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 1. 第1章 过了街东的法云寺,远远瞧见西面横街不远处的巷子里有户府宅翠竹层掩,走近了再看,清幽不失气派,匾额上浓墨挥就两个大字,“柳宅”。 秦嬷嬷见了,回头吩咐:“到了。” 话音刚落,自她身后整整齐齐几台轿子稳稳落地,便见柳宅里有人迎了出来。 “官家和娘娘给新妇添妆,二夫人多有不便,大公子便派我过来一趟。” 迎出门来的婆子见秦嬷嬷到此有些惊讶,听完打眼瞧过去,见那轿子上的箱笼果然是御赐的规格,不禁咋舌。 一个泉州商户的女儿,嫁进永安侯府做三公子陆襄的正妻已经是高攀,哪里来的脸面,竟叫官家和娘娘给她添妆。 婆子忙携了秦嬷嬷的手请她进门,笑道:“原不知嬷嬷要来,柳娘子这会子已经起了,叫来柳家送嫁来京的几个亲随安排日后泉州的生意,我已经叫人去请了。” “不急不急,娘子几日后过门就是三少夫人,咱们当下人的,怎的倚老卖老托大催新妇?”秦嬷嬷在花厅坐定,见这柳家女儿来京待嫁所住的府宅庭院幽深,不说是丹楹刻桷、绣闼雕甍,却也比得上京中多数官宦人家的府宅。 怪道是泉州顶顶显赫的富商之家,基业如山,即便是这些年接二连三失了执掌家业的长辈,家中长女远嫁入京,也有祖上留下的家产傍身撑腰。 秦嬷嬷记着来时的叮嘱,正想打听一番那位柳娘子的性情,身边的婆子却已经悄悄凑近同她耳语起来。 这婆子也是永安侯府陆家的家仆,先前随着大公子陆寅一道南下替三公子接亲,到京后大公子便叫她留在柳宅陪同新妇待嫁。 不知为何,大公子还分拨了几个家丁看护家院,仿佛对这位亲自替弟弟迎回来的弟妹重视非常。 “……照理说这门亲事是先头老侯爷给咱们三郎定下的,口头之约,无凭无证,要不是三郎年轻气盛触了宫里的霉头,早该解了这桩婚约另择贵女。也是赶巧,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柳娘子出孝给府上递了拜帖,大公子才想起这桩旧缘来,要三郎来娶。” 婆子有自己的小心思,兜兜绕绕说回来:“依照从前老夫人的脾气,便是怎么也不肯叫三郎娶一个双亲俱丧的商户女,可先前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确是三郎惹的祸。如今大公子简在帝心,阖府上下都仰仗着他,三郎又最是敬慕兄长,这两个月闭门思过,定是已经知错了。兄长又亲自替他迎回了佳妇,三郎怕是盼着早日成婚呢……” 秦嬷嬷却只是笑了笑,也不接她的话茬。 反而问她:“人是大公子去泉州给迎回来的不假,可尊的却是父母之命。侯爷戍守边关,数年不归,大公子长兄如父,恪守礼法、方正有序罢了。不过听你所言,我倒好奇新妇……怎么个品性儿,倒叫你这三郎的乳母也满意至此?” 当初三郎犯错,身边的小厮手脚也不算干净,被牵连受罚,婆子惦念着自己在陆襄身边当差的亲生儿子,只盼着秦嬷嬷能替她给大公子求几句情,遂忙不迭将这一路来与那位柳娘子的相处和盘托出…… 两人的话音自然传不到旁人耳中,后院书房,柳令芙听闻秦嬷嬷前来的消息,却心头一紧,搁下了手中的笔。 经了一夜的雨,上京天幕中堆积的云才慢慢散开,她走到窗前,伸手一推,晴明的阳光落到莹彻白皙的脸上,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缓过神来。 一旁正替她收理账簿的年轻男子抬眼瞧见她略有些不安的背影,关切道:“小娘子,永安侯府娶妇,怎么惊动了官家给你添妆?” 令芙心里清楚官家为何这么做,自己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之女,御赐添妆的荣耀,抬举的是永安侯府,而不是她这个新妇。 她那个夫君陆襄,与昭庆长公主那位不久前去西羌和亲的女儿不知有了什么牵扯,险些打伤了西羌前来迎亲的使节。 官家和长公主之间的恩怨人人避之不及,上京公侯王爵之家原先属意将女儿嫁给陆三郎的,一时间纷纷止了声息。 正是为了平息此事,才有了她这桩婚事的兑现。 然而她那位大伯哥陆寅却是有从龙之功的朝中重臣,与官家有患难之谊,不曾因陆襄惹的祸衰减半分风光,反倒是愈发得官家重用。 令芙猜想,官家和娘娘给她添妆,无非就是堵住悠悠众口,安抚永安侯府罢了。 但她为人处事却总带着三分谨慎,所以即便是面对这位帮衬她多年的义兄,也总是有所保留。 她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阿兄,不是说圣心难测吗?官家的心思,我一个小女子管这些做什么,要猜也是我那夫君去猜。” 她转过脸来,笑起来眉眼弯弯,甜甜的两只梨涡,煞是娇美可人,不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柳慎还是有些不放心。身为她的义兄,虽知道柳令芙自小跟在父母身边行走在生意场上,三年前她父母随船出海身亡,更是一手打理起柳家的家业。 但上京城天子脚下,遍地王臣贵胄,岂能和在泉州时一样? 令芙将写好的几封信交给他,笑道:“阿兄不必为我担心,嫁来上京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只管替我守好泉州的家业。” 柳慎微微叹了口气,知她心中有数,也不再多叨扰,临走前像是宽慰她一般,随口道:“永安侯府有陆寅在,自是荣贵非常,你是他亲自替弟弟迎亲接来的弟妹,以后在陆家也不会有人敢对你不敬。” 直到义兄走后,令芙携女使到自己院子中去见秦嬷嬷时,回想起他最后无意间所说的那句话,仍是忍不住手心发凉。 陆寅,她夫君陆三郎的同胞长兄。 她从未料到过陆家来泉州迎亲的人会是他,更不会料到自己精心设局提防的督办市舶司贪腐案的人会是他。 这位兄长位高权重,行走官场多年,即便那晚发生意外后她及时脱身逃了出来,这些时日也一直战战兢兢不敢放下心来,唯恐这个荒唐的秘密被他查清因果。 若是被陆寅知道那晚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的女子是他亲自替弟弟迎回上京的弟妹,这般惊世骇俗不容于礼法之事,怎会轻饶?她所谋划的一切都将付水东流。 今日陆府来人,久悬的那颗心再次被高高吊起,只企盼今日平安无事,早些到成亲那日。 秦嬷嬷已经从婆子口中对这位柳氏新妇有了些了解,见到真人款步而来,才知那婆子所言非虚。 但见眼前女子玉雪肌肤、体态婀娜,春水浮花般窈窕动人,略带青涩的一张娇面却是难得的恬静,没有半分轻浮妖娆之态。 令芙向她浅浅行了个礼,唇畔带着笑意,颇有些甜蜜可爱。 秦嬷嬷自是满意,转念却又有些疑惑,不知大公子为何叮嘱她悄悄探听新妇私底下的品行做派。 道明来意,两厢见过,令芙心中猜想果然没错,秦嬷嬷委婉向她解释陆襄先前那场风波是场误会,请新妇宽心。 又叫人抬进一面箱笼,说里面是皇后娘娘所赠的一套头面花冠,特许她成亲之日佩戴,另一身锦缎华衣,来日进宫谢恩时可穿着。 看似是恩赐于她,实则为永安侯府和陆襄挽回颜面。 令芙闻言,旋即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惶恐道:“我自知这门婚事是高攀了夫君,怎有如此福分得官家和娘娘赏赐,嬷嬷我,我怎受得起……” 秦嬷嬷见她滟滟一双眸子闪着几丝无措,这样的反应对于一个初来上京的小娘子来说再正常不过,心里愈发放下了先前的疑惑,只以为是大公子面冷心热,替弟弟打听新妇而已。 “娘子不必惶恐,官家仁厚清正,向来厚待侯府,大公子回京后政务繁忙,这几日又陪同官家去往五丈河督查水利,恐不能赶在娘子和三郎君大婚那日回来了。” “娘子也知侯府的不易,婚仪上原就缺了二位高堂,如今大公子这做长兄的也缺席,实在说不过去,官家体恤臣下,代为弥补罢了。” 说着叫人将那身皇后所赐的华服呈过来,请令芙去试衣,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叫绣娘尽快缝改,以免误了来日入宫谢恩。 令芙提心吊胆半日,终于见秦嬷嬷那双锐眼从自己身上移开,谢过之后往二楼的内室去试衣。 她心中还在琢磨秦嬷嬷此来是否有陆寅的授意,唯恐自己已经被陆寅所怀疑,正忐忑着独坐在妆台前盯着那件衣裳上华丽精巧的丝线出神,窗前的屏风后面却骤然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声。 不等她反应过来,屏风后忽冒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打扮竟是陆家此趟来送御赐之物的护卫模样。 这少年郎身手不凡,疾步过来想要扯住她掩她口鼻。 令芙堪堪躲开,正欲呼救,少年却低声命她:“不许出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陡然一惊,望着面前这个不知何时埋伏在她房中的陌生少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不等她开口质问,那少年却收起了身上的戾气,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眸光一顿,又故作老成地蹙起眉头,道:“你就是柳家女?” 少年手中空空荡荡,人也停在了原地,并不似要对她不利的模样,目光从她面上掠过,落在皇后所赐的那件衣服上,冷笑道:“好一个陆襄陆三郎,我和姐姐与他一同长大,交情不浅,当他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好兄弟,转头却欢天喜地拿了官家的赏赐娶新妇。” “呸,和他大哥一样,都是伪君子!”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1. 第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2章 令芙闻言,才知他就是昭庆长公主的小儿子卫濯,知他大抵是为了替他姐姐打抱不平才混进陆家护卫的队伍里来找她的麻烦。 于是定了定心神,道:“小郎君,你出言不逊,侮我夫婿不配称作君子,可你今日所作所为,私闯待嫁闺阁女子的内室,更令人不齿吧?” 卫濯今日偷听母亲和父亲的谈话,才知官家对永安侯府大加赏赐,心中愤懑,头脑一热便混了进来。 眼下面对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并不怕他的小娘子,听了她这讥讽的话语,面庞一热,才知今日的冲动实是不妥。 然而来都来了,想起和亲远嫁的姐姐,仍是忍不住怒气冲冲,压低声音道:“你还没与他成婚,便这么袒护他?我姐姐和亲千里,他却洞房花烛另娶佳人,凭什么!他良心可安?” 若是换做一个寻常待嫁的小娘子,这会儿遇见传闻里与自己未来夫婿有纠葛的女子家里人上门讨要说法,早该气坏了。 然她早在数月前便已经知晓了那场风波,一出孝便给陆家递拜帖,叫陆家想起这门口头婚约来,这都是她早就盘算好的。 令芙并不在意陆三郎是香是臭,也没有打算真的要和他做一辈子夫妻,正如义兄所言,永安侯府只要有陆寅在,便是皇恩浩荡的显贵门第,她一心要嫁进来,图的也不过是这份门第带给她的便利。 因而当卫濯愤愤不平,对她细数陆襄的“斑斑劣迹”时,她也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你笑什么?” 对面女子眸光含笑,反应全然在卫濯的意料之外,反倒是他自己,被这双称得上是潋滟春水的杏眸盯着,耳根处慢慢染上了一抹薄红。 “我在笑你,小郎君,你几岁了?” 此话刚一出口,便见卫濯的神色一僵,怒气更盛。 令芙却不怕他了。 原本这几日惴惴不安生怕陆寅对她起疑,秦嬷嬷今日一来,又让她生了几分危机之感,正愁怎么让陆寅打消继续对她的疑虑,躲开他的注意,眼下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 她捏准了这少年喜怒于色、冲动气盛,笑着抬了抬下巴,语含讽意道:“你恨陆襄,觉得他负了你姐姐才致使她和亲远嫁,可你今日跳到我面前刁难我一个未过门的新妇,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我抢了你姐姐的婚事?你们和陆家的恩怨,与我何干?小郎君,你口口声声说陆家兄弟都是伪君子,那你今日所为,也可称得上是窝囊……” “你闭嘴!”卫濯怒喝一声,扬起拳头来,看了眼紧闭的门窗,“你凭什么说我……说我窝囊?” 昭庆长公主乃是先帝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官家登基前,先帝年迈体弱,长公主把持朝政数载,呼风唤雨,风光无限。 作为长公主和温国公之子,卫濯这个天之骄子,大概从未被人如此羞辱奚落过。 令芙抱臂站在原处,看他有些快遏制不住的模样,又添一把火:“永安侯府就在上京城,陆襄被他兄长禁足在家数月,连接亲都不曾去,你若不窝囊,真想替你姐姐讨回公道,为何不上门去与他对峙?”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也只敢来我面前逞威风罢了。” 卫濯被她戳中心事,羞恼万分,他哪里不想去找陆襄打一架,可自官家登基后,长公主府的风光大不如从前,母亲再三勒令他不许去找麻烦。 何况有陆寅在……他心底还是有些怕这位陆家大哥的。 令芙内心暗暗发笑,走到他面前,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卫世子,再有三日便是我和夫君的喜宴,听闻夫兄陆大人有事在身不能归家,你身为我夫君的至交好友,可要帮忙来撑撑场啊……” 不等卫濯皱眉斥她“做梦”,门外传来女使的催促声,“小娘子,可换好了?秦嬷嬷还等着呢……” 门内二人皆是一惊,令芙从他身边退开来,走到门边,高声对女使道:“这就快换好了,你帮我去库房里挑几样从泉州带来的东西悄悄给秦嬷嬷送去。” 女使很快被支开了,等令芙转过身来后,那个突然闯入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北面的窗户大开,她低头看去,恰有一阵微风拂过,那一丛被压弯的薜荔藤萝很快就隐没在了郁郁葱葱的绿影间,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三日后转眼便到了大婚。 令芙接连几日都不曾睡好,不到成婚事定,总忧心当初在泉州的那晚事情败露。 今日婚仪上陆寅不在,她总算是松了半口气,任由喜婆和女使牵引,落轿在陆府门前。 永安侯府虽只有个侯爵的名衔,却是当之无愧的高门显贵,祖上乃是有开国之功的武将,后来大内收拢兵权,陆家成了仅存的将门之家。 永安侯自与原配夫人和离后,远在边关戍守,除了官家召见,再未回过上京,如今府中的长辈只有一位老夫人并二房婶母姚夫人。 许是有了官家添妆的表态,来赴喜宴的众人没了顾虑,热闹非凡,耳边嚷嚷人声,尽是恭贺。 隔着一面团扇,余光里见门庭璀璨,处处张红挂彩,胭脂色的光从连廊的灯笼上洒下来,落在金线银丝的扇面上,微微有些晃眼。 令芙知道自从下轿后身边便站着她的夫君陆襄,那个素未谋面的十八岁少年。 她原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他是何等模样和品行,然而当他沉默着和她行礼拜堂之后,她忽然好奇起来。 送新妇入洞房,原本要行却扇礼,满屋子都是来见礼的贵妇人们含笑调侃的声音。 恰在这时,有女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在那位主持却扇礼的妇人身边说了些什么,妇人霎时白了脸色,叫了一声“三郎”。 令芙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眼睫轻轻抖动着,很快原本落在她面前的那道影子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新房。 观礼的妇人们小声议论着,陆续由秦嬷嬷请到了前厅。 “小娘子!”含珠气喘吁吁跑进空无一人的新房,却见她家娘子已经撇开了团扇,一副好奇的模样在打量房中摆设。 含珠恨恨道:“小娘子,你还有闲心看这些,你可知那三郎君惹的祸找上门来了,外面闹起来了,陆老夫人险些被气倒!” 令芙笑吟吟道:“老夫人见惯风波,女中豪杰,这点小事怎会气到她?” 含珠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凑过一张圆圆的脸来,怨声道:“是长公主府的卫世子领人来大闹喜堂,长公主府的事情,小娘子你忘了吗?那个卫世子嚷嚷着说三郎君是个负心汉,说三郎君答应要娶他姐姐的!” “他说是就是?我那夫君怎么说的?” 含珠道:“三郎君说,他没有应过这话,叫卫世子自重,休要坏了长公主府的名声。” 转而又盯着令芙的脸问道:“小娘子,你怎么像是早就知道卫世子要来闹似的?” 令芙没有回答,只冲含珠眨了眨眼。 含珠被她俏皮的样子晃了晃神,满是崇拜道:“小娘子,你打小就料事如神,是含珠见过最聪明的人……” 令芙心里微微有些心虚,但一想到等陆寅回来后还要收拾卫濯来闹的这一烂摊子,哪还有精力去找她这个已经娶进门的弟妹的麻烦,顿时心情舒畅。 前院里的闹剧不知如何了,红烛寸寸燃着,大抵要等宴席结束陆襄才会来新房。 令芙忽想到什么,小声问含珠:“你见过三郎了?” 含珠道:“自然见过了,小娘子,三郎君人品如何有待考究,可模样嘛,倒是还过得去。” 令芙被她逗笑,可怎么也描摹不出一个陌生男子的模样,神思飘忽,脑海里骤然闪过另一个男子的脸来。 那晚旖旎迷醉,记忆虽模糊,但那张脸的模样和触及她肌肤的酥.麻感触却挥之不去。 她心口怦怦跳起来,鬼使神差般追问:“那他……他和大公子长的像吗?” 怕被含珠发觉异常,欲盖弥彰道:“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不是有些相似之处?” 含珠什么也不曾察觉,她是小娘子的陪嫁女使,一路上自然见过陆大公子,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太像,三郎君才十八呢,大公子长他六岁,气质很不一样呢,眉眼也不相像。” 令芙便不再问了,同含珠又说了些别的,问她在陆府还见了些什么。 红烛寸寸矮了下去,直至前院里的声响都渐渐停息,夜色已深,才有陆府的嬷嬷来传话,说三郎君正在老夫人那里回话,请少夫人再等等。 嬷嬷走后,令芙才不管陆襄几时回房,不管卫濯的话是真是假,他婚前惹下的事端,打的是她的脸,凭什么还要规规矩矩等他来洞房花烛? 她便不顾含珠的嘟囔,叫她也回去歇息,沐浴更衣自顾自睡去。 然而当她刚刚躺下,便听得新房门口咚地一声,似有人走了进来。 令芙这才第一次看清她夫君的模样。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2. 第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第3章 这个时节,常有连雨的天。 令芙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面前这个纁红婚服的年轻男子推门而进时,开合的门扇飘进来丝丝缕缕潮闷的湿意。 他蹙眉眺过来,微微一怔,仿佛忘记了这原本该是他的洞房之夜,新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在等他。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他身前那抹灯影随着夜风剧烈晃动一下,他面上露出的那一股略微迷茫的疑惑才慢慢散去。 令芙原本笃定主意,即便是高嫁入府,也不想放低半分自己的姿态,本就是他们陆家退而求次不得不娶她,陆襄的那些风言风语,也是陆家对她有愧。 在她的想象中,原以为有陆寅这么一个大哥,他的弟弟即便年轻,也少不了沾染上那副肃然深沉的气息。 然而眼前她的这位新婚夫婿,在短暂的失神过后,见她也双目定定地看着自己,竟露出一丝少年郎独有的羞涩,手足无措的慌乱起来。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面庞,眉目深邃间带着一丝习武之人特有的张扬和野性,肤色微深,身型矫健却青涩,即便比她高出一头来,也并没有成熟男子那般给人压迫的感觉。 令芙纳罕般看着他不自在地闪躲开目光,手边那扇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她觉得有些好笑,提醒道:“夜里起风,要下雨了,夫君你不关门吗?” 陆襄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对他所唤的“夫君”二字,也听出她分明是在忍笑,故作镇定地顺着她的话回身把房门关上,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表现好像有些狼狈了。 他一整日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虽然早已知自己要娶妻了,但一直到这之前,都有种魂游梦虚般的感觉。 大哥不由分说替他定下婚事,连一向溺爱他的祖母都没能打消大哥的念头。 他再三向大哥保证,他已经知错了,今后谨言慎行,定会替大哥分担重任。 大哥却说他还是早些成婚为好,学会怎么为人夫,自然就稳重下来了。 大哥所决定的事情,向来没有人能置喙,他虽不情不愿,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方才,看清眼前这个披散着青丝的娇美女子,成婚的感觉真正落到实处。 他猝然想起今日婚仪上卫濯大闹的事情来,她肯定都知道了。 那双乌润的杏眸毫不羞怯地打量着他,陆襄颇有些不自在。 也不知她心里是不是在腹诽自己,可他今日脑子里乱哄哄的,一面无法理解昔日好友今日的所作所为,一面又担心等大哥回来会不会责罚他。 若她问起这件事来,他又该怎么说? 急忙跟她解释清楚,倒显得自己心虚似的,夫纲不振,毫无半分男儿气概,他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想起酒宴上好友对他的调笑,说他娶的这位泉州柳氏小娘子,父母早亡,一个人拉扯着幼弟,撑起柳家的家业来。 他听了不禁脊背发凉,怀疑大哥是不是故意替他择这么一位女子来管束他。 思忖半晌,见她还在盯着自己瞧,陆襄浑身发毛,板起脸来,凶巴巴道:“看够了没?” 令芙终于确信,自己这个夫君,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有些孩子气。 她眨眨眼,故作无辜道:“那妾不看了……” 边说边走上前去,真想看看他是真的脸红了,还是被灯光晕染所致。 陆襄始料未及她会靠近过来,急忙制止,呵斥道:“停!不许过来……” 这话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他连忙改口道:“不用你服侍,我不习惯有人近身。” 令芙忍笑,愈发觉得他有趣,便问道:“那夫君要沐浴歇息了吗,天色已经很晚了,明早还要给祖母请安。” 陆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自己娶回来的这个小妻子,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和大哥一样的古板严肃。 她比自己还小两岁,还是个小娘子呢…… 这般一想,在她面前立威好像就容易多了,他依旧板着脸,清了清嗓子,指挥她道:“你我既然已经成婚了,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你是大哥做主给我娶回来的妻子,我自然会敬你。” 见她温顺地仰脸听着,陆襄继续学着大哥口吻道:“只要你恪守本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与我说,只有一条,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令芙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怕她是他大哥派来管束他的。 “还有吗?” 陆襄心情稍稍好了些,偷偷看她一眼,摆手道:“没有了,你去睡吧。” 说罢要去浴房,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走了几步停下身来,轻咳了一声,对她道:“今晚你睡床上,我睡那张矮榻,你乖乖去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起来,以免误了明早去给祖母请安。”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浴房前的屏风后面时,令芙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悬了多日的心稍稍放定,大婚已成,她已经嫁进陆家了,这位夫君还有些过分纯情,模样也是没得挑,她这盲婚哑嫁的运气还算不错。 更另人心安的是,她已经成为陆寅名义上的弟妹了,当初那场意外,他这么重视礼法人伦,应当不会继续怀疑她了吧。 陆襄不许她近身,她也乐得自在清闲,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他在窗边那张矮榻上歇下了。 只是那翻来覆去的声响,一听便是心事重重,令芙暗笑,她这位夫君,怕是正在愁过几天怎么和他大哥交代卫濯大闹婚仪的事情呢。 接连几日的疲困仿佛在这夜层层涌来,令芙不知自己几时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是不安稳,迷迷糊糊间觉得好像有些头晕,梦里睁开眼睛,竟见到了自己七八岁时同阿娘和爹爹随船出海一样的场景。 泉州临海,特设市舶司辖港管制商贾贸易往来,柳家并非世居于此的商户,而是从令芙祖父那一辈迁至此地的。 祖父生于凉州,年少时跟随曾祖和商队往来西域各国,后狄人与中原起了战乱,家业被毁,祖父逃至泉州白手起家。 而她的母亲是祖父唯一的女儿,父亲被招赘入了柳家,与母亲一同打理家业。 十三岁之前,令芙一直跟随母亲学做生意,对这些大船再熟悉不过。 直到三年前一场海难,父母双双亡故,她心存忌惮,再也没有登上过船只。 梦里的这艘船明明没有风浪,令芙却有些站不稳,一不留神便跌入了海中,浑身湿透,衣衫紧紧裹在身上。 她人有些晕乎乎的,明明记得自己会凫水,却怎么也游不上岸,呼吸也越来越弱,像是被一只大掌紧紧困住了腰身,挣扎不得。 四周咸湿的海水一下子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开的一股异香,身上仍旧是湿漉漉的,但已经不是被海水打湿的冰冷,反倒从内而外烧灼着体热。 当同样灼热的薄唇覆上来的时候,她迷茫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高挺的鼻梁,微阖的一双浓睫星眸,还有令人心颤的闷哼声。 …… “少夫人,该起了!” 令芙睡的正沉,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倏忽睁开眼,梦里那真实的触感仿佛还未消散,才觉自己汗湿额发,心跳咚咚。 陆府的女使见她醒来,提醒道:“少夫人,方才二夫人来叫过了,说是大公子回府了,今早一并去拜见,三郎君已经起了,只等少夫人梳妆好,早些去老夫人那里敬茶。” 令芙还沉浸在昨夜那场荒唐的梦境里,起先没听清女使说了什么,直到房外传来陆襄的催促声。 他似乎有些着急,又有些慌乱,也不知何时就起了,在门外踱步。 “你说什么,去见谁?”令芙回过神来,眼睫轻颤。 女使收起帘帐来,又答了一遍:“禀少夫人,是大公子回来了。” *** 昨夜夜半起风,零星飘起了几点雨。 到了晨起,已是绵绵的雨幕。 新婚第二日拜舅姑是礼俗,可在这偌大的永安侯府,令芙并没有公婆可以拜见。 侯爷公爹戍守边关,那位已经和离多年的婆母也早已另嫁他人,坐在堂上要去敬茶的原本应是老夫人和二房夫人姚氏。 新房分派来服侍她与陆襄的女使婆子不敢怠慢,全然不需要她动手,替她梳洗上妆,见她眼下微微有些泛青,略施薄粉,又叫含珠去取了一件茜红的百迭裙来叫她换上。 令芙心绪杂乱,等一切都收拾好踏出房门时,见陆襄已经打了一把伞等在阶下了。 他早已没了昨晚故作严肃“教育”她时的那股小得意,一脸懊丧,见她出门来,也顾不得收起那副表情。 令芙也没了逗他的闲心,怀揣着忐忑,干巴巴地唤了声夫君,由女使搀着走到他身旁去。 陆襄这才看清她的表情,昨晚温婉乖巧的一张小脸如今紧绷着,似是跟他一样紧张。 他不自觉的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和同病相怜之感,将手中的伞移了移,叫女使退下,示意她到伞下来。 令芙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心想着待会儿要见陆寅的事情,便随他去了,刚到伞下,便听得陆襄压低了声音,微微弯腰俯就她,在她耳边道:“你也怕我大哥是不是?他去迎亲为难你了不成?” 令芙张了张唇,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不知如何回答,抬眼见他眉眼澄澈,一副毫无城府的模样,顿时有种复杂的羞耻感漫上心头。 陆襄却自顾自边走边说下去:“谁知道大哥这么早就回府,不是说他陪官家去五丈河了吗?” 垂眸瞧见同一把伞底的小娘子乌发雪肤,垂着脑袋慢吞吞走着,身量将将及肩,心里对大哥的敬畏暂时的压了下去。 想着自己在她面前可不能失了风范,遂硬梆梆道:“你也别太怕,我大哥又不会为难女人。再者说,有我在呢,大哥他一向最疼我,你别信外面传的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兄友弟恭,大哥在家很和善的……” …… 工部新修缮的长渠北起新酸枣门,引水向东,是从官家登基起就始建的工程,陆寅自泉州回来后便被官家传召,陪同圣驾一道往长渠东面最后一道闸口巡视。 昨日刚刚验收好长渠,官家大喜,宴赏工部诸位主事,席间还同他说起,三郎婚事在即,他这个做大哥的缺席有些不该。 他本可以告假回府的,官家也不会阻拦,但不知为何,总有种自己也琢磨不清的异样感盘旋在心头,令他最终没在昨夜回府。 直到府中秦嬷嬷叫人送信道明昨日婚仪上的闹剧,他才终于借此越过心里那股无法启齿的疑虑,踏雨而归。 他回府的消息一早便传了回来,而他本人却稍晚一步。 雨下得不算大,他并未撑伞,自府门前下了马车,便大步穿过庭院往老夫人那里行去。 路过一栋矮墙时,无意间瞥见远处的花藤下,一面油纸青伞下并行着一对小儿女,一红裙,一蓝衫,不知喁喁私语些什么,也正朝这边走来。 他脚步微微一顿便继续走了过去,脑海里却始终浮现着那副堪称青梅正好的画面。 “秉行在笑什么?” 坐在侧边首席的二房婶母姚夫人纳罕道。 陆寅这才收回思绪,微摇了摇头。 他大抵是在笑自己过去这段时日的行径有些可笑吧,他亲自替弟弟择的弟妹,那样一个小娘子,他万不该逾越人伦猜疑到她头上。 “好了,人都来了,叫三郎和新妇进来敬茶吧。” 姚夫人见陆寅好似并未因昨日的事大动肝火,忙叫人传话。 陆寅敛了敛心绪,正欲抬眸,却听得一道轻软恭谨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面前一双白皙素手捧着翠盏,递到他面前。 “请兄长用茶。” 他陡然抬起了眼帘。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3. 第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第4章 陆寅十七岁登科,被当时的先帝钦点为探花,入朝七载,师从两朝宰辅杨既同,年岁虽不算大,却已经是几经沉浮,在官场和立储之争中历练过多年。 纵使有千般阅历,万般自持,在方才听到那道熟悉的声线时,仍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狠狠撞击了一下。 然而等他看清眼前向他敬茶的弟妹时,人微微一怔。 那副偏软娇柔的嗓音放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水眸樱唇,颊边生霞,虽梳起了妇人的发式,仍带着几分小娘子的羞怯和懵懂。 和那晚在催情异香的迷醉中给他留下模糊记忆的妖娆女子截然不同的韵致。 只是这道声音他不可能记错,便是那女子后来带着哭腔在他耳边娇吟,他也分得清。 “秉行?”姚夫人见他也不接茶水,面色也不似刚进来时缓和,以为他记起昨日陆襄闯的祸心情不佳,忙小声提醒。 陆寅微敛了目光,喉结微动,淡淡“嗯”了一声,抑下心中翻江倒海的疑虑和震撼,伸手接过了那翠盏。 “谢兄长。” 令芙自走进来后,便一直微垂着眼睫,不曾对上陆寅直视她时的目光。 从她开口敬茶到姚夫人提醒后陆寅接过茶水,其实并没有拖延太久,然她却觉得度秒如年,浑身发僵。 那道沉静之下波澜四起的眸光落在她面上,纵然隐晦,却有如千钧重。 他不作回应的那片刻停顿之间,令芙的心险些要跳了出来。 装有热茶的翠盏也染上了温热,紧张之下,她手心更是微微冒汗,将茶递给他的瞬间,指.尖轻微触碰到了他的。 令芙收回手来,在衣袖的遮掩下将指.尖残余的微凉触感轻轻蹭去。 “你很怕我?” 刚舒了一口气,却又听得陆寅抿了一口茶后淡淡问道。 这次不需她心惊胆战去回话,身边自进门起就灭了威风的陆襄不知哪里来的保护欲,替她答道:“大哥一家之主,不怒自威,柳氏自然敬畏大哥。” 陆寅忽嗤笑了一声,抬起眼帘,将手中的茶放下,看了一眼自家三弟,眸色渐渐沉下来。 陆襄攥了攥拳,知大哥知道了昨日之事一定轻饶不了他,但以为令芙这般紧张,也是这般缘故,才想替她解围。 瞧着大哥微沉的面色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一并将昨日之事认个错解释清为好,便鼓足了勇气开口。 “大哥,昨日之事,我——” “你的事,之后再说。” 陆寅打断弟弟的话,目光掠过这对新婚夫妇,示意女使再端一盏茶来:“给婶母敬茶吧。” 没再继续提方才的疑问。 令芙如蒙大赦,忙从他面前退了几步,接过女使端来的茶,恭恭敬敬给姚夫人敬上。 姚夫人约莫四十左右的模样,面容慈爱,许是丧夫寡居多年的缘故,周身有种礼佛的平和之气。 她笑着接过茶来,安抚侄媳道:“你莫紧张,咱们府上是你大哥当家作主,他长兄如父,自小训导弟弟妹妹又早入朝堂,威严惯了,实则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兄长。” 令芙抿唇,余光悄悄探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陆寅,还未看清他的脸色,却见他也偏头望过来,心里一惊,忙垂下眼睫。 姚夫人又道:“说起来,你大哥亲自去泉州替三郎接亲,怎么,你是第一次见他?” 令芙心如擂鼓,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新妇该有的娇羞,浅浅点头。 陆寅听了,对姚夫人道:“官家遣我南下,有政务在身,只去柳府上送了聘礼,后便一直快到上京时才得以脱身护送弟妹。” 姚夫人“哦”了一声,拉起令芙的手来,轻拍道:“也是委屈三郎媳妇了,你大哥这般怠慢……来,翠云,把东西拿上来。” 不多时女使便呈上几个妆匣,姚夫人打开,拿出一只通透莹绿的翡翠镯子替她戴上,笑道:“你大哥一早备下了见面礼,贺你与三郎新婚,二婶知你出身富贵之家,奇珍异宝不足为奇,只是心意不能少,便也备了几样礼给你,算是替你去青州赴任的二哥代为恭贺。” 令芙转动了一下手腕,见这碧镯熠熠生光,透润无比,心里微微一惊。 她自然是识货的,这翡翠手镯的成色世之罕见,便是皇宫大内也鲜有这般珍品入贡,陆寅竟将这样的镯子给了她? 姚夫人见陆寅并没有要解释镯子是何来历,便也缄口不提。 只说:“咱们府上人丁不算兴旺,算上宜之拢共也才几口人,只盼着你和三郎成婚后早些有喜信,叫老夫人含饴弄孙才是。” 说起老夫人,令芙才记起堂上并不见她的身影。 早就听闻老夫人偏疼三郎陆襄,和长孙陆寅并不怎么亲近,然此刻却不见她,难道是厌恶她这个由陆寅做主替陆襄娶回来的孙媳到了这种程度? “二婶,我祖母呢?” 陆襄也心中疑惑,急忙问道。 姚夫人起身携了令芙的手,才道:“你祖母今早身子有些不适,在房中歇着呢,三郎媳妇,我带你去拜见……” 陆襄闻言,唯恐祖母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动了气伤着了身子,便也要跟上去,刚转身,便被身后沉默多时的大哥叫住。 “你站住,我有话问你。” *** “……大哥!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令芙跟随姚夫人到了内室,只听得外堂中隐约传来几句争吵声。 她见过了陆老夫人,才知老夫人虽不满意她这个孙媳,但也并非故意摆谱不在堂上见她,这会儿女使刚熬好了药来,令芙便主动接过,一勺勺喂给老夫人。 外间陆襄压抑不住愤懑,声音又从雕花窗棂间透过来。 只听他愤愤道:“大哥,明明是你答应我,只要应下这门婚事,和柳氏成婚,你便会去替我禀明官家,从鹰扬卫退出来,去龙捷军入伍!” 竟还有这层原因?令芙心中不屑。 鹰扬卫是官家的亲卫,不过自先帝起,大多由王公贵族家中的子弟充任,名义上是皇家亲卫,实则是给这些世家子弟贴金的去处。 龙捷军是禁军,陆襄竟想去此吃苦? 不知陆寅又说了些什么,陆襄起先那股子理直气壮霎时熄灭,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令芙给老夫人喂完药,才听得陆襄又怒吼了一句:“不去!” 说罢便气冲冲掀帘进来。 老夫人冲他招了招手:“逸行,你又同你大哥吵什么?小心他又罚你。” 陆襄脸色不好,原本似乎有话要对老夫人抱怨,侧头见令芙和姚夫人还在,便将原话咽了下去,只闷闷不乐道:“没什么,大哥叫我明日去南庄一趟。” 令芙不知南庄指的何处,只见老夫人听到这句话也变了脸色,哼声道:“他还记挂那边,那边当初可是铁了心撇了你们兄妹三人的,去见她做甚?” 陆襄似乎十分抗拒提起这个话题,转而对老夫人道:“方才长公主府派人来替卫濯谢罪来了,大哥去见他们了,祖母,今日大哥倒不曾罚我,只是说了我几句……” 姚夫人在旁笑道:“你大哥最是严正,是你的错,该罚,不是你的错,你怕什么?” 陆襄心里却不好受,仍记得陆寅否了他去龙捷军的事。 他悄悄转脸,看了一眼一旁恬静乖巧听他们说话的令芙,有些心虚,不知方才的话是不是都被她听到了。 老夫人又同小辈说了会儿话,姚夫人便以不打扰新妇的小夫妻相处为由,叫他二人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去。 令芙默默跟着陆襄退了出来,刚刚踏上长廊,边被他扯住袖子叫住。 少年眉头深皱,英气勃勃的面庞紧绷着,似在隐忍些什么,望着她半天,也没说话。 “夫君,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陆襄这才启唇,压低声音道:“若是大哥叫你去南庄,你千万不许去!” 令芙抿了抿唇,没有答话,反而微微漾起唇边的梨涡来反看向他。 “你听见没有?”陆襄被她看得有些脸热。 “听见了——可是夫君,我是听你的,还是听大哥的?” 她实在忍不住逗他。 毕竟这家伙说到底也是个畏惧兄长的半大少年,她才不信陆襄现在嚷嚷着不去,到时候真敢和陆寅对着来。 却没想到陆襄闻言气鼓鼓道:“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我才是你夫君!” 说罢,便撇下她大步离去。 令芙目送他消失在长廊尽头,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碧镯,若有所思。 正出神,身后的含珠小声叫她:“小娘子看,是大公子。” 令芙顺着含珠的视线望过去,远远见一道玄色衣角从雨中走过,广袖宽袍,颀身玉立。 恰是细雨濛濛,纵使看不真切男子的五官,也一眼便知那人丰神俊朗,俊秀而英武,身形之高大,全然没有文官常有的文弱之气。 令芙怕被他看见,忙低头离开。 只有含珠还在她耳边嗫嚅道:“小娘子,我怎么觉得还是大公子更好看些呢……” *** 自老夫人房中回来后,令芙便得知陆襄搬了被褥去书房住了。 他大概因为陆寅不同意他去龙捷军的事情对她起了些抵触情绪,一整日再未露面。 晨起敬茶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令芙惊魂初定,也没有心思去管他,只在想今早提起明日要去的南庄是什么地方。 正巧傍晚时分,秦嬷嬷忽然叫人来传话,说是请少夫人去清点一番明日去南庄要备的礼。 秦嬷嬷是陆寅身边的人,令芙不敢怠慢,用过晚膳便撑了一把伞赶过去。 夜色沉沉,雨丝未停,上京初初入夏,刚刚起了些暑热。 令芙倒不觉得潮湿难捱,她自小生长在泉州,已经习惯了这般连雨的天。 于是和含珠说笑着沿着小路慢慢往库房去。 夜色中宛若弥漫着一层雾气,缈缈茫茫,那盏灯笼只能照见眼前的路,看不清远处。 走了一会儿,路过园子里的一片荷池,令芙本想从湖中的小亭穿过去,刚踏上木桥,心里却咯噔一声。 只见四角点着风灯的亭中静静伫立着一道人影,不知是在看雨中的夏荷,起了闲心逸趣在听雨。 还是有意等在此处...... 令芙想起今早陆寅暗含深意所问她的那句“你很怕我”,不禁后背发凉,急忙拉住含珠转身另寻一条路走,生怕被他察觉。 然天不遂人愿,刚走出桥面,便听得背后男子冷冷地叫住她。 “弟妹——” “你是不是有事需向我坦白?”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4. 第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第5章 夜雨濛濛,阒寂无声,令芙清晰地听到了那道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 有那么一刹那,令芙大脑中一片空白,已辨不清自己该如何绞尽脑汁洗清嫌疑,短暂的失神过后,她才缓缓转过身去,面上强撑起一抹笑来,仰头看向对面的男子。 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陆寅并没有着急质问她,目光落在她唇边那只若隐若现的梨涡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暗淡的灯影下,其实看不清他神色如何,但方才叫住她的那道声音分明冷冰冰的。 令芙手心冒汗,故作镇定地仰头与他的视线对上。 若她能看见,就知道这双眸子看不出什么冰冷的情绪,而是像一潭沉静的深涧,掩没了深渊万丈。 她忽有一种迟来的后怕,自己自诩聪明,当初的计谋虽不算光彩,但也计划的天衣无缝,可偏偏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上出了岔子,不小心把自己和夫兄牵扯到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在陆寅面前毫无沉着可言,那双眼睛居高临下,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 她努力平定下剧烈的心跳,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万不可能是被他认了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陆襄的兄长,若是知道了那晚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的女子就是他的弟妻,怎么会如此平静? 便是他仍不放弃对她的怀疑,听这语气,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是她。 既然没有证据,那便咬死不承认就好。 于是她眼睫轻颤,咬了咬唇,似有些无辜地重新迎上他的视线:“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陆寅借着夜色遮掩,审视般看着这位疑点重重的弟妹,他的确怀疑过她,这个念头三番两次萦绕在他心头。 但他没有证据,那晚有疑点的人太多,市舶司贪腐案已交由刑部审理,他无暇过问。 早在柳令芙出孝往上京递拜帖时,他就已经派人细细盘查过柳家的底细。 她一个孤女,在这世上已无可倚仗的亲人,唯一一个弟弟尚且年幼,陆寅清楚她当初递拜帖的小心思,她本就是打定主意想要陆府兑现婚约,想嫁进永安侯府。 但这无伤大雅,他替弟弟择这样一个弟妻,看中的也正是她背后没有上京高门世家和官场上的牵扯。 陆家表面看似繁花似锦,圣眷正浓,只有他知道早在当年大内收拢兵权,逼那些有开国之功的武将世家交权时,陆家就已是如履薄冰。 弟弟心思单纯,又不小心被长公主利用,这时候娶一个背景简单但却外柔内刚的妻子再合适不过。 少年夫妻情义深重,弟弟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他微定了定心神,压下心中那些毫无根据且逾越人伦的猜疑,淡淡道:“弟妹,想必三郎也同你说过我这个大哥如何不近人情,令你心生畏惧。” 令芙微变了脸色,弟媳背后议论夫兄实在不该,忙想说并无此事,却被陆寅摆手打断。 “你不必紧张,官场上讲究严刑法度,可也有人之常情,况乎家事。” 他放轻声音,已不再像方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微微松活了挺拔的身躯,似是怕再吓到她。 缓声道:“若只是关乎家事,三弟婚前惹下的祸事伤了你的脸面,我代他向你赔罪。可卫濯大闹婚仪,背后牵扯的是长公主府和官家,弟妹,你年纪尚小,初来上京,有些事情还不清楚,但实在不该这般出气。” 令芙闻言,已经大松了一口气,原是来质问这事。 她早就想好了说法,遂睁大眼睛,露出惶惶不安的表情:“大哥,这事很严重吗?我实在不知卫世子会如此冲动,那日他闯进来,出言不逊,我……” “夫君从前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但秦嬷嬷已对我说过都是误会,大哥,我实在是无心的。”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双杏眸里已氤氲起一层水雾,一副楚楚可怜之态,陆寅原以为她有几分狡黠,是故意为之,即便不惩戒,也要好好训导她一番。 可望着这双小鹿般晶莹纯净的眸子,反对自己有些不齿,为何要将弟妹往坏处想? 卫濯大闹婚仪,也伤了她的脸面,她本就是高嫁,无人可倚仗,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见她双手置于身前,细白的葱指不安地揪在一起,陆寅皱了皱眉,正措辞怎么对她道明利害关系,便见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面上滑落。 他不禁反思起自己是否太过严厉来,微向前走了一步,正欲将自己怀中的方巾递给她拭泪,却见弟妹飞快抬手将那颗泪珠胡乱抹去了。 她一抬衣袖,一缕清幽药香仿佛自她袖中散开,落在他的鼻息间。 她仍小声不安地向他解释自己是无心的,言语间还流露出些许小女儿的情态,不该计较三郎和卫濯姐姐的假传闻,说她只是有些在意自己夫君和旁人有牵扯…… 可陆寅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直到他放她离开,思绪仍停留在那一缕微不可察的香气上。 不一样,和那个女子身上的体香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自早上听到弟妹声音而又浮起的那一丝猜疑完全被他否定下来。 弟妹娇柔可人,尚带几分稚气,那女子却如同勾人魂魄的妖魅,险些拉他沉沦…… 再抬眸时,弟妹已经不知离开多久了,陆寅收起这些繁杂的思绪,正欲离去,心底却漫出一道荒唐而阴暗的声音来,令他生生顿住了脚步。 他本该是恨极那晚设计陷害他的女子,可为何方才在心里洗清弟妹的嫌疑时—— 他竟没有半分轻松之感…… *** 次日一早,雨仍在下着。 令芙因放下了那颗久悬的心,夜里睡得极为安稳,早早起来梳洗,只等秦嬷嬷派人来叫。 昨日陆襄语焉不清,对去南庄的事情很是抗拒,但陆寅似乎很重视此行,早早安排好了车马和礼品。 令芙已经问过秦嬷嬷南庄究竟是什么地方了,心中虽好奇不解那段隐秘的往事,但也知道这大概是陆家的避讳,便也不敢多问。 她一出门,便看见原本放话坚决不去的陆襄被秦嬷嬷押着换了身与她衫裙同色的衣袍,也等在了马车前。 秦嬷嬷见了她,笑道:“请三郎君和少夫人先行一步,官家有召,大公子入宫去了,晚一步再来。” 令芙心想,陆襄果然是怕他大哥的,即便陆寅不在,他也不敢真的不去。 二人一并上了马车后,陆襄忽凑过脸来问她:“你笑什么?” 令芙摇头:“我哪有笑……”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笑我,笑我处处受大哥的钳制。” “我知道你在泉州还有个幼弟,说起来,你和我大哥才是一路人,一个长姐如母,一个长兄如父。” 这语气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令芙听到长姐如母这个词,牵了牵唇畔,淡漠道:“不是谁生来都愿意操这份心,长姐也不是我自己要做的,说不定你大哥也不愿多管你呢。” 陆襄听了这话却有些恼火:“我还不想被他管呢。” 又有些不满,心想自己昨日还替她解围,顾念她是自己娶进门的妻子,他们俩才应该是一条心的,怎么这柳氏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总是暗戳戳损他。 于是气鼓鼓道:“柳氏,你到底分没分清谁才是你夫君,你怎么总向着大哥说话,他昨天怎么为难你的,你都忘了不成?” 令芙知他是无心之言,但听了心惊肉跳,蹙眉道:“你不许胡说!张口闭口柳氏,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也不像是把我当妻子,我干嘛说你的好话。” 陆襄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才觉她之前的温顺乖巧怕不都是装出来的。 他百口莫辩,心里有些委屈,他哪里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他自小父母和离,父亲远戍边边关,母亲抛下他和在襁褓中的妹妹不管另嫁他人,又没见过夫妻该如何相处。 还想和她吵上几句,偏头却见她支颐望向了窗外,只留半侧白皙侧脸给他。 陆襄张了张口,到底有些拉不下面子来,“阿芙”这两个字堵在喉咙里,有些叫不出口。 这般唤她,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些…… 少年胡思乱想着,竟有些脸热。 一路再无话,直到出了城门,路过一处长亭,陆襄忽然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也没命人停车,转头对令芙道:“你见了大哥,替我跟他说一声,我是不会去见那个女人的。” 说罢便在一道惊呼声中跃下了马车,令芙始料未及,掀帘看去,只见那长亭中早有人牵马在等他了。 眨眼的功夫,陆襄便骑马掉头甩开了上前阻拦他的几个家丁。 陆寅赶到时,已不见他的踪影。 “大公子,要不要叫人去追?” 令芙闻声,一手撑起车帘,朝车外男子看去。 只见他凝眉望向弟弟骑马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走吧,不用管他。”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5. 第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第6章 陆襄半路跳车离去,实在是令芙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她印象里的陆襄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十八岁少年,无论是他婚前打伤西羌使臣惹上祸端,还是这短短两三日里与她拌嘴时的口无遮拦,都带着三分稚气。 与那天闹上门来的卫濯不同,陆襄没有那么无脑冲动,他始终敬畏兄长,知错会改,有错认罚。 即便对她这个新妇没感情,也会因为世俗约定下的责任流露出些许关照。 她本以为他连婚事都可以因为兄长施压而应下,婚后携新妇来拜见远在南庄的生身母亲这种小事更不在话下,却没料到他竟然以这种方式决然不遵。 原来她对这位夫君的了解也没有那么多。 更令她疑惑不解的是,陆寅对弟弟半路脱逃一事仿佛没有多少意外,更没有恼怒,平静地上马,命人继续往南庄赶路。 令芙不禁愈发好奇,她即将要去拜见的那位婆母,上京城中少有的和离再嫁的前任永安侯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陆府的车马停在了上京城郊的南山脚下,令芙由女使搀下马车时,天色依旧阴云密布,连绵几日的雨却已经停了。 她悄悄打量过陆寅的脸色,窥探不出什么古怪的神色,见他依旧平静而沉稳,正同先前吩咐好提前上山传话的家仆在说话。 不知家仆从山上带来了什么消息,短暂的静默后,陆寅微凝起了眉,周围几个陆家的家丁也目露忧色。 令芙没来得及收起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便被忽然转过脸来的陆寅叫住了。 “弟妹,需委屈你了。” 令芙这才得知,来时几辆马车里由陆寅吩咐秦嬷嬷精心准备的东西统统无法带上山了,因为家仆从山上带回的消息是那位夫人不见外人,不许陆府的仆从上山。 今日陆寅来的目的本是叫陆襄夫妇拜见母亲,陆襄拒绝相见,那么能被允许上山的只有她和陆寅了。 令芙倒也没有再畏惧单独和夫兄相处,先前的提心吊胆已在昨晚轻轻放下了,或许陆寅的确猜疑过她,但他不仅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更碍于人伦无法再继续往她身上查下去。 泉州知晓她当初计划的人俱是阿娘留下的亲信之人,她依旧不敢盲目信任任何一个人,保险起见,那几位亲信也被她委托义兄柳慎带回的几封信指派随船分散到了各处。 如果陆寅依旧要查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上山的路由石阶搭建而成,下过雨的山路泥泞,石阶上也溅上了些污泥,令芙跟在陆寅身后小心翼翼的爬着,绣鞋上仍是免不了沾上零星的泥点。 陆寅虽是科考出身的文官,但他身材高大,步伐轻捷,不一会儿便将她落在了身后。 春夏之交的阴雨天,山林间草木葳蕤,旷寂之中有风拂过,发出哗哗的响声。 她一心盯着脚下,生怕自己陷进泥里,竟没发现陆寅已经停了下来,默默看着她,迟疑片刻,走了下来。 直到头顶覆下一片阴影,她才愕然抬头。 眼前男子肩头落了雨,应当是从宫里赶来的路上淋湿的,令芙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搭上了陆寅朝她伸过来的右臂。 他没说什么,眉眼冷淡而疏离,在听到她说了一句“多谢兄长”后,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略微放缓了脚步迁就她的步伐,继续朝山上走去。 直到脚下的石阶步步趋于平缓,抬眼望去,山岚雨雾间露出大片花田,有婢女家僮穿梭其间,令芙还在惊愕于眼前的景象时,陆寅已经撇下她往前面的庄园走去了。 手心被迫从冰冷的衣袖间抽离,才恍然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她握了握掌心,潮湿一片,不知是紧张之下冒得汗,还是陆寅衣袖上的雨渍。 庄园中有仆从瞧见来人,并没有迎上前来,只放下手中的活计进屋传话。 令芙看清了那人在忙些什么,屋檐下高高低低的架子上摆满了用来喂蚕的桑叶,加之上山这一路所见的青桐、槐木等树木,才想起这位神秘的婆母曾是先帝在位时一位颇有名气的宫廷琴师之女。 蚕丝做弦,桐木做琴身,看来和离后的这位夫人抛下世家贵妇人的荣华富贵隐居于此,过得很是舒心。 当年的永安侯对琴师之女一见钟情,不计较身份门第迎娶进门,又生下三个孩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段伉俪情深的佳话。 令芙想不通其中促使他们和离的原因,传言中也只是性情不和这种托辞,正好奇着,便有人过来引他们二人进去。 窗边调试琴弦的妇人一身素衣布裙,虽已四十多岁了,却依旧面容美丽,眉眼与陆寅十分相像。 “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寅见到母亲后,不似平日里那般从容,语气也带了几分温柔和小心翼翼。 妇人抬眼,也不见喜色,目光落在陆寅身后的令芙身上,疑惑道:“你娶妻了?” 令芙万万没料到会被认错,惊讶之间,耳根发烫,忙惊慌般看向陆寅。 她看不见陆寅的脸色,却也感知到他的些许无奈,只听他微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三郎的新妇。” 又有些无奈道:“母亲又没看我写的信。” 妇人放下琴弦,面色微冷,讥讽道:“既然是他娶妻,也不愿带新妇来见我,你来做什么。” 陆寅温声解释:“三郎还是孩子脾性,带新妇拜见婆母是礼节,不可废,儿子身为长兄理应带弟妹来见母亲。” 妇人摇头冷笑:“他不来见我才是对的,我没养过他们兄妹俩一日,有一个抛夫弃子铁了心要和离的母亲,是你们兄妹的污点,恨我怨我都是我应得的,你也不该来见我。” “母亲——” 陆寅不欲她继续说下去,忙叫令芙上前来拜见婆母,妇人听了却也只是定定看了她半晌,没有要认下儿媳的意思。 “陆襄不叫我母亲,我应这一声婆母做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了,大郎,不要再来见我,我宁可你恨我……从离开陆家的那一天起,我和你们兄妹三人再无半分关系,陆家的任何人和事,都与我无关!” 令芙不明白婆母为何突然动怒,见陆寅眉头紧皱,袖底的手紧紧攥成拳,极力隐忍着什么,觉得这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实情。 她有些紧张,自己一门心思嫁进陆家,是为在上京站稳脚跟,方便做事,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陆家的,好奇归好奇,但她并不想被迫掺和进来。 正苦恼怎么在这剑拔弩张的母子之间找个理由退出去,却听陆寅冷冷道:“弟妹,你先出去。” 令芙如蒙大赦,刚退出门来,便见那扇房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掩住了里面的争吵声。 令芙一时间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眼见天色越发阴沉,屋檐下的桑叶陆续被仆从收了起来。 沾了泥点的裙摆被风吹起,眨眼间又落起了雨。 正窘迫无措,忽见庄园里一老妪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把伞,很是和气道:“娘子,郎君和夫人还有话要说,您随我来吧。” *** 陆寅幼时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就有些怪异。 所有人都说父亲深爱着母亲,当年身为宫廷琴师的外祖父因卷进了一场风波而获罪入狱,是父亲冒着被先帝猜忌的风险替外祖求情,外祖父出狱后,父亲很快就抱得美人归,迎娶了身份低微的母亲。 他也看得出父亲对母亲的珍视,祖母对母亲百般不喜,父亲总是因此动怒。 可他也无意间听到过父亲和母亲的争执,母亲爱琴,父亲却不容许她弹奏,更不许家中出现琴和琴谱。 母亲的心情总是忽晴忽雨,有时会和父亲十分恩爱,有时又会对年幼的他说,她恨极了父亲。 陆寅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直到七岁那年母亲生下龙凤胎的陆襄和陆宜之后不久,父亲忽然同意了母亲提出的和离。 他偶然间知道了一个秘密。 当年外祖父入狱,是父亲逼迫母亲以嫁给他为目的,设下的天罗地网…… “……你长得再像我,再厌恶你父亲,弃武从文,走与你父亲截然相反的道路,但你到底是他的儿子,其实骨子里,你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人。” 江月溪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撑起陆家门庭多年的长子,冷笑道。 陆寅僵站在原地,闻言垂眸良久,轻声问道:“在母亲眼里,就是这么看我?” 他平生最恨有人逾越纲常伦理,有父亲和母亲失败的婚姻为鉴,不遵循世俗礼制的事情,都不会有善果。 父亲自和离后便戍守边关不归,他身为长兄,担起整个陆家的门楣,抚育年幼的弟妹,从不敢忘自己的责任。 为臣,为兄,为子,为徒,为友......他没有愧对任何人,从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他替弟弟定下的亲事,是履行早已定好的婚约,送妹妹宜之出嫁,也是将她嫁给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 要么是遵守约定,要么是两情相悦,绝不会有父亲那样强取的龌龊手段。 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却换来母亲这样的评价。 陆寅忽然笑了起来:“母亲竟是这样看待我的,我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我以为你只是太恨父亲才不待见我——” 他一字一句怒道:“可我做错了什么,你分明也在恨我!” 江月溪眼眶滚烫,却依旧心肠冷硬,被长子挑明压在心中多年自己都不敢于承认的实情,搭在琴弦上的双手微微发抖,面无表情道:“对,我就是恨你……” “我每见你一次,都无比怨恨当初自己的懦弱和屈服,为什么要屈从你父亲,为什么逃脱不了他的掌控,就是因为你,因为怀上了你,我妥协了,我告诉自己我也爱他。” “我当然也恨你……” 砰地一声,一只瓷瓶四分五裂落在了地上,江月溪怔怔望着门外的雨幕,失声痛哭。 …… 雨势细细密密大了起来。 老妪带她在一间偏房琴室坐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令芙有些坐不住了。 雨若是继续下大,下山的路可就行不通了。 她问过老妪夫兄与婆母说完话了没,老妪回来却神色紧张地告诉她,陆寅不知去了何处。 不知去了何处?令芙脑中嗡地一声,暗道倒霉,这兄弟二人果真是一母同胞,不管不顾地撇下她做什么? 老妪告诉她已经派人去寻了,令芙却仍不安心,拾起那把伞来,也去寻人。 山间的雨伴着浓浓的雾气,她并不认得庄园里的路,只知道来时经过的那片花田,便循着记忆找了过去。 花田里空无一人,她正焦心,忽见不远处有一座八角亭,模糊看不清其中的景象,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果然见那道身影静静立在亭边,雨丝不断随风斜斜地吹了进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陆寅半边的衣袍都被雨淋湿了,他却依旧站在那里,即便她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不算小,也没有惊动他。 她站在他身后迟疑了片刻,终是举起伞想替他遮一下雨,然而伞面刚刚落在他头顶,手腕便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伞跌落在了地上。 令芙痛的惊呼一声,等看清陆寅的表情时,那声惊呼却生生顿在了喉间。 那是一双不带半分感情的眼睛,如淬寒光,冷冷看向她。 被他扼住的手腕因高高举起而滑落了衣袖至手肘,露出纤细莹白的肌肤和那个不知来历的碧镯,愈发衬得那截皓腕脆弱不堪。 陆寅的眸光顺着落在上面,自手掌伤口流出的鲜红血液如在白瓷上淌过,一直滑落到她袖口堆叠掩映下的肌肤深处。 他蓦地呼吸一滞。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6. 第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第7章 嘀嗒。 八角亭檐下的雨珠滚落下来,冲淡了那丝丝缕缕从伤口中溢出血水。 靡艳的红仿佛在至白的雪上绽开来。 令芙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住,连被他紧紧攥住手腕时的那阵剧痛仿佛都觉察不到了。 直到陆寅慢慢松开她的手,血液才得以回流似的,隐隐作痛。 她还有些懵,一双执笔定国事的手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脑海里挥之不去陆寅转过脸来与她对视的那一幕。 冰冷的眸光掩不住眼底的猩红,周身散发出的戾气之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魂落魄。 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就要见到他最脆弱狼狈的一面。 令芙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大觉不妙。 她不知道陆寅和他母亲之间争吵了些什么,那些秘密她避之不及,同样的,有关陆寅的事情,她也不想沾染半分。 她想象不出来陆寅……陆秉行,这个能将西南之地不起眼的旁支藩王扶持上皇位的人还有什么其他的弱点,偏偏今日此时此刻,就叫她窥见了眼前这幕。 真是叫人头疼。 山上的风总是偏冷的,稀里糊涂站在亭子边半天,半边衣袖都淋湿了,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正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忽见面前的男子弯下了腰,将那把伞捡了起来,令芙忙伸手去接,却见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着伞柄轻轻转了一下,撩起半片衣角,将上面沾上的泥水擦干净,才重新递给了她。 从始至终,陆寅始终沉默着,只有目光短暂从她面上掠过。 “娘子!” “哒哒”一阵脚步声,令芙回头,便见到了含珠顶着那张熟悉的圆圆脸朝她跑了过来。 “娘子,快些走吧,这雨越下越大,今日是不会停了,再不走,就要被困在山上了。” “你怎么来了?” “大公子叫人下山传的话啊,说是雨下大了路不好走,叫我们来接娘子。” 令芙猛地一回头,才发现陆寅早已经不在亭中了。 *** 回城的马车上,令芙听着车外的雨声,心中有些焦烦。 泉州海贸繁盛,汇聚了最名贵珍奇的香料和瓷器,她从小跟着阿娘学制香,嗅觉格外灵敏,这会儿雨水浸入泥土发出的潮腥气和袖底掩住的血腥气混在一起,扰得她格外忧烦。 “……大公子,上车吧。” 秦嬷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大概是见陆寅手上有伤,不想叫他淋雨骑马继续赶路。 今日出行,看得出来陆寅很是重视,精心准备一马车要送去南庄的东西,却因为江夫人不许陆家人上山而原封不动载了回来。 令芙闻声愣了愣,眼下只有她这辆马车还能坐上人了,忙掀开车帘悄悄看过去,只见马车侧前方,陆寅披戴着斗笠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苍凉。 他受伤的手也没有好好包扎过,似乎是随意扯了一方帕子系了起来,握着缰绳时被雨打湿了,洇出殷红的血来。 她若是在心里暗暗祈祷他不要答应上车,是不是显得有些过于自私冷漠? 可陆寅应该也不会答应的,他这么恪守礼度的君子,连扶她上山都只肯隔着衣料借半只手臂,怎么会答应和弟妹同乘…… 果然陆寅没有答应秦嬷嬷的话,令芙松了口气,转而又想,今日山上发生的事情,只有她看见了,陆寅必定十分抗拒自己失控的这一面被人发现。 是不是往后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失魂落魄的那一幕? 或许她这算因祸得福,即便同一屋檐下,还是少见他为好。 泉州那晚的意外如同一根砍不掉的藤蔓长在那里,她当然希望这个荒唐的秘密永远不被发现,但每次陆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大概是心虚使然,究竟是天衣无缝还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不敢保证。 因而当江夫人派来送药的人追上陆府的车马时,令芙壮着胆子喊停了陆寅。 陆寅转头,只见弟妹一张芙蓉娇面半露在车帘边,眼神碰上他的,关切道:“大哥,雨水不洁,天气也越来越热,伤口若继续这么淋下去,往后许是会发脓的。” 秦嬷嬷没料到三少夫人直接命令车夫停下,也忙劝道:“大公子,上车吧,早些上药,免了耽搁日后处理公事。” 陆寅本依旧要拒绝,这点小伤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心情仍不算好,也不想与人多说话,更不想接受江月溪遣人送来的药。 但他微微迟疑了一下,心想日后家中内宅之事还要交给弟妹,若是在人前拂了她的面子,恐对她不利,因此终是没有拒绝。 “多谢弟妹。”马车内还有含珠,分坐在两侧也不算过分逾矩,陆寅垂眸,长睫敛下来,鼻梁上还缀着几点雨珠,往日里持重端肃的英俊面庞在此刻却有了些许惹人怜的味道。 令芙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她虽然平日里总是打趣含珠看人只看脸,但必须承认,在看脸这件事上,她也是个肤浅之人。 她笑了笑,很是热心地将江夫人送来的药递给他:“大哥,早些涂上药吧,回府还有好一会儿呢。” 陆寅自然不愿意,那道伤口揭开上药,如同将母亲那番话再次曝露于天光之下,他微微凝眉,声音便也显得有些冷漠:“不必。” 令芙见好就收,算是把自己彻底和这件事彻底捆在了一起,在陆寅心里势必会留下一个疙瘩。 一路再无话,直到马车行到陆府门前,有家仆上前来迎,令芙携含珠下了马车,却不知方才夫兄早已抬起眼帘,静静看着她弯下腰探身出去时衣领间露出的那一段白净的玉颈,微微出神。 富贵人家的女儿,养得一身细腻白净的肌肤自然合情合理,极为常见。 但弟妹生的不仅仅是白皙,称得上是欺霜赛雪,冰肌玉骨,他本不该盯着弟弟的妻子仔细打量,那太过失礼。 但他仍记得在山上失控之下握住她手腕时那蓦然一怔的片刻失神。 他此前从未与年轻女子亲近过,也不曾观察过哪个女子也有如此白皙的肌肤。 惟有……惟见过那晚那个设计他的女子身上大片的莹白滑腻,竟和弟妹给他的感觉如此相像。 “大公子?” 车外小厮不见陆寅下来,小声疑惑道。 陆寅回过神来,眉头紧皱,正要下车,却看见车中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被人遗忘的物件,低头拾起,才下了马车。 *** 幸好已经入夏了,淋了一场雨,又在外奔忙了一日,昨晚喝完秦嬷嬷送来的姜汤令芙才睡下,第二日一早醒来,除了腿脚有些酸痛,人精神尚好,没有风寒起热。 成婚第三日按照规矩应当是新妇回门,但令芙是远嫁上京,有没有近亲长辈来送嫁,唯一自小一起长大的义兄柳慎也有事在身早早回了泉州。 即便回到法云寺那边的柳宅,也是空空荡荡,令芙便问过秦嬷嬷自己可否出门去收验柳家在京城的产业和铺子。 秦嬷嬷早就知道陆寅去柳家下聘时,已经答应了柳令芙嫁过来后依旧可以经商打理家业,自然不会阻拦。 可巧今日一早天便放晴了,令芙告诉含珠今日要出门,含珠还有不敢相信。 “娘子,大公子和老夫人真的许你继续管外边的产业?” 含珠一直担心这个,早在泉州时她便听说,上京高门大户之家规矩森严,眼高于顶,官宦之间更是自视甚高,标榜士农工商,以商人为最末。 令芙微微一笑,与她便往外走,边说道:“你没听说过吗,先帝时有两位宰相大人因一位家底丰厚的寡妇大打出手,闹到官家面前丢了官,宰相又如何,位极人臣都免不了眼馋黄白之物,嘴上说看不起,实则哪户高门的家业不是靠行商获利撑起来?” 含珠听得目瞪口呆,似乎想起了什么,抚掌道:“也是!我听闻皇后的妹妹高娘子也做生意呢……” 正说着,却见自家娘子脚步一顿,停在了木廊边。 令芙以为自己看错了,卧房与书房之间的那片花丛掩映的小园里,只见一男子赤膊练剑,手腕一转,便轻巧地挽了个剑花。 不是她那不熟的夫君还能是谁?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7. 第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第8章 陆家这兄弟二人样貌皆是不凡,大概是随了那位远在边关的侯爷公爹,兄弟两个的身形都十分高大。 令芙昨日见过江夫人了,知道陆寅的眉眼像母亲多一点,抛去他多年沉淀下来的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五官实则偏俊秀清逸。 陆襄与他截然不同,少年未完全成熟的面庞英气勃勃,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美男晨起舞剑,本来煞是赏心悦目,但令芙默默瞧了一会儿,觉得他这剑舞的有些不成章法,带着发泄火气的味道。 她微扯了扯唇角,小声问含珠:“你这几日和府里女使也算相熟了,可曾听闻三郎君有这个习惯,晨起在此练武?” 含珠是个没半点心眼爱与人叽叽喳喳说话的,闻言头摇的很是坚定:“不曾听说呢!府里有专门的练武场,要去也是在那里练。” 令芙“哦”了一声,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阵阵鸟鸣,东升的日头也渐渐高了起来,她才故意从小园前面走了过去。 果然不出几步路,身后便有一道隐含不快的声音叫住了她。 “你站住!” 令芙忍笑,慢慢转过头去,故作惊讶道:“夫君?你怎么在这儿?” 陆襄睁大了一双眼,狠狠拧起眉头,不知道她是怎么厚脸皮说出这句话的,他在这儿舞了多久的剑,她分明就在花丛后面看了多久! 他从女使那里得知,她今日不回门,要出门去收验铺子,因此特意堵在她出门必经的路上等她,有话要和她说。 因为前两日种种误会都没解开,她昨日在马车里那几句话陆襄都记在心里,想着他们二人之间的确有种种误会没有解开,而她似乎也更听大哥的话,对他一点也不在意。 陆襄想不通,怎么会有新妇如此忽视丈夫的?成婚的女子,不都应该期冀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吗? 他实在捉摸不透自己这个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成婚那晚温顺无比,对他言听计从,仿佛一只乖巧的小兔,结果没过两日就不在他面前装了,他都怀疑是不是再过几日,兔子就会长出獠牙来咬他一口。 若是直挺挺地站在这里等她经过,陆襄唯恐她又要笑话他,故而一大早跑去练武场搬了一个架子过来,装作在这里练剑的样子,等她经过,再假装偶遇。 他耳聪目明,自她一过来他就发现她了,可舞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对他说话,他便心不在焉起来,一直等一直等,哪能料到她看了半天,竟然就这么略过他离开了。 少年因天热舞剑半天,脸颊和额头上都滑落下几滴汗来,轮廓分明的一身肌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匀称结实。 令芙看他气鼓鼓的模样盯着自己,眼神里写满了诧异,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疾不徐道:“夫君的剑,舞的真好,不愧是官家挑选出来的鹰扬卫!” 陆襄面庞被太阳晒的微微泛红,咬牙切齿道:“谁要你说这些?” “那夫君叫住我,是要做什么?” 陆襄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里仿佛为他那所剩无几的面子挣扎了一下,瓮声瓮气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着抬眼看向她身后踮脚看热闹的含珠,瞪了她一眼。 令芙还想再逗逗他,却不料陆襄直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树下荫凉处走。 昨天被陆寅攥住手腕留下了几道印痕,不碰还好,一碰便疼了起来,令芙皱眉小小地“嘶”了一声,却把陆襄吓了一跳。 “攥疼你了?”他有些茫然,自己明明没用力,“你,你没事吧?” 令芙摇头扯了扯袖子,抬脸问道:“夫君有什么话便快说吧,我还要出门。” 陆襄才发觉站在树荫下,二人离得很近,他低头都能看清她卷翘的睫羽随着说话轻轻眨动,饱满红润的唇瓣像是熟透的林檎。 喉咙有些发干,他以为是对接下来要跟她解释的话感到不自在的缘故,殊不知自己的目光其实一直神游般看着她的脸。 “你昨日去见过她了?” 他不愿称江月溪为母亲,自从记事起,他就在祖母身边长大,后来又在兄长的管教下读书习武,他敬爱祖母,敬仰长兄,独独母亲二字像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江月溪刚生下他和妹妹宜之不久,就和父亲和离了,他听府中下人们说过,母亲连看都没有看过他和妹妹一眼,生下来就让人抱走了。 在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母亲始终存有一丝期盼。 虽面上嚷嚷着不在意没有母亲,也不会主动问兄长母亲为什么不要他们了,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九岁那年,他曾趁兄长忙于温书准备科考,悄悄跑去了南庄。 那个女人和兄长眉眼生得很像,他远远看到她,心里便有一股难言的酸涩和亲近。 但那个女人看到他后,却只是冷漠地瞥开了眼,她身边那个清瘦文弱的男人抱着一把琴问她:“月溪,这是不是三……” 母亲却飞快打断了那人的话,漠然一句“不认识”,便走开了。 …… 令芙咬了咬唇:“见过了……” “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不愿去见她?”他眸光忽然变得很是锐利,盯着她的眼睛道。 然不等她回答,他便自顾自说道:“你肯定见过她和我大哥吵架了吧,她不待见我们兄妹,只有大哥每年都要去看她,明明知道她肯定没什么好脸色,还是要去。” “大哥一直跟我们说,和离不是她的错,是父亲有错在先,叫我们不许不敬,但她没养过我一日,也不稀罕有我这个儿子……” 少年眼里闪着隐隐的晶亮,见她看着自己,忙偏过头去,闷闷道:“反正就是告诉你,不是我不孝!” “不许你误会我。” 令芙闻言,也没了再调笑他的心思,认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没有误会你,更没说你不孝。” 陆襄见她很是真诚,微微舒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小了些,面上又浮起那一丝羞赧来。 “还有卫濯那件事……你都听说了吧,他骂我负心汉,外头人也都这么传,说我……”他顿了顿,有些紧张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和她姐姐衡山县主青梅竹马,非她不娶,为此打了西羌使臣。” 令芙这下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眉头微蹙,仰头不满般看着他。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其实心底还是因为这件事烦他。 “怎么,他们说的不对吗?我亲耳听到过,你是为了去龙捷军才不情不愿应下这门婚事的,难道不是心里有那位县主?” “负心汉,卫濯骂得没错。” 陆襄倏忽变了脸色,严肃道:“没有!我都说了是误会!打伤使臣是真的,那是因为衡山她不愿意和亲。她跟卫濯在我心里是一样的,我们一起长大的。” 他涨红了脸:“堂堂七尺男儿,自诩是鹰扬卫,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的姐姐去和亲!” 他一直向往成为和祖父、父亲那样的大将军,自然视此为耻辱,所以当衡山跑来哭哭啼啼说她害怕时,陆襄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 这话他没有对令芙说出口。 “真的?” 她负手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 他泄了气,颇有些委屈地用力点头,双眸黑亮:“真的。” 大哥从小教育他,男人要洁身自好,要知道自己的责任,哪能随便乱招惹别的女子。 他羞羞地想,他可不是什么浪荡公子哥,身心都是属于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咳,他都这么真诚了,她那么狡黠聪慧,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 他想了一个晚上,把误会都跟她解释清楚了,他们俩就应该和好了吧,不都说新婚应该如胶似漆,举案齐眉吗? 早知道会惹她生气,成婚那天晚上就不应该好面子在她面前逞威风。 见她面色缓和下来,陆襄紧张地等她发话。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让令芙想起来小时候柳青棠养的那只大黑狗。 “信你一次吧……”她唇角轻轻翘起。 然后呢?陆襄眨了眨眼,她不是要出门吗,是不是该她主动邀约他一起走了? “那夫君继续慢慢舞剑吧,我有事,不打扰了。” 那张期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等等!” 令芙回头,便见陆襄黑着一张脸,半天没有说话。 她刚要开口,便见他拿起架子上的一支弓,晃了晃,垂下眼帘道:“……天色还早,出门不急的。” “你要不要试试玩玩这个。” *** 手里这只香囊绣工精巧,味道和那晚在湖边弟妹衣袖中散发出来的清幽药香一模一样。 陆寅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昨日从马车里捡起之后,明明可以叫人送还给弟妹,他却迟疑了很久,这只香囊摆放在他枕边一整晚,直到今晨,估算着弟妹出门的时间,打算亲手还给她。 香囊算是女子贴身的物件,若是从他手里叫人拿去给弟妹,有些不太好。 他对自己道。 然而在门房处等了许久,也不见弟妹,陆寅担心是不是昨日她淋雨下山得了风寒,便叫随从在这里等着,自己亲自寻了过去。 未成想刚好看到这一幕,弟弟手把手弯弓搭箭,将弟妹半拥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说句什么,便见弟妹有些娇嗔般瞪了弟弟一眼,拂开了他的手。 “大公子?” 含珠本想来提醒小娘子该出门了,却见大公子站在花丛外,正望着小园里那双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陆寅微微一僵,将握着香囊的手撤后用衣袖掩住,神色平静道:“告知你家夫人一声,明日本要入宫谢恩,不巧大公主病了,官家和娘娘无暇顾及,改日再面圣。” 含珠忙应下,眼见大公子说完便离开了,如那日在雨中看见他时一样身姿挺拔,风度翩翩。 只不过雨后初霁,恰有一束光从云翳中破出,落到他身侧的画壁上时,含珠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 陆寅知道自己方才克制的很好,不曾叫那女使看出他心中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他应当是如平日里那般冷冷清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端肃。 是众人眼里的陆家长子,是陆襄和宜之严厉守礼的大哥。 他极力忽略胸口那一团莫名的沉闷郁气,心想,是因为昨日与母亲争吵后被弟妹撞见的缘故,再看到她,才会有种特别的感觉。 是因为知道被她窥见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他才会觉得别扭。 对,是别扭。 没想到陆襄和弟妹这一对被他亲手促成姻缘的小夫妻已经这么亲昵了。 他果然做得没错,一切得按照规矩来,纲常伦理、世俗礼法,父母婚姻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他盼着弟弟拥有一段美满的姻缘。 这很好,不是吗…… 是。 那他在心浮气乱些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8. 第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第9章 他暂未找到一个完全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去解释今早杂乱的心绪,恰今日官家有召,陆寅也不再去想这些琐事,入了宫。 官家与他也算年少相识。 先帝子嗣不丰,中年丧长子,晚年丧幼子,在位的最后那几年里,太后和昭庆长公主母女把持朝政。即位的人选本该从接连调入上京的几个皇室宗亲里选择,可那一辈的几个王爵宗亲皆已近不惑之年,膝下皆有子侄,这在长公主眼里无异于是巨大的威胁。 长公主与其夫不愿交权,更不愿见到宗亲入嗣后改换皇室门庭。 恰逢陆寅的恩师杨既同变法之事随着先帝病重而耽搁下来,遭派系排挤、辞官归乡,陆寅作为其最得意的门生,趁此暂退中枢,远离上京立储之争,外放西南。 而彼时的官家,还是刚刚承嗣父亲王位,远在西南偏远之地的少年藩王。 后来常有人说陆寅如何深谋远虑,这份从龙之功不是一般人有眼界能得到的。 也有人说他玉面君子狡诈心肠——这话自然是长公主一派所说。 陆寅去往西南后结识了当时的官家,而那时的长公主也在犹豫要不要另选一个好拿捏的皇室宗亲入嗣先帝名下继承大宝。 若不是因为陆寅与官家交好,长公主不会注意到那个少年藩王。但其实只有陆寅知道,他与官家结为好友,有意扶持官家上位,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完成老师的毕生所愿。 长公主与温国公以为可以拿捏住一个在京城毫无根基的少年帝王,然而官家藏锋多年,自有迂回的手腕。一继位便召回了陆寅的恩师杨既同,再拜为相,将中断数年的变法再次推行下去,利用派系之争平息政局,将长公主手中的权势收回了大半。 细论起来,陆寅和官家是一路人,利益是真的,但那份一见如故的欣赏也是真的。 旁人对他如何评价,都不重要了。 上至皇位之争,下至宦海浮沉,权势的纷争不曾有一日停息,但他始终记得老师对他说的话。 为人臣,忠君忠国,为的不是高官厚禄、名传史册,归根到底,是为了天下社稷。 …… “秉行,朕为人父,小女染病这几日才焦忧不安,怎瞧你也脸色沉沉?” 官家召他与几个大臣议事,散后又邀他下棋,见陆寅迟迟不落子,开玩笑道。 陆寅垂眸笑笑,抬手落子,温声道:“陛下就当是臣也挂心大公主的病吧。” 官家嗤笑一声,将手里的棋子扔回玉罐中,起身在窗前踱步。 台面上摆着一只狻猊香炉,宫人刚刚换过香饼,淡似无雾的袅袅香烟四散开,其中一味龙涎为香中珍品,大多供于御用。 官家盯着那香雾,忽想到了什么,回身道:“先前你去泉州那趟,案子后来交由了刑部审理,昨日张其昌呈上结案文书,朕瞧了瞧,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听到泉州二字,陆寅眉头轻轻一蹙,旋即恢复了神色,指尖轻轻在棋案上点了点:“陛下之忧,也是臣的疑惑,只不过臣可以顺路南下督办贪腐案,却插手不了张尚书的刑部。” 语毕,抬头望向官家,轻轻笑了笑:“官家也知道,张尚书与臣的老师久有嫌隙,此事若再经由臣之手,恐难以服众。” 那道目光一如既往存着臣对君的恭谦,但陆寅没有绕弯子,有话直说,有一份知己好友的默契在里面。 官家却心中一凛,他登基已然三年之久,单论长公主一派已无法挟制于他,然而当年为他平息政局的变法,却逐渐在他心中动摇。 聪明如陆寅,自然能觉察他的心思。官家自今年起,已提拔过几位与老师政见不合、在先帝那朝时反对过变法的臣子…… 官家默了默,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说起陆家的家事来。 “先不说这些,再过段时日,朕打算令鹰扬卫比武,去寿山赛一场,今春多事,不曾举办春猎,这次也一并补上……三郎一直被你关在家中思过,已经不少时日了,既然已经娶亲了,就叫他早些准备起来,到时候千万别输了永安侯府的脸。” 陆寅听出官家暂时不想挑明,便也顺着他的话不再提与变法推行有关之事,闻言笑笑:“有陛下这话,三郎怕是今晚就练起来了。” …… 出宫后,陆寅还有政事要处理,叫来身边的随从柏生回府提点三郎,将官家的话转达给他,却不料过了一会儿,柏生从府里回来,说陆襄不在家。 陆寅正提笔写着文书,不曾抬头,随口问道:“去了何处?” “禀大公子,门房说早晨三少夫人乘车出门后,三郎君也带了竹生出了门,看着是一前一后往西街去了。” 柏生话毕,便见一直专心处理公务的大公子微抬起了头,手里的笔微微一顿。 *** 柳家在上京的产业不算多,码头的船倒是不少,从运河往来,将泉州的商队出海得来的香料、药材等运来上京,这些东西大都是有人接手,只有几间铺子是柳家自己经营的。 先前令芙不在上京,阿娘和祖父那时也鲜少来此,铺面交由掌柜经营,账目不清,监管也难办,更何况铺面的流水只能占点零头,大可不必花心思在这上头。 但令芙既然已经嫁来上京,那几间铺子自然要好好经营起来。 泉州的家业是祖父攒下的根基,虽然已不如从前,也算还能支撑,但仅仅维持现状绝非她想要的,更不是阿娘想看到的。 自祖父去后,泉州不少商户眼热柳家,欺负阿娘一个女子接管家业,又不满祖父是外来之人,觉得柳家侵占了他们的财路,明里暗里与市舶司里的人勾结打压阿娘。 令芙执意要嫁来京城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仰仗陆家的名望,叫泉州那些人有所忌惮,更是想走出泉州,完成祖父和阿娘的遗愿。 …… “娄掌柜,你当我是傻的不成?你口口声声说这些料子都是你亲自盯着卸船储藏起来的,可你是不是忘了,不说最贵的白奇楠,所有奇楠香都沾不得水,从泉州运来的时候都走的陆路,哪来的船?” 纤细的玉指每捻过一页账簿,几个掌柜杵在一旁便在心里哆嗦一下。 谁能想到接管柳家家业的这个小娘子嫁入永安侯府,不安安心心当她的侯门少夫人,成婚第三日就上门查账。 令芙心里憋了一股气,又翻完了一本账册,回身丢给含珠:“拿回去再看。” 含珠怀里抱了一沓账簿,还只是今年不到半年的量,见那几个偷奸耍滑中饱私囊的掌柜个个坐立不安,偷偷笑起来。 等令芙叫人把铺面锁上贴了条封,含珠忙凑上去道:“小娘子,眼见天都要黑了,剩下的明日再说吧。” 令芙今日累得腰酸背痛,抬头看了眼天色,的确是不早了,刚想说回府,眸光却闪了闪,拉住了含珠。 早上出门时被陆襄叫住耽误了些时辰,来收验铺子时便匆忙了许多,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们。 她本想问含珠有没有发觉,却见这丫头指着不远处的糖面人儿摊子给她看。 令芙被她气笑,叫人买了一份糖人儿来给她。 含珠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感动得险些要哭出来,她就知道她家小娘子最疼她了,什么三郎君大公子都是比不上她的。 *** 令芙回府后,本想去给老夫人请安,却被告知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她便回到自己院子里翻带回来的那些账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陆襄分明是等着她说一起出门,但她没有答应,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院子里一直静悄悄的,不见他回来。 初入暑夏,风吹动蕉叶沙沙,隐约能听见窗外廊下有女使走来走去。 她朝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房里没有点灯,陆襄还没回来。 一直到亥时都过了,令芙沐浴梳洗过,打算睡下,听见过来铺床的含珠皱着眉嘟囔:“三郎君看着是个好的,才成婚第三日呢,竟然夜半不归!” 含珠铺完床便走了,令芙心里闷闷的,这人早上还一副贞洁烈男把心剖出来给她看的模样,大晚上的也不知去哪儿了。 正胡思乱想着,窗外传来一阵声响,她眉心一跳,举了一盏烛台打开门,便见陆襄坐在卧房门前的台阶上,闻声回头看向她。 令芙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双颊微微泛红,歪着脑袋看清是她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走近了,才闻到一股酒气,皱眉站到他面前,正想质问他几句,却见陆襄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糯米纸包着的糖人儿来,递给她。 令芙微微一怔,也忘了接过来,看了看糖人儿,又看了看他,秀眉微蹙,顿时明白过来。 “白天跟着我的人,是你?” 陆襄却已经有些醉了,见她不接糖人儿,眼眸里的光亮都暗了下来。 “你不喜欢吗?这个可比你白天买的那家好吃多了,小时候我经常偷偷跑去给宜之买,她说这个最好吃……” 他似乎有些委屈,执意要把糖人儿塞给她。 “真的,只有到了晚上州桥才有卖。” 令芙抿唇,原来他白天偷偷跟着她出门,把买给含珠的糖人儿当成了她想吃。 还算有心…… 抬头却见几个女使好奇地看向这边,令芙担心他喝醉了继续说胡话,叫人把他扶进屋去。 陆襄不知是不是酒量不行,身上的酒气很淡,人却一沾上那张矮榻就跟睡着了一样。 令芙坐在他身旁,转了转手里的糖人儿,低头看向闭眼若眠的陆襄,戳了戳他,问道:“你怎么喝酒了?” 面色微红的少年闻声微微抬起了眼皮,乖乖答道:“路上遇到几个鹰扬卫的好友,非叫我请客……” 话还没说完,眼睫便轻颤了几下,又合上了眼睛。 令芙哼了一声,继续戳他:“那你就喝成这个样子?夫君?陆襄?” 却没有回应了,睡着的陆襄连白天面对她时努力装出来的凶巴巴的样子都不见了,安安静静的,烛光落在高挺的鼻梁留下淡淡的一片阴影。 大概是这副模样太过养眼,令芙鬼使神差般微微俯下身子,凑过去,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剑眉。 他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睡着了。 令芙胆子便也大了起来,手指沿着他的眉尖落到鼻梁上,像是比照着烛光再临摹一遍。 然而还不等她收回手,陆襄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呼吸近在咫尺,她看到他眸底有似有光在跃动。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9. 第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第10章 卧房中只点着几盏烛台,但两人的脸离得太近,令芙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他会睁开眼睛,怔住的刹那,似乎连呼吸都忘了,眼睛一眨不眨与他对视。 淡淡的酒气在他身上并不难闻,大约是被体温蒸腾着,愈发浓烈地萦绕在鼻息,像是一张织得密密的网,含着几分醉人的暧.昧,把人温柔裹住。 头顶的烛花爆了个轻响,令芙看清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映着自己影影绰绰的轮廓,才骤然回过神来,刚要抽回还落在他鼻尖的手指,却被陆襄一把攥住。 他稍稍一用力,便叫她猝不及防跌在他身上。 一时分辨不清,那如擂鼓的咚咚心跳和极力压抑却愈发浓重的呼吸声究竟是谁的。 令芙觉得自己大概是闻着酒气也有些醉了,或者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再未见过这样一双单纯澄澈的眼眸,一潭清泉见底,似乎没有对她藏起任何心思。 大概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她很难再去信任世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至亲骨肉……她信奉利来利往才是人的本性,看一个人,也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妄图从别人眼中看清人心底或深或浅的善恶。 陆家兄弟二人,一个长着一双看不透的眼睛,一个对她毫无保留。 她还懵懵地胡思乱想着,陆襄忽然伸出手臂,试探着轻轻揽住了她。 令芙虽总是觉得她这夫君还很年轻,性格单纯,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习武之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无论她嫁给他或是他娶她的初衷是为了什么,他们都已经成亲拜堂,是真的夫妻了。 她自然知道夫妻意味着什么,更知道腰间那只越收越紧的手臂意味着什么。 她厌恶他的亲近吗?好像也不是,纵然将来有一天她会离开的,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的陆襄,她并不讨厌。 他是个很好的人,虽带着几分孩子气,但那天拦住她向她解释清楚一切误会,看得出来,他也会是个合格的丈夫。 所以他低头将唇慢慢贴过来,轻轻在她耳畔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时,她也没有躲开。 甚至有些好奇,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白天连一句“一起出门”都拉不下脸来说出口的人,原来借着酒意就能大胆起来。 然而他的亲吻始终只是落在她的鬓边和耳畔,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煞是磨人。 她似乎也有些醉了,手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襟,下意识轻轻推了他一下,耳畔忽想起一道极轻的声音。 “阿芙……” 如呢喃般的一声,令芙却倏忽睁开了眼睛,烛光浅浅,发现陆襄也正低头看着她。 令芙咬了咬唇,心里却是悄悄在笑,故意问道:“夫君叫我什么?” 却见陆襄眨了眨眼,眼神似在闪躲,紧紧抿起唇来。 她却仍盯着他,半晌,那张英朗的少年面庞慢慢涨红,似是敌不过她目光的审视,又唤了一声。 令芙心下漫出一股淡淡的愉悦来,心想,他还算是听话,上次随口埋怨过他称呼的事,他竟然也记在心里了。 灯下一张娇面艳若桃李,她轻轻笑着时,唇畔便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妩媚之下添了几分纯真甜蜜,陆襄原以为自己应当是酒醒了,但忽然又不确定起来。 白天在树下那幕重新浮现在他眼前。她已经消气了,方才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没有被挣脱开。 她是大哥做主替他定下的妻子,他点头同意过的,娶了她,她便是自己的妻子,虽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夫妻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他会对她好的…… 这般想着,心跳不由自主又快了起来,喉咙阵阵发干,他早就想尝尝红润的林檎是什么滋味了,只是怕她不愿意,可眼下,她笑起来梨涡浅浅,倚在他怀中,没有半分抗拒。 终于重新低下头去,淡淡酒气之下似乎漂浮着一丝淡不可察香气,林檎果然是甜的,湿润温软,然而不等他再尝尝,卧房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女使轻轻敲了几下门,高声说了句什么,陆襄没有听清,心思全不在门外,然而怀中的人听见女使的传话,却浑身一僵,骤然睁开了眼睫,打了个冷颤,挣扎着推开了他。 陆襄茫然地抬起头,却见她起身坐在榻边,面色有些发白,唇上也失去了血色,眉头轻轻蹙起,一副受惊的模样。 他忙扯过薄被盖在她肩上,无措道:“阿芙,你怎么了?” 令芙脑中浑浑噩噩,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似的。 门外女使似乎听到房中有些不对劲,轻轻唤了声:“娘子,三郎君?” 陆襄推门出去,有些不快:“你方才说什么?” 女使道:“大公子叫柏生来传话,说官家过几日要在寿山令鹰扬卫比武,叫三郎君多加练习,大公子还叮嘱三郎君,以后出门,晚上要早些回府,三郎君是已经成家的人了,更要洁身自好。” 原来是大哥见他晚归叫人来提点他,陆襄闻言有些羞愧,今晚的确是自己回来晚了。 “知道了,明日我去跟大哥解释,退下吧。” 心里记挂着方才令芙苍白的脸色,陆襄问完话,便忙回到房中,却见她还楞楞地坐在那里,他走过去,蹲下身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关切道:“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白天出门累到了?” 令芙这才抬起头,敛去眼底的慌乱和紧张,轻轻摇了摇头,躲开他的触碰。 “我无事,就是……困了,夫君你也早些睡吧。” 她不敢再看陆襄的眼睛,也不敢再去想,方才他亲过来时,闭上眼睛,她的眼前竟是另一张眉眼清俊却染上情.欲的脸。 当女使隔着门说起“大公子”时,那段荒唐的记忆便如洪水般漫上心头,针扎般提醒她自己曾经和夫君的亲生兄长,有过那样一段隐秘的过往。 羞耻之下,听到那个名字,便叫人不寒而栗。 陆襄却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面上倦色浓浓,想起白天担心卫濯还会去找她的麻烦,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收验铺子,的确是累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晚上仍分床睡在窗边这矮榻上,辗转难眠。 一会儿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分床睡,该找什么借口搬回床上去,一会儿又脸红心跳地回味起那个借着三分醉意讨来的亲吻,疑心是不是自己亲得不好,阿芙才推开了他…… 难道是这个原因?陆襄胡思乱想着,心里颇有些沮丧。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过去,醒来时,卧房中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人影。 他一问才得知,她一早又出门了。 *** 令芙一早去老夫人房中请安,老夫人对她不算亲热,但也没有为难,只是说起她这两日频频出门去照料铺子上的生意时,有些隐隐的不悦。 但最终老夫人也没有刁难她什么,出来后,含珠在她耳边叽叽喳喳道:“小娘子,应当是大公子在老夫人面前叮嘱过吧。我听说老夫人先前待大公子很是一般,竟不像是寻常人家那样偏疼长孙,反而更疼三郎君……” 过了一夜,令芙再听到陆寅的名字时,也没有那般复杂的情绪了,听闻含珠的话,心里大概明白是为什么。 江夫人和永安侯和离时,陆寅已经是七八岁的年纪,早已经记事了,无论江夫人如何狠心不与陆家来往,陆寅一直惦念着母亲,还对弟弟妹妹说和离不是母亲的错。 加之他生得最像江夫人,老夫人心里自然有块疙瘩,不喜欢这个长孙。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即便同一屋檐下,以后刻意避开陆寅也不是难事,他只是自己夫君的兄长而已,位高权重、公务繁多,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单独的见面。 是她杯弓蛇影太过紧张了,那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陆寅无从再去怀疑她,他是正人君子,是爱护弟弟的长兄,万不可能将那种艳事联想到弟妹头上。 …… 上京街市繁华热闹,过了大相国寺一带,朝南的一条御街最是宽阔整齐,两侧酒楼林立。 令芙将剩余几间铺子的帐薄收了回来,便叫人将马车停在了路口,只带了含珠往御街这边走来。 这条街上的各色商铺都更上档次些,门头楼阁修缮的格外敞亮,她心中早有了盘算,想重新在这里找一间门面。 在上京做香料生意,无非两种,一种是柳家原先所经营的,买卖泉州口岸运来的珍奇香料原材,一种是另设香馆,制香调香。 自前朝起世人便爱香,上京王臣贵胄之家更是处处离不开香,愈是珍品奇香,愈是美名远播,千金难求。 柳家不缺香材,若只是买卖香材,无人会知晓柳家的名号,但若是调制奇香,借着永安侯府三少夫人的身份,这名号不愁传不出去。 那个人见她离开泉州,柳家的生意在上京仍能继续做下去,还会来上京寻她吗? 她心里摸不透,也不明白那个人费尽心机,不惜藏起本性蛰伏在柳家十几年,究竟想要从柳家,从她这里,带走什么东西。 “小娘子,后面有人在看我们……” 令芙正想着心事,乍闻这句话,不禁眉心一跳,然而回头看去,含珠所指的方向,只站着一个高挑纤细的女郎。 那女子粉面含笑,生得端庄清丽,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衣着打扮素雅却不失贵重,看她望了过来,便叫了身边的女使过来请她。 令芙正诧异那是何人,边听来人道:“请问娘子可是永安侯府三少夫人?” “我家娘子姓高,与贵府有旧,有事想请少夫人帮忙,还请少夫人赏光。” …… 高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高家二娘子,令芙自然是听说过的。 所谓的有旧,大概是指官家即位前,陆寅外放西南的那几年,高娘子的姐姐已嫁给了当时的官家,当时便与陆寅相识。 含珠与她提起过,这位高娘子已近双十年华,迟迟未嫁,闺阁中办起了一间极为风雅的茶室,只接待上京各府女眷。 至于为什么身为皇后之妹却没有一门合意的亲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高娘子心仪陆府大公子,是官家都知道的事情。 高舒光请她落座,极是大方,毫不掩饰道:“早就认出来路口是侯府的马车,这个时候来御街的,定然不是大公子,我猜便是少夫人你了,只是远远瞧见,夫人姮娥之貌,有些不敢认。” 令芙道:“高娘子谬赞……宫中娘娘对妾多有恩赏,迟迟未能谢恩,今日得见娘子,还请娘子代为转达。” 她心中忐忑,只祈求这位高娘子今日请她过来,千万别是与陆寅有关的事情。 高舒光笑了笑:“我听闻少夫人出身泉州柳氏,可巧,我有一事想请少夫人帮忙。” 原来是大公主年幼多病,官家和娘娘要请高僧住持办一场法会为公主祈福,皇后娘娘请自家妹妹代为操办。 高娘子说,佛家的法会,供奉和焚香的各色佛香最是紧要,想请她帮忙。 令芙闻言默了默,这差事自然是好的,能为公主祈福的法会供香,实在是抬举。 但她有些摸不准,高娘子找她帮忙,究竟是为了照拂陆寅的弟妹,还是单纯因为柳家经营香料的缘故。 如果是为了陆寅,她定然不能贸然做主应下,高娘子对他痴心一片,蹉跎多年,他一直没有回应,连官家知道了都没有赐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哪里清楚,还是少沾染为好。 高舒光见她面露难色,自然明白她的纠结之处,轻轻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道:“少夫人若是有疑虑,回府后问过大公子再说也好。” *** 柏生这两日觉得大公子有些奇怪,尤其是今日一早,大公子叫他拿了一只女子所用的香囊,悄悄去找人查验了香囊里的香料和药材。 他总觉得这只香囊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陆寅看着书案上柏生去找人辨过香材效用后拿回来的那只香囊,微微皱眉,抬眸问道:“太医当真这么说?治雀盲之症?” 柏生点头:“是,里面一半是普通香料,一半是药材,还有两颗药丸,皆是缓治雀盲之症的东西。” 黑夜不能视物是之谓雀盲,陆寅有所耳闻,这种雀盲之症因人而异,有些人天生雀目,到了夜里视物不清,也有些人是后天而成,因光亮不同,时有发作。 那晚弟妹身上的淡淡药香,竟是源于此。 府中向来节俭,夜里园中常常不设灯,弟妹若是夜里行走,岂不是多有不便…… 三郎知道弟妹有雀盲之症吗? 他无意间捡到了弟妹的香囊,本想送还,却又不知如何归还,闻到药材之气才命人辨别出弟妹是雀目,若是三郎也知道弟妹是雀目,是如何知晓的? 三郎没有那么心细,可他们是夫妻,夜里总归是同居一室,应当早该知道了吧…… 他忽然被自己无端漫生出的想法惊住。 那日撞见三郎与弟妹亲密依偎时的异样感又无端涌了上来,陆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只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细节和巧合,譬如敬茶那天熟悉的声音,譬如缭绕人心的香气,譬如相似的一身冰肌玉骨,他便逾越人伦,几次将那晚的女子与弟妹联系到一起。 实在是不该。 柏生见大公子望着香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愈发好奇,正偷偷打量,书房外却传来一道声音。 “大哥在吗?” 柏生退出去,见到来人,笑道:“三郎君,大公子在呢,请您进去。” 陆襄理了理衣襟,匆忙进去拜见,没有注意到兄长坐在书案前,以衣袖为掩盖,悄悄将原本属于妻子的那只香囊收在了怀中。 “大哥,鹰扬卫比武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明日起便回卫所。” 陆襄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大哥的脸色,见他神色淡淡,没有为昨晚他醉酒晚归的事情生气的模样,才开口道:“昨晚……昨晚是遇到了几个好友,非要让我请客,说是娶过亲的都要请,我拗不过他们,便不小心多喝几杯。” 陆寅这才抬眸看向弟弟,“你那点酒量,三杯就倒,自己难道不清楚?” “君子处事,主之以镇静有主之心,运之以圆活不拘之用。” 他面色沉了下来,两道目光落在陆襄面上,不免又带了些严肃训诫的意味:“你少年侠性,我身为兄长亦自愧不如。但往坏处说,又何尝不是耳根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难道是忘了之前衡山县主的事?这次是落不下面子应邀醉酒晚归,事情虽小,但可想过你是新婚,落在旁人眼里,难道不会将之前的谣传坐实,该叫弟妹如何自处?” 陆襄面色涨红,自是一句话也辩解不出,对上大哥那双深邃而威严的眼睛,微微垂下头去,心中万分后悔,忙道:“以后再不会了!大哥教训的是,我都娶妻了,万不该如此毛躁,叫阿芙担心误会……” 阿芙…… 陆寅喉结微动,这两个字在心中不知不觉被默念了一遍,搭在桌边的一只手微微攥紧,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知道弟妹的芳名,前几日陆襄还一口一个柳氏,跟他争执时,还满不情愿这门婚事,才过了几日,就唤起乳名来。 那只原属于弟妹的贴身香囊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怀中,他明明没有做过对不起三郎的事情,可却像是怀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香囊紧贴着胸腹的触感格外明显,微微发烫。 外面天渐渐闷热起来,陆寅也觉得大概是未开窗的缘故,胸口有些发闷。 他站起来推开南窗,却还是觉得不够清凉。 自己大概是因为那晚被人设计中药后查不到那女子的身份,这段时日过于焦躁了,平白无故总是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人和事。 不该任其生长的藤蔓,就该早些拔草除根,彻底断掉这些不该有的联想。 垂眸凝思良久,他回头看向弟弟,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 想要问的话有些不太合适说,但自己从小亲手抚养管教弟弟,没有父亲母亲在身边,他作为大哥,是唯一能督促他的人。 这是他亲手促成的姻缘,或许是大婚那日和去南庄拜见母亲时都出了意外,才致使他对弟妹没有设下该有的界限和分寸,心绪不宁,数次在心中逾越伦理。 一切都落到实处,才能彻底止住那些孽想。 沉吟片刻,陆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逸行,成婚这些时日了,你与弟妹可圆房了?”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10. 第1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第11章 天气的确愈发热了起来,陆襄从大哥书房中出来,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树影站了片刻,才慢慢抬脚离去。 一路上想着大哥方才问他的话,既是有些说不出的羞,又有种豁然开朗的隐隐紧张和期待。 大哥乍一问他是否跟妻子圆房时,他险些没反应过来,迷茫片刻,原本被大哥训斥后涨红的面色瞬间又如被灼烧般滚烫。 这种新婚夫妻间的私密事,竟要由大哥来过问,他起先只是觉得羞臊。 一向古板严肃的兄长对他管教甚严,他自幼也敬慕他,大哥虽严厉了些,但却是行端坐正的正人君子,在他心里仿佛镀了一层圣洁的光,万万没想到,会从大哥口中听到他过问自己的男女之事…… 而后望见大哥微凝的眉头和淡漠而持重的面色,陆襄才把心头那点别扭抛开。 是啊……他和妻子成婚那么多天了,的确没有圆房。 大哥难道是在担心他会冷落妻子,担心他还不够稳重,经营不好这段婚事。 陆襄微微舒了口气,心底自是对大哥的良苦用心感动不已。 大哥事无巨细地为他着想。 大哥十七岁那年銮殿授官,他都已经十八了,却还总是让大哥操心。 如此想着,面上表情时而皱眉时而笑,路过的小厮女使向他问好,他也全然没有听见,直到脚步踏进卧房门口,才回过神来。 抬眸,见窗畔坐着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正抬手翻着账簿。 大约是天热了,她换上了轻薄柔软的夏衫,一只手支在案边,如云雾般的衣袖便落了下来,露出一段莹白纤细的藕臂。 陆襄生生止住了脚步,不禁又想起大哥叫他早些圆房的督促来,心底一阵紧张,又有种脸红心跳的期待。 他如何不想…… 就这么愣在门口半天,令芙翻了几页账簿,余光才瞥见门口站了个人。 惊讶回头:“夫君?” “你不是去卫所了吗?” 见陆襄表情怪怪的,面色也有些微微发红,疑惑道:“外面这么热吗,夫君你脸都红了。” 一口一个夫君叫的十分自然,陆襄原还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但此刻自己心思不单纯,便听出一种缱.绻旖.旎的味道来。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但不知为何,自大婚那晚开始,她装乖顺也好,不加掩饰的狡黠和捉弄自己也好,回想起来,他都甘之如饴…… 走近时看清她眨动的长睫,都像是羽毛从他心尖划过,酥酥麻麻的。 “你怎么了?”令芙见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陆襄猛地后退一步:“你不是……出门了吗?” “哦,马车坏了,今天不出去了。”令芙愈发觉得他古怪,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 她目光直白落在他面上,陆襄手心微微发汗,又想起昨晚自己借着三分酒意和她亲近,结果她似乎嫌弃自己亲的不好,一把推开了他。 撇下他一个人辗转反侧到半夜,后半夜终于睡着,却又梦见自己回到了大婚那天晚上。 梦里自己吸取经验教训没提分床睡的事情,一切都水到渠成,帐子落了下来,红烛摇曳,他大滴的汗水落到她面上,正如处在云霄差点到最高处,她不愿意继续了,自己懵懵地问她怎么了,却一脚被她踹下地…… 陆襄忆起自己做完梦醒跌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忽打了个冷颤。 “我还有事,回卫所了……”他支支吾吾道,再没敢看妻子一眼,耳根依旧红红的,匆匆转身离开。 令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蹙眉半晌,忽地弯了弯唇角。 …… 陆襄今日的确真的要去卫所,官家要命鹰扬卫比武,他自然不敢懈怠。 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鹰扬卫操练过了,也不知弓马剑术退步了多少。 他强迫自己把思绪放回比武训练上来,骑马从街上路过时,却忍不住还是胡思乱想。 余光瞥见街边一间书肆铺子,忽然想到什么,勒马停在一处巷口,招手让贴身小厮竹生过来。 “三郎君,怎么了?” 陆襄淡淡瞥他一眼,用目光示意他看那间书肆。 竹生摸不着头脑,讶然道:“三郎君你要买书?” 活久见,还记得三郎君小时候书塾逃课被大公子抓回家在祠堂罚跪,三郎君死活不愿意继续回去念书,惹大公子动了怒,若不是四娘子宜之哭着拦着,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 陆襄脸色一黑,压低声音在竹生耳边吩咐了几句,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叫他快去。 竹生嘿嘿笑起来,贼兮兮地打趣道:“三郎君要哪种,带画的还是不带画的?” 陆襄脸更黑了,抬起手来,啪地一声给了他一下,板起脸来道:“叫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 *** 令芙花了几日时间把柳家在京的几处产业盘点了一遍,有些另换了掌柜和伙计,有些暂时封了起来,另作安排。 这几日陆襄回府时都已经很晚了,不过每日都托人捎信回来,说是鹰扬卫事多,正在准备过段时日的比武。 她也理清了思绪,想起那日陆襄看她时怪怪的眼神,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还以为他不情不愿娶了她,婚后会相敬如宾,做对表面夫妻,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对自己上心了。 笨拙又热烈。 可这愈发令她有些羞愧,陆襄不会知道,他新娶的妻子,他将来的枕边人,曾经和自己的亲大哥…… 幸好这几日陆寅似乎也很忙,她再也没在府中见过他。 这日二房婶母姚夫人去了城外礼佛,令芙无事,早晨来给老夫人请过安后,便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令芙见老夫人面上有些倦色,便问道:“祖母这几日身子不适吗?” 老夫人揉揉额角,对她仍旧热络不起来,但却从未刁难过,只神情淡淡的:“老毛病了。”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却叹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入夏蚊虫多,往日里都是熏些艾草,可老夫人最近夜里犯头疾,原本就睡不安稳,那艾草味儿有些太冲,加上头疾一疼起来,这下半夜便更睡不着了。” 原是因为这个,艾草驱蚊虽有用,但的确熏人。 她擅制香,家中产业更是以经营药材香料闻名,既知道老夫人有这个烦恼,没有理由袖手不管。 “孙媳家乡潮湿虫多,有一些驱蚊的香方,祖母若不嫌孙媳手笨,孙媳这便回去给祖母制一副香来,添些安眠养神的香料。” 老夫人闻言定定看了她一眼,难得笑了笑:“你有心了。” 说着叫嬷嬷去库房取一套制香调香的器具来,叫令芙就在这儿做。 “我年轻那会儿,上京最流行‘返魂香’,你可听说过?” 令芙乖巧道:“韩魏公浓梅香,韩大相公的香方。” 老夫人点点头,见她娴熟地摆弄着香具和香料,虽出身商贾,却极是文雅得体,没有半分粗俗做派,原先心里对三郎这桩婚事的不满也渐渐提不起来了。 只是见她在纸上记下香料名时看了一眼她的字,老夫人眉头又皱起来。 看了半晌,老夫人便有些困了,回房小憩,独留令芙一个人在前厅里制香。 令芙暗暗松了口气。 老夫人出身世家,自是看不上她的出身,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孙儿。 即便表面不会为难她,但那种居高临下审视她的目光仍是让人不舒服。 屋子里的女使都被她屏退下去,静悄悄地无人打扰,她便将袖口挽起,方便拿取香粉。 正添好最后一味香,压实了香粉,却忽有一阵伴着脚步声的微风轻轻从门口探了进来。 令芙抬起眼帘,冷不丁和他视线撞在了一处。 陆寅政事繁忙,近来朝中变法之争愈发激烈,他夹在老师杨公和官家之间,身份微妙,任何口风和态度都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这几日紧绷着一根弦,无暇再去想有弟妹有关的事情。 也是他刻意躲避,故意避开弟妹,不与之相见。 或许忙起来,时间久了,三郎和弟妹圆了房感情愈发恩爱,他曾经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猜想和心思就能消隐淡去。 就当从未有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祖母传话叫他来用午膳,他会在这里遇见弟妹。 耀眼的雪色来不及扯下衣袖掩盖,他清晰看见那只由他赠予的碧镯落在弟妹小臂上,似是圈口有些大,随着她抬手压香粉的动作,轻轻晃动,卡在一截藕臂上。 陆寅眉心微动,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自以为能压下淡去的异念和孽想瞬间牢牢占据了他的神思。 弟妹不会知道,他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却是如何将她和那晚的画面联系到一起。 念头一起,便有如罪恶滔天。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移开目光。 令芙也是吓了一跳。 或许因为知晓了陆襄对她的心思后愈发有了成婚的实感,加之接连几日都不曾见到陆寅,她便放松下来。 毫不设防地再次遇见,那道熟悉的凛冽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呼吸都凝滞了。 察觉他的目光似乎扫过她的手臂,令芙忙拉好衣袖,稳了稳心神,起身行礼。 “大哥。” 他未应答,只是淡淡道:“祖母呢?” “祖母昨晚头疾犯了,睡不安稳,刚刚睡下了。” 她轻轻垂首,立在香案旁,双眸落在地面的砖纹上,恭谨道。 陆寅默了默,也不见有女使在附近,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屋里门窗大开,只要有人经过,都能看清屋中的景象。 眼下却只有他们二人,静的呼吸可闻。 她似乎很怕自己,从敬茶那时起,就无端的惧怕。 他还记得茶盏递过来时不小心触到她的指.尖,她一下子便瑟缩回去。 为什么怕他?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兄,半个长辈,还是因为心虚? 陆寅抬步走了过来,停在她制香的桌对面。 “这是在做什么?”他也没有弄清自己为什么不离开,反而要与她说话。 令芙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却要装作平静无事,温声道:“是给祖母调的香,艾草驱蚊虫太过刺鼻浓烈,这个香方减了艾草的量,辅之以菖蒲、辛夷、樟木和几味药材,香味和缓……” “你坐。”陆寅忽然道。 令芙下意识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是对案上的香料感兴趣,手里拿起一个小巧的香炉,正垂眸端详。 那双修长而筋骨有力的手在她眼前转动着,两三只长指便捏住那只兽形的小香炉,虽是再正常不过的赏玩,却令她心间微颤。 她知道这双手看似是读书人特有的温润修长,但其实指腹带着薄薄一层茧,曾令她难以招架。 心跳蓦然加快,耳畔也如有热风拂过,她忙撇开目光,继续把最后几个步骤做完。 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终于把香制好,打算叫女使来收拾时,陆寅忽然看到被风吹落在地上的一页笺纸。 他俯身拿起来,看了几眼,竟也坐了下来,和她对面而坐。 令芙看清他拿的是什么,暗道倒霉。 她自小和阿娘学了不少东西,唯独不擅长诗书和写字,这笔字连柳青棠那孩子都笑她,方才落在老夫人眼里也是浓浓的嫌弃。 她不禁紧张起来,又有些羞赧,见他还在看,便急道:“大哥……这笔字入不得眼,还是还给我吧。” 陆寅目光顿了顿,闻言将那张写着香方的纸笺放回桌上,用手轻轻压住。 “祖母可因为这个为难你了?” 她摇头:“不曾,祖母待我很是和善。” 陆寅见她不像是说谎,便也没有再提。 令芙却忽然想起与他有关的一桩事来,有些忐忑,欲言又止。 见他深邃的眸光中浮起一丝疑惑,才小心翼翼开口。 “大哥,前几日我在御街遇见了高家二娘子——” 提起高家娘子,令芙悄悄窥他的脸色,却没有任何意外和波动,她便继续道:“高娘子想让我给大公主的法会供香材,弟妹初来上京,不敢得罪王侯贵眷,不知该不该应下,想问问大哥您的意思。” 陆寅忽抬起眼帘看向她,目光锐利,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淡淡的不悦。 她定是听说了一些传闻,才故意来探他的态度。 这笔买卖她想做,却又想明哲保身,不想牵扯什么麻烦。 自己险些忘了,弟妹虽性格乖顺温婉,那晚被他责问,情急辩解还掉了眼泪,但她绝不是寻常人家十六岁的小娘子。 这门婚事是她主动暗示,才令他想起这桩旧婚约来。 她父母双亡,守孝三年,却撑起了柳家的家业。 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她远比众人眼里的她更有城府,更聪明。 那她对自己的惧意便有些说不通了。 她在怕他什么? 令芙见他半天不应,以为他不许,正暗暗惋惜,却又听他道:“你若想接,接便是了,我说过陆家不会阻拦你做生意。” 声音不带什么明显的情绪,但令芙却分明听出一股凉意。 与他独处这一会儿,她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了。 道过谢,忙收拾桌上的东西,打算把调好的香交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去拿桌边的香盒盖子时,却听陆寅微微压低声音,语气有些冷硬道:“以后离高舒光远些。” 令芙怔愣一下,不知他为何这么说,走神的刹那碰掉了桌沿的盖子,叮铛一声滚落到地上。 她忙俯身去捡。 却不料陆寅比她先一步触到那个香盒盖,她反应不迭,手便覆了上去。 陆襄进门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11. 第1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第12章 细嫩如羊脂琼玉般的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只是短短一瞬,她便惊慌反应过来,迅速撤了回去。 鼻息间掠过一丝熟悉的药香。 陆寅眉眼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将那枚香盒盖子捡了起来。 而一旁的令芙却心慌无比,她刚刚收回手来,抬眼,便看见夫君陆襄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目光直直望向地面——方才她不小心和陆寅的手触碰到一起的地方。 “夫君!”她心砰砰跳了起来,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被陆襄亲眼目睹她和陆寅独处,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 更是因为陆襄一言不发,面色低沉,而她手心还残存着陆寅的体温,有那么一瞬,她恍惚间体会了一把被当场捉奸的惊心动魄。 陆襄直到衣袖被妻子轻轻扯了一下,才骤然回过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今日进宫上值,官家让他给大哥带了一样东西回来,他回府一问,听说大哥在祖母这里,便径直走了过来。 没想到阿芙也在这儿。 空寂寂的厅堂内,只有他们二人对坐在桌案边。 “夫君手里拿的什么?”令芙早已冷静下来,见陆襄还在发呆,忙问道。 陆襄侧头看了她一眼,强迫自己将心头那缕怪异之感压了下去,也不再提方亲眼看到的那一幕。 只是个意外罢了,大哥替她捡东西,二人的手才不小心碰到一处。 陆襄这几日一头扎进卫所的练武场,每次回来都已夜深,已经几日不曾见到妻子了。 他忍住想抬手抚一抚她脸颊的冲动,对她笑了笑,转头对陆寅道:“大哥,官家叫我送东西给你。” 陆寅不动声色地将方才弟妹的惊慌和弟弟失神都看在眼里,抬眸,见弟弟看向自己时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迟疑和警惕,极轻地笑了笑。 “放在这儿吧。” 早就在弟弟从庭前的长廊过来时,他便已经看见他了。 弟妹不小心弄掉的东西,本不需要他来帮忙捡起。 但就在听见弟弟的脚步声踏进门内的那一刹那,明知道弟妹的手会触到他的,他还是选择了伸手去捡。 果不其然,弟妹的反应如此慌乱,若只是弟媳和大伯哥不小心在捡东西时碰了一下,她怎会如此欲盖弥彰,不曾道谢,礼数也忘了,惊慌紧张地跑到陆襄身边说话,像急着引开他的注意力。 陆寅装作翻看官家送来的东西,余光轻瞥,便看见紧跟在陆襄身侧的那道身影。 她本就身形纤细,如今又像是有些怕他一般,半个身子躲在陆襄身后,腰间的衣裙系带轻轻拂动,如柳枝摇曳。 他不是没有下定决心不再怀疑她。 为了斩断心中的猜疑,他亲口督促弟弟尽快圆房,想以人伦之重遏制住自己心中疯狂蔓生的杂念。 他刻意以繁忙的政事故意避开和她见面,本以为就此可以消除减淡,然而眼下只是看见她模糊的身形,脑中就不受控制的将她和那晚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实在是太像了。 事发时就在泉州,第二日是他上门替弟弟接亲的日子。 她们的声音一模一样,肤色如出一辙,只有身上的香气不同。 然而弟妹如今身上的药香源自她佩戴的治疗雀盲的香囊,若是去掉香囊呢? 掩盖在药香之下的,会是一样的体香吗…… 陆寅眸光暗了暗,除此之外,他还记得那女子腰侧有一片血红色的图案。 然而早在接亲途中,他便让秦嬷嬷检查过,弟妹身上并没有什么图案,只有一枚寻常的胎记。 图案不一样,颜色却又是相同的血红色。 每次接近真相时,都有另一个证据跳出来驳倒他的猜测。 一次是巧合,若次次都是如此,如何说得通?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掩盖了真相…… 再试一试,只是试探而已,他不会做对不起弟弟的事情。 也绝不允许有人将他们兄弟二人玩弄于股掌。 …… 令芙原想尽快拉着陆襄离开这里,然而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次次事与愿违。 老夫人小憩醒来,说难得他兄弟二人白天都在府中,叫他们留下用过午膳再走。 祖母留小辈用午膳,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令芙只好看着女使陆续进来,一拨又一拨排布午膳的桌椅和饭菜。 她坐在陆襄身侧,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夫人关心孙儿,询问陆襄这几日在卫所过得怎样,听着听着,余光里闪过一双熟悉的手。 斜旁坐着的便是陆寅,女使端上茶来要替他斟茶,只见他抬手制止,自己接过执壶来斟,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入了她的眼。 模样实在是好看,加之他鲜少露出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和她平日里见过的严肃模样截然不同。 令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而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一紧,忙回过头来。 泉州那晚,他中的是催.情.药,她却不是。 下药的人应当只是想把她弄晕,她喝下的剂量不多,还残存着几丝理智,因此来自他指.尖的陌生抚触记得格外深刻。 他应当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克制着自己的失态,所以到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然而他不曾进入过的地方,都由他这双手替代过了。 羞耻的记忆一遍遍涌上来,想忘也忘不掉,令芙只觉得自己脸颊都要烧起来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忙低头喝水。 女使将菜布好,陆续退下,厅中重归于安静。 令芙刚放下手里的茶盏,将心头那股说不清的燥热压了下去,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却猝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她脑中嗡地一声,手心不由浸满了冷汗。 “阿芙,你方才在看什么?” 是陆襄的声音。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不满。 令芙下意识看向陆寅,他正在跟老夫人说话,似乎是在解释官家送了什么东西给他。 她眼睫不由得颤了颤,心底缓缓舒了口气。方才手被人握住,她第一反应竟然以为是陆寅…… “阿芙?”陆襄见她又看了一眼大哥,忍不住气恼,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令芙转过脸来,作无辜状,轻轻“嘶”了一声,抽回手来:“没看什么……” 陆襄脸色沉了沉,他分明见她看了大哥许多次,眉头轻蹙,像是有什么心事。 无端又想起进门时看见的那一幕,若不是自己闯进来,她和大哥是不是要继续相对而坐探讨品香…… 大哥文武双全,若不是少时一心科考走仕途,武艺或许不在自己之下。 他幼时顽劣,静不下来,书读的不多,什么琴棋书画焚香品茶更是不感兴趣。 陆襄垂眸看向妻子姣美娴静的面庞,桃腮杏颊、花颜云鬓,若换做是上京世家出身,怕是求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若她有得选,在大哥和他之间,会选谁? 肯定是大哥! 陆襄心底阵阵发涩,他知道自己这是在乱吃飞醋,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令芙见他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眉心一跳,怕他窥出什么端倪来,悄声解释道:“大哥说叫我离高二娘子远些,我有些不解,还没问呢,夫君你就进来了……我不敢再问,方才就是在想这件事呢。” 陆襄闻言,暂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醋意,伸手重新将妻子的手握住。 “我也不知,不过大哥之前也不许宜之和高二娘子多来往……” “逸行,宜之怎么了?” 老夫人问完长孙,恰好听到陆襄低声在和令芙说话,只听到宜之两个字,才想起来孙女已经许久没回家探望了。 陆襄抬头笑道:“没什么,祖母,您可是想妹妹了?过几日我去接宜之回家。” 老夫人闻言却摇摇头:“罢了,她若是方便,早就回来了。” 令芙有些不解,她自成婚后,从未见过众人口中的陆家四娘子陆宜之。 陆宜之和陆襄是同胞双生的兄妹,感情极好,两年前嫁给了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长兴侯长子。 忽想起这几日听过的一些朝堂上的传闻,长兴侯和如今推行变法的宰相杨既同似乎有些政见相左。 而杨公却是陆寅的恩师。 怪不得老夫人说陆宜之不方便回娘家。 好不容易捱到午膳用完,令芙和陆襄从老夫人房中出来,想问他下午还去不去卫所,陆襄忽然回头叫含珠她们几个女使先回去。 令芙正诧异,却见陆襄一把拉住她的手,从月洞门出来后带着她往园中另一处走去。 直到走到一处假山竹林下才停住脚步,不等她疑惑发问,陆襄忽然揽住她的腰,亲了下来。 比那天晚上他醉酒后毫无章法的舔.舐好不到哪里去,但却又不知道他怎么开的窍,知道了撬开唇.齿。 耳边竹叶沙沙,不知过了多久,他生得太过高大,令芙脖子都要酸了,忍不住哼咛几声催他停下,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陆襄紧紧抱着她,垂下头来,闭目以额抵在她肩上平复呼吸。 胸腔里的心跳如震雷,或许是他还在为她悄悄看大哥的那几眼泛酸,或许是这几日在卫所没日没夜的摔打训练,攒了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又或是竹生给他买回来的小册子太过不正经…… 总之他忍不住了,过会儿他又要走了,又只能在晚上才能偷偷看一眼她的睡颜。 “阿芙……” 令芙完完全全被拢在他怀中,浑身发软,听得他沙哑地唤她的名字,耳根一酥。 “……我今晚早些回来,你等等我,好不好?”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让她等他的意图太过明显,他微微松开她,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晒黑了些,英气勃勃的面庞轮廓愈发分明,方才钳制住她的手臂,亦是能感受到肌肉的力量,但他眼睛亮亮的,直勾勾望着她,满含期待。 令芙心里有些想笑,她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他们本就是夫妻,一切都必须回到正轨才是。 她轻声道;“好,不过——” 话音未落,他便又亲了下来。 然而她一低眸,却无意间瞥见竹林外的木廊上停着一片玄色衣角。 倏地顺着衣角向上看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12. 第1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3. 第13章 入夏后园中多有虫鸣,这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石下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一阵凉风吹过,虫鸣伴着叶片沙沙的声音,愈添几分森然。 令芙倚在墙边大口呼吸着,前胸后背都被闷出了一层薄汗,她轻轻合上眼,整个人仍旧是没有什么力气。 陆襄本来要送她回小院,但眼见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凉风乍起,似乎是要下雨了,她便催他先走,自己停在原处平复潮红的面色和急促的呼吸。 耳边一阵呼号的风声,令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竹林掩映下的那条木廊。 将要落雨的天色下昏暗一片,空无一人。 她都要怀疑不久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即便是真的被陆寅亲眼撞见她和陆襄在此拥吻,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们是新婚夫妻,举止亲密些有何不妥,至多在陆寅这个信奉克己复礼修身为人的大哥眼里有逾礼制,有伤风化…… 可此地偏僻,亲眼目睹弟弟和弟妹的私密事,身为大哥,非礼勿视,他也只能当没看见算了。 天不早了,令芙理了理被陆襄揉散的衣带,摸了摸退去热意的双颊,提裙循着来时的路打算回去。 可刚踏上石阶走上竹林边的木廊,便犹如一阵天旋地转,双目朦胧一片,眼前阵阵模糊。 令芙心里一沉,猜测大概是自己的雀盲之症愈发严重了。 这个病症是三年前留下的,那年阿娘和爹爹出海,恰遇上变天,海面上狂风乱作、浪潮迭起,她带着柳青棠守在码头一天一夜,却得到了父母双双亡故的消息。 后来义兄帮忙操办丧礼,守灵的那晚,她悲痛之下,仍不敢相信阿娘和爹爹就这么被吞没在了海水中,尸骨无存。 悄悄跑去船坞想再派人去寻阿娘,黑暗中,却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 她欣喜若狂,她就知道他们没有死,然而不等她出声喊“爹爹”,听清那人交代手下的话后,却整个人血液倒流,耳中一阵嗡嗡乱响,不敢置信的昏倒过去。 等她再醒来,是在义兄的后背上。 他说带她回家。 可是她没有家了,那些金银财宝不是家,富甲一方的生意不是家,就连过去十几年里的那个家,也似乎是假的。 义兄也没有看清那个与人密谋劫掠阿娘私库的是不是那个人。 她守着这个秘密,知道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图谋什么,一步步打理家业嫁入高门,就是想有能力查明真相,完成祖父和阿娘的遗愿,替阿娘报仇。 或许是方才耳热心跳情绪波动太大,加之阴沉的天色太昏暗,致使她白天就犯了雀盲。 令芙一直佩戴着一个香囊,上次丢了之后又做了一个新的,装着一些有缓解之效的药丸,刚想拿出药来,脚边却碰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却被绊了一下。 踉跄几下还没站稳,脚踝之上却一阵剧痛,令她猝然向后仰去。 只听身后一阵疾步声,一只有力的手臂飞快将她托住,揽入怀中。 令芙只看清来人的身形轮廓,然而撞进他怀里的瞬间,便被男子身上特有的温热气息包裹住。 “去请郎中!快去!” 柏生捏着逃窜不及被踩住蛇头的那条翠青蛇,看清大公子怀里抱着的女子,捏了把冷汗,急忙去请。 令芙来不及思考陆寅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脚踝上的刺痛让她心里一凉。 是被蛇咬了。 “别怕,应当是无毒的翠青蛇。” 话音刚落,天边便响起一声闷雷,接着下起了哗哗的大雨。 陆寅垂眸望着怀里女子苍白的玉容,稳了稳心神,暂且抛却什么纲常礼制,微微弯腰,一臂绕过她的膝弯,将人横抱起来。 直到令芙被他带到不远处的木廊连接的水榭里,被他轻轻放到矮榻上,才回过神来。 即便翠青蛇无毒,但陆寅也不敢冒险等着郎中来诊治,必须尽快将伤口处的淤血吸出来才是。 他目光落在那片茜色的裙角上,喉咙阵阵发涩,这处偏僻之地向来没什么人经过,也难怪弟弟会带弟妹来这里白日宣…… 没有女使,外面又下着大雨,柏生着急去请郎中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去叫人。 他迟疑片刻,抬眼看向榻上的弟妹。 纤弱的美人,和不久前他无意撞见她被弟弟按在怀里时泛着红晕的面色完全不同,眼下她因伤口的疼痛蹙着眉,脸色苍白,螓首微垂,下唇被咬的毫无血色。 陆寅知道这件事只能由自己来做,必须做。 但…… 他若坦坦荡荡,心无旁骛,为救弟妹逾矩一次不算什么。 但扪心自问,他对弟妹真的心思磊落吗? 她衣着整齐,举止端庄,可他屡次三番透过那完好的衣裙肖想——不,猜想联系到无边的春色。 他无数次在心中鄙夷、压制下的无耻猜测,究竟是纯粹为了探得真相,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觊觎自己的弟妹? 出现在他梦里的,看不清的那张脸,究竟是不是她…… 令芙无暇关心陆寅在想什么,她有些常识,知道被蛇咬后,这个时候必须尽快将淤血弄出来才是。 好在雀盲之症有所缓解,双目已不再那么混沌,她羞窘道:“大哥可否回避一下……” 她得褪去鞋袜掀起裙角,才能去挤伤口的血。 然话音刚落,那道高大的身影却从头顶笼罩下来,一只大掌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脚踝。 “我来。” 令芙眼睫一颤,心漏跳了半拍,被他手掌轻而易举的锢住,挣脱不开半分。 她浑身一僵,不由得想起那晚自己也是这么被他按在身下,挣脱不得。 “大哥……”她声音发颤,下意识拒绝。 陆寅却按住她的肩,叫她坐好。 “清淤血,挤不出来的,须得……”他喉咙发干,最后一个字难以启齿,只慢慢蹲下身来,不去看她愈发苍白的脸色,慢慢褪去她的罗袜。 “冒犯了。” …… 地上已经吐出几口淤血,陆寅按了按伤处,已经没有硬硬的血块了,而自己握着弟妹脚踝的手心,也已经汗湿一片。 一颗心在胸膛里隆隆直跳,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却仍是有些沙哑。 “好了……” 然而抬眸,却见弟妹忍痛紧咬着下唇,怪不得方才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都已经咬出血痕来了。 两道目光相触,各怀心思的迅速错开。 手中一松,那截莹白如玉的脚踝和小腿被掩在了罗裙之下。 弟妹背对着他,侧身揪住裙摆,似在轻轻颤抖。 “多谢大哥。” 陆寅闭了闭目,深呼吸一下,努力忘却方才所看见的一切。 那截细滑的肌肤,因为跌坐下来而弄皱的衣襟,领口处隐约露出的一抹起伏的雪痕。 和梦中如出一辙的侧脸,红透的耳垂,咬破的樱唇…… 他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日日夜夜折磨他的答案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水榭外大雨滂沱,如瀑声阵阵,没有人会进来打扰。 他轻松就可以剥去碍眼的衣物,亲眼看看那枚胎记是不是和记忆里那片血红色的图案在同一个地方。 或许是他当初看错了,不是什么图案,就是一枚胎记。 只需要再看一眼,他就能确认究竟是不是她。 他若想这么做,她挣扎不了,只能任他摆布。 为您提供大神 巡游布丁 的《和离后嫁给了前夫他哥》最快更新 13. 第1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