餐厅, 他们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路过电影院, 在电影悠扬的背景音乐中, 他们在最后排的座位里拥吻。路过玉石店,他帮沈书临挑了镯子。 最后, 他去了花鸟市场,来到那家花店。 老板竟然还记得他, 笑着问道:“哟,又来出差啊?上回你是和你哥一起来的,我没记错吧?” 姜一源就笑笑:“他这次有事。” 他蹲在地上,仔细地挑了几盆花, 山茶,寒兰,还有茉莉和栀子。邮寄地址是西双版纳冰岛村。 晚上,他去礼品店买了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的是当地的代表性景色,说巧不巧,正是从飞机上看下来的俯视图。从高空上俯视C市,形状像一弯月牙,点缀上星点的灯火,像是一幅缩小版的《追冬》。 姜一源没有把明信片寄出,只是收在了书包里。 他第二站去了海边。 像他对沈书临描述的那样,他住在了海边一位渔民的家中,爬上树摘了椰子,去海里抓了螃蟹。 夜晚时候和渔民在篝火旁吃烤鱼,姜一源寄出了第一张明信片,寄给沈书临,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从去年年底分手,到今年初夏的重逢,中途七八个月的时间里,两人之间一条消息也没有,姜一源是在假装洒脱。如今沈书临已经知道了他是在假装,不联系不是放下了,而是把苦水往心里吞。 所以现在他要敞亮一点,大方一点,主动寄去明信片。至少这样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慢慢放下。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姜一源走走停停,逛遍了大半个国家。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天,不像是在旅游,倒像是在完成邮寄明信片的任务。 他去了凉爽的北边,炎热的南边,干燥的沙漠,一望无际的草原。去了繁华的都市,也去了荒凉的村镇。他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只有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他才会觉得内心的忧愁少了些许。 为了演得像是真正放下了,他刻意安排了寄明信片的时间间隔。一开始是三天一张,后来是五天一张,到最后是半个月一张。间隔越来越长,像是他在旅途中渐渐地忘记了远方的人。 最后一站,姜一源去了拉萨。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透过舷窗向下俯视,一路都是绵延不绝的万仞大山,顶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在贡嘎机场落地后,他觉得有些恍惚。他曾经昼夜不歇地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才堪堪追上沈书临的步伐。这路那么远,那么长,可竟然只飞了三个小时,就跨过了那漫漫的回忆和相思。 他去酒店办理了入住,房间号是9023。那一天他停在楼下,机车和他都布满灰尘泥泞,九楼的窗帘拉开,他们遥遥对视。他抱怨电梯不够快,不能让他直达爱人面前。 在这家酒店的九楼,沈书临第一次对他提分手,不怎么坚决,带着些散漫。他死缠烂打,用一腔绵延四千里的热忱,用满口苦涩与清甜,挽留住了他的爱人。 夜幕降临后,姜一源走出酒店,独自一个人,去丈量两人曾经牵手走过的路。 他去了那家明信片的店铺,精心挑选了一张明信片——日照下的南迦巴瓦峰。南迦巴瓦峰海拔七千多米,终年积雪,云雾缭绕,很难一睹其真颜,所以又称作“羞女峰”。 但明信片上的南迦巴瓦峰却少见地露出了峰顶,像是那……拨开云雾见天日。 姜一源买好了明信片,却没有立刻寄。他把明信片揣在兜里,去旁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三分糖的奶茶,沿着石砖路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着。815步,他走到了头,又折返回来,回到店铺,寄出了明信片。 他要用这张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南迦巴瓦峰,告诉沈书临,他也拨开了云雾。 他是要告诉他,他放下了。 旅途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启程回云南。他要赶在秋茶摘叶前回茶寨,去亲手做今年的谷花茶。 * 七月中旬的时候,A市正是盛夏。 初夏时的小插曲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在两个稳重的成年男人之间,大事可化小,小事可化了。很快,沈书临和许斌的关系就恢复如初,那一夜的纠结和复杂似乎从未存在。 在一次共进晚餐时,许斌用商量的态度再次提起了同居的事情。他提议说,两人已交往大半年,正是关键时点,可以通过同居增进了解,也增进感情。 沈书临只说这段时间工作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后,他再考虑考虑。 许斌笑着说好,但他知道,对方不会考虑多久。 果然,半个月后,沈书临答应了同居的事情。但他说,有一个项目正在关键时期,他每天起得早,回家得晚,怕打扰许斌睡觉,就先分房睡。 许斌自然是同意,他并不着急。 每天早上七点半,沈书临会离开家去公司。一般这个时候,王嫂已经在庭院里拾掇种下的蔬菜。 走到门廊下面,沈书临会检查信箱,里面有时有东西,有时没有。如果有,通常是一张明信片,他会一边看一边去车库。 后来连续半个月没有。沈书临前几天会打开信箱看,后来就不打开了。但王嫂注意到了,他推门出来第一眼,目光必然落在信箱上。 再后来又来了一张明信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项目的事情一直没有落地,沈书临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夜里寂静无声时,他一个人开着车回家,路过那片灿烂热烈的夜来香,甜蜜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他转过一个弯,透过玉白的栅栏,看到庭院里有两盏昏黄的灯光。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 车子驶入庭院,沈书临看清了,那是两盏竹灯笼,正立在庭院的菜地中间。 房门从里打开,许斌笑着说:“我估摸着你就这个时候回来,一听,果然听到车声了。” 沈书临下车,微笑道:“不是说过不用等我么?你是习惯早睡的,别因为我改了作息。” “明天周六,不用早起,就想着等你。”许斌说,“累了吧?王嫂做了清汤馄饨,我现在去热一下。” 沈书临叫住他,看向庭院中的竹灯笼,轻声问道:“电池是你换的吗?”这两盏竹灯笼是去年老吴头给的,电池没电后,他就把竹灯笼摆在庭院角落,没再拿出来过。 许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两盏古朴的灯笼。今天他在庭院角落发现了这灯笼,惊奇地发现竟然会亮,便打开开关,把灯笼放在菜地中。 他不知道沈书临为什么这么问,但他听出了对方语气里一丝不同的东西。于是他自然地笑了笑:“对。你眼睛不是近视么?我想着你晚上开车回来可能看不清,就摆了出来。” 沈书临望着他,温和地说:“谢谢。” 馄饨是王嫂现包的,皮薄馅儿大,两人坐在餐桌两边,各吃了一碗。 许斌说:“我住的房间里,墙上有一幅画,每天早上一睁眼,像是两个大眼睛瞪着我。我就取下来让王嫂收起来了,书临,你不会介意吧?” 沈书临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他知道那幅画,画的是粗黑的树枝上鲜红的荔枝,个个都有婴儿的拳头大。 他轻轻放下筷子,只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问我。” 许斌心里一松。他把碗筷收到厨房去,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指到了十二点。 沈书临脱下西装外套拿在手里,松了松领带和衬衫扣子,往楼上走去。他对许斌说:“早点休息吧。以后不要再等我了。” 许斌从楼下抬头望他,只见他衬衫扣子解了三颗,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隐约可见衣服遮掩下的身材。许斌追上去,轻轻抓住他的小臂。 沈书临停下脚步,略为疑惑地望着他。 许斌说:“书临,我们交往也有大半年了,同居也快两个月,我们是不是应该……有进一步的发展?”他说出这话,涨红了脸,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沈书临垂眸看他,伸手按在对方握住他小臂的手上,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不用紧张。”沈书临和缓地说,“我这段时间太忙,没有顾及到你,很抱歉。” 许斌抬起头看他,心里升腾起一丝期待。 但沈书临微蹙起眉,指节曲起在额角按了按,又说:“……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夜里可能会闹腾,不便打扰了你休息。我们下次再说,好吗?” 随着手背上的温度消失,许斌的心也沉沉地落了下去。但他总算还能维持住得体的笑容:“当然没关系。那你早些休息。” 沈书临温柔一笑:“你也早些休息。” 客厅里的灯关上了,整座房子陷入漆黑,只剩地板上的小夜灯亮着微弱的光。两人分别进入不同的卧室。 等浴缸放水的间隙,沈书临从卧室角落的小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在加冰的高脚杯中。他推开落地折门,来到阳台,倚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满月。 他握着高脚杯的杯茎,缓缓转动酒杯,红酒的香气渐渐醇厚浓郁起来。深夜里,无数的高楼大厦都陷入沉睡,在夜色的笼罩下,像一座座山峰。 沈书临慢慢喝完了红酒,可能是微醺了,他看那些山峰,全都像是南迦巴瓦峰。 九月下旬的时候,沈书临收到了从云南寄来的冰岛谷花茶。 一年三次采茶季,茶质最好的是头春茶,然后就是秋茶。头春茶的鲜甜是最佳的,可秋茶的茶韵也别有一番风味。沈书临向来喜欢。 这次收到茶后,他先是看了看干叶,泡开后又仔细看了叶底,果然仍和春茶一样漂亮。标准的一芽二叶采摘,叶片完整且对称,叶梗长度全都一样,简直像是机器挑选出来的茶。 但他心里清楚,口感也清楚,机器做不出这样的茶,只有茶人的质朴和真心,才能赋予一杯茶上好的口感。 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其他茶山寄来的秋茶,有的甚至是他没买过的山头。沈书临惊喜之余,又有些疑惑,但他忙起来后也忘了这茬,只是又多订购了几种茶。 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每过一个月,就会有网购的葛花寄到沈氏总裁办。林西洵已经习惯了,会在沈书临去应酬前,为他煮上一杯葛花,装在保温杯里。 十月开始,沈书临又出了几次差,在外省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都多。许斌也有几个研讨会参加,等到两人都忙完,已经到了年底。 许斌的母亲早逝,父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定居在M国,他每年都是独自过年。今年他和沈书临同居,两人自然会讨论去哪里过年的问题。 沈书琴事先和沈书临谈过,邀请许斌来和他们一起过年。经由沈书临说出,许斌自然是应下,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第 45 章 八月底时候, 姜一源回到了茶山。 他在山路上慢慢地走,不时有来往的茶客和他擦肩而过。到山上时天已经擦黑, 老吴头正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叼着烟管冲他吆喝:“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姜一源笑了笑,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灵活地爬上树,拍了拍老吴头的肩膀:“师父, 三个月不见,身子骨挺利索啊!” 老吴头哼笑一声, 问:“怎么样,你这趟回去,追回沈老板了吗?” 姜一源神色平静:“已经结束了。他有了新的对象。” 老吴头拍拍他的肩膀:“来,采茶。” 今年夏季温度高,雨水少,日晒足,秋茶的品质比往年好, 往来的茶客也比去年要多。 老吴头一天要接待好几拨茶客, 大家品茶后都是赞不绝口, 爽快地下了订单。 师徒两人天不亮就爬上树摘鲜叶,到了傍晚摊凉杀水, 炒青去青,揉捻晾晒, 最后压饼或装袋。忙了大半个月,秋茶季总算过去了。 完成所有订单后,姜一源总算有空来制作最特别的那一份茶。他认真地挑选每一茬鲜叶,把眼睛当显微镜, 选出最漂亮、最规整的茶叶。在月光下,他用手指一次次揉捻,直到天边朝霞出现。他将月色和晨光都揉捻了进去。然后,他寄出了这份茶。 他还去了其他山头,只要是沈书临包过树的茶寨,姜一源都去了。每一种茶叶,从树上的鲜叶到压成饼的全过程,他都亲自动手。茶农们都知道他是老吴头的关门弟子,放心让他去做茶。 到了九月下旬,姜一源寄出了所有的茶。 闲下来后,他依然起早贪黑。每天早晨起来,先背着竹筐去林子里捡柴火,堆在灶台旁边。然后在庭院里撒一把麦麸,看着鸡们吃完。 老吴头爱去山下打麻将,中午时候,姜一源就自己做饭。他不会别的,只会煮面条。面条煮熟后捞出,面汤里加一点盐和酱油,放两片小白菜,撒一把葱花。 然后他就在茶树下面画画,画到日落西山。打完麻将的老吴头一般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拎着半斤白酒和一只烤鹅。 老吴头会拉着姜一源陪他喝酒,天南地北地扯些闲话。有一次喝得多了,老吴头终于说起了他儿女的事情。 “都是忘本的人……”老吴头醉醺醺地说着,“我们茶人,依山傍山,茶山给了我们好生活,茶山就是本,就是根。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想把茶树卖掉,还劝我跟他们一起去国外定居……” “我又不会说那叽里呱啦的外国话,去国外怎么活哇?”老吴头又喝了口酒,“喝不到山泉水泡的茶,我一天都受不了。父辈都是茶人,老爷子我生在茶山,长在茶山,死也要在茶山。” 他喝得多了,歪着头嘟嘟囔囔着。姜一源扶他去床上睡了,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沿着山路向下走去。 这山路他走过太多次,闭着眼睛也不会摔跤。每次陪老吴头喝得微醺,他就会来回地用脚步丈量着山路。 上下一个来回,需要8432步。 过年前,姜一源去了趟市里,采买画具和颜料。在商店买好东西后,路过警务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一停下脚步,对方却已经看到了他。正对着警察哭诉的女孩顿时嗷嗷叫着冲他跑来:“师父,啊啊啊,师父!呜呜呜……” “我……呜,坐大巴,到这里,一下车才发现,包被偷了,呜……”沈书兰扑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份证……手机……银行卡,全部没了……” 姜一源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沈书兰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来旅游嘛,过完年我就要出国……呜……读书了,想再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姜一源拿出纸巾递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哭,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带着沈书兰去警务站里面,登记了相关信息。警察留了姜一源的电话号码,委婉地说,有消息会及时联系。但姜一源心里清楚,发现得太晚,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沈书兰见到熟人后已经完全不慌了,好奇地观察起这座城市来。云南的省会向来有四季如春的美誉,她也是冲这个才来的。 姜一源帮她办理好了临时身份证,又带她去买了手机,办了新的电话卡。今天的机票已经售罄了,姜一源便帮她买了明天一早的机票。 沈书兰终于想起来问:“师父,你怎么在这啊?” “我也来旅游。”姜一源说。 沈书兰却不信,他连个书包也没背,还拿着刚买的画具和颜料,一副当地居民的样子。 姜一源不愿意多说,只道:“今天先歇一晚,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沈书兰眼睛骨碌碌地转:“师父,你不带我玩玩吗?刚来就要送我走!” “妹子,临时身份证的有效期只有三天。”姜一源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而且马上过年了,早点回去吧。” 沈书兰老成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送她去机场,又给了她一些现金。 沈书兰问他:“你不回家过年吗?” 姜一源说:“不回。”老吴头一个人孤苦伶仃,他想留下来陪师父。当然,他也不想回A市这个伤心地。 沈书兰有点难过,她只觉得,过年不能回家,太难过了。于是她灵机一动,道:“新的手机卡没有联系人,我一个亲人朋友的手机号都不记得,到时候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该找谁啊!师父,咱俩一起走吧!” 姜一源无语地看着她:“一个手机号都不记得?” 沈书兰歪头想了想:“只记得我男朋友的。” “那就找他。” 沈书兰说:“他在国外。” 姜一源呵呵了一声,道:“那你存一下你哥的号码。”他流畅自然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又道:“好了,准备安检登机吧。” 沈书兰把手机号存好,又闷闷地应了一声,望着他说:“师父,你还喜欢我哥吗?” 姜一源没回答,只道:“你在这里遇到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哥。” 云南这个地方,太敏感了,沈书临要是知道他在这里,必然会知道一切。知道茶的秘密,知道他的秘密。 所以他不能让他知道。他只想在每年的春秋两季,为他奉上一盏清茶,他没有别的愿望了。 广播中的机械女声已经在通知登机,姜一源说:“路上小心。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你哥。” * 大年三十早上,郊区别墅挂上了新的春联,房檐下挂了一排红灯笼,都是沈母亲手做的,看上去格外喜庆。 沈母在厨房做饭,许斌给她打下手。两个小侄子穿着新衣服,在庭院里你追我赶。客厅里,沈书兰正蔫蔫地垂着脑袋,听大姐的训斥。 “你说要一个人出去旅游,谁都没反对你,出发前我和你哥提醒过你多少次,在外要多个心眼,小心被偷被骗。你倒好,直接丢得一分钱不剩,身份证也弄没了。”沈书琴冷冷地说,“要不是遇到个好警察,我看你现在还在外省喝西北风呢。” “姐,我错了,下次不会了。”沈书兰弱弱地认错。 沈书琴也懒得理她,转身去了厨房。 见人走了,沈书兰立刻低声抱怨道:“哥,你怎么都不帮我!大过年的被训,节日的气氛都没了!” 沈书临方才坐在旁边,只端着杯子慢慢喝水,一言不发。他闻言笑道:“大姐也是关心你,你就当长个教训吧,下次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沈书兰说:“哥,云南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你为什么年年都去?” “我不是去旅游,我是去山上喝茶。”沈书临说,“人嘛,总要有点爱好。” “山上……”沈书兰喃喃地重复,整个人突然坐直。 她少有地动了动脑子,联想起遇到姜一源时的一些细节:对方买了一整袋子的颜料,好几样画具,用几个月都用不完。是因为住在偏僻的地方,所以一次性采购那么多吗? 姜一源答应了会回消息点评她的画作,可仍是每周才集中回一次,是因为手机平时没信号吗? 山上…… 沈书临问她:“怎么了?” “我在云南……”沈书兰脱口而出,却又艰难地把话咽下去,她答应过,不能食言。 她看了一眼厨房里许斌的身影,说:“哥,我给你一样东西。” 姜一源曾对她说,如果沈书临决定和谁定下来了,就把那幅画送给他。她想,沈书临带着许教授来家里过年,应该算是定下来了吧。 两人来到二楼沈书兰的卧室,角落里有一副蒙着白布的画,她走过去揭开画布。 “哥,这是……” 沈书临望着那幅画,笔触太细腻,太多情,一瞬间就把他带回了那一晚。他的目光落在那根递过去的烟上面,两人的手只隔了几分,便要挨上。 “我师父说,等你决定和谁定下来,就把这幅画送给你。”沈书兰叨叨地说着,“对了,他说,这幅画叫《初一》。” 她停下说话,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哥?” 她发现沈书临盯着那幅画,似乎在出神。 “嗯?”沈书临应了一声,他望着那幅画,手摸到裤兜里的烟盒,却又缓缓松开。 他走到窗边,正好能看见那盏路灯。那年零点刚过,有人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向他讨要新年的第一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母拿着个茶叶盒走了进来:“到处找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书临对她笑笑:“妈,怎么了?” “院里一位同事送的茶叶,你懂茶,给看看,这茶怎么样?”沈母把茶叶盒递给他,笑道,“小许是个经常做饭的,厨艺比我都不差。” 她忙着去看锅里的鱼,把茶叶给过去就转身下楼了。 沈书临站在原地,几分钟后,他发现盒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茶叶散了一地。他低头去看,发现手在发抖。他蹲下身去,慢慢地把茶叶装回盒子中。 中午吃饭时,沈母笑着问:“茶看了吗?是不是好茶?” 沈书临道:“是好茶,不过绿茶性寒,不适宜冬天喝。您要喜欢喝茶,我过几天给您带些红茶来。” 许斌就笑道:“没想到你对茶这么有研究。” “他呀,就是个茶痴。”沈母招呼大家动筷子,又说,“每年清明,都要跑去云南喝茶,家里堆了一整屋的茶,一天不喝茶就全身发痒。” 沈书临就笑:“妈,哪有那么夸张。” 许斌看了他一眼,掩饰住内心的诧异。他知道沈书临家里有个茶室,但他甚少见沈书临进去喝茶,他还以为单独弄一个茶室只为附庸风雅。他们交往了快一年,他却从来不知道沈书临如此爱喝茶。 许斌为沈书临夹了一块鱼肉,笑着道:“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喝茶,是我的失职。” 沈书临轻描淡写:“解渴而已。” 这么几个月的相处,许斌和沈家人熟悉起来,谈话也不再拘谨。他发挥了讲课的好口才,吃饭时桌上的欢笑声没断过。但他和沈书兰说话时,对方总是闷声闷气,话少得很。大家只当她丢了钱包心情不好。 下午时候,林西洵打来电话,有一个跨国项目的合同刚刚邮寄送到,需要三日内签字寄出。他问沈书临什么时候有空,他送合同过来。 沈书临正和姐夫在庭院打羽毛球,许斌和沈母、大姐在屋内聊天。他拎着球拍看了一眼屋内,对电话那头的林西洵道:“过年就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去公司签吧。” 他回屋拿上外套,和沈母说了一句,便开车离开了。 电子版的合同早已经过法务确认,纸质合同只是走个形式。沈书临略微翻看了一下,便签上字寄出。他又在办公室看了会儿文件,临近晚饭时间,才拿上车钥匙离开。 走出沈氏大楼,遇上一位正要上楼的员工,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生。 女生立刻立正,响亮地喊道:“沈总过年好!” 沈书临记得她是财务部新来的员工,被财务总监夸过心思敏捷,工作尽心。他微笑道:“大年三十,怎么还来加班?” 女生见他态度温和,一点架子也没有,便打开了话匣子:“沈总您不知道,我今年刚参加工作,家在祖国另一边儿,机票太贵,就索性不回去了,认真工作攒钱!” 沈书临说:“好好干。” 他把给侄子准备的红包给她:“辛苦了,年夜饭去吃一顿大餐。” 女生又惊又喜,连声道:“多谢沈总,多谢沈总!” 沈书临开车往商业街去。少了一个红包,他要去买一个新的。街上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他不紧不慢,越开越远,把附近的几个街区都逛遍了,依然没有买到。他又向更远处开去。 终于有一家开门的礼品店,听到店主说有卖红包,沈书临心里飘过一丝淡淡的遗憾,又压抑住。 开车回到郊区别墅,天已经黑了。 沈书临把两个红包给侄子,对沈母解释:“公司有点事情。” 沈母心疼他过年都要加班,替他理了理衣服,让他赶紧坐下吃饭。 晚上,一家人在客厅看春晚,沈母戴着老花镜,一边织毛线,一边和晚辈们闲聊。两个小侄子白天在外面疯跑,有些发热,吃了药早早地睡下了。 沈书兰盯着手机看,不住叹气,她给师父的转账超过一天没收,自动退回了,对方不回消息,打电话也是占线。 她正叹着气,沈书临问她怎么了,她立刻警惕地捂住手机,支支吾吾。沈书临皱起眉,正要说话,许斌却叫他:“书临,下棋吗?” 沈书临便坐过去,和他下棋。 几盘象棋后,春晚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结束了,屋外传来烟花绽开的声音。客厅里只剩下沈书临和许斌两个人。 许斌说:“伯母不知道我们是分开睡的,没有准备多余的客房。” 沈书临的手指摩挲着棋子,沉思片刻后移动棋子,这才道:“你睡我的房间。” 许斌刚要问,是两人都睡他的房间,还是一个人睡他的房间。 姐夫却抱着孩子出来了,神情有点焦急:“烧得有点厉害,恐怕得去医院。” 沈书临立刻扔掉棋子起身:“我来。” 两人各抱着一个孩子上车,许斌要跟着去,沈书临说:“你去休息吧,我和姐夫去就行。” 沈书临开车,带着姐夫和两个侄子去医院。检查后并没有大碍,只是着凉,打了屁股针后,两个小孩躺在床上打点滴,很快睡了过去。 姐夫轻声对沈书临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小许还在家里等你,我自己在这里守着就行。” 沈书临道:“姐夫,你回去。跨年呢,别让姐一个人在家里担心。” 他并没有说其他的,可眼神一接触,男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东西传递了过去。姐夫便没有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病房里,两个小侄子睡得很乖,沈书临轻轻给他们掖了掖被子,调慢了点滴速度。 他走到窗边,一弯新月正悬在天边。 零点已过,初一了。 沈书临撑着窗台,望着远处的夜色。 方才的几局象棋耗尽了脑力,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疲累。许斌下棋非常认真严谨,每走一步都深思熟悉,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夜色寂静,他慢慢回想这一年。 他和许斌在意餐厅见了第一面,回家后对方发来消息,请求进一步的交往,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程式化的交往持续了两个月,每周见两次,一个月轮完四家餐厅,下个月接着轮。每周一部无聊的爱情文艺片。 然后许斌提出经常见面,他也答应了。对方很礼貌温和,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在大姐的推动下,他开始带许斌参加半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沈母和大姐都喜欢和许斌探讨学术,三人常坐在客厅聊一下午。许斌在学术上确实颇有造诣,沈书临只隐约有这么个印象,他对学术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所以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和姐夫去外面打羽毛球。 到了七月,许斌提出同居。沈书临把这个请求搁置了半个月,最终答应了。两个三十岁往上的男人交往了几个月,对方提出同居,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大姐曾屡次问他,觉得许斌怎么样。沈书临每次都说,是个温和成熟的好人。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许斌厨艺很好,周末会做不同的菜给他吃。会给他讲一些通俗易懂的学术趣事,努力让聊天变得有趣。许斌很尊重人,他不想谈的任何话题,许斌都会善意地绕过。遇到两人偶有意见不合之处,许斌也总是先让步。 沈书临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成年人的感情就该是这样,不强求,不热烈,但如细水长流。 但他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特别是在深夜里。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在卧室独酌,借着酒意入眠。 他同时参与了好几个项目,每天七点半出门,凌晨才回家。车驶入庭院,看见家里一片漆黑,他会浅浅地松一口气。 他不知道他在躲避什么。可他不想要客套的交流,不想在周末晚上去看爱情文艺片,不想在开车上班的路上听副驾的人讲今天的教学大纲,不想在一顿烛光晚餐后听人说“谢谢你付账,下一顿我请吧”。 他不想吃早饭时和对面的人正襟危坐,听人问他今天的工作安排。不想听那些重复的枯燥的课堂笑话,不想去市区的某个湖边旅游,不想去逛专业书书店。 他不想在大年夜下象棋,不想收那些零碎的转账,不想被人安排明年的每一个假期,他不想意餐之后是法餐、法餐之后是湘菜,不想听到满口的“抱歉”和“谢谢”。不想接那些言语中的巧妙试探,不想看天衣无缝的假面。 他不想这样。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许斌来了一条消息:我先睡觉了,明天见。对了,新年快乐。 沈书临看着消息,关上了手机。 他不想要程式化的新年问候,他想…… 他想有人蛮横又霸道地向他讨要新年的第一个吻。 沈书临摸了摸兜里的烟,又想到了画里的烟。同一根烟,分别被两只手握住。他松开了摸烟的手。 初一。是初,也是一。 他想要…… 他想要不加掩饰的明亮醋意。想要从前台顺走的红色玫瑰。想要穿过四千里风沙的勇气和热烈。 他想要匆匆折返而来的晚安吻,想要夜色里随着山路颠簸的昏黄灯笼,想要在输液时有人往他嘴里塞一颗桃子味硬糖。 他想要浴缸里的亲密戏水,想要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想要一张飞越高原和山丘的明信片。 想要在狭窄的国道上极限超车,想要在崎岖的山路上颠来倒去,想要加冰的红酒,想要绽放在墙上的艳红玫瑰。 想要在包场的电影院里拥吻,在车里亲热。想有人为他在隐秘的部位纹身。想在吃饭时用腿调情,等红灯时用手指调情。想有人送他一把夜来香,一把悬崖上的紫色花朵。 他想在夜里开车回家时,看到那一盏为他亮起的玄关灯。 他想在五千米的悬崖上做-爱。 沈书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在笑他自己。 他笑他走过半生,竟然还是想要浪漫。 第 46 章 进入腊月下旬, 茶山便人烟寥落了。 老吴头早已经习惯一个人过年,从几天前起就开始拾掇, 想尽力把年过得舒服些。今年多了徒弟帮他,年货备得足足的,物事也准备得齐全,他心情很愉快。 几天前,师徒两人去了趟市里,采购红色剪纸、小灯泡、红挂绳, 还有花生、核桃、瓜子等干货,又各买了新衣服。姜一源实在看不上老吴头选的土里土气的棉袄, 脸上的嫌弃快溢出来,老吴头却坚持,说是他们的习俗。 回到山上后,老吴头坐在炭火旁扎红灯笼,他手巧得很,几分钟就扎出一个,在屋檐下挂上一排。红窗花贴在窗上, 福字和春联贴在大门口。桌上摆着装盘的干货。年味儿一下子浓郁起来了。 大年三十清晨, 院里的公鸡早早地就引颈打鸣, 姜一源扯过被子蒙住脸,老吴头却已经砰砰砰地敲门:“别赖了!赶紧起来!” 姜一源翻身起来, 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那件乌漆嘛黑的棉袄摆在床头,他嫌弃地看了一眼, 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穿上。没办法,虽然丑,但是暖和。 他一出门,老吴头就从怀里摸出个红包给他, 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过年好!” 姜一源乐了,他多少年没收到过红包了。里面是一百二十块钱,象征月月红火。 “师父,你也过年好啊!”姜一源礼尚往来,送了老吴头一个手编的红绳,上面串着个寺庙开过光的卍形护身符。 老吴头把红绳戴在手腕上,乐呵呵地露出大板牙:“中午杀只鸡,再煮条腊肉。” 师徒两人去林子里捡了柴火,摘了一篮子鲜蘑菇和野菜,回到土屋,看门的黄狗汪汪着冲他们摇尾巴。 老吴头摸了摸黄狗的脑袋,从厨房里拿出一块大骨头给它:“你也过年好。” 中午时分,土屋上炊烟袅袅,农家腊肉和烧鸡的香味弥漫在林间。 姜一源蹲在地上烧火,他已经很熟练了,再也不会弄得满屋子黑烟。 老吴头利落地翻炒,喷香的小鸡炖蘑菇出锅了。他感叹道:“你跟着我也快一年了,学茶学得勉勉强强,但这厨艺,你是一分都没有学到啊。” 姜一源说:“饿不死就行了,要厨艺干什么。”他现在面条煮得熟练,但也只会煮面条。 老吴头用锅铲的杆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训斥道:“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姜一源捂着脑袋,又说:“你大过年的做这道菜,不是刺我吗?” 老吴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姜一源每次吃小鸡炖蘑菇,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叹气,他都看烦了。老吴头当即哼笑一声:“有种别吃。大过年的,别给我哀哀戚戚。” 下午,两人坐在院子里编竹灯笼。削好的竹篾条又薄又细,编成竹灯笼非常好看。小灯泡往中间一放,灯笼就亮了起来。 到了傍晚,十几个竹灯笼满院放着,都亮着昏黄的暖光。小鸡依偎在灯笼旁边,困顿地打着盹。老吴头说灯笼要摆一晚上,这是他们的习俗,三十晚上家里灯火不能断,来年才能红红火火。 师徒二人围着火炉吃年夜饭,都喝了二两酒。老吴头嘴里说着要守夜,但忙了这么一天,早就疲累得很,喝了酒就昏昏欲睡,不到十点就去睡了。 姜一源收拾好碗筷,跨过满院的灯笼,来到土屋外,爬上茶树,静静地望着月亮。 三十的月亮像一弯银钩,静静地躺在天边。他嘎吱嘎吱地嚼着薄荷糖,想着在这里看到的月亮,和在A市看到的月亮,也并无不同。 他靠在树干上,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吹得断断续续,听不出调子,却堪比聊斋里面的夜半鬼哭。 过去他每周下山一次,带着手机回复消息和电话,现在他已经很少下山了,手机扔在行李箱里,很久都没拿出来过。老吴头教他看太阳的影子来辨别时间,他学不会,便买了块腕表戴着。 时针正正好好指向12点,新的一年到了。 没有烟花,也没有鞭炮,林间依然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虫鸣。 姜一源觉得无趣,便跳下树,从土屋里翻出一挂鞭炮,挂在院里的树杈上,点燃引线,跑出十几米。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惊得满地公鸡母鸡乱叫乱飞,小小的院子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老吴头的屋子里传来一句带着酒意的:“兔崽子!” 姜一源终于愉快地笑出声来。 笑完后他又觉得无趣,便裹紧衣服,双手插兜,慢慢地往山下走去。到了该有电话信号的地方,他往兜里一掏,又乐了,压根没带手机。 他一直走到山脚,买了包烟,又往回走。走到一半,他在一段枯木上坐下,拿出烟开始抽。 他本是不抽烟的,过去的几年里也不过抽了几根。抽第一根时,他呛得咳嗽不止,到第三根时,就已经无比纯熟了。 露水渐渐厚重起来,漆黑的夜色消退了,变得灰白,林间梢头终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姜一源把最后一个烟头扔到地上碾灭,蹲在地上,用树枝刨了个坑,把那一堆烟头埋进土里。然后起身,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 过完年后,沈书临向许斌提了分手。 两人在照常共进晚餐时,沈书临放下刀叉,端起高脚杯轻抿了一口红酒,然后他放下杯子,说:“我们不太合适。” 他带着微笑,语气平和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问今天的晚餐好不好吃。 餐厅角落的唱片正播着古老浪漫的歌曲,包间的水晶挂帘随风微微舞动,桌上插着红色玫瑰,烛光昏黄。 这样的情景,只合甜言蜜语,怎么也不是提分手的场合。所以许斌听到这句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疑惑地盯着对方。 沈书临望着他,声音温和:“你父亲的病需要一场彻底的手术,才有机会治愈。我在医学界也有几个朋友,在这个领域算得上是权威。若是需要的话,明天上班后,我的秘书会联系你,费用你不用担心。” 他知道许斌的父亲生病的事情,也知道那幅画卖了一百二十万。他曾问过许斌是否需要帮助,对方说暂时不用,他便没有再问。至于那一百二十万,他确实不太在意。没必要,也不值得。 长长的一段话后,许斌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 他惊愕地和沈书临对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平淡。 沈书临站起身来,将椅子推进桌底,道:“抱歉,公司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一步。你不用急,慢慢吃,想吃什么再加,我已经告诉过前台,记在我账上。” 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许斌却感觉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沈书临不是和他讨论,只是通知,单方面地通知这段关系结束了。 他机械地点了点头,艰难地道:“好……” “你的东西,今晚我会让王嫂整理好寄出。” 沈书临说完,礼貌地冲他一点头,拿起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离开了餐厅。 这件事对于沈书临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他很快就抛在了脑后。年后工作太多,他每天加班到很晚,分不出精力给其他事情。 一天早上,正式上班之前,林西洵来到总裁办,一脸为难和无奈:“他刚打电话来,要和你说话。” 沈书临刚到办公室,正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闻言便道:“中午不是约了饭局么,怎么现在打电话来?” 林西洵说:“……我说的是许教授,你说的是谁?” 沈书临哦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笑道:“我说的是启明的李总。” 林西洵看他这样子,心里明白了几分,知道他怕是没把这段关系放在心上。果然,就听他道: “让他有事和你谈就行,我这边没有什么要说的。” 林西洵无奈道:“沈总啊,您倒是潇洒,每次分手丝毫不拖泥带水,联系方式全删,就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当下属的。” 沈书临笑了笑:“反正你也有经验了。行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别拿到我面前来就行。” 林西洵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几天后,沈书琴打电话来问,沈书临便知,许斌找到她那边去了。但大姐并没有帮许斌说要联系之类的话,只是问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说:“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性格不合适。” 沈书琴便笑笑:“倒是我不了解你了。” 她之前觉得沈书临性格沉稳严谨,应该会喜欢一个性格相同或相似的人,所以介绍了许斌。但现在看来,她似乎错了。 沈书临宽慰她:“缘分没到。辜负了你的心思,抱歉。” “一家人,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沈书琴说,“这周末回家聚餐,我们姐弟许久没有聊过了。” 到了周末聚餐,沈书兰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饭桌上转动,沈母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看什么,吃饭!” 沈书兰冲沈书临挤眉弄眼:“哥,怎么没看到……?” 沈书临冲她淡淡一笑:“分了。” “哦也!”沈书兰激动得站起身来,又被沈母瞪得坐了回去,她嘿嘿地笑着,“总算分了!那你们不算定下来,你得把画还给我!” 沈书临说:“食不言。” 一顿饭吃下来,就属沈书兰最开心,她是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教授,她从小就不喜欢无趣的人。和无趣的人一起生活,那该多无趣! 今天,沈书临特意带了普洱茶,泡上茶后,和大姐边喝边谈。 “好茶。”沈书琴喝了一口,赞道,“过年时不是妈在说,我都不知道,你会每年去云南的山里喝茶。” 沈书临笑道:“人总要有点爱好嘛,不然也太无趣了。” 沈书琴说:“你是因为许斌是我介绍的,所以才答应和他交往吧?” “不算。”沈书临给她满上茶,“许教授人确实不错,但也确实性格不合。” “是我的问题,不该插手你的感情生活。”她冷静又坦诚地说,笑道,“我和你工作都忙,我对你的了解也少了。” 姐弟两人便就工作和生活闲聊了一阵,炭炉上烤的栗子爆开,茶水滚烫,室内一片温馨。 元宵过后,沈书临收到了从云南寄来的一款拼配茶。 拼配是一门大学问,做得好了,几种茶叶能各自取长补短,发挥最大的优势。做得差了,拼在一起非但毫无益处,还会削弱茶叶本身的优点。要对各个山头的茶都了如指掌,再加上多次实践,才有可能做出一款好的拼配茶。 沈书临收到的茶装在一个古朴的小铁罐里,这款拼配茶没有名字,包裹里只有一张纸条:新茶,给茶客朋友们尝尝。 纸条上是老吴头的字迹。看到这行字,沈书临便知,这款新的拼配茶,应该是不只他收到,而是广大客户群都有。 他爱喝单株纯料,对拼配不是太感兴趣,小铁罐便放在办公桌上没有动。林西洵看到了,见那罐子生锈又古朴,便问那是什么。沈书临说是茶农寄的样茶,他要是想喝的话就送给他。林西洵便收下了。 三月下旬时候,有一个跨国项目需要实地考察和面谈,沈书临要去一趟F国。他其实不太想去,还有半个月就是清明,他今年是要去云南喝茶的。 但项目牵涉较大,这一趟不得不去。出发前,沈书临让秘书去充分对接,尽量压缩出差的时间。 * 姜一源觉得这个年过得不算差。虽然山上条件是差了些,但没有继母在旁边放明枪暗箭,已经是难得的安宁了。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收到了红包,虽然只有一百二十块钱。 ……但这个念头在他掉下树时消散了。 他龇牙咧嘴地撑着树站起来,右腿完全不能着地。 闻声而来的老吴头笑得露出大板牙:“哟呵!终于摔断腿了!好,第一次摔断,算是半个合格的茶人了!” 姜一源无语地看着他,痛苦地说:“师父,你能幸灾乐祸得不那么明显吗?” 老吴头乐呵呵地推出摩托车,载着他去找隔壁山头的李医生。 腿包扎好后,半个月不能着地,老吴头怕他闲得慌,开始教他拼配茶叶。 拼配茶叶是一门大学问,有时连几十年的老茶农都做不出好的拼配茶。因为不但需要经验和知识,还需要灵感。 姜一源自然经验不足,但某个深夜,他突然惊坐起,单腿跳着来到前厅,拿出各种茶和一杆小秤,眼发光手发抖地鼓捣起来。 到天亮老吴头起床,姜一源宣称已经做好了一款拼配茶。他说此茶绝无仅有,让老吴头给他写一张纸条,他要寄给沈老板喝。 老吴头自然不干,不相信他这菜鸡新茶人能拼出什么好茶,这样寄出去不是砸他姓吴的招牌嘛! 姜一源反复恳求,又教他写纸条的内容,这样寄出去,沈老板就会以为是寄给所有茶客的试验茶,就算难喝,也不会砸了招牌。 老吴头耐不住他磨,只好写了。姜一源又找出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罐,把茶叶装了进去,努力营造出一种随意,掩盖这份茶的“特意”。 茶寄出了。 每天清晨日出,姜一源就单腿跳到茶树下面,开始画画。 他每天都坐在同一个地方,只画同一样东西——透过茶树的枝干看到的太阳。 角度一样,位置一样,画出来的内容也是差不多一样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一点“差不多”也变成了“差许多”。 因为太阳的方位在变化,因为茶树在生长。所以每天看似完全一样的画中,都有细微的变化——太阳在树梢的位置变了,同一根枝丫上发了新叶,一片,两片,三片。树枝的褐色变少,鲜绿增多。 他画了两个多月,六十多张画。 这些画按顺序排列出来,就是一幅记录春天来临的动态图。 他画下了春姑娘的姗姗脚步。 进入三月后,万物生长,茶树抽条长叶,茶山又热闹了起来。 姜一源和各个山头的茶农们都已经很熟悉,他把这一年画的画送出去了一些,当做新年的礼物。茶农们礼尚往来,送了他上好的茶叶。 腿好起来后,姜一源却也懒得多动了,每天吃过午饭,他就坐在茶树下面,望着远山发呆。老吴头说过他多次,拿扫帚抽他,让他活跃些,他就跑到其他山头,继续坐着发呆。 一天中午,一位背着大旅行包的老外走上山来,往院子里看了看,用流利的中文问道:“请问吴先生在家吗?” 姜一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树下晒太阳,见到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颇有些惊奇:“他出去了,您找他有什么事?” 老外说:“我找吴先生的徒弟。” 姜一源说:“我就是。”他皱眉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他。 老外一下子兴奋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幅画,激动地问道:“您是吴先生的徒弟,这幅画,是您画的吗?” 画的是秋茶季,茶农们唱歌摘茶的繁忙景象。这正是姜一源送出去的其中一幅。 他还没说话,老外却已经看到了他身边立着的画架,激动地连声道:“您就是,您就是!”老外冲姜一源伸出手,“你好,你好,我叫Martin,是F国人。” Martin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一名画作收藏家,同时也爱好中国的普洱茶,每年都会来云南喝茶,我的太太和女儿,也非常喜欢中国的茶。” 姜一源邀他进屋去坐,给他倒上茶。 Martin道了声谢,在矮凳上坐下,又道:“普洱茶是美好的东西,但在我的国家,很多人都不知道普洱茶。看到您的画作,我冒昧地找上来,是想和您合作,请您去我的国家,办一场关于普洱茶的画展。” 姜一源听他说是收藏家时,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但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提不起心情,只想坐在茶树下发呆,等待着春茶季的来临。 他委婉地说:“Martin先生,谢谢您的欣赏,但马上就是清明,茶山会很忙,我可能……” “马先生?”老吴头洪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哎哟,贵客啊!” 姜一源惊奇地望向老吴头,老吴头和Martin握了手,笑得露出大板牙:“你之前没见过马先生吧?马先生每年都从国外飞来喝茶,但他不喜欢人多,在茶客聚集过来之前,就喝完回国了。” 三人在桌边围着坐下,老吴头听说了Martin的来意,立刻道:“办画展,好!” 姜一源无奈:“师父……” 老吴头瞪了他一眼,去他房里拿来那一叠画,给Martin看。 最上面的六十多张是春之影,Martin一边翻看,一边惊叹,他是个收藏家,对画的鉴赏能力极高,自然看出了每一张的细微变化,这是一叠从冬到春的采影。 下面是这一年里零零散散的画作,有深夜围炉品茶,有树干上的眺望夜月,有茶人揉捻茶叶的特写…… Martin看完后,把画整理好放在桌上,郑重地对姜一源说:“请您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是真心热爱普洱茶,希望我的国家有更多的人了解并爱上普洱茶。当然,我有一家自己的画廊,在我的国家还算有名。如果您答应,卖出的所有画作,我都不收取一个硬币的手续费。” 姜一源听出了他的真诚,知道他是真的热爱,可他依然没有想法。层层的山峦和树林是一道屏障,隔绝他,也保护他,他不想再走入繁华的都市。 正想着怎么委婉拒绝,老吴头却已经一锤定音:“老马,他答应了!” Martin询问地看向姜一源。 老吴头拍了拍Martin的肩膀:“我们中国人的文化里,有一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他的师父,我说的话,他不敢不听。” 老吴头瞪了姜一源一眼,喊道:“过来。” 姜一源垂着头,跟着老吴头来到院子外面,他叹气道:“师父,马上采头春茶了,我就想留在这做茶。” “你听我说。”老吴头正色起来,“我的儿女就定居在F国,他们是茶山养出来的人,又走出了茶山,总觉得自己山野又粗俗,看不起茶山。他们觉得外面的月亮更圆,不肯再回我这里。你去办这场画展,让我那儿女看到,他们看不起的茶,能走这么远。” 姜一源神情微动,看着他。 老吴头眉头一拧,抄起门后的扫帚就开始抽他。 “还有,别天天搁这儿跟我EMO!”老吴头打麻将学了不少新奇的话,“天天垮起个批脸,坐在那一坐一下午,我看着烦!” 他追着姜一源边骂边抽,姜一源嗷嗷叫着躲避扫帚:“师父,别打了!” “打的就是你!”老吴头越说越气,“给我滚出去散心!好好的一大小伙,天天伤春悲秋,哀哀戚戚,像什么话!你又不是林妹妹,还天天以泪洗面!” “诬陷!”姜一源灵活地爬上树去,冲下面喊,“我可没以泪洗面,老吴头,别瞎说!” “反正给我滚出去!你弄得我都要抑郁了!”老吴头丢了扫帚,在树下叉着腰骂,“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你说是不是!给我向前看!” 姜一源扶着树干,目光失神了一下。随即,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去。” 老吴头嘿嘿一笑:“去也不许去太久,按时回来做茶,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第 47 章 到了三月底, 沈书临已经在F国待了一周。项目的事情基本落定,只剩下一些细节问题, 他把助理留下来对接。他自己订了后天一早的机票,准备直飞云南。 晚上的饭局散后,合作方的负责人拿出两张门票状的东西,笑容亲切地叽里咕噜了一通,又递了一张给沈书临。 对方的员工翻译道:“沈总,听说您爱喝……Pu’er茶。”翻译的发音很奇怪, 他又接着往下说,“明天上午, 在Martin’s Gallery有一场名为《春与普洱》的画展,是著名的画作收藏家Martin举办的,在他的私人画廊。” “Gabriel得到了两张门票,希望能与您一同前去观看。明天是您在F国的最后一天,Gabriel希望能让您感觉宾至如归。” Gabriel是合作方负责人的名字,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带着灿烂的笑容, 伸出两个向上的大拇指。 沈书临接过门票看了看, 上面印着双语的画展主题, 《春与普洱茶》。门票的背景是一幅画,茶树梢头上的太阳和云雾。 他微笑地看向Gabriel:“好, 谢谢。” Gabriel能听懂谢谢,笑得更灿烂了, 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拉过沈书临的手不停说话,两人的员工尽职尽责地为他们翻译。 Martin‘s Gallery是一家小众却声望极高的私人画廊。创办人Martin是业内著名的画作收藏家、鉴赏家,眼光极高, 为人却恣意,对欣赏的人十足真诚,对看不上的人冷漠至极。画展采取门票制,每次画展,Martin都只给欣赏的老主顾寄去门票,数量极少。这一次和往常一样,他只寄出200张。 第二天一早,Gabriel的司机载着两人来到画廊。 两人在门口处签名登记,工作人员核实了他们的门票。持票者可以带一个助手,双方的翻译便跟着进入了画廊。 在轻柔的古典音乐声中,观展的人们低声交谈着。沈书临手里拿着一份册页,还没来得及翻看,他的目光落在画上,定格着不动了。 茶山,日照,采茶季,深夜饮茶,昏暗的土屋。看到这些画,沈书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山路崎岖的茶山上,而非隔了半个地球的异国。 太熟悉了。熟悉的笔触和风格,熟悉的情感。 沈书临手指微动,正要翻开册页,证实自己的猜测。可他的手指顿住了,并不需要再翻看。 因为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和另一道视线对上了,一道惊愕、复杂、喜悦又难过的视线。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和那人对望着,他想起冰岛茶漂亮规整的叶底,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沈书临慢慢地收回目光,Gabriel正疑惑地望着他,又指了指前方的半圆形会客厅,说了几句话。 Gabriel的员工翻译道:“沈总,十分钟后有一场茶艺的展示,由画廊主人和此次画展的画家共同献上。我们过去坐吧。” 沈书临喉咙干涩,他想抽一根烟。可是他当然不能在这里抽烟,而且从过年到现在,他没再抽过一根烟。他嗓子涩疼,便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会客厅旁,姜一源死死地盯着入口的方向,全身僵硬。在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那个人太出挑,太显眼了。可他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就算在国内,在一大群穿着同样黑色西装的人中,他也能一眼看到他。 Martin以为他是紧张,便安慰道:“没关系的,等会儿你介绍一些关于茶道的知识,我来为你做交替传译,演示泡茶时,我和你一起合作,你不用紧张。放轻松,这些都是画廊的老顾客,是我的朋友。” 姜一源僵硬地收回视线,艰难地说:“好。” 十分钟后,小小的半圆形会客厅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台上的各式茶具。 会客厅座位太少,沈书临和Gabriel的翻译便留在了外面,两人在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Martin带着热情的笑容,介绍了此次画展的主题,然后他说:“我们的画家姜先生,同时也是一名质朴的茶农,他年纪轻轻,却离开都市来到深山,跟着老茶人学习做茶。我有幸请到他,现在请他为我们介绍一些茶道的知识。”他先用F国的语言说了一遍,又用中文说给姜一源听,笑着又道:“别紧张。” 姜一源当然不是紧张。十分钟前,他全身的血液汇集到头顶,脑子突突直跳,直到现在,他全身上下仍控制不住地发抖。 台下的人都望向他,他却只望向其中的一道目光。那目光平淡又温和,像春天树梢上的斜阳,姜一源突然就不抖了,他开始说话。 “普洱茶,是中国云南的特产茶,深受天南地北茶客的喜爱。在今天,工业化和现代化席卷了所有人的生活,深山里的茶农,却依然坚持用一双手做茶。” 他说完一段停下,Martin把他的话翻译成F国语言,台下的人开始频频点头。 “树上的鲜叶,经过茶农一芽一芽地采摘,摊开晾凉蒸发水分,再到铁锅炒去青味,最后茶农用一双手,一次次地揉捻,成千上万次地揉捻,把阳光和云雾揉捻进去,把月光揉捻进去,把茶人的一颗心揉捻进去,变成了一杯好茶。” 姜一源望着台下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睛,轻声道:“茶是真心。” 沈书临望着他,想到那双手上布满的细碎划痕,想到那每一芽漂亮的叶底。想到去年初夏的晚上,对方在电话里问他,是今年的茶好喝,还是去年的茶好喝。他已经读过了册页上的画家介绍,他全部明白了。 明白了这一年多来,频繁寄来的茶,明白了老吴头的字迹,承载的是谁的祝福。明白了那句“香茶迎故人”的欲说还休。 Martin将这段话翻译给台下的人听,这段话说得唯心,还有些煽情。可F国人向来崇尚浪漫和热情,反倒被激起了共鸣,台下鼓起掌来。 画廊放着轻而柔的背景音乐,是一首带着淡淡伤感的抒情英文歌。 “You still make me nervous when you walk in the room……” 姜一源继续说道:“茶道中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叫做‘一期一会’。” “人的一生,无论好事或坏事,都是不复重来的,只有当下经历的这一次……” 他第一次喝普洱茶,是在沈书临家的茶室。他指着墙上的题字,问沈书临,这是什么意思。 满室的人中,姜一源一直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慢慢地诉说,像那一年的那个下午,沈书临和缓又耐心地告诉他:“……每一位来品茶的客人,一生中可能只有这一次见面机会,所以要好好珍惜。” 他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英文歌还在继续:“……then butterflies they e alive when I’m o you……” Martin把这段话转达给大家。听了这么多,台下的人都期待地望着台上的茶具和茶饼,想尝一尝这传说中的普洱茶。 姜一源拆开茶,用茶夹抓了一小把茶叶,放在电子秤上,他看了看数字,又加了一点点茶叶上去。正好8克。 台下的人坐直看着,有人好奇地问了句什么,Martin转达给他:“这位女士问,为什么要恰好放8克茶叶,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吗?是否有什么讲究?” 姜一源笑了笑:“因为教我喝茶的人有强迫症,他每次都恰恰好好放8克。” Martin翻译了这句话,台下的人们和善地笑了起来。 醒茶,温盏,洗茶,姜一源提着水壶往盖碗里冲水,他的手很稳,水流缓慢地冲入茶叶。 他说:“泡茶时要做到‘水动茶不动’,不然水流击打叶片,会加速单宁析出,增加茶的苦涩感。” 第一泡洗茶水倒掉,姜一源把第二泡茶汤倒入公道杯中,他单手执盖碗,动作无比娴熟流畅。这是摔坏了十几个盖碗、被烫了无数次后才练成的。 姜一源端着第二泡澄澈的茶汤,望着台下的沈书临,轻声道:“每年的阳光和雨水不同,茶的味道和品质也不同。就算茶完全一样,泡茶时的器具不同、水不同、泡茶的手法不同,茶的味道就会不同。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的外部条件都一样,当下的心情不同,喝到的茶也不同。每一杯茶,都是独一无二的。” 沈书临遥遥望着他,两人的目光未曾分离片刻,如胶质黏着。最美的中国语言,台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懂。他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说给他听。 他恍惚了一瞬,想到了前年清明的头春冰岛,想到摩托车把上两盏昏黄的竹灯笼,想到崎岖山路上的亲吻和放纵。 姜一源端着茶,说:“第一杯茶,我想献给在场的一位贵客。” 不等Martin翻译,他就端着茶走下台,一步又一步,脚步缓慢却坚定,他停在沈书临面前。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两人目光交缠。情绪和温情汪在中间,眼里有,口中无。 姜一源把茶递过去,轻声道:“先生,请茶。” 场间上百道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好奇又惊讶。Martin解释道,画家先生是想请贵客喝茶。大家了然地望着那盏茶,似乎也想品一品味道。 “If the whole world was watg I’d still dah you. Drive highways and byways to be there with you……” 轻柔低沉的音乐声中,沈书临望着面前的人,他接过白瓷茶杯,缓缓地递到唇边。 清甜,醇厚,浓郁的花蜜香弥漫在唇齿间,像是尝到了漫山遍野的春意。 姜一源轻声问:“好喝吗?” 沈书临说了进入画廊以来的第一句话,他声音有些沙哑:“胜酒万分,如饮甘霖。” 涩疼的喉咙被这杯清茶润泽,终于舒适起来。像是喝到了山间的清泉。 喝到了一捧南迦巴瓦峰的雪。 第 48 章 音乐声刚好到了结尾处。 “Over and over the only truth, everything es back to you......” “Everything es back to you......” 台上的Martin笑着说:“下面,请其他客人也尝一尝普洱茶吧。” 姜一源从沈书临手里接过杯子, 两人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激起一阵颤栗。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回到了台上。 接下来的几泡茶汤,被分入小小的纸杯里,由Martin用托盘端着,分端给客人们喝。 台下开始有窸窣的声音, 大家低声交谈着,有人问了几句话, Martin笑着说了句什么,台下响起鼓掌声。 Martin对姜一源道:“他们问怎么购买普洱茶,我说不用购买,我会把我珍藏的茶送给他们喝。” 姜一源知他爱茶成瘾,收藏了许多不同年份、山头的茶,此时听到这话,便知他完全没有功利之心, 一心想让更多人了解茶, 不由得心生敬佩。 台下, 沈书临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 对旁边的Gabriel示意了一下,便拿着手机快步离开了。 姜一源一直关注着他, 此时见他离开,立刻和Martin说了一句,便追了出去。 他想,至少要打个招呼。 就算沈书临看破了他, 知道他一直在伪装,就算南迦巴瓦峰并没有拨开云雾,他也要去与他寒暄,哪怕只谈谈今日的天气。 若朋友的身份太过牵强,也没有关系。那么再退一步,以茶友的身份,问他,去年的茶可好喝? 姜一源向门口跑去,跑得气喘吁吁,他停在画廊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只看见来往的车辆,匆匆的行人。 旁边,一只大金毛正欢快地围着小博美转圈,双方的主人正友好交谈;一个女孩子的奶茶洒了,她手忙脚乱地掏着卫生纸;路边卖花的老妇人,正娴熟地剪枝修叶…… 没有他想见的人。 姜一源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回走去。 - 电话是林西洵打来的,语气非常无奈:“沈总啊,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也没有办法。人家对你余情未了,追了大半个地球……” 沈书临和许斌提了分手后,许斌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在和秘书沟通治病的事情时,也只问了一次能不能和沈总通话,被拒绝后,也只是礼貌应下。 哪知一个多月过去,许斌听说沈书临在F国出差,竟然放下了矜持,直接追了过来。 “他问我您住哪个酒店,我也不好推辞。”林西洵说,“毕竟在异国他乡。而且,他铁了心来追您,按您的性格,也不是会搁置问题的人。” 沈书临接到电话后,就带着助理离开了画廊,往酒店去。 听出林西洵话里的一丝自责,沈书临说:“你做得没问题,不用愧疚。也算是我的失误,不该全部扔给你。我来解决就行。” 到了酒店,许斌果然已经等在大厅里。长途飞行加上倒时差,他神色憔悴而疲惫,看着有点可怜。 见到沈书临过来,许斌立刻站起身,有点拘谨地说:“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酒店的服务员端来茶水,沈书临在沙发上坐下,示意许斌也坐。他问:“几点到的?” 许斌端过一个茶杯,有点不安地说:“刚到半个小时。” 沈书临等他喝完茶,问:“你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斌放下杯子,望着眼前的人。男人的目光很淡,就连过去那种假装出来的疏离温柔也没有了,只剩一潭毫无波澜的秋水。 他突然有些心酸,他早已知道这一趟只是徒劳,可还是不甘愿就这样放手。他循规蹈矩了三十年,谨小慎微,言行得体,但这一次他栽了。他遵循了内心最原始的欲念,追过了半个地球。 “我不想和你分手。”许斌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出来。 沈书临微皱起眉,道:“那天在餐厅,这个话题就已经结束了。” 他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 许斌说:“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你送我的那幅画,我卖了出去,你知道,对不对?你是因为这个和我分手的吗?” 沈书临略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但他只惊讶了一瞬,便淡淡道:“你多虑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你不喜欢,我去把画买回来。”许斌知道,自己今天的言行太失体面,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伸出手想握对方的手,被轻巧避过。 “许教授。”沈书临加重了语气,“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斌突然笑出声来。他想起这一年,他们没有睡过觉,没有接过吻,连拥抱和牵手也少有,这算是恋爱吗?算是两个成熟男人的恋爱吗? 他耳边又想起那个嚣张又恶意的声音:“你在床上,能满足我哥吗?我和我哥啊,经常从天黑做到天亮……在三千米的高原上缺着氧做了三天三夜……” 沈书临让助理来加了茶水,放缓了语气道:“许教授,我们都是成年人,没有什么可执着的。向前看,才是稳重成熟的做法。” “但你不喜欢成熟稳重,你喜欢年轻热情的,对吗?”许斌自嘲地笑了笑,“执着?那么你呢,沈总,你有执着吗?” 分手后,他的联系方式被删了个干净,连落下的一张草稿纸都不放过,被打包寄到了他的学校。对方把他的所有都抹去,那十六幅挂画却挂得那么稳,那么沉。他想说一句话,都要通过秘书转达,还被无情拒绝,更别提见面。那个男孩却还能送沈书临回家。 同样是分手,怎么差别这么大? 他现在回想起来,卧室里的红色玫瑰,茶室里的万家灯火,客厅里的柿柿如意。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没有走进过沈书临的卧室,更没有走进过沈书临的心。 沈书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往后靠了靠,手臂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指尖摩挲着流苏。 “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他说。 他的嗓音柔和又醇厚,说出这句话,许斌一下子面如死灰。 这是佛经里的一句话。沈书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规劝,让他不要执着。庄严的佛经,却淡漠,冷静,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许斌僵硬地笑了笑。 沈书临低头,看了眼腕表。 在社交中,肢体动作有不同的含义。这个动作明显地告诉许斌,谈话已经结束了。 许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走到一半转身道:“你知道我卖了画,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小画家不但调查我,还跑到我家里来威胁我、挑衅我,扬言让我等着瞧,别怪他不客气。这些你知道吗?” 沈书临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 许斌又道:“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手呢?因为他太年轻,太闹腾,对吗?智者从不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沈总这样明智的人,会重蹈覆辙吗?” 沈书临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浮沫,饮了一口。他抬头微笑道:“许教授,方才谈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没有关系。现在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另外,令尊的治疗方案和费用,我的秘书会全程跟进,直到治疗结束。” 他轻轻地把茶杯放在玻璃茶几上,做了结语:“我没有要说的了。” 许斌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颓然地离开了。 沈书临回到楼上房间,毫不意外的,手机里已经有了一条新消息。 姜一源:哥,没出什么事吧? 两人上一次发消息,已经是去年六月份。上一条消息是“别在卧室的玫瑰花下面,求你,哥。” 沈书临想到不久前,满室的人都望着他们,他缓缓地喝下那杯茶,像喝了一捧南迦巴瓦峰的雪。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他已经平静了下来。那个答案在意外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年多来,茶叶频繁寄来,小纸条上写着不同的祝福话语,用心的包装。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他只是没有往深里想。或者说,他是刻意不往深里去想。 他隐隐感知到了那个答案,却又刻意回避。 因为他还记得,记得那些疲惫、倔强和别扭,记得那些欲说还休的叹息,记得两人都爱、却又都不那么爱的无奈。 智者从不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他又想到了南迦巴瓦峰,原来那里依然云雾缭绕。 沈书临望着屏幕,回复道:没事。 他关上微信,给Gabriel拨了电话,让助理来转达了几句话。 - 傍晚,画廊闭展后,Martin正整理着顾客的订单信息,突然咦了一声。 姜一源没精打采地问:“怎么了?”。 今天沈书临走后,他发了消息过去,对方回复了。他又问,今年会不会去云南喝明前茶,沈书临却说,看忙不忙。 他知道,对方这么说,便是委婉的拒绝。 “有一位姓沈的先生,订购了剩下的所有画。”Martin惊奇地说,“那就是说,咱们的画展,一天就卖光了所有作品……” 姜一源倏地跳起来,冲到电脑前,急切地望着屏幕。他看不懂F国语言,只能看懂那四个字母:SHEN。 他急切地问:“已经付钱了?能不能把钱退回去?我要送给他。” “已经付过了定金。”Martin惊讶道,“为什么?” 姜一源稳了稳呼吸,却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茶免费送给别人喝?” Martin说:“因为我爱普洱茶,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爱上喝普洱茶。” “那不就得了。”姜一源说,“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送他画。之前是怕他不要,现在我知道了他想要,我就要送给他。” Martin瞪大了眼睛,却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发音奇怪的话。 姜一源问他是什么意思。 Martin意味深长地说:“浪漫万岁。”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启程回云南。老吴头之前就给他来了几个电话,催他赶快回去做茶。 走之前,他送了Martin几幅画作,Martin送他到机场,约明年在云南见面。 回到茶山,正是繁忙采茶季。今年开工得晚,姜一源和老吴头忙了整整半个月,才堪堪送走茶客。 已经是四月中旬,清明早已过了。 短暂的热闹后,茶山再次寂寥起来,只剩孤独的鸟鸣和虫鸣,还有亘古不变的风声。 姜一源依然习惯性地望向山路,可是天南地北的茶客散去,山路上除了疯长的野草野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人也没有。 这日午后,姜一源背靠着茶树坐在地上,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指用长叶子编着玫瑰花玩。这是老吴头教他的。老吴头不但会编竹灯笼,还会编竹蜻蜓,编蚂蚱和玫瑰花。 林间风声细细,头上的阳光被遮住了,两条长腿停在他的面前。 姜一源慢慢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清淡温和的眼睛。 沈书临应该是慢慢走上来的,他手里拿着外套,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衣袖卷到手肘,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 他微笑着问道:“今年的茶,做好了么?” 第 49 章 正午的太阳铺在两人中间, 温暖又晃眼,姜一源眨了眨眼睛, 以为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 沈书临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姜一源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反应,已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那一年的欢声笑语。他没有办法不笑。 他坐在地上不起来, 慢吞吞地挪过去,抱住了沈书临的大腿, 问:“哥,你怎么才来啊?” 沈书临低头看他,膝盖微曲,轻轻顶了顶:“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最近比较忙。” 姜一源赖在地上不起,把脸贴在他的大腿外侧,抬头看着他:“我等你好久了。” 山林远离尘嚣,距离人间太远, 太纯净, 太质朴, 伪装和欺骗在这里不适用。所以,真话无比自然地流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交, 沈书临微弯下腰,捏了捏他的后颈:“起来。” 姜一源不太想起, 皮肤相触的感觉那么温暖,他太想念了。正想再赖,老吴头洪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哎呀,沈老板, 两年不见了!” 姜一源这下子要脸了,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老吴头却已经开始嘲笑他:“当够了以泪洗面的林妹妹,现在又要当撒泼打滚的宝哥哥了,是不是?” “卧槽!”姜一源瞪大了眼睛,在沈书临看不见的角度,冲老吴头挤眉弄眼,做口型道,“别瞎说!” 老吴头懒得理他,拉着沈书临往院子里去:“沈老板啊,今年的头春茶,还给你留着的,就等你来尝尝……” 沈书临笑着道:“老吴头,两年不见,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老吴头得意道:“那是,徒弟不听话,天天追着抽,能不硬朗嘛!” 姜一源跟在他俩身边,简直想把老吴头的嘴给贴起来。刚才那什么林妹妹宝哥哥的,他都不知道那张缺了牙的老嘴这么能说!他暗暗观察了沈书临几秒,见对方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才悄悄放下心来。 三人进了屋,姜一源倒了热茶来。老吴头正和沈书临说些今年茶寨里的趣事,姜一源装作不经意地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老吴头抖露出他的秘事。 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不是缠着老吴头帮他写纸条,就是深夜发呆emo,喝得微醺了还会反复叨叨情伤,或者不停地跑下山又跑上山。无论是哪一条,他都不想让沈书临知道。 老吴头瞥了他一眼,板着脸道:“今天喂鸡了吗?杵在这干什么?” 姜一源望向沈书临,沈书临正端着竹杯喝茶,见他看过来,便扬起一个清淡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昏暗,姜一源觉得那目光和上次不一样。 他还记得去年六月,在医院分别前,沈书临握住他的手,祝他前程似锦。语气像是前辈对晚辈的勉励,没有一丝含糊和暧昧。手上的力道也拿捏得恰好,和毕业典礼上系主任握他手的方式一样。 可是现在,他隐约觉得,那目光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老吴头却又喝道:“还不快去!” 姜一源给沈书临添上茶,往院子里去了。 院里的公鸡母鸡见有加餐,咕咕咕地叫着围了过来。姜一源拿着麦麸盆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随意撒着,耳朵竖起听着屋内的动静。可交谈的声音太小,他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沈书临走了出来。 姜一源立刻问道:“哥,老吴头没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沈书临说:“奇怪的事情?” “嗯……就是……”姜一源抓了抓头发,不自在地说,“关于我……咳,就、八卦?他有说什么八卦吗?” 沈书临说:“没有。” 他又道:“不带我逛逛吗?” 姜一源放下麦麸盆,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洗干净手,带着沈书临往屋里去。 他住在前厅左边的房间。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占去了大半的空间。角落摆着画具和行李箱。 桌上有一些完成的画作,沈书临看了看,画的是山林中的生活,傍晚的炊烟,门口的黄狗,远方的落日,给人亲切的温馨感。 沈书临问:“你之前,不是嫌这里条件差吗。” 前年两人一起来这里,姜一源见到这土屋,眼角眉梢都吊着嫌弃,宁愿睡山路也不愿睡这床。 从画廊偶遇,他的秘密暴露,到现在半个多月,期间两人有过几次交谈,都避而不谈。这是沈书临第一次开诚布公地提起这件事情。 姜一源沉默了一下,笑道:“山里能静心。” 他怕沈书临再问下去,便转移话题道:“哥,你这次来待多久?你要是习惯住这个房间,我就搬去隔壁。” 沈书临说:“我今晚的飞机,明天要出差。” 姜一源愣了愣,忍住心底的涩然,只道:“好、好……你有没有想喝的其他山头的茶?你时间紧来不及去喝,我给你寄过去。” 沈书临望着他,声音温和:“都可以。” 都可以,这是什么意思?姜一源没想明白,老吴头却又在外面喊他,让他去林子里摘些蘑菇,捡些柴火,晚上做饭用。 姜一源只好拎着竹篮,去林子里。他不小心走得远了,几棵垂枝桃树撞入眼帘,桃花正灼灼盛开。他没忍住,摘下一枝桃花,又用绿叶垫在竹篮中的蘑菇上面,免得蘑菇上的泥土弄脏了桃花。 刚回到土屋便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到吃饭时,大雨落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吴头问:“沈老板,你的飞机能赶上吗?” 沈书临一点也不着急,闲闲地说:“看缘分。不过这种天气,飞机应该会延误。” 晚饭是老吴头的拿手菜,小鸡炖蘑菇。吃饭时,沈书临和姜一源的腿在桌下碰到一起,地方太小,他们两人都腿长,这没法避免。 刚碰到时,姜一源下意识地拿膝盖蹭了蹭对方,却又猛地打住。那年他们是情侣,可以这样亲密,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饭后雨小了些,三人围桌喝茶,不时闲谈。又过了一会儿,雨差不多停了,只剩一两丝沾衣不湿的微雨。 傍晚天已蒙蒙黑,山路湿泞,空气中泛着凉意。姜一源拿来两盏竹灯笼,又拿来外套和雨披,担忧地嘱咐:“哥,你路上慢点,山路滑,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改签,我怕你在半路,雨又下大起来……” 沈书临今天是走上来的,没有租野摩托,院里便只有一辆摩托。姜一源当然想载着对方下山,可那必然会产生肢体接触,他怕沈书临会介怀。 却听沈书临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你不送我么?” 姜一源呆了呆,语无伦次地说:“要、要啊,当……当然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介意什么?”沈书临问,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两人坐上野摩托,两边车把上各挂着一个竹灯笼。姜一源一开始控制着速度,可他又怕耽误航班,终究是没忍住,道:“哥,路滑,抱紧我。” 他怕沈书临拒绝,便又解释:“我怕你赶不上飞机,你抱紧,我骑快点。” 沈书临便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 温热的气息从后面贴近,呼吸喷洒在耳边和侧脸,一切都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姜一源全身紧绷,他几乎要忍不住回过头,去讨要一个吻。 可是不行。 他抿紧嘴唇,加快速度往下冲,沈书临在他耳边道:“慢点,别急。” 姜一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下山的,他只感觉被抱住的腰身僵成了一块石头,四肢却又发软发热。摩托车停在山脚的停车场,他平复了好几次呼吸,才鼓起勇气转过头,却愣住了——沈书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呼吸平稳。 腰间的手臂仍松松地环着,姜一源犹豫了半晌,伸手和他十指相扣。 两人的身体相贴,温度传递,呼吸交错。自前年十月分手后,两人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拥抱和亲近。 太近了,姜一源只用微微侧头,两人的脸便能贴在一起,于是他这样做了。亲密的耳鬓厮磨,只不过一人醒着,一人睡着。 这样的亲密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沈书临便醒了过来。 “抱歉。”沈书临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这样说着,却并没有松开手臂,也没有坐直身体。 两人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坐着。 又过了两分钟,沈书临似乎是下颌痒,他便用下颌在姜一源的肩膀上蹭了蹭,姜一源肩膀抖了抖,没忍住笑出声来:“哥,痒。” 沈书临也笑了笑,他从野摩托上下来,道:“谢谢。回去路上小心。” 身后和肩上的温度消失了,姜一源的心里立刻空落起来,他说:“哥,你也小心。” 沈书临应下,坐上出租车离开了。出租车很快只剩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姜一源望着车消失的方向,怔怔地发着呆。 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拥抱,耳鬓厮磨,温度。可又真实发生了。就像中间的两年不存在,他们仍是热恋的情侣,在夜晚的山路上亲吻拥抱,只有竹灯笼见证他们的亲密。 姜一源的眼神慢慢聚焦,他倏地坐直身体。 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沈书临看他的眼神与之前不同,他早已隐约感觉到了。可具体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清楚。 可现在他知道了。 去年六月他回A市,和沈书临在医院偶遇。那个时候,沈书临看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却也是平淡的,那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那句祝前程似锦,是对后辈的勉励。 可今天…… 沈书临看他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的眼神。 姜一源定定地注视着远方,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沈书临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抽出这宝贵的半天时间来云南?或者说——以沈书临的性格,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会特意千里迢迢地来喝前男友做的茶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多少?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今天的拥抱并非无心。 姜一源呼吸急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猜对没有,可是没有关系,一切都没有关系——他仍要去试一试。即使错了,他也要试一试。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摩托车的储物箱,摸到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他亲手做的一款茶。 去机场的路上,姜一源不停地催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握着铁皮盒子的手渗出汗来。 出租车停在机场门口,姜一源用尽全身力气往里跑去。他不知道沈书临要飞哪里,他只随意买了张机票过安检。 过了安检后,姜一源奔跑着往登机口去。 一百多个登机口,他一个一个地跑过去。他跑着,不停地跑着,喘息急促,喉口满是充血的味道。他的目光从一个个拿着行李的人身上扫过,没有发现他想见的人。 他不知道飞机是否已经起飞,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甚至不知道他这一趟来得有没有意义。 可是没有关系。 全都没有关系。 一期一会,一期,只有一会。 即使错过了,他也要去赴这一会。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汗水滴入眼睛,视线开始模糊,可他依然没有停下。 “阿源。” 突然,一道沉稳清冽的出现在耳边。 姜一源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这下子,他能听清,也能看清了。 沈书临正站在贵宾候机室门口,向他走来,问:“怎么回事?” 姜一源松了口气,他双手撑住膝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终于活过来了。 “哥,有东西忘了给你。”他说。 沈书临说:“为什么不打电话?” 姜一源嘿了一声:“对啊,我怎么忘记打电话了。”他刚才只顾在各个登机口狂奔,脑子完全不能用。 广播里的机械女声提醒着登机,姜一源瞥到沈书临手里的机票,正是这一班。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铁皮罐子,递过去:“哥,这是今年做的一种茶,忘了给你。” 沈书临接过,问:“什么茶?” 姜一源说:“忙麓山。” 沈书临握着铁盒的手微顿,望着他,眸光深深。 周围的乘客开始排队登机,人流从他们身边涌过,他们站在原地不动。广播里的机械女声再次提醒登机,两人依然站着没动,目光交缠。 忙麓山,又名昔归。 昔人归矣。 第 50 章 “忙麓山”三个字出口, 不用语言,沈书临便知道了这一趟的来意。 他望入男孩的眼睛, 那双眼里满是期待和紧张,正紧紧地望着他。 沈书临便道:“我这一趟要去半个月。” 姜一源听见这句话便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按捺住激动和喜悦,上前一步,抓住沈书临的手腕,一触即松。 “我等你。”他说。 广播里第三次提醒登机, 贵宾候机厅的接待员走过来,请沈书临随他去贵宾通道。 姜一源又说了一遍:“哥, 我等你。” 沈书临微笑起来,对他说了再见,转身往登机口去。 姜一源站在原地,看着沈书临将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在机器上一扫,把票还回去。沈书临接过机票,走过闸门, 身影就要消失在转角。 “哥!”姜一源不受控制地大喊出声, 向前跑了几步。 他的声音太大, 穿透了机械的广播声和嘈杂的人声,久久回荡在航站楼中, 旅客纷纷投来目光。 沈书临停下,转过身来。 姜一源顾不上管那些异样的目光, 大喊着问道:“这一年多,有人为你点过烟吗?” 机场的服务人员过来提醒:“先生,请不要大声喧哗。” 姜一源顾不上管,只紧紧盯着闸口的男人。 沈书临指了指手机, 又指了指前方,示意时间紧急。他走入了廊桥,身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你喝过下关甲沱吗?” 姜一源盯着信息,看了许久,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关甲沱,是老牌普洱茶大厂——下关茶厂的一款传统的生茶口粮茶,绿盒包装,价格便宜。这几年随着物价上涨,下关甲沱的价格也跟着涨了些,但100克的沱茶,依然只要十几块钱。沈书临平日喝的都是单价上万的古树单株纯料,怎么会向他提起下关甲沱。 姜一源站了一会儿,猛地往外狂奔去。 云南是全国闻名的普洱茶乡,满街都是卖茶喝茶的店铺。姜一源花十块钱买了一个下关甲沱,又问老板有没有热水和纸杯。 老板提起电陶炉上的水壶,又拿来一个纸杯,正要去拿拆茶的茶针,却见姜一源徒手把沱茶掰成了两半。 老板目瞪口呆:“小兄弟,好手劲啊!” 沱茶压得很紧实,即使用尖头的茶针,也要耐心拆好一会儿,才能拆出些散茶。他卖茶几十年,还没见过有谁能用手掰开。 姜一源顾不上管发红发痛的手掌,急切地取下一些茶叶,放入纸杯中,将滚水冲了进去。茶水很快变成淡色的青黄。 他顾不上烫,吹了几口后就猛然喝下。 然后,他像头一次喝老曼峨一样地惊住了。 入口是浓烈的烟香,强劲的,粗犷的,不加掩饰的烟香。 他明白了。 老板嘿笑道:“小兄弟,你不会是烟瘾犯了,才来喝下关过过瘾吧?下甲的烟香啊,确实是独一家的……” 姜一源又看了一眼短信,他已经全然明白了。沈书临在回答他的话,温柔又耐心,回答他在航站楼里的提问。 他把剩下的沱茶装回盒子中,对老板说了声谢谢,离开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姜一源感觉自己踩在云朵上,浑身都虚飘飘的,简直要飞上天去。 他鸡也不喂了,地也不扫了,捡柴经常捡一上午,老吴头在林子里找到他,发现他在对着绿盒子的沱茶傻笑。 老吴头气得不行,拿着扫帚追着他满山跑:“谈恋爱就不干活了是吧?!别忘了你哭着喊着求我收你为徒的时候,答应过什么!” 姜一源嗷嗷叫着躲避抽打,喊冤道:“师父!别打了!我马上干活,马上!” “之前天天抑郁,垮起个脸装深沉,现在心情好了,就开始摆烂偷懒了是不是?”老吴头边打边骂,“你心情不好,遭罪的是我,你心情好,遭罪的还是我,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姜一源嘴里和他扯皮,实则没怎么躲,老吴头手里的扫帚基本上都抽在了他身上。他心里知道,老吴头一半是舍不得他走,一半是怨他要走,便结结实实地挨了许多下。 老吴头跑得累了,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冷哼道:“见色忘义,见色忘师!” 姜一源嘿嘿笑着,凑上去道:“师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每年春天和秋天都回来帮你做茶,保证每年过年都来看你。说话算话!要是有哪一年没来,天打雷劈!” “天爷才不稀罕管你。”老吴头嗤笑。但他听出了姜一源的诚心,脸色缓和了一些。 姜一源又再三保证,老吴头便叹了口气,往房里去了。 半个月后,姜一源坐上了回A市的飞机。 晚上,他带着吉他、红酒、玫瑰,还有两个新的小灯泡,来到了沈书临家里的庭院。 五月,院里的迎春开得正盛,大簇大簇地垂落下来,挂在玉白的栅栏上,如鲜艳的瀑布。 姜一源给两盏灯笼换了新的灯泡,一盏放在大门右侧的地面上,一盏放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上坐下,调试好琴弦,静静地等待着。 夜幕深黑,上弦月安静地躺在天边。夜来香的甜蜜香味中,一辆车缓缓驶入庭院,停在角落,沈书临从车上走下来。 姜一源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他:“哥,给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他抱着吉他,手指拨动琴弦,抒情的旋律从指尖溢出,他轻轻哼唱起来。 沈书临站在月光下,记起了这首歌。前年中秋,他们的关系渐行渐远,正在破裂的边缘,家人都睡了后,他坐在漆黑的庭院里,姜一源打电话来,唱的就是这首歌。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两人一坐一站,姜一源始终望着他,唱道,“穿越了千个万个,时间线里,人海里相依……” 沈书临想到前年中秋,一首歌的时间里,他一直握着兜里的车钥匙,却始终没有提出见面,他没有提,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有提。 此时,在微凉的晚风中,他又听到了这首歌。 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一曲唱完,姜一源把吉他放在旁边,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所有情绪都写在那双眼睛里:“哥,我等你好久。” 沈书临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为什么不进去等?” 怕指纹早已被删除,姜一源心道。他没有说出来,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沈书临一眼便看穿了那些情绪,却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拿起台阶上的红酒,暗红的酒液在瓶中流淌,倒映在他的手指上。 “每次应酬前,我都会喝你寄的葛花煮成的水。”他说,“但酒喝多后,我还是会胃疼,怎么办?” “那就别喝酒了。” 姜一源从他手里拿走红酒,沈书临并不阻止,只是微微一笑,道:“但酒和酒,也是不一样的。应酬的酒和自饮的酒不一样,面对的人不同,酒也不一样。” “千金难买我愿意。”他说。 手被握住,沈书临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加重力气,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往门廊下走去,漫不经心地道:“为什么不试一试?” 姜一源心里砰砰直跳,他看见沈书临抓着他的手,用他的食指覆在指纹识别器上。 验证成功。 门开了。姜一源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他颤抖着伸出手,凭记忆找到方位,按亮了玄关灯。 他看见了那一扇叶状的风铃,看到了客厅里那幅黄澄澄的柿子,还有墙上的塔状挂钟……一切都与上一次来时一模一样,屋里的陈设没有变过,好像他们没有分开过。 两人在旋转楼梯上亲吻,几十级的木阶那么长,好像走不到尽头,他们的唇没有分开过。 然后一同跌倒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洁白的墙壁上,那幅春色灿烂绽放,画里的玫瑰比一年多前更艳,更妩媚。 玫瑰花和红酒被带入了卧室,鲜红的花瓣散落满床,像一场深红的梦境。红酒被口腔的热度加热至滚烫,流连在两人的唇舌间,又顺着下颌滴下,流落在身体上,满室都是红酒的醇香。 只拉上了一层洁白的窗纱,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在地上铺出一道银河。 夜已很深了,好几次从天堂坠落人间,沈书临却仍保持着清醒,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这一份清醒。 他还记得一年多前的事情,那些矛盾和隔阂,他并没有忘记。 沈书临手指轻扯,系在一起的领带又紧了几分,在对方的手腕上勒出一道红痕。但他并没有心软,只是用指尖摩挲着绳结,低沉道:“告诉我,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姜一源忍着手腕上的痛感,恳求道:“哥,明天再说。” 沈书临低头望着他,声音冷淡:“这不是询问,这是命令。”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姜一源条件反射地一颤,听话地坦白:“我……我以为你只想和我玩玩,你没有正面承认过我的身份……你对旁人介绍,总是说我是你朋友的儿子……我就以为……以为你只把我当炮友……” 沈书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后来……后来我听我爸说,你对他说你喜欢男人,还有那一个百分点……”姜一源说得断断续续,“还有……你母亲和大姐家里的画,我才知道,原来……原来我想得太错了,错得太离谱。哥,我错了……” 沈书临听他说完,只道:“原来是这样。” 姜一源凑上去吻他,不住地说:“哥,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沈书临任由他亲吻着,放松了领带的绳结,唇分开时,他又说了一遍:“原来是这样。” 他俯下身,手指划过姜一源的下颌,似狎玩,似调情,语气却漫不经心:“那么,两年前,你想听我说情话,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姜一源抓住他的手指,喘息急促,追问道:“可以吗?” “我说过了,坐下来好好谈,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沈书临说,“还是说,你认为我不会?” 姜一源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薄唇,心道,怎么可能不会,他说起情话来,一定比全世界的人更动听。 沈书临却低笑了一声,眼里带着几分戏谑:“已经晚了。过时不候。” 姜一源并不气馁,他灵机一动,立刻活学活用:“哥,商量一件事儿呗。” “说来听听。” “我想听你念书,就现在。”姜一源跳下床,走到卧室南面的书柜前,随意挑了一本书,回到床上。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金边眼镜,为沈书临戴上,又把书翻到某一页,递过去,讨好地说:“哥,好不好?” 沈书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接过了那本书。 天边已微微泛白,但室内的光线仍是不足。沈书临靠在床头,指节曲起推了推镜框,目光落在书页上。 “纵然这样……”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轻声念道。 姜一源看着男人那随着说话微动的喉结,扑上去抱住他,两人侧脸相贴,温度传递。 沈书临按住他的后颈,将书拿远了些。 “我只要看你一眼你那忧郁的面容……” 姜一源吻着他的下颌线,低沉的声音通过相贴的肉和骨,在身体里传递。 “听一听你那年轻沙哑的声音……” 沈书临放下书,单手抬起男孩的脸,望着那双热烈明亮的眼睛,轻声念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仍会万般柔情翻涌。” 第 51 章 天已经大亮了, 暮春的阳光铺洒在白墙上,为墙上的玫瑰镀上了金光。 一整夜的疯狂后, 两人的身体疲惫又敏感,在被子下面依偎着,皮肤相碰,不时激起一阵电流。 沈书临困顿不已,好几次浅睡了过去,又被姜一源捣乱的手给弄醒。几次过后, 他握住那只乱动的手,稍用力捏了捏:“好了, 睡觉。” 姜一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又刚刚经历了久别重逢,正兴奋着,哪里睡得着,一双眼睛亮得跟两百瓦灯泡似的,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地说话。 “哥, 去年除夕,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他趴在沈书临耳边叨叨, “我在你家外面来回走了好多趟,看到里面的灯光, 然后十二点了,我给你打了电话。” 去年除夕, 他买了去云南的机票,带着行李箱打车去了郊区别墅,一遍一遍来回地走。 那时的他是在故意自苦,用来消解内心更深重的苦, 对那时的他来说,苦是解脱。可现在和好了,他就像走失又找回的小狗,对着主人摇尾巴撒娇,诉说分别时的苦难。 沈书临道:“手机静音了。” 姜一源高兴起来:“那你不是故意不接的?” 沈书临微阖着眼睛道:“我为什么要故意不接。” 姜一源更高兴了,但随即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他立刻警惕起来,问:“那其他人分手后打来电话,你也会接吗?” “不知道。”沈书临困得不行,伸手在他腰上拍了拍,“睡了。” 姜一源心里猫抓狗挠的,哪里肯睡,追问显得不太成熟,他便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哥,去年六月咱俩在医院遇到,我陪着你输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新的不如旧的,老的不如年轻的?你看啊,你都去医院了,现任都不陪着你,还是我这个前任最管用,是不是?哥,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沈书临睁开眼睛,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道:“我在想,你怎么黑成那样子了。” “……”姜一源郁闷地盯着他。 沈书临却又悠悠地道:“一听你说,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去海南摘椰子、捉螃蟹去了。” 姜一源:“……” 他被沈书临两句话堵住了,愣了几秒,猛地又扑上去,咬住男人的喉结,用牙齿轻轻摩擦啃噬。他凶狠又委屈:“那时你还说什么祝我前程似锦!我的心都碎了!” 沈书临捏住他的后颈,把人提溜开,望着他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么?” 姜一源挣脱他的手,凑上去蹭他的脸,低声道:“话没问题,但你那语气——像是巴不得我滚远点,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我的心哇凉哇凉的,碎成一地渣渣。” “是吗?”沈书临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挨着,两人的鼻尖相贴,眼睛在咫尺间对视。 姜一源眨了眨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沈书临微笑了一下,声音低缓:“阿源,祝你前程似锦。” 他这一次说得又低又慢,声音磁性悦耳,眼神也是温柔如水的,似乎带着数不尽的绵绵情意。姜一源脑袋嗡地一声,耳朵也麻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哥,你、你……” 沈书临却翻身躺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好了,睡觉,不许再说话。”他说完就困极似的闭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 姜一源心里痒得像是有蚂蚁在爬,他全身发热,简直像犯了热病,恨不得蹦到屋顶上去。一边兴奋,一边又满心醋意,他缺席的这一年多里,沈书临是和谁睡觉呢? 他翻来覆去,一会儿脑热,一会儿嫉妒得全身发冷。他用手肘撑着床,观察着浅眠中的人。他知道,人在半睡半醒时最容易说真话,犹豫了好久,他凑到沈书临耳边,引导似的问:“你在和谁睡觉?” 沈书临半睡半醒,被他烦得不行,忍无可忍地并起两指,在他大腿内侧纹身的位置一抓一拧。 “嗷啊啊啊啊啊啊!哥我错了,我错了!”姜一源惨叫出声,跳下床去,“我保证不说话了!” 沈书临没睁眼,声音低沉:“不睡就出去。” 姜一源抓起浴袍穿上,蹲在床边看他,一鼓作气问了出来:“哥,最后一个问题。和我做爽还是和他做爽?” 问出来之前还控制着情绪,话一说完,他发现语气已经酸得能流出汁了。他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就带着麻袋和棍子,去给那姓许的一顿闷棍。 沈书临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望着他道:“我怎么知道?” 他说完就又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 姜一源愣了愣,随即,他听明白了这句话——因为没有做过,所以不知道。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里的怪兽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细细安抚,平静了下来。 他轻轻地为男人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忍着嘴角上翘的弧度,几秒钟后放弃了,嘿嘿地笑出声来,快步往楼下走去。 这个时候,大门突然开了,一位中年大婶提着肉菜进屋来,嘴里还哼着歌。 姜一源惊了一跳,王嫂看见他也惊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两人隔着半个客厅和十几级台阶,狐疑地对视着。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同时问出声来。 王嫂把肉菜放在茶几上,爽快地说:“您是沈先生的客人吗?我是沈先生的保姆,姓王。” 姜一源松了口气,快步走下楼梯,自来熟地说:“王嫂你好啊,我不是沈先生的客人,我是沈先生的……爱人。” 他看了看茶几上的肉菜,道:“沈先生今天有点累,还在休息。王嫂你这菜买得真好啊,他就爱吃红烧梭边鱼和芹菜炒牛肉。还有秋葵,刚好他出差累着了,吃秋葵也能补补阳气。王嫂你做饭叫我啊,我给你打下手。” 王嫂还在震惊地盯着他,还没从“爱人”两个字中反应过来。 姜一源愉快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您不信啊?沈先生之前是不是有个当教授的男朋友?为什么分了您知道吗?因为那人太老了,沈先生喜欢年轻的,最喜欢的就是比他年轻十岁的,巧了,我就是。” 他又指了指客厅上那幅柿柿如意:“还不信啊?沈先生家里的每一幅画,都是我为他画的,特别是他卧室里那一幅。我要不是他的爱人,他会同意我把画挂在他家里吗?” 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快乐一直堆砌,在那句“我仍会万般柔情翻涌”后,达到了一个小高潮,更在那句“我怎么知道”后,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巅峰。他幸福得连手指都在发抖,他需要抖落出来,让幸福慢慢流出,不然他迟早会憋疯。 王嫂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看姜一源身上穿着沈先生的浴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便用带着浓厚乡音的大嗓门说:“你好,你好!原来画是你画的,我特别喜欢这幅黄柿子。” 姜一源听出了她的口音,乐得一拍手掌:“哎哟王嫂,老乡啊!我也是半个云南人!” 他望了眼茶室,炫耀似的又道:“王嫂你整理房间的时候应该发现了吧?沈先生有一整屋的普洱茶,是咱云南的特产,他这两年喝的所有茶,都是我特意给他做的。” “……”王嫂看着他,只觉得他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但她喜欢聊天,姜一源又自来熟,两人很快聊得火热。 到了中午,两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出锅了。 “我去叫沈先生起床。”姜一源在门口的帕子上擦干沾水的手,往外走去。 王嫂笑道:“哎哟,小姜你果然是沈先生的对象啊?之前许教授在的时候,从来都没进过沈先生的房间。” 姜一源心里乐得开花,越看王嫂越觉得亲切,哄人开心的话张口就来:“王嫂,改天儿我给您画张肖像画,您绝对上相得很。” 王嫂果然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上相的!” 姜一源走到楼上,推开卧室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 沈书临还在熟睡中,他睡相很好,两个小时前怎么躺的,现在仍是怎么躺。 姜一源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反复画圈。 沈书临没有醒。 姜一源凑上去,轻轻含住他的喉结,亲吻了一会儿,一路向上吻去,吻过他的脖颈、下颌,最后落在微凉的唇上,舌尖扫过唇缝。 沈书临醒了过来,睫毛缓缓掀开,露出一双带着几分睡意的眼睛。 姜一源被这惺忪又迷茫的眼神盯得心旌动摇,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语气软得不像话:“哥,中午了,吃了饭再睡。” 楼下传来声音,菜被端上了桌。 姜一源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家居服,看着沈书临穿上,又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卫生间,殷勤地往漱口杯里装满水,又挤上牙膏递过去。 沈书临有些无奈:“我自己有手。” 姜一源倚在门框上看他,想到从王嫂那里套出的话,心里一直在开花。他本来以为他需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抹去前一位的存在痕迹,但他现在知道了,沈书临压根没让前一位留下痕迹。 沈书临刷完牙,姜一源立刻接过杯子和牙刷,把洗脸帕递过去。沈书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接过了帕子。 时隔快两年,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坐在餐厅吃饭,姜一源全程嘿嘿傻乐,桌下的腿不老实,用膝盖蹭沈书临的膝盖,明目张胆地调情。 沈书临抬头看他,加重语气道:“好好吃饭。” 姜一源只好用尽全力掩饰着。不过他抬头看了眼客厅的画,想到王嫂说的那件事情,又想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心里又泛起一阵阵的醋意和酸涩。这醋意和今天的喜悦比,其实非常微不足道,但他一向非常能吃醋。很快,心里的醋坛子就洒了一缸又一缸。 沈书临没抬头,却也能感觉到频频投来的委屈目光,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望向对面的人,喊了一声:“王嫂。” “诶!”王嫂应道。 姜一源眼巴巴地盯着他。 沈书临移开目光,看向王嫂:“之前从客房取下来的那幅荔枝,挂回去吧。” 姜一源高兴得要跳起来,饭也不吃了,把凳子移过去挨着沈书临坐下,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反复摩挲:“哥,你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沈书临皱起眉,抽回手,抬起下巴朝对面示意了一下,语气含着淡淡的责备:“坐回去,吃饭。” 姜一源哪有不从的,恋恋不舍地坐回去,刚想说什么,被沈书临警告地制止了:“食不言。” 吃过饭后,姜一源拉着沈书临上楼,要泡茶给他喝。 茶室的陈设和两年前没什么不同,那幅《追冬》挂在窗边,茶桌上一幅小小的画,画的是一壶二杯,摆放的位置都没变过。 姜一源选了一种茶,跪坐在蒲垫上,轻车熟路地提壶烧水,用电子秤盘称重,又挑出茶叶里的细碎茶梗。 沈书临坐在对面,静静地看他动作。 等待水烧开的间隙,姜一源嘿嘿笑着说:“哥,你这一年多都没换过头像,是不是因为头像是我画的?” 沈书临道:“‘拍一拍’是什么?” 姜一源手一抖,茶叶差点洒到地上。刚分手那会儿,他生怕被删除,天天提心吊胆地点进沈书临的头像和朋友圈,有一次他手快点了两次,‘拍了拍’对方。 还不止一次。 有两次他半夜睡不着,跑到山脚去,一遍遍点进沈书临的朋友圈看,也是不小心拍了拍。他每回都再点两次撤回,但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沈书临又道:“还有两次是在半夜三四点。” 姜一源:“……”好吧,看来撤回没有用。 “连续快速点击头像两次,就会拍一拍。”姜一源迅速转移了话题,“哥你尝过这个茶吗?是隔壁山头的,我帮他们设计标识,他们送茶给我喝,特别好喝。我就寄给你喝。” 沈书临尝了口茶汤,赞道:“不错。” 但他没忘记刚才的话题,只是问道:“你在山上,过得怎么样?” 姜一源并没有觉得在山上的日子苦,相反,很多时候他来来回回上下山跋涉,就是为了寻苦,为了自苦。可是沈书临从对面望着他,眼神温和又关切,他就感觉自己特别苦了。 但其他的都不苦,只有这个—— “哥,去年我打电话问你,是去年的茶好喝,还是前年的茶好喝。”姜一源道,“你说前年的好喝。” 那时是凌晨,他刚刚得知沈书临有了新男友,在路上失魂落魄地走了大半夜。他坐在花坛边上问出这个问题,沈书临的回答却又扎了他一刀。 沈书临轻抿了一口茶水,浅浅望着他:“为什么前年的好喝,你不知道么?” 姜一源思索了一阵,不敢置信地坐直身体,激动得手发抖。 沈书临又道:“去年在电话里,你应该告诉我,茶是你做的。” “为什么?”姜一源问。 沈书临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语气却漫不经心:“你若是告诉我,那么我就会回答,去年的更好喝。” 姜一源的脑子里轰地一声,所有思绪全部炸飞了,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哥说起情话来,比全世界其他任何人说的,都更动听。 第 52 章 两人在茶室待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姜一源借着放茶罐, 目光飞速扫过那一整面墙的茶。 右边的圆形博古架上,摆的全是饼茶。左边的六层柜子,摆的是清一色的黑色茶罐,整齐地贴着标签。 姜一源一层层地看过去,没有找到那个生锈的小铁罐。 他怀疑自己看漏了,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遍, 他这回看得很慢,可依然没有找到。 沈书临坐在茶桌前看书, 见他站在茶柜前发呆,便问:“怎么了?” 姜一源转过身来,有些迟疑地说:“哥,你全部的茶都在这里吗?公司里是不是还放了一些?” 沈书临看了他几秒,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走吧。” “去哪?”姜一源忙跟上去。 “去找你想找的东西。”沈书临说得模棱两可。 姜一源乐得不行:“哥,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咱俩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那你不要说出来。”来到庭院, 沈书临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微笑道, “去了便知道。” 沈书临先开车去了趟沈氏。路上他给后勤主任打了电话,到沈氏楼下, 主任已经在楼下候着,手里拿着一提精美礼盒包装的茶叶, 一支礼盒装的昂贵钢笔,和一整套各种面额的纯金纪念币。 姜一源好奇地问:“哥,咱去送礼吗?” 沈书临让他抱着那堆礼物,摇上车窗, 往北边开去。他只道:“去了就知道。” 姜一源被勾得心痒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两人想的是不是同一回事。他一面希望两人心有灵犀,一面又希望沈书临猜错了,那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拉着对方诉说委屈,然后借机提出做一晚上的爱。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在西边的一栋楼前停下。 姜一源拎着那一堆礼物,跟着沈书临走入电梯间,等电梯下来的间隙,沈书临道:“我来拿一点吧。” “你拿这个。” 姜一源把钢笔礼盒递给他。精致小巧的长方形盒子,上面用深蓝色的丝带系成蝴蝶结,丝带的颜色和沈书临袖扣的颜色非常搭。 沈书临拿着钢笔盒子,又看向姜一源提着的纪念币套装和茶叶礼盒,问:“重么?” “这有什么重的。”姜一源掂了掂,“几斤都不到。在云南,我还能背着一整筐柴火上山下山呢。” 沈书临微笑地望着他:“我之前没有想到过,你这么能吃苦。” 两人乘电梯到了十二层,沈书临上去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露出林西洵惊讶的一张脸:“沈总?” 他看到姜一源,更惊讶了:“哟,小跟……小画家?!” 姜一源凑上去打招呼:“你好啊,林大哥!想不到吧,又见面了!” 林西洵听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得意。他嘴角无奈地抽了抽,忙邀请两人进屋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快进来坐。” 沈书临道:“月初出差,没赶上你孩子的满月酒,昨晚刚回来,今天就来看看你。” 林西洵招呼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又倒来热茶。他心里有些奇怪,沈书临可不像是特意来看他的人,他俩认识十几年了,从来没多少客套。 “晓玲早上带着孩子去外婆家了。”林西洵说,“留下来吃晚饭呗?刚好我买了小龙虾,处理了一半了,我做你最爱吃的香辣小龙虾。” 沈书临刚想说什么,姜一源却已经站起身来,愉快地说:“好啊好啊,我哥最喜欢吃香辣小龙虾了,林大哥,来来来,一起去厨房,我帮你处理。” 一进入厨房,姜一源就开始旁敲侧击地套话。可是和王嫂相比,林秘书的职业素养显然高多了,不该说的一句话不说,微笑着用一句“你可以直接去问沈总”挡住了大部分提问。 姜一源站在水池前,拿牙刷清洗着小龙虾身上的污垢,郁闷不已:“我就想知道他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问他他也不会老实说啊!林大哥,你跟着我哥的时间是最多的,他过得好不好?” 林西洵正在菜板上切菜,闻言道:“沈总不抽烟了,喝酒前也总会让我煮葛花,从养生这方面看,他过得挺好的。” 姜一源想起烟香浓郁的下关甲沱,喃喃道:“不抽烟也不算好,他只是换了种方式。” 林西洵见他刷完了小龙虾,便赶他出去:“好了,小画家,别在这跟我耗了。” 半个小时后,一盘色香浓郁的麻辣小龙虾出锅了,另外还有两个炒菜。林西洵对自己的拿手菜很满意,不住地往沈书临和姜一源的碗里夹小龙虾,招呼道:“快趁热吃。” 沈书临看了眼姜一源碗里的小龙虾,道:“你帮我剥吧。” 姜一源心里甜蜜得说不出话,在桌下蹭了蹭沈书临的腿,用膝盖调情。 林西洵啧啧了两声:“没看出来,你俩这么腻歪。” “那是。”姜一源得意地说。他把碗里的小龙虾剥出来放入沈书临的碗中,他自己只吃炒菜,林西洵一直不停给他们夹,竟也没发现他不吃小龙虾。 饭后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沈书临问林西洵:“之前在办公室,有一个小铁罐子的茶,你还记得吗?” 林西洵回想了一下,记起了那个生锈的小铁罐。他松了口气,终于知道沈总这一趟屈尊来他家是为了什么。他想起方才闲谈时,姜一源讲起的茶山生活,心里有几分了然。 果然,就听沈书临道:“家里男孩子做的茶,他事先也没跟我说。”他说到这里转头望着姜一源,唇边带着一丝淡笑:“今天在家没找到,急得要拆房子。” 姜一源从他提到“小铁罐子”时,就开始激动得浑身发颤。等林西洵去房间找时,他就按捺不住地扑上去,吻住沈书临的嘴唇。他满眼都是惊喜,却说不出话来,只一遍遍地叫:“哥……” 沈书临按住他的脊背,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好了。” 嘴唇分开,姜一源满脸不舍。 林西洵拿着生锈的铁罐子从房间出来,笑道:“是不是这个?我也不懂普洱茶,没有喝过,让小画家回去泡给你喝。” 又闲谈了几句,两人就告辞离开了。 在电梯里,姜一源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沈书临先是制止,见他实在是激动得难自抑,便也随他去了。两人一起倒在车的后排座位。 “哥,你怎么这么好……”姜一源一遍遍地絮叨,“你记得我对海鲜过敏,你也记得那个铁罐子。” 他跪在地上,摸索着将嘴凑了上去。 黑暗中,感受到灼热的吻一路向下,沈书临的身体略微紧绷,他伸手按住男孩的后颈,只道:“我记性很好。” 姜一源不满地磨了磨牙,加重力气。 半晌,沈书临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松开了扣紧他肩膀的手。 姜一源坐直身体,擦了擦唇角,凑上去半是恳求半是委屈地说:“哥,不是因为记性好,对不对?是因为其他的。” 沈书临坐起来,拧开一瓶水递过去,他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你想听我说什么?” “情话。”姜一源接过水漱了口,挪过去抱住他的腿,讨好地说,“哥,你说过的,想听你说情话,可以和你商量。” 沈书临道:“你先说说,铁罐子里的茶是什么?” 姜一源想起那个不眠的黑夜,他用一整夜的时间,在土屋里拼配出了这款茶。 “唔……这款茶叫,相思。”姜一源道,“用冰岛作为主茶,六分冰岛,三分老曼峨,剩下一分是十几种杂茶混合。” 他顿了顿,道:“哥,爱你是六分的甜,三分的苦,剩下一分百感交集,千头万绪。” 黑暗中,沈书临伸出手,摸了摸膝盖上趴着的脑袋,他声音温柔:“想听我说什么?” 姜一源抓住他的手,细细摩挲着掌心和手指。他改变了想法,只问:“哥,这一年多,你过得好不好?” 沈书临收拢掌心,攥住他的指尖,黑暗中的手指无声地调着情。他道:“你不是看到了么?” 姜一源沉默了。茶室里的老曼峨已经空了,他的确看到了。 他说:“哥,你食言了。” 在慈善晚会厅的阳台上,沈书临答应过他,不会在深夜,一个人喝老曼峨。 姜一源轻轻吻着沈书临的手指,闷声又说了一遍:“哥,你食言了。” 沈书临弯下腰,单手摩挲着他的侧脸,轻声道:“那怎么办呢?” “哥……”姜一源低声喊他,“以后我陪你喝老曼峨。” “以后,你还想让我喝老曼峨吗?”沈书临道。 姜一源愣了愣,笑出声来:“哎哟,脑子秀逗了,以后咱俩都不喝老曼峨了,我们喝甜的。” 沈书临微笑道:“我记性虽好,却也不会记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是在温柔地解释前面的话。 姜一源感觉脸上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他道:“哥,那个拼配的茶,应该改一下配方。” “为什么?” “六分太少了。”他道,“爱你是十分的甜。” 第 53 章 短暂的两天周末后, 沈书临又要开始忙工作上的事情。出差半个月,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 周一早上八点, 沈书临收拾好正要出门,床上的姜一源从睡梦中惊坐起,神思还恍惚着,却已经下意识道:“哥,等我,我送你去公司。”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 简洁地说:“十分钟。” 姜一源搓了把脸,以旋风般的速度换好衣服, 洗漱整理完毕。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出门。 门廊下的木台阶陈旧磨损,在茂密青草的掩映下,却别有一番风味。姜一源叼着根油条,蹲在台阶上看,发现土壤泛着紫色。又仔细看了看,那是一把零碎的紫色花瓣, 黏在了土壤中。 沈书临已经把车开了出来, 摇下车窗道:“走了。” 姜一源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这十几秒的时间他已经想起,明亮自由的318国道, 悬崖上的那片紫色花海。 早上车流拥堵,等红灯时, 姜一源把手里的豆浆递过去:“喝一口,没加糖。” 沈书临就着他的手喝了豆浆,拒绝了油条:“太腻。” 姜一源想到那一年的318国道,他们不疾不徐地开着车, 赏落日,观朝霞。路过那片紫色花海,他摘下一把紫色的花瓣送给沈书临,然后他们在车里亲吻。 那把紫色花瓣没有凋谢,而是长在了木台阶下面的泥土地中,永远都不会凋谢,近乎不朽。 他轻声道:“哥,我永远都喜欢你。” 红灯转绿,沈书临踩下油门,车子平缓驶出。这两天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已经免疫了。他道:“因为我不喜欢吃油条?” 姜一源乐得笑出声来:“啥呀,你就算爱吃鲨鱼我也一样喜欢你。” “谢谢,没有这种爱好。” 车子转了个弯,停在沈氏楼下。 “哥,下班提前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姜一源换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他现在不上课了,却不打算像以前那样整天赖在沈书临身边。他这一趟回来,还没有告诉他爸,一旦告诉,便是正式的出柜。现在正是久别重逢之时,他只想多和沈书临相处一段时间,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沈书临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隔着车窗,曲起指节蹭了蹭他的下颌:“好。” 姜一源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指尖:“一定要叫我来接你。” 沈书临微笑着应下,姜一源目送着他进入大楼,开车去了商场。 当晚沈书临回家,便发现家里变了大样——沙发垫和靠枕换了,桌布和坐垫换了,餐盘碗筷换了,杯子换了,地毯换了,最夸张的是,走廊尽头那间客房的床也换了! 姜一源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地毯那些看了这么久,审美疲劳了,也该换换了。” 他说着话,目光却飘忽,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沈书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心里一沉,正要开口教训,姜一源却又讨好地拉过他的手,道:“哥,洗完澡,一起看一部电影,好不好?” 沈书临想了想,两人重逢才刚刚几天,这个时候不便太过严厉。且再等几天,对方的错误累积到一个程度,他再来集中清算。 这几天沉浸在甜蜜中,其他的所有事情都靠后,现在他倒是想起来了,年轻男孩子好的地方非常好,坏的地方也依然很坏。 比如,这不合时宜的飞醋。 姜一源见他不语,心里忐忑,凑上去亲他的唇,又问:“哥,好不好啊?你要是不喜欢地毯的花纹,我就让王嫂换回来。” 他语气小心翼翼,十分的底气不足,像是明知道自己闯祸了,却仍希望能被包容。 沈书临的心便慢慢软了下来,他回应了这个吻,只道:“不看文艺片。” 姜一源立刻高兴起来:“好!我来选,保证是你喜欢的!” 接下来的几天,姜一源每天早上陪着沈书临去公司,下班后又开车去接他。两人去熟悉的餐厅吃饭,晚上窝在客厅看电影,偶尔小酌两杯。夜深了,纯白的纱帘飞舞,月色掩映,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无比亲密。 一天晚上,沈书临加班到很晚,姜一源打包了夜宵去找他。 已是十一点,整栋大楼只有顶层还亮着。姜一源提着打包的粥,步入大楼,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姜一源立刻绷紧身体,警觉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斌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平静下来,示意了一下手里提着的袋子:“沈总的母亲和我是同事,受她的委托,来给沈总送东西。” 他这话倒并非虚言。沈母收到了国外朋友寄的茶叶,她不喝茶,便想着今天下班给沈书临送来,但系里临时有个研讨会,一时间来不了。许斌便主动说,他今天刚好要去城西,顺路给沈总送过去。 沈母便答应了。她和许斌在学术上多有交流,在许多问题上的意见都相同,很有一种忘年交的亲切。所以即使沈书临和许斌分开后,她和许斌的关系也没有受到影响。 姜一源审视地盯着他,道:“多谢许教授了。我正要上去找他,有什么东西,不如给我来转交吧,也免得许教授上下跑。” 许斌见他出现在这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心里又惊,又有一股不甘,这时便道:“多谢同学,但沈老教授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把东西送到沈总手里。” 姜一源气得不行。沈书临的家里,他把许斌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换了一通,就为了不让他哥有再次想起这个人的机会,谁知道,这个人竟然还想跑到他哥面前去! 他当即冷冷一笑道:“许教授,我人都回来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见他吗?!” 许斌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顺路,他借机过来送茶叶,当然存着想和沈书临搭话的心思。在F国,沈书临的那番话确实很过分,可他和沈母的关系依然亲切,他觉得这是个契机。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碰上姜一源。 “同学,这是我答应了沈老教授的事情,我仍然要坚持送到。”许斌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认为,你没有资格拦着我去见沈总。” 姜一源气笑了:“我哥现在怕是不想见你。” “为什么?” 姜一源提着乌鸡枸杞粥晃了晃,满脸挑衅:“我和他久别重逢,久旱逢甘霖,干柴烈火,昨儿干了一晚上,他现在身体虚得很,打电话让我来接他。喏,我特意给他带了补气的粥来。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会想见其他人?” 他特意重重地咬了“其他人”三个字。 他又恶意地笑了笑,提高声音道:“我和他啊,天都亮了才停下,今天早上我送他来上班,他腿软得站不住,全靠我扶着上楼。现在,我又要去扶着他下楼回家,回家继续做昨天的事情。” 许斌神情奇怪地望着他。 姜一源继续道:“许教授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吧?毕竟你都没有体验过,啧啧……我和他日日夜夜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就在墙上那幅玫瑰花下面……” 许斌的神色更奇怪了,盯着他的身后。 姜一源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沈书临正站在十几步外的电梯口,平静地望着他。 太平静了。 姜一源立刻闭上嘴,他想起来了,刚才电梯叮了一下,他没有注意。 沈书临一步步走过来,神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中途,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姜一源身上。 姜一源下意识地腿打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要挨打了。 第 54 章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姜一源立刻就下定了决心:挨打可以,但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就算要挨打, 他也要把这恩爱秀到底。 于是,他迎上去,飞快地握了握沈书临的手,只虚握了一下就放开,手指故意在对方腕间调情地蹭了蹭,口中说道:“哥, 你怎么下来了?打电话叫我一声,我就上去了, 你跑一趟多累啊。” 沈书临停在他面前,平静地望着他,伸出一只手来。 姜一源看着那只手向自己脸上伸来,颤了颤,可怜兮兮地望向对方,用眼神示意:能不能不要拧耳朵? 那只手却没有停留,继续往后面伸去。 然后停在后颈处, 轻轻捏了捏。 预想中的责备和挨打没有到来, 姜一源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沈书临却已经收回了手,往许斌面前走去。 “许教授, 多谢你特意跑一趟。”沈书临接过茶叶,道, “天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一辆商务车已经停在了路边,车牌是七字头的全数字。司机熄火下车, 拉开后排车门,恭敬地等待着。 姜一源见两人站得近,立刻靠上去,站在沈书临身边,用手指勾了勾对方的袖子。 沈书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姜一源认出来了,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顺路而已。”许斌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原本准备要说的话便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笑,“令堂和我是同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 他又道:“我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感谢沈总的帮助。” 沈书临微笑道:“举手之劳。” 这是个收尾句,许斌不能厚着脸皮再说下去,匆忙地冲两人一点头,便走向商务车。司机等他坐入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子开走前,许斌又望了一眼大楼的方向——两人正在等电梯,电梯门开了,姜一源伸手去拉沈书临的手,沈书临没握紧,却也没放开,更没有像当初在电影院一样猛地抽回。 不是说突然的肢体接触会有条件反射么?许斌自嘲地笑了笑,收回目光。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电梯里,姜一源讨好地问:“哥,事情忙完了吗?” “还有一会儿。”沈书临抬起手臂看腕表,两人松松拉在一起的手便散开了。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顶楼。 姜一源左手提着打包的粥,右手提着从沈书临手里接过的茶叶,跟在男人身后,进入了办公室。 一片沉默。 姜一源压根儿不敢坐,只站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的责骂。 沈书临却根本没看他,只打开打包盒,道:“粥快凉了。” 姜一源立刻过去,把两份粥和两碟小菜摆出来。沈书临便慢吞吞地开始喝粥,一句也没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姜一源急得抓耳挠腮,也不敢坐,只直挺挺地站着,端着粥碗喝。他不知道沈书临在想什么,却也不敢问,心里七上八下,这顿饭吃得像是断头饭。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沈书临终于放下了筷子。姜一源一直暗中瞅着他,见状立刻狗腿地凑上去,把桌面收拾整齐,装好的剩菜放入门口的垃圾桶。 沈书临没看他,只拉开书桌的抽屉,翻找着东西。听到脚步声停在身边,他往旁边一指:“坐。” 姜一源听话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压根不敢坐实了,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沈书临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一根檀香木的戒尺,“手伸出来。” 姜一源震惊地望着那根戒尺,一尺长的尺身,上面布满了极小的刻字,尺尾缀着暗红色的丝络。 两人坐得很近,膝盖相贴,姜一源望着那根戒尺,以及对方握着戒尺的手,身心同时骚动起来。 手腕被握住,温度透过皮肤传递。深夜,无人的办公室,领带,戒尺…… 但很快,他的幻想烟消云散了。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他手心,留下“啪!”的一声,和一道红痕。 “啊!”姜一源嘶了一声,“哥哥哥哥哥!你来真的啊!” 沈书临冷笑了一声,又重重地打了一下。 一共打了四下,沈书临放开了他的手:“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姜一源揉了揉被打红的手心,态度端正地回答:“不该对那个姓许的……对许教授说那些话。” 沈书临道:“不准说粗俗的话,我有没有教过你?你还记得你刚才说了一堆什么吗?” 姜一源当然记得,他对着许斌大肆渲染了一番“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他闷声道:“记得。我错了。” 沈书临又道:“还有其他的么。” “不该不经你的同意,就换了家里的餐具、地毯、坐垫,还有床。”姜一源道。 沈书临道:“是么?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姜一源瞅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很平静,不像是要发大火的样子,便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膝盖:“哥,我就是……太嫉妒了。” 沈书临根本不理他这句话,又问:“还有么?” “啊?还有什么?” “想想你挨了几下。” 挨了四下,现在才说出了两件做错的事,也就是说,还差两件。 姜一源郁闷地盯着他:“哥,哪里还有啊,我这么听你的话。” 沈书临不为所动,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淡淡道:“好好想想。” 他说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的黑色皮夹上点了点。 姜一源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不该……拿你的卡。” 他说完,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怎么发现卡不在了的?!趁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去过Echo?为什么要去??” 沈书临皱起眉,拿起戒尺在桌面敲了敲:“现在是我在问你。” 姜一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无声地败下阵来,郁闷地说:“我错了,不该擅自拿你的卡。” 沈书临道:“第四条。” 姜一源想了一会儿,叫苦道:“哥,给点提示呗。” 沈书临望着他,道:“三月底在F国的时候,许教授告诉我,去年夏天你离开A市前,跑去威胁他,警告他。有没有这回事?” 姜一源满脸不甘:“我那不叫威胁他!我只是……” “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沈书临打断他,目光冷沉。 对视了一会儿,姜一源不情不愿地承认了:“有。” “半个小时前,你再次对着他出言不逊,话语粗俗,行为幼稚。”沈书临道。 姜一源这下是真有点委屈了:“哥,他跑到你面前告黑状,你就完全听信他吗?再说了,是他自己行为不端在前,他还把你送他的画卖掉,这不就是为了你的钱吗?” 沈书临问:“你觉得我惩罚你,是因为你对他出言不逊?” “不然呢?” “我接下来的话,你听清楚了。”沈书临看着他,声音沉而和缓,“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永远不要牵扯到第三个人。你认为他另有所图,你不想让我和他再有联系,你嫉妒,这些都没有关系。但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你应该直接对我诉说情绪,而不是去找外人发泄。懂了吗?” 他懂了。上一秒满心委屈,下一秒绝处逢生。这番话太熨帖了,一边是“你和我”,一边是“外人”,亲疏明了。 “哥,我错了,保证没有下次。”姜一源态度诚恳。 沈书临望着他不语。 姜一源立刻又道:“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擅自拿你的东西。不经你的同意,绝不随意换家里的物品。绝不再说粗俗的话语。最后,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透露我们亲密的细节!” 沈书临见他算是诚恳,便也不计较最后一条的胡言乱语,只道:“抽屉里有药膏。我这边还需要大概一个小时。” 姜一源狗腿地把那一叠文件抱到他面前,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戒尺,问:“哥,这玩意儿啥时候买的?” 沈书临翻开一份文件,道:“你把床换了的那天。” 姜一源抖了抖,原来沈书临早就在这等着他犯错。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问出口,正要抬腿往茶室走去,一句话却传入他耳中。 “我已经告诉过我母亲,以后不会再让许教授代送东西。”沈书临握着钢笔写字,并没有抬头,“Echo的钻卡,是偶然发现不见的。” 姜一源默默地看着他,简直想冲上去一顿狂亲。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按捺住,只道:“哥,等你处理完,我泡茶给你喝。” 沈书临道:“好。” 姜一源去到左边的茶室,这个茶室比家里的要小很多,但茶具和茶叶都很齐全。他选了一款饼茶,又将茶具清洗好,等待着。 一个小时后,沈书临处理完文件,喝到了一杯清甜解渴、韵味十足的清茶。 “哥。”姜一源想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你的妈妈和姐姐,不喜欢我怎么办?” 许斌是沈书临的大姐介绍给他的,即使分手后,沈母也依然和许斌关系亲切。姜一源觉得,和自己相比,沈家应该会更喜欢身为哲学教授的许斌。 沈书临喝完了茶水,放下杯子,只道:“这不是问题。” 他语气沉稳从容,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游刃有余。 姜一源想追问,对上沈书临的目光时,他却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不管喜不喜欢,都不重要,因为沈书临的母亲和姐姐会尊重他的选择。更是因为——沈书临刚刚才教过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他甜蜜得心神乱颤,又斟了一泡茶,双手捧着递给沈书临:“哥,再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沈书临接过茶,道:“说来听听。” “以后许教授如果给你打电话来,或者发消息来,你能不能别回复他?”姜一源道,“嗯,或者,咱直接把他拉黑了,好不好,哥?” 沈书临嗤笑了一声,凝神望着他:“你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飞醋吃?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姜一源恳求道:“哥,求你了。去年咱分手后,除夕夜我给你打电话,你说你不是故意不接的。如果以后他也给你打电话呢?就拉黑了吧,好不好?” 沈书临端着茶慢慢喝着,点评了一句:“幼稚。” “好不好啊,哥。”姜一源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反复哀求,“求你了。你看到我在对你摇尾巴了吗?哥,我在对你摇尾巴,你就答应我吧……” 第 55 章 姜一源一边哀求着, 一边拉住沈书临的手,十指交扣, 不断摩挲调情。满脸可怜,大有对方不答应他就上吊的趋势。 沈书临简直要被他逗得发笑了,嘴边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很快又按捺下去。他把手机解锁后递过去:“那你自己删吧。” 姜一源不敢置信,而后又欣喜若狂。他接过手机后,在通讯录和微信里翻了好几遍, 却没有找到许斌的存在。 他问:“哥,你早都删了啊?” 沈书临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闻言道:“不记得了。可能是秘书删的吧。” 姜一源乐了:“秘书怎么会删?就算是秘书删的,你不说,他也不会删啊。” “回家了。”沈书临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走吗?” 回家的路上姜一源开车,他仍处在兴奋之中,喋喋不休地絮叨。 “哥, 在F国的时候你又遇到他了?他就是那个时候告我黑状的?我想起来了, 画展上你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是不是他死皮赖脸地追着你到了F国?” “哎真烦啊,要不是他, 我本来可以在画展上多和你说说话的……” “对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惊讶?想不到吧, 你喝的茶都是我做的,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还花钱买画呢,你只要说一句,想要多少我都给你画。” 沈书临双手环胸靠着椅背, 被他吵得耳朵嗡嗡嗡直叫,沉声道:“好好开车。”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姜一源伸手搭在沈书临的大腿上,调情地捏了捏:“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沈书临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正要说什么,对上那双眼睛,想说的话便顿在喉口。 你接受了年轻男孩子的热情和浪漫,那么,你也要接受他的聒噪和缠人。 沈书临轻叹了一口气,唇角却已经有了一丝笑意,他用手指抚过对方掌心的红痕,问:“疼么?” “不疼啊。”姜一源抓住他的手指,语带嘚瑟,“哥,你不忍心用力抽我,对不对?” 太嘚瑟了,沈书临心道,还是不能太惯着,不然迟早得尾巴翘上天去。 却听姜一源又道:“哥,我真的知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沈书临看了看他的手指,揉捻茶叶时弄出的细碎划痕已经愈合,只留下些微的痕迹。他问:“今年还要去做秋茶么?” “要啊,我答应了师父,每年春秋两季要去做茶,每年过年去看他。”姜一源道,“老吴头挺孤独的,儿女都在国外,过年也是孤零零的,挺不容易。” 他说着,转头去看,却依然是红灯,不由得奇道:“这红灯怎么这么久?” 沈书临道:“刚才绿过,又变红了。” “你咋不提醒我啊。”姜一源纳闷。 沈书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回方向盘上,只道:“好了,看路吧。” 姜一源咂摸出一点滋味来,心里甜得发齁。好在夜已深,他们在红灯前温言调情时,身后并没有其他车辆。 绿灯亮起,车子平缓地驶出去,渐渐看不见踪影。 到家后已是凌晨,两人洗完澡后,姜一源拉着沈书临,要睡走廊尽头那间客房。他仗着刚刚挨了通打,又得到了温柔纵容,越发的见杆就爬,得寸进尺。 出乎意料的,沈书临没有斥责他多事,而是让他来到储物间,示意他拿起角落的一幅画。 “把这幅挂上去吧。”沈书临道。 画中是一弯上弦月,一望无际的马路和草地,黑色轿车停在路中间,一只握着烟的手从车窗伸了出来。 当晚,他们在那幅画下面缠绵,透过窗户看出去,天上有一弯和画中如出一辙的上弦月。 事后两人依偎在一起,沈书临习惯性地去摸床头,却摸了个空。姜一源注意到他的动作,问:“哥,要抽烟吗?” 沈书临道:“去拿吧,在客厅的柜子里。” 自去年除夕,他看到那幅《初一》后,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他只要拿起烟,就会想起那幅画,想起画中拿着烟的两只手。他用烟香浓郁却粗劣的下关甲沱代替香烟,每次泡两倍的茶叶,直到喉口满是烟味。 姜一源下楼拿来香烟,两人靠在一起,一人一口地抽完了一整根烟,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姜一源拉着沈书临睡遍了家里每一个房间,甚至连沙发和阳台都不放过。 沈书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夜里便打趣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占地盘么?” 姜一源理直气壮:“为了消除其他人留下的痕迹。”他感觉自己能化身小狗,在房子的各个地方留下味道,宣示主权。 八月底的时候,老吴头打来了电话,催姜一源回去做茶。电话里的声音响如洪钟,喊道:“马上到采茶季了,赶快回来!来晚一天,仔细你的腿!” 电话那头有不少摩托车的轰鸣声,姜一源便知道,老吴头是下了山,在山脚的杂货店给他打的电话。 他应下,对老吴头保证,采茶之前一定回去。老吴头在那头又强调了几遍,说了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让他不可忘本,最后又说了句:“老黄狗天天趴在门前往山下看呢。” 姜一源心里一酸,电话挂断后便订了后天的机票。 去云南前,他回了趟家。饭桌上父子俩喝了些酒,便开始推心置腹起来。 姜一源终于向他爸坦白了这两年的经历,说起茶山上的生活,起早贪黑,手作茶叶。又说起一辈子扎根在茶山的老吴头,在鸡叫和狗叫中过的去年新年。他打开手机里的照片,一应的山间景色、采茶做茶。 姜猛龙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听得连连点头:“你师父收留你,还教给你做茶的技艺,他一个人在山上也孤独,你早点回去帮他做茶,也是应该的。” 姜一源又讲起在F国的画展,最后他拿出亲手做的明前茶,道:“爸,你空了尝尝,今年四月做的,茶质很好的春茶。” 接过茶叶盒,姜猛龙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无事献殷勤,一定有诈。 果然,姜一源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道:“爸,去年夏天我跟你说过,我失恋了。现在,我和他又和好了。”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喜欢男人,不会改了。等我做完秋茶回来,我再把他介绍给你。” 姜猛龙拿着茶叶盒,仿佛拿着个烫手山芋。儿子大老远地给他带茶回来,又哥俩好地和他平心静气聊了这么久,父子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了。但这样就想让他答应?门儿都没有! 他看着手里的茶叶盒,感觉自己被这玩意儿道德绑架了。 姜一源见状,走过去拥抱了一下,道:“谢谢,爸。” 姜猛龙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给背过气去,他从喉咙里冷硬地挤出来一句:“等你回来再说!” 第二天下午,姜一源往书包里装了换洗衣服、手机充电器和身份证,拎着书包正要去机场,却听见沈书临接了个电话。 他停下脚步:“你晚上有饭局?” 沈书临放下手机,道:“一个私人局。” 姜一源立刻把书包放下:“那我要去接你。” “有司机。”沈书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耽误了飞机。” 姜一源不干了,坚持道:“怎么不是大事?等饭局结束,我送你回家,我再去机场。改签就行了,这个才不是大事。” 他还记得前年这个时候,他在餐厅对面的咖啡馆一直等待,街对面的黑色保时捷却扬长而去,载走了他等了一夜的人。他不想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姜一源已经在手机上办理了改签,得意地冲对面晃了晃手机。 沈书临放下手里的钢笔,道:“那你到那边,已经是凌晨了,山路不好走。” 姜一源在他身边坐下:“这有什么,那些山路我熟悉得很,再说了,以前半夜睡不着,就经常……” 他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猛地打住,沈书临却已经审视地望着他,目光凌厉。 “……经常爬到门口的树上去。真没事儿,哥,我眼睛好,看得清路。”姜一源迅速掩盖过去,又道,“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去接你,是分内之事,我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嘛?” 沈书临望入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坚持,便道:“好。” 当晚,餐厅二楼的靠街包间,沈书临和国外回来的朋友喝着酒聊着天,视线偶尔落在对街的咖啡馆。咖啡馆灯光昏黄,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玩手机的小年轻。 旧友是在国外念书时的同学,这次回国是为了探亲。两人聊起念书时的旧事和旧人,都喝得多了些。 沈书临应酬过无数场酒局,永远都控制着量,保持着清醒。可今天或许是老友相逢,太过愉快,他罕见地过了量。走出饭店,迎面一阵凉风,他觉得自己微醺了。 司机早已开着商务车过来,在路边等候。 对面咖啡馆里的姜一源看到人从餐厅出来,立刻跑了过来,眼神询问地望向沈书临。 “没事。”沈书临道,“飞机能赶上么?” 姜一源道:“能。我先送你回家。” 朋友笑着问:“是你的秘书吗?小伙子真敬业啊,这么晚还加班。” 姜一源闻言,立刻期待地望向沈书临,急得眼里冒火花。 沈书临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微笑地说:“不是秘书,是我对象。” 他又对朋友道:“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司机恭敬地拉开副驾车门,让朋友坐了进去。 姜一源心里甜得冒泡,也不顾是在大街上,就凑上去吻住了那沾满酒香的嘴唇,沈书临稍微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好了。” “哥,怎么不是你一个朋友的儿子了?”姜一源嘿嘿笑着问。 司机已经坐在驾驶位等待着,沈书临慢吞吞地说:“有些醉了,你不扶我么?” 姜一源立刻拉开后座车门,扶着他的手肘让他坐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车门,开门进来挨着他坐下。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朋友和司机是老乡,已经在前排唠嗑起来,后排却是一阵暧昧的寂静。 姜一源凑上去,把沈书临的领带结弄正,又帮他解了两颗衬衫扣子,低声问:“哥,热不热?” 沈书临靠着椅背,微阖着眼睛,摇了摇头。 姜一源凑得更近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真醉了啊?” 沈书临慢慢睁开眼睛,没说话,在昏暗的车内,眼神比平日更显三分直白。姜一源忍不住,凑上去和他嘴唇相贴。 酒香弥漫在唇齿间,两人的身体紧贴,喘息渐盛。吻从唇角滑到下颌,又落在滚动的喉结,沈书临轻轻嘶了一声,按住姜一源的肩膀,低头咬着他的耳骨道:“好了。” 前排的朋友想起了什么似的:“哎,老沈,话说……” 他正要回头,司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先生,是两个路口后右拐,对吗?” “啊,不对,前面左拐,然后右拐。” 这么一打岔,朋友便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又和司机唠起嗑来。 后座,姜一源被制止后,也不敢再有更过分的行为,只是贴在沈书临的耳边,一边吻着他的下颌线,一边含糊地问道:“想喝什么茶?我去摘鲜叶给你做。” 沈书临不时回应他一个吻,两人贴得极近,耳鬓厮磨,说话声音低而黏糊。 “都可以。” 姜一源和他鼻尖相贴,眼睛在咫尺间对视:“都可以是什么意思?说一个最想喝的,我去亲手做出来,寄给你喝。再远的山头都没关系。” 沈书临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慢慢地微笑起来:“茶重要么?你说过,做茶的过程,是把阳光和云雾揉捻进去的过程,每一次的揉捻都会进入茶叶。茶是真心,重要的,便不是茶。” 姜一源默默地听他说完,笑了起来:“没醉嘛,这么清醒。” 沈书临揉了揉额角,闭眼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姜一源挨紧他:“靠着我啊,哥。” 他伸手一揽,让沈书临靠在他肩膀上。沈书临可能是酒劲上来了,闭着眼睛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起来。姜一源感受着喷洒在自己颈侧的清浅呼吸,拉过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司机先把李先生送到,又送沈书临回家。 下车时,沈书临身体微微一晃,扶住车门,却已经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真醉了啊,哥。”姜一源扶着他往屋里走,开门后按亮玄关灯,嘴里不停唠叨,“一开始你还不要我去接!说定了啊,以后每一次我都要去接你,不许拒绝。我是你的对象,你要学会依赖我。” 沈书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我没事,你别误了飞机。” “不会。” 姜一源扶他上床躺着,又冲来一杯热蜂蜜水,看着他喝下,才起身准备离开:“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书临道:“下飞机,记得报平安。” 姜一源应下,关上卧室的灯,拿起沙发上的书包,离开了。 他去云南的第二天,沈书临和姜猛龙约了饭局。 这样的饭局常有,也只是唠唠嗑,聊些生意上和生活上的趣事。结账时,沈书临拿出皮夹,或许是不小心,抽出会员卡的同时,一个小金片被带得掉了出来。 小金片是圆形的,用铁线篆刻着“福”字。 姜猛龙看到那个小金片,有点眼熟。半晌后他想起了,他也有一个差不多的,是姜一源去年送给他的,说是在寺庙求的护身符。 他的那个护身符和眼前这个,除了刻字不同,其他的一模一样。 一个想法涌上脑海,姜猛龙惊愕地望过去。 沈书临却已经弯下腰,捡起那个小金片,不紧不慢地冲他一笑:“老哥,走吧。” 第 56 章 沈书临已经捡起小金片, 向外走去,姜猛龙却还站在原地, 兀自惊愕着,那个猜测太出乎意料,他怀疑自己是脑子坏了。 他想起前年那一个百分点的让利,想起沈书临莫名地对他说喜欢男人。对了,他儿子三番五次地从他这里打听沈书临的消息,当时他觉得奇怪, 可若是眼下这个猜测成立,那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走在前面的沈书临转过身, 略为疑惑地道:“老哥?” 他神情从容,一派光风霁月。 姜猛龙摇了摇头,把那个猜测晃了出去。仅凭一个相同款式的小金片,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太过武断。 当然,晚上一回家,他立刻拨了姜一源的电话, 却始终没有接通。想到儿子在深山老林里联系不上, 他的猜测无从验证, 简直是有气无处撒,憋得大骂三声。 九月的一个周末, 家庭聚餐时,沈母问起了沈书临的感情生活。当母亲的都有直觉, 听到沈书临说和之前那个男孩子复合了,她一点也不惊讶。 饭后沈母和沈书临单独谈话,她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沈书临也同她谈起那个男孩。但那时, 他是犹疑又无奈的,话语间夹杂着淡淡的叹息。似乎两人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于是,沈母微笑着问道:“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么?” 沈书临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两年前,他们谁都不肯吐露真心,不肯示弱,不肯放下尊严,不肯将问题摆在台面上,一起寻求解决办法。 是人就有个性,两人相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他性格强势,喜欢掌控一切,姜一源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哥,你能不能稍微依赖我一点?”而在他看来,姜一源有时太过幼稚和急躁,总是吃不合时宜的飞醋,或者缠着他讨要轻飘飘的情话。 矛盾是会有的。可有了那根戒尺,有了分别两年的苦楚,他们都和过去不同了。 沈书临回答她:“问题一直都会在,但我和他都在尽力解决。” 这话说得平淡却真心,他的神情也从容安定,沈母便知,两年前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 她道:“妈还是那句话,你们有年龄差距,你经历过的他还没有经历,他经历的你可能已经忘记,人和人相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我和你爸过了一辈子,还不是天天吵架。” 她顿了顿,微笑着又道:“但只要心是在一起的,再怎么吵,也吵不散。” 听到她提起沈父,沈书临温言安慰了几句,最后道:“妈,我知道的,谢谢您。” 沈母说:“等有空,把他带来吃个饭吧。” 和沈母谈完后,大姐自然也来问他,问是什么时候复合的。 沈书临道:“三月在F国遇见了,他捧了一盏茶给我。” “一边是有目的地追去,一边是不期而遇,感情这事,果然还是要看缘分。”沈书琴显然也知道了许斌追去F国的事情,便打趣了一句。 从她嘴里听到缘分二字,沈书临有点惊讶,笑道:“姐,你怎么也信缘分了。” 沈书琴了解他,知道他分手后最是利落,从不会吃回头草,这时便有些好奇地问:“你们经历过什么,竟然能让你愿意去试第二次。” “在318上飚过车。”沈书临笑笑,“在山路上骑过野摩托,还在凌晨吃过馄饨摊上的霸王餐。” 沈书琴看着他的笑容。小时候在学校考了第一名,拿着红奖状回家时,弟弟的脸上就是这样的笑容,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喜欢飙车?”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她以为年过三十后,沈书临喜欢的会是成熟稳重的同龄人,生活按部就班,力求安定,所以她介绍了许斌。但原来,他喜欢在狭窄的国道上飙车。 “平时是不飙车的,自驾的时候也很少飙车。”沈书临怕她训斥,面不改色地说。 见他扯谎,沈书琴笑得更开怀了,露出脸颊上的梨涡:“你怕我做什么?你既已决定安定下来,自有别人来管你。” 她平日很少笑,更鲜少笑得这么开怀。沈书临看着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姐弟一起无忧无虑地打闹。 他也笑了。 沈书琴又道:“但他应该不会管你,他会和你一起飙车,对吗?” 沈书临说:“他比我飙得更野。” 姐弟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同笑出声来。 九月中旬的时候,沈书临开始每天都收到快递。 王嫂把快递放在门廊下面的小柜子上面,沈书临每天傍晚开车回家,一眼就能看到。 今天晚上,风吹过门廊下面的风铃,在悠扬清脆的声音中,沈书临拆开快递。 一份茶叶,一张纸条,一把香味浓郁的金黄桂花。 每天的茶都是不同山头的,都是叶底干净漂亮的谷花茶。每天的纸条上都写着不同的话,今天的是——中秋谁与共孤光。 沈书临轻笑着摇了摇头,之前的纸条上都写着暧昧肉麻的情话,今天却来了这么一句凄凉的诗,也不知道对方在网上搜了多久才搜到。 他把那一捧鲜桂花倒在手心,凑到鼻尖闻了闻,香味浓郁又甜蜜,沁人心脾。主卧的阳台花架上摆了许多盆花,沈书临便把桂花洒在花盆中,黑色的泥土点缀上了星点的金黄。 不只有桂花,随着信一同寄来的,有时是芙蓉花,有时是纯白的茉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甚至有时候,是一片形状漂亮的树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书临往加冰的玻璃杯里倒了些红酒,刚端着酒杯来到阳台,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姜一源的声音:“哥,中秋快乐!” 沈书临撑着栏杆,抬眼望着天边的满月,轻啜了一口红酒,道:“你也快乐。” “茶收到了吗?”姜一源语气愉快地说,“今年夏秋雨水多,茶质没有往年好,我去其他各个山头跑了一趟,选的是茶质较好的品种,应该还不错。你尝过了没有,好不好喝?” 沈书临看着杯壁上的深红酒液,慢吞吞地道:“你不泡给我喝么?” “泡啊,当然泡。”姜一源想起了一茬,兴奋地道,“我现在技术可纯熟了,老吴头之前说什么一开始见山是山,最后见山仍是山,我还当他是在瞎扯呢。但现在,我就是见山仍是山,泡茶技术炉火纯青。” 沈书临慢慢饮着红酒,在夜风中,听他讲着山上的趣事。 他说到今年秋天茶客格外的多,老吴头院子里的鸡都炖来吃光了,他就去山下买了许多小鸡仔,从小养起。Martin又来了一趟,买下了他的一些画,还有一些茶客从其他山头慕名而来,也为了买他的画。 “当然了,我最喜欢的画还留着,是要送给你的。”姜一源说。 沈书临静静地听他讲,不时问一两句。 从姜一源离开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两人每晚都会通话。有时他做茶忙得晚了,电话会晚来,但无论多晚,他总会挑着灯笼下山,到有信号的地方,打来电话。 沈书临知道他每晚会打来,总是倒上半杯红酒,喝完之前,电话总会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好了。”沈书临道,“夜里山路不好走,早些回去休息。” 姜一源听话地说:“好,哥,你也早点休息,记得睡前给我发晚安。” 沈书临应下,他的视线向下,落在庭院的角落,那里有几株移植来的寒兰。 他便道:“院子里的兰花快开了。” 姜一源了然:“是我走之前,王嫂种的那几株寒兰吗?天儿越发凉了,是快开了。” 沈书临道:“寒兰开花的样子,画下来,该是很好看的。” 姜一源满口应着,却突然一愣,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听着对面的清浅呼吸声。 他听懂了这句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一字不谈情,却比世间的所有情话都更动听。姜一源顿时觉得,他从网上抄下来的那些句子都逊爆了,沈书临看到那些纸条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会怎么笑他。 他压抑住满心喜悦和激动,道:“哥,这边就快结束了,最多一个星期,最快三四天,我和老吴头把茶全部做完,我立刻就回来。我给你带最好喝的茶,每天泡茶给你喝。” 电话挂断后,姜一源在漆黑的山路上站了一会儿,明白了什么叫归心似箭。他往山上走去,走出一里地才发现忘了拿灯笼,又转身往回走,提溜起地上的竹灯笼。 他眼神很好,山路又无比熟悉,本来不需要灯笼。可就算是多余,他也要拿着灯笼。 今年四月之前,灯笼是丢失的爱情,是痛苦的记忆。四月之后,灯笼变成了照亮夜路的萤火虫,变成了山路上的拥吻和情话。 无数个山间日月,他在这条山路上自苦自虐,此时圆月当空,他提着灯笼,从未觉得脚步如此轻快。 从前年的正月初一到今年的清明,茶山是他的避难所,他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暇关照四周。这大半个月里,他第一次认真感受了这片山林。 无声的皓月下,有金秋桂子,有野花成丛,更有风林凉爽,万物可亲可爱。 接下来的几天,姜一源几乎不睡觉,日日夜夜都在做茶。他虽然盼着早点回去A市,但做茶时一点也不急,像过去一样耐心扎实。茶是真心,是匠心,是落叶的根,他永远不会玷污茶叶。 在山里住的最后一晚,姜一源披着月色和鸟鸣,跑下山,坐在林间的木头桩上,给沈书临打了电话,告诉他明天傍晚到家。 沈书临应下,又道:“那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在松涛园,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然后直接送你过去。” 姜一源听到松涛园便兴奋了。对方后面还说了几句话,他完全没听见,只嘿嘿笑着道:“哥,你还记得松涛园啊?咱们第二次偶遇就在顶层包厢,记得不?我爸中途去接电话,我第一次给你点了烟,还记不记得啊?” 沈书临笑了下,道:“我倒是记得,你开红酒挺娴熟。” “那可不。”姜一源得意道,“明天回去,晚上咱俩小喝两杯。” 第二天,姜一源下了飞机,司机已经在出口等候。 到了松涛园顶层,透过虚掩着的包厢门,姜一源眼尖地看到,角落的衣帽架上挂着熟悉的西装。 二十多天的分别让他激动难抑,加快脚步走过去,边推门边道:“哎哟,哥啊,大宝贝儿,想死我了,先抱一下,亲一……” 他猛地打住,见鬼似的睁大眼睛,惊愕地瞪着面前的人。 姜猛龙和他一样见鬼,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认识似的盯着他。 姜一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他和沈书临通电话时,对方告诉了他,今天和他爸一起吃顿饭。可是他一听到松涛园,便选择性地忽视了后面的话。 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沈书临走了出来。两人齐齐地望向他。 沈书临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和姜一源的眼神一接触,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本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他从容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书包放下,先吃饭。” 一旁的姜猛龙终于回过神来,他瞪着眼睛问姜一源:“你叫谁大宝贝儿呢?” 终章 “你叫谁大宝贝儿呢?” 话一问出来, 姜猛龙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这屋里就三个人,儿子当然不可能是在叫他, 那只能是在叫沈书临。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似乎是不经意间掉出来的小金片护身符,合同上的一个百分点,还有那次饭桌上的欲言又止。 从看到那个小金片起,姜猛龙的思绪就没停过,他一面告诉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另一面, 潜意识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昨天沈书临打电话约这一顿饭,他心里其实已经明了。但人总是要眼见为实。 姜一源经过刚才的震惊, 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大大方方地拉过沈书临的手,道:“大宝贝儿当然是叫我男朋友啊,爸,我之前说,等我从云南回来,就把他介绍给你。但你们也挺熟的,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正说着, 门被推开, 两个服务员过来上菜, 一桌子丰盛珍馐摆上桌后,包间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人。 沈书临轻轻捏了捏姜一源的肩膀, 以示安抚,然后他望向姜猛龙, 出声打破了沉默:“老哥,先吃饭吧。” 他又道:“阿源,去给你爸倒酒。” 他态度从容不迫,拉开椅子坐下。 姜一源立刻应道:“好嘞!” 今天的酒是白酒, 姜一源倒了一个满满的分酒器,放到姜猛龙面前。 姜猛龙见他这么听话,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像是不认识一样。 沈书临对着旁边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说:“姜老哥,请坐,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聊。” 姜猛龙的目光来回地在两人脸上打转,憋了满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拉开椅子,闷声坐下。 姜一源又给沈书临倒上酒,还贴心地把分酒器中的酒倒入小酒杯中。 看着他的动作,姜猛龙终于说话了,骂道:“兔崽子,你不给我倒?” “别急啊,爸,这不来了吗。”姜一源拿起分酒器,又给他倒上,倒了满满的一杯,差点就要溢出来。 姜猛龙找到个口子发泄,横眉道:“你给我倒这么多,给你沈哥就只倒小半杯,你是看不起他呢,还是太看得起我?” “不把你灌醉,怎么降低难度。”姜一源小声嘀咕。 “什么?”姜猛龙没听清,瞪着他道。 “我说,您是老酒鬼了,本来每顿都要来二两,多喝点怎么了。”姜一源说,“我哥平时又不怎么喝酒,怎么能和你比。” 姜猛龙气笑了,差点没指着他的鼻子骂逆子。 沈书临道:“好了,坐下吃饭。” 姜一源听话地坐下。姜猛龙想起平日里父子俩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从小到大骂不服打不服,但此时这逆子在沈书临面前竟然这么乖顺,他更是心梗。 沈书临拿起分酒器,把杯中酒满上,冲着姜猛龙一举,微笑道:“老哥,第一杯敬你,感谢这么多年的照拂。” 姜猛龙端起酒杯,闷不做声地喝掉酒。 “爸,尝尝这个,你喜欢的菜。”姜一源转动转盘,把红烧干贝转过去。 姜猛龙看他一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沉默地夹了一筷子。 沈书临开始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他态度闲适从容,语言幽默诙谐,很快将姜猛龙带了进去,两人谈了几个项目,气氛渐渐融洽。 谈得投入,要不是逆子还坐在旁边,姜猛龙都要觉得这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饭局了。特别是姜一源来给他添酒时,那股憋闷的感觉又来了。 沈书临倒满酒杯,提了第二杯酒:“老哥,我和令郎的事情,前年本来想告诉你,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来。总归是瞒了你这么久,很抱歉。” 姜猛龙终于忍不住,他放下酒杯,长叹了一口气:“沈老弟,这是啥时候的事情啊?前年到现在这么久,我是一点也不知情!” 姜一源趁机又转了道菜过去:“爸,别急,吃这个陈皮鸡丁,降降火。” 趁着倒酒,他又对姜猛龙低声说:“爸,毕业典礼那天,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别忘了。” 那天他说:“爸,以后你要是知道了我曾经和谁交往,希望你把所有的火往我身上发,而不是对他。” 姜猛龙自然记得,当然,当时他嘴上答应,内心想的却是要同时打断两人的腿。现在真相水落石出,他当然不能打断沈书临的腿。一来他们两人是多年好友,交情极深。二来,他总觉得是自家儿子去纠缠了人家,他实在想不到沈书临会如何容忍自家儿子的脾气。 本来就百感交集了,此时听到姜一源这话,姜猛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滚回去坐着!”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坐回去,又给沈书临夹菜:“别光喝酒。” 沈书临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抚。然后看向姜猛龙,道:“老哥,上一次在这个包厢吃饭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姜猛龙回想了一下,那是三年前,他想介绍沈书临给儿子认识,便约在这里。他不敢置信:“那个时候,你们就?” “就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吧。”沈书临打开烟盒,递了一根过去,姜猛龙接过。两人点燃了烟。 沈书临向后靠着椅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道:“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一面。后来分分合合的,前年十月分开了一次。今年五月初又在一起了。” “不是……”姜猛龙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姜一源,问沈书临,“沈老弟,你怎么能忍他的?他这臭狗屎一样的脾气,我这当亲爹的都忍不了,恨不得一天打十顿,你怎么忍下来的?” “喂喂喂。”姜一源不干了,“爸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忍我?我和沈哥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一天天恩恩爱爱把家还,可开心了。” 姜猛龙吼他:“你给我闭嘴!” 沈书临笑了笑,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道:“倒也不用一天打十顿,偶尔打一顿就行了。” 姜猛龙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调侃,和一股隐藏的亲密,转头一看,姜一源果然满脸的嘚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闷不做声地喝下了第二杯酒。 沈书临倒了第三杯,他端起酒杯,神情郑重起来。 “老哥,第三杯。”他道,“我和阿源,这一路分分合合,总归还是想定下来的。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姜一源偏头看他,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掌心和指尖。 包间沉默了一会儿,姜猛龙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下去,算是默认了。 白酒还剩大半瓶,姜猛龙瞪着眼睛望向姜一源:“愣着干什么?倒酒!” 接下来,饭桌上没再谈这件事。三人说起平日里的趣事,姜一源讲了这半个多月在茶山的生活,包间里的气氛算是松快。 一瓶白酒见底,夜已经深了,饭局也该散了。 从松涛园出来,姜一源却不上自家的车,而是跟着上了沈书临的车。 姜猛龙叫住他:“你去哪?” 姜一源道:“送我男朋友回家。” 眼见着姜猛龙要说什么,姜一源又道:“爸,你家里有老婆,我哥家里又没人,他喝酒了,我当然要送他回去。” 姜猛龙说:“送完回家,账还没算完。” 开车回别墅的路上,姜一源忍不住嘿嘿直笑,沈书临坐在副驾,微阖着眼睛养神,问他:“笑什么?” “高兴啊。”等红灯的间隙,姜一源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好烫啊哥,难受不?” “还行。”沈书临睁眼看他,又问,“高兴什么?” “哥,你这是明知故问。以后咱俩就不用搞地下情了,三姑六婆都见证了我们的关系,这还不高兴?” 沈书临微笑起来,道:“你等会儿,会挨打吗?” 姜一源回想起他爸的语气,心里不太确定,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挨呗,能跟你正大光明地见家长,挨几顿打算什么。” “哥,放心吧。”他又道,“你已经帮咱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你只负责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操心。” 到家后,姜一源拿出书包里新做的秋茶,泡给沈书临喝。喝了几泡茶水后,沈书临的酒意渐渐消退,便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打电话给我。” 姜一源给他满上茶:“嗨,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交给我就行。哥,今晚真的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就行,明天我来找你。” 他凑过去亲吻,沈书临收拢手臂,揽紧他的腰身,两人躺倒在茶室的木地板上。 “哥。”姜一源轻声叫他,“想你了,这都十八天了。” 沈书临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些醉酒后的慢吞吞:“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好,等我好消息。”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姜猛龙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见到人进屋,冷笑一声,一副马上要揍人的样子。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递过去一根鞭子,这是他在路上买的。他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蹲下:“爸,抽吧,我知道你有气要发。” 姜猛龙瞪着他:“你以为我不会抽?”今天的这一通先斩后奏,他着实气得不轻。 他接过鞭子啪啪啪抽在姜一源的身上,姜一源一声不吭,等他抽完才道:“爸,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姜猛龙气得更凶,又是一顿抽,T恤上出现了裂缝。姜一源仍然一声不吭。 他把鞭子一丢:“你这臭狗屎一样的倔脾气,你沈哥真能忍得了你?” 说到这个,姜一源立刻来劲了:“他怎么忍不了我?他对我可好了,我俩爱得死去活来,要不是你非要我回来,现在我和他正在滚床单呢。” 姜猛龙指着他,咬牙切齿:“你……!” “爸,而且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是你拉着我去松涛园,把他介绍给我的。”姜一源说,“在那之前我们见过一面,本来不太愉快。但你硬要拉红线,我俩只好再续前缘。” 听到这满口胡言,姜猛龙捡起鞭子还要再抽,却见他衣服上渗出血来。到底舍不得打坏他,扔下鞭子,骂道:“放屁!” 姜一源瞅着他的神色,又道:“反正你已经答应了,反悔也没用,趁现在还有机会,多来几鞭子。” 姜猛龙抄起沙发靠垫往他身上砸,怒吼道:“闭嘴!你给老子闭嘴!” 姜一源却还要故意激他:“爸,说好了,今天过后,我就要和他纠缠一辈子了。要挨的打,我今天一股脑全部挨了,你抓紧时间。” “%^&#……!”姜猛龙骂了几句脏话,对着二楼指了指:“滚!” 姜一源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声音轻但肯定:“爸,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许久之后,一声长叹,姜猛龙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去吧。” 又过了一周,这件事情完全平息下来。姜一源开始忙另一件事,他要开一家自己的画廊。 从大二开始,大大小小的画展办下来,再加上他爸给的零花钱,姜一源攒了不少的钱。但要在市区办一家高端精致的画廊,钱仍是不够。他只好向他爸化缘,说可以打借条,分期还款。 姜猛龙让他写一份发展规划书,看了后又让他改了好几回,才勉勉强强地给了钱。 “不是借款,是投资,我是股东,你赚了钱每年得给我分红。” 有了钱后,姜一源就开始选址,画图纸,亲自设计画廊的每一处细节。门口要有半圆形的门廊,他画出浮雕的样式。要有长长的廊桥形展厅,墙壁乳胶漆的颜色他自己调。要有莫兰迪色的灯带,浅灰色的磨砂瓷砖。还要有会客的休息室,和一个单独的茶室。 有一天晚上沈书临问他:“装修快开工了,还能追加投资吗?” 姜一源道:“你要给我投资啊?” 两人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不时共分一口酒喝,姜一源在毛毯下抓住沈书临的手,问:“为啥啊,哥?” 沈书临道:“作为一个商人,我看好你未来的发展。” 他顿了顿,微笑地又说:“当然,作为你的爱人,在你事业的起步阶段,我自然会无条件支持你。” 这话太动听了,无比熨帖。酒是温热的,却比不上身体的灼热。没人再去管电影讲了什么,身体贴得紧密。 过年前,画廊装修完毕,办了第一场画展。 这一场展,只发出了少量的门票,来看展的都是熟人朋友。展出的画也不算多,画面多是林间生活。展厅的最醒目处,挂着一幅名叫《陌上花》的画。 画的是一簇寒兰,开得格外热烈,让人一看便满心柔情。 寒兰只开一季便会凋谢,但若是在画上,便能年年岁岁永不凋零。 不少人围在《陌上花》前观看,低声交谈着。在那群人中,姜一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忙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跑了过去。 “姐!”姜一源喊了一句,又没话找话道,“今天不上课啊?” 沈书琴的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他道:“今天没课。” 姜一源点头,抓了抓头发。之前沈书琴把许斌介绍给沈书临,后来他跟沈书临复合了,他怕她对他有意见,在她面前总是有些拘谨。 他见沈书琴一直看着画,便主动道:“姐,你喜欢这幅啊?我送给你好不好?” 沈书琴淡淡地道:“不用,这幅不是非卖品么?” 《陌上花》的画框外,贴着一个“只展不卖”的标签。这幅庭院里的寒兰,姜一源确实是打算自己留下的,他想等画展结束后,用这幅换下客厅里的柿柿如意。 听到沈书琴拒绝,他有些紧张,拿不准对方是不喜欢这幅画,还是不喜欢他。 却听沈书琴又道:“那边有一幅山里的桂花,我很喜欢。” 姜一源立刻笑得无比灿烂:“那我送给你啊,姐!那幅是今年秋天,在云南的茶山画的,我哥也特别喜欢。” 沈书琴略一点头,又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姜一源送她出去,心里乐得开花,对方接受了他送的画,那他之前担心的就全部不是问题。 大年三十,沈书临去姜家吃了午饭,和姜猛龙聊了一下午的天。晚上,他带着姜一源去郊区别墅过年。 年初的时候沈书兰去国外念书,腊月二十八才回国。回国后陡然听说两人复合,兴奋得大喊大叫。 “哥啊啊啊啊,我终于能说了!我讨厌死那个教授了!”她不停叨叨,“天天就说些艰深晦涩的东西!无趣死了!最重要的,长得也不咋地!” 沈书临不赞同地望着她:“背后不说人。” 沈书兰笑嘻嘻地道:“好啦,哥,我知道,我也不稀罕说他!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吧,我在云南的时候被偷了,是师父帮我买了机票和手机,办了临时身份证,我才能坐飞机回来。” 沈书临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缘由。若他那个时候知道姜一源在云南,他自然会猜到一切。 可是…… 一切都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恰恰好好地来了,不早也不晚。 人生中最好的事情,就是因缘聚会,不掺杂错综的人力。 大年夜晚上,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沈母拿来了那二十多个假手镯,让姜一源看,她笑道:“小姜啊,你看看他,全给我买的假货。唯一的两个真的,他说是你帮他选的。” 姜一源惊奇地看着那一堆假镯子,笑出声来,对沈书临道:“哥,你不是吧。” 沈书临无奈:“妈,说这干什么。” 沈母冲姜一源眨了眨眼,又道:“最好玩的是,他买的假货,比真货还贵。” 姜一源笑个不停,凑到沈书临耳边道:“没事,以后我教你。” 春晚还没结束,大家都撑不住去睡了,客厅里只剩下沈书临和姜一源。电视里还放着节目,歌声喜气洋洋。 姜一源拉着沈书临出门,寒气扑面而来,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握住沈书临的手腕,盯着腕表。 “3,2,1……” 倒计时结束,深黑的夜空绽开满天的烟花。 “哥,新年快乐。”姜一源说,“谁是你今年抱的第一个人?”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空气冰冷,唇舌滚烫。 在漫天的华彩中,两人牵着手,沿着柏油马路往前走。 “机票买好了么?”沈书临偏头看他。 姜一源说:“买的初二早上。老吴头一个人过年,我给他带些年货去,再陪他几天。” 他又问:“哥,你是几号有酒局来着?” 沈书临道:“初八晚上。” “我来接你。”姜一源说,“我买初八下午的机票,等你结束,我去接你。” 沈书临嗯了一声,攥紧了交握的手。飞越几千里,为了开车送他几公里,他本想说没有必要,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姜一源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又强调了一遍:“哥,说好了,一定要等我去接你,不能让林秘书去。”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点评道:“幼稚。” “你只能依赖我,不能依赖他。有什么需要别人去做的事情,你一定要最先想到我,好不好,哥?” 沈书临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手指从他侧脸抚过,温柔道:“回去吧。” * 大年初八傍晚,A市飘落了初雪。 从机场到餐厅的路上,姜一源望着窗外,路灯昏黄,飘絮似的雪花在高高的灯旁乱舞。 餐厅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姜一源拉开驾驶位的门坐进去,沈书临正坐在副驾,对他微笑道:“挺准时。” 姜一源凑上去,手伸到对方的大衣下面去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哥,想死你了。” “老吴头自己做了腊肉,很香,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他还给了我小鸡炖蘑菇的菜谱秘方,有空我做给你吃。”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姜一源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突然发现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他往窗外一看,这里正是沈书临对他说分手的那条街,那家KTV外面。 “哥,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沈书临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便轻笑道:“记不清了。” 姜一源眼珠一转,道:“我还记得,我说我爱你,但你下一句话就是跟我提分手。” 沈书临将座椅调低了些,懒散地靠着,凉凉地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哥,你还记得我考试完的那天吗?我们同学聚餐,你在对面的餐厅有酒局。我等了特别久,你却让林秘书接你,送你回家。看到你的车开走,我的心都碎成一地渣渣了。”姜一源果断开始卖惨,“那天晚上,我在你家外面等了一夜,凌晨三点多你卧室的灯亮了,我给你发消息,你说在处理工作。” 沈书临略一思索,想起了那天。他知道姜一源有同学聚餐,便没有让对方来接他。凌晨他胃痛醒来,只好处理工作,转移注意力。 他看向姜一源,目光深深:“你应该告诉我,你在餐厅对面。也应该告诉我,你在我家外面。” 姜一源拢住他微凉的手腕,给他温暖,继续卖惨:“前年大年初一的时候,我天没亮就在云南爬山路,摔了好多跤。然后又给老吴头扫鸡屎,捡柴火……” 听到这里,沈书临打断他的话:“想要什么,直说。” 姜一源嘿嘿地笑了起来:“想听你说情话。” 沈书临望着他,心里渐渐柔软。 你爱上一个年轻男孩,你就要接受他的幼稚、急躁和情绪波动。你要接受他不合时宜的飞醋,接受他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你要接受他渴望被爱人需要的急切,接受他飞越山海也不磨灭的过火热情。你要接受他想要的仪式感,接受他想要在大街上亲吻和拥抱。接受他想在五千米悬崖上做-爱的疯狂。接受他爱听虚无轻飘的甜言蜜语。 “嗯……”沈书临慢慢地开口,“若我不喜欢你,当初在酒吧,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若我不喜欢你,你又怎能给我点烟。” “如果我不喜欢你……”他微笑说道,“我又怎会在分手前还与你亲吻。又怎会在分手后还留着联系方式。更不会……答应你那三条莫名其妙的要求。” 姜一源屏息望着他,攥紧他的手,十指紧贴,毫无缝隙。 沈书临目光温柔,望着他:“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为南迦巴瓦峰难过。” 车里光线昏暗,窗外雪花簌簌飘落,前窗很快堆上白雪。 “不要难过,南迦巴瓦峰永远不会拨开云雾。” 姜一源说着,伸手摸了摸书包,里面有一堆各种颜色的套子,是他在云南就置办好的。回来之前他便想着,这么多天不见,他一定要拉着沈书临在车里做一次。 可是他望着男人酒后微醺的眉眼,改变了主意。 你爱上一个年长男人,你就要接受他的古板、认真和严肃。你要接受他每天都在十二点前睡觉,接受他规律的程式化作息。你要接受他总是备着戒尺,接受他将你犯的错误一一记下来,等着秋后算账。你要接受他总是不愿意袒露脆弱,接受他永远不愿意依赖别人。你要接受他总是云淡风轻,把所有情绪掩藏起来,需要你一遍遍地去挖掘。接受他骨子里不容人违逆的绝对掌控欲。 姜一源笑了起来。 “哥,回家休息吧。” “想在这里吗?”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顿住。然后,同时惊奇地望向对方,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对方嘴里说出的。 最后,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正雪落三尺,路灯暖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