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快让鸟哥想想办法》 1. 我的世界 大家好,打扰了,我是鹈鹕,一个名字鸟类含量超标心里向往狮院官网测出蛇院最后为了干饭混进獾院的终极乐子韭菜人。我知道这个自我介绍有点复杂,人本身就是复杂的,我是人,我非常复杂。 不过在你眼里我也可以非常简单,就像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喊我那个名字。 哪个名字?反正不是you know who。 来,跟我念鹈鹕。 什么,你不会?不会把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不认得这两个字的人,这像画吗? 行吧,我知道人都是复杂的,因为人是多样的,你只是恰好被分进了不太擅长语言的那一类。就像我的室友口口口口口口和妥某以及已经消失的安某一样。 …… 抱歉,我本来应该和你大谈特谈我的室友,不过因为 “它们”的名字有的字太少,有的名字里全是口,一时半会我也记不清那一堆口旁边究竟是什么了,我喊“它”六口,你也就当“它”叫六口吧。为了公平,你也可以喊我鸟哥。 为什么是“它”还有鸟哥呢,因为网络一线牵,说不定在你面前满口“兄弟我要当1”的人,在屏幕后面是个每天纠结于秋天究竟适合橘调还是紫调的青春无敌美少女。毕竟我在这个男生寝室吧,性别和姓名,总得有一个符合的。 我没有夸赞自己的意思,毕竟我既不青春,也不美少女。鸟哥只是一个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三方协议还被快递弄丢的倒霉大学牲罢了。没错,这里暗示的就是你SF,特快确实快,快到异次元去了,这河里吗?我怀疑你抱着我的快递骰了一个潜行,并且大成功了。 鸟哥指指点点.jpg 没错,我和你说的不是真正的霍格沃茨,而是位于它隔壁的藿各袄茲——一所只要你交钱,就可以学会它能够教你所有魔法的野鸡学院(非贬义,真的)。我不爱它,我只是它千万个股东之一。所以,网易,快把你的镰刀磨一磨,我的韭菜快长到你来不及割了。 就在我申诉我该死的三方协议时,我宿舍的窗户上突然出现了大把票子,不对,是一只猫头鹰。它的脚上系着一个令人眼熟的快递,上面大大的SF让我热泪盈眶。 三方,爸爸的宝! 当我打开它确认的那一刻,我穿越了。 再见了,三方的妈妈,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毛孔都流淌着血液脏东西的妈妈,这场不公平的婚姻的另一方,我今晚就要去远航,别担心,我有智慧与快乐的桨。 —— 当我从床上蹦起来的时候,哦,我的老天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破的地方。天啊,还有这发黄的被单和枕套!这要是让我玛丽阿姨看见了,非得用靴子狠狠地踢它们主人的屁股。 等会,这里应该是英国,我的这个翻译腔应该醇正得就像是住在白宫里的钱袋子,莫某森见到都得直呼妈妈的味道。 闭嘴,鸟哥当然知道白宫和白金汉宫的区别,才不是一时激动说错了。鸟哥永不犯错。 所以,场外这位白胡子紫西装的老先生将有幸回答尊贵的网易精神股东,大名鼎鼎的藿各袄茲决斗俱乐部最强巫师首席三段,昨日最佳拍档二十四连胜,赫奇帕奇明日之星鸟哥的疑问:现在是几几年? 别以为这是个不重要的问题,这可是关系到鸟哥未来的生死存亡。 如果是里德尔元年,很好,鸟哥这样的波特流玩家可以去世了。玩啥呢,你觉得我一个麻瓜出身的能够和李嘚儿来一场世纪对决吗? 我八百米都得跑五分钟啊喂! 如果这里是波特元年,好了,妈妈,今晚我就可以来见你。我未来将会初一被鬼教,初二被蛇瞪,初三被狗咬,高一被个杯子喷着玩,高二会考前被个粉衣老巫婆折磨导致我高三冲刺失败再战高四。好家伙,七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什么?你问鸟哥怎么会每年都过得这么精彩? 当然是因为我穿越了!你见过哪个穿越的不会参与进大事,人家水蓝哔——都做到了,没道理鸟哥做不到。好吧,水蓝哔——真的做到了鸟哥我做不到的事情。 毕竟人类是有极限的。 地铁,鸟哥,手机.jpg 总之,这位……嗯……看上去比较……有趣的老绅士,现在是几几年? “1991年,好孩子。”穿着相当艺术的老人回答我,“我是霍格沃茨的校长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 ??? 鸟哥的疑惑.jpg 你是谁? “好了,伯德小姐,我想我们得出发了。毕竟莱丽莎女士希望你能够在落日之前回到孤儿院。” ??? 我是谁?我在哪? 不要因为我自称鸟哥就真的意味着我是Bird啊!鸟哥我不同意! 还有,我为什么在孤儿院啊,孤儿院,老邓,这是什么黑魔王开局!还有,你都有空来接我,去看看还在女贞路受苦的破特啊!多么可爱的小鹿,他还在被表哥当球踢呢。 波特的不赞同.jpg 行吧。 正常的购物,正常的二手书,二手袍子,二手天平与坩埚。我没有去那些看上去装饰精美的店铺,而是拐进一个大多都在卖二手器具的巷子。不过,我的魔杖是一手的。 那个看上去马上就要进棺材的店主给了我一根歪歪扭扭的魔杖,黑刺李,十英寸,龙心弦。他扯出一个笑容,盯着我说道:“魔杖的长短总是与巫师的身高有关,不过也不乏较为短小的魔杖选择身材高大的巫师的例子。无论是黑刺李还是龙心弦都是相当强大的魔法材料,小姐,你一定会成就一番大功业。” 我谢谢你啊! 没看到旁边老邓已经因为这句话,黑魔王雷达动了吗? 我真的谢谢你啊! 接下来回到孤儿院的路上,我都能感受到身旁时不时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但是我不在意这些东西,而是不停地抚摸着手上光滑的魔杖,并且希望真的能够从这根小木棍身上摸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真有趣不是吗,魔法。 晚上,我在水池边上洗我的二手袍子,那个叫做莱丽莎的中年女人就站在我边上。她的发髻梳得紧绷绷的,两颊的肉往下耷拉着,眼睛像一只看上去垂垂老矣的猫。 “你决定好了吗,派丽可?” “嗯,真神奇不是吗?”我把袍子上的水拧干,准备挂进自己房间里。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几个孩子出来闲逛了,正好用来洗这些明显不属于麻瓜世界的东西。 鸟哥我啊,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jpg 莱丽莎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和她不熟。谢天谢地,我可不想刚穿越就有个人对我掏心掏肺,这样真的很有种负罪感,总觉得我抢了别人的东西。 我,派丽可·伯德,一个名字依然鸟类含量超标的见习魔法师,目前孤儿院的王,正在夜色下晾着那件有些旧的袍子。不得不说,鸟哥我啊眼光独到,带着老邓这个一看就不通俗物的老头子在一堆旧物里抢到这件八成新的衣服。 什么?你问我穿一件旧衣服不觉得难受吗? 拜托,我们难道是在什么富裕的环境里长大的吗?我从小就在穿我堂姐的衣服了。穿旧衣服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它只是一场简单的资源再利用。我的堂姐愿意把她的衣服给我,我也乐意去穿她的衣服,对我来说,到我手上的都是新衣服。 它们很干净,也并不破旧,就像这件袍子一样。 我看着挂在窗口的衣服,开始猜想它曾经的经历。或许它的主人只是长高了,所以不需要它了,现在它属于我,它是属于我的柔软的散发着肥皂气味的新袍子。 诶嘿嘿。 又过了几天,天气很热,我在帮教堂做一些小手工来挣几个零钱。虽然按照教义来说,像我这样的女巫绝对会被上帝拒绝,但是谁会跟廉价劳动力过不去呢? 尤其是这个劳动力干活麻利又要价便宜。 帮忙的义工有些时候会塞给我一些糖果,他们之中有一个瘦削的女人尤其喜欢我。她的眉毛高挑,眼睛睁得大大的总是像在瞪人。其他人称她为卡普女士。 “能够得到一份在教堂的工作很不容易吧。”这位女士拉了把凳子坐在我对面。她身材高大,窝在这个狭小的角落里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我喜欢她这样,因为此刻我们一样高。 “大概,”我回答她,“容易,也不容易。” 当然很容易,我可是孤儿院的王。尤其是我现在拥有魔杖,那些比我大的或者比我小的都得听我的。他们也很乐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因为我是个“女巫”。 不过在一个成年人面前,还是得谦虚一点。 卡普女士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和我的儿子一点也不一样,你们是两个极端。我可以叫你派丽可吗?” “派丽可,你一直这样吗?” “什么?”我停下手上的活,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 “就像这样,”她意味不明地笑着,“做世界的王。” 2. 我的魔法(修病句) 真晦气。 我拿着日结的工资回到孤儿院,几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家伙看见我回来之后立马像兔子一样窜回去。 自从那天晚上拿着魔杖试了几个小咒语之后,我就成为这家孤儿院的王。没有人敢来找我的麻烦。我相信,现在这些兔子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我能够去那个“马戏团”上学,甚至比我自己还要热情地打探着什么时候开学。 弱者。 拿着魔杖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就瘫倒在床上,我开始回想今天与卡普女士的对话。我喜欢这样做,就像牛一样吐出今天后再反复咀嚼。 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在日记本上写道,【世界由国王与奴隶组成,不想被剥削,就只能去剥削别人。无论什么样的社会,无论什么样的时代都适用这样的规律。我不要成为奴隶,我要当王。】 这本日记本是教堂里的那个神父送给我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因为我和他说我即将去上学但是我没有钱,这个可怜的家伙立马表示有一些旧本子和笔,仁慈的主祝福那些追求知识的人。 我能够说些什么呢,祝他幸福吧。 想起来过几天就开学了,我把东西都收拾好,将零钱从小柜子里掏出来准备明天跑去古灵阁换成巫师货币。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无比想念我的大学生活了,好歹账户上还剩下一点应急的钱。 有些痛苦地数着为数不多的存款,深觉生活不易。好在鸟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回忆过去的人,过往的经历告诉我只能够往前看,过去永远都是过去,只有未来才是属于自己的。我躺在洗的干净的床单上,感受着枕头里还未散去的肥皂香,只觉得心灵无比平静。 鸟哥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咚咚。 我看了眼床头的时钟,尽管它外表破碎,不过仍是位坚守岗位的报时官。晚上七点,我已经嘱咐过那些兔子不要在晚上六点之后打扰我。所以,是谁这么有幸能够成为暴君今天的晚餐呢? 今天的兔子叫蕾拉,瘦小,毛发凌乱。 “你好啊,兔子。”我盯着她头顶的那个旋,缓慢地摇晃着脑袋,“在七点钟找我有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名叫蕾拉的兔子害怕地后退一步,我看见她的唇瓣努力地蠕动着,终于,她鼓起勇气对我说,“能够请你帮一个忙吗,伯德小姐?” 她几乎可以看见骨架的手掌向我展开,上面放着几个硬币。 唔……伯德小姐这个称呼还是我教他们的,毕竟我是王,总得有些易于常人的地方不是吗?不过我可不会傲慢地让别人称呼我为劳德,尤其是当我还没有获得这项功勋的时候。 没错,暗示的还是你,蛇脸爱笑男孩。 鸟哥的不赞同.jpg “我想要艾里奇不要再欺负我了。”她看上去害怕极了,就好像我在欺负她一样。教训艾里奇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让艾里奇【永远】不欺负蕾拉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强者欺负弱者,就像是冰化成水,狼吃掉羊,国王鞭笞奴隶。可怜的小兔子现在还无法明白这样的道理,她或许只是天真的认为,一场教训就能够使得自己永远摆脱一个敌人。 一场廉价的教训。 我就着她的手数着寥寥无几的硬币,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略带湿意的掌心时,对方基于本能的瑟缩。似乎她伸手的时间太久了,手掌也开始颤抖起来。 “我还有钱……我还有一点……”她近乎带着哭腔地看着我,唇瓣不停颤抖,“都给你,你帮帮我。” “好啊。”我将手伸进她的口袋,掏出仅剩下的几枚钱币,再抢走她掌心中呈给我的那一部分,慢吞吞地数出两枚还给她,“我喜欢【二】这个数字,所以我赠予你两枚。” 没有人敢在这里纠正鸟哥用词的错误,女孩看上去十分惊喜于我竟然还会还给她两个。 “谢谢,谢谢。”她紧紧攥着两枚钱币,眼睛湿漉漉的。 真有趣,仅仅只因为剥削者少剥削了那一部分,就开始感恩戴德,就像被驯化的牲畜一样宣誓交出自己所有的信任——这就是草食动物吗? 在心底给蕾拉盖上兔子标签的我觉得无趣极了,所以按住她的额头,“因为我喜欢【二】,所以你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我帮你教训艾里奇一顿,不过我总是要离开的,当我离开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二……” …… 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艾里奇吓破胆子了,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这个曾经的孤儿院一霸现在瑟缩得就像是一只老鼠。每当他看见蕾拉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都会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右手,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去“抱”住她。 他从一只肉食动物变成一只草食动物。 蕾拉看上去仍是那种可怜的,胆怯的模样,没有人知道她长出了猫咪的牙齿。当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火车站的前夜,这个有趣的小女孩敲响我的房门,在六点。 她送给我一本笔记本。 一本崭新的,花里胡哨的,带有她那个年纪特有的愚蠢而幼稚的审美的本子。 但是它是新的,我拥有的除魔杖外第二件新东西。 鸟哥祝你幸福。 我像是每一个出身巫师家庭的孩子一样精准地定位了站台,飞快地跑进火车里占据一个没有人的车厢。这并不容易,不过每一个开辟国土的国王都不容易。 挥舞魔杖,熟练地使用着摸索出来的漂浮咒。过去的记忆使我更容易记住这些咒语,而挥舞魔杖却需要更多的尝试。不得不说,奥利凡德并没有欺骗我,这根黑刺李的魔杖相当适合施展一些强大的魔法,尤其是被我当成滚筒洗衣机的水牢还有优质电蚊拍霹雳爆炸。 它们为我创造了一个干净,整洁,舒适的夏日。 如果我能够再多学会一点攻击性的咒语就好了,坐在车厢里,我难得有些忧郁。魔法即是强权,看看某位蛇脸爱笑男孩吧,从他的经历中不难总结出魔法界仍是一个野蛮的,热衷于力量的国度。 我想要维护我的世界,我仍要做一个王。 就在鸟哥难得的思考人生之际,敲门声让我又回到现实世界。 “请问这里有空位吗?”一个褐色卷发的小女孩站在门外。她看起来很聪明,穿着整洁得体。在得到我的同意之后坐进车厢里。 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你好,我是赫敏·格兰杰。”她热情地自我介绍。我知道她,铁三角的著名灵魂人物,一个永远聪明的头脑。唔……而且很正直,我盯着她的脸,回想起那个帮助家养小精灵的协会。 剥削者总是会因为自身利益关系而很少关注那些被剥削者的苦难,国王总不会去可怜一个奴隶今天被夺走了多少价值,因为他知道那些剩余的被剥夺的价值最终都会进自己的口袋。 上位者总是安然享受剥削带来的乐趣的,这是利益既得者的通病。所以,反而选择保护那些被剥削者权益正是格兰杰小姐的伟大之处呀。我甚至能够从她的身上看出一星半点某些被时代所铭记的伟人的影子。 我觉得这是不可理解的,但我仍然敬佩她。 鸟哥的肯定.jpg 或许是因为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格兰杰小姐显得有些不自在,就在我感觉这样的注视似乎要触及到她的底线的时候,才慢吞吞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派丽可·伯德。” 她狐疑地握住我的手。 这是一双温暖的手,鸟哥很喜欢。 又过了一会,一个圆乎乎的小男孩坐进来。他叫纳威,同样衣着干净,不过看上去有些胆怯。就像是刚刚被一只坏脾气的老猫赶出来的幼崽一样,对整个世界都怀抱着不知名的恐惧。同时,他也是个倒霉的孩子,刚上车就发现自己的宠物丢了。 宠物——好奢侈的名词啊。我摸摸衣袖上被我仔细缝进去的毛边,听着对面两个孩子谈论着要去车厢里找那只叫做莱福的蟾蜍。毕竟我没有属于我的宠物,总不会有人将宠物投入二手市场,宠物也不是必须品。尽管我在橱窗里盯着一只猫头鹰看了许久,久到邓布利多先生都提议要不要送我一只。 我现在闭上眼还能勾勒出它的形状,褐色的羽毛,黄澄澄的眼睛,尖锐的喙。 我拒绝了。我想要的东西很多,不会每一件都有人能够送给我。 “伯德,你要一起去吗?”格兰杰小姐问我。 “不了,我想在车厢里继续坐一会。”我的拒绝看上去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还是尊重我的选择。看着这两个孩子关上车厢的门,阴影又一次回到这个背阳的小方盒子里。 我将头靠在玻璃上,又一次欣喜于宁静重回我的世界。我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我感到很幸福。 3. 我的血统 每个人都是国王,不过他们大多数一生都在流亡。 属于鸟哥的前十几年就是在流亡之中度过的,就像漂洋过海前往法兰西的玛丽女王一样,过去的阴影随着船帆丢弃在过去,又好像从未过去。 坐在火车上,我能够清楚地看见窗外略过树梢的鸟,红色的云低低地蹭过车顶灰黑色的烟,深色的枕木飞快地被丢弃在后面——就像那些属于麻瓜世界的回忆一样。 过去从未过去,它们总是追着每一个人,就像是身后的影子,像是鸟哥衣袖上的毛边,鞋子上的白胶,脑海中卡普女士的脸。 走道上的零食车已经不知道跑过第几轮了,吱呀吱呀的声音伴随着大量兴奋地交谈声。我听到来自巫师家庭的孩子在半炫耀地介绍着巧克力蛙,脚步声在门外啪嗒啪嗒地响着。 这节车厢本来就不怎么受阳光眷顾,当日头更西时,晦暗与阴森的影子就开始爬到玻璃上了。我觉得有点冷,挥舞着魔杖尝试起在书店看过一眼的温暖咒。 一种陌生的,虚假的温暖从衣袖处开始往上升腾,就像拢在袖子里的风,使人不得不抱紧自己以留下这一阵如同雾气一般的暖意。我成功了吗? 啪嗒。 有什么东西砸在窗户上了,像是一只青蛙。我伸出手把它摘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它是巧克力做的——这就是外面谈论的巧克力蛙吧。 它在我的掌心就像是活着一样还在不停地扑腾,生机勃勃得甚至比水池里的那些更显真实。 确实有炫耀的资本。 像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快乐,当手心中的青蛙开始不断挣扎时,我反射性地攥紧手掌想要把它留下来。就像小时候想抓住的那只蝴蝶一样——它或许不够好看,但是我就是想留住它。 冷气渐渐顺着玻璃传递到我的头皮上,我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不断鼓动着,闭上眼睛似乎就可以模拟出肺部像是翕张的蝶翼一般鼓动。我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呼吸声,直到—— “哗啦!”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之前出去的格兰杰小姐气冲冲地跑进来。她的脸红红的,眼眶湿漉漉得像路边被人踢了一脚的猫。 从她关门的声音来判断,她现在应该感到愤怒。 “太过分了,伯德,你不知道我在外面——你手怎么了?”她抱怨到一半突然指着我的手问道。 巧克力蛙在我手上已经化了。 是温暖咒的缘故。巧克力蛙再怎么神奇,本质上仍然是一团巧克力罢了,在手心里久了就会融化。现在我手心上的这只已经完全看不出青蛙的形状了,它身上的魔法好像也消失了,现在一动不动的与麻瓜界的糖果没有任何区别。 “是巧克力蛙。”我对她笑了笑,摊开手掌给她看,“刚刚有一只跳到窗户上了,我就把它拿进来了。没想到魔法糖果也是会化的。你怎么啦?” 她坐在我面前,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能够倾诉的人一样开始抱怨。原来还是因为马尔福的纯血言论,命运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地更改。 “我不明白,”她的嘴唇紧紧抿起,呼吸又粗又重,“像这样类似于种族歧视的言论竟然还有生存的土壤。” 为什么没有呢?世界就是这样的呀,魔法或许像是童话,但是魔法界绝对不是童话。它由巫师与魔法生物组成,有同类有异类,有强者有弱者。 种族与实力的区别存在之下,歧视也就诞生了。巫师歧视非巫师,纯血歧视混血,混血歧视麻瓜。当你没有强大到能够突破这样的歧视链条时,永远都会有比你更加优越,处于更上一个阶层的人在利用这样的歧视关系剥削你。 任何社会都建立在剥削之上啊。 所以去当国王吧,当一个最强大的国王。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安静地匍匐在你身边,他们像狗一样维护你的秩序,争抢你享用过的残羹冷炙。 格兰杰小姐确实很聪明,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我拍拍她的肩膀,将出发前莱丽莎女士送给我的糖果拿几粒递给她。 “我也是麻瓜家庭出身的,”我就像是嘴里含着一颗糖一样慢吞吞地说道,“不过我比你更差一点,我出生在孤儿院。” 她瞪大眼睛。 “孤儿院什么样的人都有,白皮肤欺负黑皮肤,黑皮肤排斥黄皮肤。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改变它,除非你足够强。你已经预习了很多魔法,难道没有在那几个男孩羞辱你的出身时反击他们吗?” 格兰杰小姐看上去十分不赞同,“他是我们的同学,伯德,我们不能在刚开学的时候就攻击同学!” 但是你后来给对方一拳的时候真的很靓仔。 鸟哥指指点点.jpg “好吧。”我在她高高挑起的眉头之下屈服了,“那你可以尝试在课堂上打败他,证明麻瓜出身不比任何一个纯血差。” 她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格兰杰小姐是个平和的人,只有平和的报复心。 嘴里含着糖果的格兰杰小姐腮帮子鼓鼓的,声音也有点含糊,“我不知道你之前住在……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电视上那些孤儿。你的爸爸妈妈呢?” “不知道,莱丽莎小姐说我生下来就在这里了。”我也含糊地回答。在出发之前,我也确实与孤儿院的管理人谈过这个问题,那个瘦削精明的女人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将一个女人的信送给我。 据说,信件上署名的伯德夫人就是我的母亲。 看样子她像是一个被浪荡子欺骗私奔之后又被抛弃的可怜女人,在充满蚊虫的炎热夏日里的一个小喷泉边生下我,看着水池里抱着羊羔的主的雕像为我施加一个简单到极点的洗礼。 这封信是她在热病侵袭之中抱着同样奄奄一息的我口述的,据说在将我送到这里来之后没几天她就去世了。尸体放在我经常去打工的那个小教堂后面,后来又不知道埋葬在哪里了。 她祝我幸福,愿仁慈与慈悲的主永远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希望我将在一片赞歌之中抵达天堂。 我的生活确实很幸福,这家孤儿院虽然有着一些毛茸茸的小问题,不过护理人员总是宽容的。他们大多是些平庸之辈,只能做一些平庸的事,在问题面前做出的也是平庸的选择。 主的光辉仍旧照耀着我,在祂慈悲的注视下我获得了食物与金钱,还有祂忠实的仆人送给我的一些旧物。鸟哥不会忘记这些曾经在路上扶助过我的人,鸟哥也祝他们幸福。 过了一会隆巴顿也回来了,他两手空空,看上去仍未找到那只跑掉的蟾蜍。 “或许你应该买个笼子,”我看着他的眼睛,“关起来的东西就不会跑走了。” 他有些低落,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胆怯极了。或许他并不像某些人所以为的那样愚钝,恰恰相反,他的心敏感极了。 可是我也真的是在给予他一个有效的建议,可惜他拒绝了鸟哥的好意。 真可惜,那鸟哥只能祝他早日买到一只不会跑的蟾蜍好了。蟾蜍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鸟哥指指点点.jpg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很黑了,隆巴顿拉着格兰杰先离开车厢。现在外面的走道十分嘈杂,人流密集得就像是飞机刚打开舱门那一会,所有人都想往外走。 我看着他们汇入人群中,就像是挤在网里的沙丁鱼。等到外面人走得差不多,我给自己施加一个刚刚学会的温暖咒走出车厢。 据说霍格沃茨位于苏格兰高地。我坐着船看向黑湖四周,周围群山在湖畔撑出暗色的影子,杉树顶端尖锐如同刀锋一样直直上竖。暗蓝色的天空有着数不清的星星,就像是针戳的小洞一样,月亮则是一块被剪出来的伤口。 前面几艘船上响起短促的惊呼声,镜子般的湖面被打破了,一只粗壮的触手伸了出来。我听见同船一个女孩发出极轻的嘲笑声。 她看上去并不好看,但是衣着整洁精致,黑色短发也打理得干净利落。此时她的脑袋高高扬起,瞧着有些傲慢。 像是发现我正在看她,她也转头看向我,“麻种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我妈妈说,麻瓜血统使人愚蠢。” 我身侧的女孩不安地缩了一下,她看上去像是被对方的话语刺痛了一样。另外一个男孩也显得有些不安,低着头抠着指甲。 黑发女孩眼神从他们身上划过,然后继续盯着我,“我是帕金森,潘西·帕金森。”她向我伸出右手,“你是纯血?” “派丽可·伯德。”我缓慢地将手搭在她伸出来的那只手上,将她的手轻轻地往下按了一小节,却没有握住,“我是麻种,也是你心底的泥巴种。” 我看着她的眉毛重重地皱起,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难堪。真有趣,羞辱他人时被当场叫破竟然也会感到羞愧吗? 另外两个孩子惊讶地望向我,我能感到身侧的那个女孩往更远处挪了一下。 “你最好别来斯莱特林。”帕金森小姐警告我。 你最好也别来斯莱特林。 4. 渔夫说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泥巴种。 在经历帕金森的威胁之后,船上的气氛就变得格外尴尬。我能够感受到或许我已经树立起一个敌人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绝对能因为这句话而怨恨我七年。 有点无趣。 此处充满奇迹,但好像并非我所设想的游乐场。为什么就不能创造一个没有任何人干扰我的魔法世界呢? 唉,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我伸出手摸了摸漂在水面上的章鱼头颅,软软的就像是人类的皮肤一样。不过水生生物特有的富含黏液的表皮使得它颇具辨识性,四周的空气都带有水产特有的腥味。 我突然又想起我的名字了——不是鸟哥,而是鹈鹕。 那种大嘴巴的水鸟好像生来就是不幸的存在。渔夫只需要往它们的喉管上系一条细细的线,就可以得到这些长相呆傻,实际上也并不聪明的鸟儿一天所有的渔获。尽管渔夫们表示会分给这些鸟类其中两成作为报答,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一点,倘若没有这些人的存在,这些鹈鹕也不用整天去保持着饥饿捕鱼,以此来赚取与付出不成比例的回报。 明明是一种剥削,而到了那些存于世更久之人的口中,就美化成了“合作”。 与渔夫合作的鸟儿,渔夫的“好朋友”——鹈鹕。 因为被剥削的对象无法描述痛苦,因为它们的声音不能传递到能够为其声张之人的耳中,所以就活该不停被“美化”,被奴役,被驯服,最后被丢弃在时代的角落里。 【我存活于世的一切价值就是为他人付出。】 恶心。 即使到了这个世界,被许多朋友称之为“童话”的世界,这个名字也一直跟着我,就像过去的影子。过去从未过去,就像停滞不前的将来。 派丽可,pelican,鹈鹕。 对面的帕金森小姐一脸厌恶地盯着我,似乎觉得我的行为拉低的整艘船的格调。 你也想驯化我吗? 像你们纯血驯化之前的那些混血与麻种一样,在他们的脑子里系上一条细细的线,使他们认为麻瓜血统是可耻的,从而像强盗一样夺走他们本应该得到的那一部分,站在他们的身后吸血吗? 血统并不能代表什么,废物永远都是废物,就像流浪猫永远都是流浪猫一样。你不会因为垃圾桶边扎堆的猫咪里有一只纯血统的埃及猫,就认为它出身高贵,应该被接回去受到像是古埃及神使那样的待遇,将它浑身挂满黄金画在壁画上。 我慢慢压下心里一些晦涩的想法,慢吞吞地把章鱼爪子拉上来一截。并且在一整条船的嚎叫声中掳走这条章鱼足肢一直拽着的一根水草。 大家这不是都叫得挺精神的吗? 鸟哥就喜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章鱼巨大的圆眼睛立刻浮上水面,呆滞的眼球里混合着七分震惊两份苦痛与三分愤怒。鸟哥我用十二进制将这个魔法生物的情绪描绘得淋漓尽致,或许世间再无我这般细腻的白描大师了吧。 或许我的表现过于惊世骇俗,直到走进礼堂,我身边都空出来相当大的一块地方。这种出场就非常有那种古早傲天流的场面感,就连一开始站在队伍前面大名鼎鼎的波特与地主家的傻儿子拽哥·马芬——德拉科·马尔福都没有我这种出场自带结界的场面。 鸟哥我毕竟也是个场面人,这一进礼堂就与邓布利多教授对上眼了。 地铁,老人,手机——不对,应该是:礼堂,老邓,魔帽。 我从这个老人脸上读出一种显而易见的苦痛与头大,没办法,人类终究是有极限的,我鸟哥就是要做到她水蓝哔——做不到的事情! 每日任务:折磨霍格沃茨(1/1) 因为我的姓氏开头是B,非常靠前。所以啪的一下,很快的,麦格教授就叫到我了。 其实我非常抗拒像分院帽这种脏兮兮的东西碰到我的,毕竟鸟哥我最喜欢麻瓜白衬衫了,白衬衫最重要的就是白,如果落了灰了,就不美观了。 不过我是一个有礼貌的年轻人,所以在戴上帽子前,我还是温和地像它道了声好。 隔着人群,我好像看见有一个红头发的孩子被我的行为吓到差点噎住。 真抱歉啊(无慈悲.jpg) “晚上好啊,帽子先生。”当它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再次像它问好,“您会建议我去哪个学院呢?我好像不够忠诚,不够聪明,不够勇敢,也不够狡猾。请帮帮我吧,给我一个建议,让我从诸多悬而未定的未来中找到属于我的那条路。” 帽子停顿了很久,就在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思考它是不是坏掉了,或者是发现我来历不对劲,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时,我听见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就是魔法啊。 “聪明却不善于钻研,勤恳又欠缺忠诚。”它的声音并非歌唱时那样高昂得像个疯子,反而十分冷静,“傲慢,不拘泥于规则。哦,已经学会一些魔法了,很有天赋,愿意自己面对挑战,足够勇敢。” “你是少见的认为我是给予建议者而并非决策者,要知道,很多孩子在十一岁的时候来到这里,他们内心第一个恐惧的东西就是我。”帽子的声音真正有些苍老了,“人们总是最不愿意见到自己,就像交朋友一样。完全不同又显得水火不容,太过相似就会十足悲哀。我见过一些像你一样有趣的孩子,如果你前往格兰芬多,你将会成为一位勇者,或许你能达到你所期望的目标。如果你选择斯莱特林,这条路或许坎坷,或许会使你一步登天。” 如果我去格兰芬多。 我的视线下垂,避开帽檐能够看见紧张得不停嘟囔着什么的格兰杰小姐,隆巴顿先生缩在人群里与我视线相撞,又飞快避开。台下的救世主看上去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而他旁边的韦斯莱小先生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看样子我在台上的沉默给他们又增加一层无形的压力。 而另一边呢? 帕金森小姐站在头发梳得反光的马尔福小先生身边,发现我正在看她时冲我翻了个白眼。她与韦斯莱小先生的表情含义又不相同了。 我能够在格兰芬多成为勇者吗? 我能够在斯莱特林一步登天吗? 这样的思考就像面对神秘商店的转盘一样,我一向都是那个二十抽左右清空的人。 “看来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分院帽在我脑中说道,“你一定会成就一番大功业。那么——” “——斯莱特林!” 没有掌声,如同闯进老鼠窝一样,私语声环绕在我周围。 因为姓氏原因,我是第一个加入斯莱特林的,坐在最前面。这个位置很有趣,能够看到所有人。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进来,伯斯德小姐,克拉布先生,高尔先生,格林格拉斯小姐,帕金森小姐,马尔福先生,诺特先生,扎比尼先生,还有一些原著中未提及到的混血。我温和地鼓掌,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到我身边坐下。 四周打量的视线从来都没有停下,没有人和我搭话。他们都围着家境殷实的马尔福小先生,听着这个傲慢的小伙子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有的看上去对我还挺感兴趣的——那种眼神我很熟悉,就像我看着七点钟敲门的蕾拉。 我不由地摸摸耳朵,它变得又长又毛茸茸,以至于我像一只兔子吗? 更多的还是对新生们漠不关心,只想着开饭。确实,这个点,大家都饿了。尽管出身与接受的教育各有不同,但是生而为人的本能还是一致的。 等到所有人都有所归宿之后,我才发现我成为了一个特例——斯莱特林这一届唯一一个麻瓜出生的学生。 听起来似乎不错,王之所以能够成为往,正是因为她拥有与常人不同的特质。 “你呢,伯德?”一个棕色头发的高年级突然问我,“你父母都是巫师吗?我们怎么没有在英国听说过这一纯血姓氏?” “伯德小姐。”我将餐叉放下来,纠正他。 桌子上突然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就在我考虑要不要继续吃点东西的时候,另一个男生接道,“伯德小姐,你是纯血吗?” “当然,”看着帕金森小姐恶意的脸,我扯着嘴角笑了,“不是。我出生在麻瓜孤儿院里,过去好多好多年都生长在没有任何魔法的环境。” “你呢,先生,你家几代纯血?脚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吗?” 你和我论血统,我和你排资历,用魔法打败魔法。 男生的脸突然涨红,像是我的话直接将他胸口戳了个对穿一样令他感到羞耻。我明白了,或许他并非真正有能够排得上名号的家族出身,只不过是被推出来打头阵的小喽啰。 这样的人很有意思,自我以上众生平等,自我一下阶级分明。有野心,但没有实力。 怎样才能驯服他呢,什么东西才能成为系在他脖子上的那条绳子? 算了,我对废物没有兴趣。 我更喜欢站在他背后的人。 5. 我的鹰犬 其实斯莱特林还是挺单纯的。 当级长喊出口令的时候,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又一次汇聚到我身上。哦,忘记说了,口令是“纯血”。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好自为之。你没事偏偏要招惹鸟哥做什么呢?一个巴掌拍不响,别说是鸟哥自身的问题,你要是没有血统歧视,鸟哥至于记你小本本吗? 我看着级长略带戏谑地对我说,斯莱特林这届女生是单数,恐怕有一个人要失去自己的室友了。从她的眼神里,我就那个单着的绝对就是我了。 这些年轻人啊,还是太单纯了,完全不懂的单人寝的妙处。想想吧,假如你在这边幻想着你是个绝世寡王,终有一天登上万寡之寡的王座傲视群雄的时候,你的室友正在撕心裂肺地控诉自己前前前任男友。这时,寡王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硬了,拳头硬了。 当我回到寝室时,行李早就已经被放进来了,床铺也换成斯莱特林十分具有生机的绿色。就像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说过:如果爱有颜色,那一定是绿色。 记下来,我要把它写在我的日记本上。日后我的日记出版了,我要让全世界都领略到斯莱特林的爱。 躺在豪华四柱床上,身侧就是黑湖风光。这样的湖景房搁以前说不定我得奋斗很久才能买得起。至于这个很久是多久——也不长,三辈子吧。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jpg 突然,一只触手砰一声拍在我得窗户上,我似乎又听见隔壁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接着,一只巨大的眼睛贴在我的玻璃上。 圆圆的,黑白分明。 是你呀,章鱼哥。你找我吗,我住在深湖的大菠萝里~ 章鱼糊了一把水草在我玻璃上,这些错综复杂的草阻隔了这位热情友鱼曼妙的身影。我意味深长地盯着这坨草,觉得它们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扭动……扭动? 我贴在玻璃上,和一只人鱼来了一场深情对视。 谢谢你,章鱼哥,我今晚要做噩梦了。 如果我有罪,请让阿兹卡班制裁我,而不是让我与一只人鱼对视半分钟之后,对方表情逐渐羞涩起来。 我放弃那条仍在窗外恋恋不舍的人鱼,开始着手改造起宿舍。一个人的寝室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只够我放下一张桌子,一个书架,还有那张华丽的大床。 如果我能够把那张床变小就好了,变成一张单人床,就像孤儿院那样。我挥舞着魔杖,试图使用变形咒。可惜这张床纹丝不动,像是早就被施展魔法了。 我得忍受这个华而不实的蠢东西七年,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悲伤。更让我觉得悲伤的是,那条人鱼还没走。 【霍格沃茨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睡前,我在日记本上写道。 躺在大床上,我觉得这张床也挺不错的,又大又软和。对不起,我背叛了工人阶级,它真的好舒服啊! 我又在床上滚了一圈。 第二天清早,日光还没有透过黑湖照进寝室时,我就醒了。这是习惯了,在孤儿院也是这样,早起的人总比晚起的看上去勤奋,如果能够牺牲一点点时间来换取别人的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我只是比别人早了亿点点。 餐桌上黄油酱还没有被人动过。 坐在昨天我最爱的位置上,锯一小块硬面包,上面抹上一层黄油酱,再淋上一勺酸奶;从盘子里挑选看得过眼的几片培根,一点点炒蛋——这就是伯德小姐的早餐。 许多教师都已经开始用餐了,邓布利多教授坐在教师席上向我点头。真令人惊讶,我以为他现在应该穿着紫色睡衣在卧室里打盹呢。 我礼貌地朝他微笑,就像我无数次向我的班主任做的那样,乖巧,温顺。 头再低一点,伯德。 糟糕,好像越来越像黑魔王了。 餐桌上渐渐来了些人,他们睡眼惺忪,有的领带斜斜地别在背心领口,一点都不整齐。他们看见我就像是看见邓布利多教授突然学猴子叫一样,太失礼了。那些不断望向我的探究的视线又回来了。 我颇为谦和地向他们一一点头,直着背往教室走去。我不能露怯,它们就像是盯着我的一群鬣狗,一旦我暴露出弱点,这些弱小而又残忍的小家伙们就会一拥而上将我撕碎。 霍格沃茨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也没有那么坏,特别是你的老师能变猫猫。 我好喜欢猫猫啊,好想摸啊,麦格教授变的猫猫好可爱。 就在我的内心不断挣扎,并且已经开始将罪恶的手伸向猫咪的时候,另一个斯莱特林走进来了。 西奥多·诺特。 我将他的名字与脸对上,又朝他点头。他似乎是昨天寥寥几个没有往马尔福小先生身边凑的人,一个沉默的看上去很有趣的小家伙。 非常有意思,昨天餐桌上的表现几乎已经可以将这些小家伙们的阵营分得清楚了。纯血自有圈子,不过并不是铁板一块;混血要么巴结纯血,要么报团取暖。人情世故好像在这群有着相同特质的孩子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总是有不合群的——诺特就是其中之一。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向我道了声早安。 “唔,早安,诺特先生。”我回道。即使不熟,我也要做个礼貌的人。 他坐在离我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这很合理,如果他想继续在斯莱特林的纯血圈子里混下去,就应该离混血还有麻种远一点,即使他表现得不那么合群。 我眯着眼睛盯着手上的旧本子——如果我想要成立一个圈子,有需要什么呢? 首先,一群并不从心底蔑视我的“拥蹵”。 强行用武力屈服一个人很简单,但是**一群人呢?支持纯血的可不止有这一届的新生,还有高年级的,已经毕业的,成家的,掌权的。他们都会是我的阻力,一旦让他们发现不对劲,作为一个在魔法界毫无根基的麻种学生,悄无声息地夭折在这里实在是太简单了。 即使这里有邓布利多。 差点忘了,邓布利多教授或许也会成为我的阻力。一位见证过两位黑魔王诞生的老人,真的还会给可能成为第三任黑魔王的人成长的机会吗? 他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是慈悲与果断并不冲突。 所以我需要同伴,就像国王狩猎时需要鹰犬一样。 来到我身边吧,猎鹰与猎犬。 —— 斯莱特林的伯德小姐是一个怪人,所有新生都这样认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古怪的人会在斯莱特林混得如鱼得水,尤其是她还是个麻种。 她傲慢,偏执,偏偏又颇具魔法天赋。即使是格兰芬多的“万事通”格兰杰都承认在某些方面无法超越她。 就像是第一节变形课。 当麦格教授走到伯德身边,并且问她为什么不开始练习时,伯德当场就把那根火柴变成一根细长泛着银光的针。随后又学着教授将桌子变成一只圆圆的小香猪。 天才。 听说她是孤儿。 听说过去十一年都生活在麻瓜世界。 听说斯莱特林的一部分混血已经开始支持她了。 听说…… 传说总是越来越不靠谱的,就像是在传我是某个纯血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一样。为什么他们总是要为魔法强大而寻找理由呢? 当我打发掉一个眼神狂**过来问我是不是什么“沙菲克”的远亲的小家伙之后,我就越发感觉到这些孩子还是太闲了,而且太狭隘了。 为什么我不能只是伯德,一个死在夏天的麻瓜女人的女儿? “下午好,米里森小姐。”我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盯着火焰上窜,放慢语速,“我要的书你帮我借过来了吗?” 慕强是一种天性,斯莱特林只不过将其表现得尤为突出罢了。就像我面前的米里森·伯斯德一样。这个在分院仪式上紧跟在我后面加入斯莱特林的小女孩是一个混血,当她与她的混血朋友一起投靠那两个纯血女孩之后,日子似乎并没有变得多好。 在这个血统歧视尤为严重的学院里,优越感的来源除了成绩也就是血统了。 纯血优于混血;混血优于麻种。 当一个试图将压力转嫁给我的混血被粗暴地塞进水牢牌洗衣机之后,这些躁动不安的小家伙在我面前就变得无比乖顺。 这可是打过伏地魔的魔法,虽然在鸟哥手上更多被用来洗衣服。 当然,这些安分下来的仅限于那些混血。纯血的小家伙们仍像是笼子里的高价猫咪一样,懒洋洋地谁也瞧不起。 伯斯德小姐就是依附于我的混血之一,非常有趣,她聚在我身边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会嘲笑她的身材,而且在我面前也没有人会指着她说道。 由恐惧带来的高压,这只小羊却将它误会成安全感。 鸟哥不明白,但是鸟哥建议你去看医生.jpg “抱歉,伯德小姐,我准备……但是平斯夫人说没有教授的签名不可以……”她的声音在我的眼神中一点点小下去了,一瞬之后又变得狂热,“您相信我,我去找教授要签名……对,奇洛教授,上次我准备找他……” 行吧。 祝你好运。 6. 门环之下 卡普女士那天的脸藏在教堂彩色玻璃斜斜投进来的日光中,朦胧而又隐秘,就像是藏在角落里的滴水兽。她略显干裂的唇瓣一张一合,两块薄弱的肌肉抽动着,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我总是能在下午看见你,很有趣的是每当你出现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会**在你身上。无论是我的,牧师的,还是其他义工的。派丽可,你天生就有这样的天赋——或许,神也在注视着你。” 或许真是如此吧。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壁炉里的火苗一点一点往上窜,微弱的暖意烘在我身上又很快被黑湖难以散去的阴冷赶走。橘红色的光将伯斯德的脸烤得红红的,她突兀地蹲在我腿边,双膝几乎触及地面。仰着脸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看着我。我能够发现她手上的纸已经被抓出一道道褶皱,尖锐的边缘深陷进她的手掌,带出些许红色的痕迹。 不过她本人对此一无所觉。 太近了。 有些不适地挪动一下双腿,警告道,“如果伯斯德小姐尚存一丝羞耻之心,那么就应该明白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是可悲的,忽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更是失礼至极的。” 她的脸猛地抽动一下,五官就像是被火炙烤开始融化的蜡一样扭曲起来,只剩下那双眼睛还在看着我。她看上去有些伤心,还有些惶恐,就像是一只被踹了一脚的狗。 我开始觉得她有些可怜了。讨好纯血使得她的校园生活开始蒙上阴影,追随我之后又一事无成。伯斯德是个平庸的人,就像过去我所遇到的那些庸人一样,只有平庸的才能,做着平庸的事,犯平庸的错误。 我几乎可以模拟出来她去笨拙地讨好平斯夫人以求能够获得走进**区的资格。当时的她一定也是像现在这样,睁着鱼一样呆滞的眼睛,生涩地说着那些编织了几个晚上的好话。或许她的心在颤抖,在恐惧,在祈祷自己能够成功。在说谎时也幻想过目的达成之后走到我身边的模样。 可惜她失败了,没能完成我布置给她的任务。 将自己的事情交于旁人去办的后果总是这样,当她缓慢地远离我之后,我看着她头顶上杂乱的毛发觉得有些头痛。 或许我应该自己去办成这件事,将事情交给这些庸人之后,他们总是能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搞砸。平斯夫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对学生进**区有所警惕了,接下来对教授的签名也会严格核实。 为什么我不一开始就自己去**区呢? 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渴望庇护的弱者依附我,等待时机的投机者观察我,那些从我身上看见熟人一星半点痕迹的“警卫”在剖析我。 出名就是一件这样麻烦的事情,我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关注,或许再走下去,如今这样好恶参半的名声会真正变成邪名,醉心于黑魔法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个好名声。 某位前辈已经把一切都毁了。 再一次在心底痛骂那个把路子走窄的六十岁男孩之后,我将视线投向一直低着头的伯斯德。 是的,伯斯德。 我是一个现实的人,或许这样的贬义病症在我身上已经无可救药,当这些人自愿在我身边变成供我驱使的“工具”之后,他们就已经失去一开始的敬称。 因为我们已经是不平等的了,我现在站在台阶上俯视他们。 当我把手盖在她被火烘烤的热乎乎的脸上时,我能够感受到她在我手指下微微颤抖。是我的手掌太冰了吗? “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把书给我,”她的脸还挺暖和的,“一天,两天……我喜欢【二】这个数字,那就两天吧。去老实找教授们要签名,别动歪脑筋。” 伯斯德没有出声,我就在心底默认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就在我刚把手收回来伸在壁炉前继续取暖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中间还掺杂着微小的附和声。 是那些纯血。 马尔福小先生对飞行课的向往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咂舌的地步,最近他逢人就开始炫耀自己令人惊叹的飞行技术并且吹牛曾躲过一架麻瓜直升机。 这件事他已经说过无数遍的,就连克拉布和高尔这两位木讷的跟班都开始敷衍他了,跟别提跟在他跟后的室友。 他似乎很喜欢把语义相近的话来回说,就像嘴里塞了个车轱辘一样,将大半语言天赋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废话里。这个幼稚的小男孩最近还与救世主交恶,几乎每天我都能听见他对某红色学院的抱怨。 跟在他身后的扎比尼先生似乎注意到我这边刚刚发生的事件,冷漠地盯着伯斯德像一只被吓坏的猫一样往楼上跑。他轻声对我说,“伯斯德虽然是个混血,但是她的爸爸在法律执行司任职。” “别做的太过分了。”嘶嘶的尾声像壁炉里被烧得扭曲的木头。 这似乎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善心,但是**的是,伯斯德信任我已经像信任她自己一样,或许有时候她空空的大脑都在表示希望能够偶尔休息,并且让我来代替思考。 我将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一侧头就可以看见他的长袍。不过为什么要侧身呢,壁炉里的火光如此温暖,正是让人享受的时刻啊。 “或许伯斯德小姐本人并不这样认为,”我抿着嘴巴,有一种得以享受人生的隐秘快乐,“她恨不得我能够更多地使用她。只有经常被利用的工具才是最趁手的,得到指令最多的部下是最受信任的。”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短短几瞬的沉默就被马尔福小先生傲慢地声音打断了。 “布雷斯,你和一个麻种在说些什么呢!” 或许是我之前的事迹过于可怕,他把说道嘴边的某个词替换成更加温和的“麻种”。其实他不必这样,我并不在乎这些虚名。 斯莱特林并不总是这样,只不过那些心照不宣的风暴并没有刮到这个被家庭保护得太好的小男孩身上。或许他听说了什么,不过他的家世以及曾经从父母身上获得的爱使得他有更多试错的机会。 我总是能够根据这些人的生活经历给予他们犯错的机会。 看着气氛逐渐不复之前那样热络,我数着点走进自己的寝室,把即将而来的抱怨抛在身后。 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我用魔杖熟练地使蜡烛燃烧,那些泛着蓝色的火光映在羊皮纸上,将上面的咒语照得澈亮 ——crucio 钻心剜骨。 某大型黑恶势力**时最常出现的助兴活动,食死徒高级领导人钦定咒语,阿兹卡班铁饭碗的门票之一。 这种对付他人的,或者说,发明出来单纯为了满足施咒者折磨欲望的咒语之所以能够出现在我的桌面上,当然不是因为某位随身老爷爷突发奇想赠予我的一段机缘,而是另外一个并不算平庸的小家伙给我上交的入场券。 进入鸟哥小圈子的入场券之一。 这个小家伙拥有学习它的机会,却没有学会的天赋以及施展的勇气。这个魔力低微到近乎于哑炮的纯血在无法战胜某些于他看来的强敌之下,选择卖掉它以及自己,使之成为我的财产来获得庇佑。 这或许是屈辱的,但是他有一个好头脑,我相信他能够很快排解一些完全不必要的负面情绪。 我也会好好利用这份财产,无论是咒语还是其本身。 给自己施放一个幻身咒,大摇大摆地走过公共休息室内高谈阔论的马尔福小先生,出发前往拉文克劳塔楼。那个小家伙已经等我很久了。 “伯德小姐。”解除幻身咒之后,我走出转角,一直等在门环外的奥纳立马迎接上来。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迟到这么久,就像他没有对我在非宵禁情况下使用幻身咒产生好奇一样。 就在门环之下,我们完成这场交易。他将一本厚厚的见之就觉得不祥的书递给我,恐惧开始使得他的瞳孔紧缩,冻得硬邦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往内不断缩卷。 “这是我上次回家治疗的时候从书柜上拿的,我嘱咐过家养小精灵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偷偷看向我,“我还要在这里生活两年,伯德小姐,你能让他一直听话吗?” 这个六年级的拉文克劳懦弱得不像样子,真无法想象他之前是怎么在同年级欺压之下生活的。不过他确实头脑聪明,家里藏书也十分丰富。 “或许能,又或许不能。”我将书放进口袋,欣赏着他不断变幻的神色,“只有你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有需要我上心的价值。” 我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家伙太高了,所以我施加力气把他按下来,盯着他说道,“我只需要有价值的人,明白吗?” 他深色的瞳孔不断缩紧,玻璃似的眼珠将头顶的鸦科雕像的影子完全刻在其中。 “我明白了。” 7. 我的剧场 在学习那些与课程毫不相干的魔法之余,我还是相当享受校园生活的。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曾经说过: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可惜他的后代把路走窄了,最后变成一个秃顶光头男并且毫无顾忌地杀光了洗发水大户波特全家,从而导致某位曾经衷心追随他的中二男孩逐渐变成油头双面间谍。 说不定因为长时间不洗头现在也在饱受脱发困扰。 我在坩埚前偷偷打量我们的院长,试图从他油乎乎的脑袋上找出一片稀疏的地方。可惜他留了披肩发,有效修饰了若隐若现的头皮。 谁能想象这位阴沉油头男曾经也有过青葱岁月并且自称“王子”呢? 时光是把杀猪刀,如今它的刀锋正尖锐地划过一个格兰芬多的坩埚。像是预言到即将而来的危机,我将身子缓慢侧过,挤开和我共用坩埚的伯斯德。 “很好,”斯内普教授的声音不负他的名字,我感觉像是有条冰凉的毒蛇从我耳朵后面爬过去了,“为了伯德小姐的成品,斯莱特林加五分。” 前排的马尔福小先生立马向我投来愤恨的目光,手上还拿着已经装瓶完成的魔药。 抢了你的风头真是对不起啊。 无慈悲.jpg 果然,下午小肚鸡肠的马尔福先生就“麻瓜出生的伯德肯定没有飞行天赋”展开一系列演讲,他甚至浪费了对波特的嘲讽时间而针对我开展一系列的打压,包括并不限于嫌弃我的二手书与旧袍子,嘲讽我的出身以及身上的穷酸味。 男孩女孩们的窃笑低低地塞满整个休息室,那些原本在这里看书的高年级纷纷放下书本,用漠然或是看好戏的眼神看向我们这边。一些低垂的眼睛快速眨动着,随着马尔福先生上下碰撞的嘴唇逐渐捏紧拳头。 “滚开,伯德!你这个泥巴种凭什么和我们在一个学院?” 其实这并不算是多么过分的垃圾话,但是我却从此刻嗅出某些别样的机会——一个有趣的新奇历程的开端。就像每一个赌徒一样,一种亢奋的情绪顺着腹腔往上爬,我因为兴奋而咬紧的牙齿开始颤动,碰撞出令人心悦的声响。 装模作样地扯出笑脸,缓慢地眯起眼睛,体会着难以言喻的兴奋——鸟哥的命运舞台终于拉开序幕。 可怜的金发小男孩似乎还未嗅出空气中潜藏的某些险恶氛围,倒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家伙开始缓慢后退。我注意到扎比尼已经将手伸向装有魔杖的口袋,诺特远远避开,向我比出一个与他无关的手势。 我的身边也开始响起窸窣的声音,几个下课后就围在我身边的孩子同样做出防御姿态。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我,那些警惕、狂热、好奇的眼睛充当着舞台下方观众的角色,兴奋地揣测着我将走向何方。 其实完全不需要恐惧,就像是将手伸进老猫无法守护的猫窝一样轻易。离开家庭的马尔福先生就像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幼猫,被我粗暴地拖出属于他的安全区,堂而皇之地展示在观众面前。我把他倒挂在壁炉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傻乎乎的嘴炮完全比不上拳头与魔杖骇人。 休息室立马响起一阵尖叫,那几个女孩像是第一天晚上见到我**章鱼一样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几个男孩壮着胆子上来试图学着他们家长的样子和我谈判。 不过,当我的魔杖缓慢划过他们身前的时候,他们像是被刀子割到一样迅速侧身,气势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了。 真的太差劲了。我点燃壁炉,看着傲慢的小少爷因为倒挂,头部充血涨红。为了防止破坏构建出来的氛围,我向他额外施加了无声无息咒。而曾经聚在他身旁的跟班们没有一个有勇气上前试图把他放下来。 明明是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我甚至都不需要得到一个道歉,只要他们趴在沙发边上,低着头求我就可以了啊。 炙热的火光照在我脸上,室内温度开始上升。 这场剧目似乎演出的相当成功,那些曾注视我的眼睛仍在追随我,没有人因为长久的沉默而移开视线,相反的,他们变得更加热切。 伯斯德抽出魔杖走到我身边,跃跃欲试地问我需要她做什么。 她的视线像阴森的毒蛇一样舔过与她同宿舍的两个纯血女孩,看样子我的攻击行为助长她心中那只食肉的猛兽。她有权力选择需不需要将它放出来,我也有权力选择是否将那只恶兽拽住。 那些围在我身边的孩子像是受到鼓舞一样,纷纷掏出魔杖恶意地盯着曾经踩在他们头上的那些人。学着伯斯德一样过来生涩地讨好我。 这里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他们在借着我的势头,做着我的狗,缩在我腿边吠叫。 斯莱特林是个充满野心家的学院,不管纯血还是混血,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渴望权力。长久的血统歧视与打压使这里充满令人不安的因素。现在,这里每个人都像是拖着长长引线的**,而我,就是今天的火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里的每一个纯血都意识到,如果继续放任马尔福倒吊在壁炉上的话,那些被他们踩在泥巴里的混血很快就会反噬,其中精通魔咒的伯德将会成为他们最大的威胁。 总是有个人要出面保住马尔福的,斯莱特林的女级长就是这个站出来的人。 “伯德小姐,”她走到我身前,与我隔着一段距离,声音轻得就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一样,“我想马尔福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希望您能放他下来,如果受伤的话,或许会迎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有意思的是,她的话引来一些纯血的怒目。 斯莱特林的级长——我盯着她,脑子里快速回忆起有关信息——杰玛·法利,混血,成绩优异,相比起纯血出身的男级长,她更加低调也不怎么受重视。 不过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现在这个状态下我就是在树立威信。所以她用“惩罚”而并非其他词语,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我能够“放过”小马尔福并且平息这场争端。那些能够拿来劝说我的也并非纯血家族盘根错节的势力,而是我最在乎的学院内的力量。 就像是她也知道我不会轻而易举地放马尔福下来,所以在说完这段话后就站在那个稍微远一些的位置,温顺地等待我提出要求。 我不会为难一个尊重我的聪明人。 “结束?法利小姐,这一切可不能如此轻易地结束。要知道,今天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让小马尔福先生享受吊在壁炉上的感觉而并非其他更加可怕的恶果。”我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投向一直跟着马尔福的那群跟班。 法利松了口气,我能感觉到,伯斯德的手又捏起来了。那些聚在我身边的一年级孩子明显又兴奋起来。 我打量着缩在角落里的那些小鹌鹑,又将眼神放在最先讨好我的伯斯德身上。 “伯斯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我最忠诚的朋友,去挑选一个吧。” “潘西·帕金森!”她的声音尖细颤抖。被她点到名字的帕金森颤抖一下,不停往另一个女孩身边缩。 “不行!你不能这样,”这个曾经傲慢的女孩一脸惊恐地盯着我的魔杖,像是害怕我会折磨她一样,“求求你,不要,我什么都可以做。” “好啊。”我在沙发上上支棱起来,品位着她此刻恐惧的表情,“你过来,跪在这里,对我说,‘伯德小姐,请您放马尔福下来’。” 她脸上的肌肉不断颤抖着,视线扫过每一个可能站在她这边的人。不过所有人都避开了。 很正常,我没有折磨她,只是向她提出一个相当微不足道的要求。 在那些纯血眼中,一个人受到折辱总比纯血受到麻种折磨好上许多,顶多只是帕金森自己名誉扫地;在法利眼中,我给她一个面子,同时也营造出我与她交好的假象,她日后在学院里也能够争夺更多的话语权;在伯斯德那里,我替她出了口恶气,真正在公开场合庇护她;至于马尔福,他也很快就可以下来了。 只有帕金森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这场风波的后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思了,个人的力量在无数意愿裹挟之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至少帕金森妥协了。 事后被放下来的马尔福连一句“我要告诉我爸爸”之类的狠话都没有放,就愤怒地把自己关进寝室,不幸的扎比尼被他反锁在外面,只能痛苦地和我们这些人待在一起。最后,他选择与诺特去下巫师棋。 我身边**的人又多了些,盯着我的视线也变得更多了。但这又能怎样呢?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仍然学不会尊重我,他们对于血统的歧视是刻在骨子里的。 为什么不来一场清洗呢? 就把【清洗】当成这场剧目的主题吧。 8. 我的朋友 十分有趣的是,当你变得不合群时,你的选择也变得寥寥无几。 一个是被嫌弃,被踹踢,被变成所有人眼中的脚踏,就像是与我同一个火车的纳威·隆巴顿。他在格兰芬多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可否认,格兰芬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方,但是好的地方就会只发生好的事情吗?弱小的纳威可不只有表现出来的相当弱小的天赋,还有他身边的一大堆麻烦。 尽管他有着义气的朋友,但是朋友并不能帮他承担他所创造出来的一系列损失。如果他继续软弱下去而没有表现出某一方面足够突出到掩饰缺陷的才能,我想,一个名为“废物”的印章将盖在他身上。 另一个大概就是同样和我坐在一个车厢里的格兰杰小姐了吧。她是个天才,一个终日与普通人相伴的天才。明明我们拥有极多的相似之处,却将自己的社交关系弄得一团糟。听说格兰芬多很多人并不喜欢这位头脑聪明的小女巫。 距离产生敬畏,陌生孕育恐惧。她距离那些庸人太近了,如果天才常常与比不上他们的庸人混在一起,那嫉妒的种子就已经长成了。 我看着训练场上因为喊不起扫帚而变得有些焦躁的格兰杰小姐,又看向那些隐约扫过她的视线,觉得她能够将日子过成现在这样实在是不可思议。 虽然我也没拿起来扫帚,我明白自己没有这项才能。 毕竟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八百米都得跑五分钟——虽然也不是尽全力跑的。人总是应该在允许的范围内给自己创造一些舒适不是吗?就像是我脚边不断打滚的飞天扫帚。 这样已经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导致一开始就拿到扫帚站在我身边的几个孩子惴惴不安起来。他们费尽心思站在我身边,却没有料到我喊不起一把扫帚。有些人已经纠结地盯着自己的手,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把刚刚拿起来的扫帚扔到地上去。 他们这样简单拙劣的考量在某些程度上很好地证明了我的好人缘——没有人会嘲笑我,他们都在设身处地地考虑我的感受,并且会为了我而放弃一些他们本应该获得的东西。 不过我看起来那么像见不得别人好的暴君吗? ———— 伯德小姐似乎没有什么飞行天赋。 诺特距离她稍微有些远,但是也能够看见那只不断在地上扑腾的扫帚。周围几个同学院的学生交换眼神,他能够敏锐察觉到气氛中酝酿着的某些隐晦的东西。 “别紧张,”霍琦夫人走到伯德身边,“想象一下它是你的宠物,你能够控制它。” 看样子学院里的一些传闻被控制得很好,至少教授飞行课的霍琦女士完全没有听说。 诺特快速眨动着眼睛,垂着头看着地面上稀疏的草坪。如果伯德真正想控制某些东西,那她绝对能够将它牢牢握在手心里,现在她放任那把扫帚在地面上滚动,或许只不过是想测试一下中午那场立威所带来的影响罢了。 马尔福今天看上去消停不少,不过还是频频向格兰芬多的方向投去视线。这个傲慢的家伙似乎并不愿意正视自己在本学院同学身上碰到的钉子,并且希望能够用漠视来揭过自己丢脸的一幕。帕金森则看上去出奇地沉默,再也不会偷看马尔福了。在这些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们看来,有些悸动确实远比不上自身的尊严。 这样的小事没有任何人会同马尔福说。帕金森不会,扎比尼同样不会,高尔与克拉布想不到。诺特轻轻叹了口气,马尔福先生给自己儿子准备好的小团体看样子已经开始有解体的意象了。 其实本来就是这样的。当马尔福没能证明自己是整个年级最优秀的人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与救世主斗智斗勇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如伯德了。更何况中午马尔福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伯德也在高年级那里树立自己的地位,并向大家展示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之后,或许这一届斯莱特林再也不是纯血孩子为所欲为的地方了。 本就该如此。诺特感觉到自己的脸轻轻抽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的祖父,转而又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似乎告诉他应该与马尔福交好,不过他们从小就不大对付。就像自己的父亲与马尔福的父亲一样。 大家都是老纯血,都追随过神秘人。凭什么你马尔福在洗脱罪名之后仍然蒸蒸日上,而我诺特却开始没落了呢? 从小到大,各色各样的声音盘踞在脑海里,父亲藏在眼底的不甘以及不满似乎又与他交代交好的面孔割裂开来。诺特感觉自己像是处在风暴中央,每一边都有一双不可抗拒的手在拉扯,而他头顶则是压得他近乎无法喘息的未来。 想想办法啊!坐在家里冷硬的板凳上,盯着壁炉里柴火的诺特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从小到大。那些幼稚的隐晦的甚至可以称得上阴险的注意一个一个从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冒出来,又从高而窄小的窗户里溜出去。 不像马尔福家族那样豪富,诺特似乎与大部分家族一样生活在不算大的宅子里。即使它们已经很老了,但是没有人愿意搬出去,阳光仅会从那些高高的窗户里远远漏下来,再吝啬地照在老年家养小精灵耳朵里白色的绒毛上。 父亲因为曾经追随过神秘人而被排挤,纯血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便利,反而被那些新生代掌权人不断打压。祖父已经死去了,他的画像还挂在阁楼上不断念叨着他追随过的神秘人的过往,回顾自己与家族昔日的荣光。死去的人早已死去,活着的人苟延残喘。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父亲将自己推到马尔福面前的那句话,“西奥多从小就不怎么说话。” “安静些挺好的,”马尔福先生没有看被推到面前的西奥多,“德拉科就是太吵闹了。” “还是活泼些好。”父亲脸上的笑容就像刻上去的一样。 一切都是摇摇欲坠的,所有人都站在悬崖上。 “起来,”伯德似乎不想继续引起霍琦女士的注意,懒洋洋地喊起自己的扫帚,就像叫走她身边围踞的任何一个人。霍琦女士终于不再盯着她,转而解决格兰芬多那边遇到的麻烦。 诺特盯着她的手,看着那双瘦得一旦握住什么就会连皮肤下的青筋都鼓起来的手掌,又想起中午她握着魔杖的样子。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这使得她在某一刻真的像是掌握住某些前所未有的权力 ——一种诺特一直想拥有,但是从未有过的权力。 想想办法啊,诺特。他垂着头,攥紧手上的扫帚,又想起阁楼上总是在打瞌睡的祖父,以及那个伴随着预言死去的家伙。 紧接着,当某个想法逐渐产生时,马尔福的扫帚突然磕到他头上。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我讨厌每一个马尔福,诺特愤愤地想。 ———— “一个蠢货的记忆球。”马尔福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中午被揍的惨状,或许他没有忘记,只不过是在将压力转嫁,就像那个被我塞进水牢里的蠢货一样。 事发突然,隆巴顿又一次把自己放置在麻烦制造者的位置上,并且成功摔断自己的手腕。他走了,但没有完全走,至少那个记忆球留下来了。 站在我身边的同学们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他们看向马尔福的眼中都带上某种敬畏。一些与我走得比较近的已经开始熟练掏魔杖往我身边挤,看着马尔福的眼神就像在看过年时两百斤的黑猪。 这像话吗? 我拦住这些人明显想找事的行为。波特惹事有麦格教授领走,我们惹事就只能是我们院长带走啊!而且“为格兰芬多伸张正义”这种暴揍马尔福的理由,斯内普教授恐怕是脑子忘在坩埚里才会相信。格兰芬多的事情应该让格兰芬多解决。 反正也不会扣我的分。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救世主冲上去帮助隆巴顿抢回记忆球,并且展示自己的飞行天赋。事实上,马尔福飞得不差,不过很显然波特更好。第二名与失败者总是会被遗忘,马尔福下扫帚的时候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难堪。 不过当波特被麦格教授喊走之后,他又快乐起来。 或许这就是马尔福的快乐吧,简单,乏味,枯燥。 9. 关于决斗 哈利波特成为格兰芬多的找球手! 城堡里就连幽灵都在谈论这件事,更别提我身边这些明显没其他事情干,也不想着学习的学生们了。当差点没头的尼克跟另一位拉文克劳的幽灵在走廊里大声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马尔福看上去快要气炸了。 虽然他每次遇到波特都像是炸尾螺遇上海格。 嗯……或许更激烈一点,至少炸尾螺不会把自己给炸开。 我早就说过,第二名与失败者不配被记得名字,就像第一个跨上扫帚的马尔福,即使他确实拥有飞行天赋,但是他输了,就失去了谈资。这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当你的死对头在另一个学院人缘极佳,你就已经无形之中树立一堆敌人了。更何况这次他帮助纳威抢回记忆球,于情于理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这样的胜利者足以被大家宣扬。 失去谈资就等于失去价值,逐渐淡化的光环将导致追随者的流失。 就像是在晚餐桌上不断抱怨的马尔福 “我真不明白,麦格教授一定是老糊涂了……”他戳着盘子里的沙拉向四周抱怨。克拉布和高尔正扯着鸡腿,帕金森坐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有扎比尼还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在听的样子。 “如果他真的成为找球手,不对,一年级不可能成为找球手。”马尔福小声嘟囔着,眼里的愤怒已经快要溢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波特与韦斯莱走进礼堂,马尔福拉着他的两个小跟班立刻跑过去。 “天啊,”我身边一个男孩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究竟要纠结这个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没有想到我接过话头了。 “应该很快。”我盯着稍远一点的烤苹果,坐在那里的孩子立马将盘子端起来递给我,“如果他是去找波特决斗了。哈,这样救世主和马尔福总会消停一个。鉴于克拉布先生与高尔先生的魔咒水平,我觉得我们的小马尔福消停的几率比较大。” 小马尔福。 大家都低低地笑起来,就像是我刚分到斯莱特林的那一天一样。簌簌的笑声像极了老鼠**时的交流,一时之间空气里都充满快活的氛围。 坐在远处没有露出笑脸的扎比尼切着熏肉,他的餐叉磕到盘子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但是有趣的是,周围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我想,这个深色皮肤的小男孩一定吓了一跳,他不安的眼神已经暴露一切。 “我可没有惹过你,伯德小姐。”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率先越过长长的餐桌与我交流。 “嗯,确实。”我切开外皮烤得有些发皱的苹果,融化的黄油顺着刀口流在盘子里,糜软的果肉有着极其微小的颗粒质感黏在刀背上,“米里森,你应该感谢扎比尼先生才是。”我轻声对右手边的伯斯德说道,“他告诉我,你有个在执行司工作的父亲。” 扎比尼的手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回缩。 “长辈的功勋是长辈的,我已经有自己的目标了。”伯斯德皱着眉毛盯着扎比尼,“我相信,我,以及我的家人,都不会成为您的阻碍。” 明明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却已经开始学着她父亲那一辈的腔调,做着颇为幼稚的效忠。我看着伯斯德,有些无趣地向她点头示意,又将目光放到惨遭无妄之灾的扎比尼身上,又在他逐渐僵硬时移开。 “吃饭吧,多吃点。”我把剩下的两个烤苹果推到他面前。 气氛又快活起来。 马尔福就是在这样快活的氛围中回到餐桌上,他扒拉回自己的餐盘,开始洋洋得意地宣布自己要与波特决斗。 气氛变得更快活了。 “波特的助手是韦斯莱,他爸爸一直和我爸爸不对付,这次我一定要把他们都送进医疗翼。”他转头看向我,“伯德,你——呃,我的意思是,你打架挺厉害的,能做我的助手吗?” 我想,今天这场晚饭一定有人吃得很辛苦。因为这个晚餐的氛围一直都在热络与冰点之间来回横跳,就像此刻。 在听到马尔福真的要和格兰芬多的救世主决斗的时候,不论是出于学院敌对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都对这个话题抱有相当大的热情,甚至隐隐有把马尔福当成学院吉祥物来看的势头。 然而当他邀请我的那一刻,一些人咧开的嘴角当场就僵住了。那些孩子转头看我,也不知道这嘴巴该张还是不该张。总之,快乐消失了。 这倒霉孩子。 对于他磕磕巴巴的话里的言外之意,马语十级的我怎么会猜不出来。他这是想白|嫖我的劳动力去教训救世主,老资本家的想法在这个家伙脑海里出现得理所当然。或许,也不排除他是想把我一起骗出去,像算计波特一样教训我一顿。 毕竟不久前我才把他挂墙上。 他敢算计我我回来就真正把他挂墙上。 我盯着马尔福,答应了。 “如果夜游被扣分,”我看向女级长法利。 她自然接过我的话,“你这段时间加的分完全能够抵消一次夜游扣分了,伯德小姐。我有时候怀疑你是计分器里斯莱特林的宝石成精了。” 她恭维道,“不过最好还是没有被抓住,毕竟你们有两个人。” 马尔福的脸涨红了,嘴里说着,“我也给斯莱特林加了不少分。” “当然。”法利向他微笑,“如果您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加分频率,不出意外今年的学院杯仍然是我们的。” 这傻孩子高兴坏了,完全没听出法利在阴阳他。一旦他给学院扣分了,日后学院杯没到我们手上,恐怕这压力他得担着了。 不过傻人有傻福,现在马尔福还是乐呵呵的。 祝他好运吧。 晚上回去之后,伯斯德终于把那本书从**区给我带回来了。据说这几天奇洛教授被她缠得痛苦至极,头痛欲裂,每天都缩在办公室里怀疑人生。 似乎在思考,浑身散发着连苍蝇都能熏走的大蒜味的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够让一个斯莱特林一年级女生锲而不舍地围着转。 伯斯德最近也被熏得头晕脑胀,据她自己称,现在吃啥都觉得是蒜香的。 我能说什么呢,祝她幸福吧。 “我觉得奇洛教授这里有点问题,”伯斯德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当时奇洛教授本来是想赶我走了,不过他突然又自言自语起来,说什么‘给她吧,别烦我了’。那种声音像是卡痰了一样,总之,很奇怪。” 卡痰……我要是黑魔王,隔山隔海也要来地窖给她一个阿瓦达。 安抚她几句之后,我将书放回房间。幽蓝色的烛火在书桌上扑闪,我放书的声音又惊动玻璃器皿里奄奄一息的蜘蛛。这种弱小的生命总是能够在出乎意料的时候展现出它们强大的生存天赋。就像是这只我原先以为已经被钻心咒折磨**的蜘蛛。 下次再换一些大一点的动物试试吧——章鱼,怎么样? 收拾好东西,我又回到休息室。坐在独属于我的壁炉前的椅子上,马尔福正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给他家人写信。 看到我之后他把信纸折起来塞进口袋。 “走吧,奖章陈列室对吗?”我保持友好的社交距离,对他说,“跟着。” 夜晚的霍格沃茨还是很有恐怖片的味道的。阴森的哥特式建筑再加上走廊陈列的盔甲,月光从高而窄的窗户投射到地面山像是积起盈盈的水洼。 当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的人的脚步声的时候,马尔福明显变得不安起来。 “你说,会不会我们过去的时候,波特他们正带着费尔奇等着我们。”他开始没话找话,不过我觉得这种坏主意只有他才能够想出来。 “比起费尔奇,我觉得你更需要担心的是,当你推门的时候,波特会不会直接朝你鼻子来一拳。而我因为要送血流不止的马尔福先生去医疗翼而中止决斗。” “哦!”马尔福捂住鼻子,像是那里已经被打了一拳一样,“你能够防御对吧,就是保护我不被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我当然能够保护自己,不过,我凭什么保护他呢?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我还被推开门之后的景象惊呆了。 “韦斯莱,还有格兰杰那个——”马尔福小心地看我一眼,在我没什么反应之后愤怒地大叫,“波特,你怎么能带这么多人过来,我都没带克拉布和高尔!” “我倒希望你带了克拉布和高尔。”韦斯莱小声嘟囔,“那两个人可比伯德好对付。嗷,别掐我,格兰杰!” 不过格兰杰小姐明显已经顾不上他了,她正失望地看着我,“派丽可,你怎么能和马尔福一起。这是不对的,我们会违反校纪,被抓到之后还会扣分!” “没关系啊,”我拨弄着魔杖,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个人,“不被抓住就不算违反校纪。再加上,这学期我给斯莱特林加的分已经够多了,扣一点也无所谓。你呢?格兰杰,你这么害怕扣分怎么还是和他们一起来了?” 格兰杰小姐像是被噎住一样,倒是韦斯莱先生站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不被抓住就不算违纪,”他念念有词,“有点道理。” “嘿!”波特打断我们的对话,“马尔福,你的对手是我。” 马尔福……马尔福立马跳到我身后去了。 动作娴熟到我怀疑他在脑内已经排演过数遍了。 鸟哥指指点点.jpg 10. 我的渴望 “统统石化!”我举着魔杖,咒语擦着波特的头顶飞过去。为什么波特不能长高一点呢?再高一点我就能击中他了。波特明显吓了一跳,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我,手里的魔杖同时也举起来。 “你们疯了!”格兰杰一把横在我们两人中间,低声冲着波特说道,“我们在这里打起来的话很快就会被抓住,然后被扣分!” “或许还会被关禁闭,不过只会是你们——因为我们会幻身咒。”我笑眯眯地继续恐吓他们,不过身后的马尔福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小动作被我忽视了。 格兰杰小姐转头看向我,她一副非常想说一些什么的样子。开学之前同一个车厢内短短的几个小时似乎让我们之间建立起一种莫名的联系,从某些不值一提的地方可以看出,她对我有着出乎意料的忍耐以及宽容。即使我分在她所讨厌的斯莱特林,帮助她讨厌的人。 “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半夜不睡觉在偷偷摸摸做什么呢?”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墙壁后方传来,我立刻感受到马尔福拉紧我的衣摆。 “走开,皮皮鬼。”波特朝墙壁另一侧喊道,接着,我们边上突然窜出来一只黑色的猫,“该死,他把费尔奇带过来了。” “快走!”格兰杰拽着我的袖子,把所有人往走廊边上带。我低着头,盯着洛丽丝夫人黄色的眼睛,在奔跑时错乱的脚步中,它就像火车上站在窗边的鸟一样一闪而过。 我应该去摸摸它,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我想去摸摸它。 不过我们已经被带进一扇木门背后,见到了传说中的三头犬。它看上去形容恐怖,这种传说中只出现在地狱的怪物就像是两只头的乌龟,白色的乌鸦一样,都是无法理解的畸形事物。目前它正在酣睡着,巨大的爪子下虚掩着一道活板门。 我知道这是属于救世主的故事,一段精彩的冒险——但这并不属于我不是吗?即使它身下就是能够使人享受漫长生命的魔法石。从马尔福手里抢过快被他拽得炸线的衣角,在外面的动静消失之后我就立刻带着他往回走。 波特一行人跟在我们身后显得有些沉默,格兰杰好像一直想要与我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就像噎住一样有吞回去了。我们在台阶边上分开,除我之外的几人明显心事重重。 “刚刚那是什么?学校里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马尔福站在我后面喃喃自语,“我要写信告诉我爸爸!” “可以。”我快步走向地窖,“别忘记把你与救世主午夜决斗的英勇事迹同时附上,不然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夜晚的奖牌陈列室。” 他的脸突然垮了下来,接着又高兴起来,飞快地向楼上的波特施展绊腿咒。 “快走。”听到楼上动静之后,他立刻飞快溜回寝室。 见鬼。 即使临近午夜,公共休息室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休息。坐在靠近壁炉的沙发边的伯斯德立马把位置让出来,级长法利看着马尔福洋洋得意的神色,言简意赅的问我,“赢了?” “没有。”马尔福的脸立刻垮下来。我没有去沙发上留给我的位置,而是准备直接回寝室,“费尔奇来了。” 一片可惜声响起,也不知道是在惋惜我们这场决斗被费尔奇打断还是什么别的。大家一时之间走的走散的散,仿佛方才聚在一起的样子并不存在。马尔福激动地拍着坐在不远处的扎比尼,似乎在感慨于他愿意留下来等着。 “克拉布和高尔都没出来。”他小声地抱怨,“伯德一点用也没有。最后我听见走廊有动静,向波特施了咒。等着吧,明天他们都会被扣分。” 说道这里,他又得意起来,“总是有人知道应该站在正确的人的身侧,对吧,布雷斯?” “别拍了。”这个深色皮肤的小男孩勉强推过马尔福的手,“呕!我晚上吃得太多了。” “因为那两个烤苹果,”我身边一个男孩向我解释,“扎比尼把它们都吃了,所以现在难受的睡不着。”说着,他有些腼腆地笑了。我认出来,他就是今天晚餐时把装有苹果的菜碟递给我的人。 确实,霍格沃茨的烤苹果做得太甜了,过度的黄油又使它变得软而烂,就像是一盆蒸煮过度的果酱。我在吃过一个之后就觉得不符合我的口味,所以当扎比尼被众人退出来之后,理所当然地将这份压力转嫁给他。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吃光了。 看起来就像是我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一样,或者说,一种规则之内的折磨。难道在这些孩子眼中,我已经是一个积威甚重喜怒不定的大魔王了吗? 鸟哥心态复杂.jpg 这场闹剧以我赶他们回去睡觉告终。 回到我的房间,位于黑湖底部的小小四方盒子一入夜之后就无一丝光线,幽蓝色的蜡烛亮起,书桌边的玻璃又想起敲击声。 是那天被抓过来的人鱼。它的手上的长矛上串着一串鱼,惨白的鱼鳞外翻,深色的血迹在同样漆黑的湖底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是这种】我隔着玻璃比划,【章鱼】 人鱼瑟缩一下,又冲着我扯了扯嘴角,飞快游走了。 深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笼子里的蜘蛛簌簌的声音,蜡烛的光在床帘的阻断下变得模糊不清,朦胧的光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一簇。 我翻身下床,睡意全无之下找出藏在书的夹层里的日记本写道: 【我一直以来都好像在忘记什么,或许我忘记的正是遗忘本身】 记忆里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蒙上一层迷雾,在灰色的烟雾之间被模糊的正是所有人的将来。我还记得火车上的某些东西,那些由我亲自参与的事件就像过往每一张回忆一样被我丢在头脑中存放“垃圾”的地方。但是属于某些人的记忆却在逐渐模糊。 那是属于“主角”的。 我正在忘记这本书的主线。 【这是一本童话故事,讲述的是一个额头有疤的少年与他的两个伙伴一同战胜一个邪恶的蛇脸魔王。】 然后呢? 【魔法石】 再然后? 【斯莱特林的密室】 嗯,很好,之后呢? 【……】 彻底藏在雾气里了。 如果我能够咨询三年级学生,他们一定会热情推荐我去选修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并且预言我一定会是教授最喜欢的学生。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遗忘的时候,这种名为“遗忘”的病症就越发不可收拾起来。当我停下羽毛笔时,【密室】这一名词也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我最后用笔在【魔法石】上画了一个圈。所有已知,未知的,或者已经消失的东西中唯一有所交集的或许就是这枚藏在镜子里的石头。黑魔王渴望它所能够带来的,名为“不死”的力量。但是他没能得到这个炼金术的产物,所有想得到它的人都无法得到它。 记住它。 【魔法石】 我-想-要-它。 当我意识到这种渴望的时候正值深夜,人鱼为我抓过来的章鱼被养在本应该由蜘蛛繁殖的玻璃器皿里。当然,人鱼并不能为我抓来黑湖里的最大的那一只,这是一只弱小的,仅有拳头大小的东西。 或许在麻瓜的文献中,它们是拥有最接近人类智力的那一批生物。 同样的,它们也拥有最接近人类的本能。 单独养在鱼缸里的章鱼显得有些忧郁,大而呆滞的眼睛贴在玻璃上看着我的魔杖挥舞,并且在其顶端开始闪烁绿色的光芒时立马将自己缩成一团。 痛苦使得它蜷曲自己成为一种本能,加上足以塞满鱼缸的孤独,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死在为万圣节收割南瓜的那一天。它吃掉自己全部的足肢,并且孤单地沉在底部死去了。 日子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那天,混血半巨人把田地里大部分南瓜摘下来。 【再见了,南瓜】 我在日记本上写道。 11. 转瞬即逝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又有许多显而易见的事情。而在大部分浅薄的表层之下,藏着的都是些寻常人究其一生都无法真正掌控住的东西。 就像是飞快逃走的夏日的蝉鸣,在掌心蹬着腿融化的巧克力蛙,奄奄一息的蜘蛛,还有那只安静地沉在鱼缸底部的章鱼。死亡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不值一提地降临于此,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一如魔咒课上那只死在窗沿外的乌鸦。 弗利维教授走远了,我就打开窗户伸手将那只已经不会再动的鸟儿握在手里。 这样的天气常常会使我感到寒冷,当手掌接触到鸟类柔软的腹部时,一种死亡尚未带走的温暖逸散于皮肤之上,令我像握紧那只巧克力蛙一样握紧它。某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场面撞进我的脑海里,如同午后教堂明黄色的阳光照在草地上,反射出一股奇异的潸然泪下肃穆感。 心脏如雷鸣般鼓动,鲜红的血液开始不断往胸腔涌动着。那些被我握住的,抓在手心的每一样事物似乎都有着别样的魅力,即使是这些早已死去的小东西。 我喜欢这种能够掌控某项事物的感觉,我陶醉于此并且日夜喂养着寄生于我心脏的那只骇人恶兽。 但是我不能掌握住大部分人,相比起鸟雀与魔法造物,人类明显要更难把握一些。 每个人都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身骨,软而薄皮肤将所有人都区分开来,他们都有自己的大脑,心也落在各自的胸腔里。人与人之间都是独立的,他们或许有着微妙的共同性,而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可理解的。正是因为这样有趣而又特殊的差异,他们都有着微妙的不同。 想要掌控大部分人,就需要抓住他们身上的共同点。第一代黑魔王选择的是野心,第二代则是恐惧。 欲望也好,恐惧也好,都是人存于世最基础的存在,每个人灵魂中的绝大部分,也是所有人身上微妙的相同之处。 我也有欲望,同样也有恐惧。在孤儿院里,我想要干净的被褥,带有皂角香气的枕头;受到霍格沃茨的信之后,我想要崭新的袍子与书本;现在,我想要尊重——所有人的。 然而这个有趣的地方却在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他人的尊重,你必须从他们身上拿走什么。这个【什么】大多数时候是别人的尊严。 当我将某位不知名的学长塞进水牢里时,我拿走他的尊严,我得到了混血们的尊重;当我把马尔福挂在壁炉上时,同样的等式又一次生效了。 如果这其中又任何一次我失败了,或许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课堂之上了吧。 很少失去什么的人总是难以回顾自己失去的,在他们的记忆里“失去”这个词是及其轻微的,所以他们想要更多的将来,又在将来中葬送自己;总是在失去的人也会少会回顾自己所失去的,因为那些被遗失的太多了,所以这些人会疯狂地握住所有能够握住的东西,最终使自己被贪婪的野心吞噬。 对于我来说,无论过去所失去的,还是未来所憧憬的,过于看重回忆亦或者急切于未来都是心灵上的痛苦的催化剂。 小个子的教授很快消失在后排的座椅之间。 【飘起来】 我松开掌心,让已经冰冷的乌鸦缓慢地从手心升起,睁开的暗红色眼睛像是装饰在华美袍子上的宝石。但是它仍是死的,死亡带走这个小家伙身上所有活力。即使魔法使得它再次升空,它的翅膀却再也不能拍击着让瘦小的身躯飞到更远的地方了。 这就是死亡。 当我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当我走到终点时,等待我的是甜美的泥土填满我的口腔,还是被砍下四肢,做成像是那些黑魔法商店你出售的光荣之手一样的炼金产品? 我开始恐惧死亡。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强大到即使我死后也有人愿意尊重我。由魔法所带来的强权就是这样,一旦死去,魔杖便再也无法挥动,所谓的“强权”也就不复存在。死亡或许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它能将勇者变成懦夫,富翁变得穷困潦倒。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而人只不过是每个孤独的瞬息。 我让那只乌鸦又落回掌心,它已经不再温暖,翅膀上的羽毛上翘着,杂乱而又坚硬。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在对角巷时想要的那只猫头鹰。 它现在还停在那个简陋的笼子里吗?冬天到了有没有换上新的羽毛? 这节课也走到尾声,课堂上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万圣节晚宴。随着人流离开教室,我的袖子却被拽住了。 是格兰杰小姐。 “派丽可,”她低着头,“能陪我走走吗?” 我们一起到了黑湖边。那只章鱼原本伸着懒洋洋地触须浮在水面,享受着属于它的傍晚时光。在看见我们之后蠕动着吸盘,慢吞吞地爬回去了。鲜红色的日落将湖面染成不可思议的绯色,粼粼的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落在草坪上又添了几分暗色的阴影。 “你……”她站在湖边,似乎想说些什么,然后又迟疑了,“斯莱特林的日子是不是很辛苦?” “我知道你成绩一向不错,你和我一样是麻瓜出身,还好格兰芬多不讲究这个……嗯……你在斯莱特林怎么样?” 怎么样? 我看着她眼底青黑色的一片,又想起我的单人寝室,顿时觉得斯莱特林是个好地方了。再加上上次午夜决斗,最后马尔福趁着教授巡夜给波特施加了绊腿咒,导致这三个人全被教授抓住扣分。格兰芬多的分顿时少了许多,这三人也受到学院的冷暴力。 人们对他们一下子就冷淡下来,即使格兰杰之前给学院加过许多分。 人们往往不会在意微末的付出,一次的失误足以使他们给一个人盖上标签——尤其,在格兰芬多几乎没有人喜欢格兰杰。 她太聪明了,也太强势了,同时,对于规矩格外看重使得同龄人眼中的她就像书呆子一样不讨喜。 这个优秀的小女巫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她自己仍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但是没有人可以去倾诉。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就知道那场决斗里所体现出来的可笑的信任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我对她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所以她单方面地宣布我们是朋友。 朋友? 嗯,我喜欢优秀的人,我同意这场友谊。 “斯莱特林还不错,”我斟酌着,试图用新定义的对待朋友的语气,“我有一间单人寝室,很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我。” “噢,那就好。” 气氛又冷下来。 我试图传授给她我从斯莱特林中悟出的生存之道,“赫敏,其实斯莱特林一开始没有人看得起我,你还记得刚分院的时候吗?那时候没有人欢迎我。然而现在很多人都聚在我身边。” “因为我足够强大,我们一样聪明,你也可以做到。” 她好像听懂了,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褐色的眼珠水汪汪的,“这是不对的!”她急切地说,“你对他们动手了是不是?想让那些人听话,你用的肯定不是小恶咒。派丽可,一旦被告发你会被退学的!你会毁了自己!” 我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两步,“但是,赫敏,这是最快的方法,也没有人会告发我。它沉默了,他们都沉默了。每一代都在沉默,每一代都有人借此往上爬。有时候,沉默即为鼓励。” “格兰芬多也有不是吗?既然他们的小圈子不欢迎你,你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个更优越的圈子来排斥他们呢?”我试图继续劝说她,如果她愿意加入我们,我想我将会轻松很多。 “你疯了!他们——没有——不欢迎我!”她又突然生气了,一种毫无攻击力的气恼,眼泪即将从她眼中掉下来。最后,捂着脸她从我身边跑开。 真可惜。 看样子我要失去这段友谊了。 餐桌上,我慢吞吞地嚼着南瓜饼,不远处的一个孩子将装有烤苹果的碟子递给我。 “谢谢,”我没有看他,也没有去接盘子。我已经不喜欢这个了,现在,我有更加关心的事——格兰杰一直没有出现在格兰芬多的餐桌上。 她怎么了? 我隐约记得万圣节似乎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接下来的几年内,每年的这一天都将有大事发生。但是那些该死的记忆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心不在焉地咬着黏糊糊的饼,直到奇洛教授跑进礼堂。 “有……巨怪,我以为你们知道。”接着,他就以一种相当可疑的姿势面朝地面栽倒下去。 我怀疑他是装的,但是有勇气脸着地也算是敬业。 礼堂静了一瞬,然后身旁的马尔福突然像个哨子一样尖叫起来。 糟糕,噎住了。 寄生 一个女人在小声哼着歌,微小的旋律从被灌木遮掩的喷泉边传来。是有人在那里吗? 我绕过修剪精致的树丛,周围乳白色的雾气像是活的一样轻轻散开。浅薄地灰白将前路暴露出来,流水的潺潺声指引我望向那座圆形的喷泉。 白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耶稣怀抱着一只幼小的羊羔,还有一些同样白色的小羊石雕卧在他身旁,这就是喷泉的正中心。 围成一圈的环状灌木中心,正圆喷泉的中心。 发出声音的并不是雕像,而是栖息在喷泉水中的乌鸦。 我捡起一个石块向它丢去。 “F*CK!”乌鸦发出男人的声音,扑腾翅膀从池水中飞出来,“你疯了吗,派丽可?” “你是谁?”我盯着正在树枝上整理翅膀的乌鸦,它暗红色的瞳孔反射出空茫一片。乌鸦没有回答我,转身飞进灰白色的雾气里。 “这里的一切都沮丧透了,派丽可,她看不到未来了。”身影又从我后方传来,这次是一只双头蛇,它忧郁地盘踞在一只羊羔雕像的头顶上,两双黄色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我,“你相信一位母亲的爱吗?” “你是什么?”我走近雕像,生怕它像乌鸦一样飞走了。 但是一切都扭曲起来,就像旋转着的万花筒一样。黑色的蛇与白色的雕像开始被拉得极长,又被卷成一团、黑色与白色交织着,最后又奇迹一般地诞生出一种刺目的红色。那天双头蛇又从红色中爬出,并在正中央蜷缩成圆形。 就像一只眼睛。 眼睛眨了眨,又哼起歌来。 【使她死去的不会是爱,而是妒忌;使她死去的不会是妒忌,而是渴求;使她死去的必不是渴求,而是痛苦;置她于死地的必不是痛苦,终究还是爱。】 “睡吧,我的派丽可。”蛇爬到我的腿边,“没有人能够让你感受到痛苦,神在注视着你。” 蛇冰凉的鳞片覆盖在我的眼睛上,一切都遁入黑暗。 当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疗翼里,庞弗雷夫人的声音正隔着帘子隐约传过来。 “我检查过了,西弗勒斯,她只是噎了一下。相比起窒息,我更倾向于你去咨询西比尔,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预言天赋。”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她刚刚一直在说【死亡】这个词。” “不大可能,”我们院长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伯德是从麻瓜世界过来的。波比,预言天赋仅存在于几个巫师家族。” 我想起来了,我被马尔福吓噎住之后,头就像被巨怪猛锤一棒一样晕过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把我送到医疗翼,真好。 我回去之后不会被当成是被巨怪吓晕了的话就更好了。 鸟哥社大死。 “如果伯德小姐没有把自己的脑子当成南瓜饼吐出来的话,就应该能理解放在桌子上的魔药是什么意思。” 行吧。 看在我一项乖巧给学院加分的份上,斯内普教授没有过多地喷洒毒液,而是匆匆离开。我拧开瓶塞,被一股呕吐物与劣质皮革混合的味道熏得当场干呕。 “庞弗雷夫人,”我虚弱地提议,“我只是噎到了,这个应该不需要。” 这是什么见鬼的气味,看着灰色粘稠状液体,我十分主观地命名其为“晕车人的产物”。 “如果你只是噎住的话当然不需要喝这个,”她亲切地接过我推得远远的瓶子,然后一把怼到我嘴边,“不过你躺在这里一直胡言乱语,魔力也在不断流失,嗯?” 她把瓶口从我嘴巴里拽出来,我能够感受到玻璃碰撞到牙齿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痛。 好难喝! 已经喝了一口的我靠在床边干呕。 经历一番检查之后,庞弗雷夫人皱着眉宣布我的魔力相当充盈,并且比先前更加强大。 “真是不可思议,”她将那瓶已经被我喝过一口的魔药倒掉,“你不需要喝它了,你已经可以走了。” 但是我刚刚喝了一口啊!我还差点吐了! 这河里吗.jpg 但是我不敢反抗她,毕竟谁知道接下来七年里我会不会再次住进来,或者送两个人进来。当我颇为顺从地整理被压出褶皱的袍角时,坐在我身边的庞弗雷夫人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是麻瓜的后代?” 就像唠家常一样,我觉得坐在凳子上的她手里还缺一把瓜子。 “是的,女士。”我坦荡地回答,“我之前一直生活在麻瓜孤儿院里。” “孤儿院……”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柜子,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你在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比如说看见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烛火将我们两个的影子打在帘子上,扭曲得像只怪兽。这时候的庞弗雷女士开始像一条蛇了。 “我……”假装有些不安地低着头错开她的视线,又抬起头故作疑惑地看向她,“我当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脑勺敲了一棍子,然后自己出现在一个花园里。一只乌鸦从水飞出来,嘴里还说着什么,不过我不记得了。”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梦中最后一句话。” “没有人能够使我痛苦”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又像是打破什么一样轻松下来。庞弗雷女士揉揉我的头发,安慰道,“这很正常,伯德,或许你可以就这个问题去和西比尔·特里劳妮教授聊一聊。” “我猜测你做出了一个预言。伯德,预言天赋在巫师中也是相当罕见的,或许你的父亲或者母亲出身于一个巫师家族。” “你很厉害,对不对。”她将嘴唇凑近我的耳朵,“每年刚开学,都有几个斯莱特林的混血到我这里来拿药,但是身为麻种的你一直没有来。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将那些人也控制得很好。但是,伯德,在一个世界想要活下去,活得超过你这个阶层所应有的样子却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在学校可以用你超过同龄人的魔法使他们屈服,但是离开学校呢?斯莱特林都是有野心的,你想要控制他们,单纯的魔力可不够。” 她的暗示似乎到此为止了,又像是还没有结束。 “乌鸦……博克家似乎,也出过——”她笑眯眯地朝我挥挥手,“趁宵禁之前回去吧,好孩子。” 好孩子。 她也是沉默的人之一。 入夜,我躺在床上思考着医疗翼里的对话。没错,或许我确实需要一个两边都能够讨好的身份。混血或许会因为我的实力而暂时围在我身边,那是因为在这里我与他们一样都是被瞧不起的人,差距并没有多大。一旦离开学校,当他们享受着假期的时候,我只能去教堂做手工。 至于纯血——他们只是因为被我教训了,亦或者是受到我身边这群乌合之众人数的恐吓而暂时不与我起冲突,他们仍然瞧不起我。 离开霍格沃茨,我又成所有歧视链的底端。 博克——是【Burke】还是【Bock】? 那个家族似乎从庞弗雷夫人嘴里滚了一圈,然后又消失了。不管怎么样,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我又在床上翻了一圈,开始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明天让伯斯德去找奇洛教授打听打听吧,最近他们两个挺熟的。 唔,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很快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第二天前往黑魔法防御课的路上,我听见走在前面的马尔福发出嘘声,原来格兰杰和波特以及韦斯莱走在一起。 “早上好啊,赫敏。”在所有人见鬼一样的目光下,我慢吞吞地向格兰杰问好。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接着又尴尬起来,“嗯,你好——我的意思是,早上好,派丽可。” 我点点头,带着身旁的一群人走进教室。奇洛教授还没有来,他是唯一一个踩着点上课的老师,斯内普教授都没他这么嚣张。 未见其人,先闻其蒜。 我转向身边的伯斯德,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个叫做博克的家族。 “博克吗?”伯斯德的眼睛转了转,“我可以写信给我爸爸,他或许知道。”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她乐呵呵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当我将压力抛给伯斯德之后,身上顿时轻松起来。即使是面对结巴的奇洛教授,我都能报以微笑——抱歉,其实是他的鼻子青的太滑稽了。 摔倒的姿势很好,下次不要再摔了。 “伯……伯德小姐,你能上来示范一下那个吗?” 行吧。 【昏昏倒地】 课堂用的稻草人上半身被直接打飞出去,斯莱特林齐齐发出喝彩,一些小家伙还冲格兰芬多露出挑衅的表情。 一旁的奇洛教授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磕磕巴巴的解释这个小咒语并不能把稻草人打到解体,“大部分情况下,它只能打断巫师施咒并且将人击退一小段距离。” “伯德小姐小姐是属于魔力很强的那一类人,所以能将咒语发挥到极致……你能下课后留一下吗?” **开始 我不是很喜欢奇洛教授。 尽管学校里的传闻是,他本来是个毕业于拉文克劳的优秀青年,由于在一次冒险中被吸血鬼吓破了胆,从此看破红尘选择与大蒜共度余生,并且成为今年霍格沃兹最佳喜剧人。 没有人害怕他,尽管人与人之间各有差异,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他平庸至极。 然而,当他低着那滑稽的鼻子在讲桌上翻找什么的时候,整个教室里灰色的影子像是有生命一样全部汇聚到他身上去了,在那个背光的角落里,他的瞳孔缩得很小,黄色的眼睛里透露出某些令人不安的意味。 弥漫于整个教室的大蒜气味又巧妙地将这一丝隐晦的危险化解了,磕磕巴巴的语音与胆怯的姿态更是使得即使是一年级的学生都开始轻视他的课堂。 奇洛就像是一只藏在门缝里穿着小丑服的刽子手,那些仅通过一道狭窄的缝隙去观察他的人都会被其身上夸张的油彩所迷惑,只有推开门真正接触时才会直面他手上握着的尚在滴血的凶器。 现在,我就是那个推开门的人。 “伯……伯德小姐确实很优秀,我想一年级所有的咒语你应该都学会了吧。”奇洛教授表现得有些紧张,鼻子边上的肌肉极为不自然地抽搐着——他在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是在害怕我吗? “你有兴趣在黑魔法——防御黑魔法方面作出更多的研究吗?”他的右手也开始颤抖,为了掩饰这一点,奇洛转身从身后拿出一本厚厚的旧书。 “这是我在保加利亚探险的时候做的一些手记,希望能够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他将书本递到我的面前,脸颊两侧肌肉拉扯出一个夸张到极点的笑容。我明白,接下来就是我来表现的时候了。不过,凭什么呢? 相比起一份不知道具体内容的手记,我更喜欢那些能够选择的东西。 “太感谢您了!”我装作一副激动的样子,无视那双拿着书不断颤抖的手,“教授,其实相比起那些简单的小咒语,我更想了解的是那些更加强大的,嗯,更具有攻击性的那些。” 我腼腆地笑了笑,终于接过他手上的书,“您知道的,这些书并不会出现在某些显而易见的地方。因为人们总是对它们有些误解,实际上,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才能防御对吗?” 奇洛愣住了,他的瞳孔不断缩紧,盯着教室的一角像是那方正的角落里会冒出什么怪物一样。同时,我能够注意到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相比起恐惧,更像是一种狂热。 这里不太对劲。 我抱住怀里的书本,力气大到能够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痛意。背部肌肉不断缩紧,右手将藏在袖子里的魔杖握住。 “没、没错。”面前得到男人终于回神,“那些书很危险,所以都在禁书区。” “可是教授们大多都不愿意让一年级的学生去禁书区的。而且因为我出身的原因,学院里的同学都不怎么瞧得起我,那些出身纯血的同学也不可能将家里的书籍借给我。”我自嘲地摇摇头,“您应该听说过了,我从小在麻瓜孤儿院长大。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周围的麻瓜们因为我表现出来的魔法天赋一直排挤我。我唯一能够接触到魔法的地方就是霍格沃兹,所以我想要寻找知识也只能去图书馆。” 他的表情如我所愿地变得不再那么紧张。 “如果您能够给我一些帮助……” 恰到好处地停顿,双方都心领神会。 “当然,伯德小姐。”奇洛拿出一张羊皮纸给我签名,“希望、希望你能够在图书馆找到你想要的。不过我仍需要提醒你的是,禁书区的一些书本相当危险,如果你想针对黑魔方防御做出一些研究,可以去M-2区查找有关资料。” “万分感谢。”我双手接过签名,却并没有走开。 我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那么奇洛想要的呢? “听说你在万圣节那天的夜晚作出了一个预言。”果然,他又开启一个新话题。 预言? 我记得那天晚上他晕过去了,认为我作出预言的只有庞弗雷夫人以及斯内普教授。斯内普教授看上去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庞弗雷夫人只是暗示我去找特里劳妮教授,也没有将这件事传开的必要。 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庞弗雷夫人说我应该是作出了一个预言,”先按兵不动,试探试探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建议我能找时间和特里劳妮教授聊一聊。据说预言是一种相当罕见的天赋,只出现在几个巫师家族中。” 说到这里,我表现得有些羞涩,“我是个孤儿,而且来自麻瓜世界。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借由这种天赋找到我的父亲,他应该是个巫师——您知道的,我的母亲死前把我托付给孤儿院,她或许只是个麻瓜。” “而且,庞弗雷夫人夫人告诉我,巫师里有预言天赋的只有寥寥几支,她当时跟我提到了‘博克’家,可是当时我没有听得很清楚,现在也无法分辨究竟是【Burke】还是【Bock】,您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奇洛看上去被我的一套组合拳打蒙了,谈话的主导者又一次变成我。这个可怜的家伙只能磕磕巴巴地向我解释这两个“博克”的关系,“我想,庞弗雷夫人指的应该是【Burke】,不过他们家已经绝嗣了。目前存在的只有【Bock】,不过两个博克有亲缘关系,如果你真的是Burke的后代的话,又有预言天赋,老博克会愿意收养你的。” 他僵硬地向我笑了笑,“老博克无儿无女,独自经营一家商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写一封信去询问他。不过,或许我需要在信件里说明一下你所作出的预言相关的内容。伯德,只有庞弗雷夫人的猜测可无法让老博克松口。” 无儿无女,经营一家商店。接着奇洛说话的功夫,我快速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老人的样子,而且听他的措词,这个博克似乎并不好糊弄。 其实我带入的是挑选魔杖时见过的奥利凡德先生。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个极为不错的选择——无儿无女意味着不会有一些无趣的财产纠纷,经营一家商店说明对方不算穷困潦倒。另外,两个博克听起来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也已经相当久远了,查证起来十分困难。 只要我能够表现出独到的能够被利用的价值,相信这位博克老先生愿意将我留在巫师界。 至于奇洛,我看着他黄颜色的眼睛,从中不难看出对方仍处于一种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我知道,他已经到达某个临界值了,现在我也该吐露出他想要的东西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费心打听一个谎言,他应该不会是那种迷信的人。不过看在他帮我找到个有价值的信息的份上,我愿意将某个梦境润色一下告诉他。 “您知道的,”我慢吞吞地说,“很多预言者都无法完整地记得自己究竟作出过什么。当时庞弗雷夫人也像我打听过,我因为身体不适,没有过多回忆。不过后来回到寝室之后我又零星记起一些。” 看着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睛,我的心脏开始窃笑。 “相比起预言,它更像一个梦境。我梦见自己在一个花园里,会说人话的乌鸦从池水中飞起,最终藏于一片浓雾之中。一条毒蛇从池水中爬出,说着某人死于爱,又说某人将会归来,并且永远都不会感受到痛苦。” “一开始我认为它们说的对象都是我,后来又觉得不对劲,所有的一切最后都消失在雾气里。” 我垂下眼睛,“剩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模糊。不过,我总是能够作出下一个预言的对吗?如果我能够找到我的父亲,回归原本的家庭……” “当、当然。”奇洛教授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相当罕见的天赋,您作出了一个伟大的预言。” “抱歉,伯德小姐,我还有事,您、您可以先出去一下吗?博克先生那边,他会尽快给你答复。” 【您】 我知道,这次的谎言相当成功,或许我作出他心中一直想要的那个。 没有忘记带上他的手记与签名,我快步离开教室,并且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好像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屋里还有别人吗? 我又回想起奇洛明显不对劲的神态,再加上我的谎言——一个相当有趣的猜想就这样诞生了。 奇洛属于某个组织,并且想要复活某人。 英国真正出名的并且死了首领的组织也只有一个。 愣住.jpg 我好像要把神秘人忽悠瘸了。 两边下注 世间总是会有很多意外的,对吧。 当我意识到某个可能性之后,在恐惧之余更多的竟然是一种莫名的兴奋。生活总是这样处处充满际遇,就像是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那句话一样 ——混乱是阶梯。 我能够从这样的风险中隐约嗅出几分藏在霍格沃茨平静水泊之下暗潮汹涌的部分,又从其中的漆黑暗流中找到属于我的那盏聚光灯。 我已经走上舞台,获得拉开幕布的资格。 如今我被展览在棋盘上,以一个棋子的身份存在。白方黑方,脑中繁杂的思绪不断跳跃,黑色的大手将我拿起,放在…… 【博克】 我又一次赢了。 心情极佳地走在霍格沃茨不断变幻的台阶之中,我能够感受到自己手掌方才松开时掌心中传来的刺痛。现在应该去找西比尔·特里劳妮了,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预言家又是什么样子的吧。 面前的台阶突然挪开,另一条阶梯出现在我面前,邓布利多校长就站在上面。 “下午好,邓布利多校长!”我近乎迫不及待地冲他打招呼,“您知道吗,我好像找到我的父亲了,暑假也不用再回那个孤儿院了!” 奇怪的是,这个一向和蔼有趣的老人并没有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表现出祝贺的神情,恰恰相反,一种几近忧虑的神色从他眼中流出,我能够感受到他的眼睛在透过那两片半圆形的镜片审视我。 他不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吗? 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冷水,脸上的笑意与心脏处萌生的兴奋感渐渐冷却下来,奇异的厌倦感扑到我身上。嘴角的笑意也耷拉下来,我想,或许我现在看上去有些凶。 “恭喜你,伯德。”楼梯上的老人走下来,又变成慈祥的样子,他拍拍我的肩膀,“介意和我一个老人家聊一聊你是怎样获得这一喜讯的吗?” 空气中又充满甜丝丝的味道,但是我的好心情却回不来了。 “谢谢您,”我后退两步,“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校长先生,您之前去孤儿院接我的时候应该听莱丽莎女士说过我母亲的事,我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认回我。如果您愿意帮帮我的话……” —— 被阖上的门背后,奇洛颤抖地喊道,“主人……那个预言……” “你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一个低哑得像是燃烧起来的木柴般的声音从奇洛的后脑勺发出,“这么多年了,黑魔王将会如同预言一样归来……哈利·波特……” “那、那个伯德应该怎么处理,要知道特里劳妮不可能被我们控制,如果她去找了特里劳妮,或许邓布利多也会知道她的天赋。”奇洛磕磕巴巴地问道,“而且翻倒巷的老博克可不好糊弄,主人,自从您……这些不算忠诚的走狗就再也不会主动回到您麾下了。” “奇洛,”后脑勺上的人脸表情扭曲,随着他发声而不断蠕动的鼻子像一条肮脏的爬虫,“你写信给博克,告诉这个老家伙黑魔王回来了,并且送给他一个拥有预言天赋的远亲,希望他能够尽快将伯德带走。” 他的声音又逐渐转低,变成蛇一样的嘶嘶声,“现在,给我说说伯德是个这么样的人。” 伯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问题真的把一直以来忍受巨大精神压力,白天带学生上课,晚上不睡觉想着怎么偷取魔法石的奇洛难住了。他本身就不算是一个称职的教室,上课也可以说是十足的敷衍。 好在派丽可·伯德算是这一届天赋比较出众的学生,一般他没有心情继续上课时就会把伯德叫上来演示魔咒。只要她愿意上来,教室里的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就能自己吵完整节课。 不过,这样浅薄的了解只停留在魔法天赋上,这样的回答对于黑魔王来说可不够。现在,黑魔**显相当看重这个做出与自己相关预言的学生,他想要免于折磨只能挑选一些有利的,符合黑魔王心意的答案。 奇洛回想着自己对于伯德相当简单的印象,勉强答道,“派丽可·伯德是个安静的女孩。” 不能提到是邓布利多去接她入学的。 不能提斯莱特林一些学生听从她。 “或许是因为孤儿出身,所以不怎么喜欢说话,不过魔力强大。当时在分院仪式上混在人群里几乎无法分辨出来,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穿着二手袍子的学生能有这样的天赋。斯莱特林的……一些学生,大多是混血,和她关系不过,有些纯血对她也称得上友好。” “听起来与邓布利多和波特没有什么交集。”后脑上的脸沉吟着,缓慢说道,“让她成为博克吧。现在忠于我的仆人被关押在阿兹卡班,那些汲汲经营之辈背叛了我,我需要一个能够活跃在霍格沃兹的下属。” “主人……”奇洛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相比起博克,为什么不给她安排一个更加忠诚的家族呢?我想……” “你想?黑魔王不需要建议,”后脑勺上的脸突然暴躁起来,而后声音又变得轻缓,“纯血的族谱不容混淆,能够为黑魔王效命是她的荣幸,黑魔王愿意赐予她一个足够古老的姓氏……但是,纯血……” “纯血……” 苍白的嘴唇不断蠕动,奇洛也不敢探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能认命地摊开信纸写出一封信: 我的老朋友博克: …… —— 【蟑螂堆】 门口的雕像向右转开,里面布置得满满当当的校长室出现在我们面前。本来我是想要让特里劳妮教授给我的预言天赋背书的,不过转念一想,忽悠一个真正做出过预言的人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她们往往知道真正的预言需要什么。 相比之下,一个不那么了解预言本身的,愿意庇护学生的校长就显得的好敷衍许多。即使在某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露出些许马脚,我也能以太过渴望找到亲生父亲为由说动他帮我求证。 加上之前藏在奇洛教室里的神秘人,拥有黑白两道领头人背书的我想要达成目的就变得简单许多。无论那位博克老先生属于哪一派,他都无法拒绝我。 多么有趣啊,即使是上位者一点点指缝里漏下来的恩惠都能够被无名之辈利用到极致。 “哦,你好,伯德。”一个披着夸张披肩打扮有些神婆意味的女人坐在办公室里向我打招呼,“我听说你做出一个预言,别害怕,打开你的天眼……”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可能还不认识她,”邓布利多校长站在我身边乐呵呵的说,“不过你三年级应该会选她的课,这就是教授占卜的西比尔·特里劳妮教授。她知道你的天赋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要和你谈一谈。” 我的脸都是绿的。 先不说我说了个预言这种事情突然被传得全校都知道了一样。 我就是想说个谎给自己找个祖宗而已,值得你们这样打假吗! Giao! 究竟是庞弗雷夫人太八卦还是斯内普教授其实是个大嘴巴,你们一个个平时和同事这么热情的吗? 痛苦面具.jpg “您好,特里劳妮教授,”我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装作激动的样子坐在她面前,“我是一年级的伯德。那个,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梦,但是庞弗雷夫人说我好像作出了一个预言。真可惜,她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对当时的感觉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自己像是行走在一片浓雾之中,一切都是虚幻的,又像是极为真实的。真实与虚幻交织之下,就像是存于世间任何时辰都不复存在一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我好像朦胧感觉到了什么。” 说了一大堆废话,特里劳妮教授的表情却变得兴奋起来,“阿不思,这就是天眼。”她又转而安慰我,“别担心,孩子,很多伟大的预言往往都出自不经意的时刻,或许预言家本身也无法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这就是这项天赋的玄妙之处。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并没有忘记全部?” “是的,教授!”我明白如何配合她,表演得愈发卖力起来,“当时庞弗雷夫人告诉我,我的嘴里不停念叨着【死亡】,但是我却在梦境中看见一只乌鸦,还有一只双头蛇,它们都会说话。” “死亡,没错,乌鸦预示着不幸的开端。孩子,我不知道你所做出的预言是否关系到你自身,不过你最近还是小心为妙。会说话的双头蛇,徘徊不肯离去的幽灵,破碎的灵魂——双头蛇是一只,还是两只?” “一只,它好像对我说了一长串话,但是我只记得里面零星提到的几个单词,【爱】、【痛苦】、【死亡】。”我故作犹豫,“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想起来的片段,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祥……孩子,你要小心了,一场阴谋正在你身边。”特里劳妮教授的眼睛变得空洞起来。 “教授,”我恰到好处地提醒她,“我是孤儿出身,听说这样的天赋只存在于巫师界的几个家族里。庞弗雷夫人告诉我,我的父亲或许出身博克……您听说过这个家族吗?” 还不等特里劳妮教授回答,邓布利多校长打断我们,“我想,接下来——” “博克!”墙壁上一副画像又打断他的话,“贝尔维娜就嫁给了博克。” 太好了,这个画像看上去可比人好忽悠多了。 奇货可居 “您好,先生。”我谦恭地低下头,“我是派丽可·伯德。” 这个看上去老得即将在墙面上支离破碎的画像里住着的是一位同样年老的长者,他神态傲慢,即使刚从瞌睡中惊醒也使人觉得危险。 但是他已经是一个很老很老的画像了,一个本就应该被时代抛弃于垃圾场的旧家伙。长年累月的思考已经使施加在他身上的魔法日益消减,疲惫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与我而言,现在的他所能够发挥的仅是劝说作用。 同我站在一起,劝说邓布利多校长帮我联系那位同样姓博克的老先生。 得知我的预言天赋之后,我能够感受到墙面上陆续醒来的画像对我隐晦地打量,而那个方才说话的画像更像是掂量着某些事物一样掂量着我的价值。 邓布利多先生称呼他为“布莱克校长”。 “年轻人总是有年轻人的生活,”画像上的老者懒洋洋地说,“阿不思,这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她应当接受属于巫师的教育,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麻瓜孤儿院里。” “当然,我想,派丽可,你不会介意我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的对吗?”邓布利多校长狡黠地眨眼。 “如果您愿意帮助我,”我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校长先生,我不想再回到孤儿院里,我的母亲已经永远离开我了,我想回到我父亲身边。”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我的声音也开始低落下来,“我只知道我应该出身于博克家族——先生,我的母亲是在麻瓜世界生下我的,我或许会是一个私生子。您说,我的父亲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抛弃了我的母亲,他会不会将我视作污点?” 不安的雪球越滚越大,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撕咬嘴唇,看上去一种莫名的羞耻正在缓慢爬上我的胸腔,我尝到齿缝间血液的味道,“我的母亲很爱我,她生下我之后一直没有想过将我丢弃。后来她染上热病死了,死前才把我放在孤儿院的。如果我的父亲不能接受我们——” “派丽可,”邓布利多打断我的话,“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将想法变得这么悲观呢?好孩子,或许你的父亲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你。好了,孩子,你太紧张了。” 他将糖果推到我面前。我只拿了一个,剥开之后发现是柠檬味的。 甜滋滋的糖浆粘在嘴唇的伤口上,疼痛阴魂不散地缠住我。但是这些只是极为微小的、不值一提的牺牲,我想要回报已经被送到面前。 邓布利多看上去已经被我说动了,他探究的眼神掺杂些许感慨,像是某种弥补遗憾之后微小庆幸。 总是这样,他像是在透过我观察什么。 不过很显然,这出认亲大戏即将圆满落幕。棋盘上或黑或白的手不断拨弄着,通过不断移动其他棋子将我前路扫清。我已经能够看见一直梦寐以求的那方格子。 现在,我是車。 当同情爬上他的眼眸,我悲惨的经历以及对于亲情与未来的渴望就像是覆在镜片上的白雾一样遮蔽他的视线。没错,他轻视了我——谁又会真正对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提起警惕之心呢? 邓布利多是个善良的好人,不过善良也并非代表他缺少警惕心,富有警惕也不代表他不会犯错。我利用假象创造出一个陷阱,并且诱导他一步步走入其中。 我并不讨厌他,恰恰相反,如果真有一天我得选择一个人去交付性命,我最信任的人将会是他。 “或许如此。”我有些低落地说,“但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巫师家族的纯血巫师,那么我就会是一个混血。他真的会欢迎我回去吗?我在斯莱特林,那里很多同学都……” “派丽可,纯血与混血只不过是人们身上最不值一提的标签罢了。等你长大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不过是那些自命不凡者的谎言。”他果然开始安慰我,“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父亲的名字,所以只能够从姓氏找起。博克家族只有寥寥几个远亲还活跃在魔法界。” “博金·博克,”他挥舞魔杖,桌子上出现一个苍老男人的脸,“或许他是魔法界仅剩的一个博克了,他可能知道一些消息。” 我盯着出现在桌子上的那张脸,皱纹就像层层叠叠的菌群覆盖着他的额头,看上去又老又疯。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讨厌混血吗?” 邓布利多将装有饼干的小碟子也推到我面前,“老博克是个精明的人。不过,派丽可,人可不能仅由对方是否看重某项微不足道的特质而区分好坏。” 或许如此。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他是否足够强大,强大到我得在相当漫长的时间内装腔作势。 “回去吧,好孩子,”邓布利多说道,“接下来的操作或许你可以放心地交给我这个老人家。” — 这世间存在地图,存在传说,存在于传说中的地图,亦存在于地图中的传说。 ——翻倒巷 与那些仅存于家长口中的传说不同,这里也会有日出,也会有午后。光滴落在皮肤上,又逸散于空气之中。穿着黑色袍子的巫师们懒洋洋地走在路上,街边卖着违|禁物我摊贩眯着眼睛辨认时间。 博金·博克就坐在自家店里。探长脖颈的光伸不进被藏在最内部的台子,而猫头鹰却飞进来了,就像是那些博克曾经最恐惧的东西。 这是两封时间极为相近的信件,出自博克最不愿见到的两个人。 已故的黑魔王尚未死去,他称自己即将归来,并且要求将一个有预言天赋的孩子记进博克家的族谱。 当收到这封信时,警惕的老博克并未相信全部,或许出于谨慎考虑,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还需考证。然而接下来的一封信却使他不祥的预感到达顶峰。 邓布利多同样提到那个叫做派丽可·伯德的孩子,并且请求寻找她的父亲。 若说来自黑魔王的那封信还有可能作伪,如今在魔法界声望达到顶峰的邓布利多却断不可能有人敢假冒。两封信串起来的三个人揭示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黑魔王回来了。 而这场事件所牵扯的三个人中唯一尚未出面的就是那位拥有预言天赋的伯德小姐本人。博克猜测,或许她作出黑魔王归来的预言。 黑魔王与邓布利多或许都想拉拢她。 曾经不算明确地倒向黑魔王的老博克咀嚼着这个可怕猜想,作为昔年的投机者,黑魔王在世时他趁机捞取不少财富,黑魔王倒台后也安稳地做着黑魔法物品商店的店主。投机在他人生中占据绝大部分的时间,也将延续接下来的日子。 倘若是黑魔王或者邓布利多单方面要求他给这个孩子上族谱,他或许有机会敷衍。但是从这两封信中,精明的商人却看出旁人不曾窥见的机遇。 派丽可·伯德将会是他一个早年被送去麻瓜世界的哑炮侄子的女儿。 不是已经消失的那一支博克,而是记在他这一支族谱下的近亲。那个短命的小博克先生死于麻瓜的一种病症,这位即将姓博克的小姑娘的监护人将是他。 一笔好买卖。 —— 您知晓博克家的传闻吗? 这个早就消失在时光中,如同被压在玻璃板之下粉碎的旧照片一样的古老家族今日找回它遗落在外的血脉。古老泛黄的族谱上新绣出她的名字,压在暗沉孤僻的雕像底。 预言家日报将她藏在角落里,只由短短两行字,六十纳特的价格宣布她的回归。没有鲜花与祝贺,发现这行小字的人仅用不小心溢出餐盘的黄油与果酱表达对于此事的态度。 尽管这样的人也寥寥无几。 我将报纸叠的齐整,栓到猫头鹰的脚上寄给管理孤儿院的莱丽莎女士。 驯化 随着冬天不断临近,气温不断往下跌,黑湖表面也覆上一层薄而灰白的冰。太阳像是被寒冬不断驱逐向衰老一样变得灰白暗淡,无法继续问地面施加一丝暖意。 我将带过来的两件毛线衣全部套在身上,并且不断施加温暖咒。 “小姐,您今日容光焕发!”魔法镜子恭维我,“为什么您不戴上绿色的围巾呢,今日的雪已经把湖边松树都冻住了。” “谢谢。” 我套上围巾,走出寝室门。 伯斯德前些时日写信回家打听关于博克的消息,可惜的是当她将家里的回信交付到我面前时,我已经与那位博克先生取得联系。 一切都如同我设想中的一样,甚至更好。无论是黑魔王还是邓布利多,他们都对这个传说中无比精明的老人产生巨大影响。两位曾经站在声望最顶端的强者提出的请求有效地混淆这个龟缩在魔法界角落里的男人的视线,并使得他将我视作稳赚不赔的投资。 【你好,派丽可】他在给我的信中写到,【我很抱歉将你放在麻瓜界那么久,我是博金·博克,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叔祖父’。我的侄子博姆,就是你的父亲。他已经在十一年前去世了。现在回想起来,当他离世的时候一直在喊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非常遗憾,这或许指的就是你的母亲。】 【可惜当时我们没能找到她,也无法将你接回来。我听说她已经去世了,希望猫头鹰能够带去我的哀悼。】 【我一生无儿无女,也没有结婚,或许我将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就在我已经平静接受这样的命运时,梅林将你送过来了。派丽可,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够作为你的监护人将你从孤儿院里接出来。你应该成长于一个巫师家庭,像你的那些同学一样不必为生活担忧。】 【至于你的母亲,我希望能够将她记入族谱,与你的父亲绣在一起。他们的婚姻是神圣且受到梅林祝福的。当然,这样也能够排除一些对你身份不必要的揣测。期待能够尽早得到你的回复——博金·博克】 这封信用词谦逊温和,在安排接下来的认亲步骤中又体现着亲情的温煦。他不知道从某些渠道,敏锐地察觉出我曾经表现出来的对母亲的依恋,并且借用她不断与我拉进距离,期望能够使我交付信任。 如果我不曾见过伯斯德给我的信件,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或许我真的会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博克先生抱有极高的好感并且真的认为他是一个慈悲的绅士。 我已经能够相信在信件背面,老博克谨慎措辞写下这封信的样子了。 我当然爱我的母亲,我们之间由血缘以及生与死构建而成的桥梁无人可以斩断。但是死人总归是死的,我相信她也爱着我,愿意用她仅存于世的一点温暖的回忆将我塑造成一个孤僻内向的好孩子。 我心仍存着爱,所幸我爱的人永远都在我唇舌之间由我掌控。 【感谢您愿意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回应,】我用餐桌上的饼干诱惑着那只猫头鹰,不让它飞走,【我很乐意能够使我的父母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先生,您是一位慈悲的人,希望梅林能够保佑您。】 【或许我的身上有一些麻烦,不知道那些写信给您的人有没有提到过。很感谢您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收养我。不知道您在圣诞节期间是否有时间,我已经与孤儿院的莱丽莎女士沟通好,随时都可以办理收养手续。】 我将信件折叠起来系在猫头鹰脚边。 总说物似主人型,一如马尔福家的猫头鹰总是挺着胸口富有光泽的羽毛傲慢地走在桌子上一样,属于老博克的这只猫头鹰有着明黄色的眼睛与相比于正常猫头鹰更小的瞳孔,这使得它看起来由精明又危险。 我将饼干从它面前拿走时,它愤怒地想啄我。当然,它并没有得逞并且受到处罚。 鸟类的声响吸引教师席上一部分视线,奇洛教授尴尬地冲我笑了笑,尽管我觉得这只是他控制不住地嘴角抽搐。邓布利多教授举起盘子里的饼干朝我眨眼,示意我应该拿一块饼干安抚一下这个躁动不安的小东西。 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正在教训它不应该试图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时候一切动作的意义都是惩罚而并非安抚。 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一双探究的眼睛在看我。 那是我们的院长斯内普教授。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不过有时候引起这样一个坏脾气家伙的注意本身就代表一种不幸。我并不恐惧他,只是讨厌这种关注会带给我的麻烦。 他突然关注我本身也就代表着一种异常,我可不是波特,会真正天真的认为斯内普只是恨他。世界上没有毫无根源的爱恨,一切的疑问或许都有一个难以言喻但并非无法解释的源头。 猫头鹰被我施加无声无息咒之后就变得恐惧不安起来,我摸摸它炸开的毛发,感受手底下鸟类柔软温暖的触感,我的心也开始颤动。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掌握住自己的命运,一场构思伟大的壮举,将自己投身于旋涡之中开始博弈。我没有可以利用的其他棋子,我就是棋子。 每个伟人都有籍籍无名的时刻,每场能够掀翻世界的风暴往往都起身与海面上某场微妙的风。野心与欲望开始随着我的计划的实施膨胀,我能感受到,那只栓不住的恶兽醒过来了。 我轻轻抚摸着猫头鹰头顶上的翎羽,这个色厉内荏的小家伙最终识相地收敛起自己的脾气,温顺地拍打着翅膀将身体倾向我这边。 我十分欣赏这样乖顺的态度,所以拿起盘子里的饼干喂给它,并催促其赶快将信送给老博克。 伯斯德在我身边欲言又止,方才这只猫头鹰剧烈地挣扎吓到她了,在我抽出魔杖时,这个女孩恨不得能够立刻躲到走廊上去。如今她也变得平静许多。 我知道,她害怕我。或许在她眼中,派丽可·伯德是一个好用的牌子,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我想,她的家人一定像马尔福的家人一样叮嘱过自己的孩子,要求他们这样的“羊羔”远离我。不仅仅因为麻种的身份,还有我存在本身所代表的“异常”。 作为已经成长起来的魔法界中流砥柱,他们已经习惯并且学会如何利用规则抢夺属于他们的利益,就像鱼池里的金鱼一样日复一日游在熟悉的湖面等着熟悉的人洒下饲料。变化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因为规则已经使他们获利。 日子没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谁又愿意真正改变自己的处境呢?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会是自己的家庭更上一层楼,还是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这些平庸的混迹在规则里的“长者”们正在扼杀所有的变化。 魔法界的阶层是固定的。 这样的迹象在霍格沃茨以内就早有体现。纯血优于混血,混血优于麻种。即使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将它从嘴巴里说出来,长年累月的熏陶也会使他们的心沾染上这样的印记。 这样血统论的背后其实是由信息的不平等造成的,例如麻瓜出身的孩子走入魔法世界,她的监护人甚至没有办法真正了解到她学习了什么,生活得怎样。她所能够代表的只有他自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所能依靠的只有自身。 更糟糕的是她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歧视的影子一直徘徊在她身后。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这样的压力,总有一天,她们也会将麻瓜血统是“软弱”的这件事记在自己心上。 驯化,就像我对猫头鹰。 巫师优于麻瓜,这种观念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脑海里。以至于所有人对于麻瓜都下意识地将他们归类为弱者。即使是坚定地亲麻瓜派,也只是将麻瓜当成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就像是动物保护者之于章鱼。 因此,麻瓜出身亦或者带有麻瓜血统就已经被打上弱者的标签。 糟糕的是,这样的分类是不可逾越的。没有人能够决定自己出身,就像没有人能够决定自己性别一样。 长年累月的发展使得这些分类——读作歧视的分类变得正常。没有人想过这样的世界需要改变,或许有人想到过,但是他们最后都消失了。 异常就应该消失。 我将饼干碟子往前一推,将对面的马尔福吓得浑身一机灵。其余的几个最近因为太过“活泼”被我教训了一下的斯莱特林也惶惶不安起来。 看吧,这些就是下一代拿着蛋糕刀的人之一。 既然这么没用,为什么不愿意把自己的权力交给我呢?人群需要一个统一的大脑,就像是羊群需要头羊一样,让碌碌无为之辈掌握权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我将餐叉放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面这些不安的小家伙。这或许就是恶趣味吧,我相当享受与人对视时,他们恐惧迟疑的眼神。 信任 真正的冬天到来了。带着刀锋一样寒冷的雪落在教室外的窗沿上,垂垂老矣的寒鸦从天空下坠,于雪面上砸出坑洞。灰白色的太阳失去最后一丝温度变成一个除了发光之外别无他用的球形天体。 周末,神休息的日子。镜子又一次长篇大论地说着属于它的无用的废话,并且在废话的结尾叮嘱我将围巾戴上。它口中禁林外侧的那片松树又一次被雪封住,黑湖湖面如同每一个冬日一样溢满浮冰。 在先前的魁地奇比赛上,波特作为找球手参加的格兰芬多队战胜斯莱特林。这使得最近城堡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活跃,几乎除斯莱特林之外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庆祝这场胜利。相比之下,我们这边的气氛就显得有些低迷了。 特别是在赛场上,斯内普教授的袍子“莫名”着火,让一群平时饱受他压迫的孩子们看了场笑话。这样丢脸的场景看样子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笼罩这个头发油腻腻的可怜男人。最近他甚至对斯莱特林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所幸他还记得我们是他手底下学院的学生,没给我们扣分。 格兰杰坐在图书馆的不远处给波特与韦斯莱辅导课程。他们聚在一起,再寒冷的风也没有办法吹进三个人围成的圆圈中。 看起来她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拥有自己的朋友了。那我们还能继续是朋友吗?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赫敏?”我走上前去,将书不由分说地放在面前的座位上。 像是突然惊醒什么一样,他们一下子从座位上弹开,格兰杰尴尬地朝我微笑。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学不会什么叫做拒绝,或者说,他们试图委婉地拒绝我,但是我坦率地忽略了。 “十六世纪的黑暗魔法,”入学典礼上被我吓得翻白眼的韦斯莱念出桌子上其中一本书的名字,有些畏惧地将自己的羽毛笔往后拨弄了一下,“伯德,这个应该是禁书区的书吧,你在我们这边看方便吗?” “没关系,反正奇洛教授已经将签名给我了。”我笑眯眯地解释,“其实他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老师,上次课后将我留下来也是告诉我他非常看好我。所以我从他那里拿到了长期的签名以及进入禁书区的资格。” “禁书区!”格兰杰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们还有禁书区没有找过。” 接着,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派丽可,你能帮我们一个忙吗?” “唔......”我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盯着她看。 “好吧,好吧!”她表现得有些恼火,“我忘了你是那个马尔福的跟班。” “实际上,我只是好奇那天你为什么要去烧斯内普教授的袍子。”我压住她即将松开的手,“你不信任我,但是你又需要我帮你去找书。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赫敏,我尊重你此事上的秘密,但是我也需要满足我的好奇心。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斯内普教授的。” 我向她眨眨眼睛,“一个秘密换对另外一个秘密的守口如瓶。”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 “呃,伯德。赫敏不是故意去点燃斯内普的袍子的。”波特站出来解释,“她很尊敬斯内——你们的院长,只不过那时候我的扫帚出问题了。” 我作出洗耳恭听状,韦斯莱却截住话头,“哈利,她可是个斯莱特林,我们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 两个男孩把视线投向一直看着自己手掌的格兰杰。不过对方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我知道,她在想着我是否会遵守承诺。 “你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对吗?”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好吧,我要告诉你,斯内普想要哈利死。” ? 像是听到本世纪最离谱的话一样,我的脑袋上出现大大的问号。不过比起伏地魔进校园这种离谱的事情,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竟然觉得教师公然暗杀学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呢。 逐渐平和.jpg 这个学校怎么了?一定是体|制出了问题。 “没错,”韦斯莱紧张地看着我,“当时哈利的扫帚出问题了,差点把他甩下去。我和赫敏就看见看台上斯内普在念咒。肯定是他对扫帚施加魔法,他想杀哈利。” “唔......也可以吧。”我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一个巨大的八卦,不过,或许我应该告诉他们最期望波特死的人不是斯内普教授,而是藏在黑魔法防御课教室的伏地魔。 哦,波特今天还在黑魔法防御课上补变形课论文。 “斯内普不是好人。”波特也加入进来劝我,“要知道,他一开学就讨厌我。” 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秘密,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似乎是想把我拉入他们的阵营一样拼命诉说着自己的观点,期望能够得到我的认同。 “其实,我只需要知道前因后果就足够了,”在三个人湿漉漉的眼神中,我慢吞吞地说,“我不需要知道谁恨谁,你们知道的,我一向不管这样的事情。还有,赫敏,我不是马尔福的跟班。” “那天他把我喊过去只是因为我想过去,实际上,他没有能力指挥我做任何事。” 对面三人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韦斯莱长呼一口气,“这才对嘛伯德,替马尔福那种人办事不会有好结果。你也看见他那天晚上的怂样。你现在也相信斯内普不是好人了吧。”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他是不是好人轮不到我来评判,”我含糊地表示,“反正我们交流仅限于魔药课堂。” 格兰杰倒是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选择提出要求,“派丽可,我们需要找一个人。” “他叫尼可·勒梅。我们找过图书馆绝大部分书都没有,现在我们怀疑他应该是藏在禁书区的某本书上。” “有什么线索吗?比如说,他曾经在那个方面作出过成就?”我问道。 三人摇头。 好吧。 “我会尽力帮忙,不过一切都得在保护我自身的情况下。”我向他们解释,“禁书区的一些书被施加相当危险的魔法,如果不想住进医疗翼,仅是翻阅这些书就得多加小心。所以你们可以等我的消息,也可以找一个教授要到签名一起进去找,千万不要偷偷溜进去。” 如果他们真的在禁书区出什么事的话,我可能就很难利用奇洛的签名进去找一些与课业无关的书了。 “谢谢你。”波特颇为客气地向我道谢,“伯德,你和那些人说得一点都不一样。” 嗯? 我颇为好奇地看向他,“那些人......是哪些人?他们怎么说我?” “有些人——我的意思是只有一小部分人,”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他们觉得你有些可怕。不过你愿意帮我们,你是个好人。” 我朝他们笑笑,翻开书开始学习。 或许这本书被放进禁书区确实有它的理由。纸页上各色人体器官,一些相当危险的炼金术式不过是开胃小菜,读到最后才能发现笔者无畏疯狂之处——永生。 永生的方法多种多样,大多都称不上平和。鲜血与牺牲的妄语布满整本书的后半部分,那些抓痕遍布的纸页上有不断被折叠的痕迹。可惜许多方式都已经由于材料或者一些条件无法满足已经可以被确定废弃,剩下来寥寥几种方法所需条件也极为苛刻。 魂器、魔法石。 我看见有人在这两个词语上画圈,不过根据后面的那些指甲划出来的痕迹来看,这个不爱护书本的家伙应该更倾向于笔者只用寥寥数语概括的魂器。 我并不渴求不死,死亡也是人存于世一项极为伟大的权利。它是我们无法摆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归根结底,太阳只是温暖着我们的身骨,灵魂最终还是要回归于永恒宁静的雪白之乡。 因此相比起后半本书,我更欣赏前面各种晦涩的契约魔法。 夜晚回到寝室之后,我开始给远在学院外的老博克先生写信: 【博克爷爷,不知您近来身体可好。霍格沃茨在今年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寒冷的天气。好在我学会了温暖咒,冬天也不算那么难熬。我在学校与那些纯血家庭的孩子玩得不错,当我即将回归博克家族之后,他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漠视我,我与一些同学成为朋友。】 【有一次他们向我提到过一个叫做“尼可·勒梅”的人,说家中有与其相关的藏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请问您对这个人有一丝了解吗?他们似乎对此津津乐道,而我一无所知。期待您的回复。】 几天之后,几只猫头鹰拉着一大捆冬装以及博克先生厚厚的回信出现在礼堂。 唉,如果那些衣服的审美不要那么像莱丽莎夫人压在箱子底部的那些世纪初的旧东西就好了。 我将信件拆开,读完之后塞进壁炉里。 波特他们在找魔法石吗? 我走进图书馆,找到近代炼金术师有关书籍,果然找到了尼可·勒梅。不过这些泛泛而谈的介绍远比不上博克先生寄给我信件中关于其的叙述。 他真信任我。 记忆消除 收起书本,在平斯夫人处登记之后我将所有有关于尼可·勒梅的书都背回寝室——这是被委托到我手上的任务,理应由我来完成,完成的时间也应该由我来决定。我抚摸着书脊,感受着这些略显破旧的封皮粗糙的触感,思考着应该在一个怎样合适的时机将尼可·勒梅的消息告诉波特一行人。 不能太早,不然会显得我的付出相当廉价,也不能太迟,迟来的消息毫无用处。顺着结果往上揣摩,通过猜测他们想要搜寻这位炼金术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来判断何时才会是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炼金术与魔药在某些方面更为相似,只不过炼金术更看重物质的转变以及世界玄妙之意的探索。对于波特与韦斯莱来说,这两个男孩的兴趣或许更放在魁地奇以及一些更加轻松的课程上。至于格兰杰,写在课本上的知识对她的吸引力远大于某些尚未被提起的东西。 另外,这三个人其实都不是出生在某些学术氛围浓厚的巫师家庭,其中唯一对巫师界有更深入了解的只有韦斯莱,可惜他的年纪还远未到思量这些东西的时刻。 能够让这三个人合力一同寻找的只有可能是共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异常”,某些能够使他们感受到危机的,又使他们认为自己应该保护的事物。 【霍格沃茨】 【尼可·勒梅】 【魔法石】 舌尖划过上颚,这些名词从脑中出现。而那夜决斗时,慌张躲藏中短暂瞥见的三头犬的影子也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尼可·勒梅的魔法石在霍格沃茨里,有人想盗取魔法石,而那只三头犬正是守卫魔法石的存在。 那么谁会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呢?波特口中想要杀死他的斯内普教授,亦或者是效忠于伏地魔的奇洛教授,还是说某个藏匿于暗处仍未显露身形的某某人? 【魔法石】这个名词似乎说出来就有一种令人渴求魔力,传说中,它能够延长寿命,使尼可勒梅多活了好些年头。 我并不渴望永生,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畏惧死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权力选择自己什么时候死。我想要掌控这项权力——我想要魔法石。 在日记本上,我又一次写下“魔法石”这个名词,想了,又在它旁边写上四个人的名字——波特,斯内普,奇洛,伏地魔。 波特与斯内普是一对敌人,奇洛与伏地魔合作。波特在找魔法石,死去多年突然出现在霍格沃茨的伏地魔会不会也在找魔法石?毕竟如果他想要杀死波特早就动手了,不必留到今日。 更何况他相信我的谎言,认为自己真的将复活归来。 我将波特与伏地魔这两人的名字圈起来,突然觉得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有趣。十年前的敌人十年之后仍是敌人。只不过这次,我也想要加入这场寻宝游戏。 我也想要魔法石。 现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我想要它,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寻找它。默默无名有时候是一种便利,无人发现你时自然也无人警惕你。 我将本子收起来放在抽屉里,这本陪伴我几乎半个学期的日记本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尾声。麻瓜生产的普通书本自然比不上巫师们的那些笔记本坚固耐磨,施加其上的那些防止窥伺的诅咒也加速它的老化,不断产生的行动想法以及日常无关的琐碎将它的生命极快消耗。 我很少回顾过去,却又极多地记录过去。提出自己的想法,坦诚面对渴求。将自己的心从肌肉与隔膜中剥离出来,晾干鲜血之后赤|裸裸剖析出本真的自我。 不断往前翻阅,大部分话语已经变得不可理解。遗忘就是这样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记得反而会成为伟大的壮举。 我又找出蕾拉送给我的本子,重新在封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我选择了一个新的诅咒——来自《十六世纪的黑暗魔法》。 我确实是最有天赋的那一批。 当我回想起蕾拉的时候,圣诞节假期也就来临了。本年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雪,落在霍格沃兹高耸的屋顶上,一切都摇曳在风中,冰冷地归于寂静纯白。 只有寥寥几人签署留校申请,大多人还是选择提着自己的箱子坐上离开霍格沃兹的火车。 “派丽可?”当我路过礼堂外的小路时,邓布利多校长叫住我,“你要回孤儿院,还是博克家?” 我提着箱子站住,“您是特地在等我吗?” “我要先回孤儿院,莱丽莎夫人与博克先生约定好圣诞节办理收养手续,圣诞和除夕我会在博克家过。”想着自己的目的达成,我的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感谢您帮我找到家人,我的父亲也并非抛弃我与母亲,他只是……”我迟疑了一下,“病了。” 邓布利多校长适当流露出惋惜之后,又变得欣慰起来,“这只是我一个老头子应该做的,派丽可,你能够找到家人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你要是先回孤儿院的话,是不是还要给朋友们准备一些礼物?” 我的脸变得有些红,“先生!我没有钱……所以我在礼堂拿了些糖果。”我从口袋里掏出梨子硬糖。 “派丽可,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像是被人朝着鼻子猛击一拳,向我解释道,“或许相比起其他,这些糖果才是这个年纪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礼物最重要的往往都不是价值对吗?” “没错。”我表现得有些低落,“不过我没有什么朋友,因为我从小又能够展现出一些巫师天赋,除了莱丽莎女士和蕾拉之外,没有人喜欢我。莱丽莎女士就是我们的院长,蕾拉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她被欺负的时候我帮了她,所以她喜欢我。”我说道,“这些糖也是带给她的。”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他安慰我,“你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很多机会将会留给聪明的好人。” 我笑着向他告别。 火车带着许多孩子往伦敦行进,刚出车站,卡普女士就站在外面喊我的名字。 “派丽可,”她摸摸我的头,“莱丽莎请我带你回去,你将来的监护人已经在孤儿院等你了。” 车上,她看起来十分轻松,好心情伴随着车载音响里德彪西的乐曲。安静空灵的竖琴开场,将整个伦敦都融化进苍白色的日光中。 莱丽莎女士就站在孤儿院门口,她拥抱着我,随后走进二楼的办公室。老博克先生也在这里,他穿着麻瓜们褐色西服,瞧上去到有几分像往来于金丝雀码头的那些经理人的样子。 “下午好,派丽可。”他嘶哑着声音打招呼,“你长得真像你爸爸,文静漂亮。” 莱丽莎女士将协议签完,我的姓氏也由伯德变成博克。 “我能够与派丽可谈一谈吗?”莱丽莎女士看向准备带走我的博克先生,“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博克先生打量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之后关上门。莱丽莎女士看着我,我心领神会地一挥魔杖——不是我在奥利凡德买的那根,而是在霍格沃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的。它有点老旧,但是还算顺手。 莱丽莎女士有些感慨地看着我的动作,又轻轻摸着我垂在肩膀上的发丝,“你确实在那个学校里学到了很多。” “他不是你的亲人对吗?我见过你的母亲,我知道她的过去。”她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悲伤,“在那里你一定过得不开心,我知道你的性格,派丽可。一个世界如果千方百计想要藏起来的话,那么它一定是极度排外的。” “那天,你的母亲过来的时候你与她一样奄奄一息。在我眼中,太阳变成令人极为不安的红色,明明是正午,一切却又像是黄昏。我看见黑色的乌鸦从你的襁褓边跳跃而过,你的母亲像女巫一样不断念叨着你将一直受到神明的注视,最终于一片赞美与爱戴中回归天国。然后,她反复说着你背信弃义的父亲,麻木不仁的祖辈。最后她死去了,你还活着。” “现在,用你的魔法让我忘记她吧,忘记她说过的话,忘记我们今天的对话。”她像是做下某样决心,眼泪近乎从眼眶中滚下了,“去你的新家庭,你这样的孩子总应该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拥抱着我,温暖的怀抱里似乎有某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我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不应该留下一个如此了解我过去的人。 让她忘记吧。 于怀抱中,我将魔杖指向她的后背。 雪又从天空中落下了,黑色的乌鸦睁着红色的眼睛站在窗沿边。房间又一点点冷下来,空旷下来。 某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使它变得寒冷的是阴影、对称、镜子,是我与他们之间的隔阂与不熟悉。 “再见!”我与博克先生离开时,蕾拉于身后大喊。 空穴来风 诸位,故事之所以是故事,正因为它毫无缘由且空穴来风,就如同雪是热的,太阳是冷的,老鼠吃着猫,骨头打着狗,那个名叫迪明迦的女人活着又死了。 现在,由曼荼罗里的墨丘利乌斯为您讲述一个完全虚无的故事。 它是不真实的不真实的不真实的不真实的不真实的真实的真实的真实的真实的。 它是不真实的。 站在被雪覆盖的窗沿上的乌鸦如是说。 所以,它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从前有三姐妹,嗯,她们都是孤儿。迪明迦总是缝缝补补,终日与她的纱线为伴。另外两个说她们不喜欢迪明迦那种,一个走进图书馆,一个去了育婴堂。于是,迪明迦就待在家里,用她的纱线缝啊,缝啊,缝。 然后,他来了。 他本来是一个王子,中了魔法之后变成一只白色的鸟。 当然了,他很喜欢迪明迦,于是落到窗台上说道,“迪明迦,看看我的眼睛,你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但是迪明迦错开了眼神。 又有一天晚上,他来到窗前说,“迪明迦,让我喝一口你罐子里的水。” 名叫迪明迦的姑娘虽然不愿意去看他是鸟是人还是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他喝了没有。好奇心驱使之下她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姑娘给了男人一些水,他们相爱了,男人向她求婚。 就这样,两人坠入爱河。 鸟儿有时候会到屋里去,躺在她的床上,或者是站在窗沿边。迪明迦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日益跳动,她再也不愿意缝缝补补了。 有一天,鸟儿站在床头说道,“迪明迦呀,如果你想跟随我的话,来群鹰之巢找我吧。” 于是迪明迦买了一双铁鞋,带着一罐子水就离开家里。她来到太阳的母亲住的地方。太阳的母亲是个头发颜色很淡的老妇人,丑的出奇。迪明迦到了之后就敲敲门,太阳的母亲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找一只雪白的鸟。”迪明迦回答。 “它不在这里,它刚刚离开。” “好吧,”迪明迦回答,“那我该走了。” “别急,”太阳的母亲说道,“我的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的光芒照耀四方。如果那只白鸟在白天出现的话,他一定会看见。” 太阳的母亲给了她一些吃的,迪明迦感觉身体里跳动的那个小东西更开心了些。 太阳回来后说道,“我并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也没有看见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也许月亮本人和他的母亲知道。” 迪明迦又到了月亮和月亮的母亲住的地方。 看见夜晚一切事物的月亮本人也不知道。 迪明迦找啊找啊,身体越来越沉重,心中白鸟渐渐变得暗淡起来,她的铁鞋都磨破了。碰巧有位老隐士住在遥远的地方,照顾着所有的鸟儿。姑娘去那里的时候,隐士问她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我在找一只通体雪白的鸟,”迪明迦解释道,“您见过他吗?” 隐士把所有的鸟都叫来了,但是都没有那只通体雪白的鸟,只有一只年迈的鹰没有来。 这只老鹰正在吃着它的牛肚。王子就要结婚了,新娘是一位富有的公主。 老鹰终于来了,“我刚从那回来,吃着肚子、肠子,还有他们扔掉的东西。” 迪明迦大叫一声,心碎而死。 “这下好了,”老鹰说,“我又有肚子、肠子,还有别人扔掉不要的东西了。” 故事结束了。 请记住,它是不真实的,完全虚构且空穴来风,迪明迦活着又死了。 长满鳞片的双头蛇将头搭在圆形的石台上,用黄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周围的雾气浓郁,乌鸦从覆着雪的枝头上飞起。 “迪明迦是谁?”我问它们。 乌鸦飞快地藏进乳白色的雾气里,双头蛇突然开始呕吐。 我也在呕吐。 博克先生带着我幻影移形到老宅门口——这场旅程并不使人愉快,我感觉有人强行从我的太阳穴里捅进一根树枝,并且通过它不断搅动我的头脑。 乌鸦与蛇就是在此刻出现了,一如那天一样伴随着纯白色的雾气。还是那座拥有神像与喷泉的花园,那只冷冰冰的蛇与暗红色眼珠的乌鸦。 “这座老宅有着所有古老巫师家庭都有的魔法,”博克先生解释道,“任何未经允许闯入的生物都会受到攻击,最严重的或许会死亡。” 我勉强压抑住头痛观察着这座未来属于我的房子,它看起来摇摇欲坠,灰白色的墙壁以及暗色的屋顶将这座小别墅装饰得老旧而又压抑。滴水兽被雕刻成异变的乌鸦恶魔,狰狞的翅膀像是刀锋一样下竖。 走进大厅,那种腐朽的味道就越发明显起来,一个穿着茶巾的家养小精灵在见到我之后深深地鞠躬。它夸张的大鼻子都触及到地面,耳朵里的白色绒毛张着,令我想起孤儿院里时不时出现的那只白色老猫。 它也同样很老。 我们享用着并不算丰厚的晚餐,即使这一天是圣诞节。不过博克先生看上去有些不满,“那只烤鸡呢?”他语气略重地问着家里叫做瓦西里的小精灵。 瓦西里愣住了,随后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这就去做!” 博克先生这才满意地向我点头,“今日确实应该隆重一些。” 我看着破旧的房梁,虫蛀的天花板,随着时间变黄但是仍被努力维护着的老式壁纸。突然发觉其实魔法界也好,纯血也好,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房子也会虫蛀破败,壁纸也会随着时间的变旧泛黄,枯萎的花朵也不会因为自吹自擂的古老纯粹而重获生机。 一切都是老旧的,摇摇欲坠的。 晚餐过后,月亮已经升上天空。博克先生带着我走出家门进入不远处的墓园,那里的坟墓排列整齐,刻着所有族人出生的年月与死去的日子。 一颗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的柳树就长在那里,粗壮的枝干与垂下的枝条即使在冬日也显得葱郁异常,我努力不使自己去想象这颗长在这里的老树树根扎向何处,一直以来使用的肥料是什么。 他指着其中一个比较新的墓碑说道,“这就是你的父亲。”随后,他的手指转向旁边一个明显崭新的墓碑,“这是你的母亲。派丽可,我们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 “非常感谢您。”夜色遮掩下,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他颇为满意地带着我走回老宅。 或许这就是所有魔法建筑的共同点,就像霍格沃茨一样,这里的天空总是格外澄澈。星星像是不透光的墨纸上戳出来的小洞,月亮是剪出来破口。 瓦里西已经将餐桌收拾得干净,博克先生吩咐它带我去已经收拾好的房间,并告诉我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和瓦里西以及他说。 “你知道的,”博克理所当然地说道,“家养小精灵生来就是为巫师服务的。” “还有,派丽可,明天我会带你去对角巷买一些衣服,临近除夕,或许你应该去一些朋友家走走。”他灰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冰冷,我知道,我对于他来说也是冰冷的,可衡量的。 “小姐,”瓦里西胆怯地看着我,“请跟我来。” 新的房间并不算大,不过相比起孤儿院已经好了许多。深色木质梳妆台上已经摆好一些日用化妆品,细小的划痕就掩饰在那些瓶瓶罐罐之下。细细的黄铜丝缠绕出来的屏风将床与梳妆台隔离开来,它在摇曳的烛火中反射着暖黄色的光。 床是铁架子床,墨绿色的床单上绣着百合的暗纹,床头那一侧的壁纸是乌鸦与醋栗。深色的窗帘打着花穗结,顶端装饰着黄铜片打造的月相图。 这就是巫师的家呀。 我有些沉迷地摸着冰冷的黄铜制品。烛火几次向我的手背靠近,又很快弹开。这里的一切都伴随着古老的气息,我无法分辨它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但是我很满意这里。 瓦里西轻轻敲响我的房门,无声地举起铜制茶壶与茶杯。 晚上要喝红茶吗? 茶杯要加几勺糖? 不重要,我喜欢就好。 圣诞礼物 圣诞节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像曾经离开的每一个日子一样。 早晨,家养小精灵战战兢兢地问我早餐需要什么的时候,我如同寻常一样回答,“黄油酱、酸奶、白面包就可以了,瓦里西。” 老博克先生已经在餐桌上等着了,他看样子正在努力与自己的坏脾气作斗争。我装作没有察觉到他隐晦的不满,示意家养小精灵可以离开并且应该快速将早餐送上来。 生活总是这样,不在乎别人才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舒心。这样的道理我已经明白了,可惜老博克还没有知晓。他似乎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情绪输出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惴惴不安,并且达到从心灵上的威吓与支配。 昨日的温情不过是拉进我们的关系,让我对于这个家有一些留恋的筹码,今日即将到来的训诫才是真正走进博克生活的第一步。我想,老博克先生一定是个相当狡猾的商人,但不一定是一个成功的头领。 过早的粗暴地撕开温情的伪装或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有效的。但是优秀的头领应该考虑到自己手下的某一小部分人,那些同样冷漠的,不在乎大多数事情的小部分。他没有考虑到我,现在是我的回合了。 “早上好,博克爷爷。”我面带笑容落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您今天不开心吗?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或许您需要一杯蜂蜜水。我在邓布利多校长交流的时候,他总是常备着蜂蜜水。我想,老人家应该都需要这个。” “瓦里西!”我轻轻敲着铜制高脚杯,年老的家养小精灵啪的一下出现。对于我反复无常的姿态,这种似乎生来就是奴隶的小东西没有任何怨言。 “请给爷爷准备一杯蜂蜜水,没错,把早上的淡啤酒换掉吧。”指着杯子无视老博克先生的表情,我笑眯眯地对瓦里西说。 果然,博克先生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派丽可,”他重重咳一声,嘶哑着警告我,“我想我这个老人家在家中尚有威信。” “当然。您才是一家之主。”我微笑着靠着椅背,闲适地将手伸进口袋。可怜老博克看上去高血压快犯了。唉,我有些恶毒地想,如果他就这样死掉了,就无人再知晓我的秘密了。 可惜,他身体远比我估计得要好。 很快,我的面包以及老博克的蜂蜜水就被端上来了。被夹在风暴中心的瓦里西并没有把博克面前装有淡啤酒的被子撤下去,老博克看起来也不准备理会这杯蜂蜜水。 他端起酒杯喝了口,却突然吐出来。接着不断咳嗽,干枯瘦削的手指紧紧捏着铜制酒杯,另一只手开始捂着自己的嘴唇。淡色透明的液体开始不断从指缝漏下来,接着是一些细小的混杂着血丝的铁屑。 我靠坐在椅子上,轻松地摆弄着自己的魔杖。 “您应该相信我的选择。”我轻声谴责道,“当然,我明白,一些生活上的‘阅历’会使人变得傲慢,傲慢是所有关系中最致命的一环。” “那么,”我将魔杖指向他,无形的锁链直接捆住博克的四肢,“是谁给予你如此的勇气于今日挑衅我呢?” “博克爷爷,我们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早晨,在蓝鸟啁啾声中享用早餐,但你将这一切都毁了。”我走到他面前,端起那杯一直被忽略的蜂蜜水顺着他受伤的喉咙准备灌下去。 “钻心剜骨!”他突然挣脱魔咒攻击我。 该死!这个老东西不止一根魔杖。 我狼狈地闪开,杯子也被丢到地面上。从椅子边爬起来的老博克像是疯了一样向我发射着我听说或是从未听过的恶毒咒语。绿光与红光交织,我也摸出自己的魔杖反击。这根黑刺李的魔杖或许真的是最适合我的那一根,我用它反击着博克,咒语的嘶嘶声像是两条毒蛇在殊死搏斗。 不太准确。 老博克不能杀我,我也不能现在就杀了他。 我最终还是赢了。这并不稀奇,我的对手已经老了,即将进入棺材的老人极少能够赢过一个敏捷的年轻人——尤其是当他们的魔咒掌握得都不相上下的时候。 我踩着他的上半身,契约魔法所形成的的纹路刻在他青筋毕露的脖颈上,紧挨着动脉只隔着一层薄弱的皮肤。霍格沃茨的**区果然是个好地方,它给予我知识,帮助我不断往台阶上方行进。 餐桌上一片狼藉,斗争结束之后我才让瓦里西出来收拾残局。这只家养小精灵看上去被吓得胆子都快破了,浑身发抖地将头磕在地板上不敢注视我与仍躺在地上的博克。似乎是害怕我突发奇想给它一个阿瓦达。 如果它能够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打扫好餐厅的话我当然不会理会它。可惜它不能。 过分的紧张使得被魔法搬运起来的碗碟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使恨不能立刻消失的瓦里西更加紧张了。恶性循环之下,原本很快就能够完成的工作现在推进的十分困难。 “清理一新。”我看不过去了,直接一挥魔杖。瓦里西看起来快要哭了。 “非、非常抱歉,小姐!” 当我真正与这些忠心耿耿且情绪敏感的“小动物”相处起来时,才明白它们的麻烦之处。在看着它把餐桌打扫干净,并且命令它遗忘关于今天早晨的所有事情,并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之后,才放它离开。 我转头将博克扶到椅子上,熟练地消除他关于被我施加魔法以及这场餐厅斗争的全部记忆。 这个契约魔法并非与臭名昭著的黑魔标记一样,它是含蓄隐晦地,像是藏在十六世纪角落里的毒蛇,只在皮肤上稍微闪了闪就消失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不危险。 相比起宣示强权的黑魔标记,它更像是一种精神暗示。通过对于关键词的提及使得被施咒者无法抗拒我的话语,并且主动在脑海中将其逻辑合理化。 简单粗暴,但是很有用。特别是对付博克这种身份特殊的聪明人。 我现在没有办法真正除掉老博克,太多视线盯着他了。最令人感到麻烦的就是伏地魔以及邓布利多。我通过谎言将博克家族带进他们的视野,同时,博克的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眼中有了某些象征意味。 伏地魔选择这个家族或许正是因为他主人的软弱以及狡猾,并且他需要一个能够牵制我、安放我的家庭。邓布利多或许真的愿意为我寻找亲人,但是显然他也有某些考量。 如果此刻老博克突然死去或者做出与往日差别过大的举动,毫无疑问曾经左右逢源的我一定会被双方怀疑。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没有足够的价值使得双方忌惮我,必须小心为上。 治愈好博克身上的伤口,命令瓦里西重新上菜。 老博克醒来之后显得有些恍惚,我将桌子上唯一的水杯推到他面前,“博克爷爷,请尝尝这杯蜂蜜水。” “您今天心情不好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请问您愿意与我说一说吗?” 桌子对面的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咳嗽一声说道,“派丽可,你是一个聪明独立的孩子。这是什么?蜂蜜水?我的淡啤酒呢?” “瓦里西!” 家养小精灵偷偷看我一眼,将淡啤酒送上来。 我看着他将酒杯喝空,无聊地戳着盘子里的面包。 “今天你去对角巷吧,”老博克说道,“我得去翻倒巷看着店铺。派丽可,我们仅有这个不大的产业了,我得去好好盯着。等你买完衣服就来翻倒巷找我,记得注意安全。破釜酒吧的壁炉直接通往我的店面的壁炉,不用担心迷路。” 他将一袋子钱递给我,“你需要一件能够参加宴会的裙子,春夏秋季的衣服,以及新的校服,这些去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买。还有,你需要一只猫头鹰......你还有什么旧的东西要换都可以买,剩下来的钱就作为你的零花钱。” 我接过钱袋,拿起壁炉边的飞路粉前往对角巷。 节日中的对角巷十分热闹。街道上许多巫师小孩跑来跑去,糖果店里挤满了人。破釜酒吧的老汤姆擦着吧台,笑眯眯地看着外面,整间酒吧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今天没有下雪,但是雪化之后留下来的冰凝结在道路上。 买好衣物之后我前往猫头鹰商店,那只猫头鹰还没有被买走。它站在笼子里,厚厚的羽毛覆盖在身上,尖尖的喙正叼着一只冻干老鼠,歪着脑袋看着我。店主在旁边笑着问我,“你要带走它吗?” 我点点头。 “我记得你,邓布利多先生带过来的小女孩。”他将笼子递给我,“圣诞节快乐。” “圣诞快乐,先生。” 黄色眼睛的猫头鹰在笼子里扑闪着翅膀。 草蛇灰线 从前,我总是幼稚的认为金钱十分重要,如今,我觉得这句话真有道理。 当我穿着新衣服吃着除夕出现在餐桌上的小饼干的时候,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还在为了鸡骨架与油乎乎的鸡皮争吵。我的新年礼物被猫头鹰带着送往莱丽莎夫人的办公室,她将那些麻瓜糖果从猫头鹰腿上取下来,分发在一双双瘦弱的手掌上。 通过相当廉价的糖果,我获得了同样廉家的祝福与感谢。 莱丽莎夫人的感谢信伴随着那只新入住的猫头鹰一起回来。信件只是在一张废弃的文稿背面写就的,墨水伴随着印上去深色指纹将信件弄得有些肮脏,看上去她是害怕那只猫头鹰会飞走所以匆匆写下来。里面有一些对我的新年祝福,还有感谢的话语。 老博克先生对我一直与麻瓜界保持联系这件事嗤之以鼻,不过刻在他脖颈上的印记时刻暗示着他不要惹怒我。因此,他只是在餐桌前做出一个相当奇怪的表情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我还收到了邓布利多校长的礼物——一包柠檬软糖。 新年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没有人邀请我去什么宴会,也没有什么人送给我新年礼物。我就像突然被人遗忘了一样,送出去的信件也杳无音信。其实这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博克家本就不是什么存在感特别强的纯血,尤其是它的男主人还与黑魔法挂钩,我又有一半麻瓜血统。 谈黑魔法色变又隐性地推崇纯血的社会,我的家族明显是不讨喜的。 没错,就是这样的原因,而不是因为鸟哥我在人际交往上的失败。 我可受欢迎了呢。 就像是火车上伯斯德面色不安地跑进我的车厢,身后还跟着曾经帮我找过书的那个拉文克劳的通贝里。我看着他们不停向我解释着新年没有给我寄出信件与礼物并非不重视我,而是自己的家长不愿意让我们多做交流。 “你知道的,米里森。”我近乎可以想象出他们家长轻描淡写的话语,“那个博克,我记得博克家现在一直在与黑魔法打交道,而且正在走下坡路。你记得离她远点。” 他们不需要明着点出所有的错漏之处,只需要稍微提及一下,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的后代就会因为天性上的服从而选择一个假期失联——即使我给他们都送了新年礼物与祝福。 或许我早就该明白这些早早就依附在我身边的小动物们的本质:软弱,胆怯。或者用另外一个词更适合他们:趋炎附势。 我盯着站在车厢门口明显不安的二人的眼睛,看着他们眼中不断闪烁着的心虚,突然笑了,“为什么要站着呢?坐吧。” 我指向车厢内红色皮质座椅,“我明白的,不过人总是应该做出一些属于自己的选择,未来总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出生时所带着的一切其实都是你命运的跳板,正在应该抉择的是你本身,而不是身边的一些东西。你们应该能够懂得我在说什么。” 面前两个孩子露出尴尬的笑容,我突然失去继续谈话的兴致。 火车就这样在沉默中载着我们前往霍格沃茨。期间车厢里又走进几张满怀愧疚的脸,先来者坐着,后来者只能尴尬地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他们的愧疚与先行者的不安混在一起,整个车厢开始弥漫出一股恐惧的味道。 沉默的惶恐于我面无表情之中更显突出,他们像是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负罪感,开始变得难过起来。 有些人开始小声啜泣。 “这并不是你们的过错,”在气氛触及某种阈值之后,我轻轻地说,“看,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没有足够的资格离开一些钳制的时候,你们什么自由都没有。” 我缓慢地移动是看,看着每一张脸从我视线越过,“甚至一封信件,一个交谈的自由。你们自认为的成长不过是在一个被人塑造好的圆圈里反复徘徊,他们今日控制着你的话语,明天呢,未来呢?” “我的朋友们,你们想过你们的将来吗?被无法理解的祖辈们裹挟着拥挤的过完平庸的一生。被伤害的仍然被伤害,不被理解的仍然不被理解,没有人会听见你们的声音,看见你们努力张开的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年幼、弱小、没有权力,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吗?我们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也会成长。” “当我们聚集在一起时终将变得强大,我们如今便已经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你们愿意来到我的身边,就一定不会是只希望仰仗父辈的鼻息。你们有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想法。选择我,信任我,帮助我,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站起来,看着他们的眼睛,“这一次的妥协并不能代表什么,你们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最好的陪伴。你们仍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并不会因为这场微妙的来自他人的挑拨产生裂痕。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凝聚起来才变得强大的。” 看着一双双被点亮的眼睛,我知道反抗的果实已经种下去了。我不过是所有卖弄口舌之人中最拙劣的一员,借着人与人之间的不可理解挑动着这些孩子萌芽中的叛逆。并且将这些叛逆转化为对某人的强烈崇拜,将野心与依附强权的界限模糊。 隐约的,我知道应该怎样做,也为这些在车厢里扭曲的,逐渐变成一体的影子而兴奋。血液从握紧的手心逐渐回归胸腔,鼓动的心脏流淌着阴谋得逞之后的兴奋。 回到霍格沃茨之时,这些孩子远比之前更加团结。他们的信念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在相互鼓励着巩固自己脑海中所坚信的东西。我们已经成为一个团体,一个真正坚固的结盟。 那些或是坐在办公室里闲适地喝着咖啡,或是在书房里整理文稿的家长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一场轻而易举地拦截就已经在自己孩子心中埋下怨恨的种子。 没错,我就是要让这些鹰犬们于自己的家庭割裂。当我离开霍格沃茨时,我一无所有时,他们在亲人环绕中享受生活。他们不需要我,也就不再依附我。当我能够将自己变成他们唯一可以信任依靠之人时,这股力量才是真正可以为我所用的。 不只他们本身,还有他们未来的家族。 当某天早晨我们发现斯莱特林的宝石少了一大截时,我轻轻放下餐叉。长桌上一半人的用餐都停了下来,他们将餐具摆在盘子两侧,抬起头看向我。 “发生了什么?”我指着计分器轻轻问法利。 法利尴尬地笑着,眼神往马尔福那边飘。马尔福也心虚地放下叉子,拉着克拉布和高尔匆匆离开。法利见人走了,才小声说道,“昨天晚上夜游,被麦格教授撞见了。” 这属实是他运气不好了。 “那格兰芬多那边也是夜游了?”看着对面更少的宝石,我不由地做出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想,“马尔福一挑三,半夜去和救世主三人决斗了?” 法利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些嘲讽的说道,“或许吧。” 这场富家少爷闯祸的事情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了,没有人将它放在心上。或者说,因为我们没有继续交谈下去,这张桌子上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深究——除了一向不与我们交流的男级长。他“砰”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在身后拖曳出刺耳的声音,看上去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总是以自己的出身与血统为傲,拥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极少愿意与混血交际,对于纯血学生的要求则更加严格。实话说,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但是我们做不成朋友。 回到休息室时我能够观察到马尔福的眼眶红红的,看样子刚刚被训斥过。我们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一如平常一样从他身旁路过。 我回到寝室,收拾好基本关于尼可·勒梅的书,抱着它们前往与格兰杰约定好的图书馆。如今就是我选择好的将消息的价值最大化的时机。 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大多数时候都是水火不容的,不过并没有人会对我的交际产生质疑。他们心照不宣地默认着我与格兰杰关系不错的事实,并且在几起微妙的冲突中避开这个正直的女孩。 我的友谊得到他们的尊重,我也将尊重他们与我的友谊。这是公平的。 指点迷津 “派丽可,我真不能理解这些男生怎么能这样。”格兰杰一落座就气冲冲地朝我抱怨,“一个圣诞节,整整一个假期,他们一无所获。所幸还有你,我真不敢相信,最后我从他们口中得到唯一的线索竟然是巧克力蛙上的图片!” “你们找到尼可·勒梅了?”我有些惊讶,短瞬的懊悔我从心头一掠而过,接着我就安心下来。我已经把图书馆里所有关于他的书几乎都拿走了,除开禁书区的那几本,格兰杰绝对不会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心里已经筹划好接下来应该将话题引向何方。既然格兰杰已经知晓此人,那么我原先准备的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就用不上了,不如先讲述自己的辛苦,再用更加危险深入的知识,让她抗拒着继续参与对魔法石更深层的研究,使得她将更多的精力拉回寻找这件东西上。 我想要魔法石,那么必然不能够再使另一人产生得到它的念头。如果有一个完全不为魔法石本身,只是为了找到它、保护它的人存在,前期确实会给予我极大的帮助。特别是当这个城堡里还有其他人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 我了解她厌恶黑魔法的本性,也能够预见她会抗拒继续接触有黑魔法性质的东西——即使这件事物本身并没有涉及。格兰杰只不过是一个才进入魔法世界的十一岁的女孩,某些知识她了解得并不深入,她的观念非常容易修改,只要稍加暗示,先入为主的印象就会使这个女孩将精力放在别的地方。如果她能够向我透露那条三头犬守护的活板门之下有什么,那就更好不过了。 我将几本书默默拨到另一边,拿出我在禁书区精挑细选的那本——《‘万有灵药’——从诺斯替看哲人石》 “这些都是最近在图书馆找到的关于尼可·勒梅的书,”我指着其他几本,“他已经六百多岁了,留下来的东西很多,最出名的就是魔法石。我想你们突然找他应该也是为了这个东西。” 格兰杰的手指不安地蜷缩了一下,这让我愈发肯定魔法石在学校的猜测。这样的发现使得我笑着将那本独特的书递到她手上,“这是我在禁书区找到的,关于魔法石的早期研究,魔法石,也叫作哲人石,是炼金术中相当出名的一个东西。” 书上称其为除水、土、汽、火之外的第五元素,唯一的物质,万有灵药,能够点石成金,同时也象征着炼金术中伟大的“嬗变”。不过,或许因为这本书完成的时间远早于尼可·勒梅利用自己制作出来的魔法石长生的时间,所以它并没有记载哲人石具有长生的功效。 炼制哲人石的方法已经变得不可考,或许这世界上最后一块哲人石就藏在霍格沃茨。也许尼可·勒梅有能力再创造出来一个,但是谁知道呢? 正如这本书中对炼金术的阐述——炼金术是“圆满的”。人类生活的【物质界】是不圆满的,因为我们的世界不过是对更上层的【灵界】拙劣模仿的产物。一切生命的尽头都是前往【灵界】达成圆满,这样前往上层的方式作者归结为“飞升”,飞升最重要的则是知识与灵魂的圆满。 人与炼金术之间“圆满”与否的矛盾使得【飞升】成为整本书论述的重点,其中一个叫做墨丘利乌斯的东西引起过我的注意。 在书中,墨丘利乌斯通常被描述为生活在水中长有双头的巨蛇,有时候也被描述成一只绿色的狮子。 后来,作者又将这样具有浓烈诺斯替主义的阐述与炼金术糅合,论述起无上的“安息与灵药”——哲人石。相比起其他关于尼可·勒梅的魔法石的描述,哲人石则更加缥缈,甚至没有具体的形态。 整本书与其说是在介绍哲人石,倒不如说是在从一个古老学派的角度阐述物质、生命、世界的关系,其间穿插着各项莫须有的神话以及常人无法理解的象征事物。 整本的妄语被格兰杰匆匆翻阅又快速合上。 “抱歉,派丽可,”格兰杰有些尴尬地说,“还有其他的书吗?” 我将基本注重介绍尼可勒梅生平的书本推给她,果然,她已经不再关注魔法石本身,转而开始研究起尼可·勒梅。 我们这张桌子又变得只剩下翻书声。过了好久,就在我抄录着那本由禁书区带出来的书上那些充满象征意味的话语时,格兰杰突然将羽毛笔放下来。金属套住的笔尖在桌子上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却已经使我的笔同样停下。 “派丽可,”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心理斗争一样,我能够她紧抿的嘴唇中看出纠结的情绪,“你怎么看待魔法石?” “魔法石?对于尼可·勒梅的魔法石,现有的研究都太少了。我只能照到这本论述哲人石的。”我挪动着新买的羽毛笔,在【曼荼罗】这个单词上画了一个圈。 “我是说,你怎么看待现在这个魔法石——好吧,你一定猜到了,霍格沃茨有个魔法石。我现在快要疯了,你完全难以想象,那只狗的脚底下藏着的就是魔法石。”她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接着又变得沮丧,“好吧,我不知道跟你说这个到底是不是对的,但是我真的很想说出来。毕竟哈利和罗恩是最好的朋友,我只是他们的朋友。” 她在朋友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放下笔趴在桌子上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海格,就是那天接我们进霍格沃茨的高个子,他是猎场看守。他一直想要一个龙蛋,然后就有人给他一个龙蛋。他喝醉了,就把路威——就是那天我们看见的那条狗的弱点告诉那个人。”格兰杰含糊地,像是想要隐瞒却又满是漏洞地说,“我觉得这里真是疯了,有人想要魔法石,他已经知道怎么通过路威了。但是海格他们却在想着怎么安置那条龙。” 这些听起来像是毫无意义的情绪宣泄,但是我却敏锐地听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赫敏,别担心了。霍格沃茨还有邓布利多校长不是吗?他一定对这样的情况有所准备。” “哦,是的是的。”格兰杰表现得有些烦躁,“但是路威……” “我想,能够控制三头犬的绝对不是一个小咒语,你放心。” “不是这样!只要一段有规律的音乐,哦,天啊。”格兰杰看上去更伤心了,“还不如是个大型咒语。” 谢谢你,赫敏。 我安抚她,并且向她提供情绪价值,她也像我提供我想要的消息,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乐事。 临走之前,我们去平斯夫人那边登记,将几本书都记到格兰杰名下。 “辛苦你了派丽可,”明明被我牵着走入圈套的格兰杰确在衷心向我道谢,“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保证!” 她握住我的手,臂弯里的书摇晃着将落未落。我将手从她温暖的手掌里抽出,几个格兰芬多的学生从我们身旁走过,看见我们两人之后皱着眉毛做出相当嫌弃的表情,斯莱特林则是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我想,或许与我做朋友会比较累,至少比与波特他们交朋友更累。 我能够让斯莱特林听话,但格兰杰未必能够让那些格兰芬多听话。 好像我们生活中所有的烦恼都来自于他人,活得越努力就越容易成为他人的奴隶。所以我选择了暴力反抗,将那些对我指手画脚的人踩进泥里,格兰杰却正在尝试忽视他们,成为旁人眼中被踹走的那个。 但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有了她的朋友,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经历着属于自己的探险。我也有属于我的人生,我的目标。我们看似紧密实则背道而驰。 离开图书馆不久我们就迎头撞上斯内普教授,他看上去可真想给格兰杰找个理由扣分,我发誓我看见他嘴巴已经张开来了。接着,他才看见我。 就像有人抬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推,我听见上下牙猛地碰撞的声音。 这个时候,我只能站出来向他问好。我有义务这样做,毕竟我是斯莱特林的学生。 “博克小姐和格兰杰小姐,”他阴阳怪气地回应我的问好,“真令人感到惊讶,下次你们是不是应该在你们可怜的魔药课老师的课堂上坐在一起了?不知道隆巴顿先生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噩耗。” “大概率不会,毕竟我和米里森约定好了。”我拦住生气的格兰杰回答道。 斯内普教授的鼻子发出一声嘲讽的重音。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仇视格兰芬多,连带我都受到牵连。冥冥之中我有种猜想,将我有“预言天赋”透露给邓布利多的就是他,而并非庞弗雷夫人。 多有趣啊,曾经被指控为食死徒的人在法庭上被邓布利多作保,后期又成为霍格沃茨的教授。不知道与奇洛混在一处的神秘人见到这位昔日旧仆人会作何感想。 唔……神秘人好像也想要魔法石,那么他有没有可能联系这位旧仆人呢? 去奇洛那边试探试探吧,毕竟我能够“认祖归宗”也多亏了他们。 欺软怕硬 晚间,黑魔法防御课办公室的门已经锁上了。我在画像外面站了很久,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敲门也没有得到回应。 画纸上的穿着骑士甲胄的男人低下头,看着我说道,“小女孩,你是来交论文的吗?哦,我忘了,现在已是不是法利教授在任的时间了,现在是一个套着头套的教授。”骑士将自己头盔摘下来,撇着嘴懒洋洋地靠在马背上。 “法利教授还活着的时候总是会指导学生论文,介绍他们去研究所,那时候是这间办公室最热闹的一段时间。”他像是有些怀念地感慨,“那时候多得是你这样的小鬼头站在门外面。不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多久之前?”我看着外面天色还不算晚,离宵禁还有好长一会,索性就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个画像先是慢吞吞地感慨着时间在这座城堡里真算不上什么奢侈的东西,谈论着最令它印象深刻的教授,然后又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新来的奇洛教授的八卦。 “他总是戴着那个夸张的帽子,”骑士松开马匹直接坐在草坪上,刻薄地评价着奇洛。当这些无法满足他的表现欲时,就开始东拉西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填充话题。 “你们每天都在画像里跑来跑去,整个城堡好像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我掰着手指,数着办公室前那段台阶上的裂缝。 “或许,”骑士笑眯眯地眨着眼,“我们大多都作为装饰,一小部分是守门人。” “那你知道奇洛教授去哪里了吗?” “当然不知道。”对方给出了一个令人感到失望的回答,“不过我知道,一般这个时候他离开办公室的话,多半会在午夜回来,有时候身上带着伤,有时候则一身臭味。有一个秘密——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有画像和我说,邓布利多叫某个人盯住他。” 画像上的骑士轻轻笑道,“听起来他真无法让人信服。不过,法利教授也是个无法让人信服的恶棍,人们往往都不会在乎自己所面对的人是否可靠,大多数时候,只要足够有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确实,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作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不然就像今晚的奇洛,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其实并没有在办公室门口待上多久,从外界的角度来看,我与奇洛教授并不亲近,也没有理由硬是待在他的门口守着他回来。另外,如果真如骑士画像所说,奇洛一直**布利多校长派人盯着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去无端惹这位老人猜疑。 我还挺喜欢邓布利多的,毕竟他是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寥寥少数愿意展露出善意的人。不过这种喜爱仍是浅薄的,如果有一天他将成为阻碍,或许我会毫不犹豫地挑战他,就像是曾经的一代黑魔王格林德沃一样。 当那个时候,不论我们哪个人赢了,爱收集小卡片的孩子都会通过巧克力蛙认识我。 ……啊,跟个老头绑在一起似乎有点不太妙。 回寝室的路上,罕见地我遇到格兰芬多双胞胎中的一员。他们平时从来不会分开,做什么事情都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这样的兄弟永远都不会感到孤独,他们互相都是上帝赐予的最好的朋友。 不过面前的这个人是孤零零地,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急匆匆地往城堡外的方向走去。我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强烈的,某种东西烧焦之后的味道,像是有人将没有拔**的母鸡直接塞进热水里。禽类的臭味与死亡的味道混合,使得迎面走来之人身上有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突然在我面前停住,我感到一种被蛇盯上的危险感。针扎的触感从我的脚底一直往上刺着脊背,心脏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攥住。 我突然意识到他是谁了。 “奇洛教授,” 我微笑着,在楼梯上侧过身子,低声向他问好,“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不过,如果您坚持用这样的一副装扮的话,我建议您今夜小心。” 果然,被我叫住名字的“韦斯莱”脸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他的伪装看起来快要失效了,头顶茂密的红发开始脱落。 唉,没想到他真的是个秃子。 “博、博克,你怎么看出来是我。”他不安地眨动已经变回黄色的眼睛,匆忙拉着我跑回办公室。画像后,我听到有人的脚步匆匆走过的声音。不过奇洛看起来无暇顾及,他真的很在意他的秃顶,一回到办公室就罩上带有宽大兜帽的黑斗篷,将圆润光滑的脑袋藏在帽子里。 此刻他的表情也看不真切了。 “您总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我眯着眼睛,嘴角的肌肉向上拉扯做出一个相当古怪的笑容,“就像——蛇。” 他的手像是被电了一下一样猛地回缩,黑色的兜帽因为他的动作开始摇晃。我注意到他将手伸进袖子里的暗袋,看上去时刻都会抽出自己的魔杖。 这意味着我吓唬他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不过好在他的心虚使得自己思绪大乱,多疑的眼神不断投在我的脸上,又恐惧地越过转向壁炉的火苗里。 “我想,您愿意帮我做成那件事,我应该给您报酬才对。”无视他躁动不安的情绪,我安然坐进距离火炉最近的布制沙发上,“您在寻找什么对吗?波特的朋友格兰杰前些日子拜托我寻找一位相当有趣的炼金术师的资料,您不妨猜一猜那是谁。” 背对着他,壁炉里的火舌不断舔舐着木块,扭曲纠结的火焰将木料烧成蜷曲焦黑的一团,于其中,我听见某些魔法生物诞生时的嘶嘶声。 “聪明的女孩,”我听见身后传来明显不属于奇洛的声音,“或许你比我想象中的,我所拥有的仆从们更加聪明。好孩子,你知道我是谁。” 这是肯定句。 我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我猜出了他是谁。火焰将我的眼球烤得热热的,干涩的感觉使我不断眨着眼睛。我能够感觉到恐惧正在使我瞳孔紧缩,看不见的手扼住我的喉咙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还是在害怕。我以为我能够做到的,但是当我真的直面对方时,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渺小可笑。笼罩英国黑暗的几十年的阴影名不虚传,其名称背后所象征的恐怖含义已经足够令渴望生存之人怯步。 “当然,大人。我是个聪明人,从小就是。”脖子像是被扼住一样,脑海中不断拉响警报警告我不要回头。我将拳头捏紧,用平稳地声线继续说道,“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仆人的挑衅,魔法石存在于霍格沃茨,并且就藏在那只三头犬身下对吗?” 对方从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声音,我紧接着说下去,“我想看一看魔法石,或许这是一种不自量力的行为,但是生活中处处充满神异不是吗?我只是想看看它,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东西,再摸一摸它。” 我努力使自己的神色变得奇异而又疯狂,再谨慎地藏起贪婪。所谓投石问路,神秘人就是我想要找到魔法石所投出去的那颗石。至于他眼中我是否同样是块石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无法看到这个家伙的神情,此刻我的情绪也逐渐回归平稳,头脑恢复清明之后开始大胆地揣测起对方的心里了。在他眼中,我是一个预言了他归来的,并且已经有足够的资格端上他的棋盘的棋子。棋子有野心并不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只不过会让她变得无法掌控。 想要掌握我必然得付出更多的心力,付出心力的同时必然得加上更大的筹码。现此时的我与他的目标是完全一致,都想要获得魔法石。我在赌的就是自己在神秘人天平上的价值,能不能值得他安排完成我见到魔法石的愿望。 看样子对方明没有足够重视我。他在短暂地思量过后就答应我的请求,“当然了,博克。”他发出低沉的、危险地笑声,“你拥有足够的价值,罕见的天赋,过人的心智。当你选择向黑魔王献上忠诚时,黑魔王也将给予你奖赏。现在,跟在我身后,去表明你的忠心。” 如同他命令的那样,我们带着兜帽走进禁林。高竖的杉树顶端如刀锋,群山朦胧的影子像是壁炉里的火舌一样向上舔舐着天空。草丛与湖泊都在夜色中呈现出不祥的黑色,藏于暗处的动物移动时发出窸窣的声响。 “冷静。”当我被藏于林后的影子吓到拔出魔杖时,神秘人借由藏在奇洛身上的嘴巴说道,“独角兽更喜欢纯洁的少女,博克,收敛起你攻击的欲望。” 独角兽来了,它靠近了。 嗯,它探出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手背。 它吐了。 真是对不起啊(无慈悲)。 更加残忍的是,神秘人察觉到独角兽奔逃的迹象时,立刻掏出魔杖杀了它。唉,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吐在我身边呢?明明这里有个人更可怕。 雁过拔**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所以我在研究黑魔法的道路上狂奔而去,并且最终在命中注定的这一天被独角兽唾弃。 见笑了。 被一只不算聪明的野兽嫌弃总比被一群没有脑子的劣等人霸凌好。我看着举起魔杖的奇洛,隐约从他发抖的杖尖窥见些许蛛丝马迹——他活不长了。 按照道理来说,三四十岁正是一个人类最巅峰的时候,无论是体力还是魔力,面前的奇洛都表现的像个将近迟暮的老者。他所施展出来的那些法术之所以不下于常人,不过是仰仗着丰富的决斗经验。或许从这一点来看,他曾经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过只是曾经罢了。神秘人应该正寄宿在他身上,并且不断夺走属于他的生命活力。 或许这也是神秘人需要独角兽血的原因。唯一的宿主正在快速死去,而魔法石却一直没有得手。因此只能采用这样激进且危害极大的办法延续生命,继续在这具躯壳上苟延残喘。 这样的形容似乎是将他比作某种恶心的寄生物,不过神秘人值得。 那头野兽跑得很快,就像一只健壮的鹿或者马。银白色的血从它身上那道长长的伤口涌出来,落在地上就像是流下来的月光。奇洛与我跟在它身后追得气喘吁吁,还有一个至今没有露脸的神秘人不断催促我们。好吧,其实只有奇洛追得吃力,我完全是伪装出来的。 我需要神秘人,但是不需要一个变得更加强大的神秘人。如今跟着他出来不过是我献上的诚意,我没有任何必要真正帮助他取得独角兽血。 年轻的好处就在这里了,我完全游刃有余地跟在奇洛后面,借着月光看清脚底下的杂草与石块,不至于像前面的人一样跑得跌跌撞撞。 这样的追逐不知道进行了多久,月亮已经快要升到头顶,黑色的树木的影子后面发出窸窣的响声,一些八条腿的动物迈着谨慎的步伐开始试探我们。我向着草丛中丢出一个无声的咒语,红光闪过之后一些浆液溅在模糊的草堆中。那些小动物又跑远了。不远处的独角兽拐个弯,又往禁林边缘的地方跑去了。 “伯德!”前面又传来神秘人嘶哑的声音,“攻击它。” 行吧,不过我更希望他能够称呼我的新姓氏。我拧着手上的魔杖,心里有些不乐意了,他没有尊重我。即使我知晓先前他愿意帮我威胁老博克,只是因为我展露出合适的价值,我们之间的这场交易是完全公平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拥有随时那这件事威胁我的资格。 很遗憾,他没能做到尊重我。 再说,杀死独角兽会受到这个生物身上神秘的诅咒,我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蠢东西而招致不幸。所以我不过是敷衍地往前发射一个绊腿咒。 这还是从马尔福身上学到的。上次他的绊腿咒让波特三个人吃了好大的亏。我突然想起这次他们同样都给各自的学院扣了不少分,据说今晚要接受禁闭。 祝他们好运吧,费尔奇最近心情可不太好。 独角兽被绊住后蹄,立马向前跌去。跑在前面的奇洛见状立刻补了个魔咒。绿光闪过,那只独角兽渐渐不再动弹了。 我不知晓究竟这样杀戮的恶果会清算到谁身上,因此只是警惕地站在原地没有靠近那瘫已经死去的尸体。不过神秘人似乎将这样的行为误解成忠诚。 “很好,博克。我们方才可能惊动了树林里的马人。握紧你的魔杖,注意提防。”他的声音从奇洛的兜帽后传来,奇洛本人已经跪在独角兽腹部的伤口前开始吮吸血液。 我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动静,又分神第一次真正打量起这个传说中“圣洁”生物。它既不想狮子,也不像牛,更不可能是一只鹰的外貌,圣经中有名的生物都与他毫无关联。但是它却是纯洁美好的。 对方倒在地上,长期暴露在外的浅蓝色眼球开始干涩,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溃散模糊。些许银色的血溅在白色的皮毛上,完全就是所有死去生物应有的样貌。 没有什么不同,所有的死都是这样。大限一至,每个生命都会被死亡粗暴地切断,就像是每场表演的落幕,它们总是大同小异地。相比起来,毒疮、坏疽、脓包竟显得隆重华美起来。 然而这仅是我个人心中悲观而又不成熟地想法,仔细算算已经六十多岁的神秘人看上去对这一切就显得漠然许多。或者说,对生命地过分追求使得他对死亡开始变得冷漠。 这样一晃神一些窸窣的声音就很快移动到我们身前,接着我看见两个小家伙的头颅。黑色的那颗属于波特,浅色的那颗属于马尔福。 居然在这里碰上,这两孩子属实是走了大运了。 波特看上去注意力完全放在黑袍子的奇洛身上,他确实足够显眼,那些亮银色的血滴落在黑底的袍子上就像星河夜幕,站得更远些的我反倒在禁林漆黑的背景中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也有我第一时间施展幻身咒的原因。我会这个咒语,当初午夜决斗时我就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被抓住就使用它。 不过令人感到头痛的是,马尔福应该是发现我了。 问题不大,我身边的可是他爸爸的老板。 比他爸爸有用多了。 伏地魔掰手杖.jpg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神秘人指使奇洛发起进攻,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隐身的我。终于,在波特左右躲闪,马尔福尖声惊叫之中,气弱体虚的奇洛还是追丢了,就像他追那头独角兽一样。 至于神秘人,他看样子也是不指望我能杀掉波特,只是在兜帽里对我们冷哼一声就算过去了。从这一点来看,他还算是一个仁慈的老板。 “我记得今晚波特应该在被关禁闭,他身边的就是马尔福家的独子。”我立刻靠近说道,“他们应该是不久之前打了一架,双双被罚禁闭,现在本应该在费尔奇那边受罚,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禁林。” “马尔福……”神秘人的注意力果然不再关注我先前划水的举动,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挺满意于马尔福与波特的关系不好。 懂得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马尔福还没有资格成为神秘人的朋友,他方才的举动也证明了他的无能。不过如果他真的有胆子举起魔杖反击恐怕更惨,怂反而使他变得愚蠢且无害——至少对于神秘人来说。 这样的夜晚终于过去了,真是一段混乱的经历。神秘人接受我的诚意,命令我加入奇洛寻找魔法石的计划中。 回到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疲惫与劳累终于还是找上我,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马尔福居然坐在壁炉边没有回去休息。 “你们回来的还挺快,”我笑眯眯地坐在往日最喜欢的位置上,看着他不安躲闪的眼睛。 “你去禁林……”他纠结着,表情逐渐失控,“那个人是谁?” “在你心底,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我掏出魔杖对着壁炉里的火焰一挥,火苗立刻就窜上来,将马尔福的眼睛照得透亮。这个时候,在强光之下,再丑陋的脸上的两颗眼珠都会是美的。再说,马尔福只是长得尖酸了些,称不上丑陋。 我突然想起在二手商店里试袍子的情景了,那是我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己这张脸。黑色的头发与眼睛,下垂的嘴角看上去有些忧郁。如果我再大一点,三十或四十岁,一定会变成卡普女士那样严肃的太太。 或许我是有些像卡普女士的,不过我没有她的头脑,也没有她与生俱来的优越生活。 想到这里,似乎埋怨起命运就会显得太过小气,故作豁达也不过是无力为之之下的无可奈何。好吧,我承认我对自己早就有所不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卑微的出身以及一眼就可以望得到尽头的未来。 所有人的未来都是可以看破的,他们大多都在重复上一代的人生,上一代又在重复着他们父母的轨迹。大多数人的命运从祖先那里就已经被写完了。 现下的火光照着空荡荡的休息室,马尔福不断变幻的神情似乎已经开始昭示着他们将不再重复祖辈规划好的命运。 神秘人或许还活着。 他的脸先是变得煞白,随后又开始因为兴奋而变红,“派丽可,”他甚至直呼我的教名,“他回来了对吗?” 这时我就要为这位明显得意忘形的小先生泼上一瓢冷水了,“或许吧,马尔福,他回来就会是一件好事吗?” 果然,他的脸又变白了,像是自我安慰一样嘟囔着什么。我没有接着理会他,回到自己的寝室锁好门,将一直藏在袍子底下的一小瓶独角兽血摆在桌子上。 幽蓝色的烛光照着亮银色的血,像极了教堂里坐在我面前的卡普女士的眼睛。 “如果你能再残忍一些,”那瓶血仿佛也在重复着那段话,“算了,没有必要。派丽可,决定人生的只是有无必要。” 生而平等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赘述的,不过是一天又一天重复的日常。阳光从南边渐渐北移,将那些来自遥远恒星的热度带到城堡里,明黄色的太阳灼灼得难以直视,夏日的蝉伴随着那些迁徙回来的小动物们一同出现在黑湖稍远一些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一笔带过一样,懒洋洋地将人灵魂都沾染上懈怠的痕迹。 图书馆里也是一样。阳光从狭窄的窗户斜斜投进来,并且在深色的桌面上印出暖黄色的痕迹。一些人将头埋在臂弯里,自欺欺人地选择在图书馆里度过美好的梦境。 比如说我面前的伯斯德,还有不远处坐在另一桌的马尔福。 伯斯德一开始说着要与我一同复习,马尔福也是支支吾吾地带着他的两个跟班跟在我们后面。一进图书馆,伯斯德翻开自己的笔迹没过多久就再也看不进去,她用细长的眼睛偷偷觑着我,发现我好像没有继续注意她之后心安理得地将脸埋进那本单薄的魔法史笔记里。 邻桌的马尔福还算得上争气,一直坚持到把整本魔法史翻完。 我知道在前往禁林的那天夜里,他给老马尔福先生写了信,信件中是否明确提到神秘人归来这件条消息暂不知情,不过看他后来的表现,应当是模糊地表述自己的猜想。至于老马尔福的打算也不算清晰,至少我从马尔福的举动中解释不出来。 鉴于马尔福本身的表现,我觉得解读他本身就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情。 一个人所有的行为都取决于他的眼光与本事,很显然,小马尔福还没有证明自己的勇气与决心,他所刻印的不过是其家庭交给他朦胧的影子,而那些影子也在短暂的年岁中变得扭曲歪斜。在这样的人身上耗费心力是没有必要的。我无需去揣度他,只要仍由他来揣度我好了。 将自己放在被揣度猜测的位置上总是能活得更轻松一些,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人的尊重。这样的尊重来自于未知、陌生与不了解,来自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浅薄的皮肉天生就将心脏与大脑分开,人与人天生就是无法互相了解的,甚至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见面,何来理解之说? 唯有将他们聚集起来,日夜传颂着同样光辉伟大的,为人称道的东西,才能使众人的信念相互交织,脑变成一个脑,心变成同一个心,每个人才互相理解,坚信起某样事物来。即使这样,人群中还是各有各的小心思,有的人想着温饱,有的追求富足,大多数人总在庸碌之中构成这一信念最累赘的部分。 不过,他们光是组合起来就已经足够巨大了。 “马尔福,”我将书本阖上,轻微的声响将一旁睡着的伯斯德惊醒,“你怎么看待奇洛教授?” “奇洛?那个……呃。”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词语在看见我的表情之后猛地咽回去,就像吞下一个猝不及防的嗝。 “派丽可!”格兰杰突然越过几个桌子喊住我,声音引得平斯夫人远远看过来。她立刻弯着腰跑到我桌子附近,警惕地瞪了眼马尔福。马尔福不甘示弱地回瞪,嘴里又嘟囔着些什么。 我施了个魔咒让这里的声音传不到平斯夫人那里去。 “我是说,好吧,你魔法史复习得怎么样了?”格兰杰环顾坐在我周围的一众斯莱特林——他们大多都是,只有一小部分别的学院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回视她,一些跟我走得近的正努力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将话题转向学习上,“你的笔记看完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过会还给你。” “当然,”我把原本阖上的本子递给她,“不过不用着急,我暂时用不上它,我们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讨论其他的事情。”我桌子下的鞋尖画了一圈,指向所有聚在这边的学生。 格兰杰先是看向她的桌子那边,接着艰难地说道,“好吧,你有时间再来找我。” 看着她抱着我的笔记离开,马尔福突然高声说道,“博克,你不会还和麻种混在一起吧。” 这一下,我们这边的桌子像是直接炸开了锅。有的人慌乱地看向我,有些面露不赞同的神色,他们有的与麻瓜走的较近,有的瞧不起麻瓜。我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在眼底,暗暗记下每个人的脸以及他们的反应。 这一次,伯斯德没有说话,反倒是另外一个一直跟着我的学生与马尔福呛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呀,一些人开始附和他,簌簌的声音像极了窗外的树叶。在这样细密的声响中,克拉布与高尔腾地一下站起来,马尔福紧张地涨红了脸,艰难地说道,“派丽可·博克,别忘了你现在是博克家的,你是个混血。” “麻种也好,混血也好,”我将魔杖从袖子里抽出来,轻轻磕在桌沿,发出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一样令四周立刻安静下来,“这是我的生活,马尔福,你似乎并没有资格干预我。” “你是要站在麻种那一边吗?”他咬牙切齿,不过对着我的杖尖,又胆怯地躲在两个跟班身后。 “麻种?”我也站起来,魔杖像是麻瓜的钢笔一样灵活地在手指尖绕了个圈,又指向他,“我只是站在大多数那一边,马尔福,我即多数。” 学着神秘人一样说话时嘶嘶的尾声,看着于人群中不断对视的眼神们交换着自己的思想。一些人从我身边站起来,一些人则是低着头捏紧袍角惶惶不安。方才第一个说话的莫尔索也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我能够从他不断吞咽的动作以及攥得发白的关节读出恐惧与兴奋。 瞧,又是一个投机者。不过世界上有谁规定过只允许有一个在混乱中摸滚打爬的人呢? 我已经厌倦这些试探与挑衅了,所以我决定给我身边这群鬣狗们一次机会。 “现在!”我清清嗓子,“愿意随我离开者握起魔杖站起来,犹豫之人无需追随。” 这似乎是这些小家伙第一次独自做出如此重大的决策——没有人去说服他们,却单纯地决定了之后所有的交际圈与人脉。我不会在这里卖弄口舌去骗取支持,我太清楚这些人空白的头脑是多么容易被说动,也太清楚他们事后反悔的嘴脸。 现在,只需要他们自己选择。 一些窸窣的声响伴随着桌椅被推开的声音,除开一开始站起来的那几个,又有些人选择拿起魔杖。不同的是,这次不会有人再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张桌子上的纯血们,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不赞同我的人嘴唇发白,赞同我的身躯颤抖。 我在心中默数,到了时间便傲慢地抬起下巴,睨视着那些低垂下去的头颅。 “走罢。” 细碎的脚步跟在我的身后,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照在每一张脸上,将眉毛与眼球照得纤毫毕现。最后,我将他们带到一个空教室,这里的桌椅被胡乱地堆到角落,破旧的讲座被虫啃食得坑坑洼洼。 我站在最高的台子上,看着下方每一张脸。 “我很高兴能够在这里看见你们,也很荣幸你们愿意选择我。”我一挥魔杖,原本破败的教室已经变得干净整洁,擦拭得透亮的玻璃瓶里摆着新鲜的素馨花装饰在讲桌上。我没有坐下来,也没有让他们坐下来。 在这里,我们已经不再是学生。 “我想,愿意随我来到这里的,都是与我观念相近的,或是与我有共同之处的人。在我们眼中,不论是麻种、混血、纯血,每个人的出身都是平等的。人人生而平等。” “决定我们人生的不应该是所谓的血统,那些一出生既拥有的,一切后天无法弥补的东西都不应该成为衡量一个人高贵与否的标准。女士与先生们,我们的人生不应该一出生就被画上句号,所有的阶级都被钉死,每个人只能在属于自己的圈子里苦苦挣扎。那些能够衡量我们的,应该是公平、正义、公理。然而这些都在哪里呢?” 我看见有些人长长吸气,捏紧拳头看着我。 “巫师界近千年以来,这样血统论的弊端与流毒已经在一代又一代的人脑中生出毒疮,溃烂流脓。公理却一次又一次在那些老纯血的股掌之间被玩弄,成为不断压榨我们的工具。而他们的后代们一直躺在祖辈掠夺出来的遗产上嘲讽我们。看着我,你们选择了我,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为了我们自己,同样也是为了那些无法了解我们的,却同样饱受折磨的同胞。”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巫师界未来的战士,我们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本属于我们的公平与公理而战斗。我们需要抗争,去抢夺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它们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应该由我们来制定,我们才是手持长柄斧的人。” “过来吧,莫尔索。”我将桌上的素馨花折下来,又将它变成一枚银质的徽章。乌鸦与双头蛇刻成一个环状花纹,中心则是他的名字,“我最有反抗精神的同胞,你将第一个接受它,作为我们之中最先加入的人。” 他颤抖着手接过,将徽章别在衣领上。而后我将每一个人的名字按照先后跟随我的顺序做成徽章分发下去。外界的光照进空荡荡的玻璃瓶中,光秃秃的花梗上所有馨香的花朵都已经变成徽章。 每个人都站在这里,手指不断摩挲着上面刻出来的花纹。乌鸦与双头蛇细细的眼睛眨了眨,又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地成为装饰用的死物。 它以后会变成勋章,由派丽可·伯德颁发的勋章。 樱桃果酱 回到休息室之后,一些惶恐的眼神就落在我与身后一群人身上了。我笑眯眯地在休息室的通知栏上钉下一张告示,纸张版头仍由乌鸦与双头蛇花纹装饰 ——【沉思会】 “派丽可,”级长法利叫住我,“是新成立的社团吗?新社团需要到院长那里报备。” “这样啊,我过些日子去说吧。”我继续将纸张四角都钉上去,并施展魔法使得旁人不能轻易地将它卸下来。法利见状也没有多做阻拦,而是站到我身边读起上面的文字。 “每周三晚集合,地点集合后告知。你们要做什么?” “先是读一些书,”我并不在意将这些东西透露给她,“然后我们会讲一些课上学过的东西,或者期末的时候一起复习。” 法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我猜她已经想到了什么。不过她始终都是个聪明人,没有多说,而是点点头,“那你记得尽早去和斯内普教授说一声,最好能有一个固定的地点。” 我谢过她,抱着书转过身对那些胸口别着徽章的人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够适应我的作息,我们的课程大多相同,那么,从明天开始我将在六点三十分于休息室等你们。” 那些人整齐地应了,我回到寝室,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前往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 我敲门的时候斯内普教授好像也不在里面,在门口等了会他才匆匆走过来,地窖里面并没有风,不过因为斯内普移速足够快,袍子被他甩在身后,十足像是只蝙蝠。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有些学生喊他“老蝙蝠”了。 他确实称不上和蔼,即使是面对斯莱特林也难以将“可亲”二字放在他身上。在见到我站在那里之后,他先是眉毛紧紧皱起来,鹰钩鼻像是非常不满地耸起,“我想,我并没有惩罚你禁闭,博克小姐。”说完,办公室的门打开,他头也没回地对我说,“进来。” 说到与时俱进,还是得看斯内普。当弗利维教授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改姓的时候,他已经带头在魔药课堂上称我为博克了。不过,这也是那群纯血们这么快接受我成为博克家一员的原因之一。 听起来似乎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好心,来自整个霍格沃茨倒数第一受欢迎的老师,倒数第二是奇洛。 地窖里的壁炉已经熄灭了,斯内普教授看着也没有点燃它的打算,整个房间充斥着寒冷的味道。我将袖子拉下来,紧紧地盖住手腕。寒气终于不再顺着衣角往上钻,令人战栗的痛苦也减轻许多。我舒展着身体,神情也轻松起来。 “教授,我想成立一个社团。”我将用朴素羊皮纸书写的申请放在他面前。 斯内普闻言,神情变得有些不耐烦,“社团申请?”他将我写的那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地看,表情严肃得像是只要找到一个漏洞就会直接把我关禁闭。我想,摆在壁炉边的那一桶角蟾已经准备好了。 “沉思会,”他刻薄地念出羊皮纸上的内容,“如果你能从人生中找到什么胜过公道、真理、节制、勇敢,胜过那些帮助你理性做事的东西的内心的满足,胜过你对于不容选择的命运分配的内心的满足,如果你能找到比这些更好的东西,一经发现,就去享用这人生最美好之物吧。” 我面露痛苦之色,不知道为什么,任何话语从他嘴中说出来都显得格外嘲讽。 “如果没有,抛弃其他东西,只把握住它吧,虽然只有这几个。要记住,人生所能掌握住的只有目前这一段时光,其他的不是业已过去,便永远不可能回来。人生实在是渺小极了,他所存在的地方不过是一处小小的角落,所有荣誉加身背后不过是旁人口述几语。思维、勇敢、节制、公道、真理,这些才是亘古长存。” 他冷笑一声,眼神锋利地扫过纸面,又剔骨般落在我脸上。 “我不觉得我的学生中有能够追寻这些事物的存在,所以,博克小姐能给我说说你们准备怎么追求这个,真理?” “教授,”我严肃地纠正,“我们追求的不止是真理,还有节制、勇敢、思维、公道。真理或许很重要,但是其他也必不可少。” 斯内普完全没有想到一向沉默的我会这样反驳他,倒是好好抬起眼睛看了我几眼,“是吗?” “一个人需要勇敢与智慧来充实灵魂,节制的美德装饰肉身,而后追寻真理以寻求公道,对社会做出贡献。”我解释道,“就像是伏尔泰解说东方儒家思想中的那些修身治国一样。” 尽管我知道他或许并不清楚伏尔泰是谁,就像**玛可斯·奥勒留一样。他嘴角动了一下,不过没有反驳我。 “如果这些——能够帮助那些脑袋里满是芨芨草的巨怪们懂得这些的话,博克,我想你能够成为当代巫师界最著名的几人。”他只是开始讽刺我罢了。 最著名倒是没有必要,我只想成为那个活得最舒服的人。不过嘛,这个世界上想要完全活得舒服惬意,前半生总得是辛苦的,毕竟我没有好爸爸好妈妈使我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孩。 所以我只能把别人教化成我想要的样子,想要达成这一目的的第一步就是让他们读书,接受我想让他们接受的思想。人不是羊,羊会认出最强大的那只做头羊,人却不会一心追从武力最强的那个。除了武力之外,一个优秀的领导者需要具备的东西太多了。 《沉思录》是一本好书,所以我精挑细选的将它从书架带来这里,摆在斯内普面前,“社团内会一起阅读,除开这一本,还有《远征记》、《回忆苏格拉底》。”我说着,将几本书陆续摆出来。 斯内普粗略地翻过面前的书,又将羊皮纸上的地点圈起来,“地窖最左侧。”他通知我,“所有读本都要上报。博克,我不希望有什么违禁的东西被一起带进来。” 原本我选择的三楼最东面的教室被否决了,改成距离他办公室与斯莱特林休息室更近的小教室。这是一种监视,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书籍也不会真正影响什么,只要他没有要求我阅读全程闭嘴,人的口舌是自由的,就像牧师布道一般,重要的不是那些纸面上的东西,而是解释权。 “好的,教授。”我拿过他签字的条子,开玩笑道,“倘若大家都信上帝的话,我或许还得考虑要不要把《圣经》加进来。” 他瞪我一眼,我赶紧抱着书跑了。路上遇到闷闷不乐的波特,甚至还笑着朝他点头。 “去哪呢?” “斯内普办公室。”波特有气无力道,“我被关禁闭了。” 失礼了,原来那桶角蟾是为你准备的。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我就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火苗顺着我的魔杖上窜。一些宿舍的门三三两两打开,睡眼惺忪的孩子们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坐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他们都很遵守时间,六点半,一个都没少。 我们前往礼堂,这个点的餐桌上人少得可怜。斯内普教授就坐在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看着我们走进来,一时之间似乎也在惊讶我们人数算不上少。邓布利多校长看上去并不知道知道我结社的消息,在长桌上朝我眨眼睛。 他今天看上去很高兴,我也挺开心的。 我将黄油与酸奶均匀地涂抹在切片法棍上,因为心情不错,还加了勺樱桃酱。甜滋滋的味道立刻充斥口腔,使得一整堂魔咒课我都在回味那一勺樱桃酱。 下了课,我们走在楼梯上。许多人拥在我身边,走廊里充满了热闹的氛围。考试也就在几天之后,所以我们基本上一下课就会去图书馆或者休息室。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有更好的去处了,一间来自地窖旁的小教室。 夏日熏熏然的风涌不进来,厚重的石砖将水以及一切与夏日有关的东西都拦在外面。暖黄色的烛火不断烧着,我变出一个小壁炉,点燃火焰将整个房间都烤得暖烘烘的。火光将整个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每个人的影子打在墙上,空间上的距离感与墙面上被无限忽略。 所有人都像是重叠在一起,无关乎□□。倘若每个影子都是小小一团灵魂的话,那么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坐在台上的我,另一个是坐在下方的大家。 这样形容的话,教室好像又变得空旷起来。 伴随着这群小家伙不断翻书声,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什么。好在能够被轻易忘记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时间就在复习之中度过。 我总得考个第一吧。 期末考试刚一结束,最后一门课考完,奇洛教授就突然把我喊过去,“博克,我需要你帮助我。” 愿意等到最后一门考完才过来真是万分感谢啊,教授,还有,神秘人先生。 “不要废话,”神秘人沙哑着嗓音说道,“跟上,博克。” 尘埃落定 每天清晨,对着寝室里那面会说话的镜子我都要默诵着:世上无我恨之人;世上无我不爱之人;世上无我不能原谅之人。然而人类的多样性还是能够让我眼界大开暴跳如雷,就如同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奇洛与神秘人。 那又能怎样呢,还不是狠狠把他们原谅。 我满心愤怒地把包往地上一摔,也不管包里墨水瓶与地面碰撞时发出啪嗒的声响,黑色的墨水顺着布包的缝隙往下流。 神秘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尊重我。尽管我知道,我也好,奇洛也好,世界上大部分在他眼中都只是好用或者不好用的工具罢了。我与他似乎有着某种非同一般的相似,然而,这样相似的两人凑在一起却又十足地悲哀起来。 这样的愤怒有几分假,不过也算混合进几成真切。过于压抑地情绪无处宣泄,使我最近的脾气变得反复无常。总是来走廊上串门的骑士挂画不止一次说起我最近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我只是温和地回答自己最近变得很忙。 “我也有很多朋友了,”我对骑士像说道,“或许因为我的朋友越来越多,我得表现出更好的那一面。” 骑士却持有不同意见,“派丽可,你只是变了。我见过太多来来往往的人了,你现在让我感到害怕。” 尽管我们发生过争吵,不过那位传说已经在霍格沃茨待了三百多年的骑士仍然宣称是我的朋友。它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一个被忽视的有用的朋友。就像是现在,我看见甲胄飞快地从画框略过。 做足受害者的姿态,我抽出魔杖跟在奇洛身后。 不得不说,奇洛老了,快要死的人总算是容易忽略那些藏于细枝末节的小心思。神秘人急于求成的心态已经对我的蔑视也使他忽略我的小动作。他们匆匆往活板门的方向走,并于三头犬处奏响音乐。 “博克。” 我挥舞魔杖,竖琴三长三短又三长地奏响。在这十分有节奏的音乐中,那只格兰杰口中叫做“路威”的三头犬很快就睡过去。粘稠的涎水从它露着牙齿的嘴巴往下流,腥臭的味道很像骑士不断向我形容的奇洛身上常常散发的味道。 我觉得这也有几分像是死亡的气味。 可惜像骑士那样的生来就是装饰品的画像不会明白什么是死亡,于它们而言,生命只是一道魔咒,伴随着魔法出生,也随着魔力逐渐消退而消失。只有正在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死亡,并且在死亡走近时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现在神秘人就是那只被死亡追赶而慌乱逃窜的狗。 我与这只恶犬以及他的仆从跳进活板门之下,魔鬼网缠绕上来,又被魔咒粗暴扯碎。不需要火焰,在极为强盛的魔力之下,它再生的速度远慢于我们破坏的进度。前面的两人都没有回头看着正在藤蔓中挣扎爬起来的我,我的存在好像就是另外一个保险措施,一个备用项。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却又如此令人胆颤。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当我们杂碎棋盘时,那种不祥的预感又一次袭上心头,我看向疯狂地仿佛只能容得下魔法石的神秘人,开始掂量他究竟值不值得我继续合作。或者说,我们继续走下去会遇到的是魔法石还是来自邓布利多的杀招。 我想要投石问路,但是不代表愿意做那块被轻易抛出去的石头。 我想得到魔法石,但是魔法石作为一项需求远排在我的生命与计划之后。 “大人,”我捏紧魔杖上前,试图去劝阻他,“您确定今天邓布利多离开了吗?您是否觉得今日实在是——” “博克!”神秘人暴躁地打断我,他的仆人奇洛立刻用魔杖指着我的脖子,“你是在质疑黑魔王的判断吗?” 该死!我深吸两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才将这种早已预料到的预感之中的愤怒压下去。似乎用尽全力勾起的脸颊肌肉扯出一个夸张而又僵硬地笑容,在魔杖威胁之下,我只能轻声回答道,“请原谅我,我并非——” 很遗憾,发疯的神秘人听不进去我的话,这个刚愎自用的老东西指使他的仆人用魔杖指着我,让我走在前面为他探路。我们现在或许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当面对那些古怪的魔药瓶时,他们甚至只是向火焰施展一个魔法之后就让我过去。 我变成那块石头了吗? 最后的房间里没有魔法石,只有燃烧的火炬,发黄的石砖以及一块装饰华美的镜子。 【我照见的不是你的脸,而是心底的欲望】 当面对那面华美的镜子的时候,非常遗憾,我没有看到任何与魔法石相关的东西。那块镜子所反射出的也并非这方狭小的四方房间,拿着魔杖指着我的奇洛也不见身影。 那是一个令人眼熟的维多利亚风格的花园,黄色与深红的有着长长花穗的花朵装饰在灌木丛边,一个圆形的喷泉就坐落在整个花园的正中心,里面有一座由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一个男人抱着羊羔的石像。 我看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女人——她看起来憔悴极了,黑色的头发紧贴着瘦削蜡黄的脸颊,手指枯瘦得像是秋天可以被轻易踩断的树枝。 她与我一样有着黑色的眼睛。 我在看她,她仿佛也透过镜面在看着我。接着,我看见她将手伸进口袋里,一个轻巧的东西使得我的口袋微微下沉。 【肚子、肠子,还有其他被人所抛弃的东西】 雾气像是盥洗室内蒸腾而起的水汽一样充斥整个镜中空间,女人像是蛇一样开始将自己的外皮剥下来,红色的肉条一般的躯壳游进喷泉下方的小水池中,无名的火自那滩被染红的水面燃烧而起,接着,一个与我长相相同的人走近火焰。 她像是不怕被灼烧一样坐在池畔,靠着背后的石砖睡着了。 无论是尘土、池水、雾气还是火焰,没有一个粘在她身上。她就这样安静地睡着,直到阳光照在脸上,奇洛从背后推我一把。 “魔法石呢?”神秘人的声音嘶嘶地从奇洛身后传来。 “我没看到——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蠢货!”自奇洛的魔杖杖尖射出绿光,我感到有人拽着我的袖子拉了我一把,我立刻不受控制地向左侧歪斜,勉强躲过攻击。 其实完全不用担心我啊,躲在这里的邓布利多校长。我缩在镜子后面,躲避着奇洛的攻击,手中的魔杖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当我意识到一切太过顺利的时候,那种不祥的预感很快就得到应验。做一个被威胁着出现在邓布利多面前的人质远比一个神秘人的合谋者要正面。 唯一的坏处就是得变成一个攻击力不强的乖宝宝,像是钻心剜骨之类的还是忘光吧。 好在就在我施展几个魔咒之后,波特居然也推门进来了。这个孩子看样子是规规矩矩通过先前的考验,显得疲惫又勇敢。即使在奇洛露出后脑勺上的神秘人之后,也没有表露出胆怯的情绪。 救世主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我缩在镜子后面,看着另一块东西落尽他的口袋——那是魔法石吗? 我的左手死死掐紧,右手捏着魔杖近乎到失去知觉。 奇洛最后化作尘土,神秘人像是幽魂一样冲向不知名的地方。邓布利多果然从我身边显露真身,他先是歉意地望着我,随后治疗好因为跌倒造成的擦伤。 “真抱歉,派丽可,”老人捏了捏两眼之间架着眼镜的那块软皮,看上去有些疲惫,“我没有想到这会给你带来伤害。” “没有关系,这不是您的错。是我太相信奇洛了。”我表现得有些低沉,帮助他扶着昏迷过去的救世主,手指轻轻划过救世主藏着魔法石的口袋。 “魔法石,”邓布利多叹了口气,直接将石头从波特口袋里拿出来,大大方方地展示在我面前,“传说中能够使人长生的奇妙炼金产物,来自我的老朋友尼可·勒梅。” 接着,他又十分自然地将石头收起来,无视我瞪大的眼睛,“我们将哈利送到庞弗雷夫人那里吧,他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当然了,派丽可,你也是个勇敢的孩子。” 庞弗雷夫人看见我们之后嘟囔着给波特配了瓶很苦的药,又骂骂咧咧地给我检查。斯内普教授和麦格教授也闻讯赶过来,麦格教授身后跟着格兰杰。 “蠢姑娘。”斯内普教授听完我的描述之后瞪着我,格兰杰冲上来给我一个拥抱。 “我准备去找你的,结果只在走廊看见你被仍在地上的书包,一个画像告诉我们你被奇洛带走了。”她向我解释。 “没有关系。”我好脾气地拍拍她的后背,“至少,我见识到了神秘人。”我歪着脑袋,装作奇洛转头的样子。格兰杰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所有人的表情都因此变得轻松起来,看上去一切都已经过去——除了那个**布利多光明正大收走的魔法石。 山雨欲来 这个期末看起来过去了,实际上也正是将要结束的时候。我的成绩比格兰杰要低一些,悬在第二名的位置,马尔福倒是出乎意料地考了第三。 我以为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与波特斗智斗勇上了,没有想到竟然还能挤出时间复习,从此处也可以看出他的脑瓜确实有几分聪明。 那些几乎一整个期末都与我待在一起的人也考得不错,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是这样吗? 当波特从病房里醒来,礼堂已经挂上属于斯莱特林的绿色装饰。计分器里满满当当的宝石告诉在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今年的学院杯仍旧属于斯莱特林。 这张长桌上的每一个人都与有荣焉地高昂起头颅。其实像这样集体性质的荣誉最是鼓舞人心,每个人都在享受着它的恩惠,又在心底劝服自己这都有自己出的一份力气在其中。享受荣誉,才能对一个团体拥有归属感。只有一群观念相近的人待在一起,才会真正具有某种特质。 邓布利多在教师席上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叉子与杯子碰撞时的清脆声响很快传入礼堂每个人耳中,“在进行颁奖仪式之前,我们还有一些额外的分数需要计算——” 他看向格兰芬多的长桌,给他们加过格外的分数。 格兰芬多的总分就这样一下子从最少的那个变成最多的。计分器里的红宝石几乎快溢出来,那些带着红色徽章的孩子们笑着跳起来拥抱着为他们加上最后着至关重要的几十分的人。波特与韦斯莱被人围在人群中,纳威·隆巴顿看上去手足无措。 赫敏·格兰杰挥开那些想去拉她的手,看向邓布利多,接着,又有些着急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等着些什么,但是事实总是会出人意料。 邓布利多挥舞魔杖,绿色的装饰被红色替代了。这样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布置上这些装饰——失败并不可耻,真正令人难以容忍的是这样具有某种羞辱以及挑衅含义的失败。 除了斯莱特林与斯内普,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美好的晚上。斯莱特林的长桌上,一些听闻到什么风声的小家伙惴惴不安地看向我——相比起学院杯,他们更关心这样加分的背后代表着什么。那个邓布利多口中,波特所抗争的“敌人”又是谁? 他们于其中嗅到某些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曾经去病房看望我的莫尔索轻轻将餐叉放下来,向我点点头,通过细微的动作又将一些人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我站起来,他也跟着我的动作一起走出礼堂的高拱门——一些斯莱特林、拉文克劳以及极少部分的格兰芬多都跟了出去,几个赫奇帕奇张望着长桌上的氛围,悄悄起身离开。 回到属于我们的小教室,我将门反锁之后看着这些坐在我身边的一张张充满探究的脸,说道,“我很高兴大家没有被期末之后的放纵冲昏头脑,一些人也没有被堪称耻辱的失败打击的爬不起来。既然能跟着我到这里来,大家都应该对此有所猜测——波特遇到的敌人究竟是谁。” 莫尔索于我身旁露出一个稍显刻薄的微笑,“耻辱可不是属于我们的,毕竟我们这里不仅有斯莱特林,还有拉文克劳,赫奇帕奇,格兰芬多。无论我们身处何处,只要我们能够聚集在一起,学院之分就不再存在了。我们是一个真正的团体,是每个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大家因为志同道合而走在一起,”一些一直低着头的斯莱特林终于放松了些,敢抬头看着周围的同学了。 尽管他们的动作还是有些不自然,触及到格兰芬多狮子院徽时的眼神仍会躲闪。我满意地向莫尔索点头,他比伯斯德好用多了,不算胆怯,有些必要的小聪明。 “确实如此,在这里我们不必讲究学院之分。”我们安抚完这些情绪不一的小家伙,使他们之间不至于此时就生出一些不必要的嫌隙之后,将话头转向之前邓布利多奇妙的加分行为上,“霍格沃茨出现了 ‘敌人’。当然,诸位不必过于担心,那位‘敌人’暂时离开这里,他的仆人也化为齑粉。” 一些人立刻不安起来,我看着他们慌乱无措的眼神,还有一些则显得有些茫然,他们焦急地盯着身边变得惶恐的同伴,恐惧开始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之中发酵,所有人都好像明白什么,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 这就是团体,茫然的、懵懂的、天真的团体。 “所以,波特又打败他了对吗?”一个孩子焦急地同我确认,“博克,你看见波特打败他了吗?” “打败?波特打败了他的仆人。”我回答道。身边的莫尔索提醒大家,“教师席上的奇洛今天不在。” 一些低低的交谈声开始响起,一些人想着回去告诉自己的父母,一些人又担心家长只会将它当成无稽之谈。终于,有人说道,“如果他回来了,邓布利多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为什么要告诉大家?为了让你们恐慌,然后让大家自乱阵脚吗?”莫尔索坐在位置上挺直腰背,“因为霍格沃茨又邓布利多,所以没有人会担心这里出现危险。但是他仍然来到这里,并且安排奇洛潜伏在学校长达一年之久。” 他的神情有些讥讽,“你们不会真的认为当神秘人攻击这里的时候,邓布利多能保护所有人吧?” “阿尔贝,”我打断他,示意他的话语已经变得不合时宜,“总是想着别人来保护自己,这种想法愚蠢得就像是渴望通过打断自己四肢来向敌人宣告自己无害。邓布利多校长德高望重并且法力高强,有他在霍格沃茨大抵还是安全的。不过总是有种种小意外不是吗?” “我能够在走廊上被神秘人带走——我活下来了,但是换成别人呢?” 当我说道我曾直面神秘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我,即使是已经听过我描述此事的莫尔索。大家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代入自己一样紧捏拳头,如同青蛙一般呆滞的睁着眼。 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开始在房间里蔓延,所有人都不安地看向周边。他们敬畏地看着我,又想起什么一样变得恐惧。我知道,这样的恐惧脱身于陌生与悬殊。 他们相信着邓布利多能够保护他们,正是因为其长久以来经营的正面形象。邓布利多本人是正义的,长久的年岁以及离大家远远的教师席使得距离美化了这份正义以及陌生。 而他们不愿意相信波特能够保护他们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波特距离他们太近了,近的就像是身边的一个朋友,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普通男孩,拥有着普通的烦恼——即使他并不普通地两次击败神秘人。 现在,他们为什么又开始恐惧我呢? 战胜邪恶的必须得是另一个伟大正直的存在,可惜我并不符合这样的模型,跟随我的人也明白这一点——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身边的危机,又隐约意识到我或许亦有不寻常之处。 接着,这样的恐惧又转化为一种狂热。 除开他们一开始跟在我身边本身的原因,一个远超同龄人,甚至大部分成年人的存在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吸引力。人都是慕强的不是吗? “我想,为了你们能够掌握保护自己的能力,或许我需要你们在假期贡献出自己小小的一部分时间。”我站起来看着每个人的头顶,“地点就选在对角巷博克家的一处房产,有无法参加的现在可以退出。” 一些人的眉毛皱起来,有些犹豫地问道,“退出训练还是退出沉思会?”提问人的手紧张地攥着我发下去的那枚徽章,“我家住在麻瓜社区,每周都去对角巷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接着几个人也附和着,他们的眼神胆怯中又带着些许崇拜。 这时,通贝里对我说道,“我们这里应该有一部分同学住在麻瓜社区,他们去对角巷确实不是非常方便。我爸爸妈妈在魔法部任职,我们能够弄到一些不需要登记的门钥匙。到时候这些人可以通过门钥匙过去。” 我点点头,告诉大家,“沉思会的一切都是团体活动,因为个人原因缺席一两次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如果要缺席某一类活动的话,很抱歉,或许你不适合这里。” 团体总是这样,一旦有人真正表现出脱离的意象,人心就开始浮动起来。所以必须把所有人攥在一起,通过外力与内部双重的作用使得每一个个体联系愈发紧密。 一些人松了口气,至于另一些,他们看起来已经开始在脑海中猜测我或许将教他们怎样危险的魔法。事实上,我所认知中的那些危险的魔法他们大概率这辈子也学不会。 我们必须承认,人都是有差异的。 回去的路上,格兰杰就站在斯莱特林休息室的门口,怀里抱着一个令人眼熟的本子——那是我的魔法史笔记。来来往往的斯莱特林看见她都皱着眉头,有些人正不怀好意地掏出魔杖。 除开跟着我回来的那几个,这里的人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终于想起来我遗忘了什么。 格兰杰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愧疚,她快步走上来把我拉倒一边,低声问道,“邓布利多校长怎么没给你加分?如果你也加分的话,你们学院就赢了。” 但是,这样的话格兰芬多就输了呀。 我回想起那天与邓布利多的谈话。 问答之间 给出你的答案吧,我将用提问打败它。 那天尽管我自觉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知晓内幕的庞弗雷夫人还是强行将我留下来。因此,我在医疗翼获得了一个床位,就排在波特旁边。格兰杰说,这样她可以一次性探望两个人了。 所幸我只在医疗翼待了短短几个小时,在我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并且与被斯内普教授拎过来的莫尔索大眼瞪小眼之后——莫尔索以为我要**,直接带了一大捧菊花,据说这是他那位来自某国的奶奶告诉他的习俗。隔着黄色与白色的花朵,我们长久对视,最后我终于憋出一句单薄的感谢。 “我真的谢谢你啊。” 邓布利多在旁边露出欣慰的微笑。在这样混乱地局面中,我感觉坏极了,床头的菊花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我从中感受到浓浓的上坟气息。再加上这里几乎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袍子,整个医疗翼充满**的氛围。 加上一副挂联这里大概可以就地搭一个灵堂了。 音容宛在,笑貌长存。 鸟哥摇头.jpg 隔壁的波特还在昏迷,邓布利多慈祥地摆弄着我床头那捧由拙劣魔法变出来的菊花,将一块淡红色的圆形石头放在我的手上。 “这是!”我立马激动地鲤鱼打挺,一个腰子翻身从床上蹦起来,旁边的庞弗雷夫人重重咳了一声,斯内普黑着脸又把莫尔索提出去了。 “魔法石,”邓布利多说道,“或许你想要见见它,派丽可,大多数人都会对它有所好奇。但是你看,它这还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握住魔法石的手轻轻顿住,转而又变得冷静起来。我听出邓布利多的言下之意——他猜到我与奇洛有牵扯。 尽管当时我在他面前早已与奇洛**,整个人扮演的也是受害者的形象。但是这个聪明的老人恐怕早就隐约察觉到我对魔法石的渴望以及与奇洛暗中联系。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画像。 被神秘人带走的时候,为求稳妥我装作被不情不愿掳走的姿态,将背包粗暴地仍在走廊。我知晓前些日子与我热络起来的骑士就藏在某张画里,它会将这场“危机”适时地告诉能对付奇洛的人。毕竟当时我自信自己能够拿到魔法石,却担忧于怎样处理奇洛与神秘人。 记得起初,骑士与我聊天时就曾经透露说,邓布利多安排某张画像盯着奇洛。 多棒啊,它真是一个有用处的朋友。 我深知,自己的年龄就是一张无形的保护伞,可怜的身世在大多是情况下使我无往不利。我在邓布利多这里有一个良好的印象,因此,他愿意不包含恶意去揣度我。 我又在这个学期做错过什么呢?一个身世可怜的,因为有些许天赋而被神秘人盯上的倒霉学生,在经历九死一生之后活着回来,又有谁愿意在此刻苛责她呢? 我稳定心神,将手上的魔法石还给邓布利多,“谢谢您,我想它的奇迹之处或许肉眼难以辨别,在我手上,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 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块石头,当它不能够属于我的时候,它与我而言与城堡里随处可见其他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邓布利多轻声笑了下,将石头接过去,“没错,在大多数人手中,它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石头罢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 或许是我不含留恋的眼神终于证明了自己,邓布利多没有再接着试探我。有时候和他相处的压力并不亚于神秘人,我现在还是太弱小,无法大声说出心中所想。所幸系在喉咙上的绳子已经松动,一些断断续续的杂音能有说给同样被封住喉咙的同类听。 神秘人暂时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并没有死去,这里知情的每一人都知道他仍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回来。恐惧着那一天,并且惶惶不可终日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它就像遮住耳朵不闻不问一样愚蠢。与其将人生比作一场盛大演出,倒不如将它看做一场摔跤比赛,你必须时刻做好迎接攻击的准备,也无法猜测下一次,拳头究竟会落在身体的某一处。 “派丽可,或许我应当向你道歉。”他突然说道,“或许吧,我应该补偿你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我无法理解他此时的话,就像是当初无法理解他看我的带有深意的眼神。 “如果您一定要补偿什么的话,请不要将我参与进这件事说出去。”我思考一阵之后回答道,“太危险了,校长先生,我没有能力打败神秘人,也没有能力承担这样的美名。我也有我的私心,我的出发点或许是错误的,我也不应该接受一项不属于我的荣誉。” 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好吧,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格兰杰小姐告诉我你给了他们很多帮助,她一直愧疚于你会因此被奇洛盯上。” 原来是格兰杰。我想起来在期末时她似乎有什么想对我说,可惜当时我身边全是一群无用的小丑。她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好将我的魔法史笔记借走,希望我能找时间和她谈一谈。可惜,那天我和一些人产生一些小摩擦,后来越来越多的事情充斥我的头脑,让我将她与笔记都抛在脑后。 至于邓布利多的疑惑,于我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如果胜利了,将敌人打进土里,再也没有办法反击时,不妨大声歌颂自己的功劳;倘若失败也不算可耻,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必须承认世界上存在差异。但是大声念诵出自己的失败,将其与胜利者捆绑在一起伪装成自己的成功,那会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我的敌人还活着,终有一天会回来。 这就是邓布利多为何没有在颁奖仪式上给我加分的原因。他本来愿意将这份荣誉给我,但是我拒绝了。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并非我谋划所得,于我而言不过一时虚名,长久来看毫无用处甚至有害。得到它没有大用,失去它反而能使我的生活更加平稳。 后来,不知道是否庞弗雷夫人终于良心发现,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医疗翼太过吵闹了,她终于宣布我现在健壮地可以和巨怪摔跤,马上就可以卷铺盖走人。 我抱起床头那一大捧菊花,以及邓布利多带过来的软糖。除了之前被斯内普抓过来的莫尔索,无人知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直到我讲它说出来。 “谢谢您,教授。”离校前一天,我在城堡里撞见正教训完韦斯莱兄弟的斯内普。 对方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如果我不是斯莱特林,进过一个学年的相处一定恨极了他。事实上,即使斯莱特林内部,害怕他的人也不少。 邓布利多至今没有知道沉思会的存在应该是他的功劳。先前他将我上报的**地点改到地窖更靠近他办公室的那间小教室,我原先以为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后来才发现除了这一项原因之外,应该还有躲避邓布利多的成分在其中。 他看上去不再忠诚于神秘人,与邓布利多的联系也不那么密切。 他在包庇我们。 为什么? 我这才发现之前观察霍格沃茨中个派系时的误区——一个人不倒向某方,就一定会是另外一方的人吗?他将我作出预言的消息告诉邓布利多,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这件事关系到他与邓布利多的共同利益。而沉思会一事却被隐瞒下来,因为这与他们的共同利益无关。 他们的共同利益是什么? 一个近乎可笑的结论诞生于我的脑海——神秘人。 斯内普背叛了神秘人,他也是不希望神秘人回来的众人之一。或许——在寻找魔法石的诸多关卡中,那瓶能够穿越火焰的魔药就出自他之手。 但是他们都会知道,火焰也好,魔药也好,这一切都拦不住神秘人呀。他们所设置的关卡在绝对强大的魔法力量之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这一点,即使斯内普以及其他设置关卡的人想不到,曾经与神秘人对抗的邓布利多不可能想不到。 除非,那些关卡本来就不是为了神秘人设置的。 真正受到考验的是哈利·波特,这位传说中“打败”神秘人的救世主。 这样的猜测使我在斯内普身旁近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笑的表情,一种及其荒谬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起。我原先以为自己会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没想到波特可怜之处远胜于我。 “再见啦,教授。”我向斯内普挥手。 假期即将开始了,前往国王十字站的火车已经停在霍格沃茨。 这一年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 假期作业 有时候真的觉得每一天都像是被绑在火车上飞跑,又有时候觉得一天就像过了一百年。我的人生远没有一百年那么长,但是魔法史使我感受到如同被关押在监狱里一样孤寂与痛苦。 写作业就像坐牢。 坐牢只是一种社会性质的惩罚,将人关押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不满足他们一个又一个需求以此来压抑不断生长的欲望来达到心灵上的折磨。目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宣判我的罪,我也从来没有体会过人么叫做坐牢——但是我体会过补魔法史论文。 我想,我大概是正在创造一种垃圾。又臭又长的书稿中满篇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不断堆砌的定语、通篇生涩的长单词,还有一些巨长无比的人名组成了这片足足四英尺之长的文章——但是还不够,还差一些结尾。 假期的前半段过得一场愉快,每周去集会三次,其中两次安排读书,一次安排实战——大多数人表现得差强人意,一小部分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某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够得来的;但是大部分东西都能够通过高强度的重复训练达到熟练。 现在这些小家伙至少能够与一部分学习态度不认真的高年级平分秋色。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我满意的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高度服从以及纪律性。走某个集会的瞬间,我甚至产生一种这些人能够为了我去付出一切的错觉。 这是一种相当可怕的状态,不论是于我还是于他们——但是这对我而言是有利的。 当这样愉快的日子走过大半个假期,不那么愉快的部分就到来了。学习与研究魔法、组织集会占据我相当长的一部分时间,以至于我差点忘记自己的假期作业。直到与我不太熟悉的波特寄来生日祝福,他在信件中试探性地询问我魔法史以及魔药论文是否做完的时候,我才得以认清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必须开始补作业了。 “我也没有写,派丽可,我们可以一起补了。哦,还有罗恩。”救世主在他接下来寄过来的信件里写道。 不过我得帮我名义上的叔祖父看店。老博克的财产基本上就可以看做是我的财产了,对于已经落进口袋里的金钱,当然要谨慎照顾。 所以我早晨就收拾东西,带上羊皮纸与书写论文所需要的文献,坐在黑魔法商店那个藏在最里面的柜台处补着暑假作业。早晨,白色的日光从店面的窗脚斜斜地投进来,照在屋内已经熄灭的壁炉上方。我划着魔杖,壁炉里窜起小小的一簇火焰。 老博克擦擦额头上升起的汗,“派丽可?” “抱歉,博克爷爷。”我笑着给他施加一个降温咒。这种由温暖咒延伸出来的小咒语成功为便利的生活添砖加瓦。或许这就是巫师的好处吧,至少不用像麻瓜一样依赖着电力。 老博克的脸僵住了,肺部鼓胀着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发脾气的火鸡。“派丽可,你知道我的意思。” “博克爷爷!”我的声音比他还大,“请原谅我,您可怜的侄孙女不过是想要享受一个美好而又温暖的假日。请允许我把壁炉点起来。” 这个可怜老人的脸僵硬着,眼神却缓慢呆滞起来。 “没问题。”他说,“你点着吧,注意看着壁炉里有没有人出来。这边的壁炉是连着飞路网的,有人出来记得招呼一声。我得出去看着点,最近魔法部查的风声紧,不少家族都会把东西压在我们这。” 说完,他就出去了,只剩下我继续与魔法史死磕。 说句实在话,我并不关心安妮·博林是否是巫师,也不关心那些被绑在火刑柱上玩弄火焰的巫师代表着什么。那些已经过去的年代中,麻瓜迫害巫师的案例比比皆是,巫师残杀麻瓜同样不少。至少光是博克家的这间店铺里,就有一条已经夺走数十麻瓜生命的蛋白石项链以及光荣之手。 我在家里的书籍中见过制作这种黑魔法物品的过程,据说它最早的记载是十六世纪的魔法书《小阿尔伯特》:取一只吊在公路边绞刑架上罪犯的左手,紧紧将其包起来放进陶制的坛子里,辅以各种药剂制作而成。 这种东西的制作听起来有点像魔药对吧,其实它就是炼金术的一种极为邪恶的分支,魔药也处在众多分支之中。博克家虽然历史不长,但是传承下来的黑魔法渊源使得家中十二到十七世纪的魔法典籍异常丰富。我甚至在阁楼上找到一幅破旧到几乎损毁的魔法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自称蒙卡洛斯夫人。 “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博克,”蒙卡洛斯夫人说道。她正因为画像上的魔力不断流失而变得昏昏欲睡,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 “或许我长得更像我妈妈。”我回答道,“不过我爷爷见到我第一面的时候就说我和我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这句话我也不清楚她究竟听到没有,因为当我说完时,她已经用扇子遮着脸睡着了。 当时布满灰尘的阁楼将我手上摇曳的烛火也近乎掩盖了,于光中,我看见画像的底部似乎藏着一张纸条。将它取下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段意味不明的话。 我猜,或许是一首小诗的一部分: 【又朝日落走进了些,看见夜空中的第一颗星】 回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我需得将思维拉回论文。日光逐渐变得短促狭窄,老博克先生匆匆走进来,“派丽可,我需要出去一趟。记得看好店,来了客人记得看住他们不要乱摸,遇到那些看上去有点钱的记得提价,记得……” 他似乎总有生不完的气,唠叨不完的话。 “我明白了,爷爷。”我打断他,“不过今天学校的单子寄过来了,我得找个时间去买书。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课需要七本书,又是一笔大价钱。” “七本?” 果然,老博克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他拿起我放在桌角的信封,抱怨着,“霍格沃茨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什么?《会魔法的我》?难道你们还有不会魔法的学生不成?” “或许吧。有些人甚至不如没有魔法。”我毒辣地说,“或许做个麻瓜就是他对巫师界最大的贡献了。” “派丽可!”老博克严厉地打断我,“魔法才是——算了,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论这个——啊,马尔福先生!” 博克一边教训我,又一边将视线投向店铺外边。通过他此刻谄媚热情的态度,我明白这应该是一笔大生意。只见他一把薅住我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拿起笔就准备登记那些被老马尔福带过来的“违禁品”。 “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里放上一些时日,只有一小部分需要出售。”见到老马尔福之后,我才明白德拉科·马尔福平时都在模仿谁。相比起他儿子在学校傲慢拙劣的效仿,老马尔福先生显得更加危险。 或许阴险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我突然听见身后的壁炉发出“哔啵”一声轻响,回头发现波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店里。 “派丽可……”波特蠕动着嘴唇,像是想说些什么,不过他的话被正在前面干活的老博克打断了。 “当然了,”博克登记着这些东西,“这些寄存的费用都要根据这些东西本身的价值来算——派丽可——过来看看货!” 波特慌乱之中躲进柜子里,我则放下已经写了一米多长的论文跑出去。小马尔福看见我之后脸色变得很臭,我猜他家里绝对因为他的成绩教训了他一顿。 毕竟只是半路出家的博克都能因为我没有考过麻瓜出身的格兰杰时不时嘟囔两句,我不信马尔福家这种极端巫粹的家族能容忍家中独子矮格兰杰一头。 对了,他也没考过我呢。 “这是我的孙女,派丽可·博克。”老博克热情地介绍我,“派丽可是个聪明的孩子,在对于炼金器具的鉴定上相当有天赋,我敢保证,她很快就会超过我。” “我知道,博克小姐。”老马尔福只是轻轻转了一下眼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您好,马尔福先生。下午好,德拉科。”我向两人打招呼,老博克满意地拍着我的肩膀。然后,我们两人一唱一和,成功把寄存的那一部分物品价格估得很好,又压低了一部分售卖产品的价值。 “您真是找回了一个好孙女。”交易结束之后,老马尔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值得她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大人们说着毫无意义地客套话,我看着德拉科·马尔福好奇地在店里东摸西蹭。 “你想要它吗?”我冷不丁的对小马尔福说,“光荣之手,拿着它,在上面插上一根尸油做成的蜡烛——当然,普通蜡烛也可以,你就能够打开世界上任何一扇门。” “可是它看起来又旧。”小马尔福警惕地看着正在交谈的另外两人,小声对我说道,“我可以摸摸这个吗?我爸爸来之前不让我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事与愿违(加更) 他好像突然又变得与我要好起来。真不知道这应该被称之为心大好呢,还是应该被称之为缺心眼。相比起来,与我逐渐疏远的伯斯德都变得精明不少。明明他和波特因为开学时的口角就能够变成水火不容的敌人,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还能和我心平气和地交流。 “大概率是可以摸的。”我带着唆使的语气说道,“你大可以摸一摸,反正记录中还没有人被这个东西杀死。” 小马尔福居然真的跃跃欲试地准备上手,果然,他的动作被他爸爸发现了。被逮个正着的小马尔福垂头丧气地被他父亲拎出去,博克看着他们的背影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他们会把这个玩意买下来呢。”老博克对着摆放光荣之手的台子施放一个清理咒,“下午让瓦里西来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 接着,他将刚刚收下的钱袋子给我,又从柜台里掏出一些零碎的银西可与铜纳特。“等会就让瓦里西过来吧,派丽可,我得出去一趟。你下午把店面关好,去把需要的东西买一买。” 说完,他又从柜台里拿出一袋钱,匆匆往壁炉里撒了把飞路粉就走了。 我将钱袋子收好,用钥匙在柜台的锁面上转上一圈锁住。然后一把将波特藏身的那面柜门拉开。 “出来吧,”我退至柜台前继续收拾羽毛笔之类零碎的小东西,波特跌跌撞撞地从柜子里出来。 “这里是哪?我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看上去仍处于迷茫之中,脸上还沾着壁炉里的灰尘,因此显得有些可怜。我发现他的衣角好像被我点着的火焰烧坏了,星星点点黑色的印记在衣服上显得格外明显。 “翻倒巷。”我解释道,“这里是我家的店。你应该是用飞路粉的时候说错名字了,我猜你想去对角巷。” “噢,”他笑起来腼腆极了,“是的,我进壁炉的时候被呛住了。我刚刚好像听见马尔福的声音?” “没错,他和他爸爸来我家卖东西。我马上要关店了,等会会有家养小精灵过来打扫卫生。你现在要走吗?”我将包里的东西收拾好,再次确认一下霍格沃茨寄过来的书单,“我得去买书,如果这张单子上没有标注这些漫无边际的东西是我们黑魔法防御课的教科书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今年新开一门流行文学阅读。” 说着,我自己都克制不住冷笑一声,“如果这也算文学。” 波特无奈地耸肩,“不过金妮和韦斯莱夫人都挺喜欢他的。我们怎么离开这里?还是飞路粉吗?”他看上去心有余悸,“我不会又被传到什么陌生的地方吧。” “如果你这次吐字清晰一点,应该不会。”我抓了把飞路粉放在他手上,“你少撒一点,这样即使你在此跑错,还能通过那个壁炉跑回来。” 波特勉强笑了一下来配合我的幽默。其实我觉得这个办法完全可行,人总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以应对未知的风险,如果今天我不在这的话,真无法想象他一个人怎么才能走出翻倒巷——即使他是救世主。 这里的黑巫师与神秘人的差距不过是没有他强大罢了,他们一样可怕并且用心险恶。常年醉心与黑魔法使得他们将会像鬣狗一样撕碎所有来到这里的无能之人的一切。 不论对方是否只是误入。 我看见波特紧张地抓了一把飞路粉,缓慢而又清晰地念道,“对角巷。” 看样子这次他不会迷路了。 我也跨进壁炉,借助飞路粉出现在破釜酒吧。 “下午好,汤姆。”我与店主打招呼,“看样子今天的生意不错。店里坐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女人,挤挤挨挨地围着圆形的吧台桌,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当然了,”老汤姆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今天丽痕书店,吉德罗·洛哈特签名售书,他的大部分粉丝都到这里了。” 原来这样啊。我将使用公共飞路网的费用付给他,顺便把波特的那一份也付了。打量着坐在一起的人们,我说道,“今年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让我们买了几乎全套洛哈特先生的书。真希望这里坐着的人群之中没有我的教授。” 老汤姆安慰我,“说不定你的教授就是洛哈特本人呢?” 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请问,这里韦斯莱先生来过吗?”波特有些腼腆地上前。 “韦斯莱,他们在那边。”老汤姆指向门口,那里,我看见一大家子红头发的人,看样子那就是韦斯莱一家。 “哈利!”罗恩·韦斯莱朝着这边挥手,接着,他主动跑过来,“你去哪了,我们差点以为你跑丢了。噢,还有派丽可,暑假过得怎么样?” “翻倒巷,是叫这个名字对吧,派丽可?”波特解释道,“我被呛了一下,还好直接去了派丽可爷爷的店面。” “翻倒巷!”另外两个韦斯莱家的孩子围上来,“酷!爸爸妈妈从来不让我们去那里。” “但是我们真应该找个时间去见识一下世面。” “没错兄弟。” 波特笑了一下,后来又转头看向我,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有些歉意。他急忙解释道,“翻倒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额,我的意思是,我在那里没有什么危险。” “对了,我还在那里看到了马尔福。”他像是终于找到可以转移的话题的东西。 “马尔福?他去翻倒巷做什么?”韦斯莱先生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额,”波特有些犹豫地看向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应该是去卖掉一些东西吧。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对了,赫敏呢?她和我们约定好了一起买书。” 我点点头,“我也和人约定好了,你们先去买吧,我去冰淇淋商店那里等人。” “走吧哈利!”韦斯莱先生突然高声说道,“我们得先去带金妮买一点旧书。” “爸爸!”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打断他的话,她看上去像是被刺伤了一样,有些不安又敌意地看着我。 是因为我见识到她此刻落魄的窘境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回想起第一次来对角巷的时候。邓布利多教授跟我说助学金并不足够支付我买齐全新的书本以及校服,除开魔杖之外,那些东西我们只能去二手市场。 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呢?或许是有些失望的吧。 不过好在我并不在乎衣服干净整洁就好,当我第一次拿到它的时候,它对我来说就是新衣服。不过或许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如此吧,女孩甚至要更加纤细敏感一些。 我当然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与韦斯莱家起冲突。那些有权势的巫师家族不怕韦斯莱,因为他们在魔法部同样拥有地位。但是博克家不同,已经没落的博客家族可不想迎来一次突击检查,我也不希望有人未经允许就踏入我的地盘。 因此,我不过是礼貌地朝对面一行人点头,转身离开破釜酒吧。 我能够听到身后波特与韦斯莱一家小声的交谈,波特终于反应过来我或许并不会受到大部分韦斯莱的欢迎,除了珀西·韦斯莱曾经表现出对我学业上的欣赏,以及罗恩·韦斯莱与我称得上熟悉之外,像我这样的一个出身黑巫师家族的孩子大部分情况下是不讨喜的。 看吧,即使换了一个身份,我仍然得不到所有人的喜欢。 莫尔索以及通贝里他们在冰淇淋店坐着,整个社团的人今天都到这里了。大家就像是破釜酒吧里的那些书迷一样挤在这个小小的冰淇淋店里,店长看见我们走之后像是得以喘息一样嘟囔了一句: “真像一群黑乌鸦。” 丽痕书店里的人或许本来没有那么多,直到我们来了,二十多个人涌进这家店铺,成功使得这里变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店长绝望地挥舞着手杖,站在人群中央的吉德罗·洛哈特穿着蓝色勿忘我色的袍子,正对着相机露出微笑。 伴随着快门声响起,大量紫色的烟雾充斥着狭小的空间,我们的成员低声咳嗽起来。 “劳驾,”我挤到店长面前,将霍格沃茨的书单交给他,“给我二十三份这些书单上的书,还有,这张单子。”我从口袋里掏出统计好的其他年纪的成员需要的书籍。 “好的,”店长掏出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液,“我喊店员给你们去取。不过,我建议你们可以出去等一会,这里实在是太挤了。” 我示意通贝里将剩下来的社员带走,只留莫尔索和我待在这里。接着,我感觉身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派丽可!” “下午好,赫敏。”格兰杰同样满头大汗,她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妇,看上去是她的父母。 店长这时候走过来将书交给我们,抱着书,我与莫尔索正准备走出去。突然,前方突然发出骚乱,波特与马尔福好像正在争论着些什么。 机关算尽 “抱歉,我先过去一下。”格兰杰急忙跑过去,她身后的那对夫妇友善地朝我们点头。我皱着眉毛叫住莫尔索也一起走过去。 果然,波特与马尔福正在争执。当我们过去的时候,马尔福看着一直跟在波特身后的那个韦斯莱家的小女孩尖刻地说着些什么。 “著名的哈利·波特,,进个书店都能成为头版新闻。” “别胡说!”那个应该叫做金妮的女孩反驳道,“这不是哈利想要的。”她的眉毛倒竖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我想,她绝对会进格兰芬多,韦斯莱全家都是格兰芬多。 马尔福噎了一下,接着声音更大地嘲笑道,“天哪,波特,你找了个女朋友。” 金妮·韦斯莱的脸突然红了。我好像意识到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波特,却遗憾地发现对方并没有在乎这一点。 格兰杰抱着书和罗恩·韦斯莱一起挤过去,每个人都抱着一摞书。从花花绿绿的封皮就可以辨认出来,绝对是洛哈特的七本“巨著”。 罗恩·韦斯莱担忧地望着妹妹,在看见马尔福之后厌恶地说道,“马尔福,怎么哪里都能看见你。” “噢,韦斯莱。”马尔福学着他家里一脉相承的刻薄语气,“能在这里看见你才是最神奇的事情。你们一家都在书店里,天哪,你们下个月还能吃得起饭吗?噢!我忘记了,下个月你们都在霍格沃茨,饿肚子的只有你的爸爸妈妈而已。” 这句话或许真的相当过分且恶毒。我想,这大概就是马尔福天赋的一种吧,他总能找到别人最敏感和不愿意面对的一点,再狠狠往上面踩一脚。我心想,如果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忘记了,我亲妈早就死了。 一种突如其来的悲伤感涌上心头,我感到鼻子有点难受,脑袋也嗡嗡的。这种不舒服的情绪让我不得不往人群外稍微退了些。 这里有点过于闷热了。 而在风暴中心的罗恩·韦斯莱像是气急了,将书往他妹妹的坩埚里一扔,就挥舞着拳头向马尔福砸过去。赫敏尖叫一声,和波特一起拽住他的衣角。 这时,我身后传来韦斯莱先生的声音,“罗恩?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人太多了,天啊,我们快点出去。” “亚瑟·韦斯莱。”马尔福先生也从书架后边绕出来,他将自己的儿子拉到一旁,面色有些嘲讽地看着韦斯莱先生,“老兄最近繁忙得很呀,那么多抽查……他们一定给你很多加班费了吧。” 他将手伸进坩埚里掏出一本旧课本,将书页翻得哗哗响,金妮·韦斯莱的眼睛都瞪大了。“唔,看样子并没有。既然连一分钱都拿不到,做巫师的败类有什么用处呢?” 韦斯莱先生露出与自己孩子们如出一辙的愤怒表情。我惊奇地发现,人与人之间,表现愤怒的姿态竟是如此相似。老博克也曾在餐桌上这样生过气,不过,他看起来要可怕得多。 相比之下,韦斯莱先生已经足够平和了,他只是脸红的和他头发一样,“我想,我们对‘巫师的败类理解不尽相同’。” “当然了,哎呀。韦斯莱,你看看你交的朋友,”他转动着眼珠,落在提心吊胆的格兰杰夫妇身上,格兰杰先生立马挡在他夫人面前,“我本来以为你们一家已经足够堕落了。” 韦斯莱先生深吸一口气,捏起拳头就往马尔福先生脸上砸过去。马尔福被撞得不断后退,将身后的书架也撞倒了,几十本大部头不断往下掉。我听见韦斯莱双子大声叫好,“爸爸,朝脸打!” 伴随着韦斯莱夫人的尖叫,店员无助地挤在人群里喊着,“先生们,行行好。” 打斗波及到我身边的书架,手上的书被砸的脱了手。 我立刻将魔杖抽出来准备漂浮起那些散在地面上的书。 不过,莫尔索好像会错我的意思,立马也掏出手上的魔杖向外面等着的通贝里做出一个我们早就约定好的手势。外界等待的孩子们立马开始往里面挤,并且一个个都紧张地掏出魔杖对着正在打架的两个成年人。 他们直接推开不断企图往斗殴中心的两人方向挤的店员,迅速地将整个中心战场围了个圈。我能够看见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闪烁着兴奋与恐惧的光芒。 事已至此,阻止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爸爸!爸爸!”小马尔福的求生欲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他看着我们声音都紧张地变了调,“不要打了,博克她……” 或许这个场景确实是有些吓人了。一群穿着黑色袍子,衣服上佩戴蛇形纹章的孩子们掏出魔杖围成一圈,每个人都像是即将加入真正一样面带红晕,又像是一群已经被训练已久的猎狗,凶残地窥视者被它们赶到一处的猎物。 老马尔福抬起被书砸青的眼睛吓了一跳。手掌哆嗦着想去魔杖,韦斯莱先生也快速从地面上弹起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围住他的人。 “这是做什么?”他避开那些对着他的杖尖,有些迷茫的问道。 “哎呀,真是抱歉,先生。”我上前一步,用魔杖将散落在四周的书本拨到一边,“我想,或许是我们反应过度了——莫尔索!” 我继续用魔杖指着两人,表情变得不耐烦,“将我们的书收拾收拾,都撞得一地都是。你们也把魔杖都收起来吧,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误会。不久之前,马尔福先生才和我们谈完一笔大生意。对吧,马尔福先生?” 被点到名的老马尔福的表情变得相当差,他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我,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可惜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以殴打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成年人,但是不能对一个同他儿子一般大小的我动手。 这就是年龄的优势呀。 年纪小在某些情况下虽然是我变得人微言轻,但是同样也会使我占据优势。只要马尔福还想在巫师界保存那么两份名声,断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小巫师动手。 巫师可以蔑视折磨麻瓜,但是不能蔑视折磨一个混血小巫师。 这就是当今的魔法界。 老马尔福当然明白这一点,面对这张明牌,他的脸抖了抖,又看了眼仍聚在他身边身着黑袍的小巫师,有些愤怒地将魔杖塞回去。 “我想,博金·博克一定不知道他有一个这么优秀的晚辈。”他低声说道。 “或许吧,”我同样将魔杖收回去,继续撑着夸张的笑容,“又或许,爷爷早就知道了呢?马尔福先生,生活处处都是奇迹,没道理运气永远站在某一方。” 小马尔福紧张地缩在他父亲身后,用一种像是从未认识过我一样的眼神看向我这边。至于老马尔福,他显然又将矛头转向韦斯莱,“喏,小丫头,”他将手上洛哈特的新书抛给金妮·韦斯莱,与他儿子一样恶毒地说道,“拿好你的书,这恐怕是你父亲能给你最好的东西了。” 说完,他拽着自己的儿子就冲出店门。 整理书堆的莫尔索对着单子,朝着仍是云里雾里的韦斯莱先生说道,“先生,那个,刚刚扔过去的是我们的书。” 韦斯莱夫人警惕地拽过自己丈夫,将书递给我们,“我代替亚瑟向你们道歉。” “没关系的,夫人。”我接过书,果然,厚度不太对劲。 果然,老马尔福怎么会简单地就在书店里与韦斯莱起冲突,看样子有一些招式还藏在后面呢。我捏着书本,慢条斯理地将从老博克店铺里带出来的龙皮手套套在手上,拿着书将它放进自己的包里。 能够被用来对付韦斯莱的,恐怕不会是什么无害的东西。老马尔福看样子早就过了朝自己厌恶的人丢粪蛋的年纪,能够使他做出当众斗殴这种失礼的事情也要塞进韦斯莱家的,恐怕危险程度非同小可。 唔,我记得之前他来我们店面寄存黑魔法物品时,老博克曾经提到过魔法部最近查的严,而韦斯莱先生应该就是被魔法部派去抽查的人之一。如果在韦斯莱家里找到黑魔法物品的话—— 我看向正给自己丈夫施加治愈咒的韦斯莱夫人,他们一家人感情好像真的很不错。 老马尔福将那件东西塞进韦斯莱家小女儿的课本里,小孩子可不一定真的懂什么是黑魔法以及危险,再加上他今天反复以“贫穷”来刺激这个可怜女孩的自尊心。这个孩子很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与自己父母交心了。 那么,韦斯莱家的小女儿不小心接触到家里黑魔法物品并且受到诅咒这件事就可以发生,作为检查黑魔法物品的韦斯莱先生自己就窝藏赃物,这样的事情一定会使他职位不保。 多么精妙地,不受怀疑地除掉政敌的方法呀。 老马尔福确实有独到之处。 回到家里,我小心翼翼地带着手套,将一个黑色本子从那本《与西藏雪人在一起的一年》中抽出来,至于那本洛哈特的书,它已经被消失咒抹去了。 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番外(一)加更 番外·多重视角·第三人称 ——派丽可·伯德的十一岁(孤儿院院长莱丽莎) 派丽可·博克从小就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尽管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博克,孤儿院里所有孩子都喊她【伯德】。 “莱丽莎的小小鸟” 艾里奇总是喜欢大声喊一些奇怪的绰号,伯德曾经也是受害人之一。不过她确实称得上奇怪,也可以称得上备受宠爱。 孤儿院的院长莱丽莎女士很喜欢她,有些时候,这种喜欢可以夸张成【爱】。 她爱伯德。 毫无根据、毫无道理地爱她。 这样的爱使得伯德在相当漫长的童年受到良好的照顾——人总是偏心的,就像备受宠爱的伯德总是能拿到最新的衣服,最喜欢的糖果,还有受到教育的机会。 但是,她明明是孤儿院里最奇怪的小孩呀。 总是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毫无理由地发呆,就像机器一样不带感情色彩地盯着任何人。有些时候,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以及相当一部分护工都开始怀疑,伯德真的是活着的吗? 这样的疑惑直到伯德十一岁生日那天,一个穿着紫色天鹅绒西装的怪老头来到孤儿院。那一天,像个机器一样呆滞的伯德突然鲜活起来,世界开始转动了。莱丽莎女士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派丽可与那位自称邓布利多的老人走出庭院。 那一天她在想什么呢? 直到火红色的太阳坠入大地,头顶着鲜血一样的残阳的派丽可·伯德回来了,莱丽莎才猛地想起来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久远的她几乎要忘记的故事——一个叫做迪明迦的女人活着又死了的事。 “我需要一笔钱,”她将一封信寄往更远的地方,“这是你欠她们的。” 又过了很久,回信才被邮差带回来。久到那时候的派丽可已经离开这家孤儿院了,莱丽莎已经忘记她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信中只有二十英镑,还有一段相当长的羞辱人的话。 莱丽莎茫然地将二十英镑插下来,给孩子们买了圣诞节的糖果。这一天,一只猫头鹰停在她的窗户边上,它的腿边系着一个相当大的包裹——是派丽可·博克送过来的糖果。 “非常感谢你,派丽可。”莱丽莎将一些姜饼人压碎喂给猫头鹰,以此来争取写信的时间,但是她好像突然忘记自己应该写些什么了。最后,只是匆匆写下一句,“祝你有个美好的圣诞。” 看着猫头鹰逐渐飞远,莱丽莎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眼泪克制不住地往下巴流。好像有什么被粗暴抽离了一样,她虚弱地蜷缩在窗台下,悲哀地空茫地回忆着什么。 “莱丽莎妈妈,”蕾拉抱着自己的那份糖果跑进来,“伯德小姐今天不会回来了吗?” 博克小姐不会回来了。 ——拯救巫师派丽可(赫敏·格兰杰) 遇到派丽可的时候,格兰杰觉得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过巫师界对于她来说大多都是奇怪的,这样对比起来,伯德也就变得寻常了。 不过还是很奇怪呀。 赫敏迟疑地握住伯德的手,只是觉得这双手真的很冰。 后来在车厢里的事情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全部的记忆都被后来的分院仪式抹去了。赫敏清楚地记得分院仪式之前,有一个金发的小男孩一直盯着派丽可看。 那就是德拉科·马尔福,在火车上大声宣扬血统论歧视麻瓜的混蛋。 不过赫敏此刻全部的心神都被分院帽吸引住了——一定要去格兰芬多呀。她心里祈祷着,如果派丽可能去格兰芬多就好了。 “晚上好,分院帽先生。”伯德微笑着朝分院帽打招呼,她可真大胆。 分院帽沉默了很久,底下的人几乎都开始骚乱起来,赫敏害怕地闭上眼睛,嘴巴不停地念叨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替分院帽做出决定。 “格兰芬多格兰芬多格兰芬多格兰芬多。” “——斯莱特林!” 心里咯噔一下,赫敏眼泪出来了。 再后来呢? 好像也就是那样了,生活也就是那样,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关系越来越坏,派丽可与赫敏距离也越来越远。有时候,赫敏想追上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派丽可,却又悲伤地发现她总是走不到对方身边。那些绿色校徽的人总能将伯德身边的位置占得滴水不漏,伯德也好像从未看见过她。 格兰杰与伯德再也不是朋友了。 那段时间的她与伯德关系逐渐生疏,不过伯德仍是唯一几个愿意听赫敏说话的人。有时候格兰杰自己也在想,她做人一定很失败,不然为什么一个朋友也没有呢? 后来好像又不是这样了。 赫敏有了自己的朋友,她又和派丽可成为朋友。 魔法石是一个契机,她找遍整个图书馆,甚至连禁书区都翻了一边仍然没有找到尼可勒梅的任何线索,但是派丽可找到了,她近乎找来所有关于魔法石以及它的制作人的咨询,就连微微沾边的黑魔法都找到了。 她是在乎我的,赫敏心想,即使是哈利和罗恩都没有办法做得这么周到。 派丽可是赫敏最好的朋友。 赫敏永远也没有想到将会失去她的那一天。当他们意识到奇洛可能就是偷走魔法石的真凶时,奇迹一般地,她想起派丽可曾经对她说,“奇洛教授给了我签名,所以我才能去禁书区。” 恐惧使得她的瞳孔不断紧缩,一切最坏的可能性都在那个装有被砸碎的墨水瓶的书包里得到应验——派丽可被奇洛抓走了。 最绝望的是,她无法亲自去拯救自己的朋友——最后一关里,那瓶能够通过火焰的魔药只够一个人饮用。 哈利,一定要救出派丽可。 赫敏哭着对波特喊道。 派丽可最终安然无事,期末考试排在第二。赫敏心虚地看着派丽可落后其他分数一大截的魔法史,不好意思地抱着期末之前借走的笔记本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 那些曾经对她显露出敌意的斯莱特林仍厌恶地望着她,不过他们见到派丽可之后就像看见猫的老鼠一样跑走了。他们不会再占据派丽可身边的位置了。 真好,赫敏就像看见女儿与狐朋狗友断绝关系的妈妈一样欣慰。 ——关于博克是个疯子这件事(德拉科·马尔福) 这件事说来玄妙并且无法理解,长相精致的博克居然是个暴力狂。每当马尔福潜意识提醒自己这件事的时候,总是会面临一些相当尴尬甚至险恶的情况。 “这是病。”他的室友扎比尼断言道,“你应该去圣芒戈,看看自己是不是误服了迷情剂。” 十一岁的马尔福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纠结,比如说他好像喜欢上曾经把自己倒吊在壁炉上的派丽可·博克。哦,那时候她应该叫派丽可·伯德。 那天他被人从壁炉上放下来之后,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他看见派丽可心跳会加速,当派丽可带着那些混血迎面走来的时候,马尔福觉得好像有一只手上下拉扯自己的心脏。即使她说话声音大了些,或者在餐桌上多看自己一眼,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就会出现。 这件事情真的非常无法理解,扎比尼听完之后五官都皱在一起,“这种症状出现多久了?如果你没有误服迷情剂,我建议你去精神科转一转。” 马尔福愤怒地发誓要和自己的室友绝交——尽管下一秒他就吃掉自己的誓言。 “我只是,算了,你觉得这不算是喜欢什么才是喜欢?” 扎比尼翻了个白眼,拒绝继续与这个一腔情愿认为自己喜欢一个疯子,并且还要说服别人相信他真的喜欢那个疯子的室友交流。 没错,疯子。近乎一大半纯血家庭都这样看待派丽可·伯德·,即使她后来改姓博克。 这一边的马尔福仍陶醉于自己幻想出来的爱情,甚至开始担忧怎么将伯德介绍给自己父母。另外一边的扎比尼已经开始回想起他假期听见诸多家庭讨论的,那个被博克认回去的女孩的传闻。 当那些家长听完自己孩子对博克这半个学期行事的形容之后,都警惕地皱起眉头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她,也不要惹怒她。” 扎比尼近乎恐惧地回想起那天马尔福被吊在壁炉上时,博克的表情——那是亢奋的、疯狂的、不可一世的。就好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演出,所有人都是她表演时用到的道具。 至于她的表演效果——看那些追随在她身边的混血就明白了。 好在后来博克似乎放弃了她的追随者。 不过不同于那些盲目乐观地认为博克将泯然众人的同学们,扎比尼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算了,他忧郁地叹了口气,先看看怎么把马尔福从火坑里拉出来再说吧。他可不想某一天自己的室友从一个完好的道具变成一堆破铜烂铁——如果他下定决心要去撞派丽可·博克这面南墙的话。 请看一看 文章一到八章**,正在申诉之中。我不明白,我大受震撼。今天先解决一下申述,希望能空出时间更明天的章节。 如果此文被封停了,请移步老福特,作者名与晋江名相同,都是蝉与狗。作者将会在老福特上继续完成派丽可的创作。 这是一篇主角成长文,主角的心态也是在不断改变。举报根据主角区区前几章的言行既定性主角所处的状态,并对其进行不正当的解读。作者认为这是一种粗暴且不正当的举报。 本文主要阐述的是主角派丽可的成长历程,受举报的几章恰恰是主角逐渐接触魔法世界的那一段时间。一开始主角身处穿越状态,对世界的感官是不真实的。此时她所身处的状态以及思想完全是将这一切当成一种游戏,心中想法相对来说较为激进。在进入学校之后,她开始更多地参与进学习生活,交到朋友,有尊敬的师长,开始思考自己所身处的世界,并且将在后文中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所应身处的位置。 另外,本文主角并未违反法律、蔑视法律,恰恰相反,她选择帮助弱小,性格上更是倾向于原著主角,站在正义的一方。作为成长流主角,派丽可的人生当然会“树立”敌人;她对于敌人的也是温和的警告,不存在冲突**件。如果举报人无法理解作者将一部分性格缺陷并持有种族歧视论的原著人物作为敌对配角设立的话,那本文确实不对其口味。 派丽可是人,对社会与人生有着自己的思考,本文派丽可的哲学思考理念同样引用自西方古代哲学中罗马哲学家玛可斯·奥勒留、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荣格以及勒庞,这些哲学理念久经考证并成为诸多社会法则构成的基石。派丽可性格有其偏激之处,但绝对并非世界观不正。或许举报者只是尚未接触此类哲学理念而有失偏颇。 更重要的是,更至此时派丽可才十一岁,作者尚未安排其感情线,不存在色情内容! 创造奇迹 她为自己大解脱——她并不要求他人大解脱,甚或把向他人传达和强求这种大解脱视作自己的义务。 这句话似乎很难理解对吗?那么梦境中的墨丘利乌斯将再次为您带来一个故事,不过,这个故事不是说给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听的。 小宝宝,它属于你。 当黑色的乌鸦们飞到树枝上,睁着暗红色的圆眼睛盯着从树枝下路过的每一人。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正在这块暗沉的天空下酝酿。鲜红的太阳隐没了,天空逐渐变成墨绿色,蜻蜓越飞越低,人们觉得空气中的水珠重得几乎快要落下来。 一个穿着铁鞋的女人轻轻敲击一扇门,她说:“龙布尼卡,请开开门。” 门内什么声音也没有,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起来,“龙布尼卡,请你开开门。” 门内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女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她不断地喊啊喊啊喊,最后喉咙变得越来越大,整个人也变得愈发修长起来,就像一团被拉长的面团,又像是一只白色的蛇。 最后,变得修长纤细的女人用腰与脖子缠住那座豪华的庄园,她将脑袋从烟囱里探进去,一直向下向下——直到仆人的斧头将它劈成两半。 外面的雨终于落下来,将先前树林里的小坑灌得又圆又满。长得像芦苇一样不知名的野草堆积在湖边像是一张绿色的毯子,乌鸦们叼走了草叶上色彩鲜艳的花朵,一个抱着羊羔的男人走进水池中央。 “告诉我吧,迪明迦,”男人怀抱里的小羊睁着细长横向的黑色瞳孔,三只铃铛随着它摇摆的动作玲玲作响,“你还想要什么?” 名叫迪明迦的怪物晃着不断流血的脑袋跑出庄园,她的头很痛,鲜血不断往下|流,将视野变成鲜红色一片。白色的皮肤因为那些丛生的灌木与杂草而被不断剐蹭,最后她也变成红色中的某一块。 嘶! 墨丘利乌斯将身体蜷缩在一起,竖向的蛇瞳埋进身体里,从那两张属于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最后,它轻轻攀上那盏由黄铜丝缠绕起来的屏风,安静地看着背对着它的女孩。 —— 我正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件黑魔法物品。很显然,一个消失咒明显不符合我的风格,作为一个投机者,我往往更喜欢挖掘它背后的价值。说不定将来老马尔福还会在店面的货物柜上看见这件曾经被他塞出去栽赃陷害的旧物。 他会将这件无形中的罪证高价买回去吗? 当我向日记本施加几个鉴定的咒语之后,一个奇妙的想法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还记得那本《十六世纪的黑暗魔法》吗?我曾经吐槽过某位不爱护书本的家伙将记载“魂器”的那一页纸折的乱七八糟。而就在刚刚,某个咒语打到日记本上所起到的反应与书目上记载的辨别魂器一模一样。 这是一件魂器。 啊这,这可就不值钱了啊。 不知道是那个小机灵鬼把自己放在这么一个又破又旧的本子上。要知道,当我看见魂器这个词语的时候,可是幻想过把自己的灵魂放在邓布利多校长的那只凤凰身上,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 啧,小伙子,路走窄了啊。 我套着手套拿起羽毛笔,想试试看当我在这张本子上写字的时候,某片灵魂身上会不会同样出现文字,如果有,我就把魔法史论文全抄上去再给老马尔福寄回去。 堂堂马尔福,竟然只能拿出这么个破烂货陷害别人,丢人! 手因为套着厚厚的手套而变得迟钝,墨水一下子全蹭到本子上晕开好大一团。我盯着那团墨迹,看着它慢慢消失,随后又变成一句话吐出来: 【您好】 看上去还能交流,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古董。 【请问,邓布利多打败盖勒特·格林德沃是在哪一年?】我流畅地在本子上写道。这样就能够将这个本子的历史粗略地做出划分,我也能对这个藏在本子里的老家伙所处时代有所判断。 不过,制作魂器是一项极为复杂高深,往往伴随着杀戮的大工程,近代英国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神秘人? 【1945】 看样子还是个年轻人。 【真神奇,你居然能够知道魔法史的题目,你是活的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伯德。】 他回避了是否存活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介绍自己,“你好,伯德小姐。我是汤姆·里德尔。”此刻,他表现得有些拘谨,“我猜,我应该称呼您为‘小姐’?” 汤姆·里德尔?巫师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吗? 我将他的名字转手记录在我真正的日记本上,并且像对待魔法石一样把他圈起来。 看样子这位里德尔先生对于自己目前身为魂器的处境相当清楚,并且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件器物、一个被分离出去的灵魂。这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好消息,得到魔法石的机会已经从我手中溜走了,面对死亡,我所能够采取的积极态度就是研究魂器。 正好这里有一个现成的样本,而且看上去可以沟通。 “当然,不过你直接喊我伯德就好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正式地称呼我。汤姆,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唉,我最近脑子一团乱,我的生活好像遇到大麻烦了,而且可能下个学期还要面临极其可怕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对不起,我总是在说一些无用的牢骚,爷爷也经常因为这件事教训我,我总是改不掉这样的坏毛病。” “没关系,伯德,如果你愿意我这样称呼你。你遇到什么可怕的麻烦了吗?或许我能够为你分担一二。唉,我不过是存活在笔记本里的一段记忆罢了,或许能够帮到你吧。不知道外界是否已经发生变化,我脑海里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已经过时了。” 他也在打探我呢,看样子他并不能通过日记本感知外界的事物,并且似乎对自己的智慧相当自满?不过能够制作出魂器,想来也是一个聪明人,我对于聪明人总是有更多的宽容。 不知道当他得知自己只是一个陷害旁人的赃物时会怎么想。 “现在已经是1992年了,汤姆,我想距离你的时间一定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我听邓布利多校长说,这些年以来课本倒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我想起还剩下四英尺的魔法史以及一字未动的天文学论文,嘴角悲伤地止不住上翘,“这个假期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的魔法史以及天文学作业还没有写完。” 暗示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面对一个有求于我的灵魂,不断索取就是对付他最好的办法——最好把他累得完全没有心情向我提要求,只祈祷每天我不对他提要求就够了。 “当然,能够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想魔法史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更新课本,天上的星星也不会在短短数十年之间脱离轨道。伯德,我忘记问了,你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吗?” “没错,我今年马上就要上二年级了。你能帮我实在是太好了,汤姆,我还有四英尺的魔法史论文,以及十英尺的天文学论文。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整整十四英尺,换算出来有四米多,我自己能写完才有鬼。当然是抓个鬼来帮我写啦。 面对我不断的催促,即使是掌握语言的艺术不断试探我的魂器也只能甘拜下风。他只能吸饱墨水,在日记本上写一句让我抄一句。最后我见他写得相当流畅,顺便把其他的作业也交给他解决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们一人一本一支笔,创造了一个奇迹。 当我把魔法史和魔药课论文寄给波特的时候,他的回信上的字体恨不得写飞起来,“太谢谢你了派丽可,你是在是我和罗恩的大恩人!对了,天文学你写完了吗?” 不用你说,我已经单方面宣布汤姆·里德尔是我最好的兄弟了。 当我把波特的感谢转告给汤姆的时候,那段字迹在日记本上停留许久才缓慢被吸收。最后,汤姆只是慢吞吞地在日记本上写道, “伯德,你高兴就好。” 这话说得多见外,明明大家都很高兴。 “汤姆,你不高兴吗?”我假惺惺地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在日记本上写道,“实在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只要他还想在我博克家混下去,他就必须得像老博克手底下那些推销员一样对我表现出客气。不然的话我就当场把他绑了寄回马尔福家。 “我没有不高兴。”我几乎可以看出来这行字背后的咬牙切齿。 但是这又能怎样呢?人与人之间的喜乐并不相同。 晚餐桌上,我状似不经意地对老博克提起汤姆·里德尔这个名字。 “汤姆·里德尔?” 老博克显得有些刻薄地点评道,“我记得他,一个曾经来我们店里打工的小伙子,大概在1945年吧,他刚毕业就来这了,后来好像勾搭上一个有钱女人,就离职了。派丽可,你得小心这样的男孩子,一副好相貌往往藏在底下的就是肮脏无比的心,那些麻瓜出身的大多都是这样。” 他拿起餐巾用力擦拭自己的嘴唇,仿佛说出这个名字就使他觉得嘴巴受到玷污。 等等,汤姆·里德尔,1945年19岁——他出生在1921年? 这个年纪—— 不会真的是神秘人吧。 算术占卜 毕达哥拉斯哲学认为,世界是构筑在哲学之上的,也因此衍生出算术占卜。因为古代的拉丁字母是根据数值设定的,因此,只要将字母从一到九对应起来,就可以根据数学推算完成占卜。 晚餐后,我拿起笔记本就在上面开始推演起来: TOM·RIDDER:264 994459 LORD VOLDEMORT:3694 463454692 其中,汤姆·里德尔所有数字相加之和为52,5与2继续相加最终数字为7;伏地魔名字里所有数字相加之和为70,7与0相加最终数字同样为7。 这种惊人的相似使得我笔尖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究竟是何等的缘分啊,前不久因为神秘人,我与魔法石失之交臂,没过多久,他就带着魂器永生的秘密又回到我身边。 如果汤姆·里德尔即为神秘人本名的话,那么我们不妨根据算术占卜继续往下推演。算术占卜将人分为三个数字:个性数字,心灵数字、社会数字。个性数字即为已经算出来的七,心灵数字提取所有元音字母后为三,社会数字则是辅音,为四。 七往往被认为是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数字,它甚至可以象征着魔力。多种书籍表示,这样的人性格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的同时,对许多神秘的事情展现出莫大的好奇。 三则更像是时间的某种体现,现在、过去、未来三种时态,“意识、身体与精神”三种物质。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这样的人富有才华,但同样的,他们或许比较容易受到冒犯并且注重表面。 社会数字为四比较热爱逻辑,非常实际并且注重实效,固执且爱猜疑。 从这样的分析不难看出神秘人性格中最常出现的词语是多疑,其次则是才华,最后为固执。我将对于他的性格分析记在本子上。又回到房间摊开日记本,在纸上写道, “汤姆,你听说过算术占卜吗?” “当然。”他很快恢复到,“不过伯德,我记得这是三年级的时候选修的内容。” “没错,但是我家里正好有这些书,所以我先往前学了些。汤姆,你用你的名字算过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反倒是敏感地问道,“你是纯血?” “不是,我的妈妈是个麻瓜。汤姆,难道你是那些老顽固吗?我爷爷都说了,现在巫师血统越来越不值钱了。”尽管这只是他见鬼说鬼话的交易习惯。 里德尔好久都没有回应我,最后只是缓慢地在本子上写道,“你说得没错,伯德,有时候巫师血统确实代表不了什么,但是某些时候,它却十分重要。” “确实,我在斯莱特林,那里的大部分人都看重出身。” “你竟然是个斯莱特林!”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从中读出些许痛心疾首的意味。啧,不就是拉着你补了几本暑假作业吗,为什么一副斯莱特林快要完蛋的样子。 我不信你当年没补过作业。 好在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反而像是顾虑什么一样又快速沉默下去。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于是将本子放回抽屉。我们的交流就这样在假期的尾巴里结束了。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透露。 我们就像是棋盘上势均力敌的黑白王一样,不断跑出诱饵诱惑对方,又警惕着自己不会上对方的当。 终于,在进入霍格沃茨的前一晚,这位一直以来拒绝与我交流的魂器神秘人决定向我展开心扉。 “看样子我们应当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他在日记本上写道。 “难道我们之间的交流还不算真诚吗?”我大惊。 “当然不,狡猾的女孩。”出乎我意料的是,日记本居然闹鬼了,一个半透明的幽灵像是莱丽莎从来说过的阿拉丁神灯一样从翻开的纸面上跑出来。 他眯着眼睛,表情有些严肃。随后,缓慢地走到卧室的沙发椅上闲适地坐下。我有些不满地耷拉下脸,那明明是属于我的位置,也是我最长做出的动作。 当然,气势不能先矮了他一头。我拉过梳妆台边上的椅子,坐得比他更高。 我明白,这是一种挑衅。他完全可以只在本子内与我交流,但是他却跑出来了,而且做出我平常经常做的动作,坐在我最在乎的椅子上。 他在警告我。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能够自由活动的? “当你开始往纸面上写字的时候,”里德尔像是早就得知我心中的所想的那样回答我,“派丽可,你真令我感到惊讶。常人若是被我吸取这么多魔力早就已经卧床不起了,但是你还能生龙活虎地准备明天去上学。”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我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那你有什么想说的,赶快说。” “女孩,”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耳边的碎发,装腔作势地同我说道,“有时候,越是凶狠就越虚弱。蛮横与烦躁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恰恰相反的是,冷静自持才能使人走向成功。” 他想要教我做事吗? “只有无能之人才会事事小心。”我盯着他的眼睛,仇敌见面——神秘人姑且称得上是我的仇敌——如果算上上学期期末发生的事情的话。不过,神秘人与里德尔终究是有区别的不是吗,神秘人活在现在,变成一团黑色的烟雾逃离霍格沃茨;而里德尔活在过去,成为寄宿在魂器中的一片灵魂。 过去与现在,不对等的信息使得他变得急躁了,为了不在我面前表现出弱势,故作镇静地谴责我的急躁,妄图将一种虚假的焦虑强加在我的头脑中。如果我真的相信他的话,才是落了下乘。 明明着急的人应该是他,不然,我实在想不出这么早与我撕开假面的好处。 于是,我将“无能”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满意地欣赏着对方瞪大的眼睛与下撇的嘴角。 这样才对,我才是占据主位的那个人。 “真是遗憾啊,汤姆,只欲求而不付诸行动者于世有害。你一直想向我打听伏地魔对吗?”盯着他的眼睛,我感受到之中报复的快感,“或者说,我应该学着其他巫师,称呼你为神秘人。” 不同于那些将神秘人只看做一个符号,一个无法理解的**的追随者亦或者敌人。在我看来,神秘人的现在与过去是分离的,他还未曾经历过杀戮,死亡所带来的威压与权重在这个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灵魂碎片身上变得不值一提。 汤姆·里德尔是神秘人的一部分,但是他不是神秘人。 被我叫破身份之后,里德尔看上去惊讶极了,然后又转而冷静下来,“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我想,这个名字我应该不曾告诉任何人,未来的我也不会将汤姆·里德尔这个名字到处宣扬。” “唔,”似乎又回到我的场合了,我歪着头看着他的脸,时间长久到对方的脸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露出迟疑的神色。这时候,我才将算术占卜中的发现告诉他。 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表现得新奇极了。我想,某一点上,我们应该有着惊人的相似——比如说,都欣赏聪明人。 “这一点我确实全然未曾想到,派丽可,你的聪慧果然有用武之地。”拿捏着腔调,里德尔继续装模作样地拖着长长的声音说道,“可惜,人存于世所依仗的不仅是聪慧。你在斯莱特林学习,更应该认识到这一点才是。” “确实如此。不过我过得不算差,我是个混血嘛。混血,不好也不坏。”听完我的话,他像是又一次被噎住。 我猜,十六岁的神秘人现在一定十分憋屈。 “不好也不坏的生活?”他嗤笑道,“比如说,成绩被一个麻种压一头?” “派丽可,巫师血统是神圣的,你应该为你血液中流淌着的古老家族的魔法而感到自豪。同样的,你也应该为它负起责任。你生活在巫师界的这些年里,你所享用的资源远比那些麻瓜出身的麻种们多,起点也比他们更好,你应该做得更好才是。” “未来的我曾经统治着整个巫师界,你的爷爷也是我的拥蹵之一。你知晓我的身份,也并不惧怕我。博克,你在心底同样认同着我的想法。派丽可,那些麻种越来越多地占据着巫师界的空间,纯血与混血的处境越发艰难了。你还记得那个踩在你头上的麻种吗?我记得她叫做赫敏·格兰杰?” “你的爷爷一定教训过你对吧,身为纯血家族出身的巫师,却比不过麻瓜的后代。”他的嘴角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嘲讽笑意,试图挑起我的怒火。 或许这就是一个洞悉人性的野心家将心比心的结果吧。我试想,倘若一切真如他口中所说,我被他放置到纯血巫师后代之中,身上一半的麻瓜血统被模糊,这样一来所处立场就会被无形之中置换,本身就会站在纯血的角度思考问题。 再加上树立起一个敌人——那个成绩比我好的麻种巫师,我与里德尔心灵上的距离就将会无形中被拉进。正如他所言,我会在心底认同他的想法。 然而我并没有如他所愿。 他已经惹怒我了,当他开始挑拨我与格兰杰的关系的时候。 巧克力蛙 直到坐上霍格沃茨的火车,我与里德尔似乎又亲近起来——当然,这只是表面,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不为人知的坏点子。 “派丽可,这么些年过去了,霍格沃茨的火车有些什么变化吗?”日记本上的字迹又一次浮现,最近他看上去变得更加多愁善感了,或者说,他也在示弱,希望能够将同样的手段用到我身上。 “大概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我翻开本子,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漠然写道,“左右都是老旧的车厢,起雾的玻璃,红色破洞的皮垫。唯一可以称得上不同的应该是那些送别的人吧。” 穿着麻瓜服装的家长被拦在车站外边,能够走到站台里的大多都是巫师家庭。几个年级的孩子们涌到一起竟称得上人数客观。那些穿着麻瓜服装的孩子们惊奇地看着列车,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我完全不再熟悉的潮流——离开麻瓜界区区一年,一切都被抛在身后了。 我不由得从内心深处开始感慨起麻瓜们的发展速度,接着又回想起去年冬天老博克寄给我的那一堆衣服。尽管它们看起来太像是连莱丽莎女士都会嫌弃的上个世纪的东西,但是也确实是巫师界正在流行的款式。当时正把我当成新奇物件的博克确实在我身上投了一大笔钱——直到现在也在花钱。 我看着雾气渐渐漫过玻璃,将窗外的一张张脸变得模糊。红头发的韦斯莱们走上火车,车厢里双子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架子上的鼓点一样。他们家的级长,那个叫做珀西的男孩正红着脸在生气。 格兰杰提着大而笨重的箱子撞到通贝里身上,通贝里帮她把行李全部搬到一个离我较远的车厢。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通贝里今年应该七年级了。短短一年,他的变化可真大,他身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去年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孱弱的拉文克劳的影子了。 我看着他挺直的肩背,昂着头几乎比周围人都要高上那么一寸,蓄起的短短的胡须显得更加成熟了些。一些沉思会的成员看见他之后礼貌地问好,格兰杰走在他身边就像是跟在一个长辈身后的孩子。 “一个人的改变真的能够很大,”我在日记本上说着无聊的废话,“难以想象,一个不久之前被整个学院孤立的家伙能够得到相当一部分人的欢迎。”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吗?我猜,要么他本身变得相当强大,不过这并不太可能。弱者始终是弱者,一朝变强也不会得来尊敬,反倒是容易招致怨妒……我猜,他是跟随了一个好主人。”里德尔在本子上回道。 “主人?伏地魔阁下,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封建的流毒早就被克伦威尔打碎了。” 里德尔沉默许久,最终他回道:“谁是克伦威尔?” 啊这。 我忘记巫师不学麻瓜历史。不过我也没有心情继续向他解释一个活在三百多年前的人究竟做过些什么,于是敷衍地说道,“奥利弗·克伦威尔,一个处死过英国国王的麻瓜。” “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果然,抓住话柄的他反过来教训我,“英国国王也是麻瓜。” “确实如此,国王也是麻瓜。”我来了兴致,“那么翻倒巷的流浪汉和英国国王哪个更尊贵一些?” 他又不理睬我了。 国王也好,流浪汉也好,他们明明没有什么区别啊。翻倒巷的流浪汉会被切割咒切开喉咙,查理一世的喉咙也同样被斧头切开——就连霍格沃茨的那只幽灵,脑袋也同样会被砍下来。 人被**就会死,国王与流浪汉并无区别。 然而,这样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出的诡辩却被里德尔放弃了,因为我的问题与他的观念产生冲突了吗? 即使承认落了下风也不愿意说出有违自己理念的辩论的里德尔,究竟该夸赞他有原则,还是应该感慨他的固执呢? 就当我思考着怎样伤害他取乐的时候,车厢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派丽可,我可以进来吗?”是莫尔索。 男孩子好像都长高了不少,莫尔索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我摸索着才长出些肉的手背,垂下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莫尔索坐在我身边微微佝偻起背部,这下,他表现得比我矮了些。 我盯着他的脸,看着他与我如出一辙的黑色头发。在外界嘈杂的声音中,我突然意识到莫尔索瘦削的脸颊没有多少肉,就像是作家笔下那些刻薄狡诈的犯人。深棕色的眼睛像是永远睁不开一样微微眯起,叫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坏主意。 不过当他低着头的时候却像一直乖巧的大狗,留到耳朵的短发打理的干净柔软。 我伸出手将他别在衣领上的徽章摆正,使得双头的墨丘利乌斯的视野永远向着正前方。 出乎意料的是,这样并不能称得上亲密的动作却使他的脸突然红起来。我听见他短促地叹息一声,将脸沉沉地埋进手掌里。 “阿尔贝?” 我的疑问声被敲门声掩盖,通贝里带着好些同为沉思会的孩子走进包厢。我施展咒语使得这个包厢能够容纳所有沉思会的成员。因为今日并不算**,大家倒是没有**时那样肃穆的氛围。一些小家伙还是表现得有些兴奋,晶亮亮的眼睛偷偷透过书本看向我这边。 莫尔索倒是显得有些不合群起来,只见他生硬地看向每一个敢于往这边张望的人,像是准备施加诅咒一样咬牙切齿地拧着自己的魔杖。 我真替他的魔杖感到悲哀。 “西沃恩不在。”过了好一会,莫尔索才小声对我说道。 “没关系,”我拿出魔法茶壶,莫尔索抢在我动作之前给我倒了杯茶水,然后点清人数,将茶杯送到每个人面前。尽管接到茶杯的人表情同样生硬极了,一些甚至直接将牙齿重重磕在瓷质杯壁上,听起来就很痛。 “我记得西沃恩家住在麻瓜社区,来的路上可能有些拥堵,所以耽误了时间。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站台外面和父母告别呢。”我轻描淡写地喝着茶水,看着澄清的液体在白色的杯子中微微颤动,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通贝里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过了一会,姗姗来迟的西沃恩看见大家都到了,止不住地为自己迟到而向我道歉。 “这并不是你的错。”我拍拍他的肩膀,“像堵车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神明也没有办法提前做出预测。” “梅林!”西沃恩松了口气,“您没有生气实在是太好了。我一路上都在祈祷梅林保佑,后来在站台上我爸爸妈妈一定要拉着我说会话,所以来得太迟了。” 我对他的说辞宽容一笑。 他面色轻松地回到平日与自己玩得最好的伙伴中间,聊起些轻松的话题。莫尔索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会,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看向我。 读出他眼中的闻讯,我笑着点点头,又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摇摇头。 他又莫名地开心起来。 瞧吧,莫尔索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可惜聪明不对地方。我无法理解他复杂的头脑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某些情况下,他与正被我塞进书包里的伏地魔一样难以理解。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不需要做到尽善尽美,我是在过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取悦他人。只有取悦者才会费劲一切心思去理解某人。 汽笛声响起,所有人都像被施展魔法一样同时看向外面。火车开始缓慢移动,将外面那些人的影子一点点抛在后面,他们的衣服的色彩在快速运动中都混合在一起,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天边上橘黄色的太阳将阳光放到我的车厢里,那些光透过玻璃照在我的脸上,使得半边脸都因为温暖而逐渐绷紧。 再后来,装有零食的车子推过车厢外边,我交给莫尔索一些钱让他去买足够的零食。年纪稍小一些的孩子们发出欢呼声,再大一点的孩子则故作深沉地看着身边欢呼的那些人,极力克制着脸上兴奋的表情。 通贝里努力从嘈杂的声音里分辨着每个人都想要些什么,再艰难地复述给莫尔索。由莫尔索抱回来的一堆零食中,甘草糖与比比多味豆看起来是最受欢迎的,其次则是柠檬软糖和一些糖纸绚丽的水果硬糖。 他拿了一块巧克力蛙递给我。 拆开包装,里面的青蛙状的巧克力只是重重地蹬了一下腿,就停在我手心里一动不动。我没有着急将它放进嘴里,反而是头靠着玻璃回忆着什么。 “派丽可,”他坐过来,“你看,卡片上是尼可·勒梅。” 似是而非 我现在心如止水。 即使知道命运从来都不待见我,但当我见到坐在教师席上的洛哈特的时候,一切世俗的欲望都消失了。我就像突然顿悟某些佛理一般。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当我心平气和地观察着那位在教师席上露出笑容的年轻男子时,一种无力感还是击中我。我不明白这样一个花架子能够教导我们什么样的黑魔法防御术。或者说,现在的黑魔法防御课已经堕落到什么人都可以上了。 是的,花架子。 并非以貌取人,而是当我看见他第一眼时就已经明白,这又是一个被小名小利蒙住双眼的蠢人。堂而皇之地站在聚光灯下,将自己的野心以及愚蠢暴露在众人面前。我想,倘若我能够看透的话,邓布利多校长没有道理不明白这一点。 但是他仍旧能够受邀成为霍格沃茨的教授,这一点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我又将视线投向格兰芬多的长桌。 这又是一场安排好的历练吗?一切为了哈利·波特?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波特并没有出现在格兰芬多的长桌上,他们长坐的位置上只有一脸焦急的格兰杰,当然,还有更加着急的珀西·韦斯莱。我又将视线转向双子,他们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张长桌上少了什么人,或者意识到了但是没有放在心上。 波特和韦斯莱去了哪里? “我爸爸是法国人,我妈妈是英国人。”餐桌上新分进来的孩子开心地介绍自己,“我爸爸是法国来斯特兰奇家的旁支,我妈妈是英国的女巫。” 听起来又是一个纯血。 莫尔索有些不屑地撇着嘴,看上去对这个新生感官上并不友好。 我放下餐巾,“怎么了?” “赛弗林·林吉,”莫尔索的声音轻而刻薄,“我奶奶和我说过他们家。他父亲总是自称法国纯血家族的旁支,不过据说,几百年前他们那一支就已经因为代代都是哑炮而被除名了。按照道理来说,林吉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麻瓜家族。” “知道巫师存在的麻瓜家族?”我觉得有些意思,又打量起那个男孩。他的发色很浅,近乎雪白。同样浅色的瞳仁与苍白的皮肤拼在一起使他看上去苍白瘦弱,不过用餐礼仪良好,手上没有茧子,应该家境不错。 他像是感觉到我们这边隐晦的打量,同样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有些腼腆地笑了。 “林吉家一直都是麻瓜中的巫粹党。老林吉先生那一代娶了个女巫,邀请不少巫师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奶奶就被邀请过。现在他们把儿子送来英国念书,大概率是看见英国的莱斯特兰奇家要绝嗣了,想继承他家的家产。” 原来是这样啊。 “我怎么记得莱斯特兰奇家一直拥护神秘人?” 莫尔索抿着嘴,我心领神会地与他一起笑起来。 餐桌上盛装着土豆泥的盘子排成排摆放在餐桌上,直到晚餐开场,所有人都拿起餐叉与餐刀,笑着切开盘子里的煎蛋,波特与韦斯莱才在我没有发现的时候回到餐桌上。 他们看起来狼狈极了,格兰杰好像正气愤地说些什么。 餐桌上的马尔福也注意到那边的状况,低声与自己的跟班交谈了几句,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个来自法国的林吉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两个学院餐桌上的反应,小声向周围人打听什么。 一个胸前佩戴些素馨花的女孩温和地回答他的问题。 “林吉在打听您,”她在晚餐之后快速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还有一部分餐桌上的那些纯血家族,以及一部分成绩优秀的混血。” 这并不稀奇,一个急于融入某个圈子的人总是会旁侧敲击这个群体以及周围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和同年级的某个纯血家族的男孩成为朋友,然后慢慢借着这位朋友接触其他纯血家族。这些打算都与沉思会无关,或者说,他的理想完全与我们背道而驰。 我点点头,“你的素馨花很好看。” 她有些害羞地朝着我笑,“因为我觉得这还和我们的徽章很配。” 确实如此,我将那些由魔法变出来的素馨花又变成徽章,这些孩子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自然也会对素馨花产生某种意义上情感。 莫尔索走在我身边稍稍落后一步的位置上,手指微调徽章的角度,使得墨丘利乌斯与乌鸦的视线都直视前方。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一群精神抖擞的孩子出现在餐桌上享受着最完整的早餐。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我到麻瓜世界定做的本子,里面记录着每一次集会时说过的那些思想。因为都被施展过咒语,这些本子的容量远比肉眼所见的大,因此,一些人也选择将它们当成课堂笔记本。 或许这些成员不是霍格沃茨最聪明的学生,但是他们大多都足够刻苦,在各自的课堂上都能得到任课老师的好感。 我正在培养最优秀的一代人——这样的认知使我感到得意,同时也使得一些发现端倪的老师对此表现出沉默。比如说斯内普教授,他最近频频将警惕的眼神投向我,又选择将此事隐瞒下来。 “他们在组成一个团体。”我曾经听见麦格教授担忧地对斯内普教授说,“很罕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群人。西弗勒斯,这是一件好事吗?” 当时斯内普教授表现得有些不耐烦,看上去已经收到相当多的反馈了,“当然是件好事。博克小姐愿意牺牲自己的课余时间帮这些蠢货复习,这一点就比你学院的格兰杰优秀。我劝你还是更多关心关心你们学院救世主的成绩,我十分怀疑下一次的魔药课他能不能独立完成自己的作业——当然,还有隆巴顿先生——尽管我已经放弃他了。” 一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讨厌波特一行人。 麦格教授的注意点果然被巧妙地引向自己学院,她开始抱怨斯内普教授对格兰芬多过于苛刻。 后来,我带着一些成绩不错的格兰芬多在她面前路过几次,她看我的眼神也逐渐柔和起来。或许在她心底,我已经变成一个没有学院歧视的好学生。 在霍格沃茨,没有教授会真正讨厌我。 在变形课上,我将面前的甲虫熟练地变成一个带有素馨花花纹的白色纽扣,并且将它送给坐在我后排的格兰杰。她勉强笑着接过去,过了一会,偷偷塞给我一个同样的纽扣——不过是红色的。 麦格教授在课桌间欣慰地看着她最优秀的两个学生友好交流,并且为我们最先完成变形这件事加分。 不过格兰杰没有表现出往常一样的兴奋,她看起来一整节课都有些无精打采。听说今天早上我与沉思会的成员用餐离开时候,韦斯莱收到一封吼叫信。当时所有在礼堂的人都知道他们昨天乘坐改装汽车来学校。 “你们正在学到的就是对生物变形,麦格教授清清嗓子,“这样的变形并不是永久的,当施加在生物身上的魔力耗尽是,它就会变成本来的样子。这段时间通常是一天,最长不超过一周。” 一些孩子轻轻吸气,有些遗憾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甲虫。不过有些人倒是惊奇地摸着自己胸前的徽章,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我这边。 我微笑着附和麦格教授的话。 课堂上,格兰杰不遗余力地指导身边的隆巴顿,波特在变形成功之后为身边的韦斯莱加油。可惜,韦斯莱的魔杖好像不太灵光,几次施法都没有反应。 “派丽可,”莫尔索将一个纽扣送到我面前,不过被一个从前面砸过来的纽扣打掉了。 “马尔福!”他生气地低声威胁道。不过马尔福看起来并不在意,反倒是昂着头看向我,“别管那些了,看看我的。” 莫尔索无奈低下身去捡纽扣,我看着被放在桌上的那颗马尔福变出来的。实话实说,并不精致,只能勉强辨认出有些像老博克给我恶补过的家族族徽。 行吧,为了公平,我也给他变了个博克家的族徽。 这才是真正能够拿出来炫耀的东西啊,马尔福,我这纽扣上乌鸦的羽毛都能看得清楚。心底叹了口气,我将纽扣抛给马尔福。 这时候莫尔索也终于找到被打飞出去的纽扣落到哪里,拿起来擦干净给我,上面的花纹应该是一个衔着花环的乌鸦。 “我可以再变一个更好看的。”他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不用了,这个很不错。”我将纽扣塞进口袋,但是一想到它或许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回甲虫,又觉得有些膈应,最后干脆握在手心里用消失咒清理掉了。 然后我又升起微小的愧疚,莫尔索对我来说称得上得力助手,也足够忠诚,我应当对他报以尊重。 所以我自己在口袋里变出一个同样的纽扣。 好吧,我承认,我不过是不够信任他罢了。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亲密到我愿意带着一只活甲虫在自己身上。 番外(二)加更 番外:稀松平常的一天(加更) 注:第二人称,非派丽可视角 不影响主线,只是作者的一个脑洞,重度OOC 你在做梦。 这是一件相当玄妙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说,做梦的人是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但是你一直以来坚信自己非同一般,所以你能够知道自己在做梦。 听起来是不是太【唯心主义】了? 没关系,你年幼的脑子尚未接触到这个词,也永远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它,因为…… 不好意思,差点剧透了。 接着说吧,你梦见自己走在一个纯白空旷的花园里,在正前方,有一个抱着长有金羊毛的小羊羔的男人站在圆形水池里。 “你的愿望是什么?”羊睁着横向黑色瞳孔问道。 “我想……” 你还没说完,只觉得手背一痛。低头才发现一条长有两只头颅的蛇死死咬着你的手,血不断从伤口滑落,纯白的花园渐渐变成血红色一片。 这到底是什么! 捂着手背,终于才从梦境中抽身。你从床上一跃而起,窗外的月光冷淡地照射到地面,将长长的影子拖到窗前。方才被噩梦吓得一身冷汗的你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又跌回床铺里。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待看清房间内的情状之后,你又为自己方才升腾起的恐惧而愤怒。你坚信你是特殊的,因此你有你的尊严,有着足以彰显自己特殊性的手段与习惯,并且逐渐将这些霸道的习惯强加在周围之人的脑海里,使得他们为你服务变得理所当然。 然而现在,有人半夜出现在你的房间里,坐着你最喜欢的座位,摆着平日里与你如出一辙的动作,像是参观马戏团的观众一样看着你。 “你是谁?”你低声威胁着,“院长吩咐过宵禁之后不准乱跑,如果你被抓到的话……”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能够立刻道歉,并且滚出这个房间。 非常可惜,或者说,令你感到非常惊恐的事情发生了。面前的女孩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神同样恐惧起来,并且大声哭喊着跑出去了。 “莱丽莎妈妈——” 过了一会,一个长得像猫一样的中年女人板着脸进来,用浸了冰一般的眼神盯着你。 直到被关禁闭,你都没有弄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孤儿院里突然出现一个叫做莱丽莎的女人,还有一个看着陌生的小女孩。你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院长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对了,院长叫什么? 事情好像突然变得不妙了。 当你被放出来,早餐里的煎蛋被昨晚出现的小女孩抢走,莱丽莎坐在院长往日坐着的座位上时,一切都变得不合理了。你觉得自己或许仍处在梦境之中,并且狠狠拍了一下身边那个小女孩的头。 你看见那个女孩懵懂地看向这边,你想,她大概是要哭了。 谁知道这孩子狠狠对着你的脑袋也来了一下。 ! 你恶狠狠地瞪着她,并且准备还击的时候,坐在上面的莱丽莎院长看向这边,并且再一次单方面把你关了禁闭。 这个世界在针对我! 你在小黑屋里愤愤地对自己的小黑蛇说道。接着,一个绝妙的想法从你的小脑瓜里产生,你举起黑蛇,告诉它应该先这样,然后那样,最后这样。 小蛇摇头晃脑地翻过窗子离开禁闭室,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蛇——蛇—— 你在内心呐喊,好吧,其实并没有喊,只是小小地哀悼一下可能大概的确是**的蛇,毕竟它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你选择先听好消息。 你是一名巫师,没错,你将会去一所魔法学校念书。尽管通知你这个消息的老师因为刚刚烧了你的衣柜,并且把一直藏在你口袋里的新养的小蛇吓吐了,一跃成为这个世界上你第二讨厌的人,但是你仍是高兴的。 因为你是特殊的,生来就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至于你在这个世界上第一讨厌的人—— 这就是下一个坏消息了:派丽可·伯德也是个巫师。 这不公平! 你愤怒地叫嚷着,表情也失去控制。直到莱丽莎女士带着伯德站在你房间外面,听完你所有的控诉。在这位穿着紫色天鹅绒西装的巫师面前,你添油加醋地诉说着伯德来到这里之后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幸,并且暗戳戳地告诉这位巫师,伯德是个比你还要恶劣的人。 你看见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故作伤心地藏在莱丽莎院长身后,避开大人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你,心中突然想起那条一去不复返的蛇。 它也总是会藏在你的口袋里偷偷看孤儿院里的每一个人。 你突然觉得,派丽可·伯德就像一条毒蛇。 后来,在霍格沃茨的火车上,当你对自己孤儿院的出身讳莫如深时,坐在你身边的伯德突然坦然交代起自己的身世。 ! 你大受震撼,并且恨不得离她八百米远。非常遗憾的是,整个前往霍格沃茨的火车都没有八百米,你距离她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座椅的这头到座椅的那头。 至于你心中最远的距离——大概是伯德的坟墓吧——你在外头,而她在里头。 当你想要制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坐在你对面的那个被骗进来的纯血家族的男孩已经听完你们两个人所有的身世,并且朝你们露出同情的目光。 “真可怜。”他说。 那些同情之后又变成餐桌上轻视、鄙夷的目光,你所能做的只有紧挨着伯德坐下,微笑着选择与她抱团。毕竟不会有人愿意接纳你们了,不是吗? 斯莱特林就是这样现实。 一切好像又回到孤儿院的那段时光,因为莱丽莎院长过于看重伯德,所以她身边除了一直不断挑衅的你,没有任何人愿意与这位“莱丽莎的小宝宝”一起玩。你是一个异类,是特殊的,所以成为了异类伯德的玩伴。 ——其实只是你发现,只要友善地与伯德交流,就能够得到莱丽莎的偏爱。 毫无道理! 你生气地将羽毛笔重重戳在本子上,那个与你同一个车厢,后来又分到同一个寝室的男孩被吓了一跳。 “太晚了,早点睡吧。”他劝你道。 睡什么睡!伯德今天被斯拉格霍恩那个老匹夫夸了,我就算不睡觉也要超过她! 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同学! 然后,你就因为熬夜过度,第二天差点一头栽进坩埚里。 :) 一晃三年过去了,你没有任何朋友。当然,这不是你做人的失败,而是你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伯德能做到十分,你就一定要做到是十二分。 然而,午夜梦回,摸着日益稀疏的头发;清晨早读,就连宿舍里的那面镜子都在建议你留个刘海遮遮发际线时,你开始思考:这一切都值得吗? 五年级,你谈恋爱了。 你并没有因为恋爱而耽误学习,这只是你安排好的计划。 派丽可,既然你这么能学,就让我成为拖慢你学习的那个人吧。我不走寻常路啦!伯德!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们每天黏在一起,她再也不能偷偷找时间看书了。你却可以凭借着多年熬夜的经验拿出一部分时间研究黑魔法。 诶嘿嘿。 长时间的熬夜,你的身体不堪重负,最终—— 你秃了。 同时,你终于发现,在你因为学习放弃交际的时候,伯德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女孩,或者说,一个漂亮的,受欢迎的女孩。 啧。 肤浅的世界。 七年级,终于在你们夜游偷偷约会,因为过于闪亮的脑门**布利多第七次抓住的时候,伯德选择和你分手。 怎会如此! 我要让全世界感受到痛楚,特别是你——大晚上不去陪老婆孩子而是在学校抓情侣的邓布利多! 西内! 四十年后,当你带着一群以光头为荣的食死徒,脚踩五彩斑斓的黑色祥云,一举攻入霍格沃茨的时候,你突然看见一个长得与伯德十分相像的女孩。 世界线收束。 经过判定,你是被抛弃的那个未来。 花园里的蛇窜出来咬了你一口,你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汤姆·里德尔,现在开始,你的时间才正常运转。 对了,你还记得你的院长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叫做科尔夫人? 你举着小黑蛇,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院长的名字。但是你总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好像有个黑头发的女孩…… 你惊悚地瞪着口袋里的小黑蛇。 果然,换一条养吧。 忠诚悖论 “那是什么?” “哀鸽吧。” “死掉了啊。” “英国也会有哀鸽吗?” “不知道,或许是被送过来的。我舅舅就有一只从南美带过来的大鸟。” 我轻轻敲击玻璃,那些细碎的谈论声终于停下来了,莫尔索帮我将窗户外面已经死去的鸟拿回来。 现在的天气算不上冷,但是这只鸽子的羽毛底下已经结满细碎的冰,脖子上细小的绒毛变得硬邦邦地,眼皮也没有阖上,而是呆滞地瞪大。一些灰粘在它发白的眼球上,显得有些脏。 我伸出手摸摸它的翎羽,只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下午,我捧着那只已经死去的鸽子敲开特里劳妮教授的门。 “教授,您看看它。”她的意识看上去仍沉浸在午睡之中,办公室里燃烧着浓烈到近乎使人昏沉的香料,不过点燃的壁炉让这里足够温暖,这也是我在天气转凉的时候喜欢往这里跑的原因。 不过特里劳妮倒是不会这样想,她似乎沉湎于我所设下的骗局之中,将模棱两可的谎言当做真正的预言,并且多次与邓布利多提及我,赞扬我将会是继她之后最伟大的预言家。 可以说,我在邓布利多那里的正面形象有一半是靠她树立起来的。在她口中,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派丽可·博克,那可真是一个好女孩,勤勉、有天赋、善良热情,只可惜年幼时不幸的经历使得她拥有相当明显的性格上的缺陷——缺乏安全感。 我抿着嘴温顺地笑着,将焐热的尸体放在她面前。 “死去的哀鸽,不祥的征兆,派丽可,当心藏在你身边的狡诈之辈。”她燥热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发上,掌心的温度倒是恰到好处。 “血缘上的麻烦。”她最终做下定义,“是博克家吗?不一定,派丽可,你母亲那边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母亲?”我皱着眉,却没有任何头绪。如果特里劳妮说的是真的,我想问题的根源就已经可以排除博克了,老博克可算不上我的血缘至亲。至于其他的——我的妈妈不是个流浪汉吗? 我显得忧心忡忡地摇头,表示自己将去写信问问博克先生。特里劳妮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目光,确实呀,在她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如果我的母亲尚有亲人在世,那我也不至于流落到孤儿院。 大概是隔着很远的亲戚吧。 我离开塔楼,握紧手中的魔杖。从这根黑刺李魔杖冰冷坚硬的触感中,我再一次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或许这一点我与那本仍被我锁在特制匣子里的日记本是一样的,我们都只相信自己。 走廊上停息的乌鸦快速飞走,将同样飞行在城堡上空的一只白鸟撞得急速下落。我听见楼下传来喧嚣声,嘶嘶作响的灰色影子从我身后游走。 等我回到庭院,人群已经散开了,只留下一只乌鸦停在雕塑上享用肉食——那只被它撞下来摔死的白色鸟类。 鲜红色的血将雕塑膝盖染成暗色,青黑色的肠子流了一地都是。乌鸦将暗红色的肝脏拖曳出来,下方吊着摇摇欲坠的心脏。 这只残暴凶狠的黑色大鸟歪着脑袋,喙上还挂着鲜红色的肉沫。 我觉得有些恶心,又回到走廊。骑士正在一副风景画里,与另一个长袍巫师交谈。 “那个斯莱特林的小伙子,突然走在路上大喊自己的纽扣掉了,然后大吵大闹要回教室。他身边好多同学都在劝他,才劝回去。”骑士模仿着他话语中的主人公,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他说的是谁。 我和他们打过招呼,迎面就撞到我们的新教授,吉德罗·洛哈特。 他看起来春风得意,金色的头发在日光下就像一簇燃烧的烛火,面上带着略显浮夸的笑容也会因为本身所携带的那种戏剧演员一样的气质而使他看起来更为出众。洛哈特好像有一种天生就能抓取他人眼球的天赋,因为他的一张好脸,以及轻浮的性格。 不要轻视任何人。 “下午好,洛哈特教授。”我向他微微点头。 “哦,女孩!我记得你,在丽痕书店,你当时帮了我一个大忙。”他立刻热情地迎上来与我对话,“其实即使你不出手也没有关系,唉,签售会上大家总是太过热情了,我有丰富的经验处理……处理两位为了争夺我的拙作而打起来的绅士。” 噗嗤。 我抿着嘴,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您说得没错,教授,我相信您能够解决。不过,当时的事态已经发展到波及我的朋友了,所以请原谅我抢先一步。” “唉,这并不是你的错。对了,你是哪个年级的?” “二年级。”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叫派丽可·博克。如果有机会的话,您应该经常会与我们打交道。我是说,如果您愿意,并且有机会。” 显而易见,他被我勾起好奇心,“机会?这是学生里的什么游戏吗?” “游戏倒是算不上,教授,请问我们能够找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谈一谈吗?”我若有所指,“为了一张即将震惊世人的冒险。” 他的热情像是一下子被扑灭了,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好像在害怕,“冒险?博克小姐,我想霍格沃茨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我可想象不到这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需要探索。当然,我只是处于对这里学生安全的考虑,如果有需要我出马的地方——” “那可真可惜,”我失去听他废话的兴趣,只是将手中那只死去的哀鸽露出来,“如果您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大可联系我。如果得不到解决的话,或许我们得考虑自己解决它了。” 说完,我朝画像中的骑士笑了笑,转身回到礼堂。礼堂的大门外,格兰杰好像被斯莱特林的一个男生撞到了,她一个人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还好吗?”我将手递给她。 “谢谢。” 我们走进礼堂就分开了。莫尔索已经帮我留好位置,沉思会的大部分人都坐在一起。我观察着据说今天在走廊大闹一场的马尔福,他一看见我就快速把头低下去。其他选择与他坐在一起的纯血混血们无一不底下自己的头,有些不自在地盯着盘子里的食物。 那些新生们茫然地看着长桌上两个群体,都有些胆怯地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 用完餐后,我们一群人快速将餐盘收拾好,回到斯内普教授批准的那间小教室里自习。当我还没有出礼堂时,我能够听到斯莱特林长桌上一些细碎的交谈声。 “这是?” “这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斯莱特林的一个社团。” “那就是派丽可·博克?我好像听家里人说过她。” …… “你知道吗?汤姆,霍格沃茨最近来了个相当厉害的教授。”夜晚,我在日记本上写道,“他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杀死过许多危险的神奇动物以及黑巫师,有人说,他比英国魔法部里所有傲罗加起来都要强。” 果然,里德尔问我:“他比邓布利多还要厉害吗?” “不知道,不过邓布利多已经老了,他还很年轻。邓布利多现在是霍格沃茨的校长,他是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以后打算留在霍格沃茨,也是想从教授做起?” 他没有回答我,接着,疑惑地问道,“他真的很强吗?” “强大、聪明并且善于藏拙,是邓布利多的忠实拥护者。邓布利多非常看重他,你知道的,邓布利多在识人这一块独具一格。” 日记本十分人性化地冷哼一声,不过没有否认这一点。于是我接着写下去,“你记得马尔福吗?卢修斯·马尔福。他也被洛哈特蒙蔽了,认为对方是个十足的蠢货……啊,我忘了,马尔福对你的忠诚有待考量。” 他急了,立马从日记本里跳出来。 “马尔福?”不得不说,对方破防的样子真的很狼狈,当然,对于我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赏心悦目。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说,你是被卢修斯·马尔福扔进韦斯莱家家,准备作为赃物陷害韦斯莱先生,可惜,当时局势太混乱了,他不小心把你丢进我的书堆里了。” “不然,现在和你交流的应该是韦斯莱家的那个小女孩。” “马尔福家背叛我了?”他自言自语道,“没错,一定是这样,【我】既然愿意把魂器给他保管,一定是当时十分信任他,没想到……派丽可,给我说说还有那些家族叛变了。” “我可不知道你当时信任哪些‘忠臣’,伏地魔先生。”我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好心情地向他解释,“我可不是你的仆人,汤姆,我认为你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马尔福、诺特、帕金森、弗林特、克拉布。高尔……”果然,他着急得开始给我报菜谱——不是,报家族了。 每报一个,他自己的脸色都在不断变差,甚至到最后已经黑如锅底,“他们都逃了,对吗?” “非常不幸,”我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现在愿意和你对话的,除了远在阿兹卡班的那些快被折磨死的疯子们,大概只剩下我了。” 他自闭了。 困兽之斗 “汤姆?” 我看着他一脸放空地坐在我心爱的椅子上,仿佛已经对人生失去信心。 真脆弱啊,里德尔。 过了许久,他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低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也不必在此刻嘲笑他,倘若我也能走到他那样的地步,一朝失势,我身边大概率也会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小部分真正忠于我的人愿意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被胜利者投入监狱。这并非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只是从大部分时候来看,想象它总是使人悲观。 因为这样总会将身边掩饰热闹的遮羞布彻底掀开,露出底下赤|裸的利益交换来。所以我也在有意识地控制着沉思会的扩张,多次拒绝一些成员的引荐。 当他们还不够忠诚,我的势力没有强大到某一种地步的时候,手底下良莠不齐的人往往是大部分麻烦的来源。 不过,现实也没有到里德尔想的那么惨的地步,据我所知,还是有一部分家族相当希望神秘人回归的,比如说混的不是很好的诺特,还有一些因为神秘人死亡而直接衰败下去的小家族。 ——对了,老博克也非常希望神秘人能够回来,毕竟家里的黑魔法生意正在不断被打压。他现在正将对神秘人的期望逐渐转移到我身上,希望我能够带着博克这个姓氏重回那些巫师家族的社交圈。在这些人看来,进入一个交际圈正是一场交易的开端。 事实也正是如此。封闭到仍然认为女王是实际上的国家首领,掌握实权的魔法界好像仍停留在封|建时代,像那种自由的、你情我愿的交易大部分情况下都掌握在一些较为有权力的家族手中。进入他们的圈子才是利益交换的开始,不然永远都是地里的韭菜。 唉,太落后了,还不如整点资|本的东西呢。 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颇为奇怪的是,他在沉默良久之后,用一种我所无法理解的眼神盯着我,“那你呢?派丽可,你为什么愿意与我交流。” 我察觉到某种可能,并且敏锐地抓住机会,“为什么呢?大概你对我没有威胁吧,汤姆,你是一个死掉十多年的人了,即使你曾经是黑魔王,但是你已经死了。” 他像是被惹怒了一样,终于撕开一贯装腔作态的假面,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会复活的,你知道魂器的作用吗?当【我】死去之后,我将会成为新的伏地魔。” “复活?”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觉得你是唯一一个吗?或者说,你觉得那个【你】只会制作一个魂器吗?汤姆,我从来不知道你天真到这种地步。一本破旧的日记本——哈——只要那个【你】足够有本事,或许四个创始人的遗物都会被做成魂器。” 我走进他,将手掌虚虚搭在里德尔的肩膀上,他现在就像一只幽灵一样,“想一想吧,如果有多个魂器的存在,那些魂器都想复活成为黑魔王。你的那些投机者们或举着拉文克劳的冠冕,或携带赫奇帕奇的金杯——而你,我带着一本破旧的日记本。” “你说,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会选择哪一个?” 里德尔恼羞成怒地跳起来,“你是觉得我廉价?”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汤姆,与那些后继做成的魂器相比,你没有任何优势。甚至,愿意相信你的或许只有我,因为我们总是在某些地方相似不是吗?” 他剧烈呼吸,胸口不断起伏,情绪就像煤油灯一样不断打颤。我都有些可怜他了,像条狗一样被耍的团团转。又在被编织的谎言中逐渐相信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编织谎言的那个人。 言语是有力量的,它往往能够在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成为最强大的武器。 里德尔性格中最致命的缺陷就是傲慢,然而不幸的是,他正是被主体所抛弃的那个最“廉价”的过去,用最便宜的日记本。这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我不过是帮他认清这一点罢了。 顺便再夹杂一点私货。 “要出去看看吗?”我向里德尔伸出手,“去天文台,或者哪里都好,你看上去要气疯了。” “我没有生气!”他气愤地坐回位置上,随后又说,“现在应该到了宵禁吧,你能出去?” “只要我想。” 他将手虚虚搭在我手上,命令道,“那现在,带我去天文台。” 噗嗤。 好可怜啊,汤姆·里德尔被蒙上眼睛,只能看见虚假的东西,听见不真实的信息。如果,我现在推他一把,他会失去理智,孤注一掷地在今年吐露出自己复活的方法吗? 困兽。 我坐在天文台上吹冷风,里德尔就坐在我身边。他的脸色一直难看到可怕,接着他突然指着前方的塔楼轻声说道,“那是格兰芬多。” “是呢。”我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顺便这给边施个忽略咒,以免旁边正在卿卿我我的那对小情侣尴尬。当然,里德尔更希望我能直接击昏他们。 “杀掉你本体的哈利·波特就睡在哪里,不过,对,今天有魔药课,他应该还在写魔药论文。” “废物。”里德尔刻薄地评价。 “是呢是呢,”生物钟正在警告我,马上就到睡觉的时间了,“他的暑假作业还是仰仗你才能完成,你当初做好的作业我给他寄了一份。” “什么?你怎么能!博克,你——” “唉,”我叹气着站起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能回去了吗?我累了。”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这时候,作为魔力供应者的好处就出现了。我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人,因此,直接替他做出决定。 “冬天马上要来了。”我听见身旁有人在说话。 “什么?”我立马看向乖巧跟着我的里德尔,却发现他也在疑惑地看着我,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眯起眼睛。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他说,“我只是突然发现秋天已经快过去了。” 回到寝室,我没有把他继续锁进那个能够隔绝魔力的箱子里,而是装作不经意地塞进抽屉。像是困迷糊了一样,匆匆洗漱之后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不得不抱起洛哈特要求的七本书前往黑魔法防御课教室。不得不说,洛哈特本人审美及其浮夸,教室也被布置得就像是一个礼堂。 莫尔索坐在我身边对比着我们的书本,“派丽可,你好像少了本书。”他小声提醒我,“《与西藏雪人在一起的一年》没有。” 啊,我想起来了,那本书因为里面夹了魂器,后来被我用消失咒清理掉了。不重要,洛哈特也不见得会看每个人的书,说句实话,我对他的授课能力相当怀疑。不过莫尔索十分殷切地将他的书推到我面前。 “不用了,”我拒绝道,“改天让丽痕书店送一本吧。” “我当时没有整理好您的书吗?”他看起来快哭了。 我看着他的脸,感到有些烦躁。话说回来,我真的并不擅长处理身边这些人莫名其妙的柔软情绪,希望他能够自行排解吧。“不是。大概是接触某些东西之后被一起处理掉了吧,我没在意。” 他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上课铃打响,波特被洛哈特拽着走进课堂。波特看起来已经社会性死亡了,脸红得像他朋友韦斯莱的头发一样。 “咳咳,”他走到台前清清嗓子,“诸位,我,吉德罗·洛哈特,梅林爵士团三等勋章,反黑魔法联盟荣誉会员,第五次《巫师周刊》最迷人微笑奖得主——当然,我可不是靠着微笑驱除万伦的女鬼。” 他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眼睛扑闪着看向台下。可惜,只有几个人笑了下,零星的微笑使得莫尔索开始翻白眼。 我没有想到,接下来他选择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做成问卷来当成考试。 “吉德罗·洛哈特喜欢什么颜色?”莫尔索已经放弃答题,将问题一个个抄在卷子上,以求填满空格。我见他已经放弃思考,又见洛哈特看样子不准备抓作弊,就将自己的考卷复制一份给他。 “写你自己的名字吧。” 他惊恐地看着上面全部答完的问题,随后眼神在我与桌子上六本书之间游移不定,“天啊。” 最后,他一拍脑门,痛苦地嚎出来。然后不幸地吸引到洛哈特的注意。 “看看我的小崇拜者——阿尔贝·莫尔索!”洛哈特缓慢地念出他的名字,“没错!我理想的生日礼物是一切会魔法的人和不会魔法的人和睦相处——我在《与狼人共度周末》的第十二章提到过!我的秘密抱负是消除世上的邪恶!可惜,你没有回答正确我最喜欢的颜色——我明明在《与西藏雪人在一起的一年》里面提到过。” “非常遗憾,不过,作为我的小崇拜者,我决定给斯莱特林加上十分!” ……莫尔索看起来恨不得从这个世界消失。 举手之劳 相比起被自己瞧不起的人误认为崇拜更糟糕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不仅被到处宣扬自己的“崇拜”,还被迫“如愿以偿”地得到签名。 洛哈特抱起莫尔索摆在桌子上的七本书,并且在每一本的扉页上都签上自己的大名——至我可爱的小崇拜者,阿尔贝·莫尔索。 如果今年的霍格沃茨能够写成一部戏剧的话,那么洛哈特本人一定会是舞台上最滑稽夸张的丑角。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得是这场剧目本身是一出喜剧,可惜嘛,就目前来看,它的几任编剧都不想让它往轻松的方向走去。 至于洛哈特本人,或许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编剧手上跳舞的人偶,滑稽可笑而不自知地出演着自己的剧目。 我努力平息下那种出奇的傲慢,微笑着看着被不断摆弄的莫尔索。 “好了!诸位,现在言归正传,我们总是得回归课堂,我想,尽管大家已经熟悉我,但是大家不一定真的早已通过我来了解这门课程。现在,我们将要面临的就是魔法界最邪恶的生物之一!” “不过,不要害怕,”他低下声音,“我会一直在这里,只要我在,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当然,我们这只是演示,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要保持镇静。” “现在,看看这个邪恶的生物吧——刚捉到的康沃郡小妖精!” 我身后好像有人在打嗝,莫尔索的脸都憋红了。 “这就算得上邪恶了吗?”他遮着最小声向我说道,“那他可真虚弱,天啊,康沃郡小妖精——邪恶。”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这个小东西的邪恶之处了。洛哈特闹出极其严重的教学事故并且一跑了之,那些满教室乱飞捣乱的生物抢走好几个毫无防备的小巫师的魔杖。 “该死!魔杖飞来。”莫尔索喊了好几次,才把自己魔杖从那些野蛮生物手上抢回来。教室里现在一片混乱,好些人都对这些身材矮小灵敏的动物束手无策。他们或是丢了魔杖,或是衣角被拽着往上提。玻璃被打碎了,印着洛哈特笑容的书也被撕得粉碎。 格兰芬多的隆巴顿直接被拽着耳朵拧起来。 周围混乱的景色使我心情都变得浮躁起来,十分不幸,那些被抢走魔杖的人中不乏有经过我训练的沉思会成员。他们还是太弱小了——这样的认知使我脸色同样变得很差。 拿不出手的棋子。 “让他们都到我身边来。”我对跟在我边上的莫尔索吩咐,“别管他们那些魔杖,不想受伤就过来。” 或许是感受到我心情不好,他立马组织那些一团乱的人**起来。那些孩子还是比较听话的,虽然驽钝不堪,但是至少不会自作主张。我安慰自己,一个暑假的时间,让他们学会【听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些胸口别着徽章的人一个不落的跑到我身边,还有一些其他学生,他们大概是在此刻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也面色惶恐得往这边挤。 我懒得管他们,直接打晕拎着隆巴顿的那两个康沃郡小妖精,再把拽着波特与韦斯莱的的格兰杰用魔法推到一边,直接朝那些乱飞的小家伙们丢了一通霹雳**。 尖叫声与哀嚎此起彼伏,被烧焦的尸体七零八落地从半空坠下,一些黑色焦油飞溅到玻璃上,青色的血将地板弄得脏兮兮的。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我板着脸,脑中的烦躁也逐渐平息。 一些小鬼像是被吓住一样瞪大眼睛看着我,莫尔索挤开马尔福,紧紧拽着我的袍角,深吸一口气,给地板来了个“清理一新”。 那些骇人的场景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又飞快消失。 我甩开他的手走到讲台上,“诸位,鉴于洛哈特教授已经离开,我想这节课已经结束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一些人抬头看着我,或是胆怯或是愧疚。我知道,这底下一定有人正在后悔自己没能抓紧魔杖,或者说没能在我面前好好表现。十分遗憾,机会只有一次,他们让我失望了。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它至少使我认清这些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们真正的实力。或许,在过去的一年间不断与那些各怀鬼胎的大人周旋,他们使我几乎忘记了真正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盲从、胆小、游移不定,他们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我的手指轻轻敲击讲桌,即使那些并未追随我的人都表现出明显的不安。 “现在应该是下课时间?”深吸一口气,我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我想,你们大概可以离开了。” 一些人如蒙大赦,压低脚步匆忙往外走。那些胸口别着徽章的学生则听出言下之意,垂着脑袋坐回位置上。格兰杰看起来准备跟我说什么,不过被波特拉走了。很快,教室里只剩下沉思会的成员。 “你们觉得我接下来会做什么?”我一只手撑着讲桌,另一只手拿起魔杖。那些小家伙被吓得脸色发白,其中一个带着哭腔说道,“对不起,我的魔杖被拿走了。” “嗯,被拿走了。但你也没能快速拿回来对吗?” 她噘着嘴,小声哭起来。 我叹了口气,将手掌放在她头顶,“为什么要哭呢?面对敌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魔杖,我记得我教过你们击飞他人的魔杖,也教过你们用飞来咒那回魔杖不是吗?” 半蹲在她的座位前,我盯着她棕色的眼珠,看着那双不断躲闪的眼睛,“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还没有成长到那么强大而已。” 她眨着眼睛,我能够看清被泪水濡湿的下睫毛,“你们这次并不算失败,至少,在自己力不能及的时候懂得保全自己,躲到我身边来。” “弱者寻求强者的庇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跟随我,我当然也有义务保护你们。所以你们当然不必为躲到我身后这件事而感到羞愧。”我站起身,满意地看着那些盯着我的眼睛,“不是每一场战斗都会像假期在丽痕书店那样,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去掏出魔杖。可惜,我们的敌**多数情况下都将选择如今日一般狡诈偷袭。” “你们需要做的,要么就是像莫尔索一样第一时间抢回魔杖,要么,就是回到我身边来。我们在沉思会里,每个人都密不可分,我们不能失去彼此,你们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去听话,去战斗,去保护自己。” 就像训练一群乖巧的小动物一样,不断强调简单的关键词更容易在他们脑海中刻下烙印。这些听话的小家伙陆续走出教室,我看着一直待在走廊里的格兰杰。 波特和韦斯莱站在她身边显得有些沉默,我能够感受到三人无声的打量。最后,格兰杰低落地说道,“派丽可,你没事吧。我看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没有哦,”我撑开笑脸,“我只是,觉得我与大家都不太一样。” “确实。”韦斯莱小声说。 “咳咳!”格兰杰警告性地瞪他一眼。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以后不要生气。” 我歪着头等待她接着往下说。 “我把你的纽扣弄丢了。就是变形课上的那颗纽扣,昨天下午还在我的口袋里,但是晚餐结束之后就不见了。我发誓我到处都找过了,但是都没有。”格兰杰看上去难过极了。 “没关系,说不定是变回甲虫了。”我安慰道,“你忘了麦格教授在课堂上说的了吗?魔力耗尽就会变回本来的样子。” “嗯,是这样没错。”她还是忧心忡忡。 波特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试图活络气氛,“好了赫敏,派丽可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对了,派丽可,你要来看魁地奇训练吗?” ? 我抿着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波特:我连扫帚都差点拿不起来。 “在周六,奥利弗提醒我了。”他笑容腼腆,“你可以吃完早饭再去球场,对了,你几点吃饭?” “派丽可六点就起床了!只有你们这些懒虫七点半还不起来!”格兰杰忍不出插嘴。 “周六吗?”我想了想,维持救世主友谊的必要性,“可以啊,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斯莱特林,或许还会带另外一批斯莱特林过来。” “拜托!”韦斯莱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我们要是介意的话就不会在外面等你了。”格兰杰立刻咳嗽一下,韦斯莱赶紧说道,“话说,你刚刚在课堂上的那个咒语太帅了,额,谢谢你救了纳威。” “举手之劳。” 我招呼在一旁的莫尔索,与格兰杰三人道别。 晚上,我将沉思会的孩子们**到一起。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我精挑细选的书,神情格外认真。 虚实相生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无论它是绚丽抑或是贫乏,但尚且更令人不安的,是最后那绝望的红色光辉。它使禁林生锈,此刻黑湖上再也不会留下斜阳残喘的影子。 【我犯了一个人所能犯的最大错误。我未曾能够得到幸福。我的父母将我养育,指望着我能够有一个壮烈而美好的人生。我辜负了他们的苦心,他们的殷切希望没能实现。他们给了我胆识,我却没有成为勇敢的人。】 书读得再多,却没有深入思考,那么也不过是囫囵吞枣地将文字从头脑里过上一边。可惜的是,大多数情况下,即使从脑子里留下只言片语都成为奢望。 看着那些孩子们说着自己对文章的见解,我没有让他们写出长长的论文,只是让他们去读,到这里毫无压力地想出寥寥几个停留在脑海中的词汇,再将它们说给我听。最后经由我做出总结,将我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伪装成他们的想法再塞进他们的脑子里。 这就是【思考】。 莫尔索总是最卖力的那个,这个曾经眼中藏不住野心的孩子最终在日复一日卖力的表演中似乎已经沉湎于自己构建好的角色无法自保。他狂热地赞同着我的想法,无数次的揣摩使得他的思维也无限接近我最想要的那一种。 非常遗憾,我从来不在意他们得出的结论究竟是什么,你也不能指望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悟出什么至理名言。不论他们当初跟随我的原因是什么,一旦参与集会,他们必然得迎合我的想法,揣摩着得出我所希望他们得出的答案。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合适的命题,训练他们的思维,思想可以发生改变,但是思维方式却很难动摇。一个人即使做出违心的答案,他可以时刻提醒自己这是错的;但是他却不能时刻明白自己思考的方式是错误的。 这是惯性,是大脑诸多不为人知的缺陷之一。 从日复一日的思考中,他们人生的构建也就开始了。生命正是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中寻找意义。我们将会待在一起至少七年,这样的七年里,我有足够的时间让我的思想成为他们的意义,让他们视我为知己。 唔,这样说来,我在霍格沃茨的七年中的确将会收获不少友谊。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停下交流,警惕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我轻松地走上前去把门打开,发现斯内普教授就站在外面。手上还拿着我精选的萨特的哲思。 他先是走进教室,环顾教室里每一张脸,像是要把他们统统记下然后一个个扣分一样。被他看见的孩子先是胆怯地低着头,随后不约而同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 “晚上好,教授。”我好脾气地捡起被他摔在讲桌上的羊皮纸,捧着笑脸问道,“大驾光临,请问有何贵干?” “我倒是配不上博克小姐的“贵”字。”他压抑着怒火,“博克小姐今天倒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啊,”我立刻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洛哈特的那件事,“确实确实。不过也不算出风头,不过是有些人太没用了。教授,我总不能看着一群巫师被康沃郡小妖精追得抱头鼠窜吧。再说,我比他们强大,当然有义务保护他们不是吗?” 他阴沉着脸盯着我好一会,我也看着他,接着,我发现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收回视线。有趣的是,我从他眼中看见了忌惮与恐惧。 唉,这可不太好办了呀。我直系上司可就是他,如果真出现什么问题,他在小事上卡我一下就足够令人难受了。 最后,倒是斯内普先开口,“别惹出什么乱子。”他低声威胁道,“我可以在……面前保下你,但是,博克,别忘记你还是要在巫师界生活的。” 唔,确实,我还要在巫师界生活。我所做的一切正是为将来的生活做准备啊,毕竟我可不想毕业之后被人踩着往上爬。 “当然了,我有我的分寸。”我回答道。 斯内普教授冷哼一声,甩甩袍子像只蝙蝠一样出去了。 这样的警告其实不痛不痒,不过是他在向我说明态度罢了。想来今天的事情一定是吓到许多小宝宝,以至于他终于不堪多方投诉,来告诫我收敛一点。不过,他本身也是混血,又出身斯莱特林,自然能够明白我们这样的小组织之间的弯弯绕绕。 见识过食死徒组织的他恐怕最我的沉思会还看不上眼。毕竟我们只是读读书,学学高年级的咒语罢了。 我看着台下一群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的学生,笑眯眯地说道,“继续吧。” 教室里又热闹起来。 “好冷啊,冬天真的要来了。”我听见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我得找个暖和的地方。” 我看向台下,并没有人在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聊天。 真奇怪。 —— 天气确实越来越冷了。周五晚上,我终于想起来波特似乎邀请我明天去看格兰芬多的魁地奇训练。 正在看着我翻箱倒柜找围巾的里德尔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我最爱的椅子上,懒洋洋地嘲讽我像条蛇一样怕冷。 “你变了许多,汤姆。”我终于翻出圣诞节那天格兰杰寄给我的围巾,金红的配色使椅子上的里德尔发出一声嗤笑,“你现在就像四十岁之后发福的中年女人,不仅自己不修边幅,还天天对着周围挑三拣四。” 里德尔被我堵住话头,他深吸一口气,“那你就是四十岁的中年大叔,糟糕的审美。” “谢谢,我原本以为我没有审美那种东西,但是你的话语让我突然发现我竟然还是有一些的。”我将老博克寄给我的套头毛衣找出来,往椅子上堆积,“让一让。”我做出拨开他的手势,“你挡着我收拾东西了。” “这件毛衣使你的审美变成六十岁的大爷。”他嫌弃地接着讽刺我。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本体今年也快六十岁了吧。”我停下手上的活,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怎么一直都在我房间里待着?我以为你吸收的魔力已经足够支持你去城堡走一走了。” 他神色一凝,若无其事地说,“我确实是逛了逛。” “多走一走也好。” 里德尔隐晦地打量我的表情,不过嘛,他什么也都看不出来。 “我需要一个身体,派丽可,单纯的魔力供给可不够。”他显得有些焦躁,或者说,他已经开始尝试信任我,并且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的处境不妙,“哈利·波特在这里,邓布利多也在这里,派丽可,邓布利多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他甚至把自己的得力助手也派到城堡里了。那个吉德罗·洛哈特确实有几分本书,伪装的天衣无缝……” “你盯上了谁?”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不过他含糊其辞,回避着这个问题。 “好吧,”我放弃追问,做足了尊重的姿态。他因此看上去轻松不少。 “我也有我的事业,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我是说,你真正的需要我,并且我能够做到的话,我会帮忙的。”我将去年不知道是谁送的一个蛇形项链挂在他头上,十分可惜,项链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椅子上,“提出你的诉求,只要不过分。” 里德尔盯着座椅上的项链,陷入沉思。 我没有接着理会他,收拾收拾,闹钟一响,蒙头大睡。 第二天早晨,日记本被摊开放在我的桌子上。寝室的镜子对我说,“小姐,请系上围巾,今日的霍格沃茨结了一层霜。”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围上那条红色的围巾。毕竟我的袍子是绿色的,现在不是圣诞节,这样的红绿配色实在是过于突兀。 用过早餐,我想一直跟在我旁边的沉思会成员交代我将要去看格兰芬多的训练,一些人不愿意去的当然可以离开。莫尔索警惕地问道,“今天不是斯莱特林训练吗?我早上看见弗林特拿着院长批的条子过去了。” “弗林特说今天要去训练魁地奇队里的新找球手。”长桌的角落里,一个孩子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慢吞吞地说道,“我看见他们带着马尔福过去了。” “林吉?”莫尔索有些厌恶地看着他,至于那个浅色头发的小男孩则是看着我,一字一句说道,“我看见了。” 我点点头。如果没有记错,那天礼堂门口撞倒格兰杰的也是他。 “谢谢。我记得,你是法国人?” “我是妈妈是英国人。”他语速变得有些快,“我爸爸来过英国一阵子。” 这些都不重要,只是毫无意义的日常对话。我招呼着莫尔索,思考着是否应该前往球场。林吉看上去想要跟上来,不过发现我们没有人在乎他之后,又顿住脚步孤零零地继续吃早餐。 抢占先机 尽管已是深秋,但是与那些寒冷纯白的日子不同,此刻天已经变得澈亮。阳光透过走廊上那些高而窄的窗户投在地板上,白色的、温和的,将深色的地砖描绘成一片干净莫名画布。唯独可惜的是那些光已经变得冷了,太阳变成灰白色,就像过去里每一个冷漠的冬日一样。 莫尔索紧跟在我身后,他看起来有些不是很高兴。我不能理解他这样反复无常的脾气——尽管有许多人觉得我同样有这种恶**。 “你不喜欢他吗?”我问道。 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中,逐渐变得下撇的嘴角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了,“林吉的妈妈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我奶奶和她的关系非常不好。”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林吉在他口中总是显得如此糟糕。 “但是我觉得他很有意思,”我咀嚼着脑海中的回忆,慢吞吞地说道,“像一只白色的鸟。” 莫尔索的嘴唇动了动,他的目光快速落到不远处的石像上,拳头松了又紧,“大概吧,”他短暂而又艰难地说道,“相比起白鸟,我更喜欢乌鸦。” “唔……我也喜欢乌鸦。”我回答道。 他看起来又变得开心了,黑色的卷发落在额角,视线从石像处又落到我们的正前方。 “话说回来,我们是要去看格兰芬多的球队吗?既然弗林特已经带着斯莱特林的人去球场了,或许格兰芬多早就走了……也不对,或许他们会碰上。”莫尔索小声嘟囔着,不断纠结着如果遇到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起冲突应该怎么做。 值得他操心的事情可真多。 我走在前面,他则相当恭顺地落后半步跟着我。沿途许多人向这边点头,那些面孔大多是陌生的,只有一小部分是沉思会的成员。 那些新入学的孩子们则显得有些好奇,又有些胆怯。佩戴红色院徽的几个孩子笑嘻嘻地跟在我们后面,你推我嚷地在小声商量着什么。最后,一个相当瘦小,头发凌乱的小男孩快速跑到面前。 “你好,我叫科林。”他举起相机,莫尔索明显不认识这种麻瓜器械,警惕地握住袖子里的魔杖。 科林小声问道,“请问你能够让我拍个照片吗?”他看上去紧张极了,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照片?”我有些惊讶,联想起他们跟在我身后的动作,瞬间就明白过来,“噢,我懂了,你是打赌输了对吗?” 这个看上去相当瘦小的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让我找一个斯莱特林拍照。” 在某个瞬间,这种胆怯的,湿漉漉的眼睛使我想起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为什么不满足他呢?我明明早就满足过记忆里那个充满恐惧的影子了。 “当然可以,不过我很少走到镜头前面。”我走到光源处,莫尔索仍然紧跟在我身后,“如果拍好了,照片能够给我吗。” “当然!” 科林明显松了口气。 就这样,那张逆光的,两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影子就生长在一张薄薄的纸面上。从背后照来的光将我与莫尔索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就像是两只扭曲的怪物停在窗口休憩一样。 它称不上好看,甚至能够说成失败。 不过这是我人生十二年以来的第一张照片,照片记录着过去,现在,我也是有过去的人了。 至于莫尔索,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地,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如同影子一样。我扭过头看着他,长时间的注视使他变得紧张不安。 “怎么了,派丽可?”他终于壮着胆子问道。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问道。 莫尔索低着头,纠结很久之后说道,“这张照片好像不是很好看。” “嗯。” “所以,能够给我吗?” “不能呢。” 在拒绝他之后,我的心底突然升腾起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多可爱呀,无师自通地学会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先贬低得一文不值,随后再光明正大地讨要它。 不过,就像是人的喜好千奇百怪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积极争取,占得先机,才能让自己的东西永远都是自己的。 不过,鉴于他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副手,我还是选择安慰道,“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与人合照,所以我也很想要。” 他紧张地笑了笑。 “去球场吧,我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事实当真如莫尔索做的最坏的打算一样,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又一次对上了。我看见格兰芬多的那个队长站在像只熊一样的弗林特面前,两方队员都警惕而又挑衅地比划着。 至于林吉口中的马尔福——他站在队伍前面,在周围人高马大的队友的衬托下显得比他手上那把扫帚强壮不了多少。 他和波特都是细棱棱的。 “啊,瞧瞧是谁来了,”弗林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的博克小姐可是个大忙人啊。奥利弗,你的队员不仅能找到一个新生做跟屁虫,还能把我们斯莱特林的人迷得晕头转向。” 莫尔索瞪大眼睛,比他反应更大的是格兰杰。 “弗林特!”格兰杰看上去快要气疯了,“你怎么能!” 不过打破这种紧张气氛的是仍旧十分没有眼力见的马尔福,他看起来十分得意,傲慢地举着自己手上的扫帚,看上去就像是已经举着那个魁地奇奖杯。 “噢,派丽可,你是来看我训练的吗?看,我爸爸给我买的新扫帚,光轮2001,上个月才出的。”扫帚在他手上被举起来,“我本来是想很晚一点宣布这个消息的,没错,我成为了斯莱特林的找球手。” “很不错是不是?”他把扫帚递给我,不过被格兰杰冲上来打掉了。 马尔福得意的脸立刻垮下来,阴沉得盯着她,“滚开!小泥巴种!” 我应当对于此事反应激烈,所以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下的同时,就已经拔出魔杖。 身后莫尔索发出细细的抽气声,斯莱特林的一一个队员立刻把马尔福拽到后面去了。韦斯莱家的三个人几乎都愤怒地掏出魔杖,整个场上好像只有波特是处于茫然的状态。 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相当具有歧视意味的词语时,罗恩·韦斯莱已经拿魔杖指住马尔福了。 “你会为你的话发出代价!”他生气极了,以至于不顾一切地用那根出了点毛病的魔杖施放咒语。相当不幸的是,那道咒语放出的巨大绿光直接反方向击中他的腹部。韦斯莱被撞了个结实,不断后退着倒在地上。 这种时候我倒是确信他将格兰杰当做最好的朋友了。 “罗恩!罗恩!”格兰杰尖叫道。 之间韦斯莱捂住嘴,不断干呕,最后吐出一条鼻涕虫从他嘴里吐出来,落到地面上。斯莱特林的那些**笑着,韦斯莱的脸红得像他的头发一样。至于格兰芬多,那些魁地奇球员们只是围在韦斯莱身侧,他们看起来都不愿意去接近他。 这场风波看似已经解决了,以一个人颜面丢尽的方式。 我看着搀扶着韦斯莱的格兰杰,眨眨眼睛,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在我思考着快速过滤掉那些危害极大的咒语时,韦斯莱明显已经抢得先机。 或者说,当我选择把格兰杰的尊严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不,她仍是重要的。 只不过没有我重要。即使我表现出十足的没有学院之见,但是在明显关系恶劣的对手面前选择攻击本学院的人,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背叛。所以,在方才的一瞬间,我所做的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判断——拔出魔杖既讨好格兰杰,不做攻击只是在警告那些斯莱特林。 这样的本能使我在某个微妙的瞬间感到羞耻。 “我们最好带他到最近的地方……”波特与格兰杰一人一边扶着韦斯莱,这时候他们好像都看不到我了。 做点什么呀,我着急地想。终于,在韦斯莱吐出一大口鼻涕虫之后,我向他施加一个“咒立停”。 波特立马向我道谢,就在我眼睛看向格兰杰的时候,那个在走廊上拦住我的科林跑了过来。他此刻显得欢快极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哈利,你们决斗了吗?” 韦斯莱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立刻被科林打断了,“天啊,这是伤员吗?哈利,你能把他扶住不动吗?” “走开,科林!”波特警告他。不过这个男孩看上去和马尔福一样没有边界感,拿起他的相机就对着韦斯莱拍照。我凑上去看着那些洗出来的照片,发现我的衣角被拍进去了。 “噢,你好。”科林快活地向我打招呼,“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能给我说说吗?” “你可以去问他们。”我指着聚在一起的斯莱特林球队,“他们亲眼目睹并且参与了全过程。” 科林斟酌着,然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波特他们三人已经离开球场了。 好戏开场 一种委屈感立刻从心头升起,又从中孕育出愤怒的恶感。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虚伪粗暴的东西裹挟着,上蹿下跳地宣示着失控。 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嘴唇紧紧抿起,肌肉不断向下拉扯。 最后,刺目的阳光使我感到无处容身。我又不是球员,在魁地奇球场上多做停留也显得毫无作用,更何况,此刻搞清楚我为什么会来的弗林特已经看过来了。 “博克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弗林特带着他的那一大群球员走过来,人高马大得即使是影子都能够把我们罩住。 “当然了。”我被拦住去路,只能颇为厌倦地重复道,“我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建立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老学院,我们校徽上的蛇更是斯莱特林的象征。我想这一点即使是刚入学的学生都能明白,不需要你一遍一遍重复。或者说,弗林特学长未来想要做第二个斯内普院长?那或许你需要和院长好好沟通此事,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对了,我想,以学长的魔药课成绩,继承我们院长的衣钵恐怕有点困难。” 我的态度好像终于惹怒了他,或者说,我就是为了惹怒他,并且以此来宣泄心中因为方才那场闹剧而升起的恶火。 凡事总得有原因,将愤怒合理化,这样就可以解释那些晦涩难明的情绪来源。真正的勇者从来不会逃避情绪,我不是懦夫,所以我选择追溯源头,终于找到这场挑衅的源泉。 恰巧,他一开始就在出言讥讽。 一切都好像变得轻而易举起来。这里每个人愤怒的姿态都是一样的,像只斗鸡一样撑大胸脯,又愚蠢地瞪大双眼。那些站在周围的人因为惊恐而屏息,他们或许是听过我的传闻,又或者见过我教训他人。 不过他们仍旧瞧不起我,认为只要一点点压力,我就能够像他们教训过的每一个混血一样低下头,讨好的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可惜,他们尚未明白这样示弱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世间利益皆为饵食,无论是掌握钓竿的人,还是池水中的鱼,都在有意无意地追求它。因为它是有用的,有用的就是好的。 每一个实用主义者都这样说。 所以,追随示弱的背后都象征着能够打动他人的利益。一旦你所能给予的不再满足身边的狗时,那些狗就会变成狼。至于那些一直对你所涵盖的象征意义不感兴趣的人嘛—— 狼就是狼。 弗林特想让我变成狗,但是他错了。 “我倒是忘了,除了韦斯莱,博克,你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吧。”他拿着所谓的最新款扫帚,得意地在我眼前晃了晃。这种低级的挑衅姿态使我想起孤儿院的艾里奇,他总是没有礼貌地大呼小叫,像条杂|种|狗一样整日在楼道上游荡。 “走开!”我拔出魔杖指着他的脸,“或者说,你想在这里和我讲道理。” “道理?”他的嗓门比我还要大,“我觉得对一个背叛者不需要道理。博克,别以为你现在有个家族愿意收养你就真的以为自己变了,你和那个泥巴种一样——” 此时并非他明智地选择闭嘴,而是我直接替他作出决定。 周围那些此起彼伏的惊呼不亚于方才第一声“泥巴种”出现时的惶恐,任谁都能看出来,我抹掉了弗林特的嘴。他的嘴唇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整张脸的下半部分只剩下光滑的皮肤,柔软地蠕动着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讲道理,又不愿意让路,那我只能选择更加粗暴的方式了。”我心平气和地说道。 此时,我终于明白那本藏在寝室的日记本为何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因为有一个情绪宣泄口真的十分舒服。周围恐惧的目光并不能使我感到不适,恰恰相反,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低下头颅时格外能够取悦我。 可惜科林刚刚跑走了,我有些遗憾地想,不然让他把这一幕拍下来,就能拿去给格兰杰看了。 不过格兰杰应该不会高兴吧。我身边的人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高兴,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全然的快乐总是短暂且梦幻的。而那些情绪都藏在他们小小的皮囊下面,因为一层薄薄的皮肤而变得难以理解起来。 此时的莫尔索倒像是一个合格的捧哏了。 我的视线在那些瑟缩着的队员身上不断游移,他们都躲闪着避开。马尔福红着脸,像是十分羞耻地跑过来。他拿起之前被格兰杰一把仍在地面上的扫帚,小声哀求我,“派丽可,我们今天得训练,你能不能……” 他此时仍想着心爱的魁地奇,真不知道是单纯好,还是应该将此称之为愚蠢。 不远处被众人掩护起来的弗林特身边,有队员不停抽出魔杖想抹去咒语的效果。可惜,他们都失败了。于是,这些被弗林特的惨状吓破胆的家伙们选择龟缩在一起,瞧着年纪最小的马尔福与我交涉。 说句实话,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会如此胆怯弱小,就像无法理解马尔福总是沉浸于自己家族声望给他塑造出来的,那种单纯到险恶的世界。如果此刻有人愿意拿起魔杖,我倒是能高看他们一眼。 “那么,报酬呢?” 马尔福明显愣住了,“什么报酬?” “我是说,替弗林特解咒的报酬。马尔福,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可免不了怨恨招致的恶果。”我用魔杖轻轻敲击掌心,堂而皇之地扭曲事实是我的拿手好戏,“弗林特惹怒了我,如果你的记性还不错的话,你应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的脸立马涨红了,语句在嘴里艰难地绕了圈,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会道歉的,请你、不对,求你……” 话语在嘴里最终只是囫囵滚了一圈。他终于说不下去了,把扫帚往地下一扔,就快步跑走了。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着明显混乱起来的魁地奇球队。最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走过来,低着头对我说道,“非常抱歉,博克,我代替弗林特向你道歉,我们不应该说你和麻种一样。” “不,我生气的点可不是这个。”我那杖尖指着他,看着他慌乱地缩着身子,“麻种、混血、纯血,在我这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生气了,弗林特让我生气了。” “是、是。”他弓着身子附和我。 看着那些恐惧的、不安的眼神,那些缩在角落里懊恼的神情。我盯着面前男生的眼睛,并且成功看见自己下垂的嘴角。 这样我就会开心吗? 一种出离的厌倦席卷而来,这一切都无趣极了。压迫弗林特并没有使我感到开心,满足宣泄的欲望之后取而代之的并非狂喜,而是更深层次的,可怕的无聊。 我轻飘飘地拨开身前的大块头,带着莫尔索走在走廊上。上午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倾斜的阳光照在我的左眼上,使得那块皮肤热乎乎的。于是乎,对于过去的回忆就在这样懒洋洋的氛围里推进。 “我是个恶劣的人吗?”我问道。 莫尔索认真地思索片刻,“我并不想欺骗你,派丽可。大部分时候,你让人感到不安。” 我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他。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身边大多数人都是不开心的,现在莫尔索明显变得沮丧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说?”我问他。 “大概是距离太远了吧。”他这次回答得较为笼统。不过我能够体谅他的那些小心思。当面夸奖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说出一个人身上具体的缺点却很难。 这是一种相当得罪人的事。 所以我温和地笑着,又转过身去。前往礼堂的路上,我们又一次与洛哈特教授碰在一起。 “下午好,教授。”我十分温顺地点头示意。这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男人又换了一件相当复古华丽的巫师袍,像那些麻瓜海报上的模特一样。 “哦,下午好。”他匆匆向我们打过招呼,不过却像是被什么困扰一样迟疑地望着我。我突然想起之前突发奇想布置下的棋盘,心情又变得不错起来。 看样子,他这枚棋子已经被雕刻成可以入局的模样了。 我先让莫尔索回去,待他走远之后转头看向一直站在原地十分焦虑的洛哈特。 “需要谈一谈吗,教授。”我邀请到,“关于我们之前说过的事情。” “当然了,”他沉着脸,看上去有些惶恐,步履匆匆地往办公室走去,“你说得没错,霍格沃茨确实藏着一个极为危险的秘密。现在,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过你无须担心,有我在,这一切危险都会过去。” “好吧,我当然相信您。不如您先说说您发现了什么?” 顺便让我瞧一瞧寝室里那个东西最近做了什么,对洛哈特的试探究竟到哪种地步。 栩栩如生 洛哈特匆忙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跟在他后面的我猝不及防被墙壁上悬挂着的满墙照片晃得眼花缭乱。果然,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理解他的审美,相比而言,他无疑是个相当成功的演员。 墙上的头像眨着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当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他也能被画成画像,并且模仿着生人的习惯。 不过真正坐在椅子上的本人却没有画像上那样的好心情,照我来说,他就像是一只被渔网框住的狗,或者一条按进水里的鸡。我坐在他对面,十分自然地拿起桌子上那些浅色的信封,上面还留有洛哈特的笔迹,时间都显示在一周之前,大多是轻浮而又敷衍的句子。 由羽毛笔写出的字段由重到轻,长长的字母尾端甚至开始颤抖。 那些收上来的课堂作业被摆放在靠近壁炉的角落里,并不整齐的纸张摞在一起,探出三角形的尖不断接近蠢蠢欲动的火焰。蜘蛛沿着墙角快速跑过,我听见周围墙壁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又来了又来了。”洛哈特不安地说着,并且狐疑地望着我。 “对,你是个斯莱特林,不对,不应该这样……” 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算好,尽管强撑着笑脸,暗色的眼窝已经眼球中密布的血红色网状脉络已经出卖了一切。我想,他应当很久没有过过安生的日子了,这样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大概率是半个月前吧。 才十五天就支撑不住了,他的实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为什么要选择我呢?他大概也感觉到什么了吧——那个来自暗处的试探。 初见的时候,洛哈特就表现出与他“个人自传”极为不符的胆怯心态,随后,课堂上的无能也更加加深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形象。不得不说,他能够一直装到现在不被拆穿也确实有过人之处。 能屈能伸,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 “唔……您知道城堡里藏着的那件东西了吗?”我含糊地问道。里德尔听完我的话,相必是动用了某些手段试探过他了,不然不会对我说洛哈特是根难啃的骨头,伪装得天衣无缝。现在我想要打听清楚了,就是里德尔留在城堡里的后手。 “不行,不能——对了,我得去找邓布利多——”他猛地站起来,无视我匆匆往门外走去。 砰! 我挥舞魔杖,强行将他已经拉开一半的门重重阖上。他被门的力道带得重重撞在上面,晕头转向地又坐回沙发上,像只鹌鹑一样不安地注视着我,“怪物……你们斯莱特林的怪物。它——我要去找邓布利多——” 他又一次陷入无名的压力中,不断将拳头握紧又松开,固执地盯着脚下的地板。 咦?他这么清楚的知道是来自斯莱特林的怪物? 接着,洛哈特像是又找回理智一样,在沙发上坐直身体,清清嗓子,“博克小姐,鄙人将十分不幸地告诉你一个消息——关于你开学时的发现——非常不幸,这一切都变成真实的。我也十分想保护这里的学生,但是那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怪物,一头猛兽。我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所以您想要逃走吗?”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像是被我的话刺伤一样,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得做好准备。女士,这将是一场伟大的冒险。好了,小小姐,请您让开,我得出门了。” 不对劲。 我看着他浮夸的动作,嘴角扯出来的微笑与那些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像一模一样。那些画像的眼睛整齐地看着我们,眼珠转动着盯着我手上的魔杖。洛哈特活灵活现地演绎着开学时不可一世的神态,但是他忘记了方才惶恐时的样子是多么落魄。 【摄魂取念】 进入洛哈特的大脑,一些琐碎无用的日常就像是早餐出现的全麦面包一样无用噎人,这是我第一次成功对人类施展出这个咒语,生疏的记忆填充我的大脑,令人作呕的饱胀感使我的意识也陷入一片模糊之中。 我看见洛哈特的过去。 ——荒谬的充满作秀的学生、像个小偷一样的青年、最后是最不受欢迎的教授。 呕! 像是醉酒一样,浓烈辛辣的记忆随着食道滑落,升腾起的热气使得整个大脑都像是被架在铁丝网上烤。刺痛随着神经抵达胃部,翻腾着将一切搅成一团。 黄的蓝的紫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浮现在我的眼前,最后,我看见一条长着黑色鳞片的巨大尾巴。 - “F*CK!她晕过去了。”黑色的鸟从茶壶水面下探出头。 长着两只头颅的蛇好像又变得大了些,两只头不断靠近壁炉上方的管道,那些细碎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它看见了吗?”乌鸦问道。 “大概是没有,那只蛇怪已经很老了。相比起盯梢,或许它更爱去温暖的地方睡上整个冬天。”墨丘利乌斯将身体盘成一团,尾端颇有节奏地拍着倒在地上的女孩的背部,像是安抚一样轻轻哼着简单的曲调。 过低的气温将壁炉里的火焰都冻得奄奄一息,画像被蒙上一层白色的霜,将每一双眼睛和脸都涂得雪白。 “你还要在这里等她吗?”乌鸦有些不耐烦,将头又缩进茶壶里了。周围的雾渐渐散去,表盘上每根指针都指向【6】,墨丘利乌斯尾巴下的孩子微微抽搐了下。它将两只三角形的头搁在女孩额头上,接着又消失了。 - 我又醒过来了。 此时壁炉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了,时间临近七点,屋子里冷得令人恐惧。在昏迷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仿佛走在一条如论如何也没有尽头的路上,回到现实时身体上的疲乏真实到可怕。 洛哈特仍晕倒在沙发上,我捡起他散在桌子上的信件,却一不小心踩到地面上的一张纸条。 【RUN!】 它被粗暴地塞进桌子底下,如果不是坐在沙发上,绝对不可能发现还藏着这样的一张纸条。我拿着它与那些信件对比,它们确实都是洛哈特的笔迹。 灵光一现,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明朗起来。 洛哈特被里德尔控制了。 先前言语上的打压以及他隐约透露出来的信任态度使我也在无意识之间信任他,我开始轻视他并且相信他将会按照我事前设定好的剧本走下去。 很显然,我错了。 这样的认知使得我方才平息下去的呕吐欲望又升腾起来,我犯了一个大错。或许一开始想要与我交谈的就不是真正还能够控制自己的洛哈特,前后行为对比,那种拙劣的模仿正是来自里德尔的计划,他在挑战我的耐心,诱导我对洛哈特摄魂取念。 他想要我知道什么? 或者说,单纯的摄魂取念根本就无法读出一个人生平这么多的信息,待在我的寝室这么久,相比他早已得知我从未对真人施加过这个咒语,在第一次念咒时根本就无法控制好时间去读取关键的信息。 一旦大量的记忆涌现,我反而会遭到咒语的反噬,如果他想做什么的话—— 不对,自我晕过去到醒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又是为什么? 我有些急躁地攥紧手上的纸条,直到面前晕倒在沙发上的男人逐渐有苏醒的迹象。 “您醒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扯着笑脸。洛哈特看起来整个人仍处于迷茫之中,那些墙壁上的画像眼睛又开始动起来,他本人也慢慢恢复生气。 “我这是怎么了?”他茫然问道。 “或许您只是太累了。对了,您的这些画像真传神。”我指着墙壁说道,“真无法想象,他们太像您了。” “啊、啊、画像——不对,这些都是照片——我本人,五次荣获《巫师周刊》最迷人微笑奖——”他一边说着蠢话,一边向我眨着眼,做出一个抛纸团的动作,又点点头。 我将纸团又扔到桌子底下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打断他的话,“或许我应该回去了。” “当然,祝您用餐愉快。”洛哈特故作遗憾地向我道别,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对了,那个大块头在哪来着,我的办公室总会出现逃跑的蜘蛛,我得找他通通管道。” “我去找吧。”我指着壁炉说道。 洛哈特的嘴角僵硬地咧着,站在门口替我打开门。门外,一群老鼠贴着我的鞋子窜过去。 镜像 说句实话,相比起炎热,我更恐惧寒冷。 或许这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我的母亲就死在夏日艳阳酷暑之下,而她的孩子竟然更喜欢那些热气蒸腾而上的日子。 这是难以理解且无法说明缘由的。在那些过去的故事里,或许只有流浪人口中的山羊才能明白。但是,这一切都无可辩驳那些圆形之物于我而言莫大的吸引力。 卵、瞳孔、太阳。 我将盘子里的煎蛋切开,看着那些明黄色的液体淌出来,将脱未脱地挂在面包金黄色的脆边上。多地诗人都曾经不约而同地赞颂过禽类的卵与太阳之间微妙的联系,仿佛见到它们摆在盘子里,就能够回想起那些或许根本就不曾经历过的美好健康的日子 ——那些仅存于想象中的阳光、干草、鸟类啁啾。 周围似乎有些过热了,我将脸贴在餐桌上。感受着冰冷与坚硬的触感不断吞掉积蓄起来的暖气,那些不断跟在我身后的的视线与压力仿佛也一起随着温暖的触觉消失了。 我听见脚底下微小的絮语,毫无意义的破碎词句。就像是住在地洞里的老鼠,花坛上的卷心菜,发霉房间里的老太婆。 囫囵吞掉沾着蛋液面包,感觉心脏好像也变得健康了些,它在肋骨包围之中不断跳动。我走到走廊上,站了许久。前些日子里的那些乌鸦仍停在庭院里,其中一只站在骑士雕像的枪尖上转过头看着我,黑色的喙上还挂着深色的污渍。 就是它了,我心想,那只吃掉白鸟的小家伙。 又一只乌鸦停在它边上,它们挨得可真近,几乎要重叠到一起。升上来的残缺的月亮将庭院照得惨淡,略显绿色的光使得两只黑鸟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杂糅成一只畸形的怪物。 有点像鹰。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最后得出模糊的结论。 莫尔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走廊的一端,脸藏在窗扉的影子里显得同样朦胧。最近他总是有些忧郁,我不理解且没有必要去理解。人活在世界上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成就什么很难,想得到什么也很难。得到往往伴随着失去,这样的交换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对等的。 尤其是在人际交往上。莫尔索或许是个好用的副手,但他不是我的朋友。陌生产生距离,距离塑造威严,对于一个排除在“朋友身份”之外的人而言,我必须得强大,维持距离感。 只要他在有用的时候不要像一个影子一样只会待在那里就够了。 “回去吧。” 最后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走回寝室。过些日子就是万圣节了,一切都像去年一样。据说今年因为城堡里少了许多老鼠,农场里被老鼠啃坏的瓜果少了许多。 这是骑士告诉我的,他有一个住在霍格莫德的朋友。每次骑士说起他的时候总是会滑稽地模仿着对方喝啤酒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也曾和别人这样模仿着我。 “我有许多人类朋友,派丽可。”画像上的骑士说道,“曾经有许多,现在也有许多,将来也有。” “那不会很累吗?”我停在画像前好奇地问道,“每天去维持友谊很难吧。” 骑士哈哈大笑,“只要你去交那些不需要费力维持的朋友就好了,那些路过时会打招呼,想起来就会聊天,许久不见也能够做出熟人样貌的‘朋友’。” 我的嘴角抽动一下,显得有些尴尬。或许他已经看穿我了,不过这又怎样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对于我而言,他也是那种“朋友”。 “不过你是特殊的,我在之前只见过寥寥几个与你相似的学生。”他站在画像中的草坪上,摆弄着自己笨重的甲胄,“上一个在五十年前——哎呀,大概是那个时间段吧,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你们一样都是斯莱特林,一样的问过我这个问题。” “然后你也对他说了一样的回答,并且追忆着他之前同种类型的人?”我放下被冒犯的感觉,问道。 骑士笑起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你们缓和气氛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派丽可,我看着你,总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对了,他离开学校之后去做了什么来着?我忘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说过他了,大抵是离开英国了吧,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杳无音信。” “大概是死了——他叫汤姆·里德尔对吗?”我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直接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 画像里的人脸骤然垮下来,他穿过那副有阳光与草地的画,走进另外一张铺着红色毯子的房间里,“啊,没错。那条该死的蛇,我看见了全部。” “他确实是一条毒蛇。”我微笑着,“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对吗,一定还有些帮手吧。你看见了全部,但是你选择了沉默对吗?就像城堡里的所有人一样。” “我不是!”他突然跳起来,接着又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我不能说。” “他的帮手呢?同样不能说吗?” 骑士摇着头,接着,又指了指水管,“别管他了,派丽可,死人不会活过来不是吗——你说他死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不对,他还活着,那个家伙没有睡着,一定是有人又把它叫醒了。” 【它】 真有趣,听起来里德尔的助手似乎并不是人。 是训练过的动物吗? 骑士像是十分不愿意回想这段记忆一样,他说,“派丽可,人们总是会说魔法画像本身只是一道魔法,但是,如果只是一道魔法的话又怎么会恐惧死亡呢?怎么会有魔法能够击中魔法呢?我有些时候真的觉得我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喜欢交朋友,去看着他们过各种各样的日子。但是越是交往就越让我感到恐惧,我学会变得肤浅,变得糊涂,就这样,我突然受欢迎起来,我拥有过许多‘朋友’。” “大抵这就是人生吧,或者说,画生。”他有些低落,“好了,我能够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别对我举起你那该死的魔杖。” 我摊开手示意魔杖并不在我手上,骑士像是松了口气有些欣慰地说道,“你们还是有些区别的。” 确实,我们两人大有不同。 回忆就到此为止吧,回到寝室时,日记本就摊开放在我的房间里,里德尔坦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对窗户外的人鱼。 他看起来已经相当平静地接受这样的生活,并且用愚蠢或者无聊的举动来使自己更加无害。 我没有向他提起洛哈特的事情,更没有义务去暗示一个似乎准备暗算我的人。洛哈特是否有可能挣脱他的掌控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失败与否不过是他本身能力问题。 “晚上好,”他率先向我打招呼,“今天过得怎么样?” “大概还可以,今天有许多乌鸦停在庭院里。”我轻描淡写地糊弄过今天。 “乌鸦?”里德尔像是狐疑地重复,“我怎么没——算了。” 就是这样,我的秘密与他的秘密,明明互相交织,却又变成两条毫不相干的信息。 我将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瓶子里的蜘蛛活蹦乱跳着,一点也没有它的先辈章鱼那样阴沉。这是一件好事,如果它能够不再乱窜就更好了。 “《守密与良方》”他读出书本的名字,并且毫无礼节的上手翻阅。在这一点上,或许我们都是相同的,距离感的需要只限于要求别人,对待他人往往过于亲近亦或者生疏。 “这不是霍格沃茨的书,”他颇有些卖弄地说道,“尽管上面的咒语有一些重合,但是那些更加精妙的都不在这里。当然了,现在它们也不在图书馆。” 我没有理会他,他却变得有些躁动,“好吧,好吧。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今天教授对我说霍格沃茨的蜘蛛与老鼠莫名多了起来。” 里德尔闻言抚摸书页的手微微顿住。 “大概是秋天了,夏天最轻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些家伙也该到了为生计奔波的时候了。” 确实如此。 灰白的太阳与柏树的影子构成整个冬天,哀悼与死亡在纯白宁静之中到来。我又回想起孤儿院后面的那片林地了,不知道禁林会不会与它一样。 汤姆·里德尔坐在椅子上,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我与他对视着,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骑士会说让我把魔杖放下来。 如果现在里德尔有一根魔杖,他一定会选择杀了我。 晚会 世上不如意事常□□,里德尔没能得到那根魔杖,他也没能杀掉我。因此,只能又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窗户外面的人鱼已经游走了,水生生物总是这样,大多数时候,那些被鳞片覆盖的皮肤总与我们这样皮毛覆盖的不同,就连内里的心脏也迥异起来。 相同的物种想要互相理解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不同物种之间呢? 我看见黑湖里章鱼巨大的足肢于黑暗中缓慢蠕动,圆形吸盘里水藻与泥土混杂着成为长久的污渍。一些细小的水蛇从窗户外面快速游走,它们与我曾经在孤儿院里见到的那些差别颇大。 汤姆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蜡烛冷色的光穿过他微微透明的手掌,细长的手指像是落在地上的那些枯枝。 我没有办法去形容他,就像那些无法去形容的冬日。 又一次,我开始陷入思考。 深夜里的黑暗与寒冷就像是某个陌生女人的手掌缓慢摩挲我的皮肤,冰冷刺痛却又令人出奇眷恋。月光透过厚重的湖面,将一些微小的光投在狭小的房间里,一种奇异而又悲哀的情绪逐渐徘徊于我的大脑之中。 如果说,记忆时一座迷宫,那么我已经走进去,开始想念一些已遗失之物,去追忆那些被丢弃在废墟东西。 一切都像是被关在无形的笼子之中,又被隐藏在白色浓雾之后。莱丽莎猫一样的脸又一次出现,接着,她整个人又像猫一样灵敏地消失。我看见长着兔耳朵的蕾拉向我跑过来,然后在那段越来越远的路上瓦解成碎片。 大家都是孤独的、枯瘦的。 一条被竖着劈开的蛇耷拉在水池边,半边头颅萎顿着,睁着黑色的圆眼睛看着我。鲜血从那块断裂的皮肉往外渗,它身下的石砖仿佛燃着玫瑰色火焰的炭。 至此之时,回忆里的每一个颜色都变得格外鲜亮,仿佛一块被重新染过的布,然而,它们又开始快速流失色泽,逐渐归于纯白。就像是某扇即将触碰到的门,完成过半的谜题。 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且空穴来风,我将视线放回里德尔身上,突然意识到或许我已经消耗掉太多无用的精力。 就在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汤姆却率先说道,“真可怕。” 什么? 我疑惑地看向他,思考着这句毫无来由的话语。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残酷的。”他突然笑起来,但是语气却平淡异常,“不论你我,还是什么其他人,我们本身都是残忍的。” 是这样吗? “派丽可,你有思考过别人吗?”他离开椅子,站在我面前,接着又自问自答道,“不,你没有。你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粗暴的手段对待每一个靠近你的人。但是你却自诩了解所有人,妄想控制每一个人——” 他突然开始生气,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有趣的是,此时我终于明白有什么可以形容他了——一只被捅伤的狮子,一条被朝着心脏猛击的蛇。他的愤怒来自于不安,至于不安又来自于何处呢? 我看着暴动的魔力把房间砸的破败,奄奄一息的烛火被白色的蜡烛拽住,时针缓慢指向新一天的开端。我的室友大概是有些疯了。 该把它还回去了。 第二天清晨,我将日记本放在特质的箱子里,用马尔福那只看上去极为威风的猫头鹰寄回他家。看着猫头鹰远去的身影,我开始由衷地祝那位藏品丰富的马尔福先生身体健康。 希望他打开箱子之后不要被突然窜出来的顶头上司吓去圣芒戈。 唔,就让日记本先去和那些纯血家族闹去吧,最好闹上个几年。最近学校里盯着我的人太多了,那些打探的视线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有时候,我开始怀疑邓布利多也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信任我。 斯内普也盯得很紧。 我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不如给那些人塑造一个更加危险、现成的敌人。 加油呀,马尔福。盯着餐桌上最近开始早起的小马尔福,我露出微笑。 对方倒像是被吓住了,拿着餐叉的手不停颤抖,脸憋得通红地看着我,“你……你又想做什么?” 当然是做坏事。 不过我没有这样直白的回答,而是试探性地问他最近过得如何。他好像将此当做一种示好,并且迅速得意起来。 “当然——我爸爸可是校董。虽然你上次在球场上闯了大祸,不过看在我的面子上,弗林特不敢找你麻烦。嘿!过几天万圣节我们准备举办一个小派对,你要来吗?” 扎比尼在餐桌上大声咳嗽,诺特的勺子咣当一声掉进碗里,另外几个学生突然用饱含热泪的深情眼神看向仍然浑然无知的金色脑袋。 这些纯血家族的孩子从学期开始就与我划清界限。一般情况下,我的人不会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会很小心不去触碰我的底线。一切都像是天平上计算好的砝码。 很显然,马尔福打破了某种平衡。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确认道,“是斯莱特林的派对吗?” “大部分都是斯莱特林,也有一部分其他学院的。” “那可真不错,”我无视其他人的目光,说道,“万圣节晚上我也准备和我的朋友聚一聚,既然这样不如大家一起。人多一点,派对才热闹。对了,你的父亲近日身体还好吧?” “呃——大概还不错?”他完全忽略了那些已经绝望的同伴,傻乎乎地解释道,“本来我今天早上是准备写信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猫头鹰不见了。你能来派对真是太好了,扎比尼上次还说……扎比尼?” 他终于注意到身边室友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毕竟对方巧克力色的脸都被吓得发白了。 我直接忽视他们说:“那就好。不过我们的人可能有点多,不如我去向斯内普教授申请一个大一点的教室,你喊上你们那边的人一起来。” 马尔福连声答应。 最近几天,学校里充满各式的南瓜制品,那些装饰都早早挂起来,空气中漂浮着一种煮熟南瓜独有的甜香。可惜的是,待在地窖里的斯内普教授完全没有过节的喜悦,他极为苛刻地盯着我手上提交的集会名单,恶狠狠地念着上面每一个人的名字。 “这里一部分人是我的朋友,另外一部分是马尔福的。他把他那边的名单给我了。”我解释道。 “德拉科·马尔福。”斯内普的羽毛笔快把马尔福的名字捅穿了,不过他还是批准这次派对,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一楼的大教室。 “我可不希望有人把地窖弄得全是食物的气味,”他刻薄地说道,“至于一楼——反正那天晚上已经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当我拿着名单潇洒走出办公室时,正巧撞到格兰杰一行人。 “下午好啊,赫敏。”我晃着手上的羊皮纸,邀请道,“我们万圣节有一个派对,四个学院都有人参加,你要不要来?” 格兰杰明显有些心动,不过她拿过纸张,看着上面一行行名字,随后又注意到由斯内普教授留下来的签名,又犹豫起来,“这上面的名单是不是已经确认了?” “没关系,教授不会检查的。哈利、罗恩,你们来吗?”单个叫不动格兰杰,我只好朝另外两个人抛出橄榄枝。 波特看上去丧气极了,“真遗憾,派丽可,我得去参加忌辰晚会。” 太可惜了,死人哪有活人有价值。我转头看向韦斯莱,他正皱着鼻子盯着马尔福提供给我的名单。 “你确定这些人能——呃,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不会把这场派对变成决斗派对吗?”他嫌弃地指着一些斯莱特林的名字。 “别这样!”格兰杰立马反驳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吧,派丽可,抱歉我们不能去你的派对。毕竟不能只有哈利去参加尼克的晚会。” 好吧,我遗憾地将纸张收起来。 夜晚,我在沉思会里同样宣布这个消息,大家都很激动。一些一年级的小孩子胆怯而又兴奋地望着我,相比起一些老成员,他们更加盲目,但是都同样信任我。 保持距离感——我站在台子上笑着朝他们点头——不要忘记适当的沟通。 直到万圣节那一天,所有期待值都已经达到顶峰。我吩咐莫尔索与通贝里提前布置好教室,家养小精灵们摆上已经准备好的餐点。我家的瓦里西躲在一颗巨大的南瓜后面向我鞠躬,我好心情地给它一颗糖果。 “谢谢派丽可小姐!”瓦里西尖着嗓子说道,“之前哈利·波特身边的那只家养小精灵一直对瓦里西说不合时宜的话,不过瓦里西一直对小姐保持绝对忠诚!” 波特身边也有家养小精灵? 不过没有时间交谈了,马尔福和他的朋友已经推门进来了。我友好地与他们套着近乎,不着痕迹地打探最近一些纯血家族的动态。 不过日记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至少,那些曾经效忠于神秘人的家族一点动静也没有。 派对临近尾声,斯内普教授直接撞开门走进来,“德拉科·马尔福,你跟我出来。” 危机四伏 原本我辛苦塑造出来的和乐融融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盯着正喝南瓜汁喝到一般的马尔福,周围只剩下南瓜灯里的火焰劈啪作响。 只见他缓慢地把手里杯子放下,不安地环视四周,最后将求助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站在马尔福边上的扎比尼看上去像是快要厥过去了,但是在斯内普的眼神下只能偷偷摸摸推了一把他。 “请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走近空出来的人群中心,妄图打听些什么。真希望不是老马尔福的讣告,不过我觉得以被送走之前日记本的精神状态来说,老马尔福书房横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啊这——我记得寄日记本的猫头鹰还是马尔福家的。 “对的对的,教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立马窜到我身边,不安地问。 斯内普垂着眼睛看向我俩,抿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我是否可以作出一个猜测,这样才可以证明博克小姐如此积极探听此事的缘由。” 行吧,看上去是打听不到了。 “跟我来。” 斯内普推着马尔福的肩膀把他抓出去,马尔福慌乱之中死死掐住我的手,将我也拖出去。他看上去害怕极了,掌心满是粘稠的汗液,指甲陷进我手背上的皮肉中尖锐地疼。 不过,这段路看起来并不是前往斯内普办公室亦或者是校长办公室,倒像是城堡里某个并不起眼的地点。很快,我们就明白目的地在哪里了。 那里已经围满人,相当不幸的是,波特一行人就站在人群正中心。城堡的管理员费尔奇正拿着提灯照着什么,隔着人群,我只能模糊地看出几个血红色的字母。 “我的猫头鹰!”马尔福指着墙壁突然叫起来。 方才没有注意到,在那些血红的字旁边,还钉着一只长着褐色羽毛的鸟。 他立马松开我的手,愤怒地冲上去指着茫然无措的波特,“你做了什么!” “教授!我的猫头鹰好几天之前就失踪了,我还奇怪我们家从来没有短过猫头鹰粮,猫头鹰为什么会主动觅食。一定是波特把它抓走了!”他立刻转头向院长告状。 波特立马反驳,“你别胡说,这不是我做的。”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听到有声音——” 波特与马尔福正在经历一段毫无意义的争吵,费尔奇阴沉着脸站在墙边上。我看见那只猫头鹰的胸腔被尖锐的木刺钉穿,然后挂在血字旁边。它睁着褐色的圆眼睛,曾经与老博克家那只如出一辙的傲慢情态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亡的恐惧与躁动。 【密室被打开了,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 我有些不安地转动着眼珠,盯着早已干涸的血迹。老费尔奇就站在边上,他严厉地看着我,黄色的灯光使眼底都开始刺痛起来。我明白,放虎归山是一件危险的事,放一只活虎在身边远比放它离开更可怕——汤姆·里德尔并没有被猫头鹰送走,他还在霍格沃茨里。 这只死掉的猫头鹰是一种警告。 那只特质的箱子没能关住他,他回来了。 难以形容此刻我的内心不断翻涌的究竟是何种情绪,懊悔吗?当然不是。我从中又一次嗅出某种危险的机遇,一切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上一年神秘人寄宿于奇洛身上的那段日子。 一切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我有理由怀疑奇洛与魔法石不过是邓布利多给予刚刚进入魔法界的哈利·波特的一次考验,一切看似凶险却完全在他掌握之中。然而这一次,就连邓布利多也没有反应过来城堡里混进去了一个怎样可怕的东西。 这是一个机会——一切外来的压力总是机会。我需将此事闹得更大。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我的嫌疑排除。 波特与马尔福仍在争吵,相当明显,当波特说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听到声音之后,马尔福就更加咄咄逼人起来。他并没有多在乎那只死去的猫头鹰,一切的怒火只是来源于自己的财产受到损失,而那个招致损失的人是波特。 当然,仅仅是马尔福也不能使波特这种温吞的性格真正发怒,令争端愈演愈烈的是斯内普教授不断拱火。 周围的学生越聚越多,他们在看到墙面上的字之后都开始低声谈论着什么,我从中听出“斯莱特林的密室”这样轻微的词句。至于继承人,这些蠢东西俨然已经将这个名头按在波特身上。 “邓布利多校长来了。” 洛哈特与邓布利多匆匆从台阶尽头走下来,我又一次见到那张空有其表的蠢脸。他已然没有前些日子僵硬而又愚蠢的丑态,看上去应与常人无异。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仍在掌控之中,我只是发现盘根错节之处的某条丝线,而操纵丝线的源头并不在视野里。 “请到我的办公室去,它离这里最近……”洛哈特殷切地说。 在他的办公室里,每张画像都做着自己的活,他们或是书写着什么文字,亦或者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暖色的火光将桌子上凌乱的信封照得暗影密布,那些错乱的文字都记录于今日。 邓布利多校长对自己的职工上班划水的行为视而不见,费尔奇带着那只已经死去的猫头鹰,并且在洛哈特不赞同的目光中将其摆在那堆信封上方。 “真可怕,校长先生,我想它生前一定是遭受种种折磨,如果我……” “是他干的——”马尔福尖着声音大叫,“波特杀死了我的猫头鹰!” “我没有!”波特反驳道。 “或许我应该说一句,”斯内普站在马尔福身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我一下,随后阴沉地看向波特,“也许,波特先生与他的朋友们只是恰好路过那一段走廊。不过,究竟是什么能够使他们放弃万圣节的宴会,走进黑漆漆的走廊呢?” “因为我们去参加了忌辰晚会……派丽可知道,还有几百个幽灵,对,尼克也能证明我们在那里。”波特慌张地回答。 听到这句话,斯内普又瞪了我一眼。 “是的,教授,我先前准备邀请格兰杰小姐去参加我们的派对。”我只好向他承认。 我觉得斯内普的脸黑了,顿觉大事不妙。果然,他开始将矛头转向我,“格兰杰小姐?”他嫌弃地看了眼站着的三人,“我记得你给我的名单上并没有她的名字,或者说,博克小姐报给我的名单并不真实?” “参加宴会的全是名单上的人。”我只好略过这个话题陈述事实。 斯内普冷哼一声,“那么假设波特准备去参加一个完全完全没有邀请他的晚会——”他特地在某些词语上加重语气,“——那么也应该留在一楼,为什么会到上面的走廊去?” “因为……因为……”波特额头全是汗水,却又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我想,大概是有什么将他引到那里去了,里德尔并没有被寄去马尔福家,那么他与他的帮手必然会躲起来,藏在城堡的某一处针对这个传说中打败过“他”的男孩。 或许还得加上一个我。 这时候的斯内普就像抓住某种把柄,得意地对邓布利多说道,“我想,波特或许没有说实话。我们应该取消一些他在格兰芬多的特权了,比如魁地奇——” “噗嗤” 这道声音属于马尔福,他已经从猫头鹰死亡的愤怒中走出来,自家院长的发言使他嘴巴都咧开了。斯内普刚有缓和的脸色又沉下去。 我觉得这傻孩子大概是要倒霉了。 “你不能这样做!”一直跟过来没有说话的麦格教授说,“这与波特的魁地奇毫无关系,这只猫头鹰也不是因为魁地奇而死。更何况谁也不能证明这一切是波特做的!” 邓布利多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在意我们这边发生的争吵,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那只已经死去的猫头鹰。 “它并非死于木刺穿胸而过,而是某种必杀的咒语。”最后,邓布利多说,“当然,疑罪从无,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波特做了这些事情,那么他就是清白的。” “但是我的猫头鹰死了!”马尔福敏锐地感知到此事或许得不了了之,于是抓住这一点开始叫道,“一定是有人在报复我!整个学校只有波特讨厌我,一定是波特做的!” 这里有恐怕有些站不住脚,据我所知,在座至少不止一个讨厌他。 但是他机敏地没有提及墙面上的字,斯内普和马尔福都没有提到那句明显带有指向性的“密室”。 最后,很显然,此事被搁置下来,没有人对此负责。邓布利多明显在回护有所隐瞒的波特,斯内普看上去心事重重。只有马尔福充满怒火地站在我身边不断念叨着要写信回家,抱怨自己在学校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 出于某种微小的愧疚,我把我的猫头鹰借给他。显然,这又让他回想起自己的那只。 总之,回休息室的一路上,我的耳朵都没有清净过。 真麻烦。 百密一疏 当我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出现在宴会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他们将视线放在我们身上时,马尔福立刻抱怨起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对视着,最后由一个脸生的孩子颤抖着声音问出来,“那个写在墙上的【密室】是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低沉的絮语都停止了。 他看起来不安极了,像是一只被强行拖出洞穴摊在太阳下的鼹鼠,慌乱地想要继续躲藏进属于自己原本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越说越生气的马尔福冷笑了一声说:“就是斯莱特林的密室。密室打开,学校里那些泥巴种就要遭殃了。” 一切就像是一团雪撒进领子,所有人都被冻得开始哆嗦。我突然明白此刻不应该将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马尔福与他的纯血朋友们当然不在乎什么密室,他们与生俱来的身份一直都是他们嚣张的资本。 但是我的朋友们没有——他们大多出身混血,亦或者麻瓜社会。 我明白里德尔写下这句话的险恶之处:他当然会明白我将它寄走意味着什么,待在我身边又游荡于霍格沃茨的这段日子里,也会很清楚我身边都是怎样的一群人。我在拉拢混血与麻种,同时又希望能够与部分纯血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 不公平的地位终究会成为一切矛盾的导火索。 “密室”是否真实存在其实并不重要,他甚至只需要一点点廉价的恐惧,就能够将学校里微妙的平衡打破,将一切搅和得乱七八糟。 只要提醒旁人“密室”的存在,无疑是在加重混血、麻种与纯血之间的矛盾。在生存的威吓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使这些心性不定的小家伙慌乱并且分裂起来。更加可悲的是,血统如同性别样貌一样都是天生的,巫师可以通过药水暂时改变性别容貌,但是无法改变血统。 血统——才是所有巫师的痛脚。 好聪明啊。 我捏紧拳头,感受着薄薄的指甲挤压掌心的刺痛感,那些属于我的小家伙们已经开始不安地看向我。我知道,他们还有一部分都在各自学院的休息室里,大概都在等着我的消息。 因此,今晚我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就在那间批复下来的早已闲置的教室里。当最后一人匆匆走进来并且轻手轻脚的带上门,所有沉思会的成员都坐在一起。 这一次或许与以往每一次都不相同,那些由野心与欲望烧就的热烈氛围在日复一日的思想驯化中成就更加温敦随和的团体,他们信任我,支持我,我也信任他们,操纵他们。 每个人都将在我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最终走到最适合自己的棋盘方格之上,成为最合适的棋子。 不过现在,这些棋子颤抖着,不安地担忧着他们所看不见的未来。 “今晚或许发生了一件相当可怕的消息,”我看着这些人的脸,视线划过每一个垂下去的头颅,“传闻密室被打开了。” 这次没有人说话,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相当礼貌地保持沉默。 “那是真的吗?”那个领口别着素馨花的女生在我示意大家提问之后小声问道,“我听说密室只有斯莱特林的后代才能打开,而且——” 她打了个寒颤,“——密室打开之后,会清理掉学校那些血统不合格的人。” “血统不合格,”我咀嚼着这一委婉的词汇,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诞生——为何不利用这场恐惧的盛宴,为自己塑造一支合理的队伍呢? 有共性就能够聚集在一起,来自外部的恐惧会将他们训练地更加愿意听从我。 我坐在椅子上,“你觉得,我们在萨拉查·斯莱特林眼中都是不合格的吗?或者说,现在又有谁会觉得密室打开对自己有利?纯血吗?你们还记得在休息室里那些人的神情,他们看起来可并不轻松;至于混血与麻种,我们这里大部分都是,看看自己就足够了。” “密室怎么筛选那些斯莱特林眼中的‘不合格者’?他早就死了。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就能够代表萨拉查·斯莱特林吗?相比起这些,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那些将近的危机。不可否认,我们或许会遭受危险,此时,我们所处的境地是一样的。那只被钉在墙面上的猫头鹰可是来自马尔福家,总不会是斯莱特林连马尔福都不认同了吧。” 我满意地看到一些尚存侥幸的神情彻底从他们脸上消散,这样才对,将所有人都放置在同一个起点上,同样的危险程度下才会真正感同身受。 “因此,我更倾向于有一个人打开了密室——不论他是否为继承人。密室里的某些判定血统的东西已经失控,或者说,它根本就不能判定血统是否纯正,它只是一样武器。” “一个拿着危险武器的疯子藏在我们之中,唔,或许就像去年的奇洛一样。不过嘛,这次他的目标看起来是所有学生。” 毕竟在众人眼中,奇洛针对的是哈利波特,此人声称打开斯莱特林的密室,声称自己为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却把马尔福家独子的猫头鹰钉死在墙面上。 这可不像是继承人应该做的事情呀,汤姆。 百密一疏,大致就是如此吧。 暗藏起心中的得意,我开始引导所有人的思绪,“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为自己,同时也为那些不在我们之中,但是我们同样愿意保护的人。” “或许有人会提议找到些纯血同行,但是,作为纯血的马尔福尚且会被攻击,这些攻击已经有不确定性了,这样温和的保护毫无意义,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们能够做到的。” “创造一个队伍吧,”莫尔索终于说出我一直想要的答案,“所有人拿起魔杖。毕竟,即使纯血都是安全的,他们大多都不一定会保护我们,他们或许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这样才是对的。 因此,在第二天上午,我敲响斯内普办公室的门。 此时的斯内普教授看起来正在给某人写信,羽毛笔飞快地摩擦在纸面上,泛黄的羽毛在他枯瘦的手上摇晃着。 他看起来相当不耐烦,冷哼一声催促我说出来意。 “上午好啊,教授,”我选择拉着一把椅子坐到壁炉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场谈话恐怕无法速战速决。 果然,他看着我的动作捏紧笔杆,动作幅度相当大地将羊皮纸锁进抽屉。从乱晃的纸页上,我好像看见老马尔福先生的名字——看样子我借给马尔福告状的猫头鹰飞得挺快,仅一晚,霍格沃茨就收到来自校董的诘问。 “如果博克小姐尚且知道适可而止的话,”他顿了一下,“就应当学会低调。” 这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忠告,不过嘛,忠告往往总是会与当事人意愿相悖,这次也一样。 “但是‘低调’看起来并无用处,教授,您作为当事人不应该最了解此事吗?”我尽可能靠近壁炉,这间办公室实在是太冷了,仿佛整个黑湖底的寒气都流进这里。 斯内普却出乎我意料地看起来像是被戳中某种伤疤,格外激烈甚至于恶毒地开始评价我,“没错……当然,对于你而言,低调确实没有任何用处。一个低调的博克,哈,大概会被自己身边养的狗啃得脸骨头都不剩。” 我对此不置可否。他看穿了我与其他人之间的利用关系又如何,反正在他口中成为狗的并不是我,也不是我在意的人。 “我得做些什么,教授,密室被打开了。” “那只是谣言——” “它被打开了。” 我再一次陈述着事实,面前逐渐不耐烦的斯内普却突然放空表情,只一瞬之后,他冷静地问我,“你知道什么?” “一部分,极小的一部分,就像是拼图的碎片。”一个秘密换另外一项权力,我又想起去年格兰杰与我的交易。 “你这次想要什么?”果然,他相当上道地让我提出诉求。 “我想要获得在霍格沃茨巡逻的权力,”,我提出诉求,“独立于级长与主席之外的,给予我的沉思会巡逻的权力。” 他问我,“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这个提出诉求者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自然明白他无权交于我这项权力。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说客,帮我说服真正能够管理这所学校的人。 因此,我以谎言——半真半假的谎言获得了这位得力助手。 “最后,我很高兴地报告,”我对着坐在校长室椅子上的老人说道,“我以及我的朋友愿意为霍格沃茨献上一切——即使是面对传说中的‘密室’。” 花言巧语 “抱歉,派丽可。”校长显得有些惊讶,“你刚刚说什么?” 斯内普教授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先住嘴,“博克小姐的意思是,”他着重念过我的姓氏,“她想要组建一个类似于麻瓜‘学生会’一样的组织,并且在流言尚未平息下来之前做好安抚学生的工作。” 我提供的那些说辞在他嘴里又圆又快地滚过,尤其是麻瓜与学生会这样的词汇仿佛苦中带辣一样,如果不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人,恐怕完全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果然,邓布利多这个能穿着上个世纪的紫西装接我入学的老头子完全没能理解。他疑惑地望向我,这时候终于是我的时间了,“就是一种学生自|治组织,先生。毕竟级长只有几个人,加上主席也不过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教授们年纪都有些大了,或许和同学们交流有些隔阂——”我状似紧张地抿着嘴,“——级长与教授都能够扣分不是吗,这样的话很多问题大家都不愿意反馈到他们那里。” “所以,我和一部分人商量了一下——额——一些普通出身的,我们觉得前几天那件事对大家伤害都挺大,您知道,我们可能都不能算得上‘合格的血统’,”斯内普冷哼一声,不过没人在乎他,“我们也是为了自身安全,还有一些没有一起参与商量的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大家想做些什么,哪怕是无用功。” 邓布利多心领神会地笑起来,无法否认的是,他宽和的态度使我看到些许希望。 “孩子们想做些什么呢?”他将糖果推到我面前。我看见他背后架子上的那只大鸟灰扑扑的,一些画像闭着眼睛打瞌睡。只有那位上次帮我说话的前校长眯着眼睛,神色不清地观察这场谈话。 我自然地拨开糖纸,用牙快速嚼碎硬质糖果,直到酸甜的柠檬为从口腔炸开,“我们想在中午或者傍晚,在城堡里走一走。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如果大家都相信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恢复正常,每个人都能保护好自己的话,大概就不会如此紧张了吧。” “她想和一群小鬼一起像级长一样巡逻,”斯内普总结道,“不过我告诉过她,宵禁之后没有学生可以出来乱晃。” “巡逻……”邓布利多沉默下来,藏在胡子里的嘴角也缓慢下垂。他终于开始审视我,又一次像透过什么一样看着我。这是必须经历的,倘若我只是暗中发展的话,无数人都愿意为我隐瞒此事。但是一旦开始明面上涉及权力,无数人都会阻止我。 身为孩童可以拉帮结派,但是不能想着涉足权力——尽管这两件事本质上所差无几,但是人们往往会被表面上肤浅的说辞迷惑。 然而沉默着扩张与发展又有什么用处呢?最后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昔日种种默许也将成为戴在脚上的镣铐,默许者越多,那些看不见的恩惠也就越多,隐藏的利益也就愈发密切。一旦为首者有任何触犯利益的行为,被换掉大多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唯有走上台前,成为抛出利益默许他人者,才能长盛不衰。 “派丽可,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或许你的年纪还太小了,”邓布利多慢吞吞地说道,“你对于危险还没有相当清晰的概念,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孩子,或许你应该相信——” “这就是我需要和你说的另外一件事了,”斯内普打断他的话,“如果博克小姐判断属实的话,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们已经明了了。” “一个被卖到博克家的诅咒物件,或许曾经被黑魔王使用过。” 邓布利多拿着糖果的手顿住,随后将它放回盒子里,“伏地魔?” “是的,是神秘人,校长。”我急忙接过话头,“那是一个客人卖给我爷爷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因为它看起来是过去的笔记,所以我今年把它带到学校里来了。” “毕竟,我们的黑魔法防御课实在是学不到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黑魔法防御课的笔记本?”邓布利多看起来更加诧异了,“派丽可,你使用过它了?” “是的,我不知道,因为它与普通的稍微厚一点的本子完全没有区别,除了像教案一样写了整整七年的知识点。之前我在对角巷也买过旧书,所以我觉得用旧的也没有关系……” 提及过去似乎又一次使这位老人感受到不安,他反过来安慰这并非是我的过错。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为大家做些什么,那本笔记消失了,这都是我的过错。”通过输出情绪,我像是取信了他,又像是没有,于是,我准备拉上老博克再博取一番同情,“请您一定不要对他人说这件事,先生,我爷爷只想把他的店铺经营下去。再加上他也是去年才愿意收养我……我不想被送回孤儿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仿佛听见计分器里宝石落下的声音。这样的同情分似乎来得恰到好处,至少现在校长看起来完全不准备追究我的责任,他正为解决此事而劳神。 派丽可·博克需要为她的过错做出弥补,她的为此感到不安,并且提出自己认为的解决方式——尽管这对解决问题毫无用处,不过她本人也对解决问题毫无用处。因此,她幼稚可笑的方案也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面对一个身世可怜的、心地善良的混血孩子,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为了她,为了那些混血的、麻种的孩子,那些一个个毫无反抗力量的羊羔不安的情绪,请让他们做些什么。 让她做些什么。 这就是我为邓布利多布置好的思维陷阱。 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决策,就像他每天做出的无数个选择一样平庸。我不需要一次明显得权利让渡,只要光明正大地走到人前,就是成功的。 哄骗与欺瞒,这是我的拿手好戏,也充斥着我过去的人生。 “关于你的提议,”邓布利多果然露出一种相当和蔼的表情,“我愿意答应你,好孩子,我愿意相信你在这件事情中是无辜的。但是,派丽可,没有不会受到制约的权力,我需要将会参与到此事中的所有人的名单,并且这些名单需要交给每一位院长,如何?” “当然了,先生。”我承诺到,“每一个自愿参与其中的人都会亲自签名,我回去就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校长点点头,“我想,现在我与你们的院长还有些事情需要交流。” “当然,”我心领神会地走到校长室门口,低声说道,“非常感谢您愿意给我这次赎罪的机会。” 斯内普的脸抽搐了一下,邓布利多则宽慰地笑了。 我赢了。看着闭合的大门,旋转的楼梯此刻竟显得如此生动可爱。行走在中庭的长廊上,成群的乌鸦休憩鱼雕像的头顶,我怀疑这些小东西早就在城堡的屋顶上做了窝,此刻俨然做好常住的准备。 同样的,这也使本土的一些灰白色的鸟受到威胁——或许还有些外来的鸟。 那些属于鸦科特有的红眼睛注视着我,嘶哑的声音即使在午后的日光下也显得有些许渗人。 “您在看这些鸟吗?”突然,我身后传来一道弱气的声音。是发色很浅的那个斯莱特林,我记得莫尔索跟我介绍过他,好像来霍格沃茨念书是为了继承什么遗产的。 “我是赛弗林·林吉,”他自我介绍,“您可以喊我赛弗林。”说完,又笑得腼腆。 “你好,林吉。”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垂下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板,自顾自说道,“我妈妈一直相信‘好鸟成群’,她觉得成群的鸟是幸运的象征。” 幸运吗? 我看着那些乌鸦,从它们毫无感情的瞳孔中读不出任何美好的含义。不过我刚刚完成一件大事,因此还有心情与他聊一聊。 “或许如此吧。” 林吉看上去兴奋极了,像是得到认同一样,“我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她总是和我说在她婚礼上出现过成群的鸟,这是一段幸福的婚姻。对了,还有一只鹰,我外婆总是念叨它,因为它把我妈妈的捧花叼走了。” 我敷衍地点头,随后准备去宣布刚刚得到的好消息。林吉一直跟着我,在旁边说着他的霍格沃茨见闻。 像个幼稚的小孩一样,他融入纯血圈子的历程并不愉快。莫尔索都能从他的奶奶那里得知林吉家的传闻,那些纯血小孩子当然对他这种凑上去的行为格外瞧不起,他的存在也变得轻|贱起来。 现在,他是想通过讨好我来缓解自己被排挤的处境吗? 那他出现得可实在不是时候。 休息室里的壁炉像往常一样燃烧着,马尔福正认真擦着他的飞天扫帚。过些日子就是魁地奇比赛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妙的亢奋之中。 推波助澜 “博克,你来得正好,”马尔福开心地将站起来摆弄扫帚,“我的这把比波特好上一万倍,等比赛那天我一定要打败他。” 火光将他的脸照得红红的,泛白突出的指节紧紧捏着被保养得极好的扫帚。我不大清楚这些魔法器具性能上的差别,只觉得这种一年能换一种款式的东西大多相差无几。 不过,光有一个“最新款”的名头大概就能哄好这位小少爷了吧。 我顺着他说,“斯莱特林从准备上来说确实要比格兰芬多强上一些。” 听闻此言,马尔福立刻得意地抬起下巴,“那当然,我爸爸给所有人都配了最新的扫帚。格兰芬多那些人还在用最老式的横扫七星,韦斯莱家的那两个,扫帚都快散架了。” 我点点头,不料他又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格兰芬多准备的怎么样?” 还没等我回答,对方已经垂着嘴角说出自认为的答案,“肯定是波特还有那个泥——”他突然顿住,“——那个麻种告诉你的。” 我坐到沙发上,对这样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你刚刚是想说‘泥巴种’吗?” “我没说出来!”他果然开始气急败坏,随后突然对一直跟着我的林吉大吼道,“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林吉被吓得一激灵,白着脸飞快跑进寝室。 看着对方的背影,马尔福这才小声对我说道,“你是不是特地想跟我吵架?” 这恐怕是他多虑了,我不过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不过,一直坐在他身边的扎比尼倒是突然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去看看魔药课作业之类的话,装模作样地走开了。 马尔福注意力一时被吸引了,疑惑地说,“魔药课不是在下周吗?” 刚刚离开沙发的扎比尼跑得更快了。 我借此机会也从沙发上站起来,马尔福急忙叫住我,“博克,你今年别和那些……那些麻种混到一起。” “我爸爸和我说,”他声音又快又轻,“今年学校可能不会太平静,不过和我们关系不大,我们都是巫师。大概需要小心的就是那些麻瓜和哑炮的后代。” “你爸爸告诉你了吗?”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我以为以老马尔福先生的性格,不应该过早把这些阴私的事情告诉自己儿子才对,尤其是这个儿子光长着一副机灵的样子,脑袋里完全还是小孩子的思维。 马尔福哼哼两声,“那天我写信回去,提到了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不过我爸爸让我不要管他们,好好准备魁地奇比赛,他们在比赛那天会来学校看我怎么打败波特。” 原来如此,看样子老马尔福也不过是在敷衍自己儿子罢了。倒也是,倘若真的说了些什么,大概不需要多久,城堡里都能传得绘声绘色起来。最近学校里还有人真切认同波特是斯莱特林的后代。 老斯莱特林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代在格兰芬多,恐怕密室完全不需要被打开,他自己坟头就先炸了——前提是,他还有坟头。 看在坐在我身边的马尔福若有其事的表情,我也十分认真地敷衍他,“我会注意的。” 他又高兴起来,直到第二天早上看见学校布告栏上的消息。 “沉思会将参与学生日常管理:鄙人派丽可·博克已经由校长邓布利多同意,四位院长签署成立霍格沃茨正式社团【沉思会】,将参与校园巡逻、风纪调查等诸多日常管理事宜。” “这是一件好事。”我在餐桌上切着煎蛋,对着气急败坏的马尔福说道,“你的同学正在切实保护你的安全,你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才对。” “但是我昨天才对你说——”他突然闭上嘴,一些视线已经注意到他。 “行吧行吧,”他表情失落地把餐叉往盘子里一扔,“反正无论如何也不管我的事。” “我觉得马尔福知道些什么,”莫尔索凑到我身边小声说道。 “大概是他父亲知道些什么吧,他本人知道的东西所剩无几。”我放下餐叉,微笑着向教师席上的教授们致敬。 邓布利多校长今天将胡子梳得整齐,在目睹过方才我与马尔福的争吵之后看上去正在忧虑些什么。斯内普教授倒是心情不错,在与麦格教授交流之后罕见地向我露出一个笑意。 他大抵也是得意的,毕竟斯莱特林在被排斥这么久之后终于又有走到中心的希望。按照之前的说法,我们学院的名声不见得有多好,在学生的刻板印象里大多配得上“阴险歹毒”。 不过刻板印象生来就是一个靶子,应当被打破。人们在得知新成立的沉思会时大概会反应过来它的老巢在斯莱特林,不过成员却又不全是斯莱特林的人,派丽可·博克也没有做出过什么与守旧纯血家族沆瀣一气的事情,这是可以被接受的。 我利用了一个好时机,在人心不安的时刻安排人手,做着相对安全又享有美名的工作。我的成员会因为美誉与权力而更加信任我,这是我带他们走在阳光下的第一天,也是我曾经许诺给他们的一小部分。 做一个会许诺的首领不容易,而一个能够兑现诺言的更是十足罕见。我帮助他们,很快,就要到他们回报我的时刻了。 至于在旁人眼中,只要能够平稳度过这段时日,我无疑能超越学院的界限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头人,即使年岁尚小,也无人能够轻视我。 届时我将赢得此处大部分人的尊重。 白日里,我拿着魔杖带着成员们巡视每一个角落,路过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的名字。他们不再向昔日里那样恐惧我,反而开始信任与喜爱我。 这大概是我进入霍格沃茨以来度过的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吧。 也是我过去人生中最受欢迎的时日——然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谎言,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 想到这里,镜子里的我不由嘴角抿着笑起来,我看见她黑色的卷发落在肩膀上,压低的眉眼变得平和而又温顺。 她终于开心了一些。 —— 又过了几天,轰轰烈烈的谣言在我的成员巡查之中略有平息,但是猜测谁才是斯莱特林继承人这件事并没有停止。我曾经听见有人信誓旦旦地称哈利·波特就是继承人,并且详尽地分析了或许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他与马尔福的爱恨情仇。 唔,或许马尔福也不知道在传闻中他已经变成麻瓜三流小说里蠢得冒泡的富家公子。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率会跑到我这里继续邀请我作为助手与波特来场午夜决斗。 “真是不可思议,”通贝里合上他借过来的小报,深吸一口气,“但是波特和马尔福才十二岁吧,为什么要经历暗杀、决斗以及荣誉**?” 对此,我们都毫无头绪。不过像这样的读物,重点不就是离谱以及抓人眼球吗? 但是当事人明显不愿意这样想,波特显然快要被异样的眼神逼疯了,“我得想想办法,马尔福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包含希望地问我,绿色的眼睛底下是厚重的黑眼圈,“你们斯莱特林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并没有呢,只不过大部分人——我得意思是父母中至少有一方是巫师的孩子,都接到家里的警告,要求里麻瓜出身的远一些。”我抿着嘴露出刻薄的表情,“不过,大家都生活在城堡里,离得‘远’又能有多远呢?一面墙倒下来总不至于只砸墙角下最中间的那个吧。” “没错,”格兰杰将书拍在桌子上,“派丽可是对的。” “我觉得这更像是一场阴谋,”波特有些忧郁地说,“说不定就是马尔福为了整我,他弄**自己的猫头鹰,然后嫁祸给我,为了让我不能参加魁地奇。派丽可,你那天也在办公室,他和斯内普都说要取消我参赛的资格。” 他最近过得确实艰难,身处风暴中心,却没能借机获得一个好名声。名誉在多方看客嘴里嚼烂了,经历也被编纂得越来越离谱。目前,大多数学生都对他心有抵触,是恐惧亦或者说不清的幸灾乐祸。 “所以我想得到一个真相,它得由马尔福口中说出来。但是你知道,如果我们去找斯莱特林,绝对会出事。”韦斯莱为他的好兄弟说话,“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出现斯莱特林的继承人的消息了,怎么会突然就冒出来,而且出现只是为了杀马尔福的猫头鹰。” “你们就没有想过,真的是某个人打开了密室?”我试探问。 “我们得问过马尔福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打开了密室,或者说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恶作剧。”波特深吸一口气,“如果密室被打开了,我们得想想办法,如果这一切只是恶作剧——” “——我一定会揍他一拳。” “我可以帮你们去问一问,不过大概率不是恶作剧。”我站起来,“我不能保证马尔福会对我说实话,所以赫敏,请你最近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可以找我,或者拉文克劳的通贝里以及斯莱特林的莫尔索。” 格兰杰勉强朝我笑了一下,我觉得她有些不开心。 番外(三) 我们拥有多重历史,亦有多重世界。人的记忆在日复一日的时间冲刷之下如岸边岩石一般腐蚀,世界的记忆也如山中石笋一般不断被覆盖。故,回忆是座充满悖论的迷宫,每一块砂砾之下都是一段被丢掉的过去。 Ecstasia从山上走下来,一个老人远远地站在林子里看着他。 “他叫做Ecstasia,一些年前往山林中去了,他曾经路过这里;如今他的模样我已经快认不出来了。” 他没有选择与Ecstasia对话,反而远远地避开他,又一路静悄悄的跟着往城里去。他与那个山野之人是什么关系呢? - Ecstasia来到城里,他看着拥挤的人群心生惊奇。于是,说,“人是一根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悬在深渊上的绳索,我爱世人,他们是一种危险的连接,一种危险的穿越,一种恐怖的战栗与停留。我爱他们,人身上最伟大的东西正在于他们是一种桥梁而非目的,他们是一种过渡,一种没落。” 而后,Ecstasia崩解了,于他内心深处诞生出自己的姊妹,Lunacia。 Lunacia甫一接触大地,便看着自己死去兄弟的尸体大笑,“我爱他,他挥霍自己的灵魂,不愿受人感恩也不求回报,当走运掷中骰子时便心生羞愧,忍不住问道:难道我是个奸诈的赌徒吗?——因为他意愿毁灭。” 她又往城里走了,看着人群,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而后归于沉默。 “他们站在那里,”她对着自己的心说,“他们讪笑了,他们不懂我,我的嘴对不上他们的耳朵,一切远比我想象中没落。” 难道我们不应该先打破他们的耳朵,使他们学会用眼睛听话吗?难道我们必须得像劝人向善的牧师那样喧哗?还是说,他们只愿意相信那些话都说不清楚的饶舌者? 他们拥有某种可骄傲的东西。然则他们是如何称呼这样东西的? 教养,这种东西使他们卓然于那些荒郊山野之人。 因此,关于自身,我就要冲着他们的骄傲说话。 什么是创造?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渴望?什么是世界? Lunacia对着人群如是说: 是人类为自己确定目标的时候了。是人类栽培他崇高萌芽的时候了。 为此,他的土地尚且肥沃,但是有朝一日,肥沃的土壤也会变得贫瘠,退无可退分无可分的养分使这里再无可能长出任何高大的树木。 人类呵!再也不能射出他们那渴望超越自己的飞箭的时代正在到来,弓弦早已忘记上一次被拉开是的嗖嗖声。 Lunacia的第一个演讲尚未结束,一切都停留在开场白的阶段,她也崩解了。时间短暂一如永恒停留于城中的兄弟。 于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她的后代,人们称之为Utopia,走上台前。或许这是Lunacia的后代,又或许不是,历史的迷宫俨然紊乱,一切都被抹去了,无论哪一种历史,哪一本书页——无人知来处,也无人知后续。 “我们发明了幸福,”Utopia说。 Lunacia离开时将一切美好的时间都带走了,永恒无解的冬日占据城邦中央。雪几乎盖过所有屋顶,人们在被掩埋的城市中苟延残喘。 “我爱那人,她为未来者辩护,救赎过去者:因为她意愿毁灭当前的人们。她由于自己挚爱的上帝而责罚上帝:因为她必须毁于上帝之怒。” Utopia于城邦中出生,那时候的人们已经背弃生活已久的地带,到了更远的地方:他们需要热量。 他们将疾病与怀疑视为罪恶,偶尔吃一点毒药,这将给他们带来适意的美梦。最后吃大量的毒药,导致适意的死亡。 人们还在工作,因为工作是一种消遣,使他们不至于走到大街上去伤人。他们也不再变得富有,也不会贫穷:因为这两者都太辛苦了。 谁还愿意统治啊?谁还愿意服从啊? 这些都太辛苦了。 没有一个牧人,但是有一个牧群。人人都要平等,人人都有平等:若谁还有别样的感受,大概得进疯人院吧。 永恒的冬日中,即使是疯人院也是温暖的。 “从前人人都是疯子,”城中智者说道。 人是最聪明的,他们知晓过去发生的一切。人们依然在争吵,却又快速言归于好——不然这就会招致疾病与怀疑。 人们在白昼中有自己小小的快乐,在夜里也有丁点乐趣。 “我们发明了幸福。”Utopia眨巴眼睛。 - Ecstasia于雪中长眠好久,他醒来时不仅曙光从他脸上略过,就连整个上午都已经过去了。 “啊,这是葬礼吗?”他拨开周围的雪,露出底下深色的土壤,“白色与黑色,生成与死亡。” 他在积雪下找到一只已经冻僵的蛇,那条蛇的尾巴还在微微颤动。 Ecstasia将它放进怀里,于是蛇就在他的心脏上苏醒了。 “谢谢你,Ecstasia,”蛇说,“我未来一定会报答你。” 而后,它游走于雾气之中,消失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之中。Ecstasia于是离开苏醒之地,往城邦走去。此时的Utopia还活着,人们所创造的幸福仍然存在,他们服过些许毒药,在黑色的夜幕下享受着安宁适意的梦境。 于一片废墟中,Lunacia安宁地享用着黑色的梦想,她看见跌倒在昔日城门前的兄长,“Ecstasia,太阳已经沉没了,你还在等待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明白,一切都在茫然无知之中过去了。时间将他们抛下,丢弃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历史出现断层,一切过去都消失了。没人能够证明他们存在,也没人能够证明他们不存在,就像是雅利安人的史诗。 他们生于世,又死于世,随后又存活于世。 Ecstasia最后通宵等待着他所等待的东西,但他只是徒然地等着。此时夜空澄澈,Lunacia又沉睡下去了。这不是他们的时代,即使苏醒也无济于事。 任何生命都是相似的,这是第一重历史。 - 第二重历史生于一段纺锤上的诺言,漂亮姑娘迪明迦向上帝祈祷自己的爱情。 此时夜依然明澈寂静,迪明迦穿着厚重的铁鞋站在一颗无花果树下。 “一切都变得渺小了,”一只山羊从树后面缓缓走出,惊奇地说道,“当我终于登上陆地,却没能回到我的树林与山洞,而是绕了许多路,问了许多问题,打听这个或者那个,惹出光怪陆离的笑料。” 迪明迦悲观的说,“走开,山羊,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笑料。” 羊没有被恶语赶走,它只是温顺地跟在迪明迦身后。大概一个多月,或者更久,他们都已经熟悉彼此了。 “冬天是个坏客人,他与我一起坐在这里。”山洞里,羊与迪明迦一起啃着萝卜,“他的拥抱使我周身寒冷,我的耳朵因此变得青肿起来。我尊敬他,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够离开。” 它们一同走出山洞,然而在一条河流之前,却产生分歧。 “我们应该跨过它,去寻找那些更加久远的传说。”山羊说。但是迪明迦不需要传说,她想要的是一个早已在心中形成的答案。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一对兄妹自和对岸走来。 他们自称伟大贤人Ecstasia和Lunacia。 Ecstasia带走了山羊,Lunacia指着迪明迦的肚子说道,“祝福她。” 迪明迦最终与她短暂的朋友分开,来到太阳的城邦。在那里,每个人都指着迪明迦,像攻击进入鸡群的兔子那样伸长语言的喙击打她。 “看呀,”看门人笑道,“两具尸体走过来了。” 这位可怜的女士又饿又渴,看门人赶走了她,城里每一扇门都对她关闭。最后,她敲开一道地窖,“请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和喝的吧。” 一位发色很浅的老妇人端给她一点点面包,还有小半杯葡萄酒。 “凡给饥饿者膳食的,他便提升自己的灵魂。”老妇人解释道,“至少《圣经》上是这样写的。” 就这样,迪明迦继续活下去,得以完成她命运中的旅途。 - 那么,第三重历史又是什么呢? 因为炎热,Ecstasia自一颗无花果树下沉睡,并且把手臂搁在脸上。此时来了一条毒蛇,在他头颈上咬了一口,以至于Ecstasia因为疼痛而惊醒,将手臂从脸上挪开。 蛇这时认出了他的眼睛,笨拙地转过身去,想要逃走。 “不要走啊,”Ecstasia说,“你还没有接受我的感谢,你适时叫醒了我,我的前路还很漫长。” “你的路不长了,”蛇悲伤地说,“我的毒液是致命的。” 而Ecstasia却笑着说道,“何时有说一条巨龙会死于蛇毒呢?收回你的毒液吧,你远没有富裕到能将它赠予我的地步。” 于是蛇又重新爬到他的头颈上,舔舐他的伤口。 “好久不见。”Ecstasia尝试寒暄道,“你找到适合你生存的地方了吗?” “我将我的孩子丢在那里,我的姐妹会照顾好她。”蛇说。 - 以上,就是前三重历史,再过去的年岁中它们被不断覆盖改写,最后变成迷宫里一星半点的砂砾。或许它们早就死去了,或许又存活于现行历史之中。 我们只需要知道,迪明迦的女儿仍活在现实历史里,所有乌鸦的喙都指向她。 事已至此 波特他们最近在准备什么,不过似乎并没有透露给我的想法。这是应该的,或许在他们眼中,我称不上一个忠实的朋友。再者,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唯一的联系大概只有与格兰杰之间脆弱而又微妙的“友谊”。 我对此并不感到怨恨,恰恰相反,这种闲适的关系令人放松——我不会去要求他们什么,他们也不能使我做出牺牲。 这种关系是好的。 近日里不知道是否是发生了什么,频频有乌鸦死在窗沿上。上一回我听见特里劳妮教授抱怨由死掉的鸟类堵塞屋顶的排水管道以及她的烟囱,使得反呛进来的烟尘充满腐烂的臭味。 为此,我不得不去找到住在禁林边缘的那位半巨人,希望他能够通一通壁炉已经传说中建在屋顶上的排水渠。 “除了特里劳妮教授的烟囱……”我跟在他身后说,“洛哈特教授多次反应过城堡里出现大批蜘蛛以及老鼠。” 半巨人的眉毛皱在一起,“洛哈特?” 他的声音有点大,迫使我不得不后退几步。 “没错,吉德罗·洛哈特教授。” “知道了。”半巨人嘟囔着,我记得波特跟我说过他的名字,不过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琐碎的时间中,我大致只能记得几个相熟的面孔。我希望他们都能够成为“有用”的朋友,不过大部分人都无法在合适的时机发挥合适的作用。 当他修理完烟囱,我就应该功成身退了。特里劳妮教授将一颗水晶球递给我,说这是我的圣诞礼物。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些时日呢,教授。”我笑眯眯地谢过她,“我还没有开始准备礼物。” 而那个披着满是亮片的披风的女人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我想我应该现在就送给你,派丽可,真到了圣诞节的那一天,或许你就没有心情去接受礼物了。” “将会发生什么吗?” 特里劳妮看上去有些严肃,不过她一贯如此。薄薄的两片嘴唇灰败地抿着,浑浊的眼珠子里似乎有怜悯即将淌下来,“我看见了十字镰与马钱子。派丽可,你的亲人将有大麻烦了。” 亲人? 我琢磨着,做出一种不安的表情,“博克爷爷——” 特里劳妮点点头。她沉重地劝我坐下,给我倒了壶闻起来相当苦涩的茶水。里面的茶梗立着,使我有些哀愁。一想到明年我就要上这门课,到时候预言天赋这种谎言大概就会被戳穿吧,毕竟我真的无法从茶杯里读出什么不祥的征兆。 不过听通贝里提起过,只要肆意编造不幸,特里劳妮一般都会让人通过课程。 但愿如此吧,另外,真希望我这两年来的讨好能够让她给我加上一层滤镜,就目前来看,她恨不得把我当成亲生子女,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我热情相待的前提下。我的付出使得我们之间多了层本不应该存在的联系,这是需要报酬的。 我需要有一位教授替我打消邓布利多校长的怀疑,她不需要太聪明,也不需要太显眼,甚至不需要多受重视——只要她存在即可。 至于她的警示嘛——真可怕,我的一位血亲将惨遭横祸。 不过马钱子,我记得这种东西似乎十分贵重?能够被这种毒素毒杀,大概也在将死之前享受过一段时间闲适的日子吧。 对此,我只能对不确定的未来,以及那位大抵是从未见过的“血亲”表示关切。 道别特里劳妮之后,我走在那条狭窄的走廊内。周围的盔甲雕像握着双刃剑,户外阴森的光使这里变得更加晦暗,过了万圣节之后大概已经到了冬日,冷风从走廊的另一端不断往里灌着,一些还未散去的腐烂味道催生了即使冬日也无法死去的青灰霉菌。 “饿,好饿。”低沉的絮语又一次透过墙壁传来,我将脑袋贴在石砖上,听着里面发出沉闷声音。 “为什么不去礼堂呢?”我尝试与那个声音交流,“礼堂有很多吃的。或者说,你是个幽灵吗?” 内侧的动静突然消失了,大概是那个东西停下来了。 “你能听懂我说话?”它疑惑道,“怎么会?难道有两个吗?你能告诉他我要去冬眠了吗?现在真的很冷,我的尾巴都冻僵了。” 尾巴?冬眠? 细数过几种有这些特征的动物之后,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后一个底牌似乎也被发现了,现在需要做的大概就是找到藏起来的那只小老鼠了吧。不过,这并非当务之急。我仍需要恐惧来孕育权柄,结束还为时尚早。 “大概吧,不过我找不到他了。小蛇,我们吵了一架,或许他现在还躲在哪里准备报复我。或许你可以先回密室休息一阵子,我想,出于本能之下的举动是无法被责怪的,即使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代都不能。这是上天给予你的权力。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我垂着眼睛,觉得嘴角都在忍不住抿起来。如今那些刺骨的寒风已然无法对这里造成伤害,恶念哺育的险恶之物将我笼罩住,以对抗寒风。 不过那条藏在墙壁里的蛇却长久沉默下去,就当我怀疑它是否还存在时,只听见它慢悠悠地说,“你能不能说简单点?” ? 你们主仆都是文盲是吧。 “我只是想说,里德尔有告诉你具体需要做什么吗?没有的话你可以提前冬眠了。” “他让我去吓唬一个……”蛇沉默下来,接着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一个斯莱特林的女生。然后让我盯着一个黑头发的格兰芬多,这个机会杀掉他身边的泥巴种。” “不过他没有说要盯多久,还总是时不时找我唠嗑。”蛇叹了口气,“嘶——我真的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啦。” “那就去睡吧,”我轻声劝道,“躲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睡过一整个冬天,直到夏天的热气顺着是砖缝跑进来,厨房将各色食材养得肥硕,那时候你再醒来吧。” “老鼠、烤鸡——”蛇发出嘶嘶的声响,“萨拉查让我听他后代的话。” “斯莱特林的后代是蛇佬腔对吗,我能够与你说话,我也是蛇佬腔,我是斯莱特林的后代。”用哄骗的语气,我劝诱这只不太聪明的野兽,“既然继承者已经不只一人了,那么为什么不听取一个更让你舒服的建议呢?你已经是个老人家了,萨拉查老后不也是享受安宁的时光吗?” “你是——斯莱特林的后代,”它慢吞吞地说,“我可以听你的话,我要去冬眠了。” “唔,再见。”它缓慢地说着,声响渐渐从墙壁内侧消失。 引诱一只野兽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就,它们大多愚蠢蒙昧。不过,里德尔让这条蛇杀的,是波特身边的格兰杰吗? 蛇拥有什么能够杀人? 牙齿,身体、毒液? 这些太普通了,萨拉查·斯莱特林留下来的遗物不应该如此。一条能够活几百年的蛇,恐怕绝非常见的品种,应该是某种魔法生物。 去一趟图书馆吧。 晚餐时猫头鹰从我的头顶飞过,扔下来一封来自麻瓜世界的信件。上边用潦草的笔迹写着莱丽莎夫人的名字。今天莫尔索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来,马尔福坐在昔日里他的位置上,无礼地拿走我的信。 “麻瓜……”他嫌弃地将它压在我的餐盘底下。 “如果老马尔福先生给予过你正常的教诲的话,就应该明白这是非常冒犯的举动。” 马尔福翻着白眼,跑去格兰芬多那一桌找波特去了。克拉布与高尔也不得不放下吃到一半的布丁跟着跑过去。 无视周围的打量,我收起信件回到寝室。莱丽莎不应该写信给我,她已经成为那些被遗忘的过去。我宽容欺骗与遗忘,因为我本身也做着这些勾当。 【亲爱的派丽可: 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如果可以,请在圣诞节将至,在此,卡普将在车站接你,记得躲开巫师。】 圣诞节吗? 我叫来自己的猫头鹰与她定下时间,这只褐色羽毛的大鸟最近也有些躁动。 一切都在这个冬日将近的日子里蠢蠢欲动,魁地奇比赛更加剧这一现象。当然,这也有一些好处,至少学生不会再传波特的那些离谱谣言了。 比赛那天早晨,马尔福在餐桌上发表他的长篇大论。他似乎还想坐在莫尔索的位置上,不过被赶回来的莫尔索黑着脸弄走了。 “我爸爸妈妈将要过来看我比赛,他们一定期待这一天很久了,我一定要在他们面前打败波特。”接着,他看向我,“派丽可,你今年回来看魁地奇对吧。” “没错。”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毕竟听说老马尔福先生也要过来,我又一次想起曾经在里德尔面前说过的坏话。真希望马尔福一家能够平安。 “你总算有点品位了,我可以给你留一个最好的观赏点,当然,没我爸爸妈妈的好。”他立刻得意起来。 算了,打死他得了。 守口如瓶 整个校园都因为魁地奇比赛而陷入无可言喻的躁动不安的氛围之中。波特与马尔福作为球队里最核心的那两个成员,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关注。 格兰芬多那边,韦斯莱和格兰杰的脑袋正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波特正神思不属地将一块鸡骨头往喉咙里塞,引起他们队长相当紧张地大叫。 这边的马尔福看起来十分得意,不停地炫耀着自己给团队新添的那几把扫帚,说着自己对飞贼势在必得。 “他看起来可真蠢。”莫尔索小声说,“难道他不知道总是强调这个会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的儿子吗?被自己财大气粗的爸爸买进球队,安插了个备受关注也不怎么需要配合的职位。” 我撇撇嘴,对此不发表意见。说句实话,我对这种运动并不感兴趣,因为一群人在球场上飞来飞去的努力大部分情况下都比不过一个最后一个微小的概率事件。去年如此,想来今年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当然,我不是在质疑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体育赛事理念不适合我。尽管本人在命运之前同样是个投机主义者,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我更喜欢那些能够握在掌心里的东西,那些付出就能够得到正面回馈的事件。 这是一个闷热潮湿的日子,蒸腾而上的水汽很快就让餐桌上一些人的额头蒙上一层汗。弗林特将他的队员们全部都喊走了。这下长桌上的人数又回到正常的水平。 “最近怎么样?” “我们找过城堡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没有可以供蛇类野兽藏身的空间。”莫尔索低声说道,“不过我们找到另外一个有趣的东西。” 他的声线带有一丝藏不住的恶意,“赫敏·格兰杰,她在盥洗室藏了一锅魔药。” “格雷去跟平斯夫人打听过,格兰杰在此之前借阅了禁书区的《强力药剂》。” “强力药剂?”我看向长桌的方向,波特正颤抖着挑起碗里的沙拉,韦斯莱仍与格兰杰争执着什么。我记得那本书,在老博克的引导下,那些阴险恶毒的药水同样是我们店铺的一笔生意。让我想一想,格兰杰想做的是哪一瓶呢? 绝望药水?还是活地狱汤剂? 快速在大脑中翻阅着可能出现的且附和她本人经历的可能性,最终我于过往中找到蛛丝马迹。 他们大概是想要复方汤剂吧。借着某位倒霉的斯莱特林之口,向马尔福问出杀死猫头鹰的真相。 这是不是过于“理想主义”了? 就连马尔福本人都不清楚他的猫头鹰为何惨遭横祸,甚至让老马尔福写信质问院长。询问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恐怕得到的只会是一个否定的答案。一切都会朝波特最坏的预想走去。 更何况,鉴于复方汤剂本身的危险与复杂性,用一种完全可能导致自己受罚的手段去达成最轻微的愿望,真不知道他们是天真还是愚蠢。或许这就是我始终无法理解并且真正融入他们的原因吧。 我想,格兰杰一定曾经为我游说过,不然他们三人不会对我如此亲近。 可惜呀,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将煎蛋焦黄的卷边切下来,再一刀刺穿柔软的内馅。金黄色的蛋液立刻如同经脉中温顺地血液一样流下,压在烤得酥脆的面包片上留下半凝结的痕迹。 “不用管他们。”我说道,“我会让它在最合适的时候浮出水面。” 莫尔索拿着餐叉的手一顿,“如果格兰杰准备拿它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我突然意识到,此刻我已经不再是孤家寡人了。站在我身后的是一个利益集团,所有人追随我的同时已在无形之中将自己未来也悬系在这里。我得为他们负责。 “你觉得依照她的性格,会突然熬制魔药吗?” 莫尔索思考着,“她在帮助波特?至于波特,最近那些流言……他们是用来对付马尔福的?” “没错,不过嘛,他们不会真的对马尔福做些什么,大抵只是一些能够作用己身的汤剂罢了。” 这下他像是放心了,将莴苣叶子切开,试探性地说道:“总之,我们需要先帮格兰杰隐瞒此事。”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看起来更加忧虑。后续的操作当然不需要我继续劳神,这就应该是他的任务了。我信任他,将他看做一位可靠的朋友,。 真希望他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早餐就这样潦草的过去。大概中午十一点多,天空显得有些阴沉,风将大部分落叶吹到窗台外边,刚离开不久的寒意又一次降临城堡。周围的人提醒我比赛将要开始了,他们已经为我选择好合适的座位。 不过我觉得这个座位或许并不怎么合适,至少不符合我的心意。它在前排,又不算最前排,这种置身人群之中的状态使我感到焦虑。莫尔索在座位上朝我挥手,我的位置前边就是老马尔福夫妇。 至于我们的四周,除了一些属于斯莱特林的沉思会成员,大概就是平日里总是跟在马尔福身边的那些纯血吧。那些没有什么存在感也不愿意跟随我的小家族或者混血们倒是被挤到后面去了。 为此,我并不感到愧疚,这是他们的选择,选择总是将带来代价不是吗? “博克!”林吉在人群外大喊,我身边一些人敏锐地转头,不过他看起来毫不在意,拨开那些阻拦的手往我边上挤。对于他的好眼力我表示相当敬佩,毕竟我来得有些迟了,经过好一番寻找才看见手都快挥断的莫尔索。 “总算看见你了,我听你早上说回来看比赛。”他挤开一个斯莱特林之后若无其事地坐在我身边。 前排的老马尔福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之后不满地回头,我们双目对视,他看起来还记得我与莫尔索,整个人就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一样眯起眼睛,而后,他又注意到林吉,眉毛狠狠地皱起来。 “下午好啊,马尔福先生。”我按着莫尔索的肩膀,示意他与我一同问好。这时候的他倒没有餐桌上那么机灵了,反倒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人一样。我猜老马尔福一定在这些巫师小孩子心里“威名远扬”,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林吉倒是支支吾吾想问好,不过老马尔福已经把头转回去了。 唉,没有把日记本送回去真是可惜了。 比赛似乎要开始了,双方球员走进赛场。我很容易就注意到马尔福那发光的亮脑壳,他与波特在其他人高马大的队员衬托之下都显得太瘦弱了。 大部分人都在为格兰芬多欢呼,就连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都希望斯莱特林会被打败。不过球场上的队员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双方队长甚至握了握手——即使出于礼节。 球赛开始,正常的进攻与防守,双方的找球手都在场上乱转。马尔福抽空朝看台这边挥了挥手。 “我真羡慕他,”林吉羡慕地说,如果我明年也能进球队就好了,这样爸爸妈妈就能一起过来看我了。” “什么?” 周围的声音太大了,我没有听清楚他小声的嘟囔。正当此时,解说员宣布斯莱特林以六十比零领先。周围充满欢呼声,那些学生大叫着,使我更加焦躁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那条睡在城堡里的蛇。 某个瞬间我甚至想成为它,在冬日即将到来的时候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藏起来。 莫尔索凑近我耳朵说,“波特的游走球似乎有些问题。” 越来越阴沉的天空终于将携带着的雨点如愿以偿地扔下来,当它们落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联想出水浸泡衣物时湿漉漉的触感。这让我放下一切立刻给自己施加魔咒,当然,我没有忘记莫尔索。 林吉可怜兮兮地往我身边凑的举动也让我烦躁地再给他身上施加一道咒语。 我的心情越来越差,即使马尔福几次朝这边的看台挥手,这样愚蠢的行为都没能让我如同往日一样看见小丑似的发笑。一种莫名的心烦意乱击中心脏,拉扯着所有血管都纠结到一起。我感觉自己的手指无措地蜷缩起来,又暴躁地舒展。 恍惚中我看见蛇的眼睛,一只乌鸦朦胧的影子从雨幕中飞过。 “出事了,派丽可。”这只长着黑色翅膀的大鸟说。 然而大雨将它们像油画一样冲刷褪色。 某种恐慌与毁灭的暴戾在头脑中滋长,当我反应过来时,那根黑刺李魔杖已经被我紧紧握住。 “派丽可?派丽可!”在嘈杂的声音中,莫尔索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大吼。 周围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音,隔着朦胧的雨幕,我听见赛事结束的哨声。 噩梦 发生了什么? 大雨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模糊了,我却感觉到一阵剧痛,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将我拽起,又粗暴地扔下看台。又像是一把小刀沿着头皮细细割开,将整个人连肉带骨翻出来。 无法解释、无可说明,我听见一种恐怖阴森的絮语,它们伸出利爪刮擦鼓膜。 周围人接连发出惊叫,成群的乌鸦从城堡上空飞起,乌压压一片像极了围着尸体的蚊蝇。 莫尔索拼命按住我的手,趁周围人还没有发现异常时半拖半抱地将我拽进医疗翼。 “你当时的状态差极了,”庞弗雷夫人坐在床边看着我,“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吸食某些麻瓜药品或者吃了【虞美人】。” 成片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顺着烛火,我竟奇异地觉得她的脸变得扁平扭曲起来。角落里那些暗灰色的影子缓慢蠕动,落在白色帘布上像极了一条条愈合的伤疤。 一切都应是创伤的模样。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 我握紧手掌,松开时发现上边布满血红色的痕迹。指节处昔日留下的茧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关节则是病态的白。 这时方才惊觉冬天竟已将我逼至如此形状了,那长久未曾修剪过的黑发散在手背上更觉触目惊心。一种沉闷而又压抑的感觉再次从我心里升起,周遭模糊扁平的视野令人头晕。 不知是从哪里了解过,横瞳的动物们都拥有扁平的视野,宽而广的眼界使他们几乎难以聚精观察近处某物。想来那些被解剖的青蛙蟾蜍眼中的世界大抵如此吧。 “不对,你做了。”庞弗雷夫人的话令我抬头,而面前的她却已大变模样——一只山羊的头长在原本应是脑袋的地方,黄色的眼睛像是某种名贵的宝石。 这应该是恐怖的吧,但是出奇的是我竟打心底里认为它理所应当。 怪物的世界里住着的就应该是怪物。 “当第一把尖刀落下来时,无人预料自然也无人防备,当第二把刀落下来,派丽可,你应当为此负责。”山羊庞弗雷说,“她已为你而死,她将为你而死。” “我不用为任何人负责。”我坐起来,避开山羊的视线,“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山羊露出夸张的笑,一切都令人困惑不解。 我问道,“这是神谕吗?” “或许呢?但是你知道一切又能够做什么能?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安排,无可改变即是命运。”它拨开那些缠在铁架床上的影子,“人类总是自认为能够左右命运,殊不知是输是赢都是天定。” 我抿着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异教徒。” 山羊突然暴怒起来,将拳头狠狠打在床沿上。那只已经被异化的蹄子与钢铁碰撞时发出极大的声响,我整个人都因为这个动作随着床不停摇晃。然而我却在大笑,疯狂的、荒谬的悲伤像是贴在教堂上的彩色玻璃,又像是某人模糊不清的脸。 这就应该是遗忘吧,我忘记了某人,现在就到我付出遗忘的代价的时候了。 掏出魔杖,用切割咒缓慢割下它不合时宜的脑袋,再将那只羊脑袋抱在怀里。温热的血让我感受到一种近乎泡在羊水里的放松感。山羊呆滞地吐着舌头,它的眼睛不见了。 某一刻,我突然想起有一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她的手上带着一只昂贵的彩宝戒指。很久之前,她好像时常过来看我,后来她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围灰色的影子消失,血迹伴随着那只蠢脑袋一同不见了。周遭很黑,大概已经是午夜了。我应当还在医疗翼里,但是周围又吵又闹,还有尖细的哭泣声。某一刻,我差点以为瓦里西在给我哭丧。 “坏多比、坏多比……” 原来是波特,他好像正在与一只家养小精灵争吵着什么。 我安静地听着他们交谈,得知最近波特身上发生的倒霉事竟然一大部分都来自于这只家养小精灵。它属于谁?他们怎么认识的? 自幼生活在姨父家的波特当然不可能拥有仆人,如果是别家的,它又怎么会与波特碰头呢? 我又想起之前瓦里西在晚会开始前和我提过的波特身边的那只家养小精灵。 “派丽可。”低沉的絮语从我床底下响起来,那条蛇还没有睡着吗? “派丽可?”波特的声音从帘子那边传出来,“你也在这里?” 蛇的声音消失了,它可能游走了。 “是啊。”我坐起身体,床板立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接着,波特那边似乎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我听见他故作轻松的说,“我是打球摔断了胳膊,你呢?对了,你看到我最后抓到飞贼了吧。” 大概是没有,我没能看到结束。 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向他解释住院单原因,正当我想着怎么敷衍的时候,脚步声匆匆打断这场注定尴尬的对话。 是邓布利多校长。 “去叫庞弗雷夫人。”我听见他小声对麦格教授说。接着,又诧异地看着我们两个半夜聊天的“病患”。 “又发生了什么?”庞弗雷夫人跑过来,我很欣慰地看见她的脑袋恢复正常了。 “又是一起攻击事件,不过这次是一名学生。”麦格教授说, “他身边还有一串葡萄,我猜他是想偷溜出来看望波特。” 波特的手猛地捏紧。 我好奇地往新病床上张望,发现那名倒霉蛋现在就像一只石雕一样。唔,看样子可以把几个相近的答案划掉了,离那条蛇的种族又近一步。 既然它刚刚能来医疗翼找我,就证明此刻并没有选择去冬眠,反而攻击城堡里的学生。对此我并不表示意外,除非得到更强的主力,否则里德尔愿意放弃这么好用的工具大概只能是奇迹发生。 不过我也可以找个理由把那条蛇诓出来,它并不聪明不是吗? 而且,相比起一再逼迫它的里德尔,我这个同样能与他交流,并且愿意放它去冬眠的人自然更加亲切。 好吧,我承认,我想抢走这样武器,就像上个学期想抢走魔法石那样。或许我与神秘人真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缘分,至少我们的眼光在某些方面出奇一致。再者,魔法石有邓布利多看守,这条蛇可没有明确的主人,它的主人斯莱特林早就死了,现在它是无主之物。 抢走它或许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助力,但是它能打击里德尔呀。谅解我吧,这只是一个孩子的任性罢了。从前我没有任性与撒娇的权利,当我不顾一切时,这些权利好像又回到我身上了。 这是好的。 一旁的三位成年人观察着躺在病床上的科林,我听见他们嘟囔着,又抽出科林的相机。一股塑料被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接着,邓布利多宣布密室确实被打开了。 “那是谁?”麦格问道。 “最重要的不是谁打开了密室,”邓布利多看起来更加忧虑,他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与波特,“问题是,怎样……” 他早已知晓是谁,重点是那人怎样打开密室,他又藏在谁的身边。此刻我又突然感激起这场疾病了,至少它让我躲开怀疑。 无视庞弗雷夫人暗地里的询问,我一早灌下几瓶魔药成功出院。餐桌上,莫尔索仍是忧虑的,他甚至旁敲侧击询问我祖上里某人是不是近亲结婚。 “很多情况都是这样,”他小声说,“我奶奶和我说过,布莱克家虽然出五服了,但是结婚的那对夫妻生下来的孩子也有几个有点……” “黑魔法天赋。”最后他艰难地暗示着。 “不过这都不要紧的,很多天资卓绝的人都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紧接着解释,“这在巫师里是不要紧的,派丽可,你可以信任我,我能够帮你处理好很多事情。” 没错,他确实处理的很好。至少今天早上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传出来。但是他是可以信任的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这一次,他反倒没有躲闪。 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一点点雀斑散在鼻梁上。他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纸箱里的狗、藏在窝里的鸟,还有孤儿院绘本里的蠢脸。 至少我们已经有相同的秘密,如果这件事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完蛋,我也会让他完蛋。 “我觉得容易感冒不是一件必须隐藏的事情,”最终,我做出决定,“人都会生病,我只是对某种病症没有抵抗力。” “没错,”兴奋的红晕爬上尖刻苍白的脸颊,他同样向我承诺,“但是我的职责将是替您处理好这一切。” “你们又在说什么?”对面,马尔福疑惑地大声问道,“为什么看起来马上就要打一架了?” “不管你的事,马尔福。”莫尔索底气十足地回怼,“想想你的五十分吧,飞贼就在你头上你都抓不住。” 马尔福生气地站起来,谴责地看着我,“你根本就没有看完全过程!我看见了,你跟着博克跑了!” 整个餐桌上气氛突然怪异起来。 诺言 “我们是提前走了吗?”我转向莫尔索,“我记得当时裁判吹过哨子了。” “这是哨子的问题吗?”马尔福抢答,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根本就不尊重我,尤其是你,博克,你这个骗子!” 随后,咣当一声,他将餐叉掷进盘子里,转头跑出礼堂。莫尔索跟我解释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当时察觉到游走球失控,格兰芬多的队长中途叫停过一次比赛。 竟然是这样啊,怪不得当时斯莱特林嘘声那么大。不过,马尔福又为什么生气呢?我没有许诺过他什么,自然也没有欺骗过他,凭什么他能够和我闹脾气? 难以理喻。 嫌弃地整理好仪表,我走进休息室。现在临近圣诞,气温越来越低,冬天正式降临此地。地表已经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冷得使人头皮发麻。这时候我就开始庆幸斯莱特林位于湖底了,至少宽容的水不会放任严寒侵袭它的领地,砖石堆砌的壁炉也热烈燃烧着。 “派丽可?”墙壁里的蛇慢吞吞地窝在更靠近壁炉的那一侧,我看不见它,但是能够想象出它此刻与我一同烤火的情状。 我将头更靠近墙壁,轻声开始挑拨,“汤姆还不让你去休息吗?” 墙壁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而后我听见那条蛇郁闷地说,“没有,他告诉我我应该完成自己的任务。我需要对萨拉查的后代负责。他说,因为我最先答应的是他,凡事总得有先来后到的规矩。” 我自心底嗤笑一声,闭上眼享受着炉火带来的融融暖意。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呀,杀掉波特身边的那个泥巴种?还是得一直盯着他,直到毕业?波特还有好几年的学要上,你不可能完全不休息吧。” “我不知道,”蛇的声音闷闷的,“但是汤姆说,今年他应该就能找到一个新的身体。” 今年?那可不太妙。 “你知道他现在在谁身边吗?” 蛇沉思着,我几乎可以幻想出那双呆滞年老的眼睛,“他总是独自来找我。” “派丽可,汤姆喊我盯着你,你们之间是存在竞争吗?”他又自言自语,“好奇怪啊,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蛇与蛇之间难道不存在争斗吗?即使是同一窝之间,也会发生矛盾吧。”我尝试说明这样的关系,“如果你与某条蛇天生不和,那么发生点什么龃龉也是理所当然的。” 墙壁里的声音变得很轻,“是吗?我不记得了。我刚出生就在城堡里了,除了你和汤姆,没有人能够和我说话。” “那汤姆是怎么找到你的?我的意思是说,他是怎么和你见面的?” “就在我的房间,有一天汤姆就出现了。他说要带着我完成萨拉查的愿望,杀掉城堡里的泥巴种。”蛇突然拍了下墙壁,“不过我一出来,一个女孩子就死掉了,汤姆又把我带回去了。他说,等到合适的时候会再带我出来。不过,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没有力气了,萨拉查说蛇怪能够活很多年,大概我快要到那个‘很多’的极限了吧。” “你是蛇怪?”我一下坐起身,“那个被你杀掉的人是看到你的眼睛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见她了。” 那么那个一直跟在波特身后的格兰芬多呢?他好像是被石化了。因为没有直视蛇怪吗? 就在我沉思着怎么保护格兰杰——至少让她避免死亡的时候,蛇怪幽幽地在墙壁里说道,“她是泥巴种吗?”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反应过来它说的应该是那个被杀死的女孩。蛇怪说自己一出来就杀了个人,哪些是一出现就能杀死一个女孩的地方?它藏在墙壁里,墙壁中最不缺的就是错综复杂的排水管道,想要出来也必然只能通过那些管道。 盥洗室——我突然想起莫尔索对我说过,格兰杰偷偷在一个废弃的盥洗室里熬制魔药。 至于那个被杀死的女孩,“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说过那个人。”我回答它,“不过我可以去查一查。” 也可以去查查她死亡的地点,叫我的小家伙们避开那里。我只要树立威信,可不想手底下的人把命搭在这里。 蛇怪听到这里却沉默下来,时间长到我怀疑它是不是游走了,“你不要去查了,她就是一个泥巴种。汤姆让我杀的都是泥巴种。” 接着,它又说,“我不想说下去了,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得先听汤姆的。我要走了,下午得去看看哈利·波特。” 这似乎又到了我无法理解的地方,方才的谈话似乎使一条蛇感到悲伤。多么令人惊奇啊,传闻中的冷血动物也会产生这种阴郁的情绪吗?大多数时候,尽管我只接触过两条蛇,但是我觉得它们都太像人了一些。 墨丘利乌斯总是抓着我说着它夭折的谜语,蛇怪就像牙齿掉光的老太太回忆过去。 似乎悲伤并非人类独有,回忆亦是如此。那些浑身长满鳞片的大家伙有着与我们迥异的外貌,但是却能够感受到极为相近的情绪。更何况,他们从不能拿起魔杖或者刀子伤害我,也不会觊觎我所得到的东西。 或许蛇类中也有谎话精,但是我没有遇到。它们大多都对我包含善意,这一点已胜人类良多。 如果有机会,大概我会养一条属于自己的蛇,替它蓄满毒液,哪怕我将死,它的蛇毒也能够成为我最后决定自己命运的一种方式。 像是渴盼曾经关在商店笼子里的那只猫头鹰一样,我又期望能够得到一只新朋友。 然而,这样的思绪并没有纠缠太久,当我抬起头时,却正好看见停在男寝门口不知道有多久的马尔福。他看上去像是被冻坏了,脸色苍白。当我视线扫过,他像是被针扎过一样发抖。 最终,他像是鼓起什么莫名的勇气一样走下来,坐在我身边的姿态却又与他的勇气相悖——毕竟他现在看起来比帕金森还想一名淑女。 “你刚刚在说蛇语。”他努力想做出放松的姿态,但是声音已经被吓到尖刻,“你、为什么——” 我猜他是想质问我墙上的血字与猫头鹰是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杀他的猫头鹰之类无聊的对话。谁知道,他只是非常努力地平复呼吸,然后说,“你应该告诉我们的,我可以写信给我爸爸。” 告诉他爸爸?然后变成纯血的吉祥物和魔法部的工具吗? 这是我一开始给里德尔布置好的剧本,并不代表我愿意亲身去演绎它。 “老博克都在告诉我应该隐瞒这一真相,我为什么应该告诉你?”我很高兴终于越过他那只无聊的猫头鹰,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爸爸会比我亲爷爷可靠吗?” “博克才不是你的亲爷爷,”马尔福突然高声反驳我,“我听我爸爸说了,他只有一个和麻瓜交往过的侄子,而且那个男人后来疯了,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我皱着眉,“所以呢?他是我叔祖父,如今收养我,自然就是我爷爷。”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博克家根本就没有斯莱特林的血统,你会蛇语,你不可能是博克家的人。”他看起来比我还要懂我的族谱,“你应该是一个纯血,你认错亲戚了。” 我目瞪口呆,第一次发现马尔福竟然是个如此热心肠的人。 “我要写信——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写信给我爸爸,让他帮你寻亲。”马尔福愤愤地表示当时一定是邓布利多误导我,企图耽误我身上伟大的血统。 对此,我只能表示敬谢不敏。直到假期到来,他看我的眼神都格外热切,像是看见一只被鸭子叼走的鸽子。 “他最近吃错什么药了?”莫尔索故意当我们路过马尔福身边的时候大声说,“还是说,我们的马尔福少爷终于决定从此只盯着别人的头顶,看见他失落的金色飞贼?” 最近莫尔索总是格外针对他。 马尔福气炸了,不过看在大家都看向这边的份上,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这个假期就从火车上开始,我早已写信告诉老博克我需要出去一趟,去见一个“老朋友”。博克对此表现出一定的不满,不过我可不仰仗着他过活,这点附在信纸上的微小情绪轻而易举地被忽略了。 然而,就在我微笑着与同伴告别时,早已等在车站的卡普女士却带给我一个噩耗: ——1992.12.20,阴,莱丽莎女士的头颅在距离孤儿院不远的小教堂被发现。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仰着脑袋,嘴角的微笑还来不及收敛起来。只觉得一只手突然掐住脖子,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顺着胃部翻涌。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她。 “因为要避开所有巫师,”卡普的脸逐渐模糊起来,“这是承诺,人应当遵守诺言。” 虚无 “每一事物又开始,有延续,亦有死亡,这都是被包括在自然界的目标之内的,犹如一个人掷起一只球一般。球被掷起,有什么好处?球落下来,最后落到地面上,又有什么害处?水泡凝结着有什么好处?破碎又有什么害处?灯焰也是一样的道理。” 莱丽莎的葬礼安排在今天下午。麻瓜警官先是在她的办公室内找到残缺的尸体,然后又在距离不远的小教堂的祭坛上找到剩下来的部分。 圣歌尼亚的牧师安静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慈悲而又伤感。 “别害怕她,派丽可,人死亡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她带着善行去了天国。”他尝试着安慰我。我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悲伤,但是在人群中,却又只是徒劳的默然。 那些麻瓜将她的身体切开又缝上,光怪陆离的小报揭秘着本不存在的“真相”。 年轻的警员也在好心安慰我,他说,莱丽莎大抵是遇上了杀人犯。 “大概”、“或许”、“也许”、“可能”,种种字眼我听过太多了,所有人都在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这件事,形容一个女人残缺不全的尸体。 我已经回忆不起葬礼上所有的景象了,只是觉得一种莫名的平淡,以至于平淡中生出不真切的荒谬感。 傍晚,一切都结束之后也正是工人们下班的时刻。玫瑰色的云将教堂的墙壁染成一种泛着橘色的红,种植着柳树的湖畔上也有鱼鳞般的光。那些来自于冬日枯木黑色的枝条有些像莱丽莎脖子上缝合的痕迹,落在雪地上有点显眼。 汽笛声伴随着远处小小的货轮响起,不远的地方,火车黑色带着黑色的浓烟缓慢路过这里。 我像很小的时候那样跟着它跑了许久。汽笛声、轰鸣声、轮胎与铁轨碰撞摩擦产生的噪音将我包裹起来,像是无数只手拖曳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 我终于停下来,脱力一样跪在地面上。我看见自己的手掌是雪白色的,掌心的茧子有些泛黄,指甲盖上有几个白色的“月牙”。 怎么会这样呢? 像是陷入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疑惑一般,大脑甚至开始宕机。纯然的疑惑伴随着怀疑的论调真切降临于此世,像是半透明的蛛丝悬系着摇摇欲坠的怪物,缓慢吞食着我目之所及的一切。 躺在草坪上,冰冷的雪在我耳畔缓慢融化,于是开始回忆,自空茫的死亡中回想着什么。 把肉|体反转过来,是什么样子?到老的时候、病的时候、变成死尸的时候,它又是什么样子?嘈杂的声音刮擦鼓膜,我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博克家的那些黑魔法典籍,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一个一个回答我的问题。 终究是我的过错了,我曾经傲慢地认为一切陷入黑魔法的巫师都是自身能力不足。此时此刻,我竟然也成为了那样的弱者。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路,若是一切都在将你往黑暗无比的道路上指引,那么黑暗绝非应负全部责任。 人生只是选择,无数的选择。 “我们在检测茶杯的时候找到了些许□□。”那些麻瓜自认为保密的谈话不过略施小计就得以探听,“不是□□,是□□。这是一起早有准备的毒杀。” “您有什么线索吗?卡普女士?” “□□?你确定吗?” “没错,但是奇怪的是,这种毒药昂贵且味道极苦,莱丽莎女士的办公室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她自己服毒自尽一样。至于接下来……您也知道了,她的头出现在教堂里。”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我将头埋进膝盖,是谁杀了莱丽莎? 扑腾的羽翼将我的思绪牵向一边,是博克家的猫头鹰。我打开信件,发现是老博克的催促。圣诞节他将我塞进某家的宴会,因此他希望我今晚就能够赶回去。 【这件事万分重要,派丽可。】他在信上嘱托道,【我废了好大的力气,届时绝大部分家族都会参加。】 此时我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了。踉跄着站起来,却突然想起来,即使我想留宿在孤儿院,那里早已没有我的房间了。 卡普女士自远处走来,“派丽可?” 阳光照在她浅色的头发上,像是一团摇曳的火光,“我得送你回去。” 车上,周围的一些家庭在进行圣诞采购,欢快的乐声透过玻璃窗子传进来。她似乎觉察到我情绪不高,像每一个人一样试图安慰我,“警官会找出真相的,上帝将惩罚杀人者。” 【上帝】 “如果杀人的是个异教徒、或者无神论者,上帝应该怎样惩罚他呢?”我掐着手掌,“上帝只能统领祂的信众不是吗?如果是不信者,他们拿着刀子,或者其他的什么,伤害了信众会怎样。” 卡普也没有回答我,或者说,她的信仰不允许她做出回答。 “派丽可,当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死亡是一件再轻巧不过的事情。生命大多如此,诺言也是。”目的地已经到了,她将车停在路边,“听说,你找到了你的父亲。” 我勉强笑了一下,“是的,不过他已经死了,我的叔祖父收养了我。” 她的手一瞬间在方向盘上握紧,随后又松开,“真不错。” 我们沉默着,直到我拉开车门。死亡的冲击使得我忘记祝福她圣诞快乐,她本人也好像忘记此事一样。 破釜酒吧里,老汤姆擦着永远擦不完的酒杯,屋子里的巫师们低声交谈着,发出沉闷的笑声。我匆匆又回到博克家,瓦里西还在准备晚餐,屋子里多了一颗圣诞树,上面挂着红白相间的装饰。 老博克开了瓶红酒,正缓慢地计算着瓶口酒液的流速,力求那些酒液在被子里看起来没有那么少,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 他是个无趣的怪老头,刻薄的老东西。 瓦里西将几样简单的菜品端上来,烛火将白色的盘子照成暖黄色。它耳朵里的白色绒毛在这样的光中也变得松软了一些。 “明天在卡罗家,”博克叮嘱我,“记得好好表现。” 而后又开始低声嘟囔起来,“别看卡罗家败了,这些老家伙手上还是有不少底子。而且宴会上还会有一些‘新贵’。” 说到这里,他止不住冷笑一声,“今年你们学院是不是有个姓林吉的新生?他爸爸应该是个麻瓜,他们家为了莱斯特兰奇家的纯血名号可是和一些家族打破了头。” “赛弗林·林吉,我知道他。”有些厌烦的听着老博克将那些八卦再一次于我耳边咀嚼。 “你要离那些臭小子远一点,派丽可,要知道你虽然是个混血,但你未来会是博克家的继承人。你要往上看,你们学院的那些家族继承人——我记得你和马尔福家小子在同一届?对了,还有诺特、扎比尼、克拉布、高尔……” 他一个个说着那些人的姓氏,想要表达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种时候,大概就是这些小继承人与我最相似的时刻吧,我们都成为一个个符号,旁人口中挑选的商品。老博克当然希望我能够攀上高枝,他已经老了,再多的金钱与事业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诱惑,反而,家族的延续将成为最挂念的事。 顺着他的话,我一个个回想那些人的脸,最终挑中我认为最软弱的那个,“马尔福好像不怎么聪明。” “马尔福?”这下轮到老博克惊讶了,“你看中他了?不行,就算他不聪明,卢修斯·马尔福可不是个蠢的。” 他好像也轻而易举地接受小马尔福不聪明的事实。 “诺特,或者扎比尼。”他给我列举这两个家族种种好处,“诺特家也只有一个儿子,他们家虽然也在走下坡路,不过名号和家底也还是有一些。至于扎比尼家——”他又变得有些傲慢,“他还是算了,我不喜欢他的血统。” 我想扎比尼大概也不喜欢我们家。 老博克有些醉了,说话也愈发大胆起来。他开始像个老太太一样吐着那些陈年旧事——关于扎比尼夫人的婚姻、博克家的旧事、还有他在伏地魔统治时期疯狂捞金的那些年。 这时候他开始将我看成一个可靠的小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派丽可,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易的。只要筹码足够,我们总是不会亏的。你是博克,生来就有赌徒的天赋。” 后来,又与我说他的祖上与一位蒙卡洛斯夫人的婚姻。 不过我没有什么兴致,只是敷衍着陪着他吃完这餐饭。 第二天的早晨,圣诞礼物已经堆在房间里。绝大部分来自沉思会的小家伙,还有一些来自小部分纯血。马尔福给了我一瓶据说能够测出血缘的魔药,我把它倒了。让老鼠去测测血缘吧,指不定还有几只他心心念念的【纯血】呢。 最特别的包裹被丢在房间的最角落,里面有一株魔法百合和一只黑色的羽毛笔。 【我仔细思考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相同的。命运之神创造的长夜永无近期,它是残暴、虚无、荒诞的。总之,我很高兴我们如此相似。 另外,节哀顺变。——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年龄 ……节哀顺变? 我将信纸放在膝盖上,温暖的火焰自壁炉内灼烧,从来没有一句话使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如此迟缓。对于莱丽莎的死亡,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漠然的,或者说自内心深处长出一个罩子,将所有我认为会翻涌的情绪全部困在里面。 但是现在,罩子被戳破了。 那些晦涩的情绪像是长出翅膀的蛆虫,嗡嗡地在残破的心脏上盘旋。经由它们翅膀振出的腐败的风与霉菌感染经过此处的每一滴鲜血。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拿起羽毛笔在信纸的背面写道。 那些墨水一触及纸面,就像里德尔寄宿的那本日记一样被快速渗透。至于那朵百合,它象征的死亡含义使得花卉的香气都带有令人作呕的恶意,我把它丢进壁炉里烧掉了。 花蕊在火焰中发出微小的尖叫,又快速化为灰烬。 【这是必经之路,派丽可,人生就是这样,你过得太懈怠了。】 墨水缓慢浮现,【感激我吧,你已经解决掉一个大麻烦。相信我,如果不是这个麻瓜作为替代,那个吞下毒药的人将会变成你。】 【你是在报复我。】 【报复?】这段字出现得又快又急,好像一个人被踩中痛脚一般,【为什么你只能想到这一个方面呢?多可怜呀,莱丽莎的小小鸟,是那个麻瓜的死彻底刺激到你了吗?或者说,一直自诩为能够左右一切的小宝宝终于困在一个麻瓜女人的死亡中不可自拔?】 【派丽可,我们是相似的。你有着不光彩的过去,老博克也和你说过我的过去吧。你看,你藏着一个多么危险的人在身边呀。我是在帮助你,经过莱丽莎,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了不是吗?没有人再会查到你的出身,他们都会觉得你是博克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之一,所谓的“爱”不过是约束弱者的谎言。只有死亡才会将所有可以被隐藏的秘密带进泥土里。派丽可,即使是母亲,也不会全然爱着自己的孩子。你在孤儿院长大应该对此十分了解才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是最可怕的,只有越相近才能互相帮衬,越是相违背,就越容易成为敌人。】 我盯着不断出现在纸页上的大段文字,看着透过纸面都无法遮掩的讥嘲。汤姆·里德尔成功了,曾经他是一个令人感到头痛的敌人,现在他是个令人憎恶的仇家。 我几乎可以想象出纸页背后的那个用心险恶的青年是何等得意,一边贬低着我,一边又试图在打压中拉拢我。他好像已经得知我真实的出身,并且多次强调莱丽莎的死亡能够带给我的好处。 或许在这个恶棍看来,人与人之间只有□□裸的利益交换,长久的相处都不过是冷冰冰的回忆。 【节哀顺变,派丽可,你应当明白,这场死亡与你而言意义非凡,你甚至可以借此脱胎换骨。】 【当然了,我还是衷心祝愿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圣诞。另外,建议你今天穿上白颜色的裙子参加宴会。】 他知晓我今天需要参加宴会。 我本人只在昨天临时收到老博克的消息,假设里德尔仍在学校里,他不可能知晓学生的假期活动。如果他在我身边……不对,我最近没有收到什么可能是魂器或者能够监视我的东西,沉思会的那些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那会是谁? 一个今天会出现在卡罗家的人,他受到里德尔的控制,或者选择与里德尔合作。 我将信纸丢进火焰里,它也像那株魔法花朵一样快速焚烧殆尽。老博克已经在楼底下催我用餐了,据说我们至少得为了那场毫无意义的社交活动空出几个小时准备。 “抱歉,爷爷,我刚刚在上面拆圣诞节的礼物,今年有不少人都给我送了东西。”我说。 老博克满意地点头,“很不错,你也准备好回礼了吧。” 他看起来对我的社交情况相当满意,并且再次强调一些已经重复多次的话题。不过像是昨天喝醉之后的那些话,倒是没有再被提起过了。 我的衣服并不多,能够精致到穿去宴会的就更少了。从衣柜里我挑了一件黑色的,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出发。像宴会上的那些相亲活动与我而言为时尚早,对于一个小家伙来说,简单干净就是最好的打扮。 不过我似乎低估了那些纯血家族的派头,至少宴会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礼服令我对审美陷入深深的疑虑。 卡罗家并不大,至少在我看来与老旧的博克家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小院子倒是打点得精致,瘦削的老夫人像是鹰一样拉着脸盯着来往的宾客。 她看起来比老博克先生还要大一点,之前博克告诉我,她的一对子女都是食死徒,并且现在都被关在阿兹卡班。这位老夫人今日无疑是不高兴的,她看起来对宴会并不热衷,并且像是积攒着怒火一样恶狠狠地看着正试图糟践花园里圣诞玫瑰的几个年轻人。 我还看见了马尔福,他似乎被他父亲拽着没办法一个人跑出来,正背着老马尔福先生跟我夸张地做手势。就在他表演喝魔药的时候,老马尔福突然回头将一切尽收眼底。 “应该让小先生们自己去玩去了,”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说道,“把他们拘得太久容易让一些小小姐不高兴。” 随后,老马尔福先生就警惕地看向我这边,“啊,博克小姐。” 不得不说,这种故作熟悉的强调使我想起他的旧主,里德尔以前想算计什么的时候就会故作热情且正式地称呼某人。 “马尔福先生,”一直在边上与人寒暄的老博克立刻迎上去,打断马尔福先生想说的话。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德拉科·马尔福快乐地趁机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跑去另外一边。 “真是不敢相信,你知道卡罗家是在为谁站台吗?”他悄咪咪地靠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是林吉家,就是一年级的那个赛弗林·林吉。我爸爸知道之后气坏了,他说卡罗老夫人是疯了,居然和麻瓜站在一块。” “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 如果按照家里出过两个食死徒的说法,卡罗家应该是相当激进的纯血派才对。 马尔福表现得更加神秘了,“我爸爸说,因为卡罗家快败了,赛弗林·林吉的爸爸在麻瓜世界有很多钱。” 原来是这样啊,我转头看向那位生着闷气的老妇人,她也在一瞬间转头看向我这边。 “博克小姐,”林吉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礼服,使得整个人都像幽灵一样惨白。马尔福拽着我的手,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他故意背过身,装模作样地说,“派丽可,你用了我给你寄过去的魔药了吗?” “用了,效果很好。”我说。他立刻做出一副得意地表情。 “下水道的老鼠为此打得不可开交,毕竟之前谁也没有发现一窝老鼠里有几个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马尔福的脸立刻垮下来,“我不是让你——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一个穿着白礼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林吉小声喊他爸爸。这大概就是老林吉先生了吧,他和赛弗林·林吉一样惨白,不过模样周正。在我见过的巫师里,只有里德尔能够和他一教上下。 听说他是一个麻瓜。 “都在聊什么?”看得出来,他十分想融入巫师群体,也非常想让自己的孩子融入同龄的巫师圈子。至少此刻,他对我们笑得温和极了。不过奇怪的是,我觉得这样的笑容有些虚浮,甚至像是勉强挂在脸上一样。 “我们在聊老鼠,先生,”马尔福恶声恶气地说,“我和派丽可都讨厌杂种老鼠。” “这只是一个笑话,爸爸。”林吉赶紧解释,“我们在说笑话。” “原来是这样啊,”林吉先生的手指抽搐一下,“你们是好朋友吧,这是哪两家的孩子?” 赶在林吉张口之前,马尔福站在我身前抢先回答道,“我是马尔福,她是博克。不过嘛,林吉的朋友不在我们这边,我们比他还要大一级。” “大一岁?”林吉先生看上去更紧张了。马尔福做出一个理所应当的表情。 老博克似乎也注意到这边奇怪的氛围,他的视线在经过林吉一家的时候尖刻地停住,快步走过来将我们两个小孩挡在身后。不得不说,他沉下脸的时候真有一种恐怖故事里阴险男巫的影子,至少赛弗林·林吉被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问好之后拉着自己父亲离开。 “离他们远点,派丽可。”老博克小声对我说,“早知道卡罗家的目的是这个,我们就不应该来。” 小偷 大概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从走进这栋老房子以来,我没有见到除林吉一家之外任何一张露出笑容的脸,即使是房子的主人卡罗太太。 那个模样凶悍的老妇人像极每个刻薄的人老去的外貌,此时她看上去正尽力控制自己不要给在花园里玩闹的年轻人一个恶咒。任何一个知情知趣的人都不会选择上前跟她搭话。 周遭的宾客也是沉闷的,唯一开上去比较开心的大概就是些还没有走进成年人世界的小家伙吧。比如说正在花园里的那些人,再比如说我身旁的马尔福。他像是斗胜的雄鸟一样得意,当老博克建议我们出去和其他年轻人一起的时候,他就极为迅速地拉着我的手跑出屋子。 房子外边就是小花园,这里和博克家没有什么区别——房子很旧,家具也是陈旧的,只有那些寿命短暂的花蕊还有一点点年轻的意味。可惜现在是冬天,即使没有下雪,那些植物也枯死得差不多了。 我又看见了扎比尼,还有一些不太熟悉的同学。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大多数人都有些怕我,唯一不怕我的还是个读不懂氛围的傻子。当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够离开这里给大家自由的时候,马尔福快乐地试图把我拉进话题。 “派丽可,你知道吗,今年本来我是准备留在学校的,但是我爸爸一定要我回来,”他扯着并不能使人感到新奇的闲话,“我以为你也会留在学校呢。” “我假期必须回来一趟。”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眼前却又一次浮现出那座孤独的小教堂。得知莱丽莎的死讯明明只是昨天的事,然而我却觉得她离开好像已经很久了。 这种奇异的不真切感使人生出可怖的漠然,我盯着远处干枯的枝条,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某具尸体上突兀的缝合线。我又想起特里劳妮的预言——如果她说的亲戚是莱丽莎的话——她确实曾经在我人生中的某段时间里扮演过极为重要的角色,但是一切都只是过去。我已经脱离麻瓜社会了,那些所谓重要之人早就换了几番。 无论如何,这场心证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说明一点:莱丽莎的死是无足轻重的。 是“说明”,我在说明这一点,而并非“解释”。 就当周遭陷入尴尬的气氛再无话题可聊时,方才跑走的林吉又被一个人带着往这边走。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耷拉的眼皮让人想起某些极为精明的动物。她的脚步很轻,当两人靠近时,我闻到一种很苦很苦的味道。 她是林吉的外婆,帕塞里夫人。 当帕塞里夫人走近时,原本心不在焉的孩子们都在一瞬间打起精神,甚至有大胆的选择自认隐晦地拽起我的袖子,将我与他们拉到一处。确实如此,对于想要强行挤进巫师界的林吉一家来说,我甚至都能够称得上这群“巫师”的同类。 不过也不难猜出他们的担忧,大概是害怕我愿意接纳林吉吧。原先在学校的时候,一些麻瓜或者混血出身的孩子就像林吉之前做的那样围在我身边,久而久之,他们被沉思会接纳,再后来,这些小巫师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身份。 沉思会现在似乎变成一个旁人眼中相当奇怪的圈子,不代表上层,也不是底层。它是游离的,就像是面对压榨之中产生的极为微妙的一股势力。我听说过旁人口中的自己,那个同样叫做“派丽可·博克”的人好像已经变成一个符号,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沉思会的成员尊崇我,将我塑造成一个奇怪而又光辉的形象;那些代表老派势力的孩子们恐惧我,仿佛我站过的地方都会铺满利器,却在某些时候又生出无比的认同,企图将自己放在与我同一立场之上;至于那些没有胆量追随我的人—— 他们一边希望我能够拯救他们,一边又恐惧地远离我。 或许在我选择更加冠冕堂皇的道路之前,他们都会是铺在脚底下的煤渣吧。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就像即使回到孤儿院我也不会去见昔日的熟人一样,面对莱丽莎的死亡我也—— 总之,我就是一个功利主义者。 我的心好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上一样,超乎意料的重量使人几乎喘不上气。 不过愿意时刻在我面前声明立场的人太多了,林吉隐晦的讨好似乎并不能促使我为他做些什么。我并不有求于他,那么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将一无所获。再者,我已收获足够多的愿意与我一同走上前路的人,他并不特殊。 帕塞里夫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们,重点关注这里几个与林吉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就像是市场里精明市侩的商人,蠢得有些可笑。周围的几个女孩子大多都避开她的眼神,私底下厌恶地撇着嘴。内向的大概就躲到男生的身后,还有几个毛茸茸的脑袋试图往我背后挤。 “夫人,您在看什么?”我出声打断她不合时宜的举动。 她盯着我,最终将视线停在我袖口的纽扣上,“真可爱,”她故作和蔼道,“我们的赛弗林也有一个这样的扣子。” 马尔福立刻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的袖口,林吉慌张地拉着他的外婆。 “你在胡说什么?”马尔福大声说,“派丽可扣子上的是博克的族徽,她没有把族徽变在纽扣上给任何——”突然,他顿住了,又极为恼怒地说道,“是你!你这个小偷!” 他怎么了? 林吉快速拉着帕塞里夫人离开,这场宴会,明明他们是主角,却像被撵得四处乱窜的狗。我们这边则拉住突然激动的马尔福。这边的喧闹很快引起旁人的注意,或者说,大家都在这种令人尴尬的氛围里待不下去了,纷纷向我们这群年轻人这边投以好奇的眼神。 老马尔福先生先是做出一贯刻薄的笑,当他发现出岔子的是自己儿子之后,脸色瞬间沉下去。 我猜,有人要挨揍了。 不过这边的小男孩明显缺少对危险的感知,他拉着我飞快说,“派丽可,你还记得我们上课时变的纽扣吗,肯定是被林吉偷走了。” 唔,这件事我好像有点印象,格兰杰的纽扣丢了,她还和我道歉了。 “不过是一个纽扣,你要惩罚他吗?”我则显得有些敷衍,心底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格兰杰。她好像还不知道我也变了个纽扣给马尔福,算了,不说了吧。 最近波特他们看起来随时都会把马尔福拖到角落里揍一顿。算算日子,他们的复方汤剂应该是在圣诞节可以完工的,之前马尔福又在城堡里宣扬自己圣诞节留校…… 我总觉得假期结束,波特马尔福必有一场大战。 马尔福看上去委屈极了,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自己的父亲提溜走了。周围剩下来的孩子面面相觑,有些红光满面,觉得自己好像探听到什么极佳的消息,有点则充满疑虑地盯着脚底下,颇有些惊疑不定的意味。 最后,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女孩凑到我边上,小声提议回去烤火。 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回到老博克身边,他正在与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先生抱怨着什么,大概就是“卡罗家也堕落了”之类的。之前被拉走的帕塞里夫人看见我,快步走过来似乎想和老博克搭话。 “派丽可!”老博克有些生硬地脱离话题叫住我,“我记得你和莫尔索家的小孩子玩得不错。” 远处的帕塞里夫人停住脚步,又转头向别的方向走去。我猜她与莫尔索家的关系一定很差,之前莫尔索在学校也格外针对林吉。 真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呀。 这场宴会似乎聚集了一切不讨人喜欢的因素,直到回去,老博克都在跟我抱怨。他说自己始终无法理解卡罗夫人,“除非神秘人复活,”他刻薄地点评,“不然我没办法想象之后卡罗家还能办的起像样的宴会。” “神秘人复活之后,她的子女会被释放吗?”我在餐桌上缓慢切开南瓜派,将其中的一小瓣摆进他的盘子里。 “那是当然的,派丽可,如果你有一群愿意追随你,即使知道你已经死去还不愿意改口的仆人,即使是为了名声,你也得放他们出来。”他嚼着食物含糊地说。 “那可真可悲。”我切开南瓜派,黄色的酱立刻流出来。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自认为固若金汤,却突然因为一个预言而溃败,不是很可怜吗?” 老博克突然安静下来,随后又若无其事说道,“确实,不过你知道的,特里劳妮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疯婆娘。派丽可,天赋往往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不幸 任何黑夜都算不上漫长,正如冬日的白昼称不上短暂一样。 博克家的房子坐落在一片丛林里,在咒语的掩护下无法被麻瓜发现。冬日里的雪早就下过了,现在主导人世的是薄薄的冰,它们覆在枯萎的树枝上,又被乌鸦们踩得咯吱作响。 现在是冬日上午的九点一十三分,瓦里西端着烤好的姜糖饼走进书房。它的烘焙技巧完全跟着主人的口味改变,从前老博克喜欢稍微松软些的,现在则是硬而脆的。 一切都温和甜蜜得恍如一杯澄澈蜜水,麦芽的香气与啤酒花辣而苦的味道装饰着老宅的每一个清晨。我讨厌牛奶,它们总是让我流连于未醒的梦境。 大抵是酒液的作用吧,我将一些淡色的啤酒倒进墨水瓶里,看着因为混合了其他液体而变得浅淡的笔迹。一切都熏熏然恰到好处,甜美的日光将泛黄的羊皮纸染成昂贵的色泽,壁炉里的火焰则是火红色的,哔啵声中将房间烤得温暖。 老博克已经去店铺里守着了,我准备去外面走一走。 离开麻瓜世界已经很久了,有时候我都会觉得麻瓜们令我感到陌生,就像是在丛林里拿着磁铁的那两个人。 他们拿着磁石,不断在原地打转,嘟囔着什么。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探险,直到他们挖出一副盔甲,上面印有熟悉的乌鸦族徽——他们大概是在刨人祖坟。 我的幻身咒使这两个麻瓜忽视周围站着一个活人,快速撬开盔甲。里面只有一副骷髅,它在脖颈处挂着一个黄铜圣物盒。他们踩开盒子,遗憾地发现里边只有一小缕长发——大概属于某位女士。 带着铲子的两个麻瓜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走离博克家的地段。一些暗沉的物质落在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上,有什么被从泥土中发掘,又开始依附。 我套上龙皮手套,将尸骨收敛好放回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墓穴中。 自从莱丽莎死后,我好像对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有着出奇的耐心。 【我的头脑好像玻璃,回忆是一簇阳光】我在日记里写道。一些陈年的妄语已经在上一本里被掩盖,我有了一些不能写在日记里的秘密,如今,它也变成一个无病呻吟的场所。 人对自己都不能做到诚实,或者说,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欺瞒自我。 阁楼上的蒙卡洛斯夫人今日清醒了些,她说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当走出门去时,就会发现门外空无一物。 “‘存在’呢?不过是饱受生成之苦者的虚构。”蒙卡洛斯昏昏欲睡。 那个阁楼是低矮的,昏暗一如孤儿院被封存起来的小房间,她身上有一种我很渴望的气质,当莱丽莎离开之后,我总是在寻找与她有相似之处的人或物。 ——Oedipus complex?恋母情结? 蒙卡洛斯低沉地笑了,她灰白的长发像极了清晨的雾气,画中人像是一只幽灵,又像是灰白的鸽子。 我突然恼火起来,飞快跑下楼。瓦里西正在准备午餐——它总有数不尽的东西需要准备,即使在我看来,它最需要准备的是自己的棺材。 “派丽可小姐!”它小声惊叫,“当心桌角!”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寒冷的空气使我十指发白,又使我的鼻子失去知觉。这个恶客总是在人毫无准备之时贸然闯进房间,盛燃的壁炉此刻竟毫无作用。 真是废物。 而后,又不知道多久——大概是一个小时,或者几个小时。饥饿将我的理智唤醒,它跟着瓦里西小声敲门,将煮的软烂的麦片加上华夫饼端到我的房门前。这是瓦里西的癖好,这只家养小精灵总是觉得食材经过厨具煮一下会更加健康——即使是即食麦片。 “派丽可小姐今天中午没有吃饭,晚上也没有吃饭。”这个小东西担忧地说。 老博克还没有回来,他从前总是踩着六点麻瓜镇子上教堂的钟声出现在壁炉里。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一分了,我认真地计算时间。 “出事了,派丽可。”正想着,他的声音从壁炉里传出来,“咱们家附近死了两个麻瓜,傲罗正在查我们,赶紧把房子收拾收拾。” 瓦里西紧张地捂着脸,我则是缓慢站起来,扫视四周。收拾什么呢? 我再清楚不过他们为何而死。我目睹全程,却没有阻止两个赴死的灵魂。 这是自然现象,我心想,死亡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人们永远不会时刻清楚自己招惹到什么,未知总是存在,危险与恶意就像藏在角落里的毒虫,又像是在阴谋的皮毛中繁殖的虱子。 “去煮壶茶水,”我吩咐道。命令总算是让这个小东西冷静下来,即使铜制茶杯被磕得叮当作响,但是它总算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了。 来的人是一个有些老迈的男人,带着几个魔法部的官员,我看见了韦斯莱先生。 那个老傲罗看上去对加班非常不满,轻蔑地打量着破旧的老宅子,轻声说,“我觉得这里没什么好查的。” 一瞬间,我就明白这大概是老博克的人脉。 “您好,先生。”我立刻走上前,“我是派丽可·博克,博克先生是我的叔祖父。” 接着,我又转头向韦斯莱先生一行人问好,并且让瓦里西将沏好的茶水端上来。 韦斯莱先生看上去有些警惕,或许他见过太多藏有黑魔法物品的家庭吧。不过我们家光明正大地开过店,真有什么也指责不了博克家。一切都是生计所迫嘛。 “发生那样的事情实在是非常遗憾,”我轻声向他们解释,“爷爷一大早就去店里了,我在家里看书。” 傲罗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是呀,老兄,这里没什么可看的。还是说你怀疑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杀人不成?” 这句话大概有些刺耳,韦斯莱先生眉毛都蹙起来,“别这么说,奥托,她和我女儿差不多大。” 突然,一个冷不丁的声音插进来,“你好像并没有害怕。”我看向他,那是一个褐色头发的男人,很年轻。 年轻意味着他们大多都爱较真,且无法共情。 褐发官员带着审问的态度说,“至少,一个发现自己家附近死人的小女孩,应该会感到不安吧。我们得先假设,你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 “那你觉得她应该怎样呢?”名叫奥托的傲罗说,“只是两个麻瓜,就像狗一样,说不定只是起了些争执,一根树枝就贯穿他们的喉咙,另一个人吓破胆了,栽下去磕烂了头。” 我适时说道,“先生,生活中处处充满意外。如果我时刻因为他人的意外感到不安的话,大概我现在已经吓死了。实不相瞒,圣诞节的前一天,我刚刚参加完一位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的葬礼。” 那个年轻男子果然好奇地看着我。 “她的脑袋被割下来丢到麻瓜教堂的祭坛上,但是本人确实中毒身亡。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有我坚持认为她被魔法所杀。您觉得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恐惧的吗?” 详细描述着凶杀现场,老傲罗眯着眼睛打量着我,韦斯莱先生则发出同情的感慨,至于那位年轻官员,他对此事展现出莫大的兴趣。没有人再关注那两个死去的麻瓜。 临走之前,西恩——也就是那个年轻的官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愿意查出真相。 “至于那两个麻瓜,”他一副已经失去兴趣的表情,“大概是诅咒吧,或者生前动了什么东西,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倒霉。” 只有韦斯莱先生疑虑地想说些什么,不过另外两人此刻统一起来将他拖走了。临走之前,奥托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想,博克会为你感到骄傲,他有一个好孙女。” “不过,麻瓜的命可不值钱,现在巫师界……你也不要学了西恩的坏习惯。” 坏习惯吗?不过那是对我有利的。一个看上去愿意追查莱丽莎之死的成年人,并且在巫师界也有一些能力。里德尔绝非亲自对莱丽莎下手的那个人,我只要能够查出来谁在帮他,那么他将毫无藏身之处。 人总是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我将那群人送走,过了些时间,老博克通过壁炉回来了。 “你做得不错,”他夸奖道,“成天被吹嘘的饭桶强多了。” 我对此笑而不语。这是一个试探,而我成功超越他心中的理想线,“您没事就好。” 剩下来的日子就变得很平淡,除夕那天,林吉家的猫头鹰在午餐时闯进来。老博克的脸当即就黑了,他粗鲁地将这只大鸟轰走,“划清界限,”他忧虑地说,“现在,我怀疑那个人要回来了。” “但是食死徒家族都为他们举办过宴会,”我将饼干捏碎,喂给猫头鹰,“我们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宣誓立场,或许您愿意给林吉家推销一波纯血的‘底蕴’。” 这个狡诈的商人果然冷静下来,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从一只肥羊身上剥皮拆骨,连骨头都要榨出油来。 回到房间,却发现窗台上多出来一封信。 【献上最诚挚的祝福,如果可以,给我回信——汤姆·里德尔】 鉴于他的老手段,我在信纸背面写道,【我可不想祝福一个杀人犯,先生。】 【杀她的人可不是我,她是替你而死,派丽可。】 冲突 我感到眩晕,而后胃部开始翻腾。曾经我蔑视里德尔的一切,现在轮到他来蔑视我了。 【是这样吗?我以为她的死亡毫无意义。汤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病死老死吊死毒死,古往今来,大多数死亡都是由时间带来的,小部分则是仇敌的刀子和针管。时间不可避免而存在,每个人最后都会在永恒的归乡里寻得一席之地。】 里德尔没有回话,这样的说法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何况他呢。不可否认的是,那位女士的死亡带来极大的冲击,这几天我总是会想起她——当她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令人心神难安过。 这时,一只白色的猫头鹰用喙轻轻敲击窗户,我认出来那是波特的海德薇。猫头鹰进来之后便盯着茶几上的姜糖饼,躁动的挪着爪子看着我。 将饼干揉碎递给它,好像所有的宠物都对主人家的食物感到好奇。看着它灵巧地进食,我又想起之前的那件事。这个家里需要一个新伙伴,一条毒蛇。 假期结束之前去对角巷看一看吧,不过大概率最后还是得进翻倒巷找——大部分有毒生物都需要登记。我只是想养个宠物,而不是想昭告天下我准备带着一条毒蛇去念书。 今早的预言家日报已经将那两个死去的麻瓜的案子登上去了,虽然报纸上说只是一场意外,但是那个记者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我们家对那两个家伙做了什么。 “一个□□的蠢货!”老博克愤怒地拍着桌子,他面前装有蜂蜜水的杯子摇晃着,洒出一些略显浑浊的糖水。 在这样的风头下,想要什么还是得去我们的大本营,这时候就体现出博克家的好处来了。老博克的人脉完全能为我弄来一条温顺的小家伙。 当务之急还是波特的信件,他没事的时候大概率不会想起我,只有在格兰杰拒绝提供笔记与作业,或者是什么有关纯血家的韦斯莱也不知道的秘密时才会写信过来。 果然,波特又遇到麻烦。 他似乎在假期里与城堡里的一些学生发生冲突,对方放出一条蛇要咬他,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测出他会蛇语。 “帮帮我,派丽可,出大问题了。”波特的字迹潦草极了,“我不可能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分院帽虽然一开始想把我分到斯莱特林,但是最后我还是去了格兰芬多,我不会是斯莱特林。虽然我之前确实能够与蛇交流,在上学之前,我曾经听过动物园里蛇说话,我以为这是巫师的能力……” 他话语颠倒混乱,看起来完全像是慌了神,“现在整个城堡都在议论这个,他们已经把我当成打开密室的那个人了,等到假期结束,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要完蛋了。” 我能够帮他什么呢?除了找一找他祖上有没有和斯莱特林通过婚,但是波特家的族谱并不在我这里。不过,还是要让自己忙起来,至少看起来尽力了。 “别担心,哈利。分院帽将你分在格兰芬多,必然是因为它觉得你的勇敢正直极为可贵,”我拿起一张新的羊皮纸写道,“密室打开与你毫无关联,在这一点上我与格兰杰同样信任你。另外,因为我接触不到波特家的族谱,因此只能去跟我爷爷打听打听,他对过往的事情总该有一些印象。斯莱特林这个姓氏在巫师界意义非凡,会查出来的。” 归功于一向塑造的靠谱形象,我又一次得知波特身上的秘密。这也是邓布利多一方给予他的考验吗?或者说这是里德尔的算计? 我更倾向于后者。 在他的计划中,波特本就在一步一步走向众叛亲离的道路上,或许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将韦斯莱或者格兰杰动手,这样的话,心狠手辣的救世主形象就会刻在其他学生心中了。 我需要做的大概就是想办法截住某次攻击,在这场算计中树立自己的威信。我想要崭露头角,就不得不将某人置于险境,这里的某人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我自己。 这段日子总是有什么在逼迫我,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得赢。 上午是学习的时间,窗户外边的乌鸦最近安静下来,有一些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巫师从老宅院子外边经过,将鲜花与蜡烛放在那两个麻瓜死掉的地方。那块石头上还有暗沉的血迹,树枝上还有一些碎肉没来得及被乌鸦啃食。 前来吊唁的巫师悲戚地低着头,默默给地面施展着清洁咒。 好了,凶案现场干干净净。现在即使那些傲罗再想查一些什么也无从下手。 老博克烦躁地看向院子外边,嘟囔着骂着这些“脑子里都是麻瓜”的蠢货。 “他们会把森林弄得一团乱,那些火会把木头烧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气不过冲出去。 我有些担心,和一群自认为高尚的家伙讲道理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因此也匆匆披上大衣冲出去。 果然还没有接近案发地点就已经听到冲突爆发的声音,几个年轻男女拿着魔杖指向老博克,杖尖发出红色的光。 “黑巫师,你们杀死了那些麻瓜,你应该为此感到羞耻!”我听到尖叫声。 “滚开,这不是我们做的,你们这些渣滓!混蛋!白痴!” “昏昏倒地!”我将一个已经开始念咒的巫师击飞出去,他撞在大树上陷入昏迷。与他同行的几个人开始尖叫,魔咒胡乱发射在地面上、石头上、树干上。 一点准头也没有。 “叫傲罗,派丽可,一群暴徒攻击我们。”老博克沙哑的声音在鬼哭狼嚎中变得难以辨认。当我们将那些闹事者全部制服,几个傲罗姗姗来迟,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记者。 “这里发生的斗殴是吗?”记者激动地拍着照片,紫色的烟雾从他的相机里冒出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这群人先攻击我们!”我跑到相机前惶恐地喊道,“他们先是在附近施咒,然后点火。我爷爷出来阻止他们之后就吵起来了。我不放心跑出来,然后有一个人就开始拿魔杖指着我念咒!” 或许是我将恐惧表演得惟妙惟肖,又或者周围的地面确实一片狼藉,那几个巫师的魔杖上也检测出攻击性质的咒语,总之,那些人连带着他们的“引火工具”一同被带回魔法部,我与老博克也一起走进去。 他们中的只是昏迷咒,还有一个撞到树上可能有些脑震荡,没有人受重伤,他们都能为自己辩解。不过,口舌同样长在我们身上,先入为主的印象早已使随行记者认为这些暴徒过分亲近麻瓜而对巫师里的老人与孩子下手,我与爷爷只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最近总是这样,”记者安慰我,“有一部分人相当同情麻瓜,甚至主张【去巫师化】。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正常的,你还在上学对吗,我上学那会即使的麻瓜出身的同学都不再向往麻瓜世界了。” “他们成为巫师之后,就会认可自己的巫师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巫师界总有这么多人。”他安抚地说,“对了,你大概不明白。我其实也是麻瓜出身,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麻瓜们接触过了。我看过今天的报纸,那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他们的身份是【麻瓜】而已。” 后来,他好像觉得我听不懂,就安慰我这件事不会给我的家族名誉带来任何负面影响,“是你叫的傲罗对吧,你还帮助你的爷爷一起制服暴徒,你做的很对。” 我问他,“这篇报道会是你写吗?” 记者愣住了,然后思索着回答我,“如果斯基特小姐昨天没有去娱乐版块的话,应该是她的。不过,她走了。” 他甚至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对于那些暗潮汹涌的办公室文化,我心领神会地笑了,“希望这是一篇有价值的新闻。” “啊,价值。”记者有些激动,“是的,现在有些声音主张整治这些毫无纪律的家伙了。一些人对……非常不满。” 我点点头,大概已经知道藏起来的那个名字代表着谁,“我也觉得这些人很可怕,我爷爷总是说,麻瓜出身的巫师与麻瓜其实天差地别。不过,现在他对于巫师的血统没有什么成见,大多数时候,他对每一个巫师——不论出身都称得上和蔼可亲。我不明白为什么那群人今天会攻击他。” 记者兴奋点头,羽毛笔在他的本子上飞快记录着。 等到第二天,我们就看见博克家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预言家日报的头版上: 【震惊!七旬老人惨遭毒手,孙女含泪哭诉,原因竟是这个……】 这个记者从前一直被人压着出不了头还是有些原因在身上的。 低谷 今天的早晨都因为这篇报道而变得动荡不堪。 老博克先是将果酱抹到餐巾上,然后又将蜂蜜水倒进领口里。每当他瞥一眼标题,像极了有一个无辜的记者将被暗杀。虽然这个标题惊世骇俗了些,不过内容大抵还是令人满意的。 至少我看见了那段想要被我刊登上去的话。 “惊魂未定的博克小姐告诉记者:‘我的爷爷善待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麻瓜受到这样的伤害。’现场的博克老宅一片狼藉,树枝折断倒地,泥土上满是魔咒落空的痕迹。” 我对博克说,“真可怕,爷爷,这里把我们家写得像是被轰炸过一样。” 老博克除开对记者夸张的表现手法有些不满之外,倒像是松了口气,“这下任何一边都没有理由找我们麻烦了。对了,你的那些麻种小朋友呢?” 他早已知晓我有一些出身麻瓜的“朋友”,并且将此当做是一种平衡的筹码。对于博克这样的老人而言,过于偏向某一方永远都是愚蠢的,聪慧体现在他们不会实质性地将未来赌在任何一方身上。 他们只是偶尔偏向更加暴戾的一方,毕竟善人不会放任某人走向毁灭,而恶人却可以将一个家族斩草除根。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不过这就是【生存的智慧】。人若是有得选,谁会愿意吃苦呢?或许真的有愿意奉献己身的,不过他们大多还得照顾自己的家族。 社会将一层层的人际关系织成细密的往,再将所有人绑缚在上面。想要挣脱人要么归于丛林,做个茹毛饮血的野人去,要么就在越缠越紧的网线中被裹成一个厚实的茧子,慢慢窒息。 人都是要走向死亡的,这样的死法也没有什么别致的奇观产生,因而不会引人瞩目,顶多就是撕扯网线是不小心拽到族亲,令周围人痛苦一番罢了。 “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我将果酱慢慢在面包片上抹匀,看着深色的糖浆缓慢渗透进松软的白面包,呼吸中都带有甜蜜的味道,“我在为他们斗争,爷爷,与他们相似的人伤害了我,但是我仍然愿意选择宽恕,这不是一项极受上帝夸耀的美德吗?” “我宽恕每一个罪人,只拿走自己应得的东西,更多的奉献出精力、汗水,为信者,为不信者,还有人能够苛责我吗?” 自认聪敏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明明在微笑,却又在扯动嘴角的一瞬间陷入难言的忧郁。一种极为深切的自责与躁动来自身体内部不断鼓动的心脏,以至于握住面包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渴望如同落水者一样僵硬地伸出手臂挣扎。 我又想起圣歌尼亚的葬礼,在那个小教堂里陈列的苍白色遗体。 一方面漠视着死亡,高高在上的自认为参透其中的奥秘,另一方面又在恐惧它,万分排斥它的靠近。我开始怀疑,我真的是聪慧的吗?为什么我无法接受莱丽莎死亡的事实,将它当成自然界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呢? 这样的疑惑像影子一样跟着我,当老博克问我想要什么新年礼物的时候,我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要一条蛇。”最后,我砸碎脑中莱丽莎猫一样的脸,对老博克详细描述自己的愿望,“一条不是很大,不要很老的蛇。如果它能够长得像猫一样,就更好了了。” 坐在长桌对面的老人疑惑地望着我,最后我们找遍了对角巷以及翻倒巷,都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蛇。它们大多都在睡觉,一些不在休息的,看见我之后都远远地躲开。 之前卖给我猫头鹰的店主告诉我,“现在蛇大多都冬眠了,店里也不会进毒蛇。” 最后,他断定,“世界上没有长得像猫的毒蛇。” 不,还是有的。 我在老宅的雪堆里挖出来一条。 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冻了一天的博克已经回到屋子里烤火,火光将这个房子点着,又和外面玫瑰色的天空混在一起。枯死的藤蔓是黑色的,落在地面上的积雪是红色的,阳光也是红色的。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一颗巨大的火球点燃,但是它仍然寒冷。这样鲜红的颜色使人想到的并非是旺盛的活力,而是奄奄一息的生命。或许再过些日子,我们的太阳会重生。重生的太阳不会变得更大,只不过是更加明亮些,只有白色的光才能将地面烤得炙热。 那条蛇就像是棍子一样被冻在雪地里,鼻子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我把它拿进房子,壁炉边的老博克对此沉默不语。他默认了我带回来的这位新客人。 它渐渐被火焰舔舐,缓慢地像布条一样变得柔软。接着,又在灰烬里懒洋洋地吐出信子,抬起眼睛看着我。 老博克这时候走开了,他大声叫着瓦里西准备晚餐。 蛇从壁炉里爬出来,身上燃烧的火焰在靠近我时灼热得近乎针刺. “你有大麻烦了。” 它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大麻烦,只是满意地看着自己带回来的所有物——它像是天生符合我的心意一样,有着一张猫一样的脸,鳞片与皮在两颊耷拉着,只不过它好像变得有些大了,黑色的身体将整个壁炉塞得慢慢的。 方才它真的有这么大吗? 它会不会变老了? 我将它关在笼子里,提回房间锁好。瓦里西敲着门喊我吃饭,老博克喝光酒瓶里剩下来的最后一口酒——他还给我倒了一小点。 前些日子打开的红酒在几日的蒸发下,酒精的味道已经散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满满的酸苦味。 啤酒是苦的,红酒也是苦的,只不过酒精给它的苦味多添加了一层诱人的含义罢了。现在虚伪的外饰已经剥脱,内里的不堪彻底展露出来。 我吐着舌头,晕乎乎地倒在房间里干呕。笼子里的蛇一直在锁眼后面默默看着我。 “你决定好了吗,派丽可?”它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没有回答它,或者说,现在它已经不是我迫切想要的东西了。 壁炉里能够给予我安全感的火焰重新燃起,它们吞噬着所有丢进去的东西——日记本的纸张、魔法百合、曾经装有魔药的瓶子。我拆开林吉家送过来的礼物,也一并丢进去了。 又一次细小的尖叫,火焰变成珍珠母色的光泽,螺旋而上的蒸汽里素馨花的味道终于使我忍不住吐出来。像是翻开的墓穴,教堂里过度焚烧的乳香,还有孤儿院里的灰尘。 肮脏卑劣的气味像是鄙人极为粗陋的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瓦里西正在照顾我。它将早晨的粥端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昨天派丽可小姐喝醉了,厉火差点燎着地毯。” 我看向书桌上的笼子,里面已经空了。 “蛇呢?”我问它。 瓦里西茫然地看着我,随后又顺着我的视线露出惊恐的表情。在它自责之前,我先于它做出回答,“大概是逃走了。” 假期就这样在大大小小的不如意之中过去了。 老博克嘟囔着将我送上火车,他还在为周围来来往往的麻瓜而不满。 “戒掉你该死的信仰,派丽可,”他终于找到时间警告我,“我可不想听说博克家出了个信麻瓜神的后代。” 我垂着头没有搭理他。 林吉远远地喊着我的名字,林吉先生快步跑过来似乎是想拉着我们说什么。老博克立马歇下心思赶紧催促我上火车。在车厢里,我又看见帕塞里夫人——她的肩头停着一只哀鸽。 不过,她看起来却与宴会上那次相见又有所不同了。 这时,我看见她亲吻身边一位中年女士的额头——那大概是她的女儿,而后,她又大叫着林吉的名字,我的眼睛像是被针刺过一样感到难受。 这个车厢陆续走进一些沉思会的小家伙,莫尔索坐在我身边,小声打听起圣诞节的那场宴会。一些人则是忧心于博克家遭遇的那场袭击。 “这并不是一件大事,”我对那些人说,“人群之中总是会出现一两个蠢货,愚蠢与愚蠢之间是惺惺相惜的。我们细分着巫师之间的不同,也同样应该认清麻瓜之间的不同。能力、性格、头脑……” ““若是今日我因为一二蠢货便迁怒于所有麻瓜,以至于赶走我身边的一部分朋友;明日或许我也会因为一二蠢货再赶走另外一些朋友,最后,我将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放逐自己。” 我反过来温和地安慰他们道,“你们来到我身边,便是为自己、为所有珍视的人,你们同样完全不必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感到自责。我们仅对自己,对一个微小的圈子负责就够了。” 羊群般的人们好像更安静了些。我知道他们其实并不关注麻瓜如何,他们只关心周围的寥寥几人,自己的地位,自己的权力,自己的未来。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运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自己。然而,他们只是为了权力。 那可真是一个好东西,所有人都想要它。我想要吗?我也想。 光是想可是不够的,还要去做。既然头脑充满疑惑,为什么不去解决它呢? 解答可以被提问打败,提问亦可以被说明瓦解。击溃一种思想的不是另一种思想,而是它本身。我已经在一个泥潭里陷落已久了,现在,轮到我挣扎的时刻。 我站起身,走出车厢。走道里的冷风立刻唤醒理智,莫名的勇气充斥我的全身。 我要做一件大胆的事。 生成 “你不去学校了吗?”莫尔索惊讶地问我。 当我宣布完这个消息之后,车厢里大部分孩子都瞪大眼睛,一小部分则觉得理所应当。这里有些人将挑战规则视作权威的象征,另一些人将遵守规则视为常态。这都不是什么称得上“错误”的观点,或者说,生活中多得是这样的对立,它们由每个人的选择而创造。 这样的观点也是易变的,每一个念头都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变幻莫测。 “我要去做一件十足重要的事。”无需告诉他们莱丽莎的讣告,我的生活也不应该与他们共享。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人与堆积在教室里的桌椅并没有区别,只不过他们要更麻烦一些。 说完,我拿起之前集会时剩下来的门钥匙对莫尔索说道,“我想,我应该是可以信任你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有一根铁钩在肚脐上狠狠一提。我出现在位于对角巷某处的一栋宅子里。这里昔日作为假期的集会场所,多处的座椅摆放整齐,瓦里西时不时会过来打扫一下,桌子上没有什么灰尘。 放在讲桌上的玻璃瓶里的水已经干涸了,枯萎发黄的素馨花垂着枝条紧贴在瓶身上。 我将它们清理掉,随后将枯萎的花枝变成一个铲子。 盗墓贼给予我灵感,那些附着在他们脚印上深深浅浅的魔法痕迹来自于那具被甲胄包裹的骸骨。刨开的坟墓将数百年前的一桩伤心事暴露于人前,阁楼上的蒙卡洛斯夫人也说过,【存在】不过是饱受生成之苦着的虚构。 倘若【存在】是虚构,那么【死亡】呢?推开名为【存在】的那间房间的门,发现门外空无一物的末人疯了;当我推开名为【死亡】的那扇房间的门,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是莱丽莎吗? 我需正视她的死亡。 对角巷里的阳光斜斜地将阴影覆盖在整个街道上,我的校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是他们大多都投以冷漠的目光。破釜酒吧里的老汤姆眼神微动,小声地告诉我老博克知道此事一定会教训我。 “不可能的,汤姆,我爷爷才不会打我呢。”我将铁锹展示给他看,“瞧,我要去做一件正事。” “什么正事?”汤姆好心劝我,“如果你错过了上学,那才是错过真正的大事。” 我能听进他的劝告吗? 不,我现在感觉兴奋极了,甚至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要去参加一位女士的葬礼,不对,是她的诞辰,我要去见证她的诞生!” “行吧,祝你好运,小疯子。”他挥挥手,示意我快走。 “又疯了一个。”他在背后小声嘟囔。 我奔跑着,学着小时候那样在城市的街道上乱窜,借着邓布利多带我走进魔法界的那次回忆不断转车、搭车,最后回到那座小教堂。 今日的教堂是晴朗的,略显灰色的墙砖将那些高大丑陋的滴水兽都挡住了,灰白色的鸽子与黑色的乌鸦站在钟塔上。这些小动物们好奇地看着我,有一部分飞快飞开,有一部分选择跟在我身后。 我没有看见神父,一些乳白色的烟雾从打开的门扉和窗户往外逸散,管风琴与乳香焚烧的味道将周围的一切仿若置身火中。 温暖、安宁,我热爱此刻就像是热爱那个已经高悬于头顶的答案。 莱丽莎的新坟就在不远处。 经过一整个冬日,那些摆在坟墓前的蜡烛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鲜花被鸽子与乌鸦拨得散乱,枯萎的花束耷拉在那里,与周围的坟墓并没有什么不同。 “下午好,莱丽莎!”我兴奋地向泥土问好,“你要告诉我什么呀,我已经避开所有的巫师来到这里了。我遵守诺言,现在轮到你了。” 坟墓没能做出回答,新翻开的土壤带有腐败的味道。不顾周围的浓雾,我一点一点耐心地往下挖,我相信答案就在下面。 到了打开那扇门店时候了。 一只灰色的大鸟突然从塔楼上飞下来,它凶狠地啄着我的眼睛。一阵绿光闪过,当它落在地面上不再动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它——那只死在霍格沃茨的哀鸽。 我记得一个“朋友”和我说过,他家还有一只来自南美的大鸟。 是这只吗? 我将它捧在手心,细细观察之后却发现在人类的眼中,同种的鸟大概都是相似的。它们生前或许还有各自不同的性格,但是死尸连“性格”这一特质都丧失了。因此,它们又变得一模一样起来。 空气中焚香的味道愈发浓烈,雾气重到四周似乎只剩下棺材与哀鸽。我打开翻盖,却发现莱丽莎并不在里边。 一条失去头颅的蛇从更深的地底钻出来,它的尾巴轻轻敲击棺材,鳞片上又带着些许被灼烧的痕迹。 “下午好,派丽可。”蛇的脊柱发出与莱丽莎如出一辙的声音,“你兑现诺言了吗?”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莱丽莎妈妈。”我盘着腿坐在地面上,蛇躺进棺材里。 “好,现在,把那只鸟翅膀上最长的那一对羽毛剪下来,放在我的七寸上。” 我拔掉哀鸽的羽毛。 “再折断它的双腿,放在我的尾巴上。” 我割下哀鸽的双腿。 “现在,好孩子,砍下它的头,放在我的脖子上!” 属于鸟类的头颅一触碰到蛇裸露在外的脊柱,就像施展愈合咒一样长在一起。那条蛇甩着新长出来的头颅,吧嗒灰色的喙尖,挥舞着羽毛飞出棺材。 “这就是【生成】。派丽可,当终有一死的东西穿上不朽的服装,当这种可能会腐烂的东西变得不再腐朽,这种说法才会真正得到实现:死亡被胜利吞灭。死亡,你的胜利在哪里?你的毒钩在哪里?西尼尔也曾经说过:有一种东西永远也不会死亡,因为在最后审判日,当身体在死者复活仪式被变得高尚和理想时,它就会处在持续的增长之中。信仰也会因此目睹到肉||体的复活和死后永恒的生命。” 她的宣讲使得整个看上去有些癫狂,我不明白她为何变成了这样。 我盯着已经完全失去人样的莱丽莎,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当我失去她的时候是多么想念她啊,当她回到我身边,这样的思念又如潮水般褪去了,她又变成我回忆里那个味同嚼蜡的小人物。 “为什么?”我问她,“你为什么会变成一条蛇?” 蛇温柔地用那双畸形地脚爬到我身边,卷在我身上像是一条被烧得滚烫的布条,“没有原因,灵魂不过是从一种方式转换为另一种方式。我们通过这样以达到永恒,就像飞虫抛去茧,禽类吃掉蛋壳。” “你的母亲已经完成其中之一,我已成为其二,现在,该轮到你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在追求什么。但是一切都属于世俗不是吗?升华有多种,身体的升华对应世俗,而精神的升华对应热情……使身体获得精神的升华,将一切固定不变的成为易变的……” “死亡就是升华吗?人死之后会变成蛇吗?”我拨开它的身体,“这是一种没落,莱丽莎,人应该是人,而不是其他动物。” 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人与其他动物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孩子,你在那些巫师中学会种种的‘优越论’?”它看起来忧心忡忡,“人与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倘若真要强调,那么唯一的差别就在于人的各种本能之间存在冲突,而动物没有。” “人渴望安全,却又愤恨平庸;热爱和平却又渴望暴力;人被思想吸引,但同时却厌恶和恐惧着思想所带来的不确定性。没有任何生活方式能够满足所有的需要。”它点评道,“但是,派丽可,我热爱包括你的家族里每一位成员成为【人】的时光,种种矛盾总是伴随着热情,即使你一直再抗拒,不可否认,你已经走上我们所有人都应走上的路途,好孩子,你的【热情】正使精神升华。” “我们都在渴求【飞升】,在不同的道路上,却又殊途同归。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你的母亲呢?” “迪明迦,你应该让她好好看看你。”它突然对我身后说。 终点 【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但是我们并非受上帝选指。】 我回头就看见一位长相与我相似的女人出现在浓雾中。她看起来像一具失血过多的尸体,苍白的脸泛着青色,蜈蚣状的疤痕竖直且平均地割开整张脸。当她覆着白翳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冬天仿佛带着绵延不绝的雨雪又回到这里。 一如接连下着数个月的细雨之后,世界充斥着霉菌与腐败物一般,我从她身上看出不属于“人”的某些东西。但是这种异样的感觉并不足以引发恐慌,相反,它是温柔的,柔软得像是贝类的软足、蜗牛的触角,一种只要伸手就可以毁去的“异常”。 “您好?”我歪着头打量她,又随手将方才刨出棺材的铁锹扔进墓穴里,“唔——妈妈?” 那个女人开始有所动作,她伸出手做出想要拥抱我的动作,但是很快,笔直伸出的双手像是失去骨头一样柔软地垂下来。她苍白的表皮下有什么东西夸张地蠕动着,整个人像是蛇一样瘫倒在地。 或许我应该上去扶住她,我心想,一种奇异的诞生自血缘的悲哀感像烟花一样炸开。我觉得有人正在剥下我的皮,不然为什么此刻脑袋如此热烈,而身体却又如此冰冷? 她叫迪明迦吗?她是我妈妈吗?她是谁?为什么要生下我? 疑惑一个接着从心底诞生,我的双腿像是被钉住一样无法挪动。我知道世界大多重逢都不会是如此可怖的情态,看着面前快要把皮囊都脱下来的女人,我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说呢,怪物? 莱丽莎拍打飞羽落到一处树枝上去了,她傲慢地盯着树下的我们,属于鸽子的冰冷的眼睛里已然没有属于人类的一分一毫的痕迹。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 按耐住对周围飞溅的鲜血与污泥的恶心,我将倒在地面上的女人扶起来。她周身的骨头仿佛真的已经在体内溶解一样,只剩下脊柱还在默默支持着。 迪明迦支支吾吾地,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道蜈蚣一样的伤疤将她的嘴巴封起来。当她靠近的时候,一种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腐败的血腥味混合进周围的浓雾中,并且与教堂焚香的气味混合,变成一种独特的令人感觉恐怖的味道。 我无法形容它,暂且将它当成沥青吧。 “妈妈,”我将她的头颅抱进怀里,眉毛蹙起嘴角抿着露出扭曲的悲伤来,“我从未想到我们还能这样相见。” “我爱您。”快速眨动着眼睛,我从树枝上的怪鸟眼中读出怜悯的味道。 至于迪明迦呢,她捂着脸,嘴里不断发出“唔……唔……”声。我对她能够说出什么已经不再抱有期望,抛开血缘关系来说,她大概只是个陌生人吧。 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爱我。 但是我需要【爱】她。 每个人都要爱与自己血缘相近的人,动物也会亲近本家族的存在。所以我要爱我的亲人,正是正常甚至自然的,就像莱丽莎曾经说过的一样。 这是属于莱丽莎的好戏。 倘若死而复生就是她想要传达给我的东西,那么她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意义又在哪里?墨丘利乌斯曾经为我说过一个寓言,心碎而死的迪明迦与贪吃肚肠的鹰。 现在,迪明迦已经在此处,那么鹰也停息在树枝上等着旁人不要的肚子和肠子吗? “莱丽莎姨妈,”我抚摸着怀中女人脸上的伤疤,轻声用伦|理上的词语称呼那只停息在树枝上的怪鸟,“死亡会夺走她吗?” “死亡已然降临,派丽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重要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前方的道路。生前,每个人都有无数条路,死后亦是如此。每一条道路都通往一个模糊的未来,未被选择的路就是一个夭折的将来。我与迪明迦都曾经站在路口,唯一的区别是我选择走下去,她停在原地。” 歪着属于哀鸽的脑袋,莱丽莎继续说,“人生是可以被继承的,我们都为你留下一份遗产——当然,这都是我们自认为对你最好的,你可以作出自己的选择。上帝从未规定好每个人的路,祂只是站在最终之地,测量每个人在所选择的路上得到的东西。” 我疑惑地看着她,这样诞生出来的怪物还会信仰人类的宗教吗? “你的上帝也在看着你吗?” “一直都在,”怪鸟落在我的面前,“这很奇怪吗?一切从来都不是矛盾的,耶||稣就是哲人石,哲人石就是耶||||稣。它的概念、出生、激|情、死亡、复活,伟大的变化之术,无上的自然融合。” “天主保佑!”莱丽莎激动地大喊。 “天主保佑。”我垂下眼睛,看着伤疤除不断滴落黑色水珠的迪明迦。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或者说,又回到那块被邓布利多拿走的魔法石。传说中,尼可勒梅依靠它获得长生,它会是所谓的【哲人石】吗? 似乎在莱丽莎的口中,它被否定了。 尽管图书馆里的书籍将它们混为一谈,但是莱丽莎却说,哲人石是一切的终点。魔法石延长寿命以使使用者远离死亡,哲人石却身处终点判定着什么。 这里似乎更具有象征意味。 “您想要我做什么呢?”我问道。 莱丽莎却没有回答我,她盯着迪明迦越来越扭曲的身形,低声说,“生命的食物,家族,派丽可,我们得做好准备,你也应该做好准备。” 准备走上她们都走上过的道路。 我又想起故事里寻找情人的女人,她穿着铁鞋走过地面上大部分角落;而后又想起莱丽莎简单粗陋的一生。这就是她们选择的道路,作为凡人普通或者不幸地或者,死后又无法得到安息,变成怪物继续苟延残喘。 我仿佛看见另外一个神秘人。他们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就是不曾做过什么恶事。 一种扭曲的恶心感从我心底升起,甚至诞生出“如果这样还不如神秘人”这样荒诞的想法。 孤独的寻求奥秘总是不易的,像个隐士一样生活大概枯燥极了。如果我真的愿意继承她们的人生的话,为什么不折断魔杖去做一个普通的孤儿。 她们不是我,无人可以左右我的命运。 当我这样思考时,似乎有什么降临此地。像是深夜海面上迫降的太阳一样,燃尽深黑色的海水与藏于水面下那些纠缠的念头。我还是留恋于世俗,既然放不下权柄,倒不如大胆承认—— 我就是这样的混蛋。 这一次我记得清清楚楚,棺木里莱丽莎青白色的尸体,她的眼睛上放着的钱币滑落到一侧,双手僵硬地摆在身旁。 她死了。 浓雾散去,墓地上什么都没有剩下。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最后像一条蛇一样游进雾气里,莱丽莎飞过教堂的尖顶,哀鸽的七零八落的尸体被乌鸦撕扯,青黑色的内脏散落一地。 我将棺木阖上,又将它埋进地底。猫头鹰已经在周围的树枝上盘旋许久,这时像是才发现我一样落到面前。这只小家伙关切地蹭着我的指尖,将信封送到手上,上面是一些关切的话,莫尔索告诉我学校里的教授已经发现我不见了。 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爆裂的轻响,穿着长袍的邓布利多校长和沉着脸的斯内普教授出现在墓园。 他们看上去确实是准备教训我,结果在看见周围的坟墓之后又明显愣住。 邓布利多是认识莱丽莎的,当他辨认出墓碑上的名字时,拦住想上前警告我的斯内普,微不可查地向他摇头。接着,在一段距离之外小声说,“派丽可?” “抱歉,教授。”我再次庆幸自己将铁锹扔进坟墓里,不然现在绝对不是温和的安慰,“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故作烦躁地蹲坐在地面上,我揣摩着面前老人的心思,“您知道吗?当我被收养之后,人生仿佛就被割裂开了。博克爷爷对我很好,但是他讨厌我与莱丽莎来往。莱丽莎呢?我不知道,她死了,脑袋被人切开,像药材一样仍在祭坛上。” 这里斯内普蠕动着嘴巴,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不能解答我的疑问,一个麻瓜女人的死似乎与这里的两人毫无关联,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世界上多得是毫不相干的人,也多得是毫不相干的死。 最后,邓布利多婉言劝说我回到学校。他似乎并没有惩罚我逃学的打算,或者说,他也不愿意再打击一个处于死亡影响下的孩子。至于斯内普教授,那就更不可能了,我猜,除了警告一遍,他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解决一个疑问,而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吗? 毒药 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回忆是灰色的,所有人都变成藏在其中的隐秘的影子。不过一些人是浅色的,纯白的心灵使他们的灵魂都透露出温煦的光,而另一部分人生来就被泼了一身墨水。 逃学似乎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被压下去了,斯内普教授警告着我没有下次,并且在办公室为我准备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角蟾。邓布利多校长倒是轻而易举地放过我,只是我希望他能够不要总是对我报以那种奇怪的关切眼神。 “这听起来相当糟糕,”藏在水管里的蛇怪对我说,“如果有人一直盯着你的话,你就不能时常找我说话了。” 作为一个孤独的老人,蛇怪总是慢吞吞地咀嚼自己的过去。在它乏善可陈的回忆里找出一些能够与我产生共鸣的东西来。仅因为我没有去命令它,这份单纯的友谊就降临在我身上。因此,备受关注的那个人什么都不需要做,总会有愿意付出的人讨好地围在她身边。 这份感情令人惊讶,我似乎总是受到老人的关照。 当猫头鹰带着粉色的信件成群飞进礼堂,一些瓶瓶罐罐在磕碰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这才明白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平静的日子过得真快。。粉红色的纸屑从霍格沃茨浅蓝色的天花板上落下来,庸俗的场景像极了麻瓜鼓吹的婚礼仪式。 今年似乎要更加热闹一些,少量的信件落在我面前,我的猫头鹰生气地撑开羽毛面对那些闯入它领地的其他鸟类,发出暴躁的声响相比起这边,洛哈特本人或许早已吸引大部分眼球。 他描述出一个纯正的蠢想法,就像他本人一样虚伪浮夸。 “诸位!情人节快乐!”他像是个戏剧演员一样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十六人向我赠送了贺卡,我谨向他们表示感谢。因此,我自作主张替大家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十二个矮子沉着脸走进来,他们插着金色的翅膀,被着小竖琴。洛哈特说,这是我们的小爱神,将代替猫头鹰递送贺卡。另外,他还提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向斯内普教授咨询迷情剂。 “这听起来可不太好,”长桌上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我怀疑洛哈特准是疯了,天啊,院长怎么会让他蹦跶这么久。” “院长也得听校长的,洛哈特或许深得校长信任。”林吉说。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有些不甚清晰,一个假期下来他像是瘦弱不少,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 我侧过脸看向他,他却像是被针刺过一样握紧拳头。怎样去形容呢?大概就像是被强行拖出洞穴的某种地底生物,暴露在光照之下又兴奋又恐惧。但是似乎仍在为自己地下生物的身份而感到羞耻,因此急切地传达自己的观点,以此获得共鸣。 虽然晚了些,但是总比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应声虫模样要可靠些。 假期中林吉家族的社交很显然为他又提供几分勇气,周围也坐着寥寥几个“知心好友”。这样的林吉自然也不再需要我们这样“堕落”的人,因此,开学之后我与他的交集就逐渐少起来。 “教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蠢货去拼得鱼死网破?”我回到休息室,一边拆开信封一边与人谈论着长桌上未结束的话题。莫尔索在沙发的另一侧点头称是,一些人则露出相当刻薄的表情。 林吉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这个面色惨白的男孩仿佛又灰白一个色度,他站在门口略显恐惧地望着我们,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博克小姐,我不是……” “今天应该轮到我们去巡逻了。”我将信件丢在桌面上,这些废纸里也多是些无聊的废话,“走吧。” 最近城堡风平浪静,我们赶上一个好时机,当袭击事件很久不再发生,成年人还有心对过去的伤害进行利益牵扯,孩子们早已将几个月之前的恐惧抛之脑后。我的沉思会在这样混乱的时间里捞足了资本,除开那些极为冥顽不宁的存在,我们在大多数人眼中都得到一个好名声。 这样的好时节总是容易让人懈怠,但是我知道里德尔还在城堡里,他的蛇怪未必听他的话,当然,也未必听我的话。这或许就是所有能够思考的武器的弊端——感情往往使它们充满不确定性。 瘫在沙发上的莫尔索迅速站起身,拍开衣服上的褶皱跟上来。 走廊上的阳光还算不错,春天的日子总不会太差。白色的光将城堡的地砖照得透亮,一些矮小的影子总是穿梭在学生之中,惹得一些脸皮薄的孩子慌乱逃窜。 “我在假期参加了一场由林吉家作为主角的宴会。”我慢吞吞地同莫尔索说。 对方脚步放缓,垂着眼睛显得兴致不高,“是的,略有耳闻。卡罗家没有邀请我的奶奶。” “你和他们的关系不太好吗?” 他的脸垮下来,“没错,林吉的外婆帕塞里夫人和我的奶奶是表姐妹,不过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我奶奶总是说她对于诅咒与毒药的研究令人发指。” 至少从晚会上,帕塞里夫人听到莫尔索家的名字就止步不前看,他们两家可不是“不常联系”的关系。 接着,他又补充,“我奶奶总是说帕塞里夫人嫁给一个马来西亚人之后就变得异常可怕,后来,她卷入过好几件谋杀案中,当地的傲罗列举过许多她的罪状。再后来她到我们家避难,当时是我的曾祖母接待她……” “我奶奶总是说那段时间里,家族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说,如果真是她做的话。”我停下脚步站在窗边。 “我不知道,或许她恨那些人,又或者只是想要证明什么。”这时候莫尔索又变得吞吞吐吐。我知道,接下来就不是我应该探听的东西了。 我又想起车站边那个亲吻自己女儿的老人,她是一个谋杀犯吗? 回到休息室,这里似乎爆发过不小的冲突。留在这里的人告诉我,马尔福和林吉打起来了。 “为什么?”我问那个一脸兴奋的上前介绍此事的人。 “不知道……好像就突然起冲突了。林吉朝马尔福的脸上打了一拳,然后又变得有些奇怪。总之,他跑走了。” 听起来过错方像是林吉。莫尔索发出一声冷哼,暗示我或许马尔福也不纯然无辜。 “马尔福呢?”我继续问。 “他去医疗翼了。”对方思考一番之后回答,“林吉打得还挺重,克拉布和高尔联手才把他从马尔福身边拉开来。” 真可怕,听起来战况激烈。 我翻着茶几上堆着的那些信封,似乎少了一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忽略旁人的心意往往会使生活变得更好。况且,十几岁的心思怎么能当真呢?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崇拜那个,将幻想当作真实,虚构出一个草扎的偶像来热爱。 “你说,”我漂浮着这些信纸回头看向莫尔索,“它们能让壁炉更暖和一些吗?” “我觉得相比起壁炉,或许天文课才能将它们利用到极致。我是指,它们只有空白背面可以体现出作为草稿的价值。”从他刻薄的点评我就能知道这里面没有他的那张“废纸”。 真不错。 即使是沉思会,很多人都觉得我有些过于偏爱他了。但是作为一个人,我正应该有挑选的权力:我只是选择了一个听话且聪明的同伴罢了。他听从我又不恐惧我,甚至还能与我开开玩笑。 即使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我可以宽容这些东西的存在,因为它们不曾切实影响到我的利益。因此,我选择将他绑在战车上,作为操纵这个车子的副手存在。 他提供者作为工具的实际价值,又充当同伴提供情绪价值,我身边再也没有如此完美的选择了。 丢下好用的工具人,整个下午都是属于自己的。我先整理过一些冬季的旧物,而后翻找出春天的东西。狭小的一人居像极了储藏室,幽蓝色的蜡烛整日燃烧着提供给阴冷的湖底微弱的光线与暖意。 蛇怪就藏在这里的某处水管中,冬天湖底似乎比塔楼要温暖些,刚开春的日子也是这样。它大多数时候都来这里偷懒,于短暂的睡梦中说出毫无根据的呓语。 下午,我本以为会在医疗翼躺上几天的马尔福回来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口,看上去仍和今天早上没有什么区别。林吉在夜晚也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平淡的日子里一个微妙的插曲。 幻觉 夏天到来得很快,热气蒸腾而上,空气中漂浮着浅色灼热的物质。我无法断定那是什么——自从莱丽莎伴随着浓雾消失之后,它们就一直在我视野之中徘徊。为此,在某个假日我特地向教授告假前往圣芒戈。 那个穿着白色巫师袍的治疗师总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亦或者在寻求些哗众取宠的把戏。 “起初并不是这样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我轻声对好心陪我出来的邓布利多校长说,“直到某一天,大约是在三月底,我看见太阳居于世界正中,一切都缩小到放置在勺子一样的天平上。” “后来,相当短暂的一瞬间,我觉得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水蛭吞食蚯蚓,蝎子吃掉老鹰,元素开始颠倒错乱,黑湖水面快速上升又尽数灌进口鼻。长着翅膀的蛇告诉我一切都将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人生中每一条路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邓布利多安静地坐在一边倾听,他看上去有些忧虑,或者说,表面上有些担忧。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打心底里为我感到悲伤,但是至少他表面上是和善的,也没有对我造成过什么伤害。 大概我是比波特更会讨他欢心一些吧,毕竟我身边总是会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状况吸引旁人注意,我也擅长将压力转嫁给他人,并且以此来获得慰藉。就像人总是会偏爱与自己接触最频繁,最依赖的那个一样,无形之中,邓布利多同样在我身上倾注许多资本,这也是我能够放心将里德尔放在学校里的底牌。 当他足够关注我,哪怕仅是注视,就已经足够使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躲藏起来。 ——这听起来真像站在老虎影子下的狐狸。 惯常形容我的都不是什么好词汇,略带贬义才是人生的主题。我能够从治疗师眼中读出某些意味,陪着我的校长自然也能。因此,当那张麻瓜名片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强颜欢笑将它接下来。 果然,魔法界对此束手无策。 我们在医院外边找到一个电话亭,流浪汉正在里面休息,狭小的空间里充满酸臭的味道。那个落魄的老流浪汉看见我们之后像老鼠一样跑走了,树枝上的乌鸦飞下来抢走他磨得圆润的一块玻璃——这些强盗。 邓布利多站在电话亭外不远处,我在亭子里装模作样拿起电话。不用拨通,我知道对面是个心理医生。 他能做什么呢? 我举着话筒,将硬币塞进去,拨通孤儿院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听起来正当壮年的男人,我谎称自己是过去被领养走的孤儿,现在做着本分的工作,想回来见一见曾经的院长莱丽莎。 “她去世了,”对方遗憾地说,“非常感谢您有这样的一份心意,对了,请问您是否能够联系上一位叫做‘派丽可·博克’的女孩,莱丽莎女士似乎留了些东西给她。” “真抱歉,”我听见自己说,“我不认识她。” 邓布利多还在外边等我。 我将纸条撕碎,装作有些难过地跑出去。 “怎么样,派丽可?”他问。 “对面是个医生,他告诉我或许是最近太累了,或者太伤心了。”我低着头,“我告诉他,因为莱丽莎去世了,我感觉很难受。” 站在我身边的老人叹了口气,没有说些什么。 夏天的太阳有些过于毒辣了,河道边的柳树像是被灼烧过一样蜷曲炭黑色的枝条,土地也是不祥的一团焦黑。我顺着河道往前走,周围似乎已经变得陌生,来来往往的都是不认识的脸。 就这样走到城里去。 当一直陪着我的邓布利多按住我的肩膀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了。我们正站在一座广场的中心,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就像是已经失去存在的含义,只剩下一个个虚构的表皮,一道道无意义的符号。 我们回到霍格沃茨。 “派丽可,”邓布利多最终还是喊住我,“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它只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 他觉得我在恐惧死亡。 “您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我附和道,“死得其所,死在最恰当的时候,并且长眠于地底,才是最符合规则的事。” …… 是我做出的回答不够完美吗?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忧心忡忡。 礼貌告别之后,我前往院长办公室销假。令人惊讶的是,林吉和韦斯莱都在这里,两人还在“共享”一桶角蟾。斯内普教授对我与邓布利多看病的事情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不过倒是隐晦地与我说起过老博克的侄子,也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他也是个疯子。 “他在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的时候犯了病,”对方拿捏着一贯刻薄的腔调压低声音说,“多不巧啊,正当神秘人掌权的时候,他又爱上一个麻瓜女人。” “如果我是你,博克,我不会愚蠢到将这件事告诉某个已经做出选择的老人——即使他现在是你的监护人。” “您说得对。”我低着头,看着桌面上露出签名的作业,“博克先生确实不算看好我。” 他冷哼一声。 这样微弱的刺激尚且称不上挑衅,他也在好心提醒我老博克并不是一个好依靠。这位前任食死徒显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旧主现在就在霍格沃茨,倒是光明正大地议论起一些过往的事迹了。 外边韦斯莱仍在与蟾蜍搏斗,我装作没有看见两人八卦的样子,轻松地问道,“你们怎么又被罚了?” “我们……”林吉话还没说完,就被韦斯莱抢先了,“他羞辱了金妮!” 最后,从他涨红的脸和义愤填膺的表情,我终于拼凑出事情的真相:林吉正在与韦斯莱的妹妹交往。 鉴于双方都在这里,倒是不好发表什么评论,只是提醒他们早些回去,“虽然城堡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袭击事件了,但是自称继承人的家伙还没有找到,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林吉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又闭上嘴。韦斯莱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对我说,“那个,派丽可,你也要小心。你们斯莱特林其实才是最危险的,毕竟那个继承人连马尔福都没有放过……” 倒是谢谢他的提醒了,我确实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回到休息室,赛弗林·林吉与金妮·韦斯莱的八卦似乎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有人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看见他们在一楼的某个靠近楼梯的走廊接吻。 真奇怪,他们还是两个小孩子呀。 我疑惑地将这件事写进日记里。最近逐渐模糊的认知使我又重新捡拾起写日记的习惯。当过去变得晦涩难明的时候,我们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了。 我开始变得警惕,近日常常担忧地拔出魔杖对着某个出现异常的角落。藏在水管里的蛇怪安慰我角落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却开始怀疑它的话语是否可以信任。 它并非只效忠于我。 城堡里的风向一直在变,从模范情侣林吉与韦斯莱,再到海格被赶出霍格沃茨,最后,大概就是一些我与黑魔法的传闻。我时常在过度警惕中透支魔力,昔日里魔力充盈感消失了,只剩下疲乏。 庞弗雷夫人告诉我,或许我只是太累了。 每个在我身边的人都告诉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累了。 我累吗? 真奇怪啊,明明我并非活在他们的视线之下,为什么他们却能够笃定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自己呢?难道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当事人能力不足而造成的堕落吗? 天气逐渐变得温暖,蛇怪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老鼠大餐。有时候我会带它偷偷吃些来自厨房的烤鸡,以此来收买这位神秘人的好帮手。最近,蛇怪也不常出现在我身边了。 临近期末,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学习。老博克特地写信过来鼓励我一定要考过学校里所有麻瓜出身的同学,大多数斯莱特林都收到来自家长的警告,在学校里发疯地学习。 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最后一页纸张在我预料之中来临: ——生日快乐,希望你喜欢这件礼物。 我听见许多人恐慌地交流声,同伴们慌乱地挤到周围,麦格教授似乎在宣布什么。 我好久都没有看见邓布利多校长了。 “金妮·韦斯莱和赛弗林·林吉失踪了。”莫尔索喘着气小声说,“他们被继承人抓走了。” 我好像隐约意识到什么,将社团成员组织起来送回休息室,告诉他们得到斯内普教授许可之前不能离开。 “你呢,派丽可?”莫尔索慌乱地抓住我的手臂,“你要去找那个人对吗?”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我按住他的手,“是时候做出了断了。你需要做的只是像曾经和我承诺过的一样。”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我信任你,你会帮我处理好所有事。” 掌心里的手指瑟缩一下,随后坚定地反握住我的手,“是的,我会处理好……我能处理好。” 压力似乎转移到他的身上,我跑出休息室,熟练地绕过人群,在走廊用蛇语低声喊着蛇怪。它没有回答我,证明现在里德尔就在它身边。 是时候了。 决斗 “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追逐过一只游隼,”蛇怪安静地匍匐在石像边,“它在屋顶安了家,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鸟儿,所以想凑近一点仔细观察。” 接着,这条躺在地上的老蛇哼笑一声,“结局显而易见不是吗?从它的鲜血中,我似乎问道距离城堡几千里之外的气息——冰凉的空气与干草和鲜花的香味。” “你知道什么是干草与鲜花吗?”我反问道。 蛇怪又沉默下来,这只自从出生起就终日与下水道老鼠为伴的家伙明显无法给我像样的解答。于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负气藏起来了。 ……石像呀。 又一次回到这个地方,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雕像已经被水汽与青苔腐蚀,面容已然模糊不清。就像他仅存于世的思想一样,可以被任何人装饰解读。 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感觉像现在这样,一种怪异的激动情绪在心脏内横冲直撞,我感觉眼眶发热,杂乱的回忆冲破记忆所封锁的迷宫,将每一根来自过往的锁链重新栓在我身上,并且像对待狗一样在脖颈处挽上绳索,拖曳着我向前。 一种说不明白的失落——看呀,即使我做过那么多,最后面对危险时我所能做的只有这样。 生或死,似乎只是一场牌桌上的豪赌。与我而言每次都要拼上全副身家——我和那只只能藏身于水管的蛇怪又有什么区别呢? 【打开】 最后的房间还是被呈现在我面前,就像开膛破肚的尸体一样赤|裸地展示所有污秽的内核。我看见已经昏迷不醒的那对小情侣,还有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里德尔。 他将整个密室布置得与学生寝室极为相似,并不简陋,也并不奢华。一张毫无作用的小床,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书桌,以及一只点燃的闪着幽蓝色火焰的蜡烛。 我将床铺变成一把相似的椅子,拽着坐到他面前。刚一落座,就觉得有些困顿了。 世界似乎变得有些许不同,但是主角总是相近的。我们坐上相同的椅子,自然也是相同的主角。 这注定是一段疑虑重重的对话。 “下午好,派丽可,”他率先出招,“不过你看起来可不怎么样,是太累了吗?” “大概吧。”这一点并不需要否认,我环顾四周,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角落里的两人身上,“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或者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博克,不对,可怜的‘莱丽莎的小小鸟’。” 又要旧事重提吗?可怜的莱丽莎似乎已经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变成一滩恶心的腐肉,她的死亡也变得令人厌恶起来。我又想起她的坟墓,苍白的尸体于滑落在两颊的硬币。 “你欺骗了我,伯德,你根本就不是在巫师界长大的对吧,甚至,你根本就不是博克家的血脉。”他玩弄着不知是谁的魔杖,轻声说,“你的母亲是个麻瓜,你的父亲也是,你根本就是个泥巴种。” 他的杖尖指向我,我也在同一时间拔出魔杖。对付魂器的咒语我早已掌握不少,不过对付像这样的近乎灵魂的东西,我所知晓地并不多。 我意图攻击他也并非因为身世被戳穿,相反,我反而有一种平静感,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凭什么一个一个人所有的未来都应该悬系在一种还未出生就已经被决定的东西之上呢? 血统也好,性别也好。 纯血的小家伙们生来就不会为血统歧视而烦神,若是男孩,就更好了,免去被家长反复提醒估量未来婚姻的人选。男性纯血,若是再有一个显赫的祖先,大概一出生就能够被捧上极高的地位吧。 就像我面前的里德尔,亦或者是我的同学马尔福。 不过里德尔似乎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从来不需要为自己身世发愁,即使落魄了,也会有看不过去的纯血老东西们提携他一把。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就是他最大的本钱,也是与生俱来的宝藏。 我看着他微微透明的脸,只觉得有些可笑,心底又有些酸涩。大概还是在嫉妒吧,嫉妒那些拥有好家世的同学,嫉妒面前这位曾经掀起过腥风血雨的魔王。 倘若我平庸一些,他们的底线或许会变成我一生都达不到的制高点。 我不甘心呀。 野心是一种欲望,欲望产自本能,嫉妒亦是本能。 我的内心此刻仿佛遭受炙烤,周围的环境一点一点开始扭曲,我看见里德尔四周白色的雾气越发浓厚了,一片灰色的羽毛落在房间的砖头缝隙里。 “那又怎么样呢?我现在是受到所有人承认的博克,也是博克家族的继承人。”我撑着脑袋,有些困顿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呢?里德尔,你的家族随着你死去已经消失了。你死了,斯莱特林这一支也绝嗣了。” “我没有!”他激动地站起来,“你还不明白吗,派丽可,我将复活,我没有死亡,恰恰相反,我将要得到永生。”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莫名。越是逃避什么就越恐惧什么,里德尔疯狂地恐惧死亡,而死亡恰好以一种极为戏剧的姿态降临到他身上,就像是希腊人的早些时期的悲剧一样。 “假象之假象,你已经死了,死亡的毒钩早已刺穿你的肚肠。”我站起来,尝试走到他面前。“永生吗……人类真的能够得到它吗?他们双颊疲惫双眼从未见过世界的真相,身体也从未感受过自然的气息,双唇从未说出妙语……被挤压扭曲,拥堵在路上的人类,能够得到永生?” “里德尔,相比起我们,树丛间跳动的鸟雀,眼光下的影子,篱笆边的蕨菜……这些才是不朽的。” “悲哀的生死观,”他点评道,“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想,人永远不可能比那些朝生暮死的牲畜低等,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莱丽莎?” 我沉默了。 里德尔却像是终于胜过我一筹一样得意地笑起来,“呀,莱丽莎,”他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宝宝,“我们可怜的莱丽莎,不明不白地就死在毒药之下,最后还被泄愤地砍掉了头。真可怜,伯德,你说,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我反问道。 “别这样,冷静下来。派丽可,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他指向角落里的林吉,“多有趣,他的外婆想杀你,而他却央求我保护你。” 我似乎听到了一个荒谬的故事:我、林吉、帕塞里夫人。 诉说着早已无用的过去,这似乎是一个相当老套的故事: 某个圣诞节前后的日子,居于法国的林吉家收到漂洋过海来的一封信件,要求的是林吉先生支付一笔抚养费。林吉先生早些年确实有些不安分,他的太太猜测大概就是在那段时间留下来的野种,于是要求他打发掉对方。 “不能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了!”林吉太太警告道。 这一切似乎并没有结束,某日,火车站边,林吉先生在与一位女士谈话,其中更是提到“孩子”。为了维护女儿的婚姻,亦或者是触及到心底最隐秘的伤痛,帕塞里夫人下定决心。 一切似乎就顺理成章了,来自南|洋的马|钱|子|碱,让可怜的莱丽莎长眠于地底。 “但是,那些小杂|种还没有找到。”帕塞里夫人心想,“为了赛弗林,我不能让她出现。” 这位精通诅咒的老妇人总有办法,毕竟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不是吗?她割下亲属的头颅,将其摆放在祭坛中央——与她最为亲近的某位近亲将因此死亡。 “听起来真伟大,”我心底小小地惊叹一声,“我从来都不知道她能做成那样的事。” “在被蝎子蜇伤之前,也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将受此磨难。”里德尔坐回他的座位,“我当然愿意与这位小先生做一场交易,但是,派丽可,你总是在破坏我的计划。” “或许,你愿意现在拿起魔杖,我们进行一场决斗?”他微笑着抓住手掌中那根苍白的魔杖,“当然,我不会杀了你。我想这是一个赌注。” “我从来不会效忠任何人。”我同样抓住掌心的魔杖,黑刺李坚硬的手感给我传递着勇气,“为了我自己,我想我们终究会有一战。决斗之前,我可不会行淑女礼。” 他对此表现得十分宽容,我们都像模像样地鞠躬,然后攻击对方。 周围一片狼藉,咒语不断打空,落在地毯上、墙壁上。蛇怪不安地在外边敲击水管,大声质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会回答它,里面只有两只杀红眼睛的怪物。即使早先声明过点到为止,但是交手之后无论是谁都怀抱着斩草除根的想法。 我觉得越来越累,惊人的困倦像是捕鼠夹一样夹在我的腿上,一阵红光打在手臂,刺痛感瞬间蔓延全身。 像是服下马|钱|子|碱一样,我觉得手部肌肉迅速抽搐,肺部像是丧失呼吸的能力,一点一点收缩着,残酷地挤压剩余不多的生存的可能性。 “咳、结束了。”我爬行着,挨在墙边勉强支撑起身体。此刻肌肉不断抽搐,我感觉自己的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蜷曲在一起。不过里德尔也没能落得什么好处,我们一样狼狈。 他会怎样呢?在我失去意识之前被恶咒将灵魂腐蚀得一干二净吗? 我得睁着眼睛,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真遗憾。”里德尔蜷缩在另一边,同样不甘示弱地瞪着我。 蛇怪在外边焦急地呼喊,一开始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理睬它,现在是没有人能够理睬它。 “走吧,老家伙!”我将头靠在墙壁边上,用尽力气叫喊道,“我们都要死了,你自由了!” 遗产 没过多久,我意识到自己大概已经走到道路的尽头。这里没有病床,也没有护士,只有我的仇敌。房间外边静悄悄的,蛇怪大概也离开了。 我感到有些冷,浑身发抖。然而,我的意识却很清醒。 我快要死了,这我知道。大限已到,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吐出最后一口气。这样可怕的时候终于到来了,它来了,但是我并不感到害怕……死神好像并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样可怕……我觉得胸口沉重,肺部已经无法张开。 活动的停止,思维与情感的休歇,这就是死亡。试想人的一生:婴儿、童年、成年、老年,在变化的阶梯上,每一步都是一次死亡。其间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试想过去的日子,在孤儿院生活,在霍格沃茨生活,在博克家生活,许多异样变化与休止,其间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没有任何可怕,就是在整个的一生走到结束、停止、变化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黑暗滚滚而来,包裹着我,淹没了我,如洪水般的漆黑淹没全身,只有黑暗,没有感觉也没有思想;这黑暗对一切都毫不在乎,除了与永远存在的岁月之外的一场盲目的抉择。 “在柴郡,波尔多去世的前几个小时,他正在与妻子格蕾雅交谈:‘我希望我是甜蜜的尘网。’几年之后,格蕾雅回到柴郡,对她的孩子们说,‘我们起源于动物,我们终归于尘土——我们的头脑中的梦想只是风中蓟的冠羽。我习惯得体、灵巧、敏锐地思考,同时我也知道生命其实生命也不是——只是一场喧闹,就像乌鸦的翅膀,男孩的口哨一样很快消失。’” “她又活了十多年,大部分时光都是快乐的。她的学生从世界各地回来看她,他们一起在她和丈夫曾经共同生活过的房子四周享受野外的风光。住在那里需要走很多路,于是年老体衰的她于1958年搬回内地居住。几年后,她躺在丈夫经常穿的斗篷上,吞下一种致命的粉末,自杀了。” 我站在一个灰色的庭院里,长有双头的墨丘利乌斯盯着不远处半枯死的树枝。那些枯木上生有许多可怕的花纹,像是一张张充满痛苦的脸。 庭院的外边被河流围绕,唯一的出口处则隐藏在一片浓雾中。船夫穿着黑色的袍子,袖口中伸出的手像极了被烧焦的煤炭。 “我已经死了吗?”站在树枝下,我觉得那种驱之不散的疲惫感已经消去不少,先前受到魔法攻击造成的刺痛业已荡然无存,“这里是哪里?地狱吗?” 墨丘利乌斯没有搭理我,它仍自顾自地说,“波尔多没有自行了断,当死神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挣扎。在一个月前一次与友人通信时他曾写道:投掷一颗石子到空中,它降落没有什么不好的,上升也没有什么好的。他制止友人准备提供的帮助——‘我意图将一切都在此结束,我希望像一名伊壁鸠鲁的追随者那样死去。’最后,他对自己最小的女儿说:我很高兴,因为我在阳光下活了半个世纪。” “他的小女儿违背母亲的意愿,将那枚钱币放在他的嘴巴里。所以他来到这里,又渡过那条河。”双头蛇安静地看着流淌的河水,“小女儿做得对吗?不,她到死也不明白,因为她离开得太早了,她选择与自己父亲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走到墨丘利乌斯身边,盘着腿坐下来,“她没有选择就此死去,而她的父亲彻底死去了。真遗憾,我来到这里之前,没有人愿意倾听我的遗言。” “离开者大多已无所挂念,留下者百般牵肠挂肚。”蛇将视线放在我身上,“派丽可,你看,人生总是这样。” 随后,它游过层层枯枝,又于自己皮肤上扯下一块肉贴在一颗树的枝干上。鲜血与皮肉快速被张开的树洞吞食,随后又从那块血肉模糊之处生出与周围树枝上如出一辙的脸来。 墨丘利乌斯啃下那张脸一样的树皮,“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可以选择是否接受它,它会将你带回凡世。” 我的手指颤抖一下,又想起先前莱丽莎对我说过的“遗产”。 “如果我不接受的话会怎样?” 墨丘利乌斯愣了一下,随后又看向先前的那条河,“那就去渡过它吧,莱丽莎给你留下了自己的钱币。”它撞向身边的一棵树,树枝上滚落一枚十便士的硬币,上面的狮子粘上些许苔藓而有些泛绿。 我将硬币捏在手里。 “我想活下来。”我将钱还给它,“我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好孩子。”墨丘利乌斯将尾巴放在我的掌心,“过来,我给你戴上这张脸。” 【河的对岸,伟大贤人Ecstasia带走了山羊,Lunacia祝福尚未降临于世的她。】 无数暗色的影子缓慢登上摆渡人的小舟,我被墨丘利乌斯推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们走过看不清的雾气,其中传来乌鸦翅膀翻飞的声音,一些灰色的影子唱着教堂里常出现的曲子往前走,另一些无助地停在原地。它们有的满怀期望朝我靠近,有的人穿着军|装,有着斯拉夫人典型的外貌,另一些人肢体残缺着,在地面上匍匐。 “是战争,”墨丘利乌斯解释道,“每一天都有许多人会路过这里,战争只是让这里的人愈发多了。” 是这样啊。 “去吧。” 我走到浓雾之外,身体又重起来。有人似乎在尝试搬运我,我睁开眼睛发现是蛇怪。 【闭眼】 我对它说道。 蛇怪闭上双眼,我这才发现空气里血腥味浓得令人惊讶,它的上颚不断流下来的血已经在我脚下积成水洼,双目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越过巨大的身躯,我看见波特正瘫坐在地面上,手臂有一块巨大的伤口,韦斯莱与格兰杰正悲伤地站在他身边。 我想,大概是我醒来的还不是时候。 里德尔死了吗? 我坐回地面,借着蛇怪的身体掩藏住已经清醒的自己。老蛇还在虚弱地摆动头颅想要靠近我,而后,我听见那只总是待在邓布利多办公室的凤凰的叫声。 蛇怪看起来更虚弱了。 “你要死了。”我靠着它,轻声说道,“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没有什么可怕的。” 它慢慢不动了,我活动着僵硬无比的胳膊,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钱币塞进它断了一颗牙的嘴里。 待在咽气的怪物身边,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波特脚边摆着的是已经被毒牙洞穿的日记本,里德尔已经死了。蛇怪也死了。那韦斯莱家的小姑娘和林吉呢? 过了一会,被抓走的那两个人也跑进来,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这里。 我又靠在蛇怪尸体边上休息一会,满脑子都是复杂的思绪。一会想想这个,一会又想想那个。我想起之前被布置得像寝室一样的房间,又想起格兰杰褐色的头发,蛇怪不知道颜色的眼睛。 好奇怪啊。 我推开耷拉在身边的蛇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魔杖好像不在我手上,又返回去找。最后在房间另外一个距离我昏迷地方很远的角落里找到。 走到洞口的时候,这里已经塌了,只剩下一个非常小的洞。我后退几步,准备把它炸开。 “派丽可·博克在里面!莫尔索说博克也出去了!”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叫,于是停下施放到一半的咒语。这时,洞口处正好伸出一双手,不断将碎石往外拨。从越来越扩大的缺口处,我看见马尔福的脸。 差一点就这位小少爷就要因为义举而光荣双手残疾了。 外边金妮似乎在哭诉什么:“林吉给了我一个本子——” 马尔福没拽动我,最后是黑着脸的斯内普教授把我拖上来的。他告诉我和马尔福,我们两个麻烦大了。而后不久,我就听说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去寻找自由了。 我不知道替里德尔做事的林吉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只是学期还没有结束,他就转学走了,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我以前很喜欢你,现在我没有对不起你的了。】 那天的预言家日报上,公布了帕塞里夫人杀害麻瓜的罪行 ——据悉,傲罗西恩证实此项罪名几日之前,帕塞里(出嫁后已不保留父姓)服用过量马|钱|子|碱身亡。 自由 【今天早上我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看见一颗被人挖出来的树根】 【黑色微腐的躯体被抛弃在同类边上】 【卡普女士说,我们可以将它重新种回土里】 【但是它死了】 我突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卡普的脸。不是在教堂里,而是在莱丽莎的白房间。那时候她身边跟着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很瘦。那个孩子喊我姐姐,后来他死了。 莱丽莎说他是病死的,卡普女士说他只是有了另外一种选择。 那时候的卡普女士还不像现在这样,她多数时候是温柔的,会带着一些看上去比较新的裙子过来。她总是会抱着我说些莫名的话,有时候又突然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派丽可,你能记住现在的我吗?” 她的手相当暖和,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我躺在寝室的床上,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这段记忆回来得毫无来由,我近乎无法将个浅色头发的女人与现在教堂里严苛精明的卡普联系在一起。我一直以为那天在教堂里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随着里德尔的死亡,这个学期剩下来的日子就变得安逸且平淡。飞快流逝的时间伴随着消失的期末考试,每个人在夏日滚滚而上的蒸汽中保持着乐观的情绪。但是我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错觉,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而后却觉得身体无端多增加一层负累。 帕塞里夫人死后,她的诅咒也消失了。 是什么呢? 我盯着帷幔顶部,层层交叠的阴影将布料的边界模糊,点燃的蜡烛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似乎有什么正在湖底游动。我抚摸着自己的脸,闭上双眼时却又觉得有什么睁开眼睛。它质问我所求何物,又在迷茫中哭泣,最后在一片空白中与我妥协。 学期结束之后,我大病一场。 一切像是早就决定好了,当我从病床上醒来,床头的鲜花已经不知道换过几轮了。主治医师正是上次遇见的那一个,他站在床边轻声问我感觉如何。 “不太舒服,”我咳嗽几声,嗓子因为长久未出声而感觉干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七月中。”医生说,“你知道自己有遗传病吗?” …… 我没有回答他。 最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你醒来之前,博克先生几次想将你接出去。不过波伊斯先生坚持认为你应该接受治疗——哪怕只是来自巫师的。” 瓦里西轻手轻脚地给我端好茶水,我喝了一点,感觉好多了。 “波伊斯先生?” 这时,一位治疗师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沉闷地中年男人。 那人见到我之后表现得有些激动,脸上的肌肉扭曲到一起显得凶神恶煞,“啊……”他嘴唇蠕动着,“博克,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父亲的朋友? 我意识到,他指的应该是那位博克先生的侄子,传闻中爱上麻瓜的那个男人。 “您好,波伊斯叔叔。” 我们算是见了面。 又过了几天,老博克听说我醒来之后来过一次,更多时候还是瓦里西在照顾我。波伊斯先生经常过来,有时候会带着鲜花,有时候又是一些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玩具。我意识到或许醒来时床头刚换过的花朵正是他准备的。 “别担心,派丽可,现在几个家族的巫师大多都……”夜里,老博克躲着楼下的病人跑上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知道我的爸爸是个疯子吗?”我将书本放在床头,“然后知道我也是个疯子吗?” 对方像是被针刺过一下,猛地瑟缩起来。接着,又语重心长和我说,“派丽可,你年纪还小,或许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错了,博克爷爷,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我觉得有些无趣,又把书摊开放在床上,“或许我们谈不到什么好姻亲了对吗?所以你要瞒住这一切,然后把我接回家。” “我不想结婚。” 这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老博克气冲冲地走了,并且放下狠话让我这周必须搬出病房。 “我不会再为你付一分钱。”他警告我。 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我坐在床上思考,离开博克,我又会变成一个孤儿了。我的朋友现在无法成为我的支撑,我也没有必要朝他们伸手。莱丽莎已经死了,她的白房间也不再是她能够支配的。圣歌尼亚呢?教堂的牧师会愿意收留我吗? 巫师界离我很远,我又离麻瓜很远。 第二天,波伊斯先生试探的提出收养我的请求,“我们可以去瑞士,派丽可,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疗养院。”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呢?他是个迟到十几年的人,甚至与我相处不过短短几周。但是他说得对,我可以离开这里,出去走一走。 博克之于我不过是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现在神秘人蛰伏不出,我的价值在他眼中愈发小了。如今竟然缓慢变成一个只剩下延续名号的商品。可笑的是我一边厌恶神秘人,一边却又寄生于他的恐怖统治安身。我不愿意成为老博克的傀儡,那么必然得做些什么。 翻倒巷里无数只眼睛告诉我,他必须得存在;而生活中无数只嘴巴又在说服我除掉他。鉴于日益关注我的邓布利多,老博克的存在还是有些必要的。 我得让他完整健全地活着。 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使我于傍晚离开病房。我回到家里,在老博克还没有回来的时候翻出压在箱子底下的麻瓜服饰——它们有些短了。随后回到孤儿院,拿走现任院长说的,莱丽莎留给我的东西——一笔不算多的钱。我利用它们剪短头发,住进国王十字站附近的一间廉家旅店里。 第二天早上,我坐上到达火车站时最快出发的那辆火车。通过询问周围人我才知道,它前往柴郡。 下了火车,又住进车站附近的旅店。这时候莱丽莎留下的钱已经剩下不多了,我通过混淆咒才使麻瓜老板认为我已经达到可以独自住店的年纪。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周围有着独属于平原的沉静。这样的沉默是麻瓜社会罕见的,人们总是接受各样的信息,面对整个纷繁错杂的世界。我享受这样安静的时光,它让我想起博物馆前的鸽子。 在第二天早晨被隔壁房间的争吵声吵醒,我认识了那个女孩——茱丽叶——她在一个快餐店做服务员。几天之后,我搬过去和她住在一起——期间她一直认为我是个刚刚成年的南方人。因此她总是嘲笑我又轻又短的尾音。 “那像是一条蛇,达令。”我找了一份夜场的工作,出门前,茱丽叶亲吻我的脸颊,“祝你好运。” 几天后,我认识了一个落魄的男人。他像是一个巫师,不过我没有看见他的魔杖。街边的大块头喊他“莱姆斯”,后来我从房东的合同上看见他叫卢平。他总是不急不缓地做着些活计,周末愿意和我一起去教堂做义工。 “我是个孤儿,”我对他说,“我得给自己赚点学费。” 后来我们成为同事,做着同样的工作:通过窥视孔监视员工,看他们是否有欺诈的活动。 几天之后,莱姆斯选择与我道别,因为在一天晚上他差点弄伤了保安。 “再见,缇维西。”他将近日赚得的一半薪水留给我,“希望你能回去好好读书。”我没有接受那些钱,我把它们缝进他的大衣里了。 缇维西——法语中的【欲望】。我曾经在这里的一家店里看见的名字——如今我像别人一样活着。 缇维西没有找到她一直寻找的自由。她在社会边缘发现的世界与她想要逃离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加艰难窘迫。尽管如此,对于缇维西来说,还是有所改变。 对此,我并不失望也不沮丧,也不会产生怨恨或者愤怒。我充实地过着我所选择的日子,恰好保留下那段时间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更加单薄,眼神也更加轻蔑,但是面露微笑。 有时候,我会刻意地看向镜子里的脸,这张脸现在所讲述的并不是平静,而是一种窃喜——一种近乎陌生病态的愉悦。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以往所不明白的事。 当我最后一次走进当地教堂,缇维西便从柴郡消失了。派丽可·博克回到伦敦,一切都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瓦里西颤抖着双手端上我的盘子,悄悄擦着眼角的泪水。老博克切着盘子里的鸡肉,眼神刻薄地瞥过来,“回来了。” “是的,爷爷。” 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我平静地用完数十天以来最好的一份晚餐,回到房间,缓慢地拆开茱丽叶留给我的东西——一个看上去颇为精巧的编织发绳。 我将它扎在已经齐肩的头发上,看着窗外的星空,突然觉得今日十分完美。 【没有敬畏,没有快乐。】 【一个人,他站在那里,隐藏着自己,审视着道德败坏的禽|兽。】 热情 第二天早晨,我收拾好背包。今天是旅游日,日历被红色的马克笔圈起来,房间里逸散着笔盖打开之后刺鼻的油墨味。夏日的阳关从我们高而窄的窗户溜进来,树林里的鸟类将深色的影子放在墙面上。 我听见楼底下瓦里西摆弄厨具的声音,陶瓷锅里的汤被煮的咕噜咕噜冒泡,它似乎最近在研究什么。当短暂的生命已经走到尾声,所有人都确信瓦里西老得快要死了。 但是它自己好像意识不到这一点,仍在固执地留在它认为自己应该存在的地方,做着一百多年以来重复着的事情。 博克在早晨已经出发,像这样的小本生意是没有休息日的,大概就是工作一天也不一定会有固定的薪水,但是不工作一定不会有报酬。他仍是一个有野心的老人,因此他掌握着仅能掌握住的权力死死不放。 我明白并且体谅着住在这栋房子里每个人的不易,并且温和地选择与他们和平共处。这不是一种天赋,恰恰相反,它只能够从后天学习中得到。 将水杯放进背包里,对着镜子调整好这一个月以来最实用的笑容。 “我要出去啦,瓦里西。”在壁炉边,我对着厨房里劳作的小精灵喊话,“中午不用准备我的午餐。” 感激它吧,不然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务一定得是我来做。我和老博克生来就是压榨他人的性格,倘若没有瓦里西,我们之间的矛盾一定比现在还深。 从老宅离开,再到破釜酒吧,最后的目的地是博物馆。从来没有什么决定或不决定,只是想念这里的鸽子了,所以就将今天变成旅游日。 八月末正是旺季,炎热的夏日将地面的空气都烤得扭曲,蝉在树干上喊得撕心裂肺。一旁的员工兜售着玉米粒与面包碎屑,它们的价格有些高。我只是来看看鸽子,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付出额外的代价来供养这些看上去远比我们要安逸的动物。 它们看上去很温顺,发出微弱的声响并不会使人觉得吵闹,反而感觉这样才是“沉默”。无数毫无意义的声响组成的庞大团体无法发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对于人类社会来说正是一种沉默。 而它们是动物,动物的沉默却比不得人。它更加沉重,就像是背着巨石跨过一道道坎。它沉默贫乏到近乎老掉牙齿,因此显得无智慧。 我的视线追着这些跳来跳去羽翅,又逡巡于它们各异的头颅。这些本土的鸟类中是否藏着某只来自异国他乡的脑袋呢? 我微笑着伸出手,早已习惯在人掌心中乞食鸟儿立刻围聚到我身前,当它们发现我的掌心并没有食物时也不会离开,而是略显疑惑地望着我,等待我投下替它们安排好的东西。 真可爱呀。 我捏住一只小鸽子的脖颈,石化咒使得它无法挣扎。不过我没有伤害它,只是短短几瞬,就解咒放它回去了。 接着,我在人群中看见一个格外熟悉的影子,是好久不见的格兰杰。她看上去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假期,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个子也长高不少。现在正背着浅紫色与浅黄色相见的背包和她的父母一起站在博物馆门口。 “赫敏!”我微笑着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好久不见!” 格兰杰转过身看见是我之后愣了一下,随后眼神躲闪着,“好久不见,派丽可。” 她的父母站在不远处,正皱着眉看着我们。我猜一定是天气太热了,不然我们一定能有一个愉快美好的对话。 至于格兰杰,自从我被斯内普教授从密室里拽出来,她就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猜她大概是愧疚的。 当所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被留在废墟里一点一点慢慢爬回来。对于这样一个明显心软的小女孩来说,光是自责就已经足以将她杀死 ——即使这不是她的错。 “假期过得怎么样?”我自然地站在格兰杰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室内走,“我去了一趟柴郡,去找了一份临时工,然后又认识了许多麻瓜朋友。周末我会去当地的教堂,然后再去养老院做义工。” 这样琐碎的日常似乎让格兰杰更加尴尬了,她停在原地,复杂地看着我。我尝试着拽了一下,没有拽动。于是便干脆松开手,深呼吸一次之后心平气和地看着她。 我能够感受到落空的手掌在身侧轻微抽搐了一下。 “你怎么了,赫敏?” 热情编织的网再一次缠在我们身侧,我尝试着与她继续开启对话,但是她却直接打断我,“对不起,派丽可。” “?” “我还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派丽可,那件事你有参与吧。”她低声说,“那本日记本,你拿走了它,然后把它带去学校,最后让里德尔控制了金妮。” “但是我也是受害者,赫敏,我差一点就死了。”我表现得有些委屈,脑海里却是在模仿着茱丽叶与人争吵的模样,“邓布利多校长都没有因此责怪我,我也不知道那会是神秘人的东西——” “不,你知道。”她的面容冷酷极了,我这才想起来她是霍格沃茨最聪明的几个人,“你恐怕一早就知道那是一个魂器,但是你还是选择把它带进学校,因为你想借它来拉拢你的斯莱特林同学。后来,你掌握不住了,或者是它逃脱了,于是你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样藏起来,再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她的话语好像是在剥开我的皮,短短一个月的生活并不能使我在脑海里找全应对这种场面的方法,于是我收敛起之前做出的所有表情,闭着嘴巴看着她。 格兰杰接着说,“至于金妮,派丽可,我真是希望自己多想了。韦斯莱先生在圣诞节参与过搜查博克家不是吗?你想毁掉他们——” “我没有。”格兰杰像是被噎住了,“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的话,赫敏,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也只告诉你,我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 她似乎被回答中包含的绝无仅有的信任震慑住,有些恼怒,“好吧,好吧。我怎么能相信你?”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只是用沉默替代了谎言,但是总归没有说谎不是吗? 这时候,格兰杰夫妇走过来,他们像小山一样挡在赫敏身前,将我们分隔开来。 “这位小姐,我们和赫敏得进去了。”格兰杰先生警惕地说,“你和你的巫师朋友一起来的吗?” 话题进行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深吸一口气,昂着脑袋摆出笑容,“没有,我一个人过来的。现在,我要离开了。” “那么,再见。”我看着赫敏的眼睛说。 她避开我的视线。 我又在建筑物前面的广场上看了一会鸽子,这些鸟像是地毯一样铺在石砖上,在人群脚下窜来窜去。当正午的阳光产生偏斜,我还是没能等到里面的人出来。 这时,我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刍方才争吵的场景,一种模糊的懊悔从我心底浮现——我应该更聪敏一些的,至少我能够博取格兰杰的同情。 不过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今天就是这样了。 我走到巷子角,掏出魔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意图将那些碎片化的回忆赶出脑海。最后,我发现这样无济于事,便干脆回想起更久远的事情来掩盖这段不美好的回忆。 我又想起密室里死去的蛇怪,它大概在另一个世界寻找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了吧。至于它所形容的那只游隼——我没有见过游隼,更不用说是像干草与鲜花的那种。但是我愿意去寻找它,为了我的朋友。 杖尖缓慢地冒出一阵白色的雾气,接着它变成一只长有夸张嘴巴的怪鸟。 “你是什么?”我伸手去触碰,结果它却像雾气一样消失了。 巷子角里凶悍地狗叫将我拖曳回现实,那是一只看上去相当丑陋的黑色大狗,像是我曾经见过的只能在电话亭过夜的流浪汉,身上散发着极为难闻的气味。 “你滚开,或者我滚开。”我拿起魔杖指着它,随后又放下魔杖走出这里。 为什么要和一只狗计较呢? 面对世界,我选择稍微往后退一步,并且希望它能够给我相应的回馈。 傍晚回去的时候,老博克已经回来了。他嫌弃地看着我背着的包,在触及到我脸上的笑容时又惊讶地问我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我只是发现我是如此的爱您。”我对他说。 老博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看上去对这样的甜言蜜语相当受用。只有瓦里西像是听懂其中包含着的令人心惊的怨恨,但是它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从今天早晨就开始准备的炖菜端上来。 面对镜子,我总是在练习着微笑。在仅剩不多的假期时间里,我去过许多人群聚集的地方,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试探着他们面对我时会做出的种种举动。 这大概是好的,至少我在大多数人面前都是讨喜的。 只有格兰杰是那个意外吧,真希望我能够与她作出一个完美的告别。坐在火车车厢里,我盯着过了一个假期都长高不少的朋友心想。 鹈鹕 火车上很热闹。 今年大家都长高不少,一些人的脸上已经露出成熟的痕迹。通贝里大概是最开心的那个,他已经七年级了,毕业就会被他的母亲安排进魔法部工作。 在我所有同伴中,这样幸运的人只是少数,大家大多都拥有平庸的开局,即使是在魔法界长大,也同样对未来格外迷茫。 好在他们还有时间去思考未来。 我露出短时间修习而来的笑容加入这场轻松的谈话。实际上,这样的举动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他们真的是一群很好的实验对象,即使出现差错,也只会像博物馆前的那些鸽子一样茫然地歪着脑袋注视我,并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莫尔索这次距离我格外近,这么久以来,我头一次允许其他人坐在我身边。这是一种肯定,他值得得到这样的待遇。 他每一次都最先站出来,也总是能完美地做好我交给他的一切。我想,或许他已经能够称得上是我的朋友,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出去一下。”我轻声对周围的人说,“或许我将给你们带回一个新朋友。” 一些人不明所以,只有莫尔索似乎猜到了什么,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吧。” 我们走在车厢里,一些明显矮一点的小鬼激动地在走道跑来跑去。 “小心一点。”莫尔索挡在我前面拦住一个差点撞在我们身上的小巫师。他应该还没有经历分院,从校服上看不出学院特色。我盯着莫尔索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欣慰——呀,也有人愿意为我站出来。 就像会为了女儿拦住一个危险的巫师一样的格兰杰夫妇,即使面前的小家伙并不危险,但是这次总算是有人愿意站在我身前了。 “没关系,”我习惯地扯出笑容,“阿尔贝,我们总得给孩子们一些机会。” 被拦住的小巫师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上前一步帮他将领口理正,“每个孩子最后都会成长为优秀的巫师,我们也欢迎所有愿意成为我们朋友的人。” 那个小孩拽着自己的领子脸色发红,“对……对不起。” 他溜走了,我脸上的笑容也立刻垮下来,只觉得触碰到他皮肤的那双手像是沾染上什么一样分外不自在。 我还是讨厌陌生人。 所以,我要去寻找一位老朋友。 “是赫敏·格兰杰吗?”阿尔贝走在身边问我,“又是她?” “不是‘又’,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较真地说,“假期里我和她吵了一架。” 闻言,莫尔索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天真的渴盼。我觉得这很有趣,于是又对他说,“当时,我决定和她绝交。但是当她的背影从我的视角里消失,大概一分钟之后,我就后悔了。” 他的表情立马变了,像极了一只发现肉骨头里塞满细糠的狗。 捉弄他大概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为他从来不会对我生气。站在某个车厢外,我听见里面熟悉的交谈声: “小天狼星·布莱克……” 然后我又听见波特带着些许恼火的抱怨,“我没有去找麻烦,恰恰相反,麻烦总是来找我——谁在外边?” “是我。”我拉开车厢的门,带着莫尔索挤进这个狭窄的空间。我将睡在车厢里的那人的箱子往边上推了推,和莫尔索紧挨着坐下来,“好久不见,赫敏、哈利、罗恩。” “呃,好久不见,派丽可。”气氛变得尴尬极了,格兰杰看上去并不想搭理我,韦斯莱似乎也在防备我。最后只有波特站出来接过我的话,“现在火车上人挺多……你们的箱子呢?” “我们不坐在这里,”我站起来最后看了眼三人,“打扰了。” “再见。”莫尔索露出标志性的刻薄笑容,替我说出道别的话。波特一头雾水,也怔怔的和我们道别。 站在车厢外,我听见里面的声音。 “她怎么了?”波特问格兰杰,“你们吵架了吗?刚刚那个莫尔索好像要冲过来打架一样。” “得了,老兄。”这是韦斯莱的声音,“你不会想要理解女生的,对吧,赫敏。嘿,你们还要听听我在埃及……别把那个东西放出来!” “克鲁克山闷着了!”格兰杰大声说,“刚刚它一直乖乖待在篮子里。” “回去吧,”我对莫尔索说,“阿尔贝,我们得回去了。” 他轻轻应了声,低着头跟在我身边,背像是挺不直一样稍稍弓着,我一转头就能看见他垂在脸侧的头发。这时候天有些转阴了,浓雾使得走道变得有些冷。 我想,我大概是永远失去一个朋友了。 我们迎面撞上马尔福,他身后跟着已经长得像小山一样的跟班,本人也像瘦竹竿一样细细长长的。除去习惯性和我保持平齐的莫尔索,我竟成为最矮的那一个。 我心情不是很好,因此直接略过他。马尔福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竟然将她惯常对待波特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呀,博克,我还以为你这个学期都不会出现了。”他阴阳怪气地说。 假期里他似乎给我写过不少信,一些寄往博克老宅,另一些则寄往柴郡。博克老宅的那些自然不会有回信,至于直接寄给我的——找巫师派丽可·博克又和柴郡的麻瓜女孩缇维西有什么关系呢? 我大概明白他不满的缘由,“假期我去做了些事。” 他冷哼一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的时候,我身旁的莫尔索立刻拔出魔杖,“我们可不是波特,马尔福。” 莫尔索警告道,“别把你的那一套用在这里。” 马尔福立马涨红了脸,瘦削苍白的脸上立刻表现出独有的嘲讽特质,“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你不过是一条跟在……身后的狗。” 砰!火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外面下起大雨。昏暗的天空使得这个走道变得极为暗沉,多亏这样,马尔福才没有被击中。 此时,火车越来越慢,最终,窗外的景色不动了。 “怎么了?”马尔福觉得有些不太妙,看看身后的跟班,最终确定他们脑袋里只有一团发霉的稻草。这时,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窗户外逐渐凝结一道道冰晶,此时再愚蠢也能够明白这里不对劲。 “车里停下来了,”我对他们说,“出事了,快回车厢!” 我看了眼波特那边的门,那里没有打开的迹象,随后带着莫尔索往我们的车厢跑去。马尔福三人紧紧跟在我们后面,随后在莫尔索极为恐怖的眼神下挤进来。 “我……我担心你们怎么了!”马尔福强词夺理。 突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我挥舞魔杖,让众人施展出荧光咒照亮周围。事实上,光亮确实是克服恐惧的良方,至少在其他车厢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时,这里还算安静。 伴随一种极为冷冽的寒意,车厢外闪过一个个带着大兜帽的黑色影子。这里绝大部分人都认出那是摄魂怪。一些人开始挥舞魔杖轻声念着咒语。 几缕白色的光从寥寥几个魔杖杖尖冒出,聊胜无于地带给周围安全感。 我皱着眉,回想起在曾经在巷子角召唤过的那只怪鸟。此时,许多陌生的脸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我听见火车的汽笛声,流淌在平原之上静静的河水,旅馆后面的无花果树,还有柴郡夜空下惊人的寂静。 那只嘴巴奇特的鸟从杖尖飞出,它扑闪着翅膀,细棱棱的脚给人感觉随时都会折断——这大概是只水鸟。 怪鸟顺着车厢飞过几圈,我待在这里感受到一种令人喜悦的宁静。于是坐回椅子上,又督促大家回到原位。 “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好恐惧的,”我平静地说,“我承诺过,只要我在场,我会尽一切可能想办法保护你们。现在,你们需要的是保持风度,做出沉思会成员应有的姿态,而不是像外面——” 这时,我看见马尔福在好奇地拨弄守护神的嘴巴。 拳头硬了。 “来自‘外面’的马尔福先生、克拉布先生还有高尔先生,”我叫停马尔福无礼的举动,另外两人神色未定地看着我,像是在恐惧我会突然把他们扔出去,不过我没有必要这样做,“请坐到那边,你们的位置原本有人了。” 他们背后,是企图挤进来但是失败的莫尔索。 “劳驾,先生们!”他粗声粗气地说,“让让!” 马尔福最后还是给我这个面子,不过嘴里仍是不满地嘟囔。 又过了一会,外边喧闹声逐渐安静下来,这里的门被敲响,四个学院的级长正在挨个安抚学生——尽管他们自己抖得像疯了一样。 “这里很好,法利学姐。”我对她说,“我们都很安全,不过你或许需要一点巧克力。”我将巧克力蛙塞进她手里。 “谢谢。”法利看着车厢里面色红润的大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但是她控制得很好,随后又委婉地建议我和她一起参与安抚学生的工作,“这里大家看起来都不错,派丽可,你能和我一起去照看那些吓坏了的孩子们吗?” 这是一个好提议。 我带上一部分平日里胆子够大的成员,又叮嘱那些略受惊吓的保护好自己。这样一来,在分院之前,我已经见过绝大部分新生了。 偏爱 当我坐在座椅上看着分院帽将一个个惶惑不安的面孔分进斯莱特林的时候,马尔福正兴奋地模仿着他想象中波特惊吓倒地的模样。 他细长的手指掐住喉咙,脸上浮现出夸张的表情,而后又极为做作地倒在餐桌上,克拉布和高尔就坐在他身边捧场大笑,周围其他人则面无表情地盯着空荡荡的长桌。又过了会,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干脆将手放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派丽可,”他清清嗓子,“你假期为什么不理我。” “我解释过了,那时候我在柴郡。”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和周围的大多数人一样兴致缺缺地盯着长桌。 “因为我需要去那个地方,”过了很久,我解释道。 实际上,这样的话语没有任何作用。不存在能够从我口中得到非去不可的答案,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一件一定需要完成的任务。作为一种尝试,在结束后它所得到的一切都已经返回自身,留下来的东西不过是被塞进焚化炉之后留下来的粉末。 我摸着悬挂于脖子上的那枚十字架,只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些。老博克总是告诉我这样的信仰会使家族蒙羞,但是我的信仰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所做过的祸害名誉的事早已数不胜数,我现在只想在这个日益变得光怪陆离的地方保留一些旧东西,就像保护好同样不断被覆盖的自己。 再者,我不信仰它,我只是需要它——出于稳定、迷信,亦或者某些应该读作恐惧的东西。 外面变天了,礼堂的天花本也变成深灰的颜色。以前莱丽莎对我说过,天一下雨,万物就会富有光泽,还会散发出嫩芽的气息。她还常常与我讲述某个北部村庄里如同海潮一样滚滚而来的乌云,它们是如何向地面压来,又如何使泥土改变颜色。 礼堂的天花板不是天空,自然不会下雨。蜡烛悬于空中,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发黄。大家兴致都不高,在经历被摄魂怪打搅之后,困倦使这些人的身体足以将任何一个放松下来的地方当做床铺。 我的守护神还没有回去,它就站在长桌的另一侧,照顾着一些吓坏了的小家伙。 这种足够温情的场面使教师席上的邓布利多教授露出赞许的笑容,我知道这在他眼中是好的。那些刚被分进来的新生颇为崇拜地望着我,在他们这里也是好的。 一些学生正在给他们说着沉思会的事迹,现在,仅是在这块长桌上,没有人会打断这样的谈话。斯莱特林富有野心与审时度势的一面最终还是像分院帽所说的那样使我一飞冲天。我知道他们的精明世故,但我也爱极了这样的精明世故——或者说,行至今日,也只有野心家会选择我了。 这样也不错,我将在一种野心中挑选最合适的那一颗,将它选做真心并且放在我的身边。 想到我与格兰杰最后崩毁的友谊,只觉得遗憾,就像是看见教堂破碎落在地面上的彩色玻璃。这并不是她的错处,也并非我的,我们都为此努力过。我希望她身上所拥有的的那一部分能够像拼图一样补完我的,但是这是一件相当遗憾的事,她不是适合我的那块拼图。 若是我们能够互相明白得更早一些,现在的情况也不会像这样吧。汤姆·里德尔说得对,她不适合我。 我叹着气,像是吃掉那些令人失落的回忆一样。 先前安抚新生的工作给我、也给这些小巫师认识对方的机会。现在我不需要再做些什么,只要静待时机,合适的人自然会站在我面前。 邓布利多站起来说了些什么,一个令人眼熟的人就坐在教师席上。 是莱姆斯,看起来比在柴郡的那段时间里要更加落魄一些。不过他没有看向这边,倒是一直在关注格兰芬多的长桌。 顺着目光,我发现波特三人并不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收回视线,我想,他们去年就没有出现。 夜间,我摊开日记本想往上面写些什么,墨水一次又一次在笔尖干涸,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写。最后,我想起墨丘利乌斯对我说的那对夫妻—— 波尔多与格蕾雅 【我们起源于动物,我们终归于尘土——我们的头脑中的梦想只是风中蓟的冠羽。我习惯得体、灵巧、敏锐地思考,同时我也知道生命其实也只是一场喧闹,就像乌鸦的翅膀,男孩的口哨一样很快消失。】 我睁着眼睛盯着重重帷幔,只是觉得时间的刀刃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人。从前我总是调侃它划过别人的头皮,后来才发现它早已悬系在我的脖颈上。 世界不仅存活于旁人身上,它同样如同河流一样在我身上流淌。 我需得知死亡,而后历经世事。 我坐起身,那股昔日里在病房中曾经出现过的紧迫感又一次降临。我最近总是莫名地想要什么,而后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获得什么。它只是一团莫名的躁动,像是心脏上生长出来的羊齿类植物的根。 再一次的,我开始觉得面部发痒,像是有什么在那里生长。 “墨丘利乌斯,墨丘利乌斯?”我急躁的坐在镜子前呼唤它,并且试图从它两只三角状的头颅里看出什么。然而镜子背面并没有出现那条狡诈的蛇,只剩下一个女人 ——迪明迦。 “妈妈!”我急促地站起来回头,却发现她并不存在于我的身后,或者说,她只存在于镜像中。 镜子里的迪明迦脚步轻缓,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双肩似乎又千钧重,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帮帮我!”我看着镜子,试图抓住她的手。但是迪明迦只是一团虚妄的影子,除了冰冷,我无法在现实世界里感受到任何痕迹。 接着,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放进我的喉咙,卡在喉管处。我无法呼吸,只能瘫倒在地拼命呕吐。 那是一个四面体,突出的钝角仍使我喉管产生阵阵刺痛。我握住它,仅剩的力气全部用于呼吸。此刻我竟然只能孤独地躺在地面上,像一条垂死的鱼鼓动自己的胸腔。 “您不爱我吗?”我睁大眼睛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觉得眼泪与酸涩的意味混杂在一起顺着某种令人悲伤的意味倾泻下来,“我爱您呀。”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沉寂。 我又躺了许久,最后支起胳膊坐回镜子前。 迪明迦已经消失了,除了四面体,她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不可置信地反复摸索着镜子,终于在背后发现一条看上去是被火灼烧之后留下来的一段话: 【匣子里藏着过去,弗劳洛斯知晓将来】 【现在,我将它带给你,学会使用它】 —— 弗劳洛斯。 我支着脑袋盯着烟雾缭绕的占卜教室,周围的壁炉烧得很旺,特里劳妮教授就藏在她夸张的披风里指导大家看水晶球。 “额,里面像是一朵玫瑰,预示着你……”马尔福揣着书凑到我面前,特里劳妮教授立马转过头盯住他。 “不是玫瑰,小伙子,”她严肃地说,“是无子草莓。”她转过头温柔地对我说,“亲爱的,你今年得小心那些擅长甜言蜜语的混蛋。” 对不起,我觉得这里最混蛋的人大概是我。 我盯着水晶球,只觉得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我还是得保持着在教授面前展露过“天赋”的姿态,胡乱说着自己今年大概率会遇到一个极为不靠谱的男人,最后黯然伤神。 不知道是我描述的太过凄惨还是特里劳妮最近改变了教学策略,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一切还有转机,“我看见了豹子的头,一个长有豹头的猴子,那将是你的守护神。亲爱的,它会为你拨开所有的迷雾。” “但是你,”她又转头看着马尔福,面色恐怖,“我看见了欺骗,谎言,邪恶的心。你将倒大霉了。” 扎比尼凑过来,一脸严肃地盯着马尔福的水晶球,“是的,德拉科。你要小心一个黑头发的女人。” “黑头发的女人?”马尔福紧张地看向周围,随后,他看到特里劳妮铁青的脸。 …… 最后,马尔福和扎比尼因为在课堂上捣乱被各自扣掉十分。 “这是怎么了?”在魔药课上,一贯优秀的扎比尼和马尔福都黑着脸,动作也频频出错。这使他疑惑地问坐在一边的诺特。 可怜诺特憋得脸涨红,最后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教授。听说特里劳妮教授说德拉科今年会被坏女人欺骗,所以……” 那两人立马受到院长恨铁不成钢的瞪视。 “噗嗤。”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结果发现那里坐着的正是波特。 抽泣 “看样子我们的波特先生对同学的不幸相当感兴趣。”斯内普立马将矛头指向一旁的波特,“或者说,我们伟大的救世主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 波特的脸立马涨红了。 又过了不久,我们就都听说他被预言即将死亡。 波特可真是每年都过不太平。今年据说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囚犯从阿兹卡班越狱了,预言家日报上刊登这位名叫西里斯·布莱克的罪人的生平,他的种种过去都在炸毁一条街道之后戛然而止。 实际上,被关进阿兹卡班之后,他的人生也差不多应该被结束了。 我无趣地翻阅着报纸,而后又将视线转向正在餐桌上大声抱怨的马尔福身上。他直说占卜课是他今年遇到的最糟糕的一门课。 我看着他的种种动作,又看向一直不太对劲的扎比尼。这个深色皮肤的男孩不甘示弱地瞪向我,看上去像是怀抱某种莫名的勇气一样。 我对他的印象不太深,大概和只在某些犄角旮旯出现的诺特有的一拼。他平日也不引人注目,既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敌人。沉思会里的成员抱怨过或者希望拉拢的纯血名单上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但是这样一个沉默到堪称奇怪的人确实德拉科·马尔福的朋友。 我又转头看向仍在抱怨的马尔福,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值得令人喜爱的东西。 然而结果却令人又一次产生失落感——他所拥有的远别于我的。 “实际上,”我盯着扎比尼说,“我还挺喜欢特里劳妮教授的,她对我照顾良多,是个温柔的好女人。” “哈?”马尔福立马加入这场谈话,他天生听不得任何不同的意见,“你确定吗?” 实际上,我遇到的都是好女人,因为我是最糟糕的那个。但是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因此我将餐叉放进盘子里,“下午见。” 那些陪我一同用餐的小家伙都匆匆收拾餐具,几个学院的长桌上都有人陆续离席。 中午又下起雨来,我站在一楼的长廊上听了好长时间雨水在地面扑腾的声音。而后,我想我大概是睡着了,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下午了,只能听见树枝上的雨点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了。 窗玻璃上白蒙蒙一片,玻璃外的雨滴像是泪珠一样串成串往下滴。我凝视着那些不断下落的水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叹息。 莫尔索坐在我身边,聚精会神地背着《拨开迷雾看未来》。 细雨变成微风。我听到四面体里传来极为轻微的声音,“罪孽得到宽恕,肉|体正在复苏,阿|门。” 恍惚之中,我将它认成教堂门后传来的祷告声。接着,仿佛又看见几个妇女拨弄念珠,快做完祷告了。她们站起来,把鸟关进笼子里,顶上门,又熄了灯。 只剩下昏暗的午后与虫子的鸣叫声。 “你为什么不去念《玫瑰经》?那年的今天是你妈妈的【头九】呢。” 一个长有羊或者牛的角的女人举着一支蜡烛站在门槛边。她长长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晃动,拱形的屋梁将曲折的影子分成好几段。 “我心里很难受。”她说。 于是,她背过身吹熄蜡烛,关上房门,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那绵延不绝的哭声又和雨声混成一片。 教堂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折叠。 “什么?”我问道。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莫尔索像是惊醒一样转头看向我。而后他沉默起来,静悄悄地将掌心放在我的手背上。 我也清醒了,方才大概是一场梦。 等到神奇动物保护课上,当我拿出被恶咒击穿的妖怪书时,那个大个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从未见过将黑魔法使用得如此光明正大的学生。 “你们看,只要轻轻抚摸它的书脊就好了。”他抓起格兰杰的课本示范。底下窸窣的交谈声却始终遏制不住。 “哦!我们大家多傻啊,只要轻轻抚摸一下课本。”马尔福拖长语调嘲讽道,“看见了吗,派丽可,你把书捅穿了都不如抚摸它一下。” “我认为,我以为这挺有趣的。”海格小心翼翼地说,他又求救似的看向我,希望我能说些什么。 “真抱歉,教授。在我的经历中,从来没有人这样教导过我:‘抚摸胜过决斗’。”我轻声说着,“您是第一个告诉我这样的道理的人。十分感谢。当然,如果教具不是一开始扑上来准备咬掉我的手的话,就更好了了。” 我走上前,拿起那本已经被驯服的书,轻轻抚摸书脊。 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带来什么别开生面的后果,格兰杰的妖怪书喘息着开合,与我那本“尸体”截然不同。于是我又好奇地触碰一下。 海格站在边上看上去有些欣慰。 “好的……谢谢你……博克,”他瞄一眼学生名册,终于喊出我的名字,不过这样课前插曲还是使他紧张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接下来,你们翻开书……对了,我得去把它们叫出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禁林中。 “天啊,”马尔福大声说着,“居然让那个仆人来当教授,我爸爸要是知道——” “闭嘴,马尔福。”波特着急地看向海格消失的地方,一边制止马尔福。 过了一会,一群鹰头马身有翼兽被海格带出来,这些像是多种动物缝合而成的东西令我想起了莱丽莎。一种生理上的厌恶使我开始不住地皱起眉,甚至开始克制不住的泛起恶心。 因此当教授提议得有一人上前示范时,我跟随所有人往后退了一步。莫尔索像是发现我的不适,稍稍侧过身子挡在我面前。 最后是波特去做那个第一人的。 他勇敢地骑着那只怪物飞了一圈,待在地面上的学生都羡慕地望着他。 而后,教授将一只只鹰马解开,很多人都围着它们尝试着鞠躬。我站在远处的树下,沉着脸盯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莫尔索告诉海格我今天不太舒服。 “噢!”那个高个子一拍脑袋,到底还是爽快地说,“我应该发现的,博克,你先休息吧。” “教授,这样的动物还有多少?”我问,“这些,长着不属于它们本身的肢体的东西还有多少呢?它们让我想起了我已经去世的姨妈。” 海格最终也没能弄明白鹰马怎么会让自己的学生想起一个身亡的亲戚,因为前方的马尔福正经历这一年“最糟糕”的一节课。 没想到短短一个中午,他最讨厌的课就已经更新出一个全新版本。 那只鹰马的爪子在挠伤马尔福的胳膊之后还在不依不饶地试图伸长脖子去咬他。海格立马冲过去拽住这只发疯的野兽,挣扎着企图给他套上项圈。 “给他止血!给他止血!”斯莱特林有人大喊,扎比尼也站在边上着急地念着咒语,很显然无济于事。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马尔福面前,对着他胳膊上的创口施加治愈咒。此时他的创口终于开始愈合,但是伤口太大了,即使缓慢闭合,血也流得到处都是。 我怀疑如果角度再偏移一点,今天马尔福家的独子就要以开膛破肚的情态命丧于此。 我最后还是没能看见自己半路出家的愈合咒有没有治好他。海格制服鹰马后立刻扛起马尔福就冲向医疗翼。周围的同学都吓懵了,他们看着我试图得到什么讯号。 “去看看他吧,”我盯着草叶上的血迹说,“或者,回自己的休息室。” “我带着他们回休息室。”莫尔索立马回应。于是他带着一部分人走了。 另外一部分也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最后愿意到医疗翼探望他的人寥寥无几。 扎比尼倒像是有些愧疚地站在马尔福的病床前,“我代替德拉科替你道谢。”他别开眼睛,别扭地不愿意看我。而后又开始抱怨教授不应该将那么危险的东西带到课堂上来。 “至少应该给它们栓上链子。”他对赶来的斯内普教授说。 “我觉得相比起鹰马,你们更应该被栓住。”他瞪了我们一眼,好像我们才是害马尔福受伤的那个人。 “这可不是我的错,教授,我只是帮马尔福止血的。实际上,我跟过来只是为了看我的魔咒是不是足够有效。”我试图撇清关系。 “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派丽可、布雷斯,我要死了——”发现我们的马尔福立刻中气十足地大喊。 “别担心,”我安慰道,“就算你已经被埋在坟墓里,我也能把你挖出来。” 这似乎提醒了斯内普院长我当初逃学的丰功伟绩,他又瞪了我一眼。 母爱 我坐在床沿,拿出霍格沃兹的地图对马尔福说,“这里有一颗非常大的无花果树,大概有三米高。如果哪一天你决定死了,请吊在这里。” “我在树下埋了些钱币,当我去为你收尸的时候,我会记得把它放进你的嘴巴,就在舌根下面一点。”拽住他冰凉得吓人的手指,“这样,你就能平安渡过冥河了。” 马尔福被我吓得够呛,就连手臂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呆呆地盯着我指着的地图上禁林的方向,“我以为你想说的是,即使我死了你也会找到办法复活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转头又看向斯内普教授,上扬的嘴角近乎藏不住恶意,“邓布利多校长之前启发过我,人就应该死得恰到好处。您说对吗,教授?” “我们是能够决定自己的死的,接受它,一切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越是抗拒那一天的到来,上帝的手段就将越发无情,相反,若是早一些,到能够同它商量着在云端之上享有一个安乐的席位——” “够了,”斯内普立刻打断我,“要发疯的话,我想庞弗雷夫人会很乐意给你安排一个病床。” 我抿着嘴巴笑起来。 没有告诉他们的是,那颗无花果树下真的埋葬过两具尸体。当那天我顺着树梢找到那里时,马人的弓箭也不会触碰到那块“受到污染”的土地。 两具尸体,一具看着骨头应该属于一个女人,她裹在一个厚实的斗篷里,尸骨完好。另外一个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只剩下一颗圆滚滚的头颅骨。 当我尝试着拿起它的时候,腭骨像糖制成的那样脱落下来,十便士的硬币也从半圆的颅骨中掉落。 莱丽莎就盘踞在树枝上看着我的动作。 “再找一找,”她说,“应该还有什么。” 我拨开斗篷,把一块块骨头递给她,连脚趾骨也递给她;接着,又把一块块关节给了她。我先是给她头骨,那颗圆滚滚的头颅早就在我手上碎掉了。 “你再找一找,派丽可,还有圣牌,是圣母牌。你要找到它们。” 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在好多天之后,在牛犊要求我念诵《玫瑰经》时才知道。 因此,我现在笑了。 “我知道了,弗劳洛斯。” 我走到帘子后面,一步一步走远,当他们再也看不见我的时候,先是微笑,然后纵声大笑。我的母亲送给我一件好东西,它来自恶魔环绕的地狱。 弗劳洛斯——传闻中形态似豹的魔神,通晓古今,预知未来。 她将罪孽封存于四面体中,用罕见的恶魔的智慧引导我走上她早已选择的道路。 我已踏上歧途,此路不正,但再也没有其他的路了。 “墨丘利乌斯,为什么不是你呢?传说中面容美艳的女妖?”我盯着房间的暗影,克制不住地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我亲爱的母亲,你如此爱着所谓的‘命运’吗?以至于毁损祖辈遗体,拿走遗物么?” 那只生有双头的恶魔自墙角爬出,她终于不再遮掩着自己的模样。墨丘利乌斯——或者说迪明迦,她终于再次正面出现在我的面前。 两只扭曲的蛇头歪斜着,口中吐出的“嘶嘶”声却因为蛇语而能够被我所听懂,“你在憎恨我吗?派丽可,我送给你无数宝藏,我祈求你长生,祝福你在永恒中抵达美与乐之乡。我爱你胜过任何人,为何你总是抗拒你的母亲——这个世界上与你最亲近之人?” “是莱丽莎吗?”她吐着信子,“啊,一定是她,她抢走了我的孩子。你更信任她,为什么,明明你根本不曾和她真正相处过多少时间。” “为什么一定得是莱丽莎?”我问,“您总是责怪她,但是一天都没有抚养过我的人应该是您才对。” 迪明迦怨恨地盯着天空,她又变成那条盘踞在花园里的毒蛇了。 “我为何不应该憎恨她?她先是抢走了我父母,而后又是我的家族,最后,她抢走了你。”蛇突然亲密地在我脚下绕了一圈,成人小腿那么粗的身体挂在我的肩膀上,头挨着我的脑袋小声说,“好孩子,我知道你偷走了什么,我们家族所有人都是小偷。” 她像是恶作剧成功一样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更享受我从另外一个女人那里偷来的天赋,没想到你最后选择这样一条路。” “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她亲密又恶毒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凡人的权柄,我不会强求你放弃身躯。但是,好孩子,我并非对你毫无所求。你是我的鲜血与肉做成的,你的将来就是家族的将来,你的荣耀是我荣耀的延续,我们才是能够到达终点的人。你需跑得比其他人更快,也比所有追求此道的人更远。” “曾经,我们每一个人都被指引向误区,派丽可,你需要证明我才是对的。” 我盯着蛇的眼睛,“所以我是你的试验品对吗?你们的终点,是莱丽莎口中的【哲人石】吗?” “哲人石——”迪明迦摇晃着脑袋,“不全是,你要去【灵界】。上升的灵魂,完整的肉|身,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但是,妈妈,你快要把我弄疯了。”我抿着嘴温柔地笑起来,“如果我疯掉了,灵魂还算完整吗?” 迪明迦用同样温柔的表情回望我,“那么,你会疯吗?” 我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是肌肉却已经僵硬起来。她的反问像是直接撕开罩在我们之间的温情的面纱,赤|裸地展露其中的利用关系。 或许我是重要的,但是在某个方面,我只是一个试验品,她用来斗争的工具。 “那可真说不好,如果您不能帮帮我的话。”我轻轻将四面体放在窗台上,“如果我把它打开,里面会跳出一只恶魔吗?” “当你能处决它的时候,你自然可以尽情享受将它放出来的乐趣。” “您会帮我抵达那一天吗?” 顺从无可改变之物,改变可改变之物。我已在此路上,那么只能尽力将猎人变成□□,代替我来杀死所有出现在道路上的敌人。 我的反应很好地取悦了这个疯女人,她越发亲密地缠着我,“我从来没有后悔偷走那个天赋,不然你我此刻大概只能无言相对。” “我也很高兴能向您吐露爱语,妈妈,您将蛇语的能力赠予我,那么失主会找上我们吗?” “失主?”她笑了,“她早就死了,我用一枚钱币换走她的天赋,那个可怜女人徘徊于河岸总是渴望等到她的儿子,最后她失望地离开。派丽可,你可不要学他们呀。” 我不知道她究竟说的是那个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我和她纠缠着,亲密地走回休息室。在进入休息室前我碰到正准备回去的斯内普教授。他上下打量着我,“解决好了?” 他指的大概是我间歇性“发疯”。真有趣,当我暴露出这个缺点之后,他也好,邓布利多校长也好,都开始对我忍让起来,似乎对我的底线也降低不少。 从他的眼神中,我知晓他是看不见迪明迦的。 “已经收拾好了。”我说,“万分抱歉,自从上学期的事情之后,我总是无法控制好自己。”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大概是不计较此事。 “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博克,我建议你先将你的宏图伟业放一放。”他说,“谁也不想跟着一个脑子不清醒的领袖。” “当然,先生,我们已经和解了。”我说。 扎比尼坐在休息室里,看见我回来之后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一下子窜回寝室,看上去被吓坏了。 直到周四早晨,马尔福才缠着绷带趾高气昂地坐在餐桌前,他高举着受伤的那条手臂就像是举着梅林一级决斗勋章。我盯着他的手臂,始终无法判断那道愈合咒究竟有没有发挥作用。 “哦,派丽可。”他好像还在为医疗翼里的事生气,“我在无花果树那里等了你好几天,差点就变成阴尸了。” 扎比尼听完差点把勺子塞进衣领里。 莫尔索在我身边翻着白眼,小声说,“所以他这次过来是为了迎接那道能把人变成阴尸的黑魔法的吗?” “如果你有那种癖好的话,”我掏出魔杖指着马尔福,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尽管我认为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但是你如果一定这么要求的话——” “哎!”他立马打断我的话,企图转移话题,“你最近是不是和波特他们吵架了?” 我遗憾地放下魔杖,反问:“你怎么知道?” 他又得意起来,尽管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因为你好久没有去找那个泥——格兰杰了。”他在对面伸长脖子,故作神秘说,“看我等下怎么帮你教训他们。” 番外:纪念一个惊心动魄的下午 番外:纪念一个惊心动魄的下午 地点:死亡事务司 标签:派丽可·博克 注:真实性存疑。 —— 这是一段被处理过的记忆。将它送过来的女人有着异常高大的身躯,她长得像是一颗畸形扭曲的无花果树,病态青白的手掌很像未脱干净树皮的枝干。 这位自称是活了三个多世纪的女巫,要求工作人员称呼她为“虚数”。 “那是一个下午,”虚数小姐说,“一个叫做迪明迦的女人在我面前生下了派丽可·伯德——博克——那时候她应该就叫做这个名字。然后母亲就割开了自己女儿的脖子。” “血流了满地,我觉得脚底下有些痒——我的意思是,那些躺在我脚下的尸骨——躺在我脚下的一些东西动了。我看见迪明迦念着咒,然后那个已经死掉的孩子有活了回来,不过我觉得她已经死了。” 工作人员只觉得她在说些胡话,但是考虑到此人送来的讯息,没有将她赶走。身为接待人员,他只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将那段记忆倒进冥想盆里,拽着虚数小姐走进去。 他只觉得掌心中虚数小姐的手异常干涩坚硬,像是一块劣质木料。紧接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出现在一棵树底下。 这是一个秋季的下午。暖黄色的光透过女孩黑色的头发,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近乎要引起反光。两颗黑檀木一样的眼睛令人想起现在仍被收藏在死亡事务司里,那串被博克使用过的念珠。 工作人员通过已经遗忘的差不多的魔法史知识以及整天上班都会见到的那副挂画勉强辨认出,那应该就是虚数小姐口中记忆的主人公——派丽可·博克。 她看起来比办公室里的那副挂画要年轻不少,也没有成天阴恻恻地盯着每一个妄图在工位上摸鱼的工作人员的样子。 于是他心想,这样看来,这位确实在有资格被几十年前的旧报纸称作“蛊惑人心的魔女”。不过这样形容一个小女孩似乎有些过分,在这段记忆中,她大概还没有做出日后那些疯狂的事情。也没有人会猜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安静乖巧的女孩会成为整个魔法世界的梦魇。 这位旧日的魔女呆呆地坐在秋千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秋千的绳索断了,她摔在草坪上磕破膝盖。鲜血顺着她的腿往下|流,直到护工过来前,她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样。 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工作人员想。 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发现。要知道在此之前,许多学者都对博克的生平细致研究,她在孤儿院的那段经历也被人拿出来反复咀嚼,写成的日记更是一版再版,甚至变成霍格沃茨里斯莱特林学院休息室挂画上的语录。 工作人员庆幸自己出身拉文克劳,没有经历过斯莱特林学生口中所谓的“早课时光”。顶多就是在学校的走廊上会碰见这位女士沉默的画像,然后被对方嘲讽的笑容会心一击。 确实如此,博克已经成为学院除了禁林与眠龙之外第三大武器。传说,有无数企图夜行的学子都会被这位黑头发的坏女人吓唬。当然,也有许多人崇拜她,即使只是一副画像,她也能够在霍格沃茨享有无数空置的画框、抄有她笔记的布告板,还有【沉思会】。 听说,现在就连学生会主席和各位级长交接都得经过沉思会投票,在她的画像面前举行仪式。 传闻中的她死了,但是阴影还留在曾经存在过的每一个地方。 工作人员打了个寒颤,等到他再看时,博克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她穿着黑色的巫师袍,像是在参加葬礼。 “这是一位叫做‘莱丽莎’的女人死亡的时候,”虚数小姐说。 莱丽莎——工作人员记得,她是博克的姨妈,在种种传记中不可或缺的女人,有研究者表示,或许是她塑造了这位暴君最初的理念。 真是看不出来,他好奇地往棺材里看,只能见到一张像是猫一样的老态的脸。然后将这张脸与博克做对比,两人并不如何相识。难以想象正是此人,做出了堪比梅林的功绩——当然,这样的感慨是负面的。大多数人总是习惯将日后战争与苦难的一部分原因加在这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女人身上。 这也是一个下午。 然后,记忆中的场景再一次改变,工作人员发现记忆的主人公发生变化,竟然出现一个金色的脑袋。他瞪大眼睛,只觉得这个人非常眼熟 ——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嘛! 啧,想不起来了。他觉得这些年巫师界高度统一的审美使得金发的男人都已经成为某种刻板印象的代名词了。就在今天上班的路上,路过音像店时,一眼望过去,那些张贴着的海报上几乎全部都是金发蓝眼睛的。 长时间的审美疲劳已经是他产生一定程度的脸盲。现在,工作人员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的男孩以一种极为警惕的姿态站在树下。 哦,忘记说了,这里的景色像极了禁林。 挺大胆,工作人员心想,不愧是群星璀璨的年代,竟然有人敢跑到禁林里。 男孩先是站在树下,后来有些累了,就坐在裸露的树根上。随后又苦着脸像个怨种一样盯着藏在层层树冠之后的霍格沃茨。 等到黄昏的时候,他才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途中,他的表情更怨了。 第二天——大概是第二天?男孩又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他手上抓着一个绘制地相当随意的地图,身边也跟着另外一个深色皮肤的伙伴。 “我不明白,德拉科,你为什么肯定博克会在这里等你。”那个深色皮肤的说,“我觉得那时候她只是发了疯,或者干脆就是耍你的。” 原来大怨种叫德拉科—— ? ——德拉科·马尔福? 工作人员瞪大眼睛,绞尽脑汁才能把现在这个站在树底下的男孩和报纸上那个秃头的中年男人联系在一起。 真是不可思议,他抚摸着自己的前额心想,还好我还年轻……今晚我得回去的时候买瓶洗发水,听说当初波特&韦斯莱联名的那款生发水效果相当不错。 “派丽可为什么要耍我?”还没有秃头的马尔福对他的朋友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她没有必要这样对我,而且她其实是……”突然,他沉默下来,随后小声地说,“……她好像会蛇语。布雷斯,我跟我爸爸说了,我爸爸说博克家没有人曾经会蛇语,他说博克可能和‘那个人’有关系。” 那个黑皮肤的伙伴像是一只被吓坏的猫,脸部肌肉快速颤抖着,“蛇语?” “啊,谢谢你,德拉科,你告诉我这么好的一个秘密。”他看上去快哭了,“是博克告诉你的?” “我看见她和蛇说话了。”马尔福得意地说。 “所以这还是个秘密。”布雷斯的脸更苦了,“我觉得我需要冷静一下。” “派丽可对我挺好的,其实她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可怕。”马尔福一项一项数着,“虽然我们一开始闹过矛盾,但是后面她和我一起去跟波特决斗,又在禁林里帮过我。后面我们还一起参加过卡罗家的宴会……你记不记得她看过我的球赛。” “她是不是喜欢我?” 工作人员看着金脑袋站在树根上,发出与布雷斯·扎比尼一样的叹息声。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似乎不难理解马尔福会对博克产生情感——如果你有一个同学,她面容姣好且实力强大,似乎还有着某个显赫的祖先。你们在一开始闹过些许不愉快,但是后来,你觉得你通过人格魅力感化了她,她也待你比起旁人格外不同。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倘若被年纪相仿的强者另眼相待的话,即使一开始没有出现什么好感,在享受这样待遇的同时也不免会产生一些特别的心思吧。 不过在这段记忆里,马尔福又一次等到日落,等到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她是不是把我给忘了?”马尔福拽着扎比尼往回走,“我知道了,她最近在和格兰芬多的闹矛盾,肯定现在在讨好那个泥巴种!” 随着两人往禁林外走,记忆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走出冥想盆的工作人员觉得这段记忆似乎难以评价。等他回头想问虚数小姐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了。最后,他只能将其放在派丽可·博克的档案里,然后锁进标有【绝密】的柜子中。 当他终于回到办公室,倒上免费的咖啡准备享受自己美好的下午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去看了我的记忆吗?” “它可真有趣,对吗?” 学习 我听到狗叫声,好像是我把它们吵醒似的。 我看见有个男人穿过街道。 “嘿!先生。”我叫他。 “嘿!先生。”我听见自己的回声。 在一个街角,我能够听到两个妇女在谈话: “是谁来了?这不是聋子菲洛特吗?” 我站在巷子口,那个被称作“菲洛特”的男人停在我面前。他看上去形容憔悴,两只耳朵里的骨头像是被抽掉,只剩下一个畸形的瘤。 他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声音一板一眼地:“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派我前来送上规劝:博克小姐,战争带来的除了伤疤将不剩下任何东西。蛮荒与信仰是你的一对双生子,你将它们送来这个世界上,让我们活得比猪狗还要廉价。你离开了,却让这两位残暴的君主继续统治人间——你在上界得到应有的解脱了吗?”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Utopia” ——节选自《从日记到世界梦境——浅析派丽可·博克人格养成》,米盖尔·法利 清晨逐渐让我的记忆消散了。迪明迦已经在我身边生活有一些时日,我与她聊了聊,或许我们彼此之间都需要一些隐私。 “对不起,派丽可”迪明迦表现得有些愧疚,这时候她像是一个真正的好妈妈,“我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的,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这不是你的错,妈妈,”我拥抱她,从光滑的蛇鳞中,一种浓厚的土腥味令人作呕。我大致还是讨厌她,“我们只是都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对方,我有个蛇类朋友,它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房间,您愿意在那里稍作休息吗?” 她温柔地倚靠我,接受这个建议。 蛇怪留下的密室仍是一片狼藉的样子,我按照迪明迦的想法将这里布置成一个干燥的洞穴,铺上干草后又用魔法点上一些鲜花。 她与莱丽莎相似,一旦肉身死去,其本身在人世就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唯一可以加以利用的就是信奉她们的人,亦或者是某些“工具”。 对于她与莱丽莎而言,我既是子嗣,也是工具。 真好。我打量着房间,又给角落添了一把椅子。 “这样的话,我来拜访您的时候就可以坐在这里了。”我说,“您爱我吗,妈妈?” “我爱你。”她再次保证。 这条狡猾的蛇用难得的温情腐蚀我,而我也在用从里德尔身上学得的手段来驯服她。我不知道这段关系是否正常,或者说,我已经无法对某一情感进行正确判断。 什么是爱呀? 或许这种备受赞颂的崇高情感在萌芽的时候就被粗暴折断。 我垂下视线,从出口离开。马尔福站在出口处等着我,他的伪装相当拙劣,我知道他是跟着我过来的。 “呃、派丽可,你下去做什么?” 马尔福一边问着,一边好奇地瞄着水龙头上的印记。他大概是在想下面会不会又多出一条蛇,或者蛇怪。 “我在下面养了一条蛇。”我吓唬他,“保守这个秘密,别让被人知道了。” 他果然被吓住了,瞪大眼睛,“你疯了吗?上学期已经……” 我拍了拍他缠着绷带的手臂——很好,没有反应——看来已经痊愈了。 “相比起蛇怪,我觉得你更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伤口。”我指着他说道。马尔福果然抱着胳膊夸张地大喊起来,“我要让那个蠢大个付出代价——” 他愤愤地说,随后又与我商量起怎么在魔药课上作弄波特。 相比起商量,我觉得这更像是“报备”。这个傻乎乎的家伙终于看透我和格兰杰之间的关系,正在拙劣地试探我的底线。我对他的恶作剧毫无兴趣,即使他试图打着“为我出气”的幌子。 “我与格兰杰并没有闹到你所说的地步,”我说,“别牵扯她,也别扯上我。” “好吧好吧。” 他嘟囔着答应,随后在魔药课上端着坩埚就坐在我边上。莫尔索的脸已经黑了,看上去恨不得把雏菊的根当成某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碎尸万段。 “配方上可没有告诉你需要把雏菊根研磨成粉末。”斯内普教授的声音幽幽从我们背后响起,吓得莫尔索直接切到自己的手指。 “先生,”马尔福趁此机会插话,“我需要有人帮我切药材,我的胳膊——” 莫尔索立刻捂着手,哆嗦得大出血一样。 斯内普教授越过他,又看向我。 “教授,我得帮莫尔索处理药材。”我拒绝道,“再说了,马尔福受伤可不管我的事。” 马尔福立刻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然后又看向莫尔索。 斯内普教授不管我们三个人的眉眼官司,“既然这样,韦斯莱,你去切。” 韦斯莱将怒火全部发泄到那段可怜的雏菊根上,我真担心他会重演莫尔索的悲剧。直到下课,波特和韦斯莱被折磨得够呛,马尔福也像是之前说好的那样没有牵扯到格兰杰。 “其实,格兰杰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感谢你,相反,她会觉得你和马尔福是一伙的。”莫尔索遮掩着手从教授面前匆匆跑过,在我身边低声说,“马尔福绝对是装的,你的治愈咒没有问题。” 他手上的伤口现在已经只剩下一条肉粉色的疤。 我当然知道马尔福是在装模作样,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是老博克是系在老一辈纯血那里的带子一样,在年轻纯血的圈子里,我同样需要一个好掌握的传声筒。 从前这个人是通贝里,现在通贝里将要毕业了,他的身份也从霍格沃茨的学生变成魔法部的职员。他身份的变化也会带来作用的变化,我得重新寻找一条能够替我平衡沉思会与霍格沃茨纯血之间的纽带——一个关系和我不怎么亲密,却又足够乖巧的家伙。 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走出霍格沃茨,这些纯血的父母却已经掌握巫师界绝大部分资源。我需仔细留意这些家伙的动向,并且做出相应的举动。 就算马尔福撑不起场子,那也将有其他的作用等着他。 —— 当我们上这个学期第一堂黑魔法防御课的时候,大家都充满悲观的念头:一个是因为传说中被女装的院长,还有一个就是需要直面自己的恐惧。 博格特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了,当莱姆斯的第一节课在格兰芬多成功之后,他一度成为全霍格沃茨最受欢迎的老师。 “听说他害怕月亮。”马尔福嘟囔,“我还以为他害怕的是金加隆呢,不然怎么那副穷酸样。” “派丽可,你害怕什么?”他转头问我。 “我不知道,或许它会变成我妈妈。”我说。其他人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他们都知道,我之前一直住在孤儿院里,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我觉得有些无趣,甚至在卢平教授的课上都显得兴致缺缺。 “博克?”他拿着名册,惊讶地看着我,又看了眼名字,“哦,博克,轮到你了。” 我点点头,走到衣柜前。所有人都在我身边围了一周,或许出于猎奇心态,又或者只是单纯想看我究竟恐惧着什么,他们甚至比面对自己的博格特还要紧张。 卢平教授很显然误会这样的紧张气氛,反而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别害怕,记住咒语【滑稽滑稽】。” 柜子的门打开了,我看见一个带着兜帽的家伙,它伸出袖口的手像炭一样,那是冥河的的船夫。我还没有举起魔杖,它的身形又快速改变,我看见一团云雾、一块冰、火热的太阳、支离破碎的哀鸽。 而后,它却变成一张长有翅膀的脸,随后则是一只绿色的狮子。 周围窃窃私语,狮子向我扑来,又变成莱丽莎。她灰白色的瞳孔干涩涣散,青色微腐的脑袋不断冒着淡黄色的血清。 已经有人转过头干呕。 “下午好,再次见面了,莱丽莎妈妈。”我笑着同博格特打招呼,“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试探着,看看它还能变成什么。 博格特不断走近的动作停住,这只恶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莱丽莎堪堪被缝上去的脑袋在歪折中滚落到地上。没有人觉得这一幕可笑,恐惧甚至随着那双呆滞的瞳仁盯住某个学生之后,呈几何倍爆发出来。 “博克,拿出魔杖!”卢平教授拼命想挤进来,但是人们僵硬得像块木头。 我将那颗脑袋放在博格特的头上,拍拍它说,“还有什么吗?” “呜呜。”已经有人被吓哭了。 博格特又变成迪明迦的样貌,从中间被劈开又缝上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我爱你。”【迪明迦】说。 “我也爱你。” 突然,博格特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猛地扭转身形——我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汤姆·里德尔。 “下午好呀,派丽可。今天阳光可真不错,你休息好了吗?” 我的心狠狠往下一坠,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魔杖已经先行一步射出一道恶咒。 让·他·去·死! 即使这不是正确的咒语,博格特也被击飞出去,发出古怪的哀嚎声,在地面上不断打着滚像是这条作用于人身上的咒语同样能够使它感受到痛苦。 “你赢了。”我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说,“滑稽滑稽。” 他变成一本破旧的日记本。 没有人发笑,就像是我第一次尝试在火车上说的那个冷笑话一样。被恶咒击中的地方变得一片狼藉,那只怪物哀嚎的声音好像从未散去。 原来我还是恐惧他。 我并没有真正打败他,对吗? 天性 近日,尘嚣盛上的流言时常使我心烦意乱。各色打量的目光在那次黑魔法防御课的课堂之后就没有停下过。我总是能在餐桌上看见带着黑眼圈的学生,莫尔索说,他们都被吓得睡不着。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 在我看来,那些由学生幻想而变成的女鬼比莱丽莎和迪明迦的尸首可怕多了。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那两个女人是谁。 “那个被砍头的是我的孤儿院院长,她死于一场谋杀。”我轻声说,“至于那个脸被劈开的……是我的噩梦。既然人能够横着切开脖子,为什么不能竖着切开脸呢?” 莫尔索勉强笑起来,我也跟着他笑,接着,我开始拍着手克制不住地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我的朋友们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又看着相邻的同学,接着,他们模仿着我开始拍手,像是极为享受霍格沃茨的早餐一样微笑。 我在笑我的母亲,我为了一个个谎言而永远地抹消她的存在;他们在笑什么呢? 在这群学生眼里,我早已有着不同寻常的威信。哪怕我向他们展示过荒唐可怖的一面,这些天真而又愚蠢的心灵却将这些负面的东西归类为【特别】、【酷】。他们这样的年纪好像天生就在默许甚至推崇着另类,而我,就像树枝上的毒蛇一样引诱他们掘开一座座腐臭的坟墓,哄骗他们将自己的身体放置其中。 这是对的。 这是不对的。 这对我来说是好的。 而邓布利多校长就是在这样一种危险的氛围中将我约去谈话。 他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破旧的帽子与煤油灯,画像上的布莱克校长眯着眼睛躲在邓布利多身后打盹。 “下午好,先生。”我自然地坐在他面前的座位上。 “哦,下午好,派丽可,要来一点糖果吗?”一小碟柠檬糖被推到我面前。 我当然毫不客气地拿走一块,却没有吃下去,而是紧紧坐在手心里,“谢谢,我确实需要它……之前医生——就是麻瓜的心理医生,他说我需要休息。所以我在夏天去了柴郡,回到麻瓜那边生活了一段时间。先生,我以为我忘记了,但是博格特,它变成了那个人。” 邓布利多果然身体微微前倾,我这时才说,“神秘人——先生,我的博格特是神秘人。我看见他像在密室里那样坐在我面前,活过来一般对我问好。” “我背叛了他,先生,我把他的日记本丢了,他也知道这件事。”我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糖果融化在掌心,变成粘腻的液体,“他当时是想杀了我……不对,他杀了我……” “冷静一些,派丽可。”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盯着他蓝色的眼睛,“正确……的?” “没错,因为你的帮助,我们才把神秘人赶出学校。我们打败了他。”他试图安慰我。 “打败吗?” “不对,我没有打败他!”我猛然后退,“他打败了我!他杀了我!我最后在圣芒戈里!” 我推开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我失败了,我失败了!我应该去瑞士,去疗养院,我应该和波伊斯叔叔去治病!” “你看见了,阿不思。”院长突然从画像后面走出来,他将手按在我的头顶,我立刻感觉像是一桶冰水浇灌下来一样,瞪大眼睛,“你这样只是在揭开博克小姐可怜的伤疤,我不觉得她有你说的那样……危险。”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又轻又快,我突然明白现在不是简单地先发制人抢夺话语权了。 邓布利多正在评估我的危险性和影响力。 或许我在一开始虚张声势地引导话题的走向能够蒙蔽这个老人一段时间,现在,面对两个聪明人,这样一味的输出情绪显然是不理智的。 我捏紧拳头,“抱歉,校长先生,我只是太紧张了。我又看见了院长妈妈,然后又是神秘人,现在学院里还有一些不好的传言……” 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共同的敌人,足够强大到使他们没有精力来对付我。 “……神秘人真的死了吗?”我问。 这一次,邓布利多也沉默下来。 “他的走狗布莱克越狱了,一个在阿兹卡班待了十来年的食死徒越狱了。”我颤抖着,双手拧在一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神秘人两次出现在霍格沃茨,他会回来第三次吗?是不是布莱克会变成像是奇洛一样的存在……他在帮助——” “博克!”斯内普教授打断我,“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 “不!这就是我应该想的!”我低声吼道,“我不是波特,你们都在保护他,他也一次次能够获得各种各样的机会反抗神秘人。我只有我自己,我的爷爷甚至——” 接下来的话似乎不应该说下去了,他们都已经明白未尽之意。老博克从来不是一个忠实的人。 我盯着这两个人思索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其实这样也不错不是吗?没有各种哄欺,他们不愿意对我说谎,而是用沉默暗示: 没有人会保护我。 “所以我得做些什么,教授!校长!”我拉着我们院长的袍子,“让我做些什么,哪怕是无用功也好,我必须得有所行动——我什么都可以做……对了,巡逻。我可以像上学期一样跟着级长们,我可以亲眼看着城堡每一个角落,确定布莱克不会突然带着神秘人出现在那里……” 邓布利多校长又一次心软了,或者说,他对我的评价再一次出现偏差,亦或者他觉得阻拦我也没有什么作用。 偏执自然有偏执的好处,我在他们眼中一向不怎么听话。他们知道阻止也不过是无用功,甚至会让事情往更危险的方向发展。 - 当我宣布为了防止越狱犯布莱克出现在霍格沃茨,沉思会将像上个学期一样对城堡进行白日巡视的时候,没有人提出异议。 霍格沃茨似乎已经习惯沉思会插手级长的权力了,他们现在甚至更倾向于沉思会代表学校的态度。这样偷龙转凤的运转方式就像海面上的浮冰,教师能看见的只是露出水面的小小一角,真正影响学生的确实藏在水底的庞然大物。 之前所有的影响都因为学校上层“默许”的态度而变得正面起来,在他们看来,得到斯内普和邓布利多同意的我像是在各方都压下筹码。我借着他们,将舆论反转过来。 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当然,出风头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特别是当你展现出某些特质时,总有些人自认为找到与你的相同点,沾沾自喜地攀附过来。 就比如我面前的这个蠢货。 我在图书馆里看着书,他就带着他那些开膛破肚的拙劣画作走到我面前,并且将那些看着就觉得泡在一堆呕吐物里的污秽东西展示在我面前。 “博克,”他的声音恭顺中又带着不知名的骄傲,“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些。”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这个?”我指着一张描绘着伤口的素描问。 “我听说了你的博格特——”他似乎发现我的兴致不高,又急忙说,“我带了试验品——” 他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只肥胖的老鼠。 我近乎要笑出声,“试验品?你要在我面前切割这只老鼠?” 渐渐的,他的傲慢在我的注视下荡然无存,瑟缩地一如瓶中之鼠。而老鼠像是听懂我们的对话一样,开始奋力挣扎。它推倒瓶子,又灵敏地从瓶口跑出来。 “哎!”面前之人发出短促的声音,蹲到地上去试图抓住逃跑的老鼠。 老鼠倒是发现他似乎很怕我,于是跑到我脚边试图顺着袍子往上爬。我踩住它,轻轻压住,让它在鞋底动弹不得。 “谢谢。”男孩试图去伸手拿,却被我的魔杖指着不得不停下动作。 我说,“听着,我对虐||杀动物,尤其是无法反抗我的东西没有兴趣。至于你觉得你是【勇敢】——” “——在弱者身上逞凶,你只是单纯的残忍,懦夫。” “我没有你那些奇怪的癖好。现在,请你从我眼前消失,明白吗?”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连他口中“心爱”的画册都没有要,飞快离开这里。甚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挪开鞋子,看着顺从地趴在地上的老鼠,突然觉得它挺有趣。 聪明得有趣。 不知道为什么,被我抓在手掌中的老鼠颤抖得更厉害了。 偏爱 “斑斑!”韦斯莱突然跑过来指着我手上的老鼠大叫。老鼠也突然挣扎起来,我猜,它大概也认出自己的主人了。 “给你。”我掐着这只躁动不安的小家伙的脖子,将它放在韦斯莱伸出来的双手上。 韦斯莱瞪大眼睛,没有想到我会对他这么友好。之前我与格兰杰的争吵直接将我与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拖入冰点,当他和波特被马尔福冷嘲热讽整整一节魔药课之后,三人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他们不再能够获得我心底的那个特权。 我知道他们最近遇到很多麻烦,那个大个子神奇动物保护课教授也好,城堡外的摄魂怪也好,还有那个一直潜伏着的布莱克……从前波特总是会一脸抱歉的过来请我帮帮忙,然而,这次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躲避我,以及每一个沉思会的成员。 “……”韦斯莱突然沉默了,随后又大声对我说,“谢谢你!” “不客气。” 我喜欢现在的霍格沃茨,在我心底,它甚至比假期里波伊斯形容的全世界最好的疗养院还要令人放松。顺境不过如此,人处在令自己放松的环境中总是会感到愉快,这是一种治愈,却只适用于那些永远不能再经受挫折的失败者。 我深知危险从未离开,世界的危险就在那里,我的危险藏在世界的危险之下,又有别于世界的危险。里德尔离开了,但是他将那枚种子、罪恶的卵放在我安身的巢穴里,像是包藏祸心的杜鹃一样企图孕育恶果。 我不应该成为他希望的那样,也不能因为避讳他而放弃自己的立身之处。 学校现在因为不大不小的危机而容忍我插手权力,他日也能够因为威胁的消失而夺走权柄。我的一切建立在他们的决定之上,也能因为他们的一个念头而崩毁。 这意味着我必须找到一颗危机的常青树,它不能太恐怖,也不能弱小到可以被忽视。今年的布莱克、去年的蛇怪就是很好的榜样。 我眯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阳光。魁地奇球场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穿着绿色队服的身影骑在扫帚上飞来飞去。我看见德拉科·马尔福,他追着弗林特抛出去的白色小球训练。 这是他们跟格兰芬多学的,据说格兰芬多的伍德就是这样训练波特。 突然,一只白色的球砸在我面前的玻璃上,马尔福骑着扫帚飞快窜到我面前,又做出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避免砸碎玻璃的惨状。 球场上立刻传来弗林特的声音,马尔福朝我挥挥手,又飞回去了。我不能理解他这样做的含义,就像是不能理解学生们对于这种球类运动的热情一样。 “年轻真好,缇维西。”卢平教授从走廊转角走出来,他应该看到了全部过程,嘴角挂着揶揄的笑。 “我不觉得年轻有什么好处,年轻总是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总是在做常人难以理解的蠢事。”我说,“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出现了,或者说,我会在某个森林里看见您。” “您喜欢巫师吗?”我盯着他的眼睛。 “啊,当然。”他陪着我站在窗户前,就像是在柴郡的那段日子一样,“我以为我会离开它,结果你已经明白了,巫师是不会离开巫师界的。” “确实,即使是麻瓜出身,在经历霍格沃茨的教学之后都不会想回到麻瓜生活。但是您为什么会喜欢巫师呢?巫师并不喜欢您呀。” 卢平愣了一下,他意识到我或许已经知道那件秘密。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说,“不喜欢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学生最喜欢的教师。” 我对此不置可否。 他又补充说,“你们这一届的学生很可爱。” “哦,马尔福可爱吗?” 卢平噎了一下。 我接着说,“在你眼中波特应该是可爱的吧,你喜欢波特吗?” 他的眼睛快速眨动着,眼球又向左偏移,“我隐瞒不了你,缇维西,你总是这么聪明,之前茱丽叶总是说你像个读心术大师。不过,人总是有所偏爱。我是你最喜欢的老师吗?” 我点点头,“不同的人对事物的看法天差地别,我最喜欢特里劳妮教授。” 他像是从未想到这样的答案一样,问:“为什么?我以为你最喜欢你们的院长。” “因为她最偏爱我。” - 天气越来越冷,天空呈现出铅灰色,羽毛暗沉的鸟飞过柏树,枝叶不惊的长廊上蔓延难以干涸的水渍。 “太不幸了。”特里劳妮教授站在一个学生的水晶球前,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照在她的脸上显现出青黄的色泽。 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修女给我看过的画像,一个患着咳病而死的女人在画册上就是这个颜色。 她令我胆战心惊。 马尔福就坐在我边上,正努力地凝视着自己的水晶球,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能够敷衍这位教授的东西,“我看见了心脏、宝剑,还有煤炭。” 他努力地编造谎言,“这预示着我下个月会被仇人激怒,然后烫伤。” 特里劳妮沉着脸盯着他 ,勉强接受这个结论,但是还是补充道,“煤和炭是只做诅咒物品最主要的材料,你会被仇家诅咒。” “是是是。”马尔福也相当敷衍。 不过特里劳妮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的身上,她立刻换了副面孔,轻声对我说,“让我来看看你的,亲爱的,我看见了……”她立刻讳莫如深,挂着奇异的笑容说,“一段有趣的经历,好孩子,你将有一段美好的邂逅。” 马尔福立刻发出怪声。 作为被偏爱的那一个,大家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它会长久吗?”我问。 特里劳妮像是想通了,又或者邓布利多与她说了些什么。最近她总是在鼓励我向他人敞开心扉——即使她自己本身相当排斥没有天赋的人。 “长久与否并不重要,孩子,重要的是我们拥有过。” 我看着她的眼睛,又将视线放在右侧的流苏桌布上,“您说得对,经历远比结果更重要。” 她满意地笑了,慈爱地抚摸着那颗被她钦定为“充满美好邂逅”的水晶球,即使球中包含的早夭意味十分浓厚。 我听见韦斯莱在身后小声吐槽:“她其实想说的是博克迟早得分手。” 然后他被波特拍了一下。 特里劳妮立刻对他们说,下周四,他们将遭遇全年最恐怖的事。 “是全年,”她盯着波特和韦斯莱,“你们两人都将经历这件事。” 直到下课,全班都获得了来自教授的“祝福”。然而当我收拾东西时,却发现水晶球似乎有些问题。 “马尔福。” 磨磨蹭蹭的马尔福立刻跳起来,他红着脸,像是怀有什么希冀一样说,“怎么啦,派丽可?” “给你。”我把水晶球递给他。 “哎哎!”他立刻手足无措地接过,双手捧着像是小姑娘捧着花瓶,眼神湿漉漉的,“这个,给我吗?” “这不是你的水晶球吗?”我指着底座说,“上面有你的名字。应该是上课之前我们的东西混在一起之后被拿反了。” “噗嗤。”跟在我们身后的韦斯莱忍不出笑出声。随着马尔福沉默的时间越长,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接着,格兰芬多的拉文德发出疑问,“那特里劳妮教授预言的究竟是博克还是马尔福?” “你总不能指望她再回来重说一遍吧。”韦斯莱接话,“马尔福,你得小心了。” 我看见马尔福的脸瞬间苍白下去,他将东西往包里一塞,恨恨地冲波特他们说,“滚开!” 格兰芬多又一次充满愉快的气氛。 我看着空落落的手掌,快速跟出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马尔福在走廊上冲我大喊,“我丢脸了,你现在开心了?”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一些眼熟的面孔甚至想伸出脚绊倒跑在前面的他。 这些人硬生生将追逐变成了障碍跑。 托他们的福,马尔福终于跑累了,扶着柱子喘气,我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忘记把我的球还给我了。” 他原本跑得有些血色的脸再次白下去,看起来快要哭了,“博克,戏弄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有趣?” 我认真地想,得罪他似乎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为此说谎也并不值得。或许我需要纯血,但是也没有刻意讨好的必要。 他不值得我说谎。 于是,我半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微笑说,“是呀,你让我觉得很有趣。” 我拉住他的右手,确保他不会突然掏出魔杖指着我,却发现这只手远比我想象的柔软,“你比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有趣——大概吧,毕竟我没有什么朋友,也不了解霍格沃茨的大多数人。” 他愣住了,许久之后很轻地将手从我掌心中抽出来,“我不会原谅你的,除非——” 他捂着脸,声音含糊不清,我发现他哭了。 “什么?” 他抽噎着,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说,“我是说……你来看我的魁地奇比赛,看完全程,直到我抓住飞贼。” 信经 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积怨良久,在魁地奇上更是如此。现在那些球员们几乎成为最早起来的那一群,当我和我的朋友们用餐的时候,他们大多都带着汗水的味道走进礼堂,倒人胃口地将餐桌上能看见的所有食物塞进嘴里。 “嗨,博克。”弗林特一边和我打招呼一边将我面前装满煎蛋的盘子拿走,“明天帮我们要一天球场呗,麦格把球场给格兰芬多了。” “你可以问院长要。” 他耸耸肩,“如果能要到我早就去了。” “哦。” 我没有说答应他,也没有拒绝。最近魁地奇的训练总是这么紧张,弗林特找我调和也不是第一次了。有时候其他学院的队长愿意给我一个面子,有时候也会选择拒绝我。 “我中午给你答复。” 我将餐叉放下,带着我的朋友们去黑湖那边散步。 早晨的黑湖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树叶是枯黄色的,腐败的气味带着白色的菌丝藏在泥土里。正待休息的猫头鹰警惕地看着树下走过的黑袍人,他们手捧经卷,发出的声音整齐平和。 “我信全能的天主父,天地万物的创造者。” “我信父的唯一子,我们的主” “信他在比拉多执政时蒙难,被钉在十字架上,死而安葬。” “我信他下降阴府,第三日从死者中复活” “我信他升了天,坐在全能天主父的右边。” “我信他要从天降来,审判生者死者。我信圣神。” “我信圣而公教会,诸圣相通。我信罪过的赦免。我信肉身的复活。我信永恒的生命。” 我信罪过赦免,信肉身复活,信永恒生命——此为信经。 我将十字架刻在松树上,旁边的黑狗相当人性化地露出复杂表情。莫尔索丢出一块肉肠让它走开。 “你喜欢狗吗?”我问。 “还行,不过它太丑了。”他说。 早课结束之后,我又和一群人散步回城堡,中途路过魁地奇球场时,格兰芬多正在训练。 “喂——伍德!” 奥利弗·伍德从扫帚上下来,身后跟着一群高而壮的成员。这些并不能使我紧张,我只是传达诉求的那个人,他接受与否都与我无关。 “怎么了?”波特擦着眼镜跑过来,“噢,派丽可。” “斯莱特林的弗林特和我说,明天斯莱特林也希望能够在球场训练。让我帮忙捎个话,希望能够和你商量一下练球的时间段。” “又要球场?”伍德的脸都皱在一起,“博克,我不——算了。弗林特可以来,不过得在我们训练结束之后。” “谢谢。”我点点头,“我会告诉他的。” 过了一会,一个成员小跑到我身边,低声说,“伍德回去之后,一个红头发的韦斯莱问他为什么要把球场让给斯莱特林。伍德说,‘博克也是斯莱特林,你愿意被博克找麻烦吗?’然后格兰芬多的球员看上去很不高兴。” “弗林特最近找我们太多次了。”莫尔索接话,“他难道以为借着沉思会就可以……” 我当然知道弗林特的小算盘,霍格沃茨里总是有大大小小的圈子,学院先是一个最大的圈,旗下又有各种各样的成员组成。魁地奇、巫师棋、高布石……当然,还有我的沉思会。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圈子里,又排斥着其他想要进来的人。唯一打破围墙走出去的就是沉思会,因为霍格沃茨从来没有一群学生有组织地去尝试着做某件能够涉足权力的事,所以沉思会一旦做到,就能够成为居于教师之下的管理着,也象征着某种权威。 这也使它成为某些人眼中可以借助的力量。 弗林特不过是最早希望能够依靠我牟利的人罢了。 “伍德答应了,不过你们得在他们训练完之后才能过去。”我对弗林特说。 “谢谢,那我现在就去通知队员。”弗林特看上去相当激动,但是我按住他的肩膀,即使只是轻轻搭在上面,这个远比我高大的学长却只能坐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怎么了?”他紧张地吞咽着,我能够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开始紧绷。 “没什么,弗林特,”我收回手臂,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闲适地打量着教室周围。现在沉思会集会的小教室经过多次改造,已经与教学所用的课堂完全不同。这对于面前的这位魁地奇队长来说,是令他感到陌生的环境,对于我,是陪伴了三年的老地方。 “你看见我的素馨花了吗?”我随手指着被家养小精灵换过的素馨花。 他点点头,干巴巴地说,“很漂亮。” “不过冬天快来了,温室里最后一批花也应该凋谢了。对了,我记得这是一个赫奇帕奇送给我的,他承诺过将送一个温室来保证沉思会的素馨花‘常开不败’。” “那么,”我身体前倾,盯着弗林特的眼睛,“你能给我什么呢,队长?” 他的小指瑟缩了一下,指甲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这取决于您需要什么,小姐。”他很快恢复常态,甚至轻松地在桌子下方伸长腿,“马尔福给全队换了当时最新的扫帚,因为我们需要扫帚;我也可以给您任何我能够完成的东西,只要您开口。” “但是,我希望我是第一个。”他眨眨眼,“毕竟特权只属于一个人就够了。” 我笑起来,“当然,斯莱特林总是第一个。”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表格,上面罗列着一周中的每一个便于训练的时辰,“我准备排好一周魁地奇训练的时间表,你可以是第一个挑选的。但是——” “——我需要斯莱特林对战下一个对手的时候,无论是哪一个学院,都必须得赢。” 弗林特立刻坐正身子,“这也是我希望的。” 我看着他勾选完表格,笑眯眯地拿回笔和纸,“你现在可以去通知队员了。对了,下一场比赛,我会全程观看。我可不希望到时候走在一群垂头丧气的蠢货身边。” 弗林特再三朝我保证之后,高兴地冲出去——尽管我觉得他这样的情绪还可以理解成逃出生天的兴奋。 我管着越来越多的事情,自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听从我。当我拿着表格找到赫奇帕奇的时候,这位队长也相当兴奋,“呀,博克。”他笑盈盈地,“我没想到,我的意思是说,没想到你愿意征求我们的意见。还有这么多好日子给我们呢。” 他干脆地圈出几个时间,“接下来你去拉文克劳还是格兰芬多?” “反正都已经注定偏心了,先去哪个还有区别吗?”我打趣道。 他开心地找来队员宣布这个消息,果然,很快所有学生都知道时间表的事情了。 “怎么是赫奇帕奇?” “好像他们的队长正好碰见沉思会的人了,你知道,他们休息室在一楼。” “那怎么不是拉文克劳呢,博克不是经常出现在图书馆吗?” “她干活的时候总不能待在图书馆吧。” 整个城堡最终还是接受这个时间表的安排,再也没有人会在清早带着一身汗臭出现在我面前了。只不过弗林特为了保密战术,挑选的时间都是在清晨,我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他的球员们挂着黑眼圈上课了。 意外之喜是,我在赫奇帕奇的口碑相当不错。 他们的队长真是实诚人呀,真是抱歉将他搬出来充当烟雾弹了。 不过,在魁地奇比赛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在三年级的学生中悄悄酝酿——霍格莫德。 我听着周围各色关于霍格莫德的议论,觉得它还没有对角巷吸引人。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对角巷的那次经历,街上走来走去的是与我认知中完全不像符的人,街道每一处都像是有奇迹发生。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魔法,也是我第一次尝试改变人生。 听起来真像是人生在去过那里之后才开始一样,就像重新上过发条的钟。 然而,就在议论纷纷中,寒冷的空气比任何激动人心的事都先一步做客城堡。天空又变成暗沉的颜色,我们的太阳也变得苍白,土地泛着白霜,湖面的雾气重得能够将整个人压住。 透过城堡中庭,我能够看见众多建筑物中的天空,就像是天花板上破的一个大洞。一群乌鸫飞过天际。这种鸟总是在傍晚趁着黑暗还没有彻底蒙住它们的眼睛的时候在空中飞翔。 迪明迦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树枝上的,她的两只嘴巴各自衔着鸟,像一簇已经枯萎的花。 “你要去冬眠吗,妈妈?”我走到树枝前,她立刻缠在我的脖子上。 “我已经不需要休息了,派丽可,灵魂是不灭的。”她说,“陪我走一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祖父母。” 我带着她往禁林走去。 摄魂怪就站在禁林边缘,那些躲在破破烂烂的袍子底下的怪物一看见我们之后就兴奋地围上来。 “呼神护卫。”我熟练地念出咒语,鹈鹕从杖尖飞出。 错误 摄魂怪们熙熙攘攘,像是集会上的人群。我的守护神只是将他们稍微驱散了些,就像是人山人海中的栅栏,而我,则像是困在动物园里的猴子。 那些穿着破旧斗篷的黑色影子挤在一起,低着头跟着我和迪明迦往禁林深处。有时候,我回头时会将它们与树影弄混,误认为整个林子都是由这些散发着恐惧与绝望情绪的怪物构成的。 但是它们对我们一人一蛇的兴趣并不大,相比起捕食,更像是之前提到过的观赏——它们在好奇。 我的守护神在这些黑色影子中的光亮越来越弱,我所能够想起来的快乐实在是太过短暂,也太浅薄了。孤儿院没能使我找到所追求的自由,霍格沃茨也没有。我想过逃去麻瓜世界,却又在我所去过的最边缘处感受到同样的疲惫与束缚。 看着那只变得透明的怪鸟,我停下来,蹲在地上将手放在它头顶的羽毛处。 我又看见柴郡的那段时光,像是陷入短暂的梦境。当黎明降临的时候,天空是一片暗沉的。此刻更像是午夜。 我骑着自行车准备离开夜场,那些领班的女人、荷|官、赌|徒还在垂死挣扎。大厅里传来机器滴滴答答的声音,纸牌与筹码摩擦着,保安在车前不满地谩骂。 它们真的美好吗? 或者说,我一直向往的只是我所未得到过的东西。 当我再次回头时,游戏厅已经一片沉寂。轮|盘|赌的桌子歪倒在地,,地板上满是碎玻璃和筹码。贯穿整个夜场的长长吧台的顶棚砸在镀金雕像上,华丽的枝形吊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斜躺在瓶子和旧报纸的碎片中。灯光昏暗,到处都闪着微弱的金光,这个废弃的赌|场变成《一千零一夜》中的神奇洞穴。 我手底下的那只怪鸟乱叫着,消失了。摄魂怪快速扑上来,挤满空隙。我像是皮球一样在它们的袍子底下滚来滚去。 迪明迦告诉我,或许我没有多少能够吸引它们的东西了。 这时的我才突然意识到,丑陋的赌|场像是我过往人生一样,不过是仓促搭起来的舞台布景。它就像构成我所有回忆的城市与社会一样,只有充满赌|徒和舞者时,才更真实、更有意义。 但是“真实和有意义”就是美好的吗? 人们不过是在各自的命运中扮演各种非人景象罢了。 当基|督重新变为多神论中的占卜神藤,其神话的力量不过是在这些意义的残骸中重造意义,将过去的创伤变成金子,把曾经丑陋且无意义的变成可爱而真实的。 “我讨厌你,你总是在毁掉我的东西。”我跌跌撞撞地拽着摄魂怪的袍子往前挤,“你总是让我做一些危险的事。” 迪明迦盘在我身上的身体僵硬着沉默了一会,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反倒问我,“你觉得布莱克危险吗?” “挑战规则总是危险的。”我回答她。 “如果说,我会让你做一件更加危险的事情呢?亲爱的,你可能会死,当然,也可能成功。” “你又要做什么?” “复活伏地魔。” “……” “你疯了?” 当我意识到再前进也毫无意义时,我坐在由摄魂怪构成的群落中,盯着迪明迦的四只眼睛,“还是说,你终于决定抛弃我,让我自寻死路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我早就应该认识到这是一个疯子,她并不聪明,不过是比我多出一段未知的经历罢了。她的母亲身份使我对她多出一份尊重,但是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又使我明白她仍旧是那个被人欺骗私奔的蠢货。 她的人生早就做出无数错误的选择,现在,她仍想要诱导我犯错。 我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祖父母的墓地走去。这是我答应过她的,至少我得陪着她到那里。 迪明迦从我肩膀滑落,她不再依附我,而是支起身体像是一条等待进攻的蛇,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某种悲哀的东西,“你也认为我愚蠢吗?派丽可,我一生只在两件事上犯过错,而后一切都是坦途。孩子,你不像我沉湎于爱情,也不像莱丽莎会被血缘绊住,你更像你的另外一位姨妈。” “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她当初诅咒的话语成真了,你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我仍然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 “你像她,所以我知道你们的弱点。你总是瞧不起周围的所有人,固执地执行着或许你们也没有把握的计划,然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摔了跟头——或许是一个男人,或许是某个预言。”她的四只眼睛看着我,“但是你帮助莱丽莎复生过,你拥有这个天赋,你的后代也将有。” “派丽可,打乱敌人的计划远比逃避他更有用。我们能够复活他,而他也妄图永生,更何况,谁说我们要复活你一直害怕的那个——” “我不害怕他。”我拿出魔杖低声反驳。 迪明迦被我的反应吓得愣住,随后又劝说,“你复活的不是你的那个敌人,而是你的敌人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她指的是学校的高层与神秘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还是巫师世界统治者与神秘人的关系?我确实需要一些混乱作为筏子,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要直接放出神秘人这个杀器。 或许去年的我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个想法,当时我将日记本寄回马尔福家也不乏有挑拨巫师界上层的原因。但是,尚处于学生的时代的里德尔就已经表现出他的危险与不可控,我栽了一个大跟头。这次按照迪明迦的想法,我们应该复活的是全盛时期的神秘人——我至少得想到保全自己的法子。 “我的想一想。”我有些焦虑。 “当然,亲爱的,”她看出我的动摇,声音又变得甜蜜起来,“我们有相当长的准备时间,也有许多种选择让那个人脖子戴上绳索。但是,派丽可,我们得赶在其他人之前。毕竟当‘功臣’还是‘功狗’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的手指轻轻蜷曲了一下,“你能控制神秘人?” “一点点微妙的影响,谁都不会发现。”她像是伊甸园里的蛇,“但是,派丽可,你知道的,一点点影响,在某种时刻却是致命的。” 我呼吸又重了些,密室里被魔咒击中的记忆又回到脑海,那种迟滞的感觉像是使我的四肢都变得沉重了。 “再等一等,”我顶住诱惑,“我得好好想一想。” 当我回到城堡的时候,袍子上满是污泥,整个人像是刚从魔药桶里捞起来一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疲惫,反而异常清醒。活跃的思绪使得我的头脑变得亢奋,我爬上台阶,像是迫切想要确认什么一样站在校长办公室前,却遗憾的发现我没有口令。 敲一敲门,发现里面并没有动静。 那就在这里等吧。我坐在台阶上,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画像。 又过了很久,大概在宵禁之后了。城堡里空空荡荡,周围一片漆黑,我才等来缓缓走上楼梯的邓布利多校长。 “派丽可?”他看上去惊讶极了,但是没有质问我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而是指着我的衣服关切地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校长先生,”我激动地站起来,“您说,如果神秘人在操纵布莱克复活自己之前,被其他人不已他的意志而复活,会怎么样?” “什么?”他像是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反问我,“既然我们能够做到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解决伏地魔呢?” 我被那个直接称呼出来的名字惊讶到。它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所有人都会记得波特在入学之后勇猛地击退过两次神秘人,只有我知道,我也直面过那两个恐怖的幽灵。 “如果能够抢先复活伏地魔,”邓布利多没有打断我,而是耐心地听我说完,“我们完全能够抢占先机,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够将他直接扼杀。” “那么,派丽可,你思考过‘一点点代价’吗?”他蹲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我还记得神秘人在的那段日子,”他摸摸我的头发,“如果他复活,如果不能立刻打败他,那么必然得顺应他让他自认为一切顺利,派丽可,到时候无数巫师家庭将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他所带来的变化无人能够承受。” “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是,它的代价并不是你我设想的那样微小。” 我轻轻颤抖一下,意识到他或许并不是我目前的盟友。 “那么,您是害怕神秘人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 【错误】 “您害怕布莱克吗?波特呢?” 我得到否定的答案。 【错误】 “那么,您害怕我吗?”最后,我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他愣住了,我能够感受到半月形镜片后面某种复杂的眼神,“派丽可,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你能够做出正确且善良的选择。” 【回答错误】 邓布利多老了。 至少他活着之前,我别想站在他这一方掀起什么风浪。他现在只想当一个平衡者而不是变革者,并且希望我也能将这种温顺的无可奈何当做善良。 “我明白了,先生。”我站起来,笑着鞠躬,“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刚一走出办公室,我便克制不住地大口喘气。盯着漆黑的长廊尽头,我仿佛又看见里德尔坐在椅子上的画面。现在轮到我做出决定了。 “帮帮我吧,妈妈。” “我们一起,把这里全部搅碎。” 我听见悬挂于脖颈上的四面体里,发出一声轻笑。 魔药 【你何故发笑】 【夜鸟刚刚飞走,对一切畏光的市民来说,好时辰到了,夜晚时分与欢庆时分到了,那时候,并没有——“欢庆”!】 【啊,看起来我还是得与夜蛾蜷曲在一起。】 傍晚,我看着玫瑰色的天空一点点暗沉下去,迪明迦告诉我明天会有一场大雪。 “听起来真可怕,”我往密室走着,“如果我就这样走出城堡,恐怕会被冻死……赞美耶|稣!祂赐予我疾病与寒冷。” 迪明迦轻笑两声,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冒犯。 “三钱番木鳖,一对蜻蜓,一只小偷的手,半幅遗骸……当然,我们还需要一片甘草。”她卧在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雕像下对我说,“我们需要在满月搜集齐材料,除甘草外,用一只水晶锅炖煮它,直到下一个满月之后的第三天。” 她慢吞吞地变成那副可怕的人体,伸出冰冷的双手抱住我,“亲爱的,我们会成功的,你想要的一切妈妈都会找给你。” 我强迫自己待在那个冰冷粘腻的怀抱中,两条被抽去骨头的手臂像是尸堆上的白色蠕虫一样令人无法忍受。我缓慢地环抱住她。 “我相信你,妈妈。” 怪物,我栖息在一群怪物中。 离开密室之后,我开始用大量的清水去冲洗手背,对着蜡烛的光仔细地看着泛红的皮肤,上面仿佛沾着永远洗不干净的污泥。 马尔福就是在此时出现在盥洗室外边,他小声叫我的名字,“派丽可,你在里面吗?” “你完全可以进来,”我对外面说,“这里没有人。” “不要,这是女生盥洗室。” 我无奈地走出去,“有什么事吗?” 他看着我还在滴水的手,像是想到什么,神秘地问,“你又去看那条蛇了?” 蛇?他指的是迪明迦? 他看得见迪明迦? 我立刻警惕地看着他,身体逐渐绷紧,又突然想起来之前欺骗他的话。对了,我告诉过他密室里又重新养了一条蛇。 “是呀,我爷爷好不容易找到的,是个罕见的品种。”我向他伸手,“你要和我一起去看一看吗?” 他一边纠结地看着盥洗室门口的牌子,又显得有些心动。他该不会真的想见见迪明迦吧。 “我可以,”我看着他紧张地将手搭在我的掌心上,又突然缩回去,“呃,要不下次?我可以带点吃的喂它,那是哪种蛇,我可以去宠物店定制一些零食。蛇应该会喜欢老鼠……” 他又认真地看着我,过了一会,突然问,“你不会又是在耍我吧。” “我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欺骗你呢?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尊重你的想法带你去见见她。” “她?噢,我知道了。”我们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聊天。马尔福东拉西扯地找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过了好久,才说出真实目的,“这个周末你要去霍格莫德吗?” “嗯,我需要买一些药材。” 他看起来更紧张了,开始左右张望,终于,我们走到一处走廊的拐角,他突然停下来。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霍格莫德?”他语速飞快,“反正你也要去买……买一点东西,我还可以陪着你。” “你们是去哪里都要牵手的小鬼吗?”突然,我们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僵硬地回头发现居然是斯内普教授。 他将黑色的袍子往身上一裹,冬天到了之后像极了发胖的蝙蝠。马尔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胃痛的神情。 “教授,我和派丽可都拿到家长的授权书了。”他垂死挣扎,“而且,也没人说过不许两个人一起去。” 斯内普教授瞪了马尔福一眼,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走廊的另外一边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不知道是谁提及了霍格莫德,其中一人突然沉默下来。 是波特他们。 韦斯莱和波特一看见马尔福就臭着一张脸,当他们再看见斯内普之后,厌恶的程度更是超级加倍。 “我听到了什么?”果然斯内普教授开始阴阳怪气,“伟大的救世主准备不顾外界潜逃的**,只为自己简单的享乐?” 他此刻俨然将所有的怒火释放到格兰芬多两个可怜的小伙子身上。马尔福见状轻轻蹭到我边上,拉住我的手。波特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惜他这样的举动反而让斯内普更加生气,当在场所有人听完他长达数分钟不重样的辱骂**布莱克的话语之后,终于,他如愿以偿地给两人各扣十五分,扬长而去。 “老天,我希望布莱克永远不要被抓住。”波特感慨,“他居然忘记讽刺我了。” “别了吧,那你一直都不能去霍格莫德了。”韦斯莱拽着他离开。 突然,斯内普教授又一次从走廊尽头去而复返。 “禁闭!”他盯着波特说,“别想偷偷溜出去。” 马尔福忍不住站在原地发出愉快的笑声,接着,教授就注意到他。 “你也一样。” “为什么!”马尔福立刻**,“您不能这样!” 我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立刻摊开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斯内普瞪了我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说。自从沉思会在学校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之后,他就不会做什么禁闭扣分之类下人面子的事了。 这大概是一种纵容? 晚上,我开心地把用了两年的银质小刀借给马尔福,并向他保证:这把小刀陪我解剖了两年魔药课办公室的角蟾,绝对比城堡里任何一把都要好用。 收到礼物的马尔福感动得快哭了。 “别伤心,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买回来。”我挨着他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你只要安心地去和蟾蜍与波特相处就好了。” 他看起来更伤心了。 第二天并没有下雪,只是起了点风。一早我就去密室将迪明迦接出来,她会陪着我一起挑选药材。 马尔福今天起得挺早,一直坐在休息室里。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今天还有禁闭,正准备提醒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眶青得厉害。 “你又和谁打架了?”我问。 他身边的扎比尼突然长叹一声,声音大到我不得不看向他。 “没什么。”马尔福闷闷不乐,“我们去吃早饭吧,今早弗林特终于不抓人出去训练了。” 我们沉默地吃完早饭,正当我提议要不要忽略禁闭偷偷溜出去的时候,斯内普已经从教师席上走下来把马尔福提溜走了。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波特。 “那是谁?”迪明迦看着金色脑袋问我。 “马尔福,我的同学。” “噢,马尔福。”她突然嗤笑一声,“纯血巫师。” “您讨厌纯血吗?” 她回答,“没错,我厌恶他们。你的父亲为了与巫师结婚而抛弃我,你的姨妈因为巫师而各有不幸,我们的家族也都是因为那三个巫师而——” 她突然顿住,“不要选择巫师,派丽可,罪恶的结合会让你失去一切。” “我就是巫师,妈妈。” “不,你不是!”她突然急躁起来,“你的灵魂是干净的,这只是一点点小意外,你是完美的,我没有失误,你是完美的。对,是她,她让你变成了这样。” 迪明迦又发了疯,絮絮叨叨着念着含糊的话,“因为我拿走了那一半,我选错了,应该是另外一半——不对,她错了,不应该的。” 我只能先走回寝室,换上更厚的衣服。 番木鳖、蜻蜓都很好弄到,小偷的手博克家也有,只要我今天回家一趟就能拿来,最麻烦的是半具人体——难道我需要去挖坟吗? “妈妈,”我打断她的疯言疯语,“您说的半具遗骸,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这时的迪明迦好像清醒了些,喘着气说,“最好是亲属的,但是派丽可,我们要下咒,得选择和我们关系最近的。谁与你最为亲近并且能够提供遗骸呢?” “是我呀。”她缠着我,“我比任何人都与你亲近。将我的尸骨挖出来,然后去找莱丽莎,我为你引渡冥河,莱丽莎将会教你下咒。你之前做得很好,这一次,我们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好孩子,我许诺过,我将给你俗世你想要的一切权柄。” 命运 近日很冷,所以我离开城堡之前围上围巾。 宽大的帽檐挡住整张脸,提着的篮子敞口处盖着红色的棉布,下面又铺着些临时买来的糖果。就这样,我推开药材店的门。 猫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店主抬起瘦弱的头颅,佝偻的脊柱像是被一只手捏折了一样恐怖狰狞。 “下午好,博克。”他一眼就认出我,“这次要买什么。” “马钱子、蜻蜓。”我说。 “马钱子?”他的眼珠转上一转,“真不巧,魔法部的新规……” “你在乎那个吗?” “当然了,毕竟我们这也是正经的——”他的话语在我拿出魔杖之前立刻顿住,“好吧,好吧。我有,但是嘛,会比以往贵上一些。” 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钱能够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或者说大多数时候我们的问题都不能用简单的金钱衡量。 因此,我将魔杖捏在手里,准备好好和他谈一谈。 这就是翻倒巷,无论贫贱贵富,只要稍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这几年因为替老博克看店,这里有店面的店主大多都已经认得我了,偶尔做些小营生的黑巫师也见过我。 只是他们都喜欢喊我“疯子”,据说这个名号从前属于我的父亲。 一个瞎了半只眼睛的女巫告诉我,我的父亲博克因为祖上的蒙卡洛斯血统而发了疯;另一个抽着旱烟的却说他因为和一个麻瓜私奔不成而疯了。 流言和绰号成为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留给我的一笔财产。 都是无用的东西。 付出等量的价钱,交易成立,我带着一袋马钱子和风干蜻蜓离开。 老博克看见我出现在门口时特别诧异,他有些警惕地看着我,“又发生什么事了?” “大好事,爷爷。”我掩上店门,又故弄玄虚地在门上施加魔法,“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当一个家里有人被利益冲昏头脑时,必然地有另外一个人冷静下来。我将思考与规劝的角色交给老博克,也将做决定的权力假意放在他手中,“当然,您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家是黑的,还是白的?” 老博克眯着眼睛,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暗示,“他回来了?” “将要回来,爷爷,我已经见过他了。在霍格沃茨,邓布利多的眼皮子底下。”我抿着嘴,“他一直藏在城堡里,记得去年的蛇怪吗?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就是现在他的容身之地。我找到了他,现在,我们只需要一点点操作……” “你是说,他现在就在霍格沃茨?”老博克立马紧张地捏紧拳头,“你确定是他?” 我立马悄声说,“斯内普教授,就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也知道密室。爷爷,现在我需要一副魔药,帮我们院长——” “派丽可,”他焦急地打断我,“你见过他了,并且承诺过了吗?” “没有。”我说,“我只知道要找一些魔药原料……” 老博克听完,立刻深吸一口气,“听着,派丽可,我没有办法进霍格沃兹,那么你就是在那位大人面前,博克家族唯一的代表。” “那位大人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对吗?” “是的,爷爷,我只是偷偷看过一眼。密室里有一条好大的蛇,院长最近也在熬一些奇怪的魔药。”我回答,“然后我从他的笔记上看到一些,呃,他也口述过一些关于复活的东西。” “复活。”他焦急地在房间踱步,“复活。” 看着他的神情从警惕到狂热,我明白这个赌徒已经进入牌桌。先前由神秘人作保的信件使他认下我作为继承人的身份,如今,神秘人或将复活的消息又一次使他惴惴不安。 “爷爷,”我打断他,“我现在需要一只小偷的手。” 他停住脚步,“派丽可,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对吗?”他在我面前微微蹲下平视我,“我知道,你虽然在麻瓜那边长大,但是从来不比任何人差。现在,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我需要交给你。” “你想办法,无论什么办法,让神秘人知道博克家在欢迎他归来。听着,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让他知道。”老博克低沉的声音近乎和壁炉里的柴火融为一体,“但是别让他觉得博克家非他不可,我们不是任何人的仆人。” “你还差哪些东西?” “我已经买了马钱子、蜻蜓,还差一只小偷的手,以及一副人类骸骨。”我老实交代,“我想让我妈妈的骨头作为原料,爷爷,你听说过【原料影响】吗?” “你妈妈的骨头?”老博克轻笑一声,“你想用女人的骨头去复活一个男人?” “为什么不能呢,爷爷,他们首先都是人呀。”我轻声说,“再说,【完人】与【末人】都不存在性别之分。人最初也没有性别的差异,一是灵魂,二才是性别,三是盛宴,四为永恒。” “我们要创造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神秘人对吗?”我学着迪明迦的语气哄劝道,“扪心自问,除了那些招摇过市的日子,爷爷,你真的愿意永远活在神秘人统治之下吗?就像在身边一直拴着一只没有锁链的疯狗?” 这下由我来充当那个冷静的角色了。老博克神情动摇,显然他也不期望永远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但是,他的控制欲还是支配他拿出铁锹和我一起去坟墓那边。 随他去。 我们掘开已经变成一个废旧土包的坟墓,里面躺着一个颅骨粉碎的女性骸骨。 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没有莱丽莎曾经宣扬的“像血一样的残阳”,也没有突然出现一位穿着白袍的圣人阻止我们亵|渎尸体的活动。 它只是一个废弃的,很久都没有人来过的坟墓罢了。 “就是这个?”博克有些嫌弃,挥着魔杖把它们全部装进袋子里。然后将袋口扎住递给我,“记得完整地带过去,既然你们院长让你带一整个,那就一块也不要少。” “好的,爷爷。”我接过袋子。 说句实话,我并不意外老博克会同意我的提议。毕竟他和我都在互相欺骗。他心知肚明我不是博克家的血脉,名义上父系祖先的骨头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倒不如听从我的提议,找到我们所能确定的血缘至亲的骸骨。 这样既能达成复活的目的,又能将血脉一事模糊过去。 我数着袋子里的骨头,又将它们埋在篮子下方。 糖果混杂着马钱子苦涩的味道,装有蜻蜓干尸的褐色玻璃瓶混在几罐五颜六色的糖果罐之中。我又数了数,发现还缺甘草。 于是我走出翻倒巷,在霍格莫德村的药材店里买了一瓶甘草。 迎面撞上的是卢平教授,我朝他笑了笑,拿出篮子里的巧克力蛙递给他,“希望您能够谅解我上次的冒犯。” 他笑着摆手,示意自己毫不在意。 我又买了些糖果,将篮子装得满满当当。接着,就回到城堡里的密室中。 迪明迦看着我将药材一点点放进去,这口大锅将对半分的遗骸整个吞下,又在苦涩的药水里不断翻腾。我们将另外半幅藏在雕像后边。 “我觉得这是在煮一锅毒药。”我说 “它确实是毒药。”迪明迦回答,“你必须得达到回归冥河的条件,才有资格渡过它。” 我们又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咕噜咕噜冒泡的坩埚,红色的火焰将整间密室烤得火热。火光照在斯莱特林的雕像上,使这位瘦削的老人更加尖酸刻薄,甚至是相貌丑陋。 童话里恶毒的男巫都是这样,倘若萨拉查生活在童话里,那他一定长着一颗毛茸茸的心脏。 “您为什么讨厌巫师?”我突然问迪明迦。 她顿了一会,说:“巫师会让我们失去天赋,派丽可,这是【家族命运】。” “听起来有点像诅咒。” “确实是诅咒,”迪明迦轻笑,“是我们的祖先对自己和自己后代的诅咒。传说,有三个巫师使他失去了唾手可得的‘飞升’。” “最后,他预言:当家族的最后一个子嗣吞食完整个家族所有的血肉,那个孩子将结束数世纪以来循环往复的【悲剧】。” “死亡从来不是终结,遗忘是,永恒亦是。最短的和最长的,才是生命象征结束的。” 后来,我回到休息室。这时候大部分学生还没有回来,大厅里冷冷清清的,只有马尔福斜斜地歪在沙发上。我把篮子里的糖果递给他一部分,他极为自然地接过。 “苦的。”他吃了一颗之后朝我抱怨,“你买了什么,怎么一股药味。” “大概是甘草的味道。”我拿出空了一半的甘草瓶子,“我买了半瓶甘草。” “你去霍格莫德就买这个?”他脸上充满嫌弃,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大概马尔福从来没生嚼过甘草吧。 我拧开罐子拿了一片放在嘴里,马尔福惊恐地表示他一辈子都不会碰这种“只由植物的根晒干之后做成的食物”。 真可惜,他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了。 互惠 晚上就是万圣节的晚宴。赶在晚餐之前,我将一些香气浓郁的糖果分开来,用彩色的纸包好后送给邓布利多校长。 “谢谢你,派丽可。”校长先生笑眯眯地接过糖果,“这是惊喜吗?我自认为已经过了能够在万圣节收到糖果的年纪了。” “是惊喜。”我说,“因为我买了很多……给大部分人都分了些。” 他开心地在自己桌子上抓了一大把柠檬糖,然后又将手伸向蟑螂堆。我立刻阻止他,“感谢您,这么多就已经足够了,万圣节愉快!” 晚宴上,我又将那些柠檬糖分给我的朋友。 所有人都愉快的吃着糖果,大概唯一一块苦味的一开始就被马尔福吃掉了。多亏了他,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药草的气味那么浓厚。当然,我也很庆幸今日在霍格莫德撞上的是卢平教授,倘若是斯内普院长的话,大概能当场闻出来我买的远不止无害的甘草。 长桌上,我举起盛满南瓜汁的杯子向桌上人致意,愿意配合我的杯子熙熙攘攘占据每个学院的桌面。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队长特地跑过来送给我一包糖果,他总觉得能够优先于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挑选训练时间都是我的功劳。 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的队长过了一会也到我这边来聊了会——他们特地错开斯莱特林与赫奇帕奇。伍德提议,或许学期过去一半的时候应该重新安排时间表。 “确实应该如此”坐在长桌上,我看着面前两人,“毕竟学员长时间在一个时间点训练很容易造成疲劳——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不是很懂魁地奇。” 两人都陪着我笑起来。 平日里不怎么来我这里走动的人如今都借着热闹的氛围频繁露脸,像是周围嘈杂的声响能够壮人胆量一样。在我的身边,莫尔索同样也担任了接待的角色。 或许在此刻,整场宴会已经悄然变幻主题,当学生会主席珀西·韦斯莱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今天的最后一个访客来了。 这位韦斯莱家的成员并不像家族里其他人,他们恰恰相反,珀西·韦斯莱相当“传统”,并且拥有权力欲|望。 “节日快乐,博克小姐。”他表现得有些拘谨,像是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一样,又匆匆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我看见对面格兰芬多的长桌上,罗恩·韦斯莱正朝着他的哥哥翻白眼。 我拿起餐刀,又锯块面包下来。这时候的长桌已经没有方才热闹了。教师们坐在席位上,底下的学生又变成乖宝宝。一些教师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在好奇今年的晚宴为何开始得如此早,大多数学生面前的盘子已经有使用过的痕迹。 不过他们大多都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我遥遥地向邓布利多举杯祝酒,他也活泼地以眨眼回我。我知道他明白我的野心,也知晓他在利用这份野心凝聚霍格沃茨。 从里德尔的那些诋毁中,不难猜出他的行为有一部分出自愧疚——对自己创造出一个恶魔的愧疚。现在,或许这个老人又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犯下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错误。 但是这对我来说是好的。 “今晚大家都别急着回休息室,”我轻声对莫尔索说,他总能将我交给他的任务完成得完美,“我们自己还应该小聚一下呢。” “当然了,还在老地方对吗?” 我点点头。 烛光将大厅照得澈亮,幽灵们也罕见地齐聚礼堂。他们本就是今日的主角。 这时候大家都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刻,餍足的神情浮现在每一张脸上,于是一些人就开始找乐子。在众多声音中,我听见了交谈的,抱怨的,说着天马行空的故事的。 马尔福隔着桌子挑衅波特,莫尔索正小声嘲讽马尔福的愚蠢,扎比尼又讥笑莫尔索家族的败落。 其实当每一处和乐融融的假面撕下来,生疮化脓的仇恶冒着绿色的苔长在人脸上,竟只让人觉得寻常。 一种触目惊心的寻常。 我叹着气,将餐叉放下来,“莫尔索,不要做多余的事。”我直接控制最好控制的,打碎链条中最薄弱的一环。莫尔索紧挨着我,最后瞪了一眼马尔福,又低头闷不做声地用叉子搅碎苹果派的内馅。 马尔福觉得自己赢了,又得意地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也变得不那么有趣了。 “走吧,”我对莫尔索说,“陪我去休息室坐一会。” 他点点头。我撑起笑脸告诉长桌上诸位,我和他将失陪片刻。所有人都表示理解,并且体贴的声明此刻没有人会回到休息室。 马尔福倒是想跟上来,不过被扎比尼拦住了。 我们走在一楼的长廊上,当走过楼梯时,莫尔索突然说,“这不是回休息室的路。” “当然了。”我靠在一旁石柱,盯着对方被月光照亮一半的脸,“你已经猜到它通向哪里。” 密室。 【打开】 在身旁之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我对着雕刻蛇形纹饰的水龙头说着蛇语。被修缮之后的水龙头仍像之前一样被打开,露出漆黑的洞穴。 莫尔索深吸一口气,突然抿着嘴露出苦笑,“我猜,你现在这么纵容马尔福,就是因为当时我没有过来找你对吗?” “我听你的话,留在休息室照顾那些蠢——那些成员,但是你却需要一个能够过来拉你一把的人。”他说,“所以,你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呢,派丽可?” 或许他是我见过的将怨怼说得最温和的人吧,但是我不会同情他。莫尔索答应过我,他会成为我最信任的左右手,如果他想像马尔福一样犯蠢,那就是他彻底忘记自己的承诺了。 “我需要一个帮手。”我又问他,“你认为你能够担当得起我的信任吗?” 对面的人笑容逐渐消失,嘴角下撇着打量我。这时候他与我照镜子的时候有些相似了,像是被套进同一个壳子一样。 又过了一会,他叹着气把胸前的徽章扶正,低头看向洞穴,“蛇怪还在下面吗?” “下面藏着一只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下去看看它。” “一起。”他念叨着,“好吧,这是我们的秘密。” “对了,下去之后别说你的巫师亲属,它不喜欢。”我叮嘱,“你要学会让它喜欢你。” 莫尔索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他在害怕。于是我将手递给他,“别担心,我会陪着你。” 密室里,之前刚放进去的魔药还在熬制,迪明迦就卧在由干草铺成的垫子上看着我们两个。莫尔索看不见她,只知道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雕像下熬着一锅魔药。 “他怎么才能看见你?”我对迪明迦说,“我们还得有一个帮手,至少,我可不想到时候一个替我们善后的人都没有。” “等他死了。”迪明迦回答,“或者说,将死的时候。” 莫尔索只能见到我一个人在用蛇语说话。过了一会,我告诉他那只蛇今天不想出来。 “不过,下个满月之后的第三天我们还得过来一趟。”我说,“到时候我会喝下药水,你在洞穴口处等我。如果在约定好的时间之后我还没有出来,你就下来。” 我捧着他的手,“阿尔贝,我给你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如果成功,我们将站在整个世界的顶峰。” 我从他的眼中看见一个疯狂的自己,又从那个自己的倒影中看见一个同样陷入疯狂的人。他没有问我具体的计划,只是沉默地握紧我的手。这时候的莫尔索像是真正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或许一开始追随我的是一个野心家,一个初出茅庐便站在最危险的牌桌上的赌徒,但是现在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最趁手的工具。 权力永远都是一场晦涩的游戏。 我们互相挽着,又走出密室。在大厅上与沉思会其他成员汇合。左右人现在都安然地接受了莫尔索作为“第二”的位置,只是一部分人将他与马尔福反复对比,似乎又在揣度着这两人各自的影响力,用并不聪明的脑袋构筑着他们认知中的权力游戏。 相比之下,猜测着通贝里与莫尔索地位的人要比他们聪明些——至少都是一个体系内的。 等所有人到期,大家慢吞吞地往集会地点走去时,突然,所有人都收到校长的命令:城堡的某处藏着逃犯布莱克,每个人都要在礼堂集合。 “没完没了,”我听见有人抱怨,“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出吗?” 我带着莫尔索快速跑到邓布利多校长面前,“校长,发生什么事了?布莱克在对吗?” 邓布利多看着我,而后又把视线放在莫尔索身上。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派丽可,布莱克确实闯进来了。” 我捏紧手里的魔杖。 “你愿意陪着老师们在大厅里安顿好学生吗?” “我的荣幸。”我说,“请您允许我带着其他愿意帮忙的朋友。” 老人欣慰地点头。 启发 很快,我就找到正在组织学生的珀西·韦斯莱。作为学生会主席,他看见我之后本能地瑟缩一下,随后又殷切地看向麦格教授。 “麻烦你们了,博克、韦斯莱。”教授说。我看见他眼中的表现欲。 “韦斯莱先生,果然很快我们就开始合作了。”我伸出一只手,“希望您不介意我——啊,抱歉,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或许是我的敬语很好地取悦了他,又或者故作正式伸出的手让他提前感受到成人社会的尊重,这个暂时被夺走权柄的主席并没有想象中的羞恼,反倒更加正式地回握我的手。 “是的,博克小姐,这是我们的职责。” 伴随着他略微夸张的描述,我很快明白终于发生了什么事:格兰芬多休息室入口的画像被砍碎,疑似通缉犯布莱克闯入城堡。 “真可怕,”我站在大厅的教师席上,看着下方一张张充满惶恐的脸。随后,对自己的喉咙施放一个扩音咒,“首先,很抱歉通知大家,格兰芬多画像遇袭,疑似有通缉犯混进城堡。因此,将大家聚集起来是为了防止落单而遭遇危险。” 台下静了一瞬,又很快吵闹起来。 这很正常,大家并不全是沉思会的成员,自然不能够学会在我说话的时候保持安静。但是,我仍是很欣慰地看见通贝里和莫尔索带着成员们站成一小撮,就位于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朝他们点头,“邓布利多校长与诸位教授已经前往调查,大家稍作等候。现在,请大家按照学院站在各自学院餐桌曾经出现的地方,沉思会的成员注意维持秩序。请大家保持安静,我和学生会主席会在这里陪着大家。” 那些学生看看我,又看看珀西。随后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快速走动起来。莫尔索不得不在每一个成员的徽章上施放荧光咒来帮助学生们区别身份。 我觉得满目亮光有些刺眼,不得不走到一边拉开一把椅子做下去。 经过短时间的骚乱之后,斯莱特林看上去因为人少灵活,而成功站在距离我最近的一块空地上,然后是赫奇帕奇。最近他们学院对我相当友善。 因为赫奇帕奇的学生过多,我几乎看不见格兰芬多与拉文克劳的位置了。好在此刻学生们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珀西也走进人群中和级长们一起安抚那些更加胆小的,场上只剩下那么一群沉思会亮眼的徽章聚集在一起。 我叹口气,让那些徽章熄灭了。 “很好,你们做得很好。”我站起来夸奖他们,“现在就站在斯莱特林边上休息一下吧,或许等会还要劳累你们。” 那些被我夸奖的成员脸一下红起来,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低着头。然后,又昂着脑袋看向一边的普通学生。我知道,这又一次使他们尝到特权的甜头,即使这是份苦差事。 少数级长意识到这一点,只能苦笑着安慰个别仍在哭泣的学生,一边又看着大部分学生将功劳全部记在沉思会头上。 这时候或许他们才意识到,城堡已经不再是级长与主席的,它的绝大部分权力已经向沉思会过渡。级长之中少部分人已经不再搭理那些麻烦的学生,而是用殷勤的目光看着我。只有珀西·韦斯莱还在傻乎乎地做着他的事,享受着自己手上垂垂将死的那么一点东西。 这样粗暴地以学院划分很好地扼制流言的传播。等到邓布利多教授严肃地回来时,学生们正小声地在礼堂里交谈,和进餐时一样——甚至更加安静有序。 我看见校长满意地点头,于是从座椅上站起来,轻声说,“先生,所有学生都在这里了,沉思会已经点过名。韦斯莱主席以及各位级长还在安抚那些受惊的同学,请问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邓布利多先向我道谢,随后说,“派丽可,或许我们所有人今晚都将在礼堂度过了。待会我会分发一些睡带下去,麻烦你和教授们一起带着孩子们休息。” 说完,他叹口气,“多亏有你呀。” 我礼貌地微笑,知晓这句称赞不过是对我付出的安抚。其实没有我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顶多这些事需要他亲力亲为罢了。 于是,在邓布利多校长向学生宣布此事时,我就向沉思会的成员安排好相关事宜。斯内普院长就站在我边上,双手环抱看着我们的动作。 “……就是这样。院长,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我回头询问他。 “不需要,博克,你做得很好。”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赞美居然出自我们院长口中,立刻警觉起来几乎将他当成喝下复方汤剂的布莱克。好在他说完之后立刻换上刻薄的表情,阴沉地扯着斗篷去格兰芬多那一边了。我这才确信没有认错人。 斯莱特林们抱着睡袋,一个个都在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越是低年级越是如此。一些沉思会的成员甚至不满地抱怨,让他们睡开一点。 “这样我们就没有地方了。”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找到心仪的位置——如果马尔福没有抱着他的睡袋坐在我的座位边上的话。 “你不去躺着吗?”我看着他逐渐阖上的眼皮。 他立刻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随后,又赌气地盯着我。 “行吧,那你就坐着。”我转过头,看着教师席下面所有学生。 “珀西主席,看样子大家都准备好了。”我说。 珀西疑惑地看着我旁边的马尔福,我无奈地撇着嘴。于是,他朝着所有已经躺好的学生说,“现在熄灯!我要求每个人都不再说话!” 我一挥魔杖,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周围陷入黑暗,只剩下幽灵们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亮。级长们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我身边,也各自拉着一把椅子坐下来。 每个小时都有一位教师过来巡视,他们见我还坐在位置上,都轻声问我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没有异常,教授。”我回复每一位教师。 大约凌晨三点,许多学生终于睡着了。马尔福瞪着眼睛看着我,小声问,“派丽可,你真的不知道布莱克藏在那里吗?”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知道一个通缉犯在哪里?”我反问。 他噎了一下,随后急切地说,“以前你总是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扯上关系……” “我记得你妈妈出嫁之前就姓布莱克?” “呃、没错。” “看吧,这次和奇奇怪怪的人扯上关系的是你。” 马尔福立刻生气地背过头。过了一会,他又转过来,“派丽可,我爸爸说这个圣诞节想请博克家去庄园里坐一坐。” “你家是准备让我们圣诞节还要过去收废品?” “……” 过了一会,马尔福终于气急败坏地说,“我就是想和你过个圣诞节!” 我无声地笑了一下,之前心中的郁气消散了许多,“可以呀,如果那时候我不在圣芒戈。” 他立刻警觉起来,“你又要做什么?” 这时候,邓布利多校长和斯内普教授走进来。他们似乎在谈着什么,马尔福立刻往后一仰,闭上眼睛开始装睡。珀西·韦斯莱积极地迎接上去,我无声地朝院长作出口形。 他了然地点头。 一夜过去,城堡里关于布莱克的流言还是扩散开来。听着越传越离谱的猜测,我甚至怀疑布莱克是不是什么从襁褓中就被掉包的神奇动物。 马尔福的亲缘关系还是被大家翻出来了,作为这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的外甥,他也受到无形的压力。我看着他比之前更重的熊猫眼,额外担心今天的魔药课他会不会把坩埚炸了。 算了,我还是和莫尔索一组吧。 遗憾的是,这节课仍是三人一组。当我们无数次阻止马尔福直接将银质小刀代替角蟾的皮放进坩埚之后,他终于清醒了一些。 “啊,原来是这把。”他迷糊地在我们惊恐的眼神下直接将小刀放进口袋里,随后,他对我说,“派丽可,你的刀还挺好用的,不过昨天教授没让我解剖角蟾,只让我看着波特。” 然后,不管身后气红脸的波特和韦斯莱,反应迅速地把兔子的脚放进快要煮好的魔药中。 我快速将盛着不断发黑冒泡的不明液体的坩埚扔向窗外,黑湖的水瞬间稀释即将爆炸的魔药。但是随着玻璃不断发出脆响,水也一点一点往教室里渗…… 伴随一声轰鸣,我们的魔药课教室消失了。 “禁闭,马尔福、博克。”斯内普教授裹着他湿哒哒的袍子,表情阴冷得恨不能直接把我们大卸八块。 得知马尔福被关禁闭,这些天弗林特的表情都相当恐怖。 “伍德绝对已经做好准备针对我们了!”他神经质地朝我抱怨,“我们必须集中精力——” “你可以和院长说,或者直接想个办法避开比赛。”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毕竟按照你的说法,格兰芬多的院长只训练了一种战术不是吗?” 弗林特恍然大悟。 第二天,我就奇迹般地听说马尔福“旧伤复发”,又一次吊着胳膊出现在黑魔法防御课的课堂上。 对了,更加能够被称为奇迹的是,上课之后,走进来的是斯内普教授。 等式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盯着马尔福看了会,又转头看向台上的教授。一种不真切的冷感从我的后脑勺升起,我觉得大概又要犯病了,于是将头磕在桌子上。 迪明迦的东西最终还是落到我身上,就如同她口中的“家族命运”一样,那种伴随着纷繁错杂的思绪而升腾起的喋喋不休的恶念像是膨胀的红色果实,又如同瘟疫一样蔓延进房间的阳光。 阳光的触手在抓我。 莱丽莎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窗外,我能够看见她身后鲜红色的太阳。 它让我很不舒服。 于是我将身体缩进阴影里,一种冬天诞生的寒冷像是胎衣一样包裹住全身,我又想起藏在密室砖缝之中的迪明迦,同样想起她身上铁一样寒冷尖锐的鳞片。 斯内普教授警告似的往墙角瞪了一眼,又让大家翻开课本。 【狼人】 “我爸爸说,”马尔福将头伸过来,低声说,“从前有个非常可怕的狼人首领,叫做芬里尔·格雷伯克。它会专门袭击年幼的巫师,并且有目的地将他们转化成狼人以壮大自己的族群。” 我推开他的头,“我从不相信带有恐吓意味的东西,你说的那位现在还在阿兹卡班,在神秘人时期,它像狗一样听话。” 马尔福讪讪的,转过头去。如果他再聪明一点,我一定会觉得他想起自己的家族,不过他更让我觉得只是单纯的接不上话。 “狼本来就是一种狗,或者说,按照麻瓜的分类,狗也是狼的一种。”莫尔索接过话头说,“不过,那些被他咬伤变成狼人的巫师不恨他吗?若是真的能够统领本是敌对关系的巫师,那也算是一种本事。” “大概是巫师太厌恶狼人了吧。”我盯着窗外的莱丽莎,“就像是人类之于异类,生命之于死亡。某人还活着的时候,与某人死去之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了。” “变成狼人大概与死亡无异,毕竟它已经与人类不再相同了。” 我看见莱丽莎蛇腹的鳞片快速收缩一下,她的影子往我的那一边倾斜,像是刺痛了一般快速沿着窗沿下坠。 “窗外有什么吸引你的,博克?”斯内普教授走过来,声音轻得却像是时刻准备暴起对我放一个恶咒。我这才猛然想起关于院长的传闻,他好像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任职黑魔法防御课。 但是那又怎样呢?一旦走入低谷,人的本能就会给大脑找些乐子不是吗? 在一阵窃窃私语中,我笑着说,“我在看我的姨妈,先生,她刚刚从这里跳下去了。” 斯内普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怖,他将手上的羊皮纸卷成一圈,重重往我头上打。我抬起手挡住了,“您看见她了吗?您看不见她,就像您看不见我的母亲一样……哈,您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氏族……我的母亲不输给任何巫师,她远比您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伟大。” 我遮住嘴巴,气流从指尖穿过发出嘶嘶声,“任何人。” “小疯子!”他的脸皮抖了一下,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 斯莱特林看我的表情更像是再看一位烈士,我应该愧疚的,他平日里对我并不差,但是我控制不住。错乱的思绪一时将他的脸逐渐模糊,我一时觉得他是斯内普教授,一时又觉得在黑魔法防御课教室里的应该是莱姆斯·卢平。 莫尔索站起身想拉住我,但是阳光之下他变成灰褐色的一团,我又觉得瞪着我的是卢平教授了。时间仿佛又回到嘈杂的夜场,那时候莱姆斯和我一起下班。月光照在他的后背上,他好像变得很高很高—— 人变成了怪物,月亮长出脸。一个冷得像冰一样的女人拥抱我,她的手掌探进我的脑壳。 “呀!”我走出桌后拥抱教授,“真抱歉……谢谢您……不对……” “……不对。”我轻声笑了一下,“您见过我的姨妈。巫师会为同类的死而愧疚,却可以漠视麻瓜的死亡对吗?” 我看见他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一下,像是回想起什么一样,本来已经握紧魔杖的手又放松下去。但是他的眼中显露出来的却并非同情,而是一种更加空洞的,像是夺走全部思绪的东西。 我伤害着每一个人,又从中感受着与众不同的刺激。这种扭曲的愉悦感自诞生之日起便是错误的,但是它像是系在遗像框上的黑色丝带,拆掉就是不敬。 “教授,”下课之后,我一直跟在他身后。当办公室的门即将关上时,我又侧身挤进去。 “你跟过来做什么?”斯内普捂着头,看上去情绪低落。 是我让他伤心了吗? “我让您伤心了吗?”我坐在椅子上问。 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讽刺我,也没有像课堂上那样愤怒。而是沉默地看向篝火,像是火的影子已经将他的舌头烧掉了。 “巫师只会缅怀巫师的死亡?”他的声音很轻,壁炉里木头扭曲燃烧的声音吞噬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我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隐约辨认出一句“混血”。 他头转头看向我,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他见过我的母亲吗? 不对,应该是:他见过博克的妻子吗? “博克爷爷说,我更像爸爸。”我低着头回答,“不过姨妈说,我更像妈妈呢。” “博克,”他突然举起魔杖抵住我的额头,“你听着,你的父母就是死于血统之下的荣誉谋杀,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你不能做出屠戮任何一方的事情。” “任何一方,包括你现在的身份——巫师。” 我抬头看着他,慢慢将杖尖拨向一边。他知道我在谋划着复活他的旧主吗? “好吧,先生。”我说,“我不会对那些产生不了威胁的巫师动手。但是我总得知道些什么吧,关于我的父亲?您和他都是巫师,您总该了解些什么。” “想都别想,”他瞪我一眼,“疯子!” 我想我跟过来的目的又达到了。虽然最后被赶出来,至少稳住这位看起来越来越不待见我的院长。我承认,从他的行为中察觉出愧疚的意味,我也在利用这份怪异的情感。 这时邓布利多教授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平静地和我打招呼,又问起课堂上的事情。 我知道他有备而来,我也做好应对的策略。 “我只是想起莱丽莎妈妈。”我说,“我觉得她像是从高塔上跳下去了。” 邓布利多校长了然地摸摸我的头,我能闻到他身上糖果的味道,“为什么会想起她?” “因为马尔福对我说了狼人首领,”我说,邓布利多的眉毛抬了一下,“变成狼人的巫师们在他们亲人的心里是不是就像死了一样?因为他们已经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了。死亡会转化一切,包括灵魂。” 他在我面前蹲下,平视我的眼睛,“事实上,派丽可,死亡并不能夺走我们对亲人的情感,同样,变成狼人也不能。”他说,“就像你还是会想起莱丽莎夫人一样,你在思念它,而这样的感情正是我们心中的‘爱’。” “我会想到她,是因为我爱她吗?我也会想到妈妈,因为我也爱她吗?” 一种悲哀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腾起来,“什么是‘爱’?” 邓布利多思考着,像是在衡量如何与我解释一样,最后,他用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话来教我如何衡量“爱”。 “派丽可,当你伤害一个人之后,你也会感到痛苦,这就是爱。” 这是邓布利多教给我的衡量爱意的等式,我知道,他自己并不这样想,或者不全是。当他对着其他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了。 爱等于痛苦? “那‘爱’是罪恶的。”最后,我与他道别时说道。 看着他惊愕的眼神,我意识到此刻自己并不痛苦。 我不爱他。 不理会站在台阶上的老人,我跑到中庭中。槲寄生长在椴树上,一些淡黄色的果子已经结出来。莱丽莎没有落在草坪上,她躺在一簇槲寄生的枝桠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莱丽莎妈妈,”我站在树下喊她。 哀鸽的脑袋转过来,我恳求道,“您可以抱我一下吗?” 她落到地面上,从脖颈处的羽毛中,我意识到莱丽莎是温暖的,像是一块已经在阳光下晒热的石头。从她红色的瞳孔中,我看见一副空洞的骨架,阳光洒落,粼粼地在地面上像是时间的碎屑。 “我爱您。” 我对着她的瞳孔说,从那里,我看见一个正在哭泣的自己。 讣告 星星和月亮贴在一起,我看见彩云四散,接着,是成群的乌鸦。 夕阳斜映在屋墙上,石壁传来我脚步的回声。莱丽莎对我说,“去做你将要做的事情吧。” 我数着日子过活,又不觉得时间漫长。夜晚,我听着黑湖沉闷的声音,在我那个比储藏间大不了多少的寝室里写着东西;白天,我又想行尸一样上课,看教授们传授新奇的把戏。 马尔福最近很兴奋,即使即将到来的那场魁地奇比赛不属于他。 “派丽可,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吧。”他在魔咒课上小声说,“你知道吗?听说格兰芬多的那群白痴知道自己要和赫奇帕奇打,差点疯了。” 根据月亮历法,那一天正好是我的魔药大功告成的日子。 “不行,”我拒绝他,“那一天我要去看我的蛇。” 马尔福瞪大眼睛,“一定要那一天吗?” “没错,我和她承诺过。” 他不说话了,不过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换着理由试图说服我。甚至在比赛前一天的晚上,我们在斯内普教授办公室里关禁闭的时候,他仍没有放弃的意图。 “派丽可……魁地奇……” 我熟练地将手上的材料分类,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说词,像个老太太一样念叨着魁地奇的盛况。斯内普教授就坐在办公桌后面,阴着脸看着我们。 最后,在我们处理好所有东西,拉伸因为长期蜷缩而变得酸痛的手指时,他对马尔福说,“你们明天上午不用来了。” “教授?”马尔福的眼睛亮了,我知道,明天上午不用关禁闭意味着他完全可以提前抵达赛场,找到一个好位置。 可是,即使不这么做,他也有跟班愿意帮他留好座位。 不过斯内普没有看他,而是瞪着我说:“去看你们该死的魁地奇!” 马尔福好像还准备说什么,不过我们已经被教授赶出办公室。 “他真可怕,”我对马尔福说,“他看起来讨厌所有的东西。” 马尔福却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劝说我去看比赛。我难以理解他的执拗,于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回到休息室时,莫尔索正坐在椅子上看他的占卜课课本,马尔福黑着脸冷哼一声,跑回寝室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紧张吗?” “只要您不害怕,我就不害怕。”但是他的手指都因为恐惧而捏紧发白。 我伸出手,将他的课本抽走——那本书很轻,我没有用力就自然从莫尔索的掌心脱落了。 “你今晚应该好好休息,或许从明天开始,好睡眠就再也不会眷顾我们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沉思会的成员敏感地发现,他们的一把手博克与亲信莫尔索过早地出现在餐桌上,并且像是已经用餐结束了。不过他们惯常不会质疑,只是默默思考今天是否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魁地奇。 一些成员得出自己的答案,并且殷切地打算早些去看台,顺便占上几个前排的位置以备不时之需——即使他主意中的两人都明确表示过自己对魁地奇不感兴趣。 我和莫尔索与众人短暂汇合之后就前往密室。在走廊上,我说,“等一会你就站在门口,大约下午三点,如果我还没有出来,你也不要下去,直接去喊邓布利多校长;如果我出来了,我们就已经成功另一半。” “一半?” “没错,剩下来的一半并不掌握在我们手上,它在下面。”我伸出手指着黑黝黝的洞口。 莫尔索沉默良久,问道,“下面到底是什么?” “伏地魔……不,很快,我们得称呼他为‘大人’。” “你疯了?”他吓了一跳,像是被从水里电起的鱼一样猛地瑟缩,“我们要向他——我们要帮那个——那个人……” “你觉得呢?”我没有告诉他答案,而是反问道。 “他安全吗?” “牌桌上有安全的东西吗?现在我们还没有兑换筹码,你随时都可以退出。”我说,“不过那样的话,或许一年之后,或许几年,我们就将面对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敌人了。你知道的,他终将回来。” 靠着墙壁,我听见废弃水管不断往下滴落水珠的声音,墙壁的另一侧,学生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混杂着激烈的讨论——魁地奇比赛将开始了。 莫尔索焦虑地开始走来走去,神经质地掰着手上的关节。他在紧张,又充满疑虑地打量我的神情,最后,像是做出什么伟大的决心似的,问:“我是唯一的那一个吗?” 我听见对面一个学生喊着赫奇帕奇的队长的名字。 “你是唯一知晓此事的那一个。” 窗户外面是阴沉的天空,黑色的乌鸦带着黑色的影子停在树枝上。深秋的水渍攀上墙壁,在角落处留下暗沉的苔。整个房间里都是潮湿的味道,浸泡石块与铁器腐朽滋味的气体散发出的甜腥像极了悬挂在厨房的刀子,我们则是砧板上奄奄一息的鳟鱼。 它们让我想起一些不美好的东西——像是雨季在墙壁上悄悄冒出的橘红色菌落,又像是闷热夏季长在膝盖上的藓。 脓疮与腐臭,这是所有伤口未被掀开是替它遮掩的幕布。如今我们也是停息在这场荒诞戏剧上的蛆虫,在阴谋的幕布下啃食那块早已腐烂发臭的红肉。 外面下起雨来,我们皱着眉,听了好一会雨水在地面上翻腾的声音。 最后,是莫尔索站在我身边,对我说,“开始吧,派丽可,我们的命都在你手上……我的……我奶奶的……”他捂着脸,“如果她知道我选择了神秘人,一定会杀了我……” “我没有办法了,我们都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对吗?”他像是寻找认同,“这是无奈之选,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将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我倒是没有这么多用来自我说服的词语,只是握住他的手,“我们都在为了将来。” 他的手冷得像贴在黑湖那一侧的玻璃,当我握住它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满是红色的抓痕。我盯着莫尔索棕色的眼睛,在里面找寻着可以获取的信任。 他应当不会背叛我吧? 没关系。 我走下通道,周围水滴与一种奇异的苦涩味道混合,就像是燃烧着松木的教堂——松木的味道是苦的,尽管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种气味苦涩得高雅,但是苦涩终归是苦涩,没有苦涩生来就是高雅。 只有人的教养才能分辨高雅。 这是一锅毒药。 我抓住从城堡洞穴中抓来的老鼠,捏开它的嘴巴滴进几滴从坩埚中取出的深棕色液体。迪明迦就坐在垫子上,看着老鼠落地之后边不断扭曲肢体,啃咬自己的尾巴。在鲜血与皮毛碎屑中挣扎十几分钟之后以一种绝望扭曲的形态死去。 我跪在老鼠身边,看着那锅魔药,“这样会不会太惨烈了些?” “你见过甜美的死亡吗?”迪明迦反问道。 “这是适量的,派丽可,你要相信,它在你身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只是将你牵入一段安宁的梦乡。” 我看着她,对答案了然于胸,“好吧,无论是梦乡还是死亡,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寄宿于奇洛身上的神秘人已经同我撕破脸皮,魂器同样和我刀刃相向。这一次,我只能将未来悬挂于我不靠谱的母亲身上,希望她能够找到一片稍微温和一些的灵魂——至少没有被我得罪过的。 我拿出水晶量筒,舀出“适量”的毒药,再仰头一饮而尽。 它是苦的。 这是我当时充斥于脑海中唯一的想法。紧接着,一种极为古怪的兴奋感搏击我的心脏,我能感受到肺部不断被挤压,我无法站立,于是扶着墙壁。后来缺氧又令人头晕目眩,四肢痉挛的痛感像是无数根针不断刺穿皮肤。 当我意识恍惚时,一个念头出现在模糊的骨骼中:马钱子——亦或者番木鳖,正是杀死莱丽莎的毒药。 她当时也是这么痛苦吗? 我躺在地面上,茫然地瞪大眼睛。这或许并不是“适量”,亦或者只是达成迪明迦的目的的“适量”。 是过量,是死亡,是生命的另一半。 【莱丽莎】 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 取水器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能轻易听到澄澈的水从沙石中渗出又落进瓦罐里的声音。能听到擦地而行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在行走,在来来往往。 水仍旧往下滴,瓦罐装满了,水溢出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流淌。 “醒一醒。”有人在说话。 我认得这个人的声音,竭力想猜出这个人是谁,但此刻身体软绵绵的,被梦境的重量压垮,又迷迷糊糊睡着了。那人拽着盖在我身上的杯子,想将它扯下来。 “快起来!”那人又在叫我。 我借着她的力量挺直身体,微微睁开眼睛。又听到水从取水器中滴落的声音,听到有人在地面上拖行脚步的声音……还有人在哭泣。 我听到哭泣声,原来是这种声音把我吵醒了。它是一种轻柔的、尖细的哭声,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尖细,才能穿过梦境层层叠叠的枝桠,抵达近乎死亡的巢心。 我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个女人的面孔,她长得像猫一样,又斜斜靠在黑夜中显得黑洞洞的门框上,正低声啜泣。 “你怎么啦,院长妈妈?”我的脚一落地,便认出女人的脸。 “你醒了。”她对我说。 接着,她的悲痛好像一下子喷涌而出,一次又一次扭动肩膀,一次又一次,直到外边一条两只脑袋的蛇探出头,几个护工跑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才使她扭动的身躯停下来。 她无法说出已经放在嘴边的噩耗,因此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醒了。” 我撑起手臂,她又紧紧抱住我。 这时,一个穿着奇怪西服的老男人走进房间,他自称是一所学校的校长,要来这里见一名即将入学的新生。 此时,台上的日历显示的时间是 ——1936 孤独 【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是故说名轮转生死。】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告诉我花园里藏着一只恶魔。 那天我被莱丽莎妈妈抱下床,又犯了热症,连续在病房里休息了好些天。等到病好了,发现我对整个孤儿院都陌生起来,里面充斥着不认识的脸,不认识的布局,角落里的灰色霉菌也变得难以辨认。 当我靠着院长妈妈走到餐厅时,大部分孩子都已经用完餐点,桌面上一片狼藉。汤汁将碟子弄得油乎乎的,到处都是面包粗硬的碎屑。莱丽莎拥抱我,又将我带到另一个小房间去,我在那里吃完午餐。 晚上惯常是没有面包的,是个时代总是这样。 “一餐是天使,两餐是凡人,三餐是恶魔。”孤儿院的孩子被迫做着天使。我戳着盘子里的鸡蛋心想。 这时候,一只蛇从角落里钻出来,它盯着我餐叉上的肉屑,又竖起身子试图恐吓我。 “你想要它吗?”我摆弄叉子。 那条蛇变得警惕,快速游走了。真可惜,我只是想逗弄一下它。 晚间,我就见到了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长着和我一样的黑色头发,皮肤苍白,身形挺拔。那时候他从楼梯角看着我,像是只藏进米柜的猫。 我以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后来又发现那不一样。 他总是最先到达餐桌,然后将所有自己的东西囫囵吞下去,像经文中的魔鬼一样无礼而又贪婪。他会抢走其他人心爱的东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恶趣味,享受占有的乐趣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不会和我在一个房间用餐。 我们是不一样的。 看着今晚的莳萝以及寡淡的酱料,我一时无法区分究竟是这顿拌着稀疏蛋液的晚餐可悲,还是外面那张长桌上仅能饱腹的土豆更可悲。但是莱丽莎告诉我,我不必和他们一起。 “你们是不同的,派丽可。”她对我说,“因为你现在很虚弱,不能和他们一起打闹。” 那些孤儿也不愿意和我一起玩。我知道他们怎么看待我。 【有坏毛病的伯德】 【慢吞吞的】 就这样,只有在正午,大一点的孩子都出去干活,小一点的被护工抱走午休,我才能在小院子里走一走。我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没有原因,只觉得那不合适。 所有人都是陌生而又可悲的。 我坐在秋千上想着。 身后的无花果树挡住阳光,空气冷得吓人。一条没有冬眠的蛇从土地里冒出来,它长着两个头,自称为墨丘利乌斯。 墨丘利乌斯说它是蛇中智者,它告诉我蛇的生命大多都很短暂,但是每条蛇都过得很幸福:因为它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呢,派丽可?”蛇问道。 “我不知道。” “那真可怕,”它说,“因为这样我们会把事情搞砸的。” “你不冷吗?”我问。 它没有说话,钻进雪地里消失了。这是我见过的第二只没有冬眠的蛇,第一只是房间里的那条,后来它又来找我了,我将一块鸡肉放在它面前。因此,我们成为朋友。 后来,那条蛇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 “你一个人不孤独吗,伯德?”它摇头晃脑地,说着不属于蛇类理解中的词语。我知道,这不是它的本意,而是一直站在它身后的那个人的意愿。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当里德尔站在我面前,用他手上的那根木棍显摆地在雪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时,我对此人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厌恶。一时之间,我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讨厌他,还是讨厌那个名字。 “你好,”我对他说,“我是派丽可·伯德。” “你好,伯德。”他模仿着我的样子,慢吞吞地说话。这一点无疑是惹怒了我,我无法容忍,或者说无法接受此人故作姿态地站在这里。 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教堂的牧师正在与莱丽莎妈妈交谈,房间里钉着鲜红色的十字架,空气中充满香料焚烧的味道。 “那个男孩是个恶魔。”一个不认识的老护工抱怨,“伯德小姐也是被他推下来了,他见不得别人好。我只是离开一小会……” 他们先是小声交谈,后来又爆发激烈争吵。又过了几天,我腿上的伤口好了些,站在窗户边上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穿着奇怪的老先生。 “您不能将他关起来。”他对莱丽莎说着什么,后面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莱丽莎好像突然变得很生气,黑着脸对老先生大吼。 见没有什么可听的,我感觉膝盖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变得很痒,于是又坐回床上。蛇就是在这个时候溜进来的,它是来求情的。看在朋友的份上,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我向莱丽莎提出放里德尔出来的请求。 “这是他的错,妈妈,”我说,“但是如果一直关着他,最后就会变成我们的错了。” 下午,里德尔就出现在走廊上。他看上去被关了很久,变得有些瘦,但是头发还是黑色的。看见我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显露出对漫长禁闭的怨气,而是有些兴奋。我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认同,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永远不会和我在一张餐桌上用餐。 与那些出去做木工亦或者做仆人的孤儿不同,莱丽莎替我找了份能够打发时间的活。我在帮教堂编花环。每周一,莱丽莎会来这里拿走那些成品,又在周六给我七个先令。这时候的挤奶工大概一周有十六先令,我能够做着比他们轻松的活,又能够拿到将近一半的钱,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我就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读写、工作,只在没有人的中午以及用餐的时候出去。避开大部分人群,这样的生活算得上闲适。 但是里德尔或许并不这么觉得。 他对看不见的房间里的餐点充满好奇,即使我和他的宠物蛇都告诉他,那里也只有一点点素食。 “那不一样,派丽可,”他试图教训我,“院长是你的亲戚,那些护工可都喊你‘小姐’呢。”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改名叫自己‘少爷’,这样即使是国王都得喊你‘少爷’。” 他眉毛皱起来,“那太蠢了。”然后他又说,如果真要改名,自己起码也得是个公爵。 “你可以去法国,然后成为外国人军官,最后变成安道尔公国的首领。”我说。不过里德尔并不知道安道尔公国,也和大部分英国人一样瞧不起法国。 我们总是这样,维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直到八月的最后一天,里德尔敲开我的房门。看着满屋子的花环,他看上去惊讶极了,“你在房间就做这个?” “这是我的工作。” “好吧,派丽可,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里?” 他看起来惊讶极了,“当然是——你不知道?” 我明白了,“你要和那个老先生走吗?” “噢——”他背着手,变得得意,“当然,我以为你也是……对了,你到十一岁了吗?” “我不知道。” 他噎了一下,“你可以去问问莱丽莎的——算了,我可以帮你问问学校的教授。” 随后,里德尔像是施舍一样地看着我,提出借一个熨斗的要求,“作为交换,我需要一套整齐的巫师袍。” “巫师袍,”我看着他带过来的那一块黑布,“莱丽莎妈妈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我没有熨斗,因此只能去向楼底下的老护工借。这些**多都因为莱丽莎而害怕我,当我想要什么,又会快速找过来。我是不需要拿熨斗的,只要告诉她们这是一块用来盖窗户的黑布。 尽管里德尔对这个形容格外不满,但是他还是得到一件熨烫服帖的衣服。 九月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在高兴那个偏执恶毒的里德尔终于离开这里,但是,他把我的蛇朋友也带走了。 这个夏天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争执 深秋之后,伴随着人们呼吸时从鼻腔溜走的白雾,冰雪与流感一起光顾这座距离海洋八十多公里的老旧城市。很多人跟着它们走了,又有一些人因为它们进来。但是离开的总是比到访的人要多一些。 孤儿院里的空房间越来越多。每走一个人,莱丽莎都要在大厅的墙壁边摆一个十字架。香炉里的暗火终日燃烧着,烟熏火燎之中,冬日的苦寒与阴湿将这栋阴森的建筑变得更加可怕。 当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咳嗽,我就被莱丽莎关进房间里。 天上满是流星。伦敦的灯光已经熄灭。 天空已被夜幕笼罩。 我躺在床铺上,辗转难眠。 “这很好,孩子,很好。”莱丽莎对我说。 她干燥温热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的房间新添了一个小小的炭盆,它正奢侈地燃烧着,为这个狭小的居所提供聊胜于无的暖意。莱丽莎总是会在夜间过来,有时候拨弄着炭火,又有时候抚摸我的被子。 她警告所有房子里的孩子不准靠近这里,又告诉我外面那些人会将疾病传染给我。 但是,不幸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漫长的静默中,我开始渴望窗外。在静默的日子,我听到后院的狗叫声;在刮风的日子里,那些树叶在枝头窸窣作响,我看到风卷过树叶。然而,正如同每个冬日一样,现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树木。 但是它曾经一定有过,不然记忆中那些飘落的叶子又从何而来呢? 房间里的花环越来越多。寒冬里,它们馥郁的香气变得衰败溃烂,混杂着煤炭的气味变得和墓地里腐败的尸体没有什么区别。它们堆积着,在我的墙角摇摇欲坠。 里德尔的猫头鹰就是在这时光临的。我准备好留下来的面包和清水,从那只古怪瘦弱的鸟儿身上取下信件。 可怜的里德尔至今仍在坐着爵爷的美梦,他给自己编织一个虚假的落魄贵族的身世,并且邀请我成为他故事中的配角之一——体弱多病的远房表亲。 因此,他开始装模作样的每月与我通信,就用那只瘦小的猫头鹰。如果我开心,就会顺着他的暗示说上几句关切的话,又说起莱丽莎妈妈的一些琐事。如果当时兴致全无,就会干脆写着“我不想和你说话”,然后寄回去。 今日晚餐时莱丽莎给我拿来了教堂的圣餐与一小杯葡萄酒。我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热。于是我打开窗户放那只鸟进来,一只羽毛笔从信封里滚落。 那是里德尔准备的圣诞礼物。 我摸着笔上灰色的绒,觉得它出现在我的房间是在对莱丽莎权威的一种侮辱。但是我还是喜欢的,它身上有一种我没有见过的世界的气息。 【圣诞快乐,希望你的身体好一些了,给我回信。——你的表哥,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我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有准备礼物的机会。所以我给他捎了一个花环。 【我的身体很好,但是邻居家的孩子生病了,所以我们的圣诞节计划取消。这是你的礼物,希望猫头鹰能够完整地带回去。——你的,派丽可·伯德】 里德尔的回信也在圣诞节之后不久被带回来。他告诉我很喜欢我的礼物,并且将它挂在学校圣诞树上。 【所有人都说我有一个可爱的妹妹,祝福你,派丽可。希望明年你能够和我分到同一个学院。】 学院?我以为他念书的地方就像教会学校一样,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有些不同。按照他的说法,明年我应该也能和他一起去上学。 想着离开房间的日子,我觉得这个骗子也没有那么惹人厌烦了。 午夜,我听见楼下矮墙处传来很轻的争执声: “……明天天一亮你就跟我走,弗里西娅,我已经准备好门钥匙了。” “可我爸爸真的气死了怎么办?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要是由于我们,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永远也不能宽恕自己。你干嘛这么着急与我私奔呢?再等几天吧,他也不久于人世了。” “一年前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那时候你还指责我缺乏冒险精神。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还从附近租了一匹骡子,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让我再想一想。” “弗里西娅,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再也无法等待了,所以你除了跟我走,还得跟我走。” “你得让我想一想,懂吗?你应该明白,我们得等他过世。他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跟你走,我们也不必私奔了。” “这一点你一年前也对我说过。” “说了又怎样呢?” “我已经租好骡子,准备好门钥匙,这会正等着呢……老头子就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吧,还有莱丽莎和迪明迦在呢。” “我不能走。” “你能走。” “我不能,我很难过。你知道吗,他好歹是我的父亲。”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就去找我的叔叔,他巴不得我回去。” “你去吧,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那里明天不想见到我了?” “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起身查看。只见那从低矮的灌木空无一人,根本不会传出争执声。等到再抬头的时候,一个黑头发的男人坐在矮墙上。他皮肤呈现出尸体般的苍白,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 肺痨鬼。 我赶紧关上窗户,祈祷他不会将可怕的绝症带进来。 等我再往窗外看时,男人已经消失了,我的窗沿上出现一粒刻有乌鸦纹样的银质纽扣。 【博克】 我没有伸手去抓它,而是将希望寄托于清晨的麻雀——它们会将这种落在窗台上的东西挤下去。 冬天在漫长的沉默中过去,六月的某一天,里德尔拖着箱子回来了。他不抱有期望地写信请我去车站看看他,但是我们都知道,莱丽莎不会让我走出这里的。 但是我还是去求她了,我说,我想去看一看火车。 莱丽莎盯着我的眼睛,其中的复杂情绪令我感到不安。但是我还是获得离开的许可,即使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工。 “派丽可小姐,”护工凑在我耳边说,“那个就是里德尔吧。” 我看见汤姆·里德尔穿着整齐的巫师袍,正满脸笑意地和一个金发青年搭话。他看了这边一眼,又快速结束话题,带着箱子走过来。 “派丽可!”他张开手臂拥抱我,“一年不见,你长高不少。” 实际上,变化最大的应该是他才对。我必须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长马尔福。学长,这是我的表亲伯德。” “你好,伯德小姐。”那个金发青年冷淡地点头,我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是总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些出入。 或许——他不应该看上去那么聪明? 好在令人窒息的社交并没有持续多久,我们就回到孤儿院。因为冬天人员骤减的缘故,里德尔得到一间没有人住的房间。当然,我觉得莱丽莎也不想让别人与他混住。 “你的蛇呢?”我问他。 “死了。” 我点点头,随后关上门回到房间。蛇的寿命很短,身量短小的蛇存活时间更是短暂。我替那位死在不知何处的朋友哀悼,又转而去寻找它的替代品。 就在充斥噩耗的六月尾巴,那位去年出现过的老先生又一次走进孤儿院。 他是来接我的。 莱丽莎不知和他达成怎样的协议,并没有阻拦我上学的机会。我终于走出那栋小房子,站在陌生的街道上。老先生叫做邓布利多,是霍格沃茨学校的教授。 “魔法能够给我带来什么?” “一切可能,伯德。” “但是它没能让里德尔变成爵爷。” “里德尔?”老先生做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能和我多说一说他吗?” “我不知道,先生。我们很少在一起交流。他只是莱丽莎妈妈抚养的孤儿。” 我们买完上学所需要的所有东西之后就回到孤儿院。护工殷切地接过那些工具,莱丽莎将它们锁进库房里。她把钥匙交给我,“你要学会保管好它,派丽可,离开这里,任何人都能抢走你的东西。” 夏日的末尾,上学那天莱丽莎租了车送我去车站。里德尔不得不提前收拾好东西站在马车边才能得到一起上车的许可。 “不要着急,汤姆。”我对他说,“你可以再看看有什么东西遗漏了。” 汤姆·里德尔不得不在马车边打开他的箱子一件一件清点。最后,他的日记本落在房间里了。当里德尔回去拿日记的时候,我就靠在车边。莱丽莎站在身边看着我。 “离开这里之后,我就不能再保护你了。”她突然说,“死神会想尽办法从我身边带走你。” “那我不过是更早地回到主的身边中罢了,妈妈。”我对她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您可以向天空看一看,云端之后,我就站在神的左边。” 里德尔这时候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快一点,汤姆?” 他的表情变得很差,一路上都没有和我说话。我低着头看着手掌,若有所指,“我已经说过你可以慢一点,准备周全一点,也停下来等你了。为什么你在生气?” 这样无意义的争吵其实在假日里上演过无数次。一开始里德尔会愤怒地反驳,后来又变得漠视。现在,他更多地坦然承认自己脾气变坏了。 我看着他变得和我一样慢吞吞地,用迟缓的动作和语气来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我们在靠拢。 遗产 一年级是无聊的。 二年级是颓废的。 三年级是空虚的。 我无法去形容过去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坐在分院帽前的我浅薄到近乎可笑。 在那之前,里德尔早就在他的一众“朋友”里介绍我,并且给我编织一个足以动人的悲惨身世。因此,当别人问起我们过去的生活时,我只需要作出极为简单的回答就好了。 “我的母亲去世很早,我一直生活在姨妈家里。我的姨妈有一个很小的院子,我就住在阁楼上。” “汤姆呢?” “他住在另一栋小楼里,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矮墙,很少见面。” 莱丽莎变成一个古板的家长,我们的孤儿院也变成一个爬满藤蔓的小庄园。我看着里德尔终于高兴起来的脸,觉得此人同样肤浅可笑。 大概这就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幼年时光吧,短暂的认知构成对自我过去的否定,又产生对不曾获得过的美好生活的幻想。但是我们为什么要为此而美化过去呢? 其他人问我的时候,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那些贫瘠的回忆,从日复一日的昏沉中找出不同的鲜亮色彩——四月末的蔷薇、夏季的棕榈花环、秋天的榛子,还有被白雪覆盖的无花果树。 墨丘利乌斯曾经在那棵树下对我说,这是我的诞生之地。 每每诉诸至此,我总是会停顿下来。我又想起许久之前里德尔对我说过的话:花园里藏着一只恶魔。 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恶魔是生有双头的墨丘利乌斯,后来发现不是。恶魔藏在一颗金属四面体里,我拧开它,发现里面藏着一只老鼠。 老鼠说,死神在找我。 “可怜的派丽可,你的母亲将你从可悲的尘世托举,她看见你的未来了吗?你的姨妈又用荆棘将你绑缚至人间,她预见你的结局了吗?因【爱】而死亡,又为之复活,这样的转变究竟是伟大的诞生,还是独身之人绝望的挣扎?” 世界里是上等人,下等人,还有坠落之人。坠落者自认为处于底线之上,却察觉不到自己所做的所有挣扎不过是为迈入底线的无力之举。 回想到这里,我总是会温和地注视窗外。那里苍翠的景色使我感到宁静,有时候我会想,外面会不会突然跳进来一只巧克力蛙。 分院之前,里德尔告诉我我应该去斯莱特林。 然而当我将分院帽戴在头上时,这个老帽子却说我毫无野心。 【莱丽莎给了我我所需要的一切】 我看了眼斯莱特林的长桌,又看了眼坐在教师席上的邓布利多先生。他会知道我和里德尔编织的谎言吗? “我应该去哪里?” “精明冷漠……有一副好头脑,或许拉文克劳会适合你……等等,你能和蛇说话?” “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的长桌上,里德尔在鼓掌。他看起来的很高兴,不过没有看我,而是神态自豪地同身边同学说着什么。周围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冷淡的。 直到教授将帽子从我头顶拿开,朝着斯莱特林的方向推了一下之后,我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是正确的吗?”我问分院帽。 它没有回答我,反倒是那位教授问我,“什么?” “□□与灵魂,谁才是真正掌控命运的?” “走罢,去你的位置上。”在四周窃窃私语中,他又推了我一下。当我坐到长桌上时,周围大多数人都以为我对分院又意见而不愿意和我说话,只有之前里德尔介绍过的那个马尔福问我,“你为什么会问教授那个?” 他看上去像是和其他人聊得十分愉快,脸颊在烛火下显得有些红,或许此刻的问题也没有怎么经过思考。 “分院帽一开始想把我分去拉文克劳。后来它看过我的血统,将我分进斯莱特林。”我说,“既然是分院,在这里上学的应该是我,不是我的祖先。” 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了,我看见里德尔的手将餐叉攥得很紧。这种时候,他要么在生气,要么在嫉妒。 马尔福笑了一下,打破僵局,“优秀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分去不同的学院而受到影响,伯德小姐,血统只是通往成功的一辆马车。” 是马车呀。 后来,里德尔总是要我回忆在来到莱丽莎身边之前,我的母亲是谁,我的父亲是谁。他拉着我跑去某个房间,指着一个个奖牌,问我里面有没有熟悉的名字。 “我忘记了,汤姆。”我说,“我不记得任何事。” “你忘记了!”经过这些天的奔忙之后,里德尔失控地指责我,“派丽可,你总是这样,自认为一切都会被送到你面前!但是你别忘了,这里不是孤儿院,教授和那些纯血也不会看在莱丽莎的面子上对你有多好。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在被他们瞧不起!” “这里没有人瞧不起我。” “那是因为——”他突然气笑了,“好哇,伯德。你从一开始就打着那个算盘了对吗?假装你是个纯血。” 我看着他的脸长久沉默下来。这样的争执使我感到疲惫,这是毫无意义的。但是这样的沉默明显使里德尔感到不安,他咬了一下嘴唇,突然眼神躲闪,一直拽着我的手也松开了。 最后,还是我先打破沉默,“分院帽的说辞是我会蛇语,所以我进了斯莱特林。” “我也会蛇语,”里德尔顺势接话,“这一点我们不是在孤儿院就已经知道了吗。邓布利多说,很多巫师都会一些动物的语言。你再想一想你的父母,他们一定也是巫师,说不定他们还会给你留一笔遗产。” “你那么相信邓布利多?实际上,很少有巫师能够和动物对话。” 里德尔不说话。我知道,尽管他讨厌邓布利多,但是那位老先生的话他早就信了七七八八。毕竟,谁会觉得一个接自己进入魔法世界的人会在初次见面就说谎呢? “那一定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派丽可,你去写信问问莱丽莎,我去图书馆找找。”良久之后,他说。 当天晚上,墨丘利乌斯爬进我的梦境。我看见一个哭泣的女人。她站在一条漆黑的河边,周围黑色的树干上生长着无数张哭泣的脸。 “那是谁?”我问它。 “她是梅洛普·冈特。”蛇说,“你要去和她说说话吗?” “为什么?” “因为她送给你一样东西。” “她是我的妈妈么?” 墨丘利乌斯没有说话,它的尾巴突然大力拍击身边的一颗树干。我觉得它可能不太高兴,但是那两张覆盖鳞片的脸又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大概是我的妈妈吧。 树枝上滚落一枚应当是钱币的东西,背面印的狮子有些发绿,大概是生了霉。我捡起它,朝着河边走去。 “你好,夫人。” “噢,您好。”她抬起头,我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看上去太像个尸体了,皮肤枯槁苍白,眼睛上覆着一层白色的翳,模样平凡。我注意到,她说话时带有嘶嘶的声音,像是蛇一样。 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从我心底升起,“我能帮您什么?” “谢谢,不用了,我在等我的丈夫和孩子。”她又捂着脸,蹲在河边哭起来。我坐在她身边,听着她压抑的声音,回头却发现墨丘利乌斯消失了。 这时摆渡人过来,他黑色袍子下的手像烧焦的一团。 “渡河。”他伸出手。 “送这位夫人渡河。”我将硬币放在他手上。又回头对梅洛普说,“再见,夫人。” 船边的梅洛普挣扎着,但是收了钱的摆渡人将她拖上船。墨丘利乌斯欣赏着他们远去的影子,笑着说,“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我总是在犯错吗?” “犯错的是我。”蛇说,“嫉妒是天性。” “记住了派丽可,你继承了梅洛普·冈特的一部分。”它突然亲密地将头伸到我的耳边,“你可以暂且将它看做你的亲人,但是你不可以信任她的亲人。” 于是,几天之后,我告诉里德尔,我的妈妈应该是个叫做“梅洛普·冈特”的女人。 “我继承了她的遗产。” 汤姆·里德尔大喜过望。 寻亲 五月末的一个闷热夜晚,我从塔楼走过。当时大概是十四五岁,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最近几年昏沉的梦境总是萦绕在我周围,流水声像是脚步一样跟在我身后。有时候一回头,仿佛一条黑色的河就在眼前流淌,浑身焦黑的摆渡人朝我伸出手掌。 空气中漂浮着甘草的味道,蛇告诉我这是家乡的气息。 “甘草的根茎总是在保护伯德一家,”它说,“伯德的先祖曾经用甘草换得的金币与死神交换灵魂——那时候她还没有遇到巫师。” 是这样呀。 我怀疑着,又开始担忧起未曾谋面的父亲。 学院里的教授都很好,他们对待我就像莱丽莎一样耐心。有时候,我会像尊重长辈一样对待他们。邓布利多教授是最关心我的那个,尽管我知道除却担忧之外,他同样是想透过我去观察里德尔。 汤姆·里德尔的朋友越发多了,连带着,我这样一个不入流的亲戚在走路时都能遇到好几拨人打招呼。他们大概是善意的。 回到休息室,我翻开早晨放在桌子上的书本,发现里面夹着一个不起眼的信封。蛇的纹样印在上面,约莫十指宽的信封突然变得险恶起来。 【我希望这样低调的方式不会让您觉得我轻率】 对面的马尔福坐在壁炉边冲我眨眼,我抬起书本遮住下撇的嘴角。今晚我大概得喝点咖啡——亦或者是啤酒,至少得让某些东西冲昏我的头脑,不让那些露骨的感情占据上风。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一个来自血缘之外的人的爱语,它来自一个完全不可靠的男性。这一点使我生出无缘由的恐慌,又从这样偏执的心绪中诞生出愤恨。我讨厌这种你来我往形势不明的推拒游戏,尽管对方扮演的角色大概率并非恶意。 马尔福明显误解我遮住脸之后的情绪,他在周围几个高年级打趣的眼神中坐到我的对面,身体前倾看着我,“汤姆告诉我,你并不喜欢高调……所以我们……派丽可,你觉得呢?” 汤姆·里德尔?这也是他的交易之一吗? 休息室冷色调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呈现出尸体一样的苍白。即使是在水底下,夏日的热气闷得这里令人紧张。 “我觉得不好,”我对他说,“没有人能够代表我的想法。” 他的脸色变了,“你误会了,我并不是——” “滚开!”我抽出魔杖,“或者你想试试?” 面对指着他的魔杖,马尔福变得恼怒起来,也伸手想去拿自己的魔杖。但是动作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停下来,转而拍拍自己身侧的衣服,“好吧好吧,”他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当我今日是白日做梦了!” 这时我才明白这应当是一场误会,但是这又怎样呢?一个人的生活使我感到安全。 伴随着我们两人的对峙,休息室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这些同学早就对我有些不满——原因是我那个被分院帽点名却从未出现过的祖先。一开始,因为马尔福的态度,他们大多只将怀疑放在心底,现下我与他闹翻,一些人也就将矛盾摆在台面上来。 这是我在孤儿院从未体会过的,莱丽莎从没有告诉过我的恶意。 像是有人突然扯下周围的幕布,粗暴地将世界的一角指给我看。而那个角落里堆砌着一张张苍白的脸,扭曲的表情像极了河畔那些大树上的那些。 这时候我却突然想起那个窄小的房间,还有一年四季永远编不完的花环,水痘流行时长在人类身上透明的疱疹,永远悬停在半空的球,阳光下曝晒的冰块,以及仓库里那套传说中可以提炼出黄金的仪器。 莱丽莎告诉我,那间仓库里大半部分都是我的祖父母留下的,另外一些来自更久远的祖先。但是现在它们和床单、窗帘以及大部分旧衣服锁在一起。我见过一些金器,后来在越发危及伦敦的战争中它们被换成面包、水还有其他的东西。 像是隐约明白什么一样,一种终将衰败的悲哀感在心中生长。回忆里那位冈特夫人的脸变得扁平,我将她送走了、我将她送走了! 我将一位母亲送走了! 她未曾像我表示过爱,却留下十足的悲哀。当我在渡河边决定她命运时是何等居高临下,如今物伤其类时又是何等悔恨。 “你们不可以羞辱她!”我失控地拿起魔杖大喊,“你们不可以羞辱我妈妈!” 那些个脸僵硬起来,又变得慌乱。我听见越来越大的声音,有人在试图说服我,有人又在尖声大叫。 突然,有人握住我的手掌,整个人捆住我压在桌面上。 是里德尔。 “冷静点,派丽可。”他像是刚从图书馆跑回来,喘着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没有人可以羞辱你了,没有人会瞧不起我们了。”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知道梅洛普·冈特是谁了。” —— 剩下来的日子变得奇怪,城堡里每个人都这样想。 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样诡谲气氛的来源是斯莱特林,但是又说不出一二来。只是偶尔能够在餐厅上看见里德尔和他漂亮表妹两个人吃着东西,周围的人都离她远远的。 那是派丽可·伯德,小有名气的漂亮姑娘。据说是一个纯血,但是也没人能拿出证据来。她的表哥汤姆·里德尔宣称他们来自英国一个古老家族的两个分支,不过嘛,要知道里德尔第一年上学的时候身上穷酸样子比和伯德倒像是两个世界出来的。 后来,人们知道了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庄园里。 这不是更加不可思议吗?里德尔身为男性继承人,没有道理比另外一个女性表亲过得还要落寞。要知道,现下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继承权永远男士优先。 一些人对这样奇怪的家庭开始怀疑。至于后来,大概是两人迥然不同的生活习惯。伯德做事要慢一些,更像是什么都有人为她准备好一样,里德尔则利落些。另外,人们也发现:尽管里德尔总是在命令伯德,但是他无法支配她。 这两人看似密不可分,实际却是毫不相干的个体。 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关系不好,或者说,他们应该算是对方最信任的朋友了。 话说回来,在此之前有不少人都对这对表兄妹表现出好感。里德尔相貌英俊,有着乌黑的头发,中等以上身材,癯腴适中;伯德有些矮小,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体格匀称。只是里德尔显得更加外向,时常与周围同学打交道,伯德则有些忧郁。 这也是大部分人担心的:伯德好像罹患忧郁症。 尽管一直有人提醒这两人并非善茬,但是总有些自信能够改变他人的人选择坠入尘网。人生总是充满选择,偶尔做错一两个也无伤大雅——至少对于有试错条件的人来说正是如此。 但是对于另外一波人,人生就是一场压上所有筹码的豪赌。 —— 我看着里德尔切煎蛋的手,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和你的朋友们坐在一起了?” “因为我有更加值得陪伴的人。”他的声音甚至有些甜蜜,悄声说,“你知道冈特——他们是斯莱特林的后代。斯莱特林是个蛇佬腔。” “我们也是。”这个人昂起头,看上去骄傲极了,“派丽可,我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看我一眼,补充道,“我们都是。” 长桌上,一些人重重放下餐具走出去。里德尔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门心思放在旧有的、甚至延伸不到他身上的荣光上。 学期结束,我们坐车回到伦敦。刚一下车,我就看见莱丽莎在站台外面等我。这些年她老了,耷拉的眼角看起来像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老猫。里德尔第一次没有同莱丽莎打招呼,而是拖着箱子快速消失在火车站。 “他?” “里德尔要去找一个叫做梅洛普·冈特的女人。”我回答,“我和您确认过的,那是我的妈妈。” 莱丽莎的脸突然变得阴沉,她匆匆回到孤儿院,又派车安排我离开这里。 我握住她的手,“我们要去哪?” “约克郡——”她安排着事务,“——对——两个月,我不会回来,你们照顾好这里——” “听着,派丽可,梅洛普·冈特不是你的妈妈。”她严肃地蹲下|身对我说,“我没有给你寄过信。你的妈妈叫做迪明迦。”她在我手心写着那个名字,“记住了,她才是你的母亲。” 她捏住我的手指,控制我将那个名字握进掌心。 【迪明迦】 我默念这个名字,“她是巫师吗?” “什么?” “迪明迦妈妈是巫师吗?” 一切都像停止了,莱丽莎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她扯开嘴角,“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是麻瓜啊。 我低着头,说不清楚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最终只能挤出笑脸,“我们去的地方是我妈妈的房子吗?” “是你外祖的。”她说。 祖先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七天。灰尘浸润木桌每一寸纹理,在约克郡正午的阴云下,我听见山风呼啸而过。远处草叶翻飞,带着夏日干瘪的果实往森林深处而去。周围热得可怕,又闷又拥挤,深绿色的墙纸斑驳脱落,原本鹅黄淡粉的沙发因为虫蛀而变得灰蒙蒙的,散发着夏季特有的恶臭。 莱丽莎将我藏起来,前几天先是关进房间里,而后又是锁在书房的一个木头箱子里。我不会反抗她,但是我不愿意再留在这里了。 有时候我昏沉地爬出箱子,只觉得自己好似并非一个人,而是某件物什。窗户外边的小院子有一口已经半干的水井,我忍受不了酷暑,于是爬下楼去舀水喝。这水也并不甘甜,反而混杂着泥土与水草,便带有土壤特别的腥味。 当我跪坐在井边,那些祖先遗留下来的残破的圣徒像就低头看着我,它们苍白僵硬的脸上点缀着廉价宝石充当眼球,生硬地作出沉思的状态。墓石长砖排列着,与杂草一起使这里更像一片墓地。 约克郡的伯德家是一个毫无生机的地方,阴风惨惨的夏日沉闷得令人窒息,每到下午六点,全城数十座钟楼齐声敲响丧钟。庭院里枝叶不惊,卧室里的帷幔因为缺乏维护而黯淡无光,到处都是一派死气沉沉。 山脚下的园丁曾经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他说,伯德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家族。 在第七个白天,莱丽莎不得不出门去采买些东西。我也获得自己的魔杖,得到在房屋中闲逛的许可。此时,书架上的书大多都因为虫蛀而损毁了,我挑了几本,具被腐蚀得不成样子,魔法也对它们毫无作用。 只有一本看上去较新一些,署名是格蕾雅。书上都是一些对于日常的感慨,诸如婚姻此类,再到后来是叛逆的长女与日渐成长的幼童。 这大概是一本日记,我翻了几页,便停下来。又在书架上找到一份残缺的书稿,上边又像是某人的笔迹,但是生疏的单词使我意识到它年代久远,已不是现代英语常用的那些词汇了。 【Saturn对我百般**,我都尽量忍在心头;可是一旦他胆敢侮|辱我,我就发誓应该报仇了。您早就摸熟我生性,我绝非说说了事,总有一天我要报仇雪恨。】 写在纸面上的强烈情绪引发我都好奇,可惜书稿残破,我只能将手伸进书架里慢慢摸索。 【这个主意坚定不移,既然拿定主意不改,那就说做就做吧。我想到后续风险,深知不仅要让他吃吃苦头,还要干得以绝后患。报仇的自己得了报应,此仇便永无了清。复仇的不让冤家知道是谁害了他,这笔仇也无法了清。】 【不用同您再叙述什么了,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没能引起Saturn怀疑是存心不良——他是何等地蔑视我,像是看着下等的杂种。我照常朝着他笑,但是他绝无可能想到,我是为了要他的命呢。】 【Saturn这人在某些方面令人尊敬甚至恐惧,可就是有一个弱点,他自夸是个饮酒好手,整个约克郡没人能在他面前称上行家。他总是夺走我们的香料、酒精,将它们放在大锅里熬煮,最后在暗沉的酒液中欺骗那些英国或者法国的土财主。】 【有天傍晚——今天、或者昨天——总不可能是明天——它发生过了,我确定。】 【那天阴森的斜阳照在破旧的街道上,我碰到这位朋友,他热情招待我,因为他肚子里灌饱了酒。】 【——您今日气色真是好到极点,我弄到一些好酒,庄子里的甘草也收上来了。我说。】 【——嗯……酒……】 【——可我不放心,您知道,那些狡猾的意大利人……】 【——怎的?在狂欢节哪能弄得到酒?他说。】 【——抱歉,我真蠢,居然没和您商量,就把酒钱全付清了。可我当时找又找不到你,又怕错过这场买卖……】 【——酒!】 【——我不敢肯定。】 【——酒!】 【——好吧,我得放下这条心。】 【——酒!】 【——好吧,瞧你看上去正有事,我只能去找Chronus,只有他才会品酒。】 【——Chronus绝对不可能分清优劣,他只是个到处游荡的骗子。】 【——可有些傻瓜说他与您不分上下呢。】 【——走,我们快走。】 【——上哪去?】 【——地窖。】 【——那可不成,地窖里还放着甘草呢。再说,我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麻烦你,我知道你现在正忙……Chronus……】 【——好了,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我看着作者一段段的描述自己是如何推拒再诱骗此人,只觉得这并非在忏悔,反而像是一种炫耀。 【此时宅子里空无一人,仆人都溜出去过节了。我告诉过他们,我得等到第二天上午再回来,还吩咐过这些人不许出门。但是我心里明白,我这样吩咐,只要我一转身,马上一个个都跑光了。我在这里得不到任何尊敬。】 【我从烛台上拿了两根蜡烛,一只给Saturn,领他穿过几个套间,走过我们开满晚香玉的拱廊,我真担心他会发疯,幸好没有。——今天我的运气真不错,诸神都站在我背后。】 【走下一座长长的回旋台阶,嘱咐他小心脚下。】 【——请。我从酒桶里舀出一杯。】 【他两只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那杯酒,抢过去一饮而下。】 【——咳、咳咳咳、咳、咳】 【——酒?】 【——有一点苦,你这个蠢货,是假的——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我的这位老朋友开始捂住自己的腰腹,拼尽力气咳嗽着,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我们回去吧,大概地窖太凉了。你别因为这个害了病。你有权有势,又得人心;你像我祖父曾经一样幸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非同小可。我倒无所谓,咱们回去吧,你害了病,我可担待不起。再说了,还有Ch——】 【——别说了!】 【——好吧,或许你需要缓一缓。我又舀起一杯给他,里面的劣质酒精似乎使他醉的更深了,我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喝吧。】 【他瞟我一眼,就将杯子举到嘴边:“为我们那些长眠地下的干杯。”】 【“我为你的万寿无疆干杯。”我说。】 【他疼得直不起身,我搀着他在地窖里绕圈。】 【“这地窖真大。”他说。】 【“伯德是大族,子子孙孙多。”我答。】 【“我忘了你府上家徽啦。”】 【“一只鸟,金的,衬着银色的门。门下有条毒蛇,鸟把蛇踩烂了,蛇的毒牙就嵌在鸟脖子里。”】 【“那么家训呢?”】 【“凡伤我者,必遭惩戒。”】 【“不错!”他说。】 【他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了,却还毫无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我们走过甘草堆,进到墓穴深处——那里埋葬着我的祖父祖母,他们是受着“条顿传统”下葬的。】 【“这是什么?”他指着半开的棺材,“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这不是老东西么,他运回来的时候都臭了。”】 【这时我竟敢拽着他的手臂了,不断将他往墓穴更深处拖。蜡烛早就在我们不断向下的过程中熄灭了,四周墙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浮华的装饰。】 【那些排成排的颅骨。像是罗马人建筑一样排成拱形。】 【“摸摸墙壁。”我说。】 【但是他已经举不起手了,真是遗憾。看在他快要死的份上,我将他像是笔记上的那些图册一样绑起来。】 【“这是做什么?”他仅存的理智惊慌失措,看着手上的黄铜环,“你疯了吗?”】 【“为了子子孙孙,”我捏着他的脸,将最后一杯酒强灌下去,“干杯!”】 【他哼哼着,像是在恐吓我。某个瞬间,我又想起过去的经历,吓得簌簌发抖。接着。我突然鼓起一种莫大的勇气,或许是仇恨,或许是勇气,我拔出祖母留给我的刀,一下又一下。他叫一声,我就应一声。血顺着铁链滴落在七种金属组成的门状装饰中】 【直到最后一滴血放干,已经深更半夜了。意料中的东西并没有到来,我真的成功了吗?这不重要,至少我解脱了——为了伯德的子子孙孙。】 我摸到最后一张纸片,它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主人公或许已经疯了。直到最后一张纸的背面,还画着描述中的家徽。 突然,我看见另外一张残破的纸上,用相同的笔迹写着一句话:“血变成白色,它来了。” 这时,我听见大门被人敲响的声音,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出现在房子门口。我吓得寒毛直竖,忙拿起魔杖,但是那人却摘下兜帽,原来是汤姆·里德尔。 “下午好,派丽可,你瘦了好多。”他伸出手,像是想摸我的脸,然后突然攥紧拳头,又轻声问我,“你想见一见你的亲生母亲么?那位梅洛普·冈特女士?” 了结 他朝我伸出手,神情亢奋。我猜,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大概是查到什么了。 “但是她已经死了,”我缩在门后面,又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我离开此处的机会。如果我不想伤害莱丽莎,又需要离开这里,以里德尔作为借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我推开门走出去,“我们要去看她的坟墓吗?” 他将手放在我的头发上,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此刻背着光的身形使他面容模糊不清,像是一团正在融化的蜡。恍惚之中,我竟觉得阳光已径直穿过他,就像穿过一团雾气一样。 但是这团雾是灰色的,像尘埃。 “你要去见一见她么?” 热意从石砖地板上升起,又闷又难受,我闻到他身上汗水的气味。垂下眼睛,白色炽烈的光照在我们灰色土地上,那些由圣徒雕像玻璃似的眼睛折射出来的视线仿佛又落在这里,莱丽莎大概快要回来了。 我看见匍匐在草堆里的墨丘利乌斯,它黄铜色的身躯像是雕塑一样。 “好。” 我把手搭在里德尔伸出来的手上。 就这样仓促的、唐突的,不告而别的我走出伯德老宅。我们穿过稀疏的树丛,沿着低矮的灌木往山脚下的村庄走去。树枝勾过我的裙子,我将它从尖锐的枝条上扯下来时,却发现上面还有一条已经老旧泛黄的碎布。 里德尔仿佛在躲避什么,我们从那些崎岖不平的地段走过。森林偶有人声,大多都是絮絮叨叨着模糊不清的话语,灰色的影子穿梭在林中,走近时又空无一人。 “你害怕吗?”里德尔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 他走在我前面,用一根粗树枝拨开生机勃勃的枝条,又在下坡的时候扶住我,“我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小汉格顿,然后又花了四天来找你。” “为什么要找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说,“派丽可,我找到了冈特,又找到了里德尔。但是他们和我们一直幻想的并不一样。” 我看着他侧过来的半张脸,在斑驳的影子中试图读出些什么:“他们很穷吗?” 里德尔的嘴唇抽动一下,“我们也很贫穷。”而后,他又像羞于提起这个字眼一样抿着嘴。躲在开着白花的苹果树上的墨丘利乌斯吐着蛇信,从下往上看,它的两个头都在微笑。 我们走到小镇上时,教堂的晚钟已经敲响。在绵延不绝的声音里,整个城镇都变得昏黄暗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铺着的砖石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上个世纪总督的马车驾驶过的声音一样。 我们走到站台,买了份车票——里德尔付钱。 火车箱内及其拥挤炎热,像是将整个白天尚未宣泄的热气全部装进金属罐头一样。售票员不信任地盯着我们,像是在看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里德尔看上去有些心事,把钱付过之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 直到夜晚,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才对我说登上火车后的第一句话:“我以为你走了。”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冈特夫人吗?”我问。 他笑了一下,“是啊。” 这时候,车厢门被拉开,走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醉汉。他看了眼里德尔,又看了眼我,最后视线停在我挂在胸前的苦像上。 “让一让,小姐。”他粗声粗气地说,随后又从包里掏出一本《新约》来。我看了眼,应该是俄译本。书是皮面精装,但是已经很破旧了。里德尔推开他坐在我身边,“您可以坐在我的位置上,先生。”他说,“我的妹妹不喜欢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那个醉醺醺的男人仍旧盯着我,当他看见里德尔不耐烦地掏出魔杖时,又像是被吓到一样缩成一团,但是仍然没有离开,固执地在车厢里散发着麦芽酸腐的味道。 里德尔皱着脸,想带我离开。这时,醉汉突然说:“等一等,小姐,拉撒路复活在哪一章?” 车厢的门突然打不开了,我们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也是巫师。 “关于拉撒路复活在哪一章?伯德,找出来。” 他在叫我。 “在第四篇福音里,先生。”我为了离开,只能说。 “请您念出来给我听。”他坐直身体,指着桌子上的那本书说。 “我不认识俄文……”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我只好拿起桌子上的书,依照之前零星的记忆磕磕巴巴地说,“有一个患病的人,名叫拉撒路,住在伯大尼……”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真的在仔细倾听。 “就是马利亚和她的姐姐马大的村庄。患病的拉撒路是她的兄弟。” “她姊妹两个就打发人去见耶稣说,主阿,你所爱的人病了。耶稣听见就说,这病不至于死,乃是为神的荣耀,叫神的儿子因此得荣耀。耶稣素来爱马大,和她妹子,并拉撒路。” “……耶稣说了这话,随后对他们说,我们的朋友拉撒路睡了,我去叫醒他。门徒说,主阿,他若睡了,就必好了。耶稣这话是指着他死说的。他们却以为是说照常睡了。耶稣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拉撒路死了。” 里德尔的脸沉下来,盯着这个醉汉。 “……耶稣到了,就知道拉撒路在坟墓里,已经四天了……有好些犹太人来看马大和马利亚,要为她们的兄弟安慰她们……耶稣说,你兄弟必然复活。马大说,我知道在末日复活的时候,他必复活。” “耶稣对他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你信这话吗?” “好了。”醉汉打断我,“伯德,我见过你编织的花环,就摆在烛台下面。”他顿了一下,说,“你可以和我走。” 我盯着他,只觉得好似见过。但是又觉得此人也像是蒙在一团雾气里,变得混沌。 这时候门又打开了,里德尔而将我拽出去。 “那就是一个醉鬼。”他说,“说不定还是个人贩子。” 后来的路途上,我总是觉得他在找机会试图弄丢我,又转头牵着我不想让我跑丢。 当我们赶到小汉格顿的时候,那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我指着墓碑上的名字对里德尔说,“他和你的名字一样。” 里德尔微笑着走进酒吧里,酒馆老板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这是我的妹妹,对,派丽可。”他将我介绍给周围的人。所有人都微笑着,又故作神秘地谈论着前几天发生的大事——关于镇子上里德尔一家的死亡。 我好像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他。不过里德尔没有看我,他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小口喝着老板递给他的带着杂质的酒液。我盯着他杯子里的液体,看着他一点点喝完。 “这里的啤酒是什么味道?”我问。 “和莱丽莎的葡萄酒一样。”他说。 这一次,换我去好奇他餐桌上的东西了。 “她的葡萄酒和巧克力一样,都掺了水。”我抱怨道。 我们离开酒馆,里德尔把我带到一处低矮的屋子。这里已经很破烂了,在屋子的周围有碎裂的墓石,我看见一块完整的石碑上刻着“梅洛普·冈特”的名字。字迹很新,应该就在几天之前。 接着,我惊奇地发现在冈特夫人的墓碑旁边,有一个被掘开的空坟墓。而坟墓边上的墓碑写着的名字和我一模一样,只是姓氏不同: ——派丽可·冈特 我回过头,发现里德尔站在我身后。他突然拽起我的手,将一个雕琢粗糙的指环套在我的手指上。随后拔出魔杖,后退着指着我。 我看着上面黑色的石头,又看向他。 “你要杀我吗?”我问。 这时候的里德尔又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他像是犯了热症,又像是被激怒了一样红着脸——以前只有他急躁生气的时候才这样。 “是了!是了!”他盯着我说,“我给过你机会了。”这句话应当是蛇语,我听见嘶嘶的声音。 我看着他,却没有感觉到恐慌。魔杖被遗落在伯德老宅,这是不可以改变的。 “但是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来看冈特夫人。”我同样用蛇语说,“这是私人恩怨——如果你想杀我,也应该在完成诺言之后。” 对面的里德尔突然笑起来,他先是将嘴巴抿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随后又克制不住地大笑,直到弯下腰,只要脸上满是湿漉漉的痕迹,“瞧啊,你总是这样。那四天里,我也总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把你骗过来,拿魔杖指着你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你会生气吗?你会怨恨我吗?还是说就像面对其他人一样,觉得所有人都是不可理解的?”他刻薄地指出:“派丽可,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是圣人吗?”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蹲在地面上没有阻止我。真奇怪,明明我才是被威胁的那个,但是里德尔却将自己塑造成最悲惨的人。他总是这样,从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处。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尝试问他。 “因为你一直在骗我,派丽可,你是个满嘴谎言的小偷。”他突然拿起魔杖暴怒道,“只有我是被丢下来的,看啊,我们多么相似,但是只有我是被丢下来的。” “如果你是说冈特夫人,”我斟酌着,“她是你的妈妈对吗?她和那个墓碑上的里德尔生下了你。” “她也生了你,派丽可,你看,她把我丢到孤儿院,又和人结婚生了你。从来,我就是被丢下来的。”他的语气又变得轻缓,像是回忆什么一样,“在孤儿院里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你被莱丽莎接过来之后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似乎明白他的想法,他认为自己被母亲抛弃之后,母亲又快速和旁人结了婚,生下另外一个孩子。但是,冈特夫人不是我的妈妈呀,莱丽莎告诉我,我的妈妈是一个叫做迪明迦的夫人。 “你在生气。”我说,“你总是在我面前生气。” 里德尔脸上愤怒的表情做到一半,突然停滞了。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说得对。” 看着他像以往一样平静下来,我说:“既然我们是兄妹,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呢?” 他看着我好一会,然后又指着那边破旧的屋子,“你知道那里住着谁吗?” 我摇头,他说,“那是我们的舅舅,莫芬·冈特。他本来会和我们的妈妈结婚。” “那是不对的,”我思考了一下,“莱丽莎说过,这样他们会生下猪尾巴的孩子。” “冈特家一直都在近亲结婚。”他说,“已经好几代了。” 我盯着他看。他突然问我,“你想过结婚吗?” 我想起马尔福金色的脑袋,又摇摇头。 他又一次将手放在我的头发上,看着我的眼睛。这次换他对着阳光了,我能够看见阳光透过他黑色的瞳孔,像是照着一块暗沉的水晶。 “走吧。”他突然说,“我带你去喝一杯吊麻瓜的啤酒。” 他像是又不打算杀我了。 “你说过它和莱丽莎的葡萄酒没有区别。”我说。 “那是骗你的,我没喝过莱丽莎的酒。” 酒馆老板将两杯酒放在吧台上,他不在乎我们两个是否已经成年了。里德尔将酒杯旋转,推给我。我盯着里面浑浊的沉淀,又看着黑色的杂质,突然发现墨丘利乌斯盘踞在房梁上。 它露出毒牙。 “当我想要杀你的时候,你害怕吗?”里德尔忽然问。 “我不知道,大概是害怕的。”我说,“但是我总是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冒险。有人说,死亡是一场伟大的冒险。我没有感受过什么是伟大,也没有冒险过。”我想了一下,“我们现在是在冒险吗?” “当然了,小修女。”他压低声音,“但是你得跟着我做杀人犯了。” “我不是修女,我只是为教堂工作,然后获得报酬。”我反驳他的称呼,但是却没有提及他分担出来的罪恶。因为我知道,他所畅想的未来并不存在。 “要说祝酒词吗?”我举起杯子。 “当然,”他装模作样地说,“为了那些长眠地下的。” “为了您的万寿无疆。” 我看着他喝下酒液,随后痛苦地倒在地面上。酒馆里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直到里德尔用不断抽搐的手臂试图拽出魔杖,我抢过它,随后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再见,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先生。”像是那个冬日的下午,他在无花果树下自我介绍的那般。在最后,我也称呼他的全名。 他已魂归地府。 酒馆爆发出尖叫,随后,一些巫师出现在这里。他们大概是傲罗,还带着一个看上去像个流浪汉一样的男人。 莫芬·冈特。 “走吧,小姐。”为首的傲罗看了眼我的魔杖。 低头 莫芬·冈特的审判在我之前,当我坐在沉闷的禁闭室时,突然就明白了若干年之前的那天下午,汤姆·里德尔为何不会原谅我。 事实上,我也不需要他原谅。 据说里德尔的魔杖杀了那个麻瓜一家,如今他死了,这个罪名便顺理成章地延续到我身上。在这个时候,我终于觉得这个家伙还挺聪明的。 我当真跟着他当了一回杀人犯。 不过这也不错,至少我不会回到莱丽莎身边了。 ——她令人窒息。 像是时隔多年的反叛又一次回到我身上一样,在闷热昏暗的屋子里,我开始敞开心胸地诅咒一切过去见到的事物、认识的人、遭遇的不公,像是长久以来系在脖子上的绳子被解开一样咒骂着。 傲罗将其称之为疯狂,我对她说,这是解脱。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隔着栏杆,我笑着,“因为我是自由的。”然后我向她要啤酒,要比比多味豆,或者巧克力蛙。这些都曾经是“罪恶的”、“低|俗的”,莱丽莎心中“不可原谅的”。 我不一定真的想要它们,我只是在享受提出要求的过程。 我在扯坏曾经亲手编织的每一簇花环。 “那杯酒我还没有喝呢。” 每当这个时候,那个看管我的傲罗的表情就会变得格外可怜。在禁闭的这二十日里,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我。她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杀人,只是用同情地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只跟在她身后的流浪猫。 可悲的是,莱丽莎仍在外边奔忙着,希望用麻瓜的法律为我脱罪。她想向众人解释里德尔的种种恶行,却又一口回绝邓布利多教授提出的精神鉴定。 “派丽可是个乖巧的孩子。”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栅栏外的人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只有邓布利多教授来看过我,他说我恐怕难逃牢狱之灾。外边的巫粹思想愈演愈烈,我杀害麻瓜的罪行引发巫师界大部分人的不满,他们希望魔法部能够将我树立成一个“典型”。 “这是你做的吗?” “是的,先生。”我说。 “为什么?” “因为他想杀了我。如果我们之中必须有人要死的话,也应当是我盯着他的尸体去死。”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除圣人之外,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我不是圣人。” 后来,我总是可以回忆起那双蓝眼睛里的讶异。他说,我应当很恨里德尔。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八月的最后,像是极富对仗一样,阳光像是雪一样埋着地面,宛如十二月的尾巴。我被拽进法庭。群情激奋,人们交头接耳,却又在我出现的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苍白的脸对着我的方向。 他们高高在上,脸皮却变得如面具一样僵硬。 “派丽可·伯德,”发冠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像是隔着一层云雾,“你是否杀死小汉格顿里德尔一家,以及同学汤姆·里德尔?”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他的脸,但是身后的傲罗压着我脑袋把头重重摁下去,“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如果您问的是他的话——没错,我毒杀了他。” “那你没有杀麻瓜一家?” “这是傲罗做的工作,先生,我已经回答过了,发射死咒的时候,这只魔杖还不在我手上呢。”人群中开始想起窃窃私语声,法官让他们安静。 “你的意思是,指控汤姆·里德尔杀死了麻瓜一家?”他问。 “我从不指控死者,”我回答,“我只是陈述事实。” 我听见有人嗤笑,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又安静下来。突然之间,我觉得他们在恐惧我。 为什么?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法官问。 “是‘他’,先生,我只杀了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可惜的是,没有人在意我说的话。或许属于我的审判只是一场我作为龙套出演的戏剧——我就是钉在十字架上受死的那个,只要垂着头,听他们编织我的故事就好了。 巫粹党派丽可·伯德行凶的故事。 邓布利多教授指出或许我饱受精神折磨,但是他却无法说明恰到好处出现在酒杯里的毒药。 当莱丽莎咆哮着我也是麻瓜的女儿的时候,他们说这个麻瓜女人在撒谎,但是当她痛苦地说出我的母亲与人私奔的现实之后,记者的笔尖却又飞速移动。他们似乎为我卑劣的行为找到根源,紫色的烟雾不断从相机涌出,我对着镜头下撇嘴角。 “够了,莱丽莎,”我对她说,“这个时候应当是我向你道别了。” “我要离开你了,”当判决下来的时候,我看着她,“您看,没有比阿兹卡班更安全的地方了,除了死神,没有人能够带走我。” “您不必再背负责任,我也获得了自由,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她好像突然苍老了,两颊上的肉松弛地耷拉着,像个没有精气神的骷髅。不等她再次说些什么,那两名陌生的傲罗就推着我前往禁闭室——今天是我在这里待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迎接我四十年的牢狱之灾。 里德尔大概生前从未想到他能够让我赔上四十年。不对,我的四十年可不是因为他的死,而是因为那几个麻瓜——他的死亡反而无足轻重。 我有些苦恼,总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愿意待在同一个地方四十年的。 但是若是让我现在回去,我也不愿意再和莱丽莎在一起了。 之后再说吧,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我总得留些时间来享受。这时候的那个傲罗就站在门外看着我,瞪着眼睛像一条被朝着肚子猛踹一脚的狗。我知道她前些日子被男朋友分手,也知道她觉得自己的工作令人窒息。 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将自己的苦难摆出来只是为了安慰我。只不过苦难带来的安慰本身就是扭曲的,这些只能变成别人心底的笑料罢了。 稍晚一些,马尔福的皮鞋出现在门外。一直守在门口的傲罗像是有急事一样快步出去。我盯着那双鞋子,却没有看他。 过了一会,一张报纸被卷成卷从栏杆外丢进来,砸在我头上。摊开之后发现是明天的头版,上面刊登着我的照片。我戳了戳照片上的脸,发现主人公眯起眼睛,抿着嘴角的表情格外不屑。 挺可爱的。 但是栏杆外面的人明显误解此时的沉默,他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每天都有大事发生,或许两年之后就没人记得你了。” 他蹲下来,带着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浅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干涩。“我大概会记得久一些,不过也不会多久,只是比其他人多一点。” “一两天吧。”他补充。 “没关系,”我说,“有人会在死之前一直记得我,或许在地狱里,还有人记着我。” 气氛又一次落入冰点,又过了许久,马尔福才搭话,“我以为你喜欢里德尔,后来很多人都觉得你们在一起了。” 我为他的形容感到苦恼。本来夏日的闷热已经使我烦闷,这边还在不断提起一个已死之人——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会让他去死吗? 我是变|态吗? “我不喜欢他。”我说。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极为难过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对方像是泄了气,在那边又蹲了一会。大概昔日同窗蹲监狱这样罕见的事情使大部分人感到尴尬与沉默,马尔福也不能免俗地在这样无话可说的状态中落荒而逃。 但是我却记住了他临走之前那句奇怪的话: “派丽可,如果不是里德尔,那你在透过我看谁?” 看谁呢?我有些迷茫。 “如果,”我盯着他的背影,想到,“他更蠢一点,别总是和里德尔混在一起就好了。”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低着头配合我的人呀。 傲罗小姐过一会又回来了,她带着巧克力蛙,还有一些我没有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糖果。我谢过她,将巧克力蛙撕开,看着它蹦跶一下之后在我手心里缓慢融化。 “快吃呀。”她在门外催促我。 我最终还是没有吃,“我不喜欢这些了。”我说,“它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夜晚,当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我听到栏杆的锁被人拧开的声音,是一直看管我的傲罗小姐。 她将锁打开,又把门虚掩上,用报纸包着一根魔杖塞在门内。 【去寻找你的自由】 里面除开魔杖,还有一些麻瓜货币。 但是我拥有去监狱的自由。 沉眠 傲罗小姐失败了。 我被带去阿兹卡班。 当时正值酷暑,八月的风越刮越热,吹来的阵阵毒气夹带着石碱花的腐臭味。路上的那些看守没怎么为难过我,有人买通过这些看守。 这座监狱处处都有回声,这种声音仿佛被封闭在墙洞里,或是被压在石块下。迈开一步,就会觉得它就跟在脚跟后边。有时候,我会听到卡嚓卡嚓的声音,有时候会听到笑声。 这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声音,好像已经笑得腻味了。还有些声音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彻底丧失本来的含义了——在这里种种声音我都能听到。我想,总有一天这些声音会消失的。 摄魂怪们来得不是很勤,它们离我远远的,只是偶尔将自身带来的霜蹭到牢房的栏杆上。 我的邻居已经老得快要**,我无心去问他的罪过,进来这里的都是要赎罪的,活在外边也是——世界上的每一处都没有什么不同。 “有一阵子,”我在报纸上写道,“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听到过节的喧闹声,这种声音一直传到我的房间。我透过高高的窗户往外看,想看看热闹,结果我只看到我们眼下的情景:什么都没有,既见不到任何人,也见不到任何东西,天空与往日一样都是空荡荡的。” “后来,我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那是因为我待得有些累了。因此,不再听到那些喧闹声我也不觉得奇怪。” 这个监狱里到处都是那种嗡嗡声,现在我已经不会感觉到恐惧。当我听到狗叫……我就让它叫去吧。还有,那些刮风的日子里,我还见到风卷过树叶。我的视野里从未出现过树木,但是我知道,它们一定都在外边,不然那些从窗户外落进来的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里最叫人害怕的不过是听到某人在说话,那声音像是从砖块的缝隙里传出来的 ,甚至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又过了些日子,隔壁的老头**,我听着他被拖出去的声音,缩在墙角念《天主经》。 新来的不断和我强调天气很热,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足够凉快了——甚至有些冷——当阳光照在我身上时,我盯着空气中的浮尘想。 时节悄然转换,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也不再是空茫一片。在某日的下午、某日的晚上、某日日暮的尽头,我看见天空中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像是某种回忆被掀开一样,我又想起在孤儿院里的日子:那应该是一颗恒星。 我不是很能理解什么是恒星,只能将它当成一种近乎永恒的天体。大概由生到死,再直到死亡都湮灭的尽头,这颗星星才会从天空中彻底黯淡下去吧。 当晚,在星光的照耀下,我陷入长久以来最好的梦。 那是一个泛着浓雾的花园,一颗佝偻的果树生长在早已干涸的圆形喷泉中,它苍白色的根须像是活人的手臂一样耷拉在喷泉周围的石壁上,盘根错节又丑陋多瘤。 我走过去,发现树干也是白色的,纤维裸|露,像是生了病亦或者剥去树皮。一些白色的花藏在葱郁绿叶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上边,红色的圆眼睛低垂着看着我。 “午夜,你来得晚了些。”乌鸦说,“是什么拖住你的脚步了,派丽可?无用的羞|耻与愧疚吗?还是只存在于凡人中的道德枷锁?” “都不是,我只是被吵得睡不着。” 乌鸦轻笑了一声,声音却老的快要**一样。 “他们再也不会吵着你了,派丽可,祂要来了。” “是先祖召唤的‘祂’吗?” 乌鸦没有说话,但是脖颈处的羽毛开始渗血,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树根上,果树仿佛在晃动。“你也害怕‘祂’吗?伯德怕**祂,所以她失败了,所有人都怕祂,所以他们都失败了。” “祖先杀了那个男人,召唤出祂,祂本身就是在死亡中诞生的,有谁会不怕死呢?”我回答,“人恐惧毁灭,就像维护自身一样都是本能。” “人类本就在战胜本能中生存,派丽可,一旦屈从本能,【人】的一部分就会完全从你们身上剥去。”乌鸦的血不断滴落,它的身体越发瘦小,“生存是本能,本能是盲目,但是认知不是,派丽可,认知是我们能够获得的最应该证明我们存在过的东西。当认知能够战胜本能时,我们就应该为其喝彩。” “对于生存这一本能来说,生存本身必然至高无上,尽管这样的生存是何等短暂,充斥着不确定与苦涩。相比起来,认知远不是对生存的渴望做出附和的声筒,相反,它是对抗,因为认知揭示死亡无力的现实,揭发生存毫无存在价值,并以此来打消对死亡的恐惧。” 乌鸦歇了歇,似是给予我时间来理解它所对立起来的【生存本能】与【死亡认知】。 按照它的语言,当对于死亡的认知占据上风时,人们便能够勇敢从容走向死亡,人们将这样的态度称之为尊贵与伟大。 “那么智者必将不畏死吗?”我问,“我小时候一直都生活在阁楼上,有时候我也幻想过跳下来,那便是不畏死吗?那是认知吗?” 造成这样想法的元因却恰好是无知。 乌鸦嗤笑道:“你真的安然走向过死亡吗?派丽可,一生蝇营狗苟,拼尽全力反抗步步逼近的死神,最终在绝望不敌中死去。在此不妨试问:为何对生的无限眷恋,以及能为此苟延此生而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既然如此,为何生就是善良神灵赐予我们、需要我们谢领的礼物,而视死如归却又显得伟大高贵?” “难道求生是一件将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事吗?”我问乌鸦。 “不顾一切求生才是。”乌鸦指出。 这时候,它脖颈处的血似是流尽了,干瘪的皮囊包裹着嶙峋的骨头,直直坠落在树根上。 这是它的视死如归吗? 树干裂开,金色的小羊抱着自己的头从空空如也的树洞中走出。它淌过乌鸦的血河,用纯金的**蹭过我的腿,它像铁丝网一样锋利。 “你可以为自己念《玫瑰经》了。”羊说,“已经到了你的第七日。” 我抚摸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起什么。果树开花结果,红色的果实挂在枝头,空气中充满鲜血与腐臭。 突然,我觉得头顶遭受重击,接着,鲜红粘稠的汁液顺着额头开始往下滴落。是那个古怪的果实,像是剖开的人腹。 有什么逐渐在头脑中生成。 “你应该是蛇。”我对小羊说。 “或许吧,不过你可不是最初的那两个,”羊慢吞吞地回答,“我们的剧本不对,你是末人。” 鲜红的汁液自果实破损处不断外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整个人都像是被困缚粘稠猩红的胶水里,恍惚之中,我开始剧烈喘息,肺部不受控制地抽出紧缩。 果树的根系开始蔓延,它先是侵占我的梦境,又在意识清醒之后吞噬整个世界。 这是【世界食粮】。 我跪坐在监牢里,盯着不断蠕动生长的根系,开始不由自主地沿着那些已经木质坚硬的裸露根往外走。像是有一个声音,亦或者某种刻在血液里的感召,催促我去它的身边。 周围一片浓雾,阿兹卡班已经完全崩毁,只剩下黑色的砖石以及几根可怜的碎骨。摄魂怪们不知所踪,大概是逃走了,亦或者被这种古怪的根系转化成粮食。 我看见脚底下的水面,咸涩的风提醒我它应当是海水,但是如今也变成黑色的一片。世界是死的,只有脚底下的根提醒我它是活的。 【里德尔曾经告诉我,我们的花园里藏着一只恶魔】 所有根系的主人就在孤儿院的小喷泉里。它是一颗普通的果树,当它吃掉那颗系着秋千的无花果树之后,枝头挂着红色的果实。 这里没有任何活物,一切死去多时,只有粗略构成世界的尘土仍未被吞食。 【下午好!】我闻到令人欢欣的甜香,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一个金发的形象。我摇着头,将幻觉赶出去。同时心底愈发确认此物不善。 “您好……”我说,“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您。” 我需要一个定义。 “你在合适的时间里,所以存在于我的眼中。”那颗“树”说,“真可爱呀,你可以陪在我身边,享有这个世界的一切。” “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我想要的又有什么存在的含义呢?”我说,“是我造成他们的死亡吗?” “存在的本身就是非存在,你可以向我许愿推开那扇门,走到我身边……你们上一个是这样祈求的” 上一个? 毫无来由地,我想起写下日记的先祖。转而我又想起那只在树枝上与我辩论的乌鸦。 【祂来了。】 【既然如此,为何生就是善良神灵赐予我们、需要我们谢领的礼物,而视死如归却又显得伟大高贵?】 【求生是一件将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事吗?】 【不顾一切求生才是。】 没有人知道许愿的后果是什么,没人知道当时的先祖经历了什么,我必须做出最稳妥的抉择——在没有活物的世界里,最普通也是最简单的选择是什么呢? 是死亡。 就像乌鸦所描述的那样,独独选指你的,如同上帝神灵一样的存在所给予的“生”,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不想打破什么门……如果可以,请您送我**。” 像是有什么被怦然击碎,那颗苍白的树缠住我的脸,有什么东西缓慢从皮肤表层被剥离。 “好吧,”它说,“那我将给予你永远无法被打扰的沉眠。” “派丽可·伯德” 慈悲杀戮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但是…… 我无能为力。 【窒息】 当树的根部紧紧缠绕在我的脖颈上,不断收紧而带来的恐惧与疼痛都随着四肢抽搐而消失时,我感受到的并非死亡再次降临的惶恐,而是一种燃烧自血脉的欢欣。 像是数百年前狂欢节前夜的那场谋杀案一样,血红变得苍白,恶魔扣响整个家族的门扉。我看见许多人的脸,她们大多像我,有些是鼻子,有些是眼睛,还有些是嘴巴。 我们有着像是的颧骨,相近的血液,最后,也拥有相像的灵魂。 最初的那个憔悴女人将我从地面扶起来,像是那本日记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穿过空旷的地窖,随后是拱形长廊。堆砌的头骨装饰浮华的壁画,黑暗中,我们的灵魂自然散发光晕。我们沉默地向前走着,最初的、最后的。 我们的救世主安然被绑缚在十字架上,耶|稣的眼睛上翻,嘴巴耷拉着,头上夸张的小丑帽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变得像是荆棘冠冕一样 ,往下淌着黑色的血。他全身赤|裸,只有一块破布裹在腿部与臀|部中间。亚麻布上方是空瘪的腹部,还有想集中营囚犯那样突出的肋骨。 啊…… 我推开她,发疯一样的跪在那地方。不知为何绝望地抱着头,脑袋里狂乱的想法却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我想毁了这罪证,又想杀了我自己。 祖先的灵魂在被我推开之后就湮灭了,面前由生人做成的苦像上,每一道伤口都开始重新流血。我拿起魔杖,杀了这个即将复活的怪物。 莱丽莎说得对,我们总要走到正途上。 当我颤抖着,将苦像滑落的冠冕又一次戴上去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冷了下来,又像是丢掉什么负累。我竟然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我明白,这是人群赋予我的【慈悲】。 倘若杀戮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那么它就是【慈悲】的。 这是为了我的先祖,为了莱丽莎,为了迪明迦……不仅仅是我。这是一场光明的,充斥着正义的判决,我无需为此赎罪,更不需要像针对里德尔那样度过监狱里的四十年。 我是对的。 ……但是我为何泪流满面? 我站起来,摇摆着的身体失去支撑,灵魂像是被不断撕扯割裂一样疼痛。最后,只能跪在苦像面前,与他空洞的眼眶对视。 此时,地狱也应当是这个样子。 但是我是对的,我应当在云朵隔断的天上,站在天主的左边才是。 “……” 黑暗的角落里,先前的金羊缓慢走出来,它用蹄子轻轻踩我的脸,“还能走吗?” “跟我来吧。” 血液里仿佛流淌着剧毒液体,我忍着剧痛挪动着不断痉挛抽搐的四肢,像一条狗一样爬出去。不断上升的台阶,水流的声音愈发明显。一只灰色的老鼠从我面前跑过,它的皮毛上满是伤口,血红色的毫无智慧的眼睛与我对视 ——我想起来了。 但是迪明迦呢?她不来接我吗? “你来了。”一双脚从我面前站定,我努力抬起头,只见一个藏在黑雾里的人,“又是一个伯德……” 他站在我身边,伸出手把我拖到一旁的树干边。倚靠着树枝,我这才缓慢品味迪明迦口中“适量”的毒药带来的剧痛。 “要不要打个赌?”那团黑影问,“就赌你有多久会被人接走。” 说完,他嗤笑出声。 “不会有人来了,死神先生。”我努力摆脱身体上的不适,轻声说,“没有出生,没有重生。我是伯德家的最后一个。” “但是,我并非早逝,只是来与您谈一场生意。”我说,“我要带走一个人的灵魂,他叫做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死神却问我,“但是你有什么能够与我交易?” “我自然不知晓有什么能够衡量他的价值,但是我也有我的价值不是吗。我拒绝家族命运的号召,重新将灵魂交于您的手中,您看如何。” 我捏紧手掌,明白这不过是一场豪赌——放弃我能够像莱丽莎她们那样复活的机会,来交换另一个灵魂。或许将来我会死,会懊悔自己没有下一次重来的机会。但是至少此刻,我的筹划都是值得的。 我杀死了一个里德尔,将灵魂放在死神手中,再利用死神这个枢纽瞒天过海,最终在属于我的世界里重新复活一个全新的神秘人。 好在这似乎是一个合算的买卖,死神思考良久之后,将一块白色的石头和一瓶黑色的水交付于我。 “这是?” “黑色的是灵魂,”他解释道,“白色是记忆。如果没有记忆,灵魂也不过是一团残缺。” 他像是看清我的算盘,对我说,“当然了,伯德,你的灵魂也是这样,甚至比他还要少一块。” 我的脸不自觉抽搐一下。 但是很快就不再将这样的讥讽放在心上。 “劳驾,您送我一程。” 我想起之前不断提到的所谓的“甘草交易”,又想起迪明迦特地嘱托我购买的甘草。便将那一罐放在他手上,“按照之前祖先与您约定的。” 这样的过程并不漫长,使它变得漫长的是不断在身体上延续的痛苦。好在我用它得到了我想要的。 醒来时迪明迦仍趴在草垫上,她看上去有些疲惫,蛇皮下面变得空落落的。我没有说些什么,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咬开瓶口处的软木塞,将黑色的液体倒进去。随后,则是将白色的石块放在之前存放半具骸骨的地方。 很快,魔药锅泛起黑色的气泡,像是被煮沸一样弥漫出一种苦涩的味道。 它本来就是一锅毒药啊。 位于坩埚低不低骸骨开始软化,渐渐地像是一团白色的泥一样融合在一起。我看着它们与黑色的灵魂开始分层、汇合、交融,像是每一个找到适配物质的精神一样欢欣鼓舞,并且最终成为一具幼小的骸骨。 骸骨开始在充满毒素的魔药中挣扎,我站起来,想将它抱出。但是迪明迦阻止我,“再等等,派丽可,还有些时日。” “我以为已经结束了,”我笑着说道,“究竟要等到何时呢,妈妈?” 蛇不安地摇动尾巴,“至少是春天。” “太久了啊,妈妈,你总是将自己的计谋藏到一半,要知道,我的同伴还在等着我呢。” 面对我委婉的指责,不安终于还是战胜了她。 “你想要怎么办呢?要知道,它并不是你的那个……敌人。” “他是里德尔呀,我只认识一个里德尔。”我打断她,“好了,妈妈,我很累了。”我蹲在她面前,笑容却一直没有落下,“我需要休息一会,妈妈会帮我盯住他的,对吗?” 迪明迦最终只能点头,我满意地笑起来,“妈妈果然是最爱我的。” 我走出通道,莫尔索焦急的走出来。 “我们得等到开春了。”我对他说,“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我记得你奶奶本来不是英国人?” “没错。”他垂着眼睛。 “你可以考虑让她搬出英国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最后我们都在一楼的窗户边停下。我知晓他心有不安,但是生活就是这样,随时都会将人放在火架上烤。 最终,我还是开口说道,“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够站在我这边。” 我是对的,他需理解我的苦衷。 宽恕 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我在为弱者谋福音。 当我一遍又一遍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好像事实也变成如此。 现在,城堡里疯传着我们没有去看的那场魁地奇的结局:大量的摄魂怪涌入球场,哈利·波特从高空坠下。 “如果当时博克在就好了。”我在城堡中行走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学生在谈论此事的结尾时发出这样的感慨,“可惜,她好像并不喜欢魁地奇。” 我喜欢的才是能够受我庇护的。 即使在那场比赛中,邓布利多校长同样在场,但是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校长还是太遥远了,远不如平时就可以搭上话的博克来得可亲。他们下意识地寻求我的庇护,又因一贯的距离感而为我的不在场开脱。我知道,这些学生现在已经被训练得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鹦鹉一样乖顺。 他们会因为今日的食物而欢喜,又不会因为笼子外偶然探进来的猫爪子而怨恨饲养者,相反,他们只能在猫爪抓挠中不断祈祷饲养者的解救,并将时不时缺席的主人当成救世主。 失败的比赛给城堡氛围蒙上一层阴影,其中唯一感到快乐的大概只有马尔福了。 我盯着已经拆掉绷带在餐桌上大声嘲笑波特的他,又突然想起数十年前那个同样姓马尔福的人。那时候他好像也是坐在长桌上,脸被烛火照得红红的。 如今回忆起来,我竟也不知道当时的心境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我知晓那位马尔福帮我买通过阿兹卡班的看守,也知道他最后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可惜。 我好像总是喜欢回忆那些抓不住的东西。 【如果不是他……你在透过我看谁?】 对方难过的表情好像变得清晰了。 垂下眼睛,最后还是将回忆顺着南瓜汁一起咽下去,方才升腾起的热意也变得冰凉。因为我又想起被毒死的里德尔,以及待在阿兹卡班的那些年。那些时光好像也变得真实,就像是伴随摄魂怪们一同到来的寒霜。我思考着,觉得自己应该去走廊上待一会。 “派丽可,下场是斯莱特林的比赛,你一定得来。”临走之前,马尔福朝我喊道。 对,我还记得我承诺过此事。我还为此威胁过弗林特一定要夺冠,不然依照马尔福的性格,只怕又得闹。想到这里,只觉得格外头痛。 平衡人际关系总是痛苦且麻烦的,好在他称不上贪婪,只是像某种昂贵的鸟,需要多花些心力饲养。只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需要花精力的才是最麻烦的。如果不是他家在纯血里的地位……我的手指缩了一下,止住心底的厌烦。面对与我完全不同的马尔福,我奇怪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怜悯的情绪,即使我知道他完全不需要任何诸如此类的情感。 后来,经过走廊上的冷风,我才明白对于他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怜悯,而是羡慕——甚至抱有一种恶意的嫉妒。他好像生来就有我想要的一切:、家庭、地位、名望。 这种感觉和我面对格兰杰的时候很像,可是格兰杰已经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所以我开始纵容马尔福,就像是将感情寄托在娃娃屋里的小女孩一样,为他编织着一个美好的故事。并且在故事中获得扭曲的满足感:看呀,是一无所有的我帮你达成这些的,一旦我收手的话…… 等到更厌烦的时候再说吧,他现在还称不上完全的无聊。 走廊的风称不上冷,但是总归是带有寒意。破碎的阳光照在地砖上,某种哀痛的、肃穆一如教堂的美感使我顿步。前面不远处站着卢平教授以及出院的波特。 “阿兹卡班一定很恐怖。”我听见波特低声说。 “它建在一个海岛上,”卢平点头道,“但是困住犯人的并不是海水与高墙,而是他们自己的脑袋。哈利,所有人在那里没有办法生出一丝快乐的念头,往往只需要几个星期,他们就疯了。” 我转过身,又想起那段日子。想起隔壁老的快要死的邻居,想起听着拖曳尸体的声音而缩在角落里念着经文祷告的自己,还有一片空茫的天空。海水咸涩的意味似乎又一次从胃里翻腾,那里没有快乐。但是我却因为那段时光,而心安理得地宽恕自己的罪行——杀人的罪行。 那是我第一次为了私欲而杀人,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认同当时魔法部的判决,但是对谋杀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罪行供认不讳,所以我对自己做出惩处,也完成惩罚而赎罪。 这样一来,即使天|主也无法对我的灵魂做出任何挑剔。 想到这里,我又变得愉悦,仿佛甩脱一桩心事。我不亏欠里德尔什么,相反的,我还有一桩命案在他身上,我得向他讨要一条命。 带着满腹算计,我又回到密室去瞧那仍在毒药里翻滚的骸骨。 再过两周就是圣诞节。本来我打算留在霍格沃茨盯着这锅魔药,但是又想起来今年博克家似乎收到马尔福庄园的邀请。 这可有些麻烦了。 我叮嘱迪明迦看好药水,又转头与莫尔索商议。果不其然,莫尔索并没有得到邀请。 “如果我把你带过去……” “最好不要,”他故作大度地说,“反正我奶奶和他们相处也不是很融洽。再说,马尔福肯定不想看见我,我也没必要在过节的时候还去欣赏他的蠢脸。” 行吧。我没有强求他,只是承诺圣诞节一定会给他寄一份礼物。 马尔福对圣诞节的热情与日俱增,早早就提示我一定不要忘记此事,还说他的母亲一直很像见到我。 “我也很期望能够见到马尔福夫人,”在火车上,我毫无感情地说,“她一定是一位称职的母亲。” 马尔福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言外之意,反而与我说起他的童年。 真好啊,我垂下眼睛想,马尔福夫人真的很爱她的儿子。毕竟能够忍受德拉科·马尔福,一定得是满腔的爱意以及耐心吧。 迪明迦呢? 一时之间,心底长久压抑的酸涩感还是使我感到难过。我又想起家中那两位长辈,如今她们一个变成飞鸟,另一个则是冰冷的蛇。莱丽莎多次宣扬的爱使我对母亲的形象有着更伟大的刻画,我曾经幻想着她会像圣歌尼亚里呈列的圣母画像一样慈悲温柔,亦或者像玛利亚雕塑一样静默温和。 但是我的母亲并不是拥有奇迹的圣人,她是小偷,是阴谋家,是劣迹斑斑的谎言。 我多么希望,甚至幻想着玛利亚从雕像中复活,将我拥抱在怀里呀。 …… “你怎么了?”坐在对面的马尔福终于察觉到此时周围过于安静,停下回忆看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我的妈妈。”我笑起来,看着他说,“如果她也像马尔福夫人那样就好了。” 他一时无言,似乎又想起我的出身,只能安慰道,“不管怎样,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大概吧。”我冷着脸。 直到回到博克家,我仍然没有说一句话。瓦里西小心翼翼地将红茶放在房间里,偷偷抬起眼睛看我,“派丽可小姐今天很不高兴,博克主人很担心您。” 它总是这样,想要关心我的时候却总是将老博克抬出来,似乎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有资格从我口中听到解释。我怜恤它年老愚昧,只是安慰说,“因为霍格沃茨的学业罢了,今年新换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带了许多魔法生物,处理它们很麻烦。” 瓦里西立刻藏起转瞬即逝的忧虑,换上惶恐的表情,“之前那本长牙的书也是那位……那位教授的吗?” 它说的大概是海格教授的那本教材,我想起那本被我捅穿的妖怪书,又想起格兰杰的课本在抚摸之下的颤抖,“不是,那本书是另外一位教授的。瓦里西,今晚我们吃什么?有炖菜吗?” “是的,瓦里西已经准备好了。”它露出讨好的笑。我点点头,让它离开。 晚餐的时候老博克一直和我说过几天的圣诞节,他对于我们能够搭上马尔福家十分满意。同时,又在打听神秘人的事情。我知晓他最近已经有所动作了,似乎还暗暗联络几个同样没落的小家族。 “我已经把药材全部准备好了,但是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爷爷,现在可没到我们尽忠的时候,将注意力放在一个是生是死还没有定论的人的身上,称不上划算。”我说。 里德尔只可以成为一根吊在老博克这头驴面前的胡萝卜,断不能让他觉得此事他本人势在必得。 “那就再想一想马尔福家吧。”他难得温和地说,“我把博克家金库的钥匙给你,明天你再去霍格莫德看一看,需要什么礼物。” 这时,瓦里西将炖菜端上来。我说不上它到底好吃与否,只是觉得老博克的餐叉使所有的盘子都变苦了。他已经制造诸多不幸了,待到神秘人复活,想来此人的罪恶将达到顶峰。 罪无可恕之徒。 他应该从今日起享受为数不多的晚餐。 故人重逢 在圣诞节的倒计时中,我用为数不多的时间去了趟约克郡。伯德老宅仍在那里,不过是更破旧了些。数十座钟楼仍像多年前那样敲响晚钟,冬日的风远比夏日更加恐怖凛冽。 我找到标记迪明迦的房门,就睡在多年前我母亲睡过的那张床上,睡在同一条褥子里,盖的是她当年盖过的黑羊毛毯。 我似乎还能听到她活着的时候不慌不忙的阵阵呼吸,感到心脏搏动和睡眠中的叹息声。我认为一切都像是寻常文章描述中母亲的情状。 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现在我仰面躺在这里,幻想当时的场景以弥补的内心的空虚。黑夜总是冷的,仿佛我躺着的再也不是这个狭小的房间,而是用来埋葬死人的黑箱子,或许我应该在坟墓里寻找“她”。 我想起成熟时节的柠檬,想到沉闷夏日里花环,想起汁水迸开的无花果,整个阁楼都是它的气味。 我又想起莱丽莎的死亡。 或许我那时应当哭喊,我的双手应该绞紧跪在圣母像下心碎。我想起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折断攀附墙壁的藤条枝干。忽然之间,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我听到山丘鸟雀的欢鸣,山谷里杂草摇晃。 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分发的乐事,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是欢欣的。 深夜,我又回到孤儿院附近的教堂。圣歌尼亚的圣母像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听见动静的神父警惕地走出来。 我认得这位慈悲的好人,他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资助过笔墨供我上学。 他像是什么都明白,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叹息着与我一同坐在枯萎的葡萄藤架下。这些种子的主人已经杳无音信,只剩下酸涩的果实年复一年播种生长。 “这是上帝的意志决定的。”神父干巴巴地说。他指的是莱丽莎的死。 “我并不认为上帝会来干预这样的事。你不这样认为吗,神父?” “有时候我也怀疑过,但是,大多数人都承认这一点。” “这些人中有你吗?” 神父没有回答。 “我是一个可怜人,一旦觉得有什么必要的事,就做好了卑躬屈膝的准备。”我说。 随后,我走上前握住圣母像的手——它和石头没有什么区别。或许是握得太紧了,我听到指节发出哀鸣声。于是我往外走去,准备离开这里。 “你上哪去,派丽可?”神父在我身后喊道。 “我要回博克家。”我又停住脚步,“帮我去求求上帝吧,别再夺走我的东西了。” 拂晓前,我回到博克家。瓦里西轻手轻脚地将我换下来的鞋子收拾好,黑暗中,它拿着一瓶山金车酊想帮我敷肿起的指节。 “没有事,瓦里西。”我将药剂从它手中接过,“去吧。” 它瞪着眼睛,看了我片刻之后才离开。 回到博克家,那种后天烧红烙在我身上的铁甲好像又贴上去了。我感到疼痛又安全,一种近乎苦涩的悲哀在独身一人的情况里被吞下。 我收到许多圣诞节礼物。 而派丽可·博克又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裹挟去马尔福庄园。 这座宅子与博克家、卡罗家又不一样,与垂垂老矣的巫师家族不同,马尔福的一切都在鼎盛时期。繁花似锦,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又小心翼翼的笑容。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德拉科·马尔福会变成一个蠢货了。 心里想着,主人公就立刻笑着跑到我边上,要带我去看他家的什么新奇玩意。那时候他的脸被风吹得透红,金色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我有些难受,将手放在胸前的苦像上。 钢铁浇筑的受难耶|稣尖锐的棱角使我清醒,我盯着面前不愿动弹的白色大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马尔福的手很热,他好像在发抖。我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阳光下我们的影子和那两只缩在一起的孔雀没有什么区别。 “德拉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看见马尔福的脸立刻白了,像是中了恶咒一样从我身边快速弹开。 我盯着来者,认出来她是马尔福的母亲。我们二年级的时候见过一面。 身边的马尔福像是吓坏了一样,他的手掐的很紧,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妈妈……这个是派丽可……” “您好,纳西莎夫人。”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打招呼,那就太失礼了。 纳西莎夫人点点头,但是眼睛却没有看我,而是放在自己儿子身上。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慢慢平复呼吸,撑起微笑的脸。 我盯着她的眼睛,观察她脸上每一丝肌肉变化,再试图将它们套用在迪明迦那张破损扭曲的脸上。但是,好像失败了。因为那张脸上的神态不是母亲所拥有的柔和,而是某种严厉的警告。 “你父亲在找你。”纳西莎夫人说。 马尔福哆哆嗦嗦地走了。 这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现在,她终于看见我了。难以形容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复杂的思绪告诉我她“母亲”的形象,而理智又在说我待在这里不过是一场并不讨好的戏剧。 “德拉科还是太年轻了。”她突然叹息道。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随后抬起眼睛看着我,似乎是在猜测我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盯着她眼中,看见一个肤色苍白的人,僵硬地微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眼神从苛责逐渐变得茫然,随后又有些发憷——她发现了——我在学习她的表情。 事态似乎已经超出这位贵妇人的预期,我发现她与她的儿子在性格上有极为微妙的相似:当被迫拽离安全区域之后,他们就像失去窝棚的幼猫一样胆战心惊。 说到底,她是马尔福的母亲而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要求她对我慈爱。 像是想通了,我捧着她的手轻声说,“您似乎是误会了,我来这里是受您儿子的邀请。” 此刻与德拉科·马尔福想讨要什么时神情极为相似的我似乎又一次使这位夫人受到惊吓,她慌忙将手从我掌心抽出。 她紧张地喘气,又像是警告一样说,“德拉科喜欢你。” 德拉科·马尔福喜欢我。 是这样吗? 正如这位夫人口中,年轻的、轻浮的喜欢吗?他喜欢什么?随时会被抛弃的皮囊、干瘪的躯体、还是我能够带给他的从霍格沃茨偷窃来的权力? “我也很喜欢马尔福,”我轻声说,“当然,也很喜欢您。” 纳西莎夫人的脸色变得苍白,我解释道,“尽管您的灵魂充斥傲慢,马尔福的大脑被他的愚蠢填满,但是母慈子孝总是可爱的,也是永恒的。” “您对他的爱是永恒的,对吗?如此一来,又怎么不可爱呢?” 她像是被吓到,提起裙摆转身就走。我看着她的背影,说,“是马尔福先招惹我的。” 纳西莎·马尔福无法分辨背后传来的声音中,“马尔福”代表的究竟是她的儿子,还是整个家族。她只记得自己是如何落荒而逃,回到室内时像是被阳光冻到一样浑身发抖。 在某个瞬间,她仿佛看见一颗苍白佝偻的巨树缠住他们富丽堂皇的庄园,将所有明艳的色彩一点点吞噬殆尽。 纳西莎夫人走后,整个院子只剩下我一人。我就站在那两只睡着的鸟身前,悄悄地,心平气和地望着修剪干净的灌木,望着一点点坠落的太阳。已经近两天没有合过眼的身体衰弱乏力,但我甚至感觉不到疲劳。仿佛长在心中足足化脓一个多月的疮突然破了。自由了!自由了!我像是摆脱魔鬼的挑唆,摆脱那些妖术的诱惑。 后来,我每分钟地,逐点地追忆那会的情况以及那段时间的遭遇时,总有一件事使我惊讶到迷信的程度,尽管这件事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但是后来我常常觉得只是命运的转折点。 我缘何会觉得马尔福庄园里的植株是如此充满生命力,以至于我情愿在寒风中一个人静静地站着观看呢?好像它们都活过来了,时刻抚平我纷繁错乱的思绪。 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走进庄园,马尔福早已不在人群中。但是大厅总是热闹的,连带着几代之前的画像都愿意挤到一楼来看着人们来往。 我没能找到老博克,莫尔索也不在这里。我坐在角落的椅子山,安静等待结束。 “你不去和朋友们一起吗?”一个不算太老的画像问。他有几分像马尔福,大约是他的祖先。 “我的朋友没收到邀请。” “哦。” 画像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跑去其他画框里。 又过了一会,他跑回来,“你是哪家的孩子?” “博克,我是派丽可·博克。” “真巧,派丽可,我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说“碰巧”的地方,客人陆续离开,我也跟着老博克回去了。 重生之我是伏地魔 非常短小的番外 谁是【恶魔】? 压抑的、愤慨的、被拘束的。 ———————————————— 正文: “你喜欢马尔福?”餐桌上,老博克突然说。 我面前的切片苹果突然像是被冻住一样变得冷硬,随着沉默时间的延长,表皮开始流下血红色的汁。它长出牙齿,咬住戳在上面的叉子,又透过叉子的金属表层盯着那张苍白的老脸。 衰老、腐败、如同朝生暮死的恶菌一般令人嫌恶的脸。 不远处麻瓜教堂的钟开始响了,声音穿过层层林木,摇晃着闯进我们的餐桌。 “什么是喜欢呢?”我将叉子下压,彻底捅进绵软的果肉,看着黄色的柔软内馅鼓起,发出痛苦的“沙沙”声,“他接近我,随后又伤害我,在他母亲面前丢下我一个人跑走。” “我喜欢他吗?” 按照邓布利多的等式,我是不喜欢的。或者说,没有人能够只从感情上令我痛苦。 老博克的脸皱起来,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个答案,“你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要……”随后,他像是想起来就觉得气短,压低声音说,“卢修斯·马尔福可不是好糊弄的。就算你笼络了他的儿子……” “你得往下看看,其他的同龄人……诺特……” 诺特?我眯起眼睛,勉强想起一个瘦弱的人形。他太没意思了,沉默得千篇一律,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去了解过他,我太忙了。 “我对他们都没有兴趣。我对结婚没有兴趣。” 餐厅的氛围再次冷凝,老博克越发不满我了。他将餐刀往桌子上一推,叮铃咣当地落在瓷盘上。我对他的不满此时也同样达到顶峰。 我受够他意图左右逢源的算计,也受够他的指手画脚。 最后,我留在座位上看着他怒气冲冲地离开,瓦里西小心翼翼地从厨房探出脑袋,又发现老博克正恶狠狠地瞪它的时候惶恐地缩回去。 假日就这样过去了。 期间马尔福没有再给我写过信,老博克也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按照处境来说,我应当是可怜的,实际上,我快乐极了。 因为老博克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始不断意图寻找。他终于发现三年以来终日徘徊在脑海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惶恐着,不安的视线时不时顺着刀叉落在我的脸上,在欲言又止中低下头。 一杯蜂蜜水之后的惨案,似乎终于被想起来了。 我毫不在意来自解咒的威胁,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安享受最后的这段宁静时光。 之前他说得对,只有一副女人的骸骨完全无法塑造出神秘人,我还为他准备了一个男人。里德尔试图将罪恶与我共享,那么复活他的报酬——就需要先帮我将这个窝里老不死的那只鸟赶出去好了。 杜鹃长大了,自然不需要那些老鸟了。 春天来得平常,没有人打扰的日子总是过得迅速。 在一个下午,磕磕绊绊地走进那座半掩的,为死人准备的宅院。我提前向院长告了假,并且将魔药转移到这里。我改变主意了,在邓布利多的眼皮底下复活神秘人并非明智之举,于是我来到数世纪以来不断破败的伯德老宅,并且将这里作为一切的起点。 那是夏的一天,自然的魔法将周围的草地抹成绿色的一片,由那些潮湿的翠色组成生机勃勃的海洋。在泥土与植被散发的难以描述的气味中,我的心逐渐被山雀的啼叫以及杂草的摇动时产生的覆盖原野的欢欣占据。时间与空间变得虚妄,来自远古的阵阵回音告诉我,我应当属于这里。 我将坩埚放在地窖,周围腐败的甘草早已成尘,在热浪滚滚的夏日散发着令人心意冷却的霉味。迪明迦也好,莫尔索也好,无人能打断这场甜蜜的再会。 我将回忆的石块放入坩埚中,看着它快速溶解在黑色色的魔药里。浸泡于药水中的婴儿开始哭泣,我盯着墙壁上的丧葬图出神。 【耶稣举目望天说,父阿,我感谢你,因为你已经听我。】 【我也知道你常听我,但我说这话,是为周围站着的众人,叫他们信是你差了我来。】 【说了这话,就大声呼叫说,拉撒路出来。】 【那死人就出来了,手脚裹着布,脸上包着手巾。耶稣对他们说,解开,叫他走。】 埃皮克提图说:“一个人亲昵地吻他的孩子时,应该在心底低声说:‘或许他明天就会死去’”。凡表示自然程序者,均不得视为不祥之兆,死亡也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种程式,正如山野林浪,谷穗刈获一样。 若死亡为不祥,那谷穗刈获也可视为不祥。 生葡萄,熟葡萄,干葡萄——在每个阶段里我们都有一种变化,谁也不知道“死亡”是哪个阶段,它不是变化到乌有,而是变化到一个尚未视线的境界。 天神能看见所有人脱去糠秕外壳的内心。因为天神用他的慧力,只能接触到由他本身放射到人身上去的那一部分,正如父大于子。人是三样东西混合起来的——肉|体、呼吸、理智。前二者的确是属于人的,因为人必须保持它们。但真正说起来,第三个才是人的,正如此,子将大于父。 天神把一切东西都安排得很好,对人类也怀有善意,何以忘却这一件事——有些人,一些很好的人,与神有密切交往,靠了虔诚行为与礼拜和神有极亲切关系,而一旦死了之后,何以竟不重生,竟完全毁灭呢? 如果确实是如此,不必怀疑;如果另做安排只要,他会另做安排。因为如果是合理的,一定也是可行的;如果是合于自然之道,自然会使之实现。 是以拉撒路的四日重生,也将如汤姆·里德尔的复生。我祈祷了他的复活,正如福音里的马大与马利亚,里德尔必将复生。 于是,当那人从坩埚中赤|身出来时,我便将亚麻布铺在他身上,告诉他成了。 “派丽可?”他的声音仍有些恍惚,似乎新生的喉咙还承受不了复杂的音节。 “是的,老师。”我回答道,“您的研究是完美的,我已脱离邓布利多的监视将您带回人间。” 长久沉默,他抓起我的手,冰冷的指尖摸了摸套在手指上的石头戒指。伴随他的靠近,我闻到毒药苦涩的味道。 “邓布利多呢?还在学校里吗?”他问。 我知晓里德尔正在套我的话,他必是先被我的称呼惊吓到,随后又注意到他一贯厌恶的教授。我现在只要编出一套似是而非的谎言,使他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并非熟悉的世界,随后又要叫他得知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人会容得下世界上有另一人占据自己的身份吗? 至少我不会,我认识的里德尔也不会。 “邓布利多校长还在学校里,去年您的魂器受损,我们最后偷梁换柱,根据您的笔记才得以用日记上的灵魂、以及我母亲的骨头为您重塑肉身。” 他慢吞吞地往上走,我立刻热络地跟上去,“老师,您说过的,等到您重生,会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父亲。现在老博克快让人发疯了,他不断地督促我早点抓住机会找学校里的纯血……他威胁过我,如果我不……他简直就想把我卖了。他一直骗我说他的侄子是我的父亲,但是您知道的,我会蛇佬腔,我的母亲在孤儿院生下我,博克家如果真是我父亲的家族,在家里还有人的情况下,不可能把我们赶出去。” 他没有搭理我,而是在门口转了圈,看着周围陈旧的摆设,说道:“这是伯德老宅。”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认得这里。只能补救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当时的孤儿院院长说,这是她的房子。” “妈妈在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她也没有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或许他死在更早的时候。院长将我养大,本来我认亲之前院长是不同意的,后来她见过老博克之后,就突然同意了。去年圣诞节,她突然说有事情要告诉我,等我回去之后她就死了。” 我白着脸,“我不知道老博克还能做什么,先生,您得帮我。我像个货品一样被不断交易,您答应过我——” “行了。”里德尔不耐烦地打断我,“派丽可,或许敌人仍在盯着我,再说,邓布利多可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人。” “您是说哈利·波特——”我故作不经意说出口,里德尔立刻抬起眉毛,“是了,波特,去年也是因为他,魂器差一点被毁了。他一直都在破坏您的计划。”随后又愤愤道,“救世主一次又一次踩在您的头上,从一开始就是,如今您成功复活,应该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是的,哈利·波特。”他的声音像蛇一样,“派丽可,他现在还有什么行动?” “您的仆人西里斯·布莱克从阿兹卡班逃出来了,现在城堡里戒备森严,都在保护波特,防止他被袭击。”我说,“我尝试过和布莱克联手,但是,我没有找到他,他藏得太好了。” “布莱克。”里德尔又念叨着这个姓氏,看上去有些迟疑,又有些得意。接着,他吩咐我,“去把当时通缉他的报纸找出来。” “好的,先生。老博克那边——” “派丽可,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他再次打断我,“你是个孤儿,那你的戒指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先生。当时她快要死了,就跟院长说,戒指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以后要给我。”我像是有些恍惚,悲伤地说,“据说我的名字是根据外祖母取的,妈妈说希望我能像她一样强大。” 又是长久沉默。 罪证 此刻我难以知晓里德尔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总归是那几样。使他误认为我们有相近的血脉不过是增添信任的筹码,取信这样一个狡猾的人实在过于困难,所幸我已有所准备。 我再了解不过这个与我相处数年的青年人,他的狡猾残忍像极了此刻绣在伯德挂毯上的蛇,但是他也是胆怯的、清醒的,与我曾经打过交道的那一位完全不同。 一时之间,我也难以说出若是此二人针锋相对,究竟谁能更胜一筹。如今我总是希望他们斗起来,杀得两败俱伤最好。 长久的沉默使我心绪难平,里德尔将此误认为恐惧。他安然地坐在家族的长椅上,窗外不歇的林浪将圣像脸上葡萄石反射的光带到我们的客厅,我盯着那簇光目光放空。看着壁炉上的绿色的手状木雕无力地上伸着,蛛网在壁炉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蛾类的蛹悄然孵化,在半腐的木柴中探出蜷曲的翅膀。 闷热的夏季本就是死亡与新生的结合体,一如那副悬挂在地窖的丧葬图。 “曾经,你的外祖母被关在这里整整一个夏天。”里德尔率先打破沉默,他已经承认我的身份,“那时候她十四岁,或者十五岁。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的年龄,所以除了那个老虔婆,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生。” “是我把她从这里救出去。” 他将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阴冷的触感令人毛骨悚然,“我会帮你解决掉那个欺骗你的家伙,但是,伯德,你能交给我什么?” “我不知道,先生,您之前吩咐过我——” “忠诚,”他压低声音说,“我需要你献上你的忠诚。” “如果您能杀了他,”我垂下眼睛,“我将向您许诺。” 我们花园里坍塌的石像侧耳细听,没人知道我将许诺什么。没有出口的话自然是不做数的,但是聪明人总是习惯心照不宣,熟不知—— 我紧张地笑了一下。 里德尔很快放我回去了,他似乎要去寻找些什么,也没有在伯德老宅停留。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封闭那些不应该让他看见的地方,顺便,收拾一间客房。 我可不希望他睡在那些写过名字的房间里——按照继承法,它应该是我的。 不过我也没有急着回学校,有一些话也得趁早说。至少,在已经宣判过的死刑之前,我总该给犯人一个死亡的理由。这并非毫无预兆的谋杀,而是长久继续下来点滴的仇恨。 日以夜继的不满最终使我与博金·博克之间树立起死仇,我已下定决心,那便无可后悔。我当然清楚,等到老博克找到解咒的方法之后,同样的招数也在等着我。 或许我们一开始不应该沦落到如此下场,但是世事难料。我们都是强势且贪婪的人,又没有足够真实可靠的纽带,切实的利益又不断引起我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当我另寻高枝——坦诚来说,确实如此。他的存在也就变得可有可无甚至有些碍眼了。 若是放在一年前,或许我愿意将当初的认亲说成一场误会。但是他的屡次冒犯已使我厌恶至极。 于是我出现在翻倒巷,在老博克已经关上的店门前解开咒语走进去。我要去寻一件一碰即死的诅咒物件,这里有很多,我明白。它们并非谋杀案的主角,但是也将充当无可替代的角色。 其实,早在许久之前,在阿兹卡班的时候,我就在思考一件事:为什么几乎一切犯罪行为都如此容易被发觉? 为什么几乎所有的罪人都如此容易留下罪证? 这样严肃的思考一开始只是来源于无数昔日邻居的口述,是监牢中所剩无几的乐子。与那些遥远疯癫的笑声一样昏暗阴沉,即使是摄魂怪都无意品尝。但是它却构成众多犯人清醒时光中所剩无几的思考重心。那里,所有人都在咀嚼自己的失败,所有人都在想着重来一次的话一定不会被发现。 如今,神秘人归来总是一个秘密,我们暗算老博克也得逃过那些傲罗的眼睛。掌握在我手上的里德尔不过是一个刚刚弑父的青年人,那些不成熟的莽撞想法随时都有可能让我们两人像之前许诺过的那样亡命天涯。 我可不想为了他的愚蠢与老博克一条毫不值钱的命搭上前程。 老博克的死亡当然不是因为我想要除掉他——这场谋杀案必须发生在必要时,否则他死亡的那一天与他多吃了一口燕麦噎死的那一天毫无区别。 里德尔迟早将承认此世令人恐惧的神秘人另有其人,他不过是抢占名头的小偷,而那些即将归顺于他名下的旧臣们效忠的同样是创造这个名号的另一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近了,也相当容易看出两个神秘人之间的不同,因此,里德尔必不能信任他们。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一开始就参与复活的我。等到他完成自认为的“利益交换”——我辅佐他复活,他帮我杀死一直控制我的博克。那么帮我达成心愿的是真实的里德尔,而并非躲在暗处的神秘人。 我将在他心底扮演纯臣的角色,我会是他在此世第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老博克曾经质疑过我用一幅女人的骸骨去复活一个男人,如今我将用一个完整的男人去完成真正的里德尔的复活。 将身躯献给自己的旧主,他也应当感到荣幸才是。 于是,我像只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悄悄遛下十三级阶梯,仅剩挑选悲剧开场时最重要的道具。此时街道上的斜阳缓慢坠落,日头变得与黎明没有什么区别。 我走上台阶,出现在街道上,终于明白莱丽莎口中像鲜血一样的太阳究竟是何等样貌。阳光流在我的手上,将手指的影子拉长成尖锐的触须。光影总是习惯将人变成怪物,世间也多得是怪物。 我又想起那个在怪物群里得到的答案:事态败露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于犯罪行为中物证的消灭,而是犯罪者本人。 罪人,几乎是每一个罪人,在犯罪的时候都丧失理智和心智。相反的,正当最需要理智和细心的时候,背|德的恐惧与兴奋往往冲淡他们的理智。我深信,理智的糊涂在违背长久教养的道德时总是会像疾病一样快速发作,并且在具体行动之前达到顶峰。 我相信,我在真正做这件事时不会是这样的,唯一的理由是,这场行动“不是犯罪”。 “老博克冒犯了我,”我将手指按在嘴唇上,感受唇瓣开合时的颤动。一股微弱的兽|性怒火又一次被点燃。我将道具放在身上,贴身保存着。 从前,若是想到这样的事情,我总是会有几分害怕,潜意识里还会暗暗叫喊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仍在害怕,旧时谋杀里德尔的毒不是我下的,我只是劝诱他饮下毒酒罢了,因此在承认时无比爽快。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会真正恐惧他倒在地上的时刻,心底也在不断叫喊—— 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真到我谋划一切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十分害怕,甚至一点也不恐惧。在这个时刻,我甚至还能想到几个旁的念头。 路过城堡中庭时,我突然想起那座圆形喷泉,想起我们苍老的无花果树。我突然对那颗衰老的树产生十足的兴趣,甚至思考着应当在老宅也种上一颗。 这样的想法给我莫大的勇气,我终于不再疑神疑鬼,耐心准备几日之后的考试。 路上,我碰见特里劳妮教授,她送给我一颗黄色的柑橘。 “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个平日疯疯癫癫的女人说,其实她应该一天都没有看见我。我对斯莱特林所有人说过,她是一个好女人,但是没有人相信。 圆形的橘子带有独特的触感,我又拥有一股勇气。 番外:弗里西娅与拉姆齐 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是安详的,平和的,像是昏暗居室内养在污水里的粉色波斯菊,亦或者是衰败萎颓的飞燕草。 关于古典插花的那些技巧**,大抵一开始就是知之甚少,临了的时候模糊了也没什么不好的。那时候我们的阁楼在黄昏中有着暗黄的色泽,鲜红色的太阳像是街头那个大学生一直卖的画上一样。很抱歉,我没有足够的钱买下它,我们带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已经作为房租交给楼底下的季雅太太。 ——她应该是叫做“季雅”或者更复杂的名字,这里人说话总是一副大舌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理解。 ——对了,我看过欠条,她叫阿芙多季雅。 我们的小继承人前些日子患了咳病,上帝呀,我真希望他能够活下来……如果他是个女孩就好了……我应该带他去药房,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钱。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七月初的傍晚酷热异常,我从斗室里出来。这间斗室是我从季雅太太手底下租的,它位于C胡同。我走到街上,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慢悠悠地走着,停在一座桥面前。 我的儿子就在斗室里躺着……他病了。 我现在不应该出来,但是我又应该出来,或许我得找个邮局,写点东西给我的姐妹们。 可是…… 我又想起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们坐着骡子小心地离开庄园,又在一处水草丰沛的地方使用了些小把戏,才得以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启新生活。我丢下了最重要的东西,将那些痛苦与责任完全抛给她们。我是个懦夫。 一时半会,我没有找到继续闲逛下去的理由,于是又慢吞吞地走回去。当我回到屋子的时候,季雅太太正在熬汤。白色的蒸汽打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显得整个人又油又湿。她的眼睛像是剔骨刀一样戳在我的肋骨中间,咧开嘴说: “……把你的肺痨儿子扔出去……” 我的脸快速抽动一下,像做贼一样跑上楼梯。窗台上的乌鸦已经闯进来,它停在我们小继承人的床前。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像干瘪脆弱,亦或者是**发臭的花朵一样,故事的结局变成斗室里的一团烂泥。我把最后一枚戒指卖给一个女人之后,去街上找到木匠,让他用边角料给我打一口歪斜的小棺材。 但是它太小了,我只能将我们的小继承人折成两半放进去。 ——你能在那天回来吗? —— 我那时候骑在矮墙上,当时应该是去约克郡度假——应该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罕见的晴天,香料与药酒的味道浸湿整个城镇的每一块长砖。 卡罗就坐在我边上,是阿米库斯·卡罗,他大我几岁,是个十足的恶棍。他怂恿我给墙里面最小的那个麻瓜念一个恶咒,很抱歉,我本来是准备这么做的,因为我将迎娶阿米库斯的妹妹。 后来你的父亲跑出来了,他拿着麻瓜的魔杖,那东西的声音可真大,阿米库斯的耳朵流了两天血——尽管我觉得这只是他意图留在这里享受酒精的托词。 真抱歉,我对你的家人做过这样恶劣的事。真希望迪明迦一切安好,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回到那个地方,然后在圣诞节的火腿大餐之后和所有人喝一杯甘草利口酒。 后来你应该知道了吧,那就是我们的故事了。我觉得它老套极了,又觉得它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 我得去找点门路,我的叔叔博金已经不再资助我们了。我不应该咒骂他,因为我知道,卡罗家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很大压力。这不是他的过错——当然,也不是我们的。 我得想点办法,钱在床垫下方的那个小盒子里,我会在春天回来。希望那个时候金德已经能够自己读完彼得翁故事集。 故事的中途似乎早已显现出苦涩意味,就像是女方家族一直垄断的小镇酒精贸易一样。那个阴风惨惨的城镇中一贯是不欢迎巫师的——无论是挨了枪|子的阿米库斯·卡罗,还是试图与恋人逃走的拉姆齐·博克。 花园里的花朵按照常理盛开,在规律的季节中被剪下,成为格蕾雅夫人手里最平衡的插花。迪明迦尚未理解长姐消失的谜团,莱丽莎却已经窥得其中一二。 波尔多先生很平静地同妻子接受长女离开,并且将她从族谱上永久划掉了。 ——她选择了仇敌。 莱丽莎这样解释道。 ——她选择了爱情。 迪明迦理解道。 没有谁的观点是错误的,只是一个在家族,一个更妄图离开家族的网,看向世俗更远的地方罢了。花园里的圣徒像永恒灰暗,尽管迪明迦身边所有人都宣称它们纯洁无瑕。 “她活不久了,”莱丽莎孤独地对着水井说,“离开就意味永恒的死亡,除非她愿意回来。” 无花果树上的乌鸦对此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但是它无法对这个驽钝的后代描述什么。她们都不是最后一个,所有人都是被修女们关进笼子里的鸟。 当傍晚的钟声齐齐敲响之后,莱丽莎就决定忘记她叛逆的长姐了,或许她现在才是长姐。当迪明迦跟着母亲坐在沙发上缝缝补补时,她已决意离去。格蕾雅替她选择一家修道院,她将在那里完成接下来的课程,以及学会古钢琴。 这座小镇没有人知道古钢琴是什么,这让她产生一种超出平常的傲慢。刻板,简朴,莱丽莎已决心奉献己身。可怜的家族唯一能够留住的只有迪明迦了。 年轻人总应当有一段美妙的感情,无论结局是什么。我们的无花果树总是在花园里生长,从那座地窖深处的祭坛开始,延伸出一代又一代伯德。她们孤独地在水井边,最后的眼泪使它变成传说中“苦涩之井”一样的存在。 最古老的祖先仍在庇佑整个家族,连带一二仍未离去的后代们。死神总是看待旧日的交情愿意宽恕些时间,亦或者这位古老的神明同样准备亲眼目睹整个家族的落幕。舞台终究是属于巫师与魔咒的,凡人连带着炼金术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在花岗岩上几重历史中不断覆盖改写,最后变成粗粝的沙子吹散了。 我们的弗里西娅将她可怜的小继承人对折,埋进泥土里;拉姆齐最后在病床上咳出自己最后一口血,金德死去了,在乌鸦的眼底。他们最后还是被它追上,按照血缘一点点吞噬殆尽。 但是故事的最初总是安详的、平和的,像是我们小花园里由乌鸦捎来的粉色波斯菊。如果你现在回去,还是能看见那一簇簇深绿色的枝条——真是抱歉,这种害羞纯洁的花朵再也不会盛开了,就像是伯德家不会再出现这样义无反顾的爱情一样。 家庭的失衡如同季节错乱,打破人生中所有美好的精神,最幸福的一代伴随着家族成员一个个逝去,已经成为压在桌子玻璃板下近乎破碎的照片,我们能够留住的只有孤独的今天。 我们孤独的无花果树,孤独的苦涩井,还有永远靠近我们的“它”。 我们仍会祝福弗里西娅,愿她永享安宁。毕竟,故事的最开始总是安详的、平和的。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家族。 弗里西娅拥有最美好的爱情。 当席上的客人将这段爱情掐头去尾,隐去姓名缓慢叙述的时候,在场的夫人们都兴奋地拍起手来。 “真是太感人了。”帕金森夫人说,“能够这样相爱,是多么诱人的梦想啊,在这段铭心的爱情里的两位痴心人,这有多么幸福啊!” 纳西莎·马尔福觉得有些不对劲,白着脸不安地盯着说故事的那位客人。当她公布故事的主人公——发疯的拉姆齐·博克与那位不知名的麻瓜女士时,一些人的表情骤然变了。 女士们的热情低落下来,她们脸上不屑的表情似乎在说;“呸!”好像爱情只应当属于那些血统纯正、教养良好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理所应当地值得别人感兴趣。 马尔福先生一听说这个无名的麻瓜女人与拉姆齐·博克的名字,就拍案而起,仿佛这个罪恶的结合已然玷污他的家庭,损害巫师社会对他的尊重。 他太太呢,跟他一样气愤,立刻出声制止这个荒诞的故事继续谈论下去。坐在父亲身边的德拉科·马尔福却盯着透光的窗户,看着花园里的墨绿色的灌木。他想—— 难道没有伟大的祖先,没有纯正的血统,没有巫师家庭的教养,爱情就不能是爱情了吗? 0-0 里德尔近日里变得有些慌乱,事情的起因还得从那场冈特老宅之行说起。 夏天总是能够将死亡的残影带回现实,太阳像是已经悬挂在绞刑架上的尸体。闷热的气温将伯德老宅里的茧烤得开裂,从中爬出腐臭的蛾。 我被里德尔喊回来,要求陪他去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于是,我们在傍晚坐上列车。 时代好像远远将我们国家的铁路网抛在身后,左摇右晃的车厢里充满灰尘,外边的争吵声吵得令人烦躁。里德尔靠在车厢的玻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坐在他的对面,想起那辆开往柴郡的列车。那时候的夏天同样是炎热的,我抱着昏沉的脑袋慢吞吞地走进一节车厢。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对生活拮据的夫妇,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妻子应该叫做利扎娜。 利扎娜的丈夫是一个教书匠,他们祖上大约阔过,不过如今已经没落了。她的丈夫有一个银表,就别在胸口,背面刻着鸟与蛇的纹章,一扇门扉正朝着这两只死斗的东西敞开。至于利扎娜,她有镶嵌着三颗红宝石的金戒指,那是她已经死去的婶婶阿芙多季雅·扎米奥拓福留给她的。 “可怜的扎米奥拓福”利扎娜狡猾得说,“她是个狡猾的放贷人,这是恶魔才做的勾当。” 但是他们同样选择将魔鬼的东西留在身上。 可惜这一次,我没有再遇见他们。他们大概已经在某个小镇安顿下来了,天主赐福。 这次拉开车厢门的是一个大学生,还有个军官打扮的人。大学生一坐下来就放松地与军官聊起他曾经的邻居,一个小官吏的太太。 “她很乐意解决一些……有秘密的人的麻烦,”大学生说,“她常常放贷,像犹太人一样有钱……不过这个老太婆很缺德……” “哦,小姐!”学生发现我也在看着他,立刻更大声地聊起那位夫人,并且止不住地笑,那个军官也津津有味地听着。 他开始说起太太的侄女,大学生谈起她特别有劲,我听着,大致明白侄女是什么状况:她今年三十多岁,日日夜夜替婶婶干活,甚至去别人家做短工,把钱全交给自己的婶婶。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婶婶已经立下遗嘱,等到自己死后,除了几个搬不动的重物,所有的钱财都要捐给某市C胡同边上的一家修道院,作为追荐她的亡魂只用。 这个侄女是个平民,不是官太太,是一个老姑娘。她相貌丑陋,走路时两条腿像是脱了臼一样不听使唤。总是穿着一双破羊皮靴,好在身上收拾得很干净…… 最令大学生感到神奇的是,总是有人找她。 “你不是说,她是个丑女人吗?”军官说。 “哦,大概吧。她肤色很黑,像个被乔装的士兵,但是你要知道,她根本不丑,”学生想了会说,“有很多人喜欢她,她文静,温柔,不顶嘴,很和气,甚至笑起来多么可爱。” “你也喜欢她?”军官笑了。 “我爱她的脾气,不对,老实说吧,我真该杀死那个老太婆,拿走她的所有钱,我可以保证,我的良心不会受到任何谴责。”他激动地说。 军官像是了然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我懂。” “接着说,年轻的新生力量在她手下枯萎,类似的人成千上万,我们的世界从来没有任何变化!成百成千的好事情好提议都可以借着老太婆的钱达成,许多人可以因此走上正路……娼|妓、孤儿、乞丐……几十个家庭可以免于穷困。离散、死亡、堕落和染上那些——利用她的钱可以达成一切事。” “把她杀死,拿走她的钱,为的是为所有人服务,为大众谋福利,你觉得怎样,一桩轻微的罪行不是成全多桩美事吗?牺牲一条命,活百个人——这是算学!”学生显得有些激动,“从大众角度来看,这样一个害肺病的、愚蠢凶恶的老太婆活在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蟑螂和虱子一样,甚至比它们还不如——她就是个害人精!” “她当然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军官说,“可是要知道,她遵从天理。” “哎,老兄,天理必须改变啦,上帝根本就不存在,正是【上帝】使我们陷入偏见愚昧。如果一味说着上帝,那世界上就没有伟大人物啦。” “好了,不说天理,你聊得这么起劲,是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有没有亲手杀了那个老太婆?” “哎——”大学生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里德尔嗤笑一声,看着他。我意识到,这个车厢里最少有三个杀人犯。 我说:“上帝也愿意牺牲己身。” “世界上没有神。”大学生看着我,“上帝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他不过是所有做出伟大事务,有着伟大精神的人杂糅而成的形象。人性需要【上帝】,但是人类不需要。或者说,”他歪着头想了会,“只有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才是圣子。但是圣子被钉在十字架上,就不能再传达福音了。” 好吧。 我坐回椅子上,车厢里瞬间安静起来。大学生与军官不再说话,里德尔不屑于和麻瓜交流。我不应该在里德尔面前表现出敏锐重权的那一面,目前来看,我需要做的就是变成一个谨慎好操纵的“兵”,歪斜地走在棋盘上。 当走下列车时,里德尔拉着我移形换影。我疑惑于他为何不从一开始就直接跳转到小汉格顿,而要坐在拥挤的火车上看风景。 吊死鬼酒吧仍旧提供给我们浑浊的啤酒,不过老板已经换成另外一个年轻人。他不住地往我们这边打量,心不在焉擦着酒杯。 “你猜那个麻瓜在想什么?”里德尔突然问。 “我不知道。” 他笑起来,有些像列车上的那个军官——那是一种了然于胸,却又故作试探的表情。“你准备怎么杀了博克?下毒?”他转动酒杯,盯着灯光下泛着奇异色彩的酒液,“你可得小心那些傲罗,要知道,他如果死的不正常——” “喂——”他拉长声音朝酒馆老板喊道,“有人在这被毒死过吗?” 老板吓了一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先生,我从爷爷那里接过这笔生意,小汉格顿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情。” “一个都没有?” “没有。” 里德尔露出思索的表情,接着举起魔杖,我知道那是摄神取念。但是他在这个世界不会得到任何线索,因为吊死鬼酒吧确实从来都没有死过一个叫做汤姆·里德尔的年轻人。很快,他也将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世界,他同样是被安排好的棋子,洋洋得意自以为是胜券在握的国王,实际上不过是另一个升变的兵试图谋杀的牺牲品。 王車易位以保王,不过是只有双方存在的棋盘上所有棋子有且只有效忠于王的情况下才会存在,这样苛刻的条件只会将事态变得简单,但是—— 人不是单纯的棋子。 这个“王”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做好合适的牺牲就够了,就像养一只待宰的猪。 我盯着陷入沉思的里德尔,又想起邓布利多手里的“王”。他的那位年幼国王可比我手上这枚好控制得多,不过最令人不安的还是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国王”。 【马象杀王】 这是我为所有人布置好的【残局】。 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我饶有兴趣地盯着里德尔粗暴翻阅老板的记忆,他对于这种纵容似乎相当享受。我也不担心他会将同样的方法放在我身上——里德尔不在乎这些麻瓜的小游戏,即使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但是他不在乎、不学习。 大权在握与信任一左一右遮住我的国王年轻的双眼,现在,我要去搅浑他的大脑。 “走吧,派丽可。”他转头说,“我要你去确认一件东西。” 他要见的就是曾经那块坟墓。 当初我站在墓碑前,里德尔拿出他该死的魔杖指着我,如今他只能迷茫地,不断在那片墓地转来转去。狡诈与多疑使他从不透露自己一丝一毫的疑惑,他也深知自己应当隐瞒身份。 但是—— 一切变成这个刚杀死父亲之后就被杀的青年无法理解的样子。 老汤姆·里德尔确实是死了。但是年轻的汤姆·里德尔却从未死在酒馆里。 是他的记忆出现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现问题? 派丽可·伯德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个夏天来到这里的汤姆·里德尔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博克,”他拿起魔杖再次指着我,“给我看你的记忆。” 记忆里的博克是什么样子的? 灰色的,暗淡的,是冬天扭曲的火苗,关在笼子里猫一样的蛇,颤抖的在傍晚齐齐敲响的二十六次晚钟。我记录着,挑选着那段被打压的时光,同迷梦一般阴沉的幻觉一同塞进里德尔的脑海。 我给他看我死去的母亲变成畸形的蛇,给他看啄食白鸟尸体的乌鸦,给他看雨天,看宴会,看我们转瞬逝去的葬礼。 里德尔应当相信现实是某种客观的、外部的东西……但是人的思想恰恰是最内部的、最主观的。现实存在于人类的思想中,但是思想会犯错,且很快就会消亡。 所以,欢迎来到派丽可的棋盘: 【国王】 对手 时间内的一切都是朝生暮死的,我们的存在不过是一粒粒腐朽的种子,事物之本质,二三四七,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变化,又不断消却。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旧日与今日并无不同。大理石不过是一小撮泥土,金银是渣滓,服装是一堆毛,一切其他,亦复如是。 灵魂也是一个类似的东西,极容易从这个变成那个。 记忆翻搅的痛苦并不难以忍耐。人们总是说,女人天生更适合忍耐,是这样吗? 我低头盯着泥土,一闪而过的诸多想法被捕捉不断塞进里德尔的头脑里。这是一种危险的接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自己对待世界的态度,自己享受生活的方法。我已习惯与那些分裂的碎片共存,就像是被扯裂之后粗暴缝合,吞噬之中诞生最合理的那个。 但是里德尔尚未习惯这些真真假假,晃坠梦境的感受。他微不可查地后退,将魔杖放下来,随后又暴怒朝我这边念出咒语。我跳开了,像斑鸠躲开□□。 灌木里的乌鸦无力上飞,扑腾着翅膀离开藤蔓缠绕之地。 好在他总算想起我是目前唯一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人,倘若我离开,即便他凭借自己的实力也能做出一番功绩,但是暗藏的敌人总是令人警惕。邓布利多如今已经成为霍格沃茨的校长,他手上还有一位多次“杀死”过神秘人的波特。至于他在此世的灵魂——神秘人,也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我们是由血缘连接起来的最潦倒的草台班子,也是最不会互相背叛的人。里德尔不会抛弃我,或者说,他不会将我放弃在这种毫无用处的地方。 就像他现在做的这样,享受此世自己留下来的拥蹵,将计就计地谋划,甚至于取而代之。他没有这种野心吗?或者说,他能够忍受世界上另一个自己被打败,也能忍受另一个自己卷土重来吗? “很好……”里德尔说道,“派丽可,你已经完成我布置给你的任务,现在,我也将完成许诺中的奖赏。” 他对方才的攻击避而不谈,甚至开始试图利用老博克来稳住我。他真的愿意杀掉老博克吗?也不见得,这是他的筹码之一,他还准备用这个来控制我。 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先生,老博克会不会——”我故作思索,“他最近与众多小家族联络频繁,如果他死了,只怕博克家也保不住了。” “毕竟巫师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翻倒巷的那些黑巫师也不能轻视。邓布利多校长也对我格外关注,如果老博克出事,我们近乎很难瞒住他真正的死因。”我说,“再加上之前您曾经在奇洛教授身上复活过,在那次被波特打败之后,邓布利多就格外关注此事。” 里德尔果然如我所想,他沉湎于精心设计的激将法,不愿意在假象之敌面前落哪怕是一丝下乘。“现在还有那些家族仍愿意效忠于我?” “或许,马尔福仍愿意献上忠诚。”话语从我口腔中溜上一圈,“但是他们送走您的魂器,用于陷害政敌。当然,我不能确认他是否知道那是您的魂器。剩下的,克拉布、高尔、帕金森……还有已经落魄的卡罗、正在走下坡路的诺特。” “卡罗、诺特……”里德尔对目前的情况有些不满。但实际上,我们除了那些正在下沉的家族之外,别无选择。诸如马尔福之类,他们离开神秘人也可以过得更好——换言之,他们甚至更不希望神秘人归来——最忠诚的那一批已经被关进阿兹卡班了,剩下来的无疑等同于叛变,再加上,他们对神秘人太了解了。 只有那些最急迫的,不算亲信但是仍拥有一定地位的家族才是我们现在真正需要的。里德尔需要一个纯血家族的交际网,以应对邓布利多和不知何处的另一个自己;我需要妥善处理老博克的死,以及或许会到来的傲罗与可能会质疑我继承权的家伙。 实话说,里德尔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靠山,他是随时都有可能砸在手里的赔钱货,那些盯着他身份的人才是我需要的。 是不是有些太卑鄙了? 我将视线放在合作者的袍子上,如同打量着一枚古灵阁的钥匙、一枚老家徽、一柄权杖。膨胀的野心与恶毒的谎言不断叫嚣,在诸多算计之下,我反倒比先前清醒一些了。 “卡罗家只剩下一个老妇,去年我见过她,或许已经活不长了。至于诺特,他家中有一子正在霍格沃兹,不过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天赋。”我继续暗示。 年老落魄的卡罗就这样彻底被摒弃,里德尔心安理得地放弃它,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平庸的”诺特。至于诺特此人,我相信他将感谢我送给他的这番前程。 他的父亲是多么渴望再次效忠呀。 对于里德尔将联络的任务交予我。我们在酒馆里写就一封充满欺诈与恐吓的信封。当我用墨水模仿着黑魔标记,并且尝试着用魔法让它动起来的时候,里德尔已经很好地掌握这个咒语,并且使它变得活灵活现。也好,这样总不至于露馅。 当我习惯地在末尾问候上帝时,里德尔嗤笑一声。不过他没有阻止我,我也没有因此删去它。我总得有些能够证明我有值得收信人重视的地方,而不是单纯充当羽毛笔和猫头鹰的角色。相信老诺特不会认为神秘人突然发了癫信教,聪明人总有一万种理解方式。 于是,我带着信封回到霍格沃茨。 当时的占卜考试已经结束,特里劳妮教授如坠梦里。相信她会给我一个不错的成绩,我甚至饶有兴致地朝后面的波特打声招呼。我和波特三人这个学期基本上已经不再交谈,他盯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漠然。 很正常,沉思会大多数成员是一开始就跟在我身边的斯莱特林。这学期他和斯莱特林的关系变得不是很好,又因为我与格兰杰交往渐淡,她也不再会帮我说话。这个蒙在鼓里的年轻人还是看出我的野心。 他是理想家,我可不是,这种点头之交倒也不错。我才不会像马尔福一样蠢到和一个在公共场合拥有好名声的人彻底闹僵。即使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对我有什么不满,碍于沉思会偷来的权力,也只能捧着我。 说到马尔福,他自从圣诞节被母亲吓回去之后,看见我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不过这只老鼠马上要咬死一只鹰马了,倒也有趣。纳西莎夫人吓到他,我又吓到纳西莎夫人,这一家每一次见到我都像是随时会躲进柜子里的洞穴生物一样,但是当他们本人未曾出现时,在巫师界横行的权力又让他们变得高大恐怖。 我看着城堡高而窄的窗户,玻璃倒映出苍白微笑着的脸。我整理因疏于打理而垂在肩膀上的头发,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信封,数着脚步回到休息室。 诺特早早就回来了,他和扎比尼坐在角落里下巫师棋。 “建议我加入吗?”我拍了拍黑皮肤的同学的肩膀,这对于这些从小被捧着的纯血来说,是十足傲慢的姿态。但是放在我身上,或者说是放在我这个身份的身上,只能使他怀疑地看了眼游戏的另一方,避之不及地让出位置。 扎比尼一直躲着我,我知道,一开始他还想警告我来着,为了谁——啊,是那个伯斯德。毫无疑问,我有一副好心肠,毕竟我从来不会去找那些服软的人的麻烦,从这一点上,我已经胜过神秘人、里德尔太多。 棋局刚进行不久,诺特的兵只刚刚起手,扎比尼的棋子未动。 “或许出于礼貌,我这个‘不速之客’是否有荣幸将它继续下去?”我点了点棋盘,将黑色的马越过前方棋子移动。 这是一盘毫无商量的棋局,诺特没有掀翻棋盘的能力,便只能陪我继续。 他紧张地同样挪动白马,我挪动兵前进。我们同样动用手中棋子,后方的兵援助前方,兵链使得双方陷入焦灼。诺特显得格外紧张,他似乎很想赢,又害怕着什么,只能紧张地喝水。 “前些日子我回去了一趟,”我用闲聊的语气说,“博克爷爷明显是老了,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你呢?你爷爷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了。”诺特将手放在象上,思考着移动一格。 我扯着兵,随后又移动国王,“真是抱歉,你的父亲呢?我听说他同样年事已高,那应当也到了需要注意的年纪了。他身体还算硬朗吧?” 他开始焦虑地磕着手上另外一枚象,这不是个好习惯。不过我的兵链布置得比他要好一些,一开始作为诱饵的马使得他的象即使想吃也只能以一换一。 “父亲身体健康。” “天主保佑!”我笑着移动另外一只马,他终于放弃起手的那枚兵,送上来给我的兵吃掉了,“那他还能支撑些日子,只不过后面只怕——通贝里准备入职魔法部,我记得伯斯德的妈妈也在魔法部任职,你呢?令尊有没有做过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他烦闷地移动马,吃掉我送出去的兵。吃子似乎使他恢复些勇气,喘息地看着棋盘。 “应当早做打算才是,”我笑着用马长驱直入,又移动国王前进越过中线彻底进入原本属于他的那一半。他被吓坏了,又开始磕棋子。 “马尔福家倒是发达,那只鹰马今天就要死了。”几番较量,我吃掉他几子时,他终于坐不住,同样驱策王前进,“可惜了,十几年前,诺特倒也不差。” “现在也不差!”他的象在我方众棋子中横冲指望,然而,当他回过神时,我的王已经回来了。游荡一圈,我已将他困死。 “到底是大不如前了,唔,你的家事,也不需要我回忆了。” 象还是马? 我笑着看白王瑟缩在角落里,递上信封,“或许,你可以将它交给令尊,就说,一位老朋友的晚餐邀请。” 诺特将手按在上面。 血统谜团 伯德府是整个小镇最隐晦僻静之处。它傍着一处烟波浩渺的湖面,夏季的风带起湖畔灰蒙蒙的莎草,苍白的枯树与空洞的旧窗,交织的藤蔓仿佛整个宅邸周围最蓬勃的力量,将建筑永久的困在这里。 里德尔就站在会客室,破旧的布沙发应是上个世纪的旧物了,不知哪一代的男主人站在画框里凝视角落悬挂的羽毛墙饰。他身上独特的谨慎敏感的气质似乎随着血脉流传下来,至少在最后的小伯德身上是这样。 挂毯上绣着家族的徽章,很少有家族愿意将纷争放在这样的场合里,但是伯德总是不同的。 数个世纪以来,这个家族不曾繁衍出能够存续的旁支,每一个离开这扇门的伯德都如人间蒸发一样,大量的名字被沿用,被重复,被抛弃,被孤独地截断在受虫蛀蚀的织物表面。也许是家业与姓氏都一脉单传的结果,到了如今,宅院的名字也变成含糊不清的“伯德府”。它既指这个宅子,也指曾经住在里面的家族。 里德尔看见莱丽莎(Lesha)的名字,但是她没有子嗣,另一个叫做迪明迦(Damage)的也没有。 他又想起被指派出去的派丽可,这个名字也来自某位更加古老的祖先,它并不可爱,也不优雅,像是殖民地的民谣里常常出现的指代词。这里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样,传下来的荒诞怪异,偶然的温馨难以延续。 不像是巫师家族堪称浪漫的命名,这里只有荒诞刻板的重复,孤独绝望像是遗传病,在每一个名字中流传。往往此时,他又不免想起被关在小房间里的伯德。 于是里德尔拿起魔杖,在迪明迦的名字边加上他们共同的母亲的名讳,然后又在下方写上派丽可的名字。 接着就是门被敲响的声音,他们等候已久的客人应邀而来。 “Lord……” 里德尔喜欢这个称呼,他仿佛回忆起数十年前的一场对话,那时候活着的都还活着,每个人都很年轻,在花园的无花果树下编织幼稚的谎言。 —— 我无需知晓里德尔与老诺特聊了些什么。在六月,马尔福准备处死的那只鹰马跑了,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也又一次离职。莱姆斯·卢平的秘密终究还是公布于众,就像是每一部侦探小说最后描写的那样——秘密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第二个知情者。 七月里,老博克死了。 死亡轻柔地降下,如同一只枯槁的手落在肩上。他扶着柜台,手里拿着那件被诅咒的黑魔法物品。所有人都说这只狡猾的老东西失了手。距离他死亡一个小时之后,我在烈日中赶来这里。整日流浪在街道上那个半瞎的老太婆看见我又怪叫起来: “小肺痨鬼——小肺痨鬼——替你爸爸报丧来了——” 西恩又一次造访博克家的宅子,他比起去年要成熟很多,当然,也比去年敏锐不少。他是第一个质疑我的人,这位傲罗仿佛对谋杀有种天生的敏锐。 我告诉他,老诺特先生能够为我正名。 人一旦上了岁数,就容易变得无趣厌烦,老诺特也是一样。这条狡猾的老狗用他敏锐的鼻子嗅到危机,又在一堆腐烂物中寻找机遇。里德尔认同他,也恐惧他。他无法查明其中被藏起来的秘密,自然将主意打到我身上。 我不能出事。 “诚然博金·博克先生善待这位小姐,但是联想起这位小姐的父亲——” “她的父亲可没有任何问题,”老诺特打断傲罗的推断,“先生,上一代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再者,在子女面前议论已逝的父母实在太过残忍。派丽可小姐没有任何动机去杀死她的监护人。” 无论是真是假,这已成为一场无头公案。我极为快速地联系预言家日报将这一讣告发出,那位记者与我是旧识,他动笔很快。因着老博克的死,黑魔法物品查缴又一次被魔法部提上日程,诸多家族被扰得心烦意乱。一时之间,那些曾经与老博克联系过的小家族也没能找上来询问他生前透露的神秘人复活进程。 这场暗地里的行动伴随着枢纽的死亡被带入几英尺之下,我又将里德尔藏起来,关进伯德家的鸟笼里。 事已至此,这场寄生终于还是以绞杀宿主为终局,我的身份的最后一位知情者下了地狱。无人再能从由诸多谎言与数次谋杀堆砌起的不幸剧目中窥得一二血脉的秘密,我是秘密本身,也是保守秘密的人。 赞美从未被承认过的迪明迦,以及我远赴法国的父亲,同样赞美罪恶的交|媾,以及在此仪式下生成的不幸的我。 枯树残枝,灰墙暗壁。夏日还没有过去,一切都已经显现出本质上的衰败。博克的葬礼很简单,他已无亲属在世,好友也在魔法部搜查的风声中销声匿迹。来的多是我的好友,以及一些与诺特交好的家族。 年轻的小诺特跟在我身后,他知晓发生过什么,也知道未来应该面对什么。他的父亲像是个主事人一样招待来往的成年人,而我则安排好跟着来的孩子。 马尔福一家来得很迟,德拉科·马尔福看见诺特之后露出一副遭受背叛的表情,他似乎想冲过来说什么,随后他面色苍白的母亲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马尔福也就不再动弹了。 “关于我的爷爷博克,”我哽咽一下,“非常遗憾,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乌鸦敲响我们的门环,无意识的念叨着‘永不复还’。他的灵魂被死神带走,身躯将埋进人世泥土中。好在人间现实本就是梦幻——” 老诺特眉毛皱了一下,仿佛一只苍蝇落在他的脸上。 “——而且是生人眼中唯一的梦幻;梦境与死亡中的奇思异想反倒是我们无可奈何现实中唯一的慰藉品,甚至构成生人生存本身。盼望翌日到来,枉费心机之下反倒是死亡本身先于一步。” “昨夜,那只黑鸟又一次停在矮墙上,它带着我们的信仰、安息与灵药。空气变得稠密,乌鸦对我说:‘喝吧,这瓶忘忧——’” “派丽可!”老诺特打断我的追悼,但是我没有理会他,意图做全这场认亲戏码中最后一套——预言。 最初的认亲戏码同样得用在最后,这是对博克这条老狗的道别,同样也是对藏起来的那些鬼祟影子昭示我这个年轻的,尚未被招揽的预言者的价值。 “在第七次,乌鸦藏在距离最远的金门后。那时候潦倒的太阳变成一滩浓稠液体,我们的元素退回未被驯服的状态,世界的根系蔓延,收回它给予的每一处恩泽。‘因为它意图毁灭’,以破坏为名的蛇终究寻到此处,它杀死我们的太阳,刺穿每一个跃动而又孤独的心。” 我捏紧手指,看着黑色的棺材流泪。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在这片距离老宅不远的树林里进行简单的送别。林子里安静得出奇,每个人都对这番话有别样的思考。 我在里德尔的计划之外杀死博克,他想要牵制我的手段已经消失。如今,我借由这些人重新递上把柄,我相信他会将它利用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血统之谜】 一开始就编制好的谜题本身就是一团谎言,我将它作为把柄分发给每一个意图控制我的人——他们越看重血统,就越会在言语交织之中丧失方向。 一开始我就对里德尔“坦白”我母族的血统,直言老博克必不是我的亲属,因而对他操纵我的婚姻行为表现出抵触与杀意。倘若—— 他真的是我的叔祖父呢? 我因蛇语的天赋而否认博克血统,却又忽视自己预言的能力。预言使邓布利多认为我应当属于博克,里德尔也迟早知道这件事,假使博克家族就是父族,那么老博克的打算也称得上是为我这个混血出身的晚辈考虑。 他当是一慈爱长辈,而我谋杀了他。 一旦里德尔选择捅出“真相”,我将背负的可不止是杀人的罪行。 我相信他会好好利用此事。 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垂下眼睛,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说完未尽之语。诺特神色未明,他会将此事完整告诉他的主子吗? 他会的。 嫉妒 死者除却自己的死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都是平常而又熟悉的过程,犹如春天的玫瑰与秋天的果实。藏在春这两季节之间的夏季也是如此。 试探底线是人类的天性,里德尔曾经令我感到苦恼,如今不会了。 挂毯上出现的梅洛普·冈特似乎预示着他已走入圈套,谎言画了个圈,将里德尔、伯德、冈特、博克,以及新来的诺特禁锢在里面。 因着老博克的死,我暂时封闭了博克老宅,将它交给瓦里西打理之后彻底搬进伯德家。搜刮遗产的活我已经做得很轻松了,将那些藏书放进书房,将藏品放在地窖。里德尔对搬家不感兴趣,近日里他反复往来于伯德与诺特家,似乎想借由诺特去探一探那些纯血家族的口风。 不过,老诺特自然是不愿意将那些比他更有权力的墙头草暴露在里德尔面前,因此,里德尔也只能重新回到这里,翻看着十几年前的报纸,试图研究清楚那些家族仍有可能效忠。 我将前些天的“预言”写进信封里,特里劳妮教授会将它交给邓布利多。这个夏季注定是忙碌的,以至于过了很久我才发现马尔福写过信。 大概有五封,一开始的日期隔得较近,后来就变得少了,最后一封是询问我是否和他一起去对角巷。遗憾的是,当我从旧书堆里找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马尔福。”当我坐在客厅翻看信件时,里德尔将宣判马尔福家无罪的报纸翻出来。他盯着上面年轻的卢修斯·马尔福,表情变得很差。想必是回忆起先前我提过老马尔福曾经将他的魂器用于陷害政敌。 给里德尔上眼药——这是我与老诺特达成的共识,也是他替我解决博克之死后续诸多麻烦的报酬。 “卢修斯·马尔福是个狡诈的混蛋。”我将信封有署名的那一页倒扣在桌面上,拿过报纸,“他给霍格沃茨也投了一大笔钱,因而成为校董。” “名利双收。”我定义道。 简短的定义像是标签一样被贴在某人身上,听到定义的人也会无限将对方的形象往标签上靠拢。马尔福越是成功,就越衬得神秘人失败。即使里德尔暂时当不成神秘人,他也不会允许另一个自己被昔日手下背弃。 嫉妒是本能,我嫉妒马尔福。 【伯德】同样嫉妒【马尔福】 想到这里,今天不免变得沉郁。我起身前往工具房,拿起剪刀修剪花园里的灌木。春夏的枝叶总是不受控制地生长,横七竖八地交织摩挲,以至于侵入本不属于它们的地方。每一株都应在其本身所应存在的位置上好好过活,越界就需要被截断。 这是成本最低的方式。 至于我一直想要的那颗无花果树——为了它我甚至改变花园的布局——因为我爱它。所以它如今安然生长在原本某类应当开花的草丛的地盘里。我不认识那是什么草,伯德家的画像都是不会说话的,因此铲除它们也不会有人反对。 晚餐变得日益简便。没有瓦里西,我只会做一些非常简单的菜。至于好吃与否,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在意这个。里德尔和我就像是正处在创业初期的两个落魄潦倒的合伙人,好在我们还有容身之处。 近日,通贝里在家人安排之下进入魔法部工作,沉思会为所有毕业的成员送上祝福。毕业不代表退社,他们不过是先于我们走入某个年龄阶段。通贝里的长辈对自己的孩子这几年能够在霍格沃茨有所作为感到高兴,因此,或是犒劳,或是出于一些其他的考量,他们同样准备利用这份人脉。 通贝里给沉思会里一些人准备了魁地奇比赛的座位,我与莫尔索都在其中。 里德尔嘲笑我凌晨就得收拾东西的样子十分狼狈,他只认为沉思会不过学生之间的打闹,甚至颇有兴致地想要指点我两招,关于如何让手下人更“听话”。 当时我正在用煎锅炒蛋,胡乱应承着也没有细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记得他当初在学校里就是一部分学生的领头人,可惜后来他死了,那些家伙也不知道怎样了。唯一来我面前表明态度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却是想说服我越狱。 这时候就要轮到我疑惑了:当被人毒死过一次之后,里德尔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人递上的餐点? 我心底发出极为细小的叹息,将蛋与松饼扣在他的碗里。然后又极为快速地往我的松饼上挤草莓酱和撒大量黑胡椒。这是我的新癖好,糖和香料浓烈的味道足以使任何一餐变得轻松。自己经手的食物是最安全的,这也是我主动做饭的原因。 想一想吧,目前为止,栽倒在我前面的两个人都受到食物的暗算。我精于此道,必然规避其中风险。 “你可以约诺特家的小子。”里德尔说,他将座子上的草莓酱推得远远的,“你得和符合你身份的人走在一起。” “但是那些人可不愿意认可我的身份,您知晓,博克已经把我的身份钉死了——疯子与麻瓜生下来的混血。” “混血?”餐桌上,里德尔清清嗓子,“伯德,血统很重要,但是某些时候它又不那么重要——”他的话戛然而止,应当是想到蛇语天赋与斯莱特林继承人的地位。此刻他正准备与神秘人一较高下,自然不愿意又冒出个继承人。于是,他又沉下语气说,“你是我的学生不是吗?” 他真的信了复活时随口编出的谎言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转头看向窗户外的满月。诚然纯血不会排斥我,但是并非因为我是某人的学生,而是因为—— 我能打服他们。 我能够教训所有瞧不起我的人,这是我本人的能力,而并非身份血统。 尽管如此思考,我面上还得作出一副谦恭模样,略显迟疑惶恐地说:“您真的……但是我、不是,博克当时说……” “派丽可,”他加重语气,“你不需要思考那么多。” 我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不需要【思考】吗? 他希望的是什么? 【依附】? 变成真正的里德尔构想中的晚辈那样,像是跟在头羊身后庸碌的兽群,只需要听从命令行动的工具吗?如果只有这种结局,我拥有许多可选择的人,可不一定是我面前之人。 我又将视线挪回他的脸上,仿佛又看见二年级时的那个魂器。此时,我才发现,他们应当年龄相差无几。 脑中将里德尔的危险性无限上调,但是现实里还是低着头收拾好餐桌。门钥匙已经寄过来了,很快就到出发的时候。 想到里德尔说的话,我又有些头痛。看样子必然是得到诺特家走上一趟了。 好在诺特近些年蛰伏,西奥多·诺特也不像马尔福那样张扬。如果真要接触,他也可以接替通贝里的位置成为我与纯血之间的纽带。 他比起马尔福,应该要更好控制些。 毕竟马尔福的父母正反对他与我相处,老诺特可不会反对他的儿子和我站在一起。如果有可能,我甚至觉得他更倾向我而并非被我推出来的里德尔。 因此,我离开之前抓了把飞路粉塞进壁炉,最后回头看一眼一肚子坏水的里德尔,我念出诺特家的地址。 这并非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假期我数次跟随里德尔来这里做客。深夜拜访,老诺特吓了一跳。他以为里德尔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楼梯踩得咚咚响。 难为这位老人家了,拖着一把骨头还得为家族操劳。 “老师听说今日的魁地奇比赛,希望我能与西奥多一同前往。”我轻声说,“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是否能得到您的准许。” “准许可不敢当,”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会客室的时钟,“本来西奥多这会也在收拾了,我去喊他。” 我没有必要戳穿他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言,这些纯血小孩当然不需要像我一样凌晨就得出发。他们有会幻影移形的长辈,完全可以在上午不慌不忙地出发。 当然,我也可以上午来拜访。但是凭什么呢? 诺特得尊重里德尔,也得尊重我。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时钟指向“五”的位置,小诺特才垂着头拖沓脚步下楼。 “早上好,西奥多。我真希望没有打扰你睡眠。” 西奥多的肩膀被父亲推了下,他立刻清醒过来,“早上好,我已经醒了。对了,派丽可,你要在我家用过早餐再走吗?” 老诺特立刻重重咳一声,“西奥多,时候不早了。我们需要尽早过去收拾收拾。” “没关系的先生,”我笑着说,“我和老师今天起得很早,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小诺特松了口气。他的父亲立刻指使家养小精灵准备早餐。 那是个比我的瓦里西还要老一点的东西,看上去已经半只脚踏进坟墓里。西奥多·诺特有些羞赧,似乎羞于展现破败的老宅与衰老的仆人。老诺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将落魄当成向里德尔表现忠心的筹码,与儿子享受覆盖在衰败之下即将到来的权力。 “该走了。”放下餐叉,老诺特简单整理一下,就带着我们幻影移形。 他走在前面,我与西奥多并排站在后面看着他。 “诺特,一顶帐篷——派丽可小姐,您与我们一同可以吗?” “当然。”我笑了一下。 却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小小的,不可置信的声音: “派丽可……西奥多?” 我回头,发现跟在老马尔福身后的德拉科·马尔福。 “上午好,德拉科。”小诺特先与我出声。 欢迎 “你好。”我冷淡地看了眼他们,“假期过得如何?” “看起来博克小姐已经完全走出博克先生的死亡了,”老马尔福将儿子往身后一挡,“真不知道他是否该为此感到高兴。” “事实上,世上乐事远不止死亡一桩。”我扯出笑脸,“爷爷泉下有知,也会为此感到欣慰才是。” “欣慰?蠢女孩,你这样想倒也不是——”他瞥了眼诺特,冷哼一声。 “好了,卢修斯。”老诺特此时终于走出来打断我们双方护飚垃圾话的进程,“孩子们对世界杯期待已久了。” 老马尔福垂着眼睛扫过我和西奥多,直接走向前面的麻瓜登记员,“马尔福,一顶帐篷。” 我拽住暗暗生气的小诺特,转头看向马尔福母子,“祝您有一场美好的假期。” 马尔福夫人苍白的脸扯出一个笑容,小马尔福则转头不再看我们。前往营地的一路上我们可以看见各种各样对麻瓜穿着拙劣的模仿,甚至可以夸张到一眼就能够辨认出绝非正常人的着装。 西奥多·诺特拉着我的手,似乎对周遭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产生莫大兴趣。确实如此,晴天穿着雨具,男人套进女人的壳子里。这就像是一场精神上的畸形秀——巫师世界向麻瓜展露出荒诞怪异的一面。我回头看了眼仍在登记的麻瓜,他应该叫做罗伯茨。 数次清洗记忆使这个倒霉男人的瞳孔格外涣散,他说话变得颠三倒四,不断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如果魔法部真的担心会被麻瓜发现,为什么不直接从头到尾只安排巫师接待? 为什么反而要像训练猴子一样,对待没有魔法的麻瓜? 几乎是突然的,我感受到一种难以理喻的傲慢,就像是精神世界里悄然露出的獠牙。我明白的,罗伯茨在巫师眼中只不过是一种与巫师相近的物种,如同猴子与人同属于灵长类一样,麻瓜与巫师的差距就像是公园里猴子与游客。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公园里的猴子是私有财产,不能随意侵害,而麻瓜不是。一如路边流浪猫狗,即使踹过去、摔下来、打断骨头,也不过是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我笑了一下,想起墓地里的老博克。 老诺特一挥魔杖,帐篷就已经自动搭建好了。虽然说不允许使用魔法,但是巫师总是这样,一旦习惯依赖,那就总得放弃些东西。更何况是搭帐篷这种需要一定技巧的活。 “你支持哪个球队?”我转头看向西奥多。 “随便哪个,”他显得有些失落,“我不在意这个。” “正好,我对这个也不感兴趣。”我抬起脚往外边走,想了想,又停下来,“你不喜欢这个,为什么要过来?” “和你的原因一样。”他说,“许多家族都来了,如果我们不过来……” 懂了,和学校里的魁地奇比赛一样。“我可没有你们那些规矩,”我将手伸向他,“要和我去见见朋友们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将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掌心,“可以吗?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些朋友……” “你惹过我吗?” 西奥多沉默思索,“应该没有。” “那你也可以成为我的朋友。”我一使劲将他从沙发上拽起来,“听起来真不坏,对吗?更何况,我们有共同的秘密。”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墨丘利乌斯与乌鸦的眼睛在室内灯光下呈现出伯德花园中圣像眼睛一样的玻璃质感。诺特的手有些发抖,我对他说,“你可以做出选择。” “谢谢。”他接过徽章别在衣领上,站在原地又想了会,“我不会告诉爸爸。” “这是你的选择。” 走出帐篷,他垂着头跟在我身后。在纯血密集的道路上伸出手遮着徽章,好像恐惧着那些随时看向我们的视线。过了一会,他又小声对我说,“德拉科好像生气了。” 生气?我想起被遗忘的五封信,随后又想起马尔福家棘手的状态,只觉得令人头疼。早前我就想过,马尔福之于我算是什么,我能够与马尔福构建什么样的关系。 先前,年幼无知的德拉科·马尔福是我羡慕的对象,他身上拥有我想得到的一切。那些他与生俱来的,却是我必须耕耘十数年才能得到,甚至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很正常,就像是有人生来就运气好,只要在路上走啊走,就能够捡到钱;而有的人则需要努力工作。 后来呢? 唔……有些麻烦了啊。我这才发现,就像是我算计邓布利多在我身上投注大量心血一样,无形之中我也在马尔福身上付出诸多心力。尤其是失去格兰杰之后。马尔福家之于而言我好像天生就代表着麻烦,无论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还是德拉科·马尔福。我讨厌这种复杂的能够反馈到我本人身上的情感。 但是这并非是不可克服的。 【及时止损】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生气了,”我说,“远在见到我们之前。” “还好不是我引发你们之间的矛盾。”他耸了耸肩。 当我将诺特带到沉思会成员中的时候,通贝里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相较于莫尔索,他表现得更加热情,甚至在大家一起前往比赛会场之前拍了拍诺特的肩膀。 一些平日里与通贝里更亲近的成员同样围在诺特身边,这使他变得有些紧张,不断往我这边瞄着,好似在求助。 “不喜欢吗?”在爬楼梯时,我问他。 “没有……只是觉得不太习惯。”一贯沉默的男孩面色发红,显得有些兴奋。我当然明白他这样代表着什么——权力可真是种诱人的东西,不是吗? 他不再捂着徽章,而是像其他成员一样大大方方将它露出来。众星拱月之中,西奥多·诺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那样渴望压过马尔福一头。 “你应该多和通贝里交流一下才是,真正要麻烦你的日子还在后面。”我拿出魔杖指了指天空,仿佛那里就是霍格沃茨礼堂的天花板,“先学习一下吧。” 比赛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都不是喜欢这项运动的人。相比起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呐喊,我甚至觉得方才摆弄诺特要更有乐趣些。至于小诺特,他整场比赛都在盯着手上的徽章。 直到结束,他在回过神,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凑到我边上问:“谁赢了?” “爱尔兰队胜了——”一个沉思会的成员在他旁边大喊,“——克鲁姆抓住了飞贼,但是爱尔兰队胜了——”诺特捂住耳朵,想说什么,但是越来越多的成员往这边走,他只能在人流簇拥之下离开会场。 晚上,所有人处于亢奋中。胜利的喜悦是会传染的,大家都在通贝里家的帐篷前围着。诺特只是含糊地跑回去和他的父亲说了些什么,又跑过来。 男孩们玩着试胆游戏,将一瓶不知道是谁带过来的酒传来传去,女孩们大多在讨论球场上高大的找球手。直到很晚,远处的树林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莫尔索一激灵从地上窜起来掏出魔杖,其他成员也是一样。只有诺特慢上半拍——之前一群男生围着他,那瓶酒一半都在他的肚子里。 一开始,远处的尖叫声断断续续不甚清晰,接着,讥笑声,哄闹声响起,事情变得不对劲。 “都进帐篷里。”我立刻命令成员,“通贝里、诺特留下来,莫尔索你跟我出来。” 跑出营地之后,我才看清终于发生什么。 之前大门口的麻瓜一家被一群戴着兜帽的家伙用魔杖操控着折磨,像是被人们当做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流浪狗。 麻瓜如此……麻瓜出身呢? 我盯着不断移动的人群,他们人数不少,黑压压的像是雨天到来之前厚重的乌云。接着,我在丛林里看见一个与格兰杰极为相似的影子跑过去,身边跟着另外一个女孩。 “格兰杰,格兰杰——疯了!”她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暗骂一声,正准备跟上去。接着,老诺特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他神色慌张,拉住我便问,“博克,你看见西奥多了吗?” 我一时担忧格兰杰是否会遭遇不测,实在无心与他多做纠缠,“西奥多和其他人都在通贝里家的帐篷里,很安全。”见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大声对莫尔索说,“你去带诺特先生找西奥多!” 说完,我立刻往格兰杰消失的方向跑去。 “荧光闪烁。”我借着杖尖的光避开脚下的树根,“格兰杰——” “啊,博克小姐,”我右臂肌肉猛地一抽,回头望去,只见老马尔福缓慢从树林里走出来。他将那根长长的蛇杖敲在我的肩膀上。 “你在担心那个小泥巴种?” 我的心狠狠坠下去。 斗殴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他为什么能够这样做? 卢修斯·马尔福无疑是高大的,他敲下来的蛇杖也未留有余地,我左半边肩膀疼得发麻。丛林的那一边,嬉闹声仍在继续,像是古老部落骤然响起的音符,无休止轮回中的献祭。恶意与恐惧如蛇一样纠缠,空气里盛满腐败的味道。 恶意会传染,像是封闭城邦中的疾病一样——恐惧亦是。 卢修斯·马尔福染上名为“恶意”的瘟疫,他意图将恐惧加在我身上——为了他愚蠢的儿子。但是他忘记了,恶能够催生恐惧,但是同样能催生更大的恶。 恐惧之恐惧,邪恶之邪恶,万物轮转于广袤之海中,亦如祭坛上的香灰。有的落得早些,有的晚一些,没有什么不同。 凶恶的、懦弱的、顽固的、无人性的、兽性的、稚气的、愚蠢的、虚假的、谄媚的、贪婪的、残暴的!他考虑过哪一面? 看人群要与人脱离开来,像是俯视芸芸众生。去看树林另一头的欢宴,看战争、看恐惧的人群、空茫的法庭;看监狱、孤儿、垂垂老矣的祖先;看残杀,看—— ——看什么呢? 我抬起眼睛,觉得有些懈怠。老马尔福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他的灵魂,我可以肯定,月亮将我们的影子拉得极长,一路延伸到地府去。格兰杰离开的背影在我脑中乱晃,我无法肯定那是真实的,还是引人上钩的幻象。不过总得有一个是确定的,我希望她是真的。 “你没有抓住赫敏·格兰杰。”我说。但是我没有去拿魔杖,现在还不到拿出它的时候,“您想和我谈什么?” 老博克的死亡使生命越发轻巧了,像是雾气一样缓慢降下。我希望他能长话短说,毕竟我的时间相当珍贵。 “博克小姐果真不凡。”他扯出往日一样的傲慢笑容,只不过,这一次不会有年长者挡在我面前,我得独自面对,“但是能够解决一切的,远不止‘不凡’。一些人生来就在马车上,而另外一部分则需要光着脚走路。对吗,小杂|种?” “您说得当然有道理,不过——”我笑了一下,“马车总会有抛锚的时候,也得提防外界的强盗,但是行路人却不必要。” “另外——” “——卢修斯·马尔福,你来这里,是一个人吧?” “独自坐在马车上,不害怕吗?” 我的脖子微微前倾,瞪大眼睛盯着他的瞳孔。随后,将手缓慢覆在蛇杖上,对方瞳孔紧缩,他想抽出来,但是太晚了。孤儿和一个成年男子,谁的力气更大? 或者说,一个时常做重活的孤儿,与一位养尊处优的老爷,谁更有优势? 定语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够将马尔福定义为【纯正】,伯德变成【杂|种】,自然也能一转攻势,令老马尔福变成受到威胁的那个。 我抢过他的魔杖,用杖尖指着他,老马尔福想上前,但是被我逼退了,“它真害怕,我感觉到了。” “现在,老爷,您想和我说什么?” …… 早前我就说过,马尔福一家都像是缩在软垫上的猫,一旦被拽出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一旦发现用尽手段也无法得到安宁,那么他们便只能瑟缩着意图报团取暖。可惜,老马尔福如今独自赶路。 “人生总是充斥着无常,如果您不愿意说,那我便要说了。”我笑眯眯地用手指点着魔杖。直到对方终于找回声音,“把它还给我。” “哎呀,”我语气夸张,“坐在马车上总不能像坐在王座上,您可不应该命令强盗。您应该见见另外一边才是,我这个强盗是不是不太敬业,或者我应该将您挂起来,在天上晃几圈。” “或者说,您更愿意让家中幼子来?那边也不是没有小孩子——哇——那他脑浆都快出来了。” “离德拉科远一点!”他终于被激怒,咆哮着冲上来。或许这才是昔日食死徒高层应该有的模样:凶恶的、残暴的、愚蠢的——大家都是一滩烂泥,凭什么有人故作清高呢? 我立刻对他的膝盖发出一个小恶咒,很小,比他们用的温和多了。 老马尔福摔在地上,滚了一圈。我走过去,又对他太阳穴补了一拳。随后,拿魔杖顶着他的脑袋,拽着头发迫使其头颅高昂,令他的视线看向天空。 “卢修斯·马尔福,当初你脱罪的时候,有想到今天吗?” “什么?”他喘着气。 “你和你的同伴折磨麻瓜,却只敢带着兜帽,你想折磨我,也只能一人前来,为什么呢?”我贴着他的耳朵,大声吼道,“因为你心虚!你在害怕!你是个食死徒,你害怕他们抓住你!但是你也在害怕他们抓不住你!你害怕他回来!马尔福,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看吧,小杂|种送给你的礼物——尸骨再现!” 天空立刻浮现出一颗吐着蛇的骷髅虚幻的影子。远处的嬉闹声突然停下,树林里安静得只有风的声音。被压制住的马尔福开始颤抖,我知道,他害怕了。 不仅仅因为我用他的魔杖发出这道咒语。 同样因为我也能发射这道咒语。 “现在,”我笑着松开他,将魔杖往他身前稍远的地方一丢,“祝您好运,老爷。” “当然,记得捡起来哦。” 我转身跑进丛林中,继续往格兰杰消失的方向前进。安静下来的林子变得幽暗恐怖,树枝的影子将地上的陷阱隐藏起来,很快,我就发现一群躲起来的兔子。 “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我说道,德拉科··马尔福立刻哼哼两声,却没有想到我越过他直接扑上去拥抱格兰杰,“我之前在帐篷那边看见你跑出去了,我叫了你几声,但是你好像没听见。” 格兰杰愣住,她过了一会才缓慢抬起手拥抱我。大概又过去几秒,她猛地把我推开,躲到波特和韦斯莱后面。 韦斯莱不知道看见什么,立刻拉住格兰杰,只有波特站在原地。小马尔福的脸都涨红了,视线不断在三人组和我身上徘徊。他现在还不知道卢修斯·马尔福为了他过来找我,也不知道我揍了他的父亲一顿。 “呃,”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波特尴尬地朝我挥手,“你也迷路了吗,博克?” “没有,如果你们迷路了,我可以带你们出去。”我说。 “不行!不能出去!”格兰杰说,“你没看见吗?那是黑魔标记,有食死徒——。” “那又怎样了,那些人看见它早就散了。”我朝马尔福笑了下,“我过来这里的时候还看见令尊了,大概是在找你。不过他看上去狼狈极了,是不是被袭击了?” “我爸爸怎么了?”果然他不再生气,而是立刻站起来,“不行,我得去找我爸爸。” “马尔福,”波特喊住他,“外面可能有食死徒——”但是他已经跑出去了。 韦斯莱站在不远处叹气:“你管他做什么呢?食死徒可不会为难一个马尔福。”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林子外面传来韦斯莱先生的声音,他在喊三人组的名字。亚瑟·韦斯莱从灌木另一头钻出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但是看见自己的孩子眼睛都亮了,一边走一边说,“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刚刚克劳奇去那片发现黑魔标记的地方了,你们快跟我走。” “哦,”他转头看向我,表情有些茫然,“我是不是见过你?” “或许吧,先生,我爷爷生前在翻倒巷工作。”我说。 韦斯莱先生立刻想起来我是谁,他对我爷爷的离世表示哀悼。 “其实很正常,先生,他年纪大了。”我说,“死神可不会因为他还有孩子需要照看就大发慈悲。” 韦斯莱先生看起来更愧疚了,他带着我们走出林子的途中还不断道歉。 大家都显得十分疲惫,格兰杰看上去沉默极了。直到我们在通贝里家的帐篷前分别,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回到帐篷,除了西奥多已经被诺特先生带走之外,其余一个都没少。外面已经平静下来,我和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一起将这些小家伙送回去。 路上,我又遇到马尔福家那位黄头发的夫人,她看见我脸色又白了几分。 “德拉科和马尔福先生都在树林里。”我说。 她像见了鬼一样快步离开。 第二天,一只看上去丑得难以描述的猫将一封信放在我的手上: 【我们和好吧】 坦途 与其说和好,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妥协。赫敏·格兰杰是一个心软的人,只要我愿意在人前展露出一点点关心,那么她就会开始自我拷问。她这样的人习惯将其他人想得太好,又将自己想得太坏。 或许我与她是天生契合的,就像是拼图中相邻的两块——我惯常为自己寻找借口,又善于指责他人。 我摸着那只怪猫柔软的毛发,觉得很有趣。而格兰杰的猫像是感受到什么,冲我龇着牙,发出低沉的声音。我将它从膝盖上赶下去,听着这个小东西咚一声落地,猫眼中透出一股震惊,仿佛未曾料到我会这么粗暴直接推它下来一样。 再有灵性,也不过是只畜|生,就像是马尔福眼中的我一样,再有天赋,也不过是个混血。想到这里,我又跪坐下来,向它伸出手: “好猫猫,过来。” 它不断后退,浑身的毛都竖起来。 “过来。” 像是感受到危险,这只怪猫警惕地迈着步子,大脸盘放在我的手上。它轻柔地靠着我,但是这种温顺的起源却并非是“爱”,而是恐惧。 “好猫猫。”我挠着它颈侧的软肉,将它举起来推出帐篷外。 太阳升起来,阳光普照之下的空地是如此美妙。我的小猫头鹰——萨特,它刚从夜晚的劳作中清醒,飞跃枝干停息在一旁喂食器的上方。它并不亲近我,动物的本能使得它沉默得像是块石头。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抚弄它头顶的羽毛,“给我看一看好不好?” 【好孩子】 我闭上双眼,尽量将意志转移进这只小动物宛如棱镜般的眼睛中。我仿佛置身于一片充满阳光味道的草地上,闻到鲜花、干草以及风的气息,浑身暖洋洋的。 我沉入它的皮肤、肌肉与骨骼中。大地成为我的脚趾,我像萨特一样听见人声,并像它一样讨厌人声。扑闪翅膀,熟练起飞,一种近似候鸟迁徙一般独特的野望与魅力吸引着我,我仿佛坠入猫头鹰羽毛般轻盈的梦乡。 通过萨特的眼睛,我见到恍如行尸般的卢修斯·马尔福,他的面孔苍白如墓碑,夫人纳西莎·马尔福陪在他身侧。至于他们面前,站着的是国际魔法交流合作部的部长——老巴蒂·克劳奇。 他们在说什么? 我凑过去,却忘记猫头鹰的大脑或许并不适合理解人类的语言。很神奇对吧,就像人们试图去理解猫头鹰不同的叫声所代表的着什么一样,当利用萨特的耳朵去理解人类时,我们能够知晓的只是或长或短的音符。但是我能够理解这位昨日还高高在上的马尔福先生此时惶惶不安的神情,老巴蒂·克劳奇在逼问他什么,然而他们没有办法带走老马尔福。 卢修斯·马尔福总能为自己脱罪。 “总”并不意味着永远。 萨特闭上一只眼睛,将脑袋转向后方,于是见到低着头的德拉科·马尔福。他并非为自己的父亲而担忧,似乎另有烦心事困扰着面前同样心事重重的少年。 “……萨特?”猫头鹰歪了下脑袋,因为它理解自己的名字。德拉科向它伸出手,“过来。” 这样的动作令这只不算聪明的鸟从本能上想起自己的主人,既寄宿在它头脑里的派丽可·伯德。于是它遵循伯德的旨意飞走了。 萨特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棵松树上陷入梦乡。 它睡着了,我却醒了。 头顶的太阳将我的视线晃到地上,老诺特带着西奥多来找我,他们已经准备回去。 “确实是应该回去了,”我朝小诺特笑了下,“周末我们会有一场集会,你要来吗?”对方显得紧张极了,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将此事直接在他家长面前挑明。于是他嗫喏着,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老诺特的眼睛瞬间眯起来,他的视线在我与自己儿子身上游移。又过了许久,见西奥多没有说话,便按住他的肩膀道,“西奥多会来的。” “那可真不错,先生,您知道的,我有一个读书会。”我将墨丘利乌斯的徽章平放在掌心展示给他,“学院里最优秀的那部分都在这里。” 诺特先生肉眼可见地变得热情,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拿过我手上的徽章就往自己儿子领口上别。我打断他的动作,“昨天我已经邀请过西奥多了,已经在法律执行司的通贝里很欣赏他。或许西奥多能够在这里找到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通贝里的姓氏使这位近乎一只脚迈进二流家族的诺特先生变得更加热情。他与老博克一样,当意识到自己年老时,个人的荣誉往往都会为家族延续让路。 老诺特希望我能拉住他的儿子,我也如他所愿抛出橄榄枝。这是我们越过里德尔达成的第一笔交易,在我们回到诺特老宅时,关系已经被默契地炒热。 当我提出道别,诺特先生兴致颇高地让西奥多送我。实际上,我们都明白这不过是在壁炉前说几句客套话,这也是他给我与西奥多交流的机会。 “很成功,对吧。”我小声说,“你看,没有人能够阻拦我们。” 小诺特却像是陷入某种疑虑,他的指甲重重磕在指腹上,隐晦地瞥了眼自己的父亲,“如果是马尔福……你也有办法吗?” “你在担心马尔福会找我们麻烦?” 他笑了下,“以前你和马尔福走得最近。” “我需要的是同路人。”我说,“好了,我该走了。记得周末的集会,晚上我让猫头鹰把门钥匙寄过来。” 诺特先生也从不远处的沙发上站起来送我。 “伯德府。” —— 今日,里德尔坐在会客室里翻阅报纸,上面俨然刊登着魁地奇世界杯比赛上出现黑魔标记的新闻。 “老师,”我坐在他面前,低着头。里德尔将报纸递给我,他苍白的指尖扣在该事件的标题上,示意我对此做出解释。 “我去见了卢修斯·马尔福。”说到这里,我捏紧拳头,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他否认了我们,即使我……但是他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您了,甚至称呼我为‘血统不纯的杂|种’。” 我抬起眼睛,目光变得空洞:“所以我——” “所以你们打了一架?”他将报纸轻轻扣在桌面上。指节与木材相撞,发出“啪嗒”的声响,“你冲动了,派丽可。” “但是老师,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将那些人召唤过来呢?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本来就是不忠者,像马尔福一样——” “派丽可,我们在讨论你的错误。”里德尔语气却出人意料地平和,“你不能、不应该用另外一人的错误来掩饰。” 我的脸轻微抽搐一下,赶紧低下头。这是里德尔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直白地指出我惯用的伎俩。为什么?因为我戳中他无人效忠的痛处,还是直接将他的存在暴露在潜藏着的一位“不忠者”眼中? 里德尔如今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他躲躲藏藏,害怕被识破。却又不得不在我与诺特面前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诺特暂且不提,他们相处时间尚短。我则是直接将里德尔安置在老宅中,他必须提防我识破他的身份。 如今我谎称马尔福拒绝效忠,我一怒之下放出黑魔标记以示威胁。无疑是试图撕下他刚刚给自己披好的那层皮,他当然会生气。当然,他也会选择更加疏远那些旧臣——马尔福尚且如此,克拉布呢?高尔呢?帕金森呢? 至于监狱里的那些,他更不能依靠。那些人太忠诚了,也太了解神秘人了。 长久的沉默中,里德尔轻声问我:“你赢了吗?” “我……我抢了他的魔杖,打了他一拳。”我说。 “很好。”里德尔拿出魔杖指着我,平静地念道:“钻心剜骨。” 时间只过去一瞬,但是痛苦却将它拉得极长。哪怕在短短的一秒之后便结束痛苦,但我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疯了吗? 我不得不低下头,颤抖地握住藏在袖口里的魔杖。而里德尔却起身坐在我身边,将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上,“下次记住了,夺走敌人的魔杖后,这个咒语会比拳头有用得多。” “它可以对你的任何敌人使用。”里德尔像是想起什么,“霍格沃茨可不会教这个,那些麻种出身的也不会。我会教你,好好学。” 我一定会好·好·学! 愤恨地低下头,里德尔却在视线之外轻声笑起来。 他像是想起什么。 直到晚餐时间,我的手仍是颤抖的。在餐桌上,里德尔用餐叉毫无规矩地戳着盘里的海鲜,说:“如果你告诉我马尔福赢了,我会立刻去杀了他。”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仍在说那场争端。 “但是我赢了,老师。”我冷漠地将面条往嘴里塞,“我比他强。” “当然了,派丽可比任何人都聪明。”他似是在安慰我。 【妈妈】 我年幼时总是听旁人说【爱】这个词汇,他们谈论它时面容陶醉。那时候,世界就像生出一种无形的壳,将谈论与旁听之人隔开。壳中人快乐也好,悲伤也好,都是壳外我所难以了解的。 什么是【爱】? 恍惚中,我好像看见另一个世界,同样一贫如洗的我与缺失的母亲。耶稣被孤独地钉在黑色檀木架上,红色标有赐福字样的标志绘在建筑上方。 河岸边的广场,穿着牛仔裤的提琴手拉着他的巴赫。喷泉将潮湿的气流往他赖以生存的木质乐器上喷溅,水声也好,悲伤的大提琴也好,都在石刻男人环抱的羊呆滞的目光里成为“永恒”。 “我不想要‘永恒’。”我对看不清面容的老人说。 “去念《荣福五端》。”她指使我。 我不想去听她们的妄言,当女士们将鸟笼阖上,我就在阁楼上继续看山羊。我要离开这里,那时候我总是想,我要去念书,去考大学,然后……什么是大学? 是麻瓜的大学呀。 眼泪开始在我的眼眶中打转,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痛伤害我的心。当我将餐叉放在瓷盘边缘时,金属与瓷盘碰撞产生的声响令里德尔都感到震惊。 他犹豫地皱起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我快速回到房间,反锁房门之后翻箱倒柜去找缓和剂——有没有可能是黑魔法伤害了我? 于是我爬进箱子里,阖上木质盖子,在狭小与黑暗给予我的安全感中,我开始习惯性地遗忘那些不必要的东西。这是十二岁之后养成的习惯:将快乐反复咀嚼,再忘记那些不相干的。 本来我可以有一丁点快乐,来自于柴郡的茱丽叶和夜场,但是迪明迦毁了它。 “你在想什么?”当时,广场上的石头羊羔问我。 “那些本该存在,却又从未存在的事物。”如今,我在箱子里回答。 当时呢? 我记得有一只乌鸦代替我回答了: 【是被砍掉的两个下午的历史:一个是毒芹的下午,一个是十字架的历史。】 “凡人的一生蝇营狗苟,███,你要去完成一场大事。”住在那个绘有红色标志的建筑内的女士对我说,“前往时间的另一侧,向永恒的那一边倒去,你将是第三个历史。” 她的手指冰凉,拂过我的颈侧时却令人感到半边身体都被切割一般疼痛—— 【你好,派丽可。】 【你好,金德。】 我的表弟金德,我向你介绍过吗?他来自被补完的另一端,这也是一种“结合”,对吗?一如被翻开的,暴露出根系的树坑,腐败死亡的枝干不过是为同一片树林里活着的同类提供养分。 我们逃避吞噬,又在成为吞噬。我吃掉金德,一如伯德吃掉那些未曾繁盛过的旁支。 窗外的无花果树散发夏日果实甜美的香气,它让我想起圣歌尼亚酸涩的葡萄,以及半显残破的圣母像。 什么是【爱】呀? 我从未了解过,因为诞生之日只是恐怖的仪式罢了。金德的诞生是罪恶的,因为他将延自血脉中的诅咒带往巫师界。这种近乎举世的灾难使迪明迦看见复活逝者的希望。 金德是【我】,███是【我】,派丽可是【我】。 那么,【我】是谁? 是由迪明迦思念亡女创造出来的怪物;夭折的未来;还是那个被对折放进棺材里的幼童? 在近乎悠长的叹息声中,那只穿越之前的猫头鹰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窗口。解开它腿上绑着的三方协议,里面是已经盖好公司公章的合同。 但是现在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像是笼中困兽一样,叫嚣着逃离阴郁童年的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份工作,夭折的未来早已夭折。或许死亡也是一脚踏空之后的另一种“永恒”?我已有新的目标,新的野心,我现在过着另一种波澜壮阔的人生 ——这是“实用主义者”派丽可·伯德的妥协。 或者,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就在我们漆黑的小箱子里? 那就重来吧。 大家好,好久不见,我是鹈鹕,拉姆齐与弗里西娅的儿子,迪明迦的亡女,一个孤独的缝合物,已经快要疯了但是找不到镇定剂的倒霉鬼。 这个自我介绍是不是太奇怪了?好吧,我只是【我】而已。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太过深奥,我这个年仅十四的孩子想要理解还是比较困难的。人生嘛,总是充满虚无与偶然,生命大多数时候都在受虚幻支配。 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真的,当人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时总是会为自己创造出想象的世界。 原本的世界令人难以理解,现在亦是。但是我只想活着,出人头地地活下去,做人上人地活下去——真实与否真的重要吗? 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了,不论世界的真相是否只是一团灰烬。 现在,我也不知道能够说什么,那就去找【妈妈】吧。 唔……我是不是忘了那个祝福?对不起,“幸福”这种东西,很容易错写成“辛█”。好啦,不逗你了,祝你【幸福】哦。 一如最初那样,最终也是同样的情景。圣歌尼亚的牧师站在庭院里,这是上帝的意志所决定的。不同于我来到这里的那个夜晚,如今天已大亮,白昼驱散阴暗,使之荡然无存。 我复制了那座圣母像,将正品搬回我的庭院里。 重新见面啦,我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只存活于人类口舌之上的 ——【妈妈】 我拥抱石像,感受她在阳光之下积蓄起来的温暖坚硬的触感,只觉得如今的一切都令人潸然泪下。 剩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当天里德尔还在餐桌上询问我的身体状况。 “如今已经大好啦,老师。”我兴高采烈地说,“您看见我搬来花园的雕像了吗,那是我的新宝藏哦。” 他问:“就像乌鸦的圆石子一样吗?” “是鸦科动物的宝石呢。”我笑着回答。 他扯着嘴角,像是透过我在看谁:“你变得和你外祖母一样。” 是这样吗?天真的、愚蠢的、饱含爱意的,另一种人生吗? 但是,她就是我呀。 夏日,我带着沉思会的成员在街上晃悠。每年这时我们都得购买大量书本,今年还得买礼服长袍。鉴于卡罗家的那场宴会,我总觉得自己的审美已经逐渐与巫师界脱节。于是不得不求助与看上去更了解宴会的西奥多·诺特。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这个?”西奥多看上去同样苦恼,“我们家难道看上去是能像马尔福家那样时不时就请人聚一聚的家族吗?你上次来已经看见了,我家桌布都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了。” “但是它像新的一样。”我说。 “但是它二十年了!”诺特感慨,“比我年纪都大了。” “能用不就行了吗?”我发出灵魂质问,却又在下一个转角遇到马尔福。 当我们没什么交集的时候,相遇是一件小概率事件,然而当我们产生矛盾的时候,相遇反而变得频繁起来。我与诺特的笑闹立刻停止,双方都僵着脸点头示意。 仅需要一个夏天,在所有人刻意迎合之下,诺特加入这里,并且如鱼得水。他很好地挑起通贝里原本留在霍格沃茨的担子,也将为我解决一些接下来或将出现的私人问题。 “博克。”马尔福脸色苍白,“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 我作出手势,身后沉思会的人立刻停下。“你想说什么?”我问。 “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一谈。”他一字一句强调,“单独。” “好吧,那约个时间?” “现在——”马尔福声音变得急切,“我的意思是说,就在今天。” 我抬抬下巴,让其他人在这里等我。随后指着不远处的巷口,“那边?” 他低着头走过去,我拍拍诺特的肩膀,同样跟过去。 “你怎么找了诺特?”方才站立,他急切地说,“我已经和我爸爸妈妈说过了,虽然他们现在不答应,但是我们——” “答应什么?”我打断他。 马尔福看上去有些惊讶,语速极快地说:“当然是我们的——” 我阻止他接下来准备脱口而出的那个单词,“那个吗?”看着他的眼睛,我发现里面有一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令尊令堂的观点我一点都不在乎哦。” 说着,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拉进距离,“因为我和他们的观点是一样的,马尔福,我们不合适。” 他的肩膀慢慢垮下来,沉默良久之后,语气也变得柔软,“那你觉得怎样才是合适的?” 我笑了,“德拉科·马尔福,你喜欢我什么呢?” “试图喜欢我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为我不需要恋人。”我低着头,用脚尖轻轻磨蹭地面,像是正在碾碎什么,“我比其他人要更麻烦一些,因为我比其他人之前得到的都更少一些。”我将内心剖开,像是在交易所一样明码标价,“我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异性的爱,还有亲情、权力、金钱。” “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除却感情,我必须将精力放在我所能追逐的一切事物之上。所以我不需要爱人,我只想要那些能够被我掌控的。如果你选择爱我,你也希望我能够爱你,那么——” “学着当一位母亲远胜于学着当一名爱人。”看着他不断瞪大的眼睛,我还是笑着的,“所以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好好回去睡一觉吧,明天永远都是最好的一天哦。” “当然了,”我摸摸他的头发,“我不会记住今天的,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去休息吧。”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我的手腕上滴落什么温热的东西。是眼泪吗?唔……很正常吧,之前我和里德尔在霍格沃茨的时候,许多人也是这样莽撞地走过来,然后又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们总是自认为能够将我们拖入尘网里,却没有发现向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被绑缚在又细又密的网中,只能从日益紧缩的网口探出脑袋艰难呼吸。 “你总是这样吗?”他的声音变得细弱,“那么有什么是能够使你变得不那么冷酷的?” 我思考了一下:“没有,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换的。” “那我可以,”他试图告诉我,“我可以尝试和你换一换。”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奉献精神,“算了,我也不需要知道。” 末了,我说,“我不喜欢你。” 走出巷口时,诺特还在问,“你做了什么?马尔福怎么哭得那么惨?” “剖析内心,说出真相。”我转过头看着他,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避开我的视线。 “算了,我还是不知道为好。”他指着橱窗岔开话题,“你觉得那两套礼服怎么样,我们可以一人一套。” “可以。” 诉求 前一阵子约克郡下了一场暴雨,水将山上的一些东西冲下来,带着泥土将栅栏的一角压塌了。我见到山脚下的园丁在缺口处探头探脑,他大概七十岁上下,浑浊的蓝眼睛蒙着一层白翳。 “是格蕾雅小姐吗?”他哑着嗓子朝我喊,看见跟出来的里德尔之后又自顾自摇摇头,“不对,不是。” 接着,又像是撞见亡魂一样快速跑下山。回到屋里,里德尔向我抱怨应该处理掉那个老麻瓜。我打开窗户,将头探向窗外。夏季的绿植已经开始枯萎发黄,秋季的花丛开始冒出淡紫色的边角。地上还在冒热气,因为才下过雨,满是小虫子在蠕动。 接着,又有几个麻瓜出现在我们房子外面。光照在他们脸上,几人连忙抬起手。他们是东欧人,因着两年前的战争逃到这里。 “这些事我们不感兴趣。”里德尔拿起魔杖指着不速之客。 那几人见只有我们,毫不害怕地翻过栏杆。我没有再关注此事了,左右不过是同样的结局。相比之下,突然出现又接着消失的园丁要更加有趣一些。 傍晚与黎明时断时续地旋转着,几乎可以听见生锈的轴转动的声音,还可以感受到倾倒出暮色的大地在震动。 我坐在水井边看着圣母像,里德尔指示小诺特用锤子和钉子修补围栏。毫无疑问,他在享受这种折磨他人的氛围。在生疏的敲击声中,小镇上的钟又响起来了。 西奥多·诺特被吓了一跳,甚至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到钟声结束。 “这里一直是这样吗?”他不安地问。 “一直。” 像是被持续不断的钟声吸引,接下来几天他都拜访此处。其他地方的人也来了,有的人从更远的地方而来。不过那些都是麻瓜,他们在庆祝几个世纪的老传统。 不知从什么地方还来了一个马戏团,带着杂技与飞椅,还有只红色的海狮。开始时,他们像看热闹一样走进小镇,但不久就定居于此。于是酒馆彻夜开放,这一切慢慢变成一场盛会。 这里人声鼎沸,在镇中心的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而在山上的伯德家同样迎来几波访客。 一些小家族通过我零星透露出的一些消息成功搭上里德尔这条木舟。他们愿意相信这位就是全盛时期的黑魔王,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黑魔王。 里德尔有自己的能力,也有自己的本事。 钟声停止了,但是盛会仍在继续。人们在斗鸡,在听音乐;醉汉在狂呼,摸彩票的在乱叫。一些老人坐在酒馆里谈论几十年前伯德府的旧景,老园丁缩在墙角抽着旱烟。 地窖里的入侵者仍在乱叫,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能停止他们的叫喊。当我送饭下去时,这声音会停一瞬,当他们发现下来的并非里德尔,又会用当地的土话来咒骂我。 “看看。”我打开笼子,压着一个人往更深的地方走,又命令他举起手,摸一摸深处镶嵌在石壁上的头骨。他被吓得发了疯,从此乖巧地缩在烛光最昏暗处。 当他们不顾屋主意愿踏入此地时,便已经主动放弃自己身为“人”的一部分权利。里德尔在他们身上尝试过刻下黑魔标记的魔法,他终于学会了那个由另一个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 ——如果他第一个想要实践对象不是我就更好了。 如果他忘记“教学”就更好了。 夏日里的斗殴似乎使他想起了什么。当德拉科·马尔福的猫头鹰飞到窗沿时,一道红光将它吓得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于是,他在剩下来的日子里每天带我去地窖,用那些所谓的巫师决斗应该用的伎俩。 一开始地窖里的小动物们还有心思对我叫骂,渐渐地,他们像是失去灵魂一样缩在笼子的两根铁柱之间,恍惚地避着光活着。 小诺特也被送过来,他和我一起训练。 对于之前一直生活在正常环境中的诺特来说,这段日子充斥折磨。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将日子过成这样,也不能想象自己未来也会走上父辈的老路。 “这是噩梦吗?”他避开里德尔问我。 “你可以将它当成噩梦。”我说。 当施展钻心剜骨时,哀嚎声将地窖填的满满当当。西奥多的手不断颤抖着,像是抓住浮木一样捏着我的手。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他看上去也快疯了。 里德尔走下来,看见他之后朝那只手挥舞一下魔杖。诺特的手背鲜血淋漓,血液将我们手掌之间的缝隙浸透,变得温热黏腻。铁锈味混合小动物的嚎叫,让我无比渴望去花园里晒会太阳。 我是不是表现得有些冷漠? 大概吧。 相比起诺特流血也不会松开的手与近乎疯狂的精神状态,这场训练在我身上显得过于平和了。老诺特先生曾经附和过里德尔,认为我是黑魔法方面的天才。然而我却明白,这只是对情感的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我接触这些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早,因而有更多的经验,再加上我的好老师—— 我垂下眼睛,轻声提醒西奥多:“你应该松开我的手了。” 每个人都对魔法有自己的理解。尽管公认释放黑魔法需要恶意,实际上这样的技巧因人而异。我身边的小诺特依赖着他的恐惧:他害怕来自里德尔的惩罚。 在我看来,施展魔法,不论是何种类型的法术,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某种相符合的正面亦或者负面的情感,它只需要一件东西 ——决心。 就像是福音中的某些篇章一样,巫师同样拥有创造的功能。只要想,魔法就像光、像日月、土地河流、七日中的任何一日一样,巫师也能够成为造物主。 “派丽可。”里德尔指着我面前的那个笼子,又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朝远离诺特的方向拉了一段距离。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挣脱混合血液汗水的手,朝笼子冷漠地挥了一下魔杖。 “卢修斯·马尔福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我对他说,“我想出去了。” 小诺特与我被恩准去水井边上晒一会太阳。可惜了,晒太阳是我的诉求,并不是他的,现在他大概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客房,将自己关起来。阳光照到他的脊背,几乎是冷冰冰的,影子被地上的尘土遮变了形。 我对着他受伤的手念了几遍愈合咒才止住血。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盯着对方受伤粉红色的伤疤,“他不会到学校去的。” 而小诺特没有回答我,在傍晚的钟声里,他颤抖着,神经质地挨在我边上,又用布满伤疤的手牵住我。 驯化秩序 或许我们的宇宙仍处在混乱与残暴中,恐怖与不公像是裹挟世界的王座,它们催生痛苦,同样也孕育独|裁。至于另一个极端——“人文主义”。抱歉,我们很难谈论这个。对某一群体的过分关切就是对与之相对立的群体的不公,不公会导致压迫,压迫催生斗争。 至于“斗争”......它不是坏事,至少现在不是,对吧? 背对着光,我将脚尖轻轻碰在一起。看着互相接触的黑色影子,它们亲密无间,永远不会发生争吵。或许这就是死物的好处了。 我们无法从人身上发现这一点,因此想要降低矛盾,必然地让他们变成某种能够互相配合的器物。我与小诺特,应该就是里德尔心底能够匹配成功的那一对。 我打着呵欠,在诺特颤抖的动作中询问他愿不愿意出去走一走。 “去哪里?”他显得极为犹豫,“那位大人如果知道......” “但是你也想去不是吗?”我说,“他总会知道的,你现在需要的是放松。”于是,我将手递给他,像是盘踞在树枝上的毒蛇一样,抛出花言巧语。 诺特接受我的提议,将手放在我的掌心。我好像又闻到那股血腥味。 “我们要去哪里?”这位“亚当”茫然无措。真到了需要他做决定的时候,却又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随便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好吧,那我们去所有道路的起点。” 【火车站】 这是一个极为安稳的世界,火车站很小,被刷成黄色。在斜阳中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猫,随着火车跑过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车站服务员与其他地方的火车站里的那些一模一样,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大腹便便,胸前黑色的带子上系着铃铛,尽管在工业革命的浪潮下,这种昔日起到提示作用的工具已然沦为装饰。车站广播响起铃声,火车即将离站。在伦敦是这样,在约克郡也是这样。 “之前,我在伦敦的火车站随便上了节车厢。”我带着西奥多沿着铁路慢悠悠地走,后来我才发现那是去柴郡的车。”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情绪晦涩难明。 “很神奇对吧,我们无疑生活在一个古老且安稳的国度——至少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的——对于巫师来说。大不列颠已经流通纸币,而我们仍在维持更加稳定的生活,哈,金加隆,闪亮的小金片,不会腐朽,不会变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能够拥有什么,又不能做什么,除了从麻瓜社会里来的那些,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毫不动摇。” “巫师的顶点是什么?魔法部部长?” “不对,它可不能是一个能够被更换、推举的角色。维持稳定的基础永远不会是七嘴八舌,人群只需要一个声音。”我们的身侧跑过一辆火车,轰鸣声中我看见诺特瞪大的眼睛与蠕动的嘴唇,他应该想说什么,但是我听不到了。 于是,我只能自言自语道,“它必须活得很长,直到指定好的继承人。等它驾崩后,新君践祚,一切都会在标准的秩序中运行,不会有任何变化。到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想到战争、叛乱、革新,那都是极端行为,不理智的暴力,在一个稳定秩序的时代是不可能的。” 巫师社会绵延千年,实际上摇摇欲坠,并不稳定。当然——所谓的稳定确实存在过——在第一代黑魔王出现之前。当他煽动群众,思想席卷整个欧洲大陆之后,偏远的海峡另一侧才开始鼓吹巫粹,彻底终结昔日旧世界。至于神秘人,不过是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一枚棋子罢了。 旧秩序已然崩溃,却没有新秩序来替代。不仅社会和众多群体利益目标存在冲突,理想与价值也不可调和地对立起来。 在这种时代中,邓布利多渐进地平衡不过是另一个乌托邦梦想。 新的魔法部废除酷刑,偏执与憎恶仍然存在,麻种是巫师社会的一员却又算不得是它的臣民,连带着混血也有一部分如此。 在这里,每一个人类都不得不从属于一个与其他群体对立的群体之中。 汽笛声包围我们,小诺特贴在我边上,歪着头努力想听清我在说些什么。 “至于我们这样的,”我抬高声调,“在现在这种时局下只能站队。不管是真的想,还是只是在假装,西奥多,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开始站队。” “站到曾经共同生活在古老制度下的众多人群中的一个或者另一个的一边。没有中间犹豫的机会,因为人们终究会发现,如果想在这世道下苟活,就必须将自己变成某个特定的群体。” “你看!”我牵住他的手,指着刚刚治疗后留下的伤疤,“黑魔王也好,邓布利多也好,他们能够带给我们什么?每个人都是短暂的活着,然后死去——老人?死人?谁也不能给我们想要的庇护。” “我们不能犯那样的错误。同时代必须得有同时代的领袖,而没有人能够给我们想要的。想一想吧,一旦他们中任何一个垮了,我们都会变成无用的甚至变成罪人。死人不会证明我们无辜,至于子孙后代?” “西奥多,你还记得神秘人死后至今,留下来的巫师家族还有多少吗?”我凑近他的耳朵,“子孙后代不会证明我们无辜,他们甚至不会听说存在我们这一类人。我们会被彻底抹去,比麻瓜的死亡还容易,登记册上没有我们的名字,没有一个活人记得我们,在过去以及未来,我们的痕迹都会被毁灭,我们将从未存在过。” “但是呢?”火车跑过,小诺特的声音终于传到我耳中,“神秘人随时都能够杀了我们,派丽可,我们不能背叛他。” “你害怕他吗?”我故作惋惜,随后说道,“但是我不怕。”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被阳光穿过的瞳孔,“西奥多·诺特,为了沉思会,为了家族,也为了我自己,我不能害怕。如果你害怕了,”我伸出手,“你可以将那枚徽章还给我。” 风将我们两人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看着他沉默而又抗拒的神情,我扯动嘴角,了然地笑了下,“我会尝试着保护你,只要你愿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在我面前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布满灰尘泥土的铁路。又过了一阵子,火车站的铃声再次响起,他才小声问我,“这条铁路去哪里?” “伦敦。”我笑着说。 “我不想回去了。我害怕他。” “可以,”我同样蹲在他身边,看着即将消失的残阳,“我们可以去对角巷再走上一圈,然后你回诺特老宅。” “爸爸会把我再送回去。” “那可真是麻烦了,你除了诺特家,就无处可去了吗?老诺特先生不是难以沟通的对吧?” 回答我的又是漫长的沉默。软弱者不适配野心,亦如同强势的父亲不应该再教养拥有不一样念头的儿子。 “你和我去博克家吧。”我提议,“我家还有几个空房间哦。作为代价,你要守好我们的林子——那里自从死过两个麻瓜之后,就一直有过分亲近麻瓜的巫师闯入。” 我有些为难地笑了下,“之前我的爷爷还在的时候......” 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我会帮你的。”说到这里,又像是极为不安地反复与我确认道,“那么,我们能够活下来对吧?” “神秘人暂时会容忍我们,因为他只能够信任博克与诺特。至于未来——” “我爸爸和我说过,卢修斯·马尔福因为之前魁地奇比赛上的黑魔标记如今正在被调查。”西奥多说,“他会走到神秘人身边吗?” “或许会,”看着他骤然白下去的脸,我又说道,“或许不会。如果他发现神秘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的话,立刻倒向邓布利多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你知道的,他目前绝对不会承认释放黑魔标记的是他自己,这一点也使他暂时失去接触神秘人的机会。神秘人会信任一个连承认自己都不敢的人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拖住他的脚步。马尔福这样的人,你越是将他往某个方向推,他们的警惕心就越会敦促他们远离。” “观望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呢,真希望德拉科不要学他父亲的那一套。”看着诺特若有所思的脸,我笑着说。 于是,接下来几天诺特就在博克家住下,瓦里西能够照顾好这位小少爷,也能看住他不要乱跑。里德尔倒没有对另一个学生的出走有什么太多质疑,只是在看见我一个人回来之后提了一下。 “诺特吗?”我平静地说,“我警告过他了,他打扰我们太久了,甚至会拖慢我们的进度,所以,他被我赶走了。” 服从测试 眼见着熬过八月,在前往霍格沃茨的前夜,我将诺特从博克家带出来。他看上去平静不少,整个人也不再显得神经兮兮的。这样一来,至少旁人一眼望过去不会发现他的异常,自然也不会通过他想到这段时间与他走得极近的我。 是的,走得极近。 不止是单方面我拉拢西奥多加入沉思会,诺特家也将我举荐进属于这些老纯血的圈子。这是老博克生前一直想得到的机会。 通过诺特,再加上那些企图借由我攀附里德尔的小家族,我竟然在短短一个夏日里积攒不少人脉。不仅仅属于霍格沃茨,它们同样能够在社会上进行流通。这是一种比金加隆更加难以捉摸的东西。 只是相应的,代价是我与诺特、里德尔彻底绑定。从今往后,一荣俱荣。所幸现在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火车在原野上疾驰,我听着纯然的风声,数小时的行程使这个车厢里所有的孩子昏昏欲睡。今年,秋天的寒流来得更早一些,外面有风,有云彩,还有一丛丛绿色的山岭。西沃恩摆弄着他爸爸新买的收音机——他说,这台机器能够收到几千英里外的信号。 假日里,这个小伙子没有和我们一起观看比赛,因为他交了一个女朋友:一个来自南法的女孩,棕色皮肤,我装作不知道她是个麻瓜。 那台机器运行着,几个好奇麻瓜工艺的成员围在他周围,凑近耳机希望能够听见那一头“女朋友”的声音。可惜除了刺啦刺啦的信号声,什么也没有出现。 眼见着西沃恩面色变得难看,我及时打断道,“很正常的,马上就要到霍格沃茨了,这里屏蔽一切麻瓜的东西。” “好吧。”他将那个铁皮子收起来。车厢又陷入沉静,只剩下一些人翻书的声音。走道传来争吵声,我辨认了下,是马尔福。诺特同样听见那个声音,他抬头看向我,当发现我并无动作的时候,露出一丝微笑。 我知道他在此之前与他的父亲沟通过,他在盯着我。 原因很简单,身为合作者的诺特家族并不信任我,或者说,他们对自己的筹码全无把握,因此只能通过这种监视来安抚自身,祈祷我不会被卢修斯·马尔福的蠢儿子拉走。 我们是合作,但是我可没说过我与诺特是平等的。老诺特得听我的,他儿子同样。 走道安静下来,窗外却开始下雨。巨大的雨滴落到松软的土地上,发出嗡嗡的声音,我们的窗子被打得噼啪作响。鸟擦着玻璃飞过,发出躲避不及的啼叫,呜咽得像个婴儿。泥土味顺着缝隙渗进来,雷声从山岭另一侧降生,像是某个庞然大物打了个饱嗝。 乌云笼罩,像是不久之前的夜色又回来了。 西沃恩的收音机突然开始响,里面传出轰声与叫喊声。 “你是谁?”他凑近问。 “ здесьгрозный” “什么?” “ грозный。”对方喘着气,“ мама。” “Благодарювас, Господи, несмотрянато, чтоянемогупонятьпричинустраданийвлюбоевремя, новы всеещеработаетенадэтим. ” 当他们茫然之际,我说:“感谢主,即使我不明白苦难的价值,但是你仍为之工作。” “很有趣,《约伯记》的一段。”合上书,西沃恩已经吓得将收音机关起来。我走到他身边,悄声说,“对方在格罗兹尼。” “格罗兹尼?”莫尔索抛下书也坐过来,“它在哪?” “车臣。今年那里爆发了战争——每年世界都在爆发战争。”我对他以及其他人说,“人聚在一起就会这样,没有统一的思想,处处都会爆发冲突,冲突升级到地块,就会成为战争。” 车厢又恢复安静,直到下车时,诺特才从我身边走过,“你说的‘有趣’,是指那个《工作》有趣,还是战争?” 我看着他,说:“两个都是。另外,是‘约伯’。” “上帝使约伯失去一切,给予苦难来证明他的信仰。你觉得上帝如何?” “如果真有这样的上帝,人们为什么要信祂?”小诺特问我。 “因为祂只是存在,只有祂存在。”我盯着他的眼睛,“神从来都不是可以交易的。善行只是善行,并非受到好报的票据,苦难也仅是苦难,不存在今生受苦,死后天堂的案例。人的一切不过是生来原罪的论证。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全凭上帝选指,而并非人类的善举或苦难。” 他的手紧张地在箱子上摩挲,“我不明白这种麻瓜信仰。” “约伯也不明白。”我笑了一下,“但是他只需要信仰就可以了。” “它听起来无理又可怕。”诺特走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登上马车,“使人受苦只为了让人证明自己。” 我们穿过中庭,水珠越过屋檐,在地面松软的沙土上滴出一个洞。又有些落在那颗月桂树上,发出滴答的声音。暴雨仍未停歇,礼堂也是暗沉的。 “神不轻视任何一个人,他不保护恶人的性命,为困苦人伸冤。噢,你好,皮皮鬼。”我看着从左侧猛地坠落的红色水球,笑眯眯地拿魔杖对准这只幽灵。整个霍格沃茨,唯一能够使他感到害怕的大概只有我了——因为我真的能令他痛苦。 “嘿,小姐,”幽灵举起双手,熟练地说出这几年我不停灌输给他的敬语,“我可没有针对您。” “论迹不论心。”我歪着脑袋,给他狠狠来了一下。 他骂骂咧咧地缩进墙体。 走廊里到处都湿漉漉的,大雨将今年的新生都淋成落汤鸡。一部分从等待分院开始就不停往我这边的方向看,他们太好懂了,那种跃跃欲试的神情我早已在他们父辈身上见过多次。 “今年黑魔法防御课是谁?”我在餐桌上询问,“怎么座位是空的?” 这声音很轻,但是所有人都停下来,或是思索或是低着头。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只能保持安静,像是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上那样。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知道,这只是一项训练,就像一年级时斯莱特林的纯血混血对我使用的那样。 近年麻瓜给了它一个新名字——服从性测试? 不知道,反正只是一种展现威严的方式罢了。 老油条们低着头,新生噤若寒蝉。我控制整个斯莱特—— “嗞——”刺耳的刀叉碰撞声从我斜对面传来,我抬头发现是马尔福。他阴着脸盯着我,像切仇人一样折磨他的鱼排。我又想起假日里的对话,接着,笑着站起来对教师席上的邓布利多举杯。 他也很开心地回应我。 我没有坐下来,反而是将手很自然地搭在诺特的肩膀上,放下杯子继续对斯莱特林的长桌说:“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诸位。” 手底下的小诺特僵硬得像是块石雕像,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试图将脊背挺得更直一些。 “当然了,有些话我应该留给级长们。我仅作为我自己,祝贺大家,同时,我也希望能够在另一个更加优秀的地方看见你们的脸。” “你们会让我记住你们的,对吗?当然了,鄙人派丽可·博克,沉思会的会长,沉思会很欢迎一些优异的志同道合的......加入进来。啊,忘了介绍,这是我的两位助手,莫尔索和诺特。” “你们会记住他们的。”我举起酒杯,敬向整个长桌,“恭喜进入斯莱特林。” 一些与新生认识的学生自然而然地拉着新生碰杯,一些对此不甚了解的新生,又无人解围,机灵的会立马向我亦或者另外两人举杯,迟钝些的只能僵在原地,看看故意挑衅的马尔福,又看着面上一团和气的其他人,笨手笨脚地举起杯子或是仍坐着不动。 几番动作,我已将席上新人了解大半。接着,斯莱特林的新队长自然接过话头,询问我今年魁地奇安排。这人与刚毕业的马库斯·弗林特一样,极为痴迷于这项运动,当然想在我这里再捞一些便宜。其他学院的队长只是慢了一步,也纷纷跑过来。随后是其他学院今年新上任的级长。 不论他们心底想的是什么,在学期一开始就已经学会在我这里顺从地低头。 可怜斯莱特林的级长讲话被几班人马不断打扰,直到晚宴尾声才顺利展开。不过今年级长安排有些奇怪,邓布利多在各个学院选的都是沉思会的成员,亦或者和沉思会走得比较近的。这些人本身就信服我,也更便于我在霍格沃茨活动。 必要时刻,甚至能将这些人快速整合起来,动员各学院的学生将变得毫不费力。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可不会天真的认为邓布利多只是在信任我。今年只怕是将会发生什么不得不用到我的大事,甚至得拉上整个学院。 所以他需要我在学生中的组织能力,也需要我能快速号召学生完成一些工作。 我思考着,盯着教师席上的那个空座位。 迂回骗术 “咳咳、”邓布利多校长见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清清嗓子站起来。他看上去与往年没什么不同,白色的胡子梳得整齐,只是藏在镜片之后的眼袋更肿了些。 憔悴与衰老并没有进一步侵蚀他的生命,大概对于这位老人来说,他还有些年头可以活。这对于我来说可以是个好消息,当然了,也不会变得太好。 里德尔也好,神秘人也好,他们都需要这个年迈老者去威慑,至于真正击败神秘人的哈利·波特——之前我认为那是运气,后来倒是觉得他颇为不凡。但是,光从领导力与决策角度,年轻就是他最大的,也是最无可改变的缺陷。 那两人或许会忌惮他,但绝对不会因为忌惮而停止行动。他的威慑远达不到邓布利多的程度,反而更容易替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如果邓布利多活得太长的话,他必将干扰到我。还是一样的,巫师界长久的平衡并没有如这位老者所想的那样换来和平,恰恰相反,歧视与仇恨正在加剧。目前一切都是藏在冰面下的暗流。 等到他死后,这种脆弱的平衡立马就会被打破,而无新君践祚。我要评估的就是他在某个恰当的时候死去,然后趁此机会将我的新王推上台面。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些头疼。 “在这里,我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本学期将不举办魁地奇比赛了。” 餐桌上好几人倒吸凉气,我听见马尔福冷笑两声。我周边坐着的几个成员立马皱起眉头,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由于老马尔福先生深陷黑魔标记的舆论风波,好些纯血家族都听闻风声,开始与他们不着痕迹地疏远。 纵然十几年过去了,神秘人仍然是谁都不敢谈论的禁忌。我不知晓马尔福先生如今心境如何,但总归不会太好。他急于撇清与黑魔标记的关系的同时也同样将试图为他引荐里德尔的小家族拒之门外。 马尔福不知此事,但里德尔却认为这是背叛。 真不错,对吗? 看不见的棋盘与信息屏障,政治家将其称之为谋略,卑鄙者将它当做骗术。 ——诶,说到哪里了? 生活可不是简单的飞行棋小游戏对吧?它是大富翁,因为赢者通吃。 噗嗤。 话说回来,我确实需要一个看我不太顺眼的挑衅者,毕竟人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邓布利多不会希望我能够真正在城堡里一呼百应,得到麻种、混血、纯血乃至极端巫粹出身的纯血的拥簇。 这时候就需要请出我的“老朋友”马尔福了。尽管我知道这样表述有些残酷,但是,仅从事实角度出发,我早已为这些人设计合适的角色。我确实能够去欺骗马尔福,使他短暂与我和好,但是这对我有什么益处呢? “有一项大型活动将于十月份开始,一直持续整个学年,占据了老师们的许多时间和精力——但是我相信,你们都能从中得到很大的乐趣。我非常高兴地向大家宣布,今年在霍格沃茨——” 还没等邓布利多说完,礼堂的大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人。他脸上有许多伤疤,走起路一瘸一拐的,一只炼金魔眼被戴在原本属于左眼的位置上。 我几乎立刻就被那只眼睛吸引了——这还是老博克交给我的本事——那个东西价值连城。 突然,那只眼睛转到我们这一桌的方向,学生中发出小小的骚动。 “那是阿拉斯托·穆迪,一些人称他为‘疯眼汉’。” “那他们倒是说得挺生动,”我只是打量那只眼睛两眼就收回视线,对旁边的人说,“听说他之前是个傲罗?我很高兴我们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终于能教一点正常的东西了。” “他让我感觉不是很舒服。”诺特显得有些担心,“据说阿兹卡班一大半的人都是他抓进去的。” “那又关我们什么事呢,西奥多?现在他可不是傲罗了。”我说,“他只是我们的新教授。” 教师席上的邓布利多接着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将十分荣幸地主办一项非常精彩的活动,这项活动已有一个多世纪没有举办了。我十分愉快地告诉大家,三强争霸赛将于今年在霍格沃茨举行。” 所有人先静默一瞬,随着邓布利多的介绍,很快,学生们便开始做起勇士的美梦。似乎穆迪教授带来的恐惧已荡然无存。 勇士吗?听起来还挺威风的,但是我并不喜欢这种东西。或许是阴沟里的老鼠做久了,便认为自己做不成这类东西。相比起做勇士,我更喜欢将勇士拉入帐下,做那个站在王座后面的人。 所以,这些人里,有谁拥有资格变成勇士? 我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很快也就明白邓布利多今年对级长人选任命的背后的含义。或许之前的行为使他意识到我的用处,他需要一个能够在这段时间里管理好霍格沃茨的人。 “诺特,”我轻声对身边的人说,“待会将新生的名单整理出来给我。莫尔索,你负责张贴今年的纳新海报......今年的时间提前一点吧,我们将来有的是事情要关注。” 说完,我将餐叉规矩地放在桌面上,周围大一些的孩子也同时停下用餐,由着他们学院的领头人带回寝室。我在席上留的稍微久一些,等到邓布利多校长站起身才离开礼堂。 “校长先生。”我走在他身边稍稍落后两步的位置,“今年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确实如此,派丽可,我们学校这次不仅仅作为三强争霸赛的赛场,还要接待来自另外两座学校的学生。”他显得有些苦恼,“但是这些小家伙,你是知道的。” “年轻总是意味着有发泄不完的力气。”我体贴地接过话柄,“另外两个学校?美国和法国吗?” “是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顿。”他笑了一下,“加上霍格沃茨,这是三所欧洲最出色的巫师学校。” 那就是不包括美国了。 我回以礼貌的微笑,“我听说德姆斯特朗并不禁止黑魔法,那么,如果我们的学生和他们起冲突,是不是会稍显劣势?” “派丽可,黑魔法并不意味着更强大。”他轻描淡写地揭开我的错处,“只是更残忍罢了。” “抱歉先生,在我的认知里,残忍便意味着更加危险。大多数学生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那些危险的法术,也更无从知晓如何处理伤口。校长先生,这是否意味着我们需要向学生讲授如何应对黑魔法?” “我的朋友应该对此了解要更加深入一些,我们总是聚在一起读书。” 他点点头。我立马接上,“我听说穆迪教授之前是极为厉害的傲罗,不知我能否有幸在课余向他请教一些知识。毕竟那位随时都有可能——” 咔哒咔哒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我们转过身,看见是那个“疯眼汉”。 “阿不思。” “穆迪教授!”我们几乎同时出声,这位前傲罗似是惊讶地看了我两眼,快速地朝校长点点头就离开了。好像他来到这只是为了和邓布利多先生打声招呼一样。 “——我真应该直接向他提出请求的。”我故作懊恼,使邓布利多反过来安慰我,“派丽可,阿拉斯托喜欢认真的学生。” “好吧,教授,我会努力的。实际上,我的一些朋友在之前已经说过他的厉害,他们都有些怕他。对了,先生,我们是否需要为迎接另外两个学校的到来做一些准备?” “到时候或许真的需要麻烦你们了,”他像是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有时候你总是让我回想起一些旧事,但是你是一个好孩子。” “您可以信任我,先生。”我说,“我进入霍格沃茨之前无依无靠,是您帮我找到亲人......今年夏天博克爷爷也去世了。” “您看,我又是一个人了。”我勉强露出牙齿笑了一下,“我总觉得我参加葬礼也很熟练。或许一个人也不错,只是更艰难一些。” “抱歉......” “您不用向我道歉,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或许一开始会觉得难以接受,但是时间长了,就觉得也不过如此。” 气氛又变得沉默起来。我松下一直僵在脸上的肌肉,从走道的积水里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皮皮鬼很讨厌我,今天他又向我扔水球了。”我打量着他的神情,装作不经意之前提起此事,“但是我也把他打进墙壁里,一报还一报。” “您看,即使我只有一个人,我也能为自己做主。没有人能欺负我。”我将视线移向水潭,“没有人。” 回答我的是一阵悠长的叹息。 看见 我并不轻视邓布利多先生,恰恰相反,我像是重视里德尔一样尊重他。或许在很多人眼中,我是邓布利多最喜爱的学生——甚至比波特还要重要。很显然,重视与权力这一等式在学院众人心中根深蒂固。在无监管的环境中,越受上级重视当然也就越能独揽大权,尤其是当这份权力与上级权力并不冲突。 邓布利多并不在乎他所交出的这份权力,不仅仅因为我所做出的承诺,还因为他意愿“信任”。我告诉过他,“请尝试信任我”。他似乎将我当做某些旧人,又试图将我“引入正途”。 或许是教师习惯作祟,亦或者是其他的。这个过程并不重要,对于这样一个待在套子里的人而言,他想起什么或者试图从我身上实现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唯一值得重视的是他能够带给我什么。 或许这样很残忍,也显得过于冷漠。对此我无从辩解,因为我自己也打心底里认同这样的批评。实际上,我们大多数人都应该这样才对。 过于“爱”他人往往会导致对自我的“无情”。生活中绝大多数痛苦往往一开始就起源于自我奉献。 因为交易是普遍镌刻在人类本能中的,既然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倘若只为付出而不回报,终有一日会在付出超过某个额度之后崩溃,即使圣人也是如此。 耶稣死在十字架上,不是吗? 所以邓布利多先生的付出是需要回报的,我的付出亦是如此。我们都在互相交换着对方希望得到的东西,至于对不对等这一问题——大家都知晓,交易是存在于双方自愿的情况下。 至于【诈骗】在——这是非交易第三方提出来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是“自愿”的。 因此我得到今年的特殊权力,邓布利多得到遍布城堡的眼睛。我能够知道城堡里的绝大部分事件——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新来的穆迪教授。 今年我没有再选修神奇动物保护课,因为我讨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畸形的、与常理不符的怪物即使生来一副好脾气也令人望之生恶。在某些事情上,我表现得相当传统。 迪明迦将其称之为固化。 “人子必须受许多苦,被长老、祭司长、经学家弃绝、杀害,三天后复活。”我打着呵欠在她耳边念叨。她变得虚弱了。自从我与死神交易之后,将那半具骸骨放进坩埚里,迪明迦便像是冬日即将到来一般时不时陷入沉睡。 有时候她会走出密室,忧郁地趴在我枕头边上,告诉我她的梦境:大雪覆盖整座霍格沃茨,将我们所有人埋葬在地底。 “那是一切的终焉,”她像是念叨床头故事一样轻声说,“被吞掉的一切,包括【死亡】本身。” “没有流血,没有赦免。”我慢吞吞地反驳她,“如果一切都在合理的进程上,死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吗?” “你说过,你愿意为我达成任何愿望,你能够献出一切。” 迪明迦是否爱我已无从考证,蛇类天生谎话连篇,不过爱这种东西,也天生充满谎言。真爱也好,假爱也罢,一切都是堆砌着落叶的秋日里,出于寒意不得不聚拢在一起的无奈之举。 下午的天气显得有些阴沉,我提前前往特里劳妮教授的办公室,帮她整理上节课学生留下来的垃圾。早在之前我就说过,我喜欢她,因为她最偏爱我。 特里劳妮不会像博克一样对我抱有什么期盼,也不会像邓布利多暗藏警惕,至于里德尔,我觉得将他与教授对比是一种对双方的羞辱。没错,特里劳妮大部分时候是个编织拙劣谎言的骗子,但是她偏爱我。 我们都会喜欢偏爱,因为被爱本身就是一种认同——即使这样的爱也充斥谎言。 “可以了,派丽可。”她坐在桌子后面,语调飘忽不定,“你不能总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您说什么呢,教授。我从不觉得在您这里是浪费时间。您还记得我的爷爷吗,博金·博克,他夏天去世了。关于他的离去,我正有一些疑惑想请您出马解答呢。” 我拉开凳子坐在她面前,语气亲昵,“教授,我只有你啦。” 特里劳妮的表情显得有些悲伤,又表现得十分受用。可以处理的伤感与暗藏的得意在这张脸上拼凑出狡诈的美感,她似是考虑到我的情绪,将提起来的笑容又收回去。 我安静地等待她表现完礼貌上的哀悼,便说,“那夜博克爷爷离世,我梦到有一只乌鸦停在壁炉旁的一尊雕像上。” “它敲击门扉。在第七次,乌鸦藏在距离最远的金门后。那时候潦倒的太阳变成一滩浓稠液体,我们的元素退回未被驯服的状态,世界的根系蔓延,收回它给予的每一处恩泽。‘因为它意图毁灭’,以破坏为名的蛇终究寻到此处,它杀死我们的太阳,刺穿每一个跃动而又孤独的心。” “第七次?” “有七扇门,分别由铅、铜、锡、汞、铁、银、金制成。” 【金属】、【门】、【蛇】。特里劳妮在纸面上飞快写下。 “因为它意图毁灭。”这位坐在桌后的女士喃喃着,接着,她的表情变得苍白,瞪大眼睛看向我身后。那里是塔楼的窗户,秋季的霜蒙了一层,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天空。 “派丽可,”她伸出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腕,“那是什么?” “您是指窗外吗,教授?” “树?” “是树?” “是......树?” 特里劳妮不断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这句话,她的眼神像是被钉在窗户上,嘴唇泛起不健康的白色,瞳仁也蒙上一层白翳。 这时候,钟声突然响起来了。像是还未过去的狂欢节,乌鸦飞过我们头顶落下的羽毛,风中飘散的蓟的冠羽。但是我知道,霍格沃茨是不会有钟的,它们属于伯德。 冰慢吞吞的爬上玻璃之间横竖分隔的铁条,像是充满生命一样探出尖锐的触须。它撑开我们的玻璃,安然地走进房间。 我走到窗口,又一次见到那颗苍白纤长的老树。 “教授!”沉思会的孩子们进来,打破这场古怪的会面。这时候我才发现特里劳妮教授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颜色鲜艳的挂毯无力地垂着,尾端逸散成灰。金属茶壶变成薄而脆的一团,我上前探了探,发现它们在我即将触碰时就变成炭一样脆弱的物质,快速崩解。 特里劳妮像是彻底消失这一段记忆一样,晕乎乎地抚摸着自己的水晶球,却发现对方在她眼皮子底下破碎了。 接着,这个可怜女人的眼睛开始不断瞪大,面部肌肉抽搐着,从喉咙眼里挤出骇人的尖叫。 她彻底疯了。 我烦闷地坐在医疗翼门口,听着庞弗雷夫人的抱怨,“以前就是疯疯癫癫的......她不适合教课。” “教授会好起来吗?”我盯着她的眼睛。庞弗雷夫人不满地眯着眼,当她看清我的表情时像是被吓了一跳,“明天就会正常的,她可能太久没有休息了。” “休息?” 我又想起早前受过诅咒的时候,当时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应该休息。那时候,诅咒在吃掉我的生命。这一次呢? 有什么也正在吃特里劳妮吗? 抱有连累他人的微小愧疚,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走廊上。 我现在一定像被人踹了一脚的狗。陌生的恐惧噬咬心脏,我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困难。我有些烦躁,握着魔杖迫切想要做什么。 去图书馆吧,我尝试劝说自己,找一找那是什么东西。 “喂——”马尔福从身后路过,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怎么也一个人,你的诺特呢?”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嫉妒的神色,接着,又快速收敛起来,像是怜悯我一样,“你把那个疯婆子送去医疗翼了?” “特里劳妮教授明天就会痊愈。”我拂开他的手,“她今天只是太累了。” “好吧,”马尔福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拉住我的袍子,“都知道你喜欢她,你别难过,给你看一个有趣的......” 他像是献宝一样举着手上的报纸,这种别扭且生涩的好意相比起他平日里的作为真是生疏至极。这时,我甚至觉得他试图与我达成某种“平等”。 可惜的是,这是马尔福心底的“平等”。我也明白这种平等背后藏着的是什么。 老马尔福深陷舆论风波已久,愿意迎合他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出于本能,这位小少爷开始寻找之前关系平平的同学尝试交际。一点点浅薄的喜欢,再加上我本身在学院里的号召力。 ——他正在用他不常用的脑子分析局势,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用朋友之间的平等来交换新的友谊。 “你的父亲还好吗?”我没有看报纸,而是转头问他。 马尔福的脸变得有些僵硬,说,“我爸爸是被诬陷的,但是一些蠢货总是咬住他不放。” 很正常,大家都在等着老马尔福露出马脚的一天。毕竟椅子只有那么多,不拽下一个人怎么能换新人坐上去呢。 “派丽可,你那天看见他了,你一定知道我爸爸什么都没有做,对不对?” “唔......我相信令尊没有发射那道咒语。” 因为是我拿着他的魔杖做的。 一诺千金 谎言有时候能够为我们得到一切。我们并不需要巧舌如簧的天赋,在合适的时候,保持“动物性”的沉默足以。 德拉科·马尔福为他的父亲蒙冤感到悲伤,而祸端的制造者却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劝慰。我承认,这是一种卑鄙的行径,但是如果我想要达成我的愿望,那就必须如此——我只是比大多数普通人更心狠一点。 平庸、愚昧、浅薄,所有我用来形容他人的词汇同样可以安放在自己身上,我并不排斥这些,因为这或许真实存在——从某些人的某些视角看来。或许在我自诩掌控他人的时候,同样的,名为“命运”的丝线已经缠满我的十指,我所钟爱的,或许也是他人弃之若履的。 就像我们爱的人,在别人那里或许会是一条狗。 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收割走我们的一切,在我们所不能理解的角度摆弄这个世界,我们将之称为“命运”,而某人的一场大梦,亦或者一段呓语之余我们又是什么呢? ——【文明】 我们都是时代的提线木偶。 马尔福是多么可怜啊,他的猫窝再也不能庇护他了。一场小小的风浪、怀疑与猜忌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扯下他父母为他搭建起来的帷幔。我将手缓慢地放在他金色的脑袋上,却不知道应该想什么。 我应该为他的苦难欢笑吗?昔日眼高于顶的大少爷最终还是在我这里低着头,为难地做着他本不应该做的事情。 不,任何人的【苦难】都是值得同情的,即使他虚伪、狂妄,但是这都不是他受苦的理由。在这场他人带来的排挤中,他不属于“恶有恶报”的行列。这是与他无关的“苦”,一如自天而降的火丛。 那我应当怜恤他吗? 也不需要。如果他受苦,那是他应当受的。任何“人”都不能解脱他人的苦,救济是上帝的事,苦也是上帝的选指。 “别担心,”我的嘴唇动了动,“很快就会过去的。那些人不能一直不与马尔福家来往。” “但是他们现在就是在排挤我!”马尔福表现得极为激动,或许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机会,他几乎用尽全力吼出心底的不安,“派丽可,那些人明明都一样......但是他们现在却只想着踩我们一脚,为什么会这样?” 我笑了一下,看着我掌心与他掌心交叠的地方,轻声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我们都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受欢迎。” “马尔福。”我抬起手掌,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那只蜷起的手掌上,包裹住他的手掌,感受跳动的脉搏,“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笼子里。只是,在一场晚祷之后,修女们打开了你的笼子。因此,你看见了生活的真相。” “你想回到笼子里吗?还是说,我们两个同样被遗忘的人一起飞出去,看看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德拉科·马尔福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在我说一切恢复原样时,他的眼中陡然产生一种向往;当我邀请他与我同路时,他却开始感到恐惧。 或许马尔福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没关系的。”我又摸摸他的头发,将胸前悬挂的十字架取下来,塞进他的手掌中,“最终一切都会得到解决,很快,你的烦恼就不复存在了。” 他握紧手中的东西,“你会帮我吗?” “事在人为,小先生。” 他像是得到某种肯定的答复一样,灰蓝色的眼睛雾蒙蒙的,让我想起教堂屋顶上的烟。这时候,我又开始怀念牧师了,还有永远结不出好果的酸葡萄藤。 “回见。”我说。 “呃、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和你一起......”当他看见我的表情时,又停住话语,“......回见,派丽可。” 我点点头,踩着从窄窗里漏出来的阳光前往黑湖。秋日里的城堡刮起阵阵怪风,将一切腐朽与不幸的东西吹过来。如果抛却对此地一切美好的幻想,就会发现这里与旧时代的一切没有什么区别。陈腐、麻木、贫乏,并非这些年轻人不够朝气,而是他们的未来早已钉在钢板上。 北边的风将雨水刮过来,一场短促的雨光顾此地。我将枯枝变成雨伞,安静地站在每日祷告的树下。雨后的甘菊娇艳异常,草地里满是苔藓初生的味道。 我开始往回走,小心地避开水流。走过大门时,一些学生回头看着我。我看到大家的目光好似在仔细打量我,那些矮小的,陌生的脸庞,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睛,视线追随着我足下的水渍。 我收起伞,在一座石雕前站住,轻叹一声清理掉水渍。那堆人还是在看着我。 “派丽可·博克?”新上任的穆迪教授从边上的走廊缓步出现,他清晰且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 “穆迪教授。”我抬抬手中已经变回原样的枯枝,又指着外面未干的地面,平静地说,“下雨了。” “漂亮的变形术。”他对天气毫不在乎,只是看着我的魔杖,表情有些奇特,“我记得你应该是拉姆齐·博克的女儿?” “陪我走一走吧,当年我和你的父亲......” “是旧识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 这位老傲罗似乎拥有酗酒的毛病,他的那个水囊不断发出刺鼻的味道,让我想起雨季里漂浮起来的龙舌兰幼芽。 我应该说什么,但是满鼻子的酒精味模糊我的判断。我开始盯着那只木腿出神,脑海里却满是杂乱的记忆。一开始的时候,我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最初的时候,阿拉斯托·穆迪应该认识黑魔法商品店主的侄子拉姆齐·博克吗? “你不喜欢它吗?”穆迪的魔眼转动着,大手拍了一下水囊。 “它好像并不是密闭的。”我说,“里面的酒在不断挥发。” “酒!”老教授冷笑一声,“你和你父亲一样,他也成天就想着酒,直到某一天,他和一个酒贩子的女儿跑了。” 想着地窖里的甘草,我轻轻抿出一个笑容,“至少他生前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回应我的是又一声冷笑。出乎他的意料,我并不担心触怒他,也对他半威吓的态度毫无反应。 这几天啊,一直刮风,风又带来雨。雨已经离去,但是风却留下来了。 那些已经离去的东西之于我们就像是中途来的那场雨,死人终归是死的,生活永远都得过下去。阿拉斯托·穆迪如果想要在霍格沃茨过下去,往后只怕多得是与我打交道的机会。 我们走过长廊,行至中庭的时候,我听见马尔福的声音。他与波特又在吵架,只可惜这次没有人站在他的边上了,只有他自己。 马尔福有时候就像一千只鸭子的组合体。 我无意去重复他的话,也无意去重复波特的话。他们都是错的——仅从我听到的角度出发——任何人都不得羞辱人母。 如果一位母亲是慈爱的,她作为“母亲”这一身份是无可指摘的,那么她便不应当收到基于“母亲”这一职责上的羞辱。 出乎意料的是,穆迪教授表现得比起被羞辱母亲的两位更加愤怒,活像是挑起他的某些暗伤。 “我不许你这样,小子!” 他突然暴起,一道魔咒擦着波特击中马尔福。我愣了一下,看着缩在地上的小动物,皱起眉毛。 “教授。”当穆迪继续用魔杖指着马尔福时,我出声打断他。穆迪眯着眼睛,朝我这边甩了下魔杖,人群之中惊叫四起,我挡下他的魔咒。 由马尔福变成的那只白鼬朝着我快速跑来,缩在我的袍子下摆后面。 “马尔福!”波特指着他不可置信地叫着。 “抱歉,教授。”我扯了下衣摆,将白鼬彻底挡住,“霍格沃茨不支持这种......惩罚模式。” 我感到不太舒服,一个活人在我面前变成某种动物,这让我想起莱丽莎,接着,我又想到疯疯癫癫的迪明迦。我的手紧掐掌心,一股躁动让此刻的心脏跳动如雷。 不仅仅是穆迪朝我动手这件事——还因为我那些不虞的回忆。我已经因为它们而放弃一门课程了,这些东西还是会像影子一样找上我。 ——恶心。 连带着,他先前微小的冒犯也变得令人记恨了。 “哦?你要当‘英雄’吗?”他继续拿魔杖指着我,“我记得这是马尔福家的小子吧。他在那个男孩转身的时候想做什么?我最看不起这种背后攻击别人的人,卑鄙、肮脏、无耻......” 白鼬的爪子轻轻拉住我。 “如果他做出攻击行为,会有人惩罚他的。”我说。 人群又像我走进城堡时那样盯着我。 波特,还是马尔福? 换种说法,普通人,还是盟友? 在这里,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他们试图从这场意外的争吵中,找出我的选择。 ......真会惹麻烦啊,马尔福。 “请记住,你退缩了,但是我没有。”我低着头轻轻地说。手臂在胸前画着十字架,“抱歉,教授。您有您的一套办法,我也有我在霍格沃茨做出的承诺,一诺千金。” 看着穆迪愣住的表情,我面朝他歪着头,笑了一下,重复道,“一诺千金。” “那么,”我像模像样地鞠躬,“我愿意代替马尔福受此番责罚,但是,请您允许我拿起魔杖像个被突然袭击的巫师一样拥有反抗的机会。” 心平气和的,就像是一场表演性质地决斗。 派丽可·博克会履行她做出过的承诺,哪怕是面对声名在外的前傲罗。 她可不止向德拉科·马尔福许诺过。 反咬一口 穆迪愣住了,他用一种估量的眼神看着我,乱转的魔眼看上去无比慌张。此刻,我觉得这位被描绘得神乎其神的傲罗在恐惧什么,紧接着,那么一瞬间的恐惧荡然无存,剩下来的是一种神经质的酣畅。 他正式将我当做敌人,换种说法,他接受我作为“对手”的身份。 周围的小家伙们屏住呼吸,我也同样从冷凝的气氛中感受到与曾经每场战斗都截然不同的兴奋。与那些互相发射恶咒、至死方休的决斗相比,这场暴露在众人眼中的比赛难得安全。一如我们将发霉的垫子拖到阳光下曝晒,使之沾染上的那些污秽气味散去一些。 然而霉菌仍然存在,垫子不过是在人类的认知中变得干净一些了。 “好——”穆迪拖长语调,移动脚步,假腿使他差点绊了一跤,“博克家出了个有骨气的。” “任何人的骨头生下来都是硬的。”我回答,“不过是有人习惯往别人身上倒醋。没有人会对我做这样的事,我只是坚持我应该坚持的东西。” 白色的魔咒擦着我的脸颊飞过,我轻巧地跳开了,反手就是一道咒语。它对准穆迪的腿——完好的那只。很显然,我们的教授暂时无法操纵好他的那根后天的木腿,以至于当自己的血肉之躯被击中之后,便接连后退即将跌坐在地上。 接着,我快速放出魔咒将他直接击倒在墙壁上。 穆迪的脑袋磕到石砖,发出巨大的响声。他的水壶掉在不远处,里面的液体正不断往外渗。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木腿,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 这位昔日的傲罗一触即我的影子,就在地上立刻蜷缩起来,目光诡异,充满防备。人群的嘘声大了起来,因为穆迪表现得太弱了——是的,这位曾经与大半个阿兹卡班交过手的前傲罗,在这场决斗中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实力。 当然,这一点也并非我最关注的。值得我在意的是,他保护自己时熟悉的姿态——这是面对摄魂怪才会有的。 蜷缩在角落里。 面对巫师,经验丰富的决斗大师永远都会将魔杖掌握在自己手里,除非他们面对的是魔杖所处理不了的东西。 “您的东西,教授。”我将木腿递给他。 穆迪抱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脚下。我在他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冰又冷。阿拉斯托·穆迪应该流露出这种囚徒式的无望地神态吗?他被我的手吓得一激灵,立刻坐起来。那只魔眼盯着我,阴狠而又恐惧。 一个有趣的秘密已经在我面前掀开面纱,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处理这个,当务之急是如何化解这场决斗所带来的的危机。 是的,我赢了,赢得非常漂亮。但是作为学生,本就不应该与教授互扔魔咒。如今穆迪这幅神态,我需要帮他将这种场面圆下来,也为我自己找个台阶。 “承蒙您的指教,”我将木腿轻轻放在地上,“希望您没事。尽管砖石都是黑色的,但是这里是霍格沃茨,对待阿兹卡班囚犯的那一套不应该用到霍格沃茨人员的身上。” “先生,这意味着你我都是安全的。” 我笑了一下,“这学期霍格沃茨不会再有摄魂怪了。” “没错,”他哑着嗓子,浑然不知地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我想,他先前一定是吓破了胆,如果他能够冷静下来想一想,那么对于摄魂怪离去的庆幸是万不能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你很不错,博克。魔咒学得很不错,这届学生总算有几个认真学东西的。” “您过奖了,希望您不介意我的冒犯,我为我的失礼和马尔福的行为向您道歉。”我转头看向人群中的波特,“对了,哈利,我替马尔福向你道歉。” 波特的脸立刻涨红,他急忙摆着手,“这不是你的错,派丽可。” 我扶着穆迪教授站起来,他的手真冷,还在发颤。穆迪也意识到这一点,魔眼警惕地望着我。我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来过,想到他先前提起小博克先生,我同样旧事重提安抚他,“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回到家族之后收拾旧物时看见他与一些人的通信,上面不乏对您的赞美之词。想来您与他一定十分要好。” “是的,我和拉姆齐认识。”他终于能够克制住手部的颤抖,挥舞魔杖将远处的水囊拿回来。这些液体似乎并不是酒,只是浓烈的酒精味掩盖住它原本的气味,倒是显得难以分辨起来。穆迪摇晃着水囊底部残存的液体,咕噜一声咽下。 “我陪您回办公室。” 穆迪喘着气,没有提出异议。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突然,我的口袋处传来轻微的动静。对了,我忘了马尔福还在做白鼬。真是抱歉,决斗与窥探他人隐私带来的兴奋使我完全忘记这一切争端的缔造者。 我将他从口袋里抖出来,马尔福一落在地上就疯狂地抓我的袍脚。这股动静使穆迪的魔眼又盯上他,如果不是教授现在只剩下一条腿,马尔福一定会被踹上一脚。 “穆迪教授!派丽可!”楼梯上传来麦格教授的呼声,“天啊,有学生告诉我你们在决斗!” “麦格教授,”我朝她点头默认此事存在,“我和穆迪教授只是针对惩罚方式起了一些争执,现在我们已经解决了。对吧,教授?” 穆迪抿起嘴唇点点头。 麦格教授整个人都在颤抖,“惩罚方式?穆迪,你......” 突然,我脚边上的白鼬开始大跳大叫。 “抱歉教授,这是马尔福。”我无奈地耸肩,“我准备等会把他送到医疗翼去呢。” “这是个学生?”麦格指着白鼬,语调都变了,“天啊!”她抽出魔杖,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响动,马尔福又变回人样。 这位小少爷趴在地板上,因为我先前替他出头,周围的学生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一丝嘲笑声。但是他们互相交换的眼神里却明明白白透露着看好戏的神态。半晌,他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 “诺特。”我朝人群中喊道,“你先陪他去一趟医疗翼。 ” 诺特朝我微微欠身和马尔福沉默地走开了。人群自然而然地分成两块,注视他们离开。我们身前的麦格教授终于忍不住,拉住穆迪教授说,“我们从来不用变形咒作为惩罚,虽然我这样说或许已经晚了,之前邓布利多教授一定告诉过你......”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穆迪教授的神情变得阴郁,“走吧,陪我回去,博克。”他用力拽了我一下。 “再见,教授。”我扯动嘴角,向麦格教授勉强露出笑容,“希望我没有给您惹麻烦。” “没有,你做得对。”她闭上眼睛,头疼地疏散围在一起的学生。 我陪着穆迪教授前往他的办公室。这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几乎什么生活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壁炉将周遭烤的火热,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几瓶烈酒,玻璃瓶子迎着火光,烧得滚烫。 这样的发现使我无声地笑了一下,阿拉斯托·穆迪却浑然不知自己已在何处露馅,将假腿装上之后就一瘸一拐地去拿架子上的酒,灌进一大口之后擦擦嘴,带着酒瓶坐在我面前。 “你的魔咒不是在霍格沃茨学的。”他说,“我见过很多人,哈!他们和你的一些小动作一样!” “是的,我的爷爷博金·博克指导过我几招。” “博克?”他的表情立刻变得讥嘲,拿起魔杖指着我,“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你自己知道所谓的‘几招’是跟哪些人学的,我见过的多了,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他的眼睛乱转,语气压得很低。凑近我像是交流秘密一样揭晓答案,“阿兹卡班。” “阿兹卡班?”我后仰着脑袋,笑了一下。接着,做出一个双手抱头的举动,“比起我,您看上去要更危险一点呢——我记得您也是知道的,我外祖家经营酒精生意。” “那么,您能和我解释一下,您为什么要将复方汤剂装进烈酒的瓶子——” “——某位不知名的,囚徒先生?” 将心比心 穆迪的脸像是被冻在骨头上一样,肌肉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我轻笑一声,身体前倾。越过长桌,轻而易举地将手放在他冰冷抽动的脸颊上。 他情绪激动地拍开我。 “你都知道什么?”穆迪看着站起来的我,眼睛上翻露出大量眼白使得整个人都变得阴森恐怖。我这下倒是相信他真的与摄魂怪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了。 “一些......少量的,适度的,模棱两可的......”我一边说着那些形容词,一边将手伸进口袋,那里有我的魔杖,“先生,我们不应该是敌人才对。” “让我猜猜您此番目的——哈利·波特对吗?”我离开椅子,走到火炉边,摆弄魔杖令火苗迅速上窜。火舌的光舔舐穆迪额头冒出的汗水——他现在就像感恩节前被关在笼子里的火鸡,“我不在乎波特,先生。” “你想要什么?”他哑着嗓子。我从架子上取了一瓶酒,我们一人一杯。穆迪只是将酒杯握在掌心,他紧张的看着我,言语却已经展露出动摇。 这是因为我从一开始表现出的实力令他不得不顾忌,不知深浅的对手总能引起阴谋家的恐慌。他开始尝试通过哄欺来达成目的。 不过嘛,我也不会太蠢。 酒杯里澄黄的酒液因为长时间靠近高温而变了味道,啤酒花长时间发酵的苦涩意味更加浓厚。我只是沾了一点在嘴唇上,便无可忍受地将它放得远远的。 “真过分,”我指责穆迪,“您浪费了一瓶酒。” “我在问——你想到做什么?”他低声吼道,掌心拍在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想要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准备做什么。” “您知道,邓布利多相当信任我。”我轻声笑了一下,“我只是希望您不会给我惹麻烦——如果您要对波特下手的话。” “不过,我愿意将这场会话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秘密,只是希望——” “——不要给我惹麻烦,阿拉斯托·穆迪。” 我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位囚徒先生现如今的名字,又笑开了,“我的目的嘛,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做魔法部部长哦。” 穆迪的脸又皱起来。 我拉着凳子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坐着,享受同一个视角,“你看过上面的世界吗,食死徒先生?”拉过他的手,上面的伤疤错综复杂,像是植物埋在地底的根系,“你一定见过,当初能够被关进去的都不是普通人。” “你是纯血吧......先别说话,让我猜猜:说不定家境不错。呀,说不定当时你的长辈就在魔法部工作......如果不是那位大人失败了,你现在一定过着很好的日子吧。” “站在魔法部大厅,看着低着头的职工来来往往,所有人会向你点头示意。下属敬畏您,上司赏识您,对手恐惧您......” 我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柔和下去,像是陷入某种幻想中的世界,于是也柔下嗓音说,“那里真美,对吗?” 权力真美,对吗? “我也想去看一看。” 突然,穆迪的手在我掌心猛地收紧,尖锐的指甲刺得我手掌泛起疼痛。 “那里一点都不美好,”他冷着脸说,“政治是男人的。” 我歪着头,笑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所有成功的政客都是男人,因为男人能够脱离家庭,女人却需要婚姻和孩子。”穆迪的表情木然接着又变成愤恨,“你真的觉得魔法部有那么好吗?我告诉你吧,我是怎么进去的——我的父亲——他为了自己的名誉,亲手将我扭送进阿兹卡班!” “然后您的母亲将您救出来了吗?”我做出忧虑的神色。 穆迪又不说话了。 我握着他的手指,将它们一根一根掰开,暴露出柔软的掌心,“您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我的父亲在我还未出生时就抛弃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孤儿院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对我来说,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没有仇家,也没有恩人。” “你姓博克。”他眯着眼睛,“拉姆齐·博克当初闹得动静可不小。” “但是那又如何呢?他死了,对我造成的苦难就能一笔勾销吗?先生,政治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原始的性别从来不是划分某种职业的依据。” “它是野心家的。野心生于欲望,欲望是本能。本能总不会只生长在男人心中吧。”我说,“您看,童年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要什么。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所以那些优越人可以支配我的一切。当他们伤害我之后,只需要一句简单的道歉,我就不得不原谅他们。” “就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挫折而我经历得足够多吗?” 我瞪大眼睛,诚恳地说:“苦难从来都不是减轻罪责的理由,它是野心的养料,也是野心的恶果。先生,您的父亲倘若如今愿意向您道歉,您会原谅他吗?尤其是当他的儿子承受十余年牢狱折磨,妻子痛苦不堪之后,您仍愿意原谅他吗?代替您自己的苦难,代替您母亲的苦难,谅解他?” 穆迪的呼吸声逐渐变重,他盯着我,保持沉默。 “所以我想上去看看,但是我没有出身显赫的父母,没有能够帮助我的朋友,欣赏我的师长。我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步筹划来的,为的只是满足一个不健全的人格、童年的遗憾、被扔掉的、放弃的不甘心。您能理解我的,对吧?” “我们都想要证明自己,所以我们为什么会变成敌人呢?”我说,“您看见了,我受到邓布利多信任,人缘也不错。我并非波特的朋友,也并非他的敌人,您想做一切事都与我不冲突。甚至因为我们相近的遭遇,或许我们更有相似的想法。” “证明某些东西的欲望,为了我,也为了您自己。”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握住之后摇晃两下,像极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握手。 过了良久,穆迪才出声:“你说服我了,博克。”他轻声凑近说,“你的父亲拉姆齐·博克,本来是与卡罗家的阿莱克托订婚,他将在结婚之后正式成为一名食死徒。但是,后面大家都知道,他与麻瓜私奔了。” 他蔑笑一声,“那位大人回来之后,他会怎么处置你,全看你的表现。博克,你得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他还能回来吗?”我问。 “当然。” “就在三强争霸赛之后?” “就在三强争霸赛之后。”穆迪对我说。 我看着他,准备转头就将这个消息告诉身处伯德老宅的里德尔。 “黑魔王不会喜欢我。”我轻轻敲击桌面,“因为我是叛徒的后代。” “您想让我证明什么价值?” 穆迪说:“我需要你让波特成为冠军。” 啪!我一和手掌,发出清脆的声音,但是仍笑着说:“该死的特权。” 穆迪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这场谈话的目的已经达成,我站起来准备向门外走去。在身后,穆迪突然站起来拿着魔杖指着我:“阿瓦达——” “阿瓦达索命——”我快他一步转身,绿光击碎他身后的架子。我们双方都盯着对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魔杖,一齐大声笑起来。 “小杂种!”穆迪笑骂道。 “回见,老东西。”我挥了下魔杖,打开门走出房间。 一出办公室的门,我就看见麦格教授站在楼梯上方。 她是在等我。 我将笑容收敛起来,稳重地向她点头示好。 “派丽可,”她立刻关切地走过来,“尽管我仍觉得学生不应该挑战教授,但是你今天做得很对——” “那么为什么不给斯莱特林加上十分呢?”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麦格教授对我的表扬。我盯着从楼梯缓慢走下来的斯内普院长的黑色影子,突然觉得礼貌性的表情要挂不住了。 “我觉得我做得还能够更好,教授。”我立刻变换表情,说道,“穆迪教授这下可算是被我激怒了。” “挑战一名傲罗,博克,我看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果然,斯内普教授开始训话。我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反倒是一直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他知道穆迪是个冒牌货吗? “抱歉,教授。”我低头认错,“方才穆迪教授已经训过话了,他好像已经把我和食死徒混为一谈。” “他说之前有一个魔法部官员之子,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扭送进阿兹卡班的。” 我观察他的神态,“您知道那是谁吗?” 斯内普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一瞬空白,他在思考对应的人名,这也意味着他并不知晓穆迪被冒充这件事。接着,他警告我,“我这里不是你们八卦的场所,去问你的‘朋友’们,”他加重“朋友”这个词,“或者去问今天的‘幸存者’马尔福。” “好的,教授。” 他这样提醒我,大概是这件事只有巫师家族出身的才知晓......唔,去问马尔福吧,毕竟这是斯内普教授特别点名的。 对了,魔法部官员之子是食死徒,当年一定是一件大丑闻。如果当时那位官员身居要职—— 我低着头思考着,马尔福家借此事旧事重提,大概率也可以当做把柄让一些魔法部里的人闭嘴。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马尔福家从黑魔标记的舆论风波中捞出来。 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兑现了对德拉科·马尔福的承诺了。 剥夺 当我将穆迪的身世告诉马尔福时,最先退缩的却是老马尔福先生。毫无疑问,这位老牌纯血并没有足够的勇气与他在魔法部的那些敌人彻底决裂。 这很正常,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尚有余地可以退缩,便会不断妥协。真正忍无可忍的反抗往往来自那些已经被剥削到一无所有的人。 不过,借由德拉科之口,我打听到一个名字 ——巴蒂·克劳奇 并非是那位出现在魁地奇世界杯上的魔法部官员,而是他同名的儿子。 小巴蒂会是如今坐在黑魔法防御课办公室里的那位吗? 当我从清晨的睡梦中醒来,我的母亲安然坐在床边的软垫上。她即将于漫长冬日中沉眠。秋风将一股一股寒意带进城堡,这几年的冬天来得越来越早了,相应的,夏天也变得更加短暂炎热。 里德尔写信告诉我,在秋日里,我们的花园遭遇一场虫害,飞蛾□□之后的季节中,那些垂死的生命啃掉无花果树赖以生存的经络,那株将近三百岁的古物已然走到生命的尽头。 就像所有老的东西终究会被新生儿啃食一样,里德尔对即将复活的冒牌货表现出的不屑与愤怒近乎透过纸背,像山间瀑布一样冲刷在我脸上。 他在心虚。 于是,里德尔叮嘱我监视那位冒牌货的走狗,然后成为那位复活的推手。 “您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吗?”我在信纸的背面写道,“没有必要的,老师,我完全可以在霍格沃茨杀了他。” “别犯傻,派丽可。他绝对不止蛊惑了那一个蠢货。不要打草惊蛇,打听好他们全部计划,然后报告给我。”里德尔的回信中并没有告诉我他全部计划。我、里德尔、邓布利多在这一点上又何其相似:我们不信任任何人。 不过仍可以猜出,这次他准备亲自出手,杀死此世的神秘人,做实自己身份,篡夺所有权力。 但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需要任何一个稳定下来的对手,因此,神秘人也好、里德尔也好、邓布利多也好,让他们彻底在舞台上慌乱起来,拿着魔杖茫然无措地三方角逐不是更有意思吗? 我将信封塞进火堆,又在软垫上施加隔火咒。 “再见,妈妈。” 离开寝室前,我想迪明迦告别。她睡得很熟,骸骨损坏对这个女人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她的虚弱与日俱增。与虚弱一同生长的是爱意,我尝试着爱她,也更爱她了。 同样的,我从里德尔身上也看出昔日里迪明迦疯狂的影子。自此我开始相信,或许迪明迦终于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她并没有欺骗我,真正帮我办成一件事。 尽管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爱”。 霍格沃茨里的学生最近十分安分。他们惊讶地发现我并不输给被宣传的无比强大的傲罗,并且在打败他之后仍能与这位傲罗友善相处之后,似乎更加畏惧我了。 他们一边恐惧我的视线,一边又会在视野之外低声谋划着如何向我示好。 我坐在早晨的斯莱特林餐桌上,那些加入沉思会的学生已经到场,乌压压地盖着四个学院的餐桌。一些试图站队的新生也连续几天早起,坐在餐桌上各凭本事地让我记住他们。 翻了翻今天的课表,我无聊地听着诺特在一旁念报纸。他殷切地把我面前的南瓜汁变成红茶,又舀上一勺糖浆搅拌。 巫师届不存在仆人,家养小精灵是家养小精灵,巫师不会伺候任何人——真的是这样吗? 只要你有足够多的东西,多得是人愿意抢占“仆人”的名额。 “谢谢。”我对诺特说,“今天有黑魔法防御课,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已经和穆迪教授冰释前嫌了吧。” “穆迪教授似乎把格兰芬多吓得够呛。”诺特的表情木然,“他在课堂上施展了不可饶恕咒。” 我看了他一眼。 “老师迟早会教的。” 他像是想起夏日里不美好的一切,像是只刺猬一样立刻想蜷缩起来。然后像是炎热天气里那些阴森的影子又找上他一样,这个男孩像是只淋了雨的猫头鹰,缩着脑袋贴在我手边。这也使斜对角被挤得差点没有位置的马尔福愤怒地朝着边瞪视。 等我们走到教室,穆迪已经很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的脸苍白且油腻腻的,转动魔眼朝我露出一个笑容。 穆迪应该对我友好,毕竟我解决了他的药材问题。他必须对我友好,因为他还需要我为他冲锋陷阵。虽然这听起来挺不公平的,但是这是【兵】的职责。 我放下包坐在座位上,十指交叉与桌面形成三角形的牢笼。穆迪摆弄着玻璃瓶里毛茸茸的蜘蛛,这种小东西让我想起更具有智慧的章鱼。 章鱼因为长久的痛苦会自残,会吃掉自己的足肢。蜘蛛呢? 这种节肢动物会理解什么是疼痛吗?还是说它们只会将痛觉当成一种刺激性的感官,与暴食一场之后的满足没有任何差别? 就像是邓布利多对我说的“爱”一样? 这位假冒傲罗的食死徒很显然对那些逃脱的同事的后代极为不满,但是碍于这些人与我复杂的关系网络,他只能说出讽刺性的话语。实际上,我与蜘蛛并没有区别,只是日复一日编织着网将一个个猎物串在一圈又一圈的蛛丝上。 在一些小家伙已经沉不住气涨红着脸的时候,我轻轻将书上的笔记本推到桌面上,沉闷的声音打断穆迪接下来的羞辱。 “教授,该上课了。”我轻声提醒他。 尽管穆迪有些不情愿,他只能回归课堂。 “既然你们的博克小姐这样要求,”他阴阳怪气地说,“那我们自然开始上课。你们应该知道三大不可饶恕咒,我要求你们必须知道。马尔福——” 他点起马尔福的名字,“它们是哪三个?” 被点到名的人因为之前的变形咒,至今都难以独自面对穆迪,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不断飘忽,声音也变得颤抖:“死咒......钻心咒,还有夺魂咒。” “对,钻心咒!”穆迪咧着嘴对他笑了一下,“一个莱斯特兰奇极为精通此道,你认识她吗?” 马尔福快速摇头。 “她是你的姨妈,小子!”穆迪大吼,“你们都是这样,一旦沾染上任何一点你们认为不光彩的东西,就会一脚踢开。哈,我记得你父亲当面可是宣称自己中了夺魂咒,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夺魂咒还在发作呢?”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马尔福家的黑魔标记一事光明正大地拿到当事人面前来说。尤其是经由旁人眼中经验丰厚的老傲罗说出口,再加上之前意有所指的话,底下学生像是炸开锅一样发出嗡嗡的声音。 如果神秘人确定已经归来了,马尔福家这种站队举措不至于迎来这么多非议。正是因为神秘人还没有回来,他们这样就是将自己放在十足的不利地位上,就像中了邪一样。 见德拉科·马尔福的脸越来越红,手指紧紧扣在桌面上,我有些烦躁地用魔杖尾端敲击桌子。这一招很有用,学生们都安静下来。 “教授,死咒呢?”我微笑着问他,“您知道,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多得是,打死撞死毒死吊死淹死烧死,仅仅只是能造成死亡的咒语远不止阿瓦达索命咒,为何它独独列为不可饶恕咒之一?” 穆迪皱着眉,盯着我许久。最后故作恶狠狠地解释:“因为它能直接让你死亡,死亡!就像这只蜘蛛一样!” 绿光一闪,一开始还在瓶中活动的蜘蛛立刻掉在瓶底。学生发出惊呼,诺特神经质地掐住我的手。我甩开他,轻轻鼓掌,“精彩极了。” 他知道我意不在此,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是为了恐吓我,而是镇住那些被我煽动起来的其他学生。很显然,他成功了,借此事树立起自己作为教授的尊严。 不过这节课并没有格兰芬多描述得那么可怕,不知是因为我足够冷漠,因而对瓶内蜘蛛的生死无动于衷,还是穆迪终于想起自己身为教授的底线,端正课堂态度。总之,这节课的后半段就在理论讲解中平静地度过。 “你见到他使用夺命咒的样子了吗?”在晚餐时我仍能听到学生在讨论,“就一下——蜘蛛就被杀死了。” “很精彩对吗?”我搭话。 “精彩?那是恐怖——啊,对不起,博克。”那名学生看见是我,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一下就能杀死蜘蛛是什么很厉害的本事吗?”我再次问道。那名学生支吾着,低着头不敢回答我。我轻声笑着,将面前的羊皮纸变成蜘蛛,“看好了。” 啪一声,书本立刻拍下去。餐桌上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用死咒,甚至比死咒更快。”我认真地看着面前低沉的脑袋,“恐怖之处并不在于快速杀死蜘蛛,而是剥夺生命的能力。一本书、一把刀,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它们与不可饶恕咒没有任何区别。” “这可比死咒精彩多了。” 长桌沉静片刻,接着不约而同想起热烈掌声。 骑士小说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毫无道理,实际上,因为人群本身就是毫无道理,动物天性在此。人群妄图区别于动物,然而越是往人类社会走,动物性的一面也就越明显。 人就是越合群,越孤单;越孤单,越合群。 我的同学们妄想靠近我的身边,他们渴望合群,所谓“群”又从何而来呢?一开始是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有人发现我,或者我使他(她)发现我,于是第一个人站在我身边。又一个孤独的人过来的,他(她)开始感慨我们两人队伍,又选择加入。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人靠近我,我就是一个“群”。 他们学会观察,天性使他们开始争权夺利。第一个小家伙冒头,获得我的关注后又得到高于群体内一些人的权力,于是不平等就诞生了。人人都想要平等,争端就起来了。 他们讨好我,附和我,将思想变得与我喜好一致,日复一日的成长中,这些人或许已经忘记一开始为什么要加入这里。他们只想要“平等”。 偶像也好,权杖也好,或许我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加冕时被国王捧在手里的国王球。不过我不喜欢这些形容,因为我是活着的。 掌声一点点顺着鼓动的双手延续,像是几个世纪前的天花病毒在大厅传播。我笑着看向教师席上的穆迪,他正眯着眼睛打量这边。 我赢了。 我向他举杯。 随着冬日正式来临,布斯巴顿与德姆斯特朗的学生紧跟这位恶客的脚步很快就要来到这里。我不觉得冬天有什么可以欣赏的美感,但是邓布利多先生告诉我雪景总是美好的。 “雪会搭在黑色雕像的头上,然后结成冰。风沙也好,冰雪也好,它们都在一点点毁掉现存的世界。”我轻声说,“我妈妈告诉过我,死亡就是从冬日开始的。” 邓布利多叹着气:“派丽可,死亡无处不在。但是在死亡的背后,我们仍需看到常绿的冬青,活跃的麻雀,还有槲寄生。”说着,他露出一种探听消息时调皮的表情,“圣诞舞会上你准备邀请谁?” “舞会?” 我认真想了想,几个身影我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听见下方中庭内学生低声交谈,约摸是些关于马尔福家脱罪的传闻。一时之间,我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找一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吧。”我敷衍道,“如果要走在一起的话,我讨厌别人比我高太多。” 邓布利多先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地笑了。 “派丽可还没到我想象中的年纪啊。”他又变成那个慈祥的老人。 我沉默盯着他片刻,也轻松地笑了一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值得我去思考了,偶尔放弃一两个也无所谓。” “我以为聪明的孩子都会比较早熟。”他斟酌词句,又摘下眼镜擦了擦,“或许爱上一个人也会更早一些。” 我盯着楼底下出现的波特,他黑色的头发随着本人一起过得乱七八糟。他和韦斯莱、格兰杰走在一起,韦斯莱不知道说了什么,导致格兰杰似乎在生气。 就在我眯着眼睛猜测他们交流内容的时候,格兰杰突然抬起头与我对上视线。我的大脑不知为何空白一瞬,随即心虚地抬起手,抿着嘴朝她笑了一下。 “哎,”邓布利多先生说,“这就是小孩子的生活啊。” “赫敏和波特吗?”我问道,语音细细的,“他们确实配合得很好。”勇士与智者,听起来也不错,就像是传统冒险小说的开端。 不过,我记得小时候蕾拉喜欢的是骑士小说,她还给我看过绘本。不过我不在乎那种幼稚的东西,粗略扫一眼之后也只记住穿着甲胄的骑士和充满蕾丝边的女士。 “不是,我说的是另外一个,韦斯莱先生。” “罗纳德·韦斯莱。”我慢慢嚼着这个名字,倒是觉得没什么感觉,只记得他下巫师棋似乎挺厉害。 这回邓布利多倒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觉得可惜。” “为什么?” “人们总是会觉得像格兰杰小姐那样的聪明孩子应该适合身边更加‘耀眼’的存在。毕竟,派丽可你一开始不也猜错了吗?”他解释道。 “我以为,选择伴侣是自己的事。”我思考了片刻,“我怎么想并不代表赫敏生活中的真实感受,人不能为了旁人的想法活一辈子。” “那派丽可喜欢谁呢?”他终于跨过重重铺垫,问出最在乎的问题。 我盯着他的镜片,认真思考这样问题背后的含义。 喜欢谁? 邓布利多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喜欢能够代表什么?两个人走到一起所必须的是什么? 观念?家世?还是实力? 家世是实力的一种,实力本身就是人在社会上所承载的物质意义。至于观念——它包含的是精神世界上的某些东西。不过,无论观念还是实力,它们并非是二选一的。 我不需要做出什么明确的回答,甚至说,我不需要回答他。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态度,确定一个心性不定的少年是否按照他预想的方向成长。 那么邓布利多想要什么答案呢? 我已从格兰杰身上窥得一二。 “我并不清楚,校长先生。”我垂下眼睛,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或许,如果莱丽莎妈妈会知道。或者,我想找一个和莱丽莎妈妈一样的人。” 说着,我觉得有些难过,就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盯着下方的学生,“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如果可以,我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您听听说过我的母亲吧?” “爱情能够人类带来什么呢?人们吹嘘它的甜蜜,却又隐瞒下吞服苦果时的狼狈。” “拒绝大多来源于恐惧。”邓布利多和我一起靠在栏杆上,他的眼睛望着天空,“当然了,过于注重爱情甜美的一面必然招致恶果,因为那样的两个人都是盲目的。” “您也有爱人吗?” “对。”他的声音干脆利落。我想到他似乎并不常回家,于是问道,“那您总是待在学校里,对方不会感到孤独吗?” 邓布利多又不说话了。 我叹息道,“如果我能够喜欢某人的话,要么我会永远喜欢他,要么我就彻底忘记他。当然,这样的前提是他也喜欢我——我不会喜欢上不喜欢我的人。” “永远喜欢......”我轻轻说着那个词,‘是‘永恒’。’ “您相信‘地狱’吗,先生?” “我并不相信地狱,派丽可。”邓布利多似乎已经从回忆中走出,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柔和,“人们只需要过好一生,灵魂便会落到帷幔后面去了。” “我认为人死后会渡过冥河,我的妈妈就在河岸等我呢。” 他突兀地站起身,“我想起来还有些事不曾处理,派丽可,我得失陪了。” “再见,先生。”我平静地与他道别。 我又想起莱丽莎的死亡时候的样子,她的嘴唇泛着青紫色,苍白的手背爬满暗沉的斑点,就像是冬日里落在教堂玻璃外树叶的影子。 一时之间,一些旧日的回忆翻涌起来。我想起衰老的神父,那时候的教堂很破旧,莱丽莎孤单地躺在棺材里,昏黄的电灯将她的皮肤照得苍白。死亡使她嘴部肌肉萎缩,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睫毛一动不动,心脏也停止了。 那就是死亡。 我不会获得那样的死亡。摩挲着手掌下坚硬的石制围栏,我心想,绝对不会。 走下台阶时,看见许多学生围着布告栏。无非就是那件事:布斯巴顿与阿姆斯特朗。 格兰杰与韦斯莱在为了某个人争论,波特站在中间,显得无助极了。 “塞德里克·迪戈里!”韦斯莱,“那个白痴?他也想当勇士?” “迪戈里可不是白痴,”格兰杰在警告他,“你是因为他在魁地奇比赛中打败格兰芬多才不喜欢他对吧?我听说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而且还是级长。” “天啊,级长!”韦斯莱的声音更怪了,“你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帅气才喜欢他吧,你以前从来不说谁是什么‘级长’。” “‘级长’,”韦斯莱试图拉拢波特,“相比‘级长’先生当选,我情愿让伯德当勇士,至少她可不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级长’对吧,哈利?” 格兰杰气得脸都红了,“你凭什么觉得派丽可当不上级长?” “你明明就是觉得迪戈里长得帅气!”韦斯莱也不甘示弱。 在争吵中,波特被夹在中间,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额,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两个都能被选中?”在另外两人危险的注视中,他立马解释道,“勇士,还有级长。” 眼见着波特即将成为两人围攻的对象,我轻轻走到格兰杰后面,在两个男生惊讶的眼神中,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你们在聊什么?” 偏题 格兰杰怒气冲冲的表情立刻收敛起来,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韦斯莱看上去显得有些心虚,背着手低头看着地面。波特尴尬地朝我笑了一下,“我们在说勇士的事。” “勇士?”我的眼神朝波特的头发上绕了一圈,又看了眼格兰杰与韦斯莱,不由地想起邓布利多方才的试探,“你也喜欢勇士吗?” “呃,不是......”波特笑了一下,“我们再说你和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赫奇帕奇的迪戈里。那个高个的魁地奇球员,好像曾经因为魁地奇安排表夸过我是个好人。 “我听说塞德里克·迪戈里今年当上了级长。”我碰了下格兰杰的手背,“明年你要不要做级长?”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派丽可!”格兰杰果然不再想着方才的争吵,而是捂住脸,“天啊,你们怎么一天天的总是想这些。” 说完,她立刻跑出走廊。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格兰杰究竟想到了什么。 她看上去更加生气了。 “她不想做级长吗?”我看着波特,“邓布利多校长还挺欣赏她的才华。” 波特支支吾吾,“派丽可,可能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他想了许久,才想到那个词,“热爱‘声望’。” 他的话音刚落,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从骨骼里被抽走了。我感到自己嘴角的肌肉不断下坠,牙齿也紧紧咬在一起。从波特的表情看,我现在一定非常吓人。 “呀!”我将脑袋往另一个方向歪了一些,立刻撑起两颊让自己看上去露出微笑:“赫敏以为我在帮她‘讨要’级长吗?唔,这可有点麻烦,你知道的,我和人说话一直这样,是不是太尖锐一些了......你知道的,我身边大多数人都在指望我做决定,或许我冒犯到她了。” “或许我冒犯到她了。”我瞥了眼波特身后的麦格教授,再次重复。 波特与韦斯莱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以为我真的伤心了。波特承诺他会帮我向格兰杰道歉。 我应该相信他的承诺吗? 【不应该】 【不要相信巫师】 一个声音属于我,另一个属于迪明迦。这只蛇从深秋的梦境中醒来,她阴沉地盯着走廊尽头,像是打量汁水丰沛的猎物逃跑轨迹。我抚摸她印出骨头的皮,感受冰凉的鳞片缠绕在手腕上。 “麦格教授。”托着迪明迦,我走到这位严厉的女巫身边。她肤色苍白,两颊的肉耷拉着,眼睛在烛火中反射着暗黄色的光。我知晓她是一位猫型阿尼玛格斯,但是那双烛光下暗黄色的眼睛让我想起草原上的豹子。 她有点像莱丽莎,又不太像。 “我很‘功利’吗?”我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麦格教授知道我在学院做了什么,也听完整场对话。她垂着眼睛盯住我,我则抬头直视她。 其实不需要她的回答,我已经得出答案。扪心自问,确实如此。 我早就不是十岁出头的小孩了,也不会因为所谓“微妙的相似”而可怜谁亦或者喜欢谁。或许某件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重要程度远大于若即若离的“朋友”。 更何况是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的“朋友”。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或许我所喜欢的并不是真实的格兰杰,如果将格兰杰的心剖开——亦或者将我的心剖开摆在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面前,我们从一片血泊中读出的仅能是恐怖与虚妄。 我爱的,亦或是是憧憬的不过是另一个幻想中的自己:正义的、强大的、勇敢的。我想要的是一个家庭和睦,生性聪敏的鹈鹕,而不是现在这个必须做别人脚下狗的派丽可。 试着回顾这四年,巫师与魔法带给过我什么——金钱、名誉、爱? 我继承落魄的博克、偷来混血的名号,至于——爱? 我看着麦格教授,笑了一下。我隐约能够懂这些大人的一些心思,也能出于本能地找到能够讨好他们的方法。或许骑士画像说的没错 ——只要我愿意,我能够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果然,这位女巫为我所迷惑,尖锐贬义的词语明明是用来形容我的,却仿佛是刺伤了她。随着她的安慰,方才升腾而起的警惕也一同消融在老人悲悯的情绪中。 当我礼貌地向她告别时,她甚至眼中暗含着泪水。 这样的蒙骗背后又是什么呢?不过是新一轮的自我厌弃。我讨厌讨好别人,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去顺着他们的喜好:靠着花言巧语,靠着坏心肠,靠着这张乖巧的脸、靠着...... 血缘。 是的,在厌恶那些被迷惑的人的同时,我也在厌恶那些试图迷惑我的。但是光是厌恶又能如何呢?一个人的情绪如果不经转化,那永远只能是对准自己的刀子。 我要做的是将这把刀对准别人。 十月三十日,布斯巴顿与德姆斯特朗光临此地。从天空驶来的马车与黑湖底部出现的大船从异国他乡而来。他们撞碎了苏格兰陈绿色的山脉,暗蓝色的天空,还有镜子一般的湖面,带着迪明迦梦境中的那场大雪一同涌入礼堂。 我垂下视线,轻轻触碰缠在我身上越发瘦削的迪明迦。 那个属于布斯巴顿的领头女生一直看向我这边,像是能够看见迪明迦一样,视线不停在我肩膀打转。但是当我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却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立刻别开头。 那是布斯巴顿最漂亮的女孩,据说祖上是一只媚娃。 动物吗?我皱着眉,突然想起那些在世界杯上长着禽类头颅的媚娃。这种不符合常理的怪物使我想起那些缝合畸形的亲属,那些老不死的变成动物的长辈们。 郁气使我感到一阵烦闷,连带着那个女孩的容貌都变得令人毛骨悚然。 好在布斯巴顿并未选择斯莱特林的长桌,混入我们坐席的是德姆斯特朗。那些北方佬把原本坐在一起的朋友全部打乱了,我的成员骚乱一小会,在我沉下的脸色中终于保持安静。 “晚上好,欢迎来到霍格沃茨。”我朝着他们中的领头人伸出手,“我是派丽可·博克。” “你好。”那个高个子男生用古怪的带着口音的英语大声回答我,“我是威克多尔·克鲁姆。” 我们点点头,算是相识,“霍格沃茨与德姆斯特朗差别应该不算太大吧?至少冬天都是一样冷。” “是的,”克鲁姆像是找到熟悉的话题,与我攀谈起来,“不过德姆斯特朗要更冷一些,所以我们的校服也更厚。不过你们这里春天应该很不错,我们比赛应该会持续到春天结束。” “听起来时间可真长,要知道现在才是深秋。”我眯起眼睛,突然觉得袖口被什么拽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马尔福,他隔着诺特焦急地往这边探身。 “你们在霍格沃茨得待上好几个月,你们有老师是霍格沃茨出身的吗?” “没有。”克鲁姆摇头。 马尔福又拽了我一下。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直接将袖口卷起来握在手里,“我们沉思会在布告栏下方放了点小册子,上面有霍格沃茨的一些注意事项。毕竟这是一座有‘生命’的城堡,小心一点总是不为过——” 他这次改成拽我的衣角。 “——我记得马尔福先生一年级的时候差点半夜从楼梯上摔下来,对吗,马尔福?” 我大概是有些生气了,至少沉下脸。长桌上一半学生停止用餐,刀叉声骤然消失使另外一半德姆斯特朗的学生茫然地抬起头。接着,这些外校学生都会发现,那些属于霍格沃茨的学生们无一不是注视着那个金发脑袋,或是冷漠,或是恶意,以及极少数的担忧。 是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对马尔福恶语相向,当然,也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好感。拜我所赐,那些平日里被他嘲讽过的学生不敢动他,当然,他们也不会原谅他。 正因如此,当我展现出一点点放弃马尔福的迹象时,那些平日里藏在角落里的恶意暗流便立刻化身庞然大物,意图将其撕成碎片。 至于风暴的正中心,马尔福将手缩回去,低着头像是对盘子产生莫大兴趣一样。前些日子的风波终究是让他感受到那些藏在背后的暗影,或许是本能吧,他并没有选择沉默,而是将刀叉往盘子内重重一扔。 巨大的声响是教师席上的老师都齐齐看过来,马尔福愤怒的指着我。 他的蓝色眼睛瞪得极大,整个人都在颤抖。我猜他一定是在想一些足够伤人的句子,却没有想到他又跑走了。 他为什么总是想被扔了空瓶子的猫一样逃跑? 他的室友,应该是叫扎比尼,快速站起来,匆匆朝我这边点头示意,就追着马尔福消失的方向跑过去。 这样的插曲使刻意塑造出来的气氛立刻僵化,我的手指不自觉地往掌心轻轻贴了一下,柔软温暖的触感平复些许不耐,“抱歉,我们继续。”我笑起来看着克鲁姆,将长桌上的一些人介绍给他,“这是斯莱特林的级长法利。这是沉思会莫尔索、诺特。” 法利看了一圈德姆斯特朗的学生,轻轻点头。 “莫尔索与诺特可是我们沉思会的中流砥柱。”我补充道,“在贵校与布斯巴顿光临之前,邓布利多校长与我就开始着手安排相关事宜,沉思会与学生会一起布置整个礼堂,还有后续的相关工作。” “真可惜学生会的并不在这条长桌上,不然我一定会将他介绍给你们。对了,还有布斯巴顿,”我补充道,“等一会还需要去和他们沟通一下。” 克鲁姆思考一下,像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一样。随后,他问道:“你是沉思会的会长?” “呀!”我假笑一声,“我忙晕了头,居然忘记介绍自己了。” 紧接着,我就听见克鲁姆问:“那个刚刚跑出去的瘦子是你男朋友吗?” ? 我觉得不是。 正当我想反驳的时候,又对上教师席上邓布利多校长热切而又八卦的目光。不对,不只是校长的,还有一众与我相熟的教授,以及那些平日里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的学生们。就连假穆迪,都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我。 某个瞬间,我觉得现在炸掉整个礼堂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选择 我并不想坦诚一段从未发生过的恋情,也不愿意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马尔福一走了之,如今剩下来的唯一一张嘴就长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我平日里足够了解他,那么我一定会默认为他在给我使绊子。 “并不是。”我收敛笑脸,“尽管大多数巫师倾向于在十几岁时找到自己的伴侣,然而,就目前来看我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 面对他人将信将疑的表情,直接否定远比解释两人过往更加有用。 克鲁姆的眉毛微微上挑,倒是没有再抓着这一点继续询问下去。周围的人见我直接否定,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谈论。 很快,这一点小风波就被抹去了,我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两所学院的交流上。餐桌上总是更容易说话,人们一边吃饭,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这个话题冷落了,另外一个又很快炒热。这一群年纪相差不大的学生总是有无数话可以说,光是两所学校日常的对比,就能拉近双方距离。 在即将结束时,已经有不少人交换名字,谈话的声音窸窸窣窣。这不仅是因为双方对于陌生场景的好奇而促生的友谊,更是隐隐含着示好意味。德姆斯特朗的这些学生要在这里生活足够久的时间,如果与霍格沃兹的学生关系太差,接下里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他们带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十六七岁的,对于这些事情已经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了。 我走向布斯巴顿所在的那一边,拉文克劳的学生对我来到这边表现出隐隐兴奋。这里我的支持者对比起其他学院算不上最多,但是先前通贝里将他们管理的很好。 “真是抱歉,先前我坐在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因此正好与德姆斯特朗就近聊了聊。”我扫视着长桌,发现这里与我想象的并不一样,他们并没有明显的以某人为中心的氛围,大多都是散漫地坐在椅子上与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种状态就显得有些棘手,散漫的羊群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有几个布斯巴顿学生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就凑过去与同学低声交谈。 拉文克劳的级长见情况不对,急忙站起来,“博克,我这边又空出来的位置。对了,你知道德拉库尔吗?她刚刚去格兰芬多长桌了。” “——德拉库尔?”我走到她身边,但是并没有坐下,而是望向格兰芬多的长桌。我又看见那个银色头发的媚娃,她应该就是拉文克劳级长口中的那个人。 “是她?看起来真漂亮。”我说着场面话,“你和布斯巴顿的学生说了那件事吗——沉思会准备好的册子。” “是的,在布告栏底下。”她立刻大声说。 “那就好,我去格兰芬多那边看看。”最后,我轻轻扫视一下布斯巴顿,那些学生仍然一无所知地坐在座位上。 很正常,我并非学校教授,也不像德拉库尔那样容貌惊人。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在礼堂跑来跑去的其他学生之一罢了。再者,邓布利多还在盯着我,教师席上也有那么多眼睛。他们并非在紧盯着寻找我的错处,至少也是在观察我。 左右我已经尽到通知的义务,布斯巴顿如何已经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好好招待我们的朋友。”我最后叮嘱道。 级长激动地点头,看上去像是领到某个极为重要的甚至需要她奉献生命的任务一样。 先前我与邓布利多谈话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今年的级长人选任命做出过猜测——这些学生大多都是对我感官良好,甚至直接就是沉思会内部成员,他今年必然是有需要我发挥号召力的地方。 我喜欢邓布利多的一点就是在这里,他从来不会做出模棱两可的暗示,此人如果真的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一定会用尽一切能够动用的东西来造势。不论是为我,还是为霍格沃茨。 我也从他身上学习到这一手段,并且将其与里德尔的哄欺进行对比,摸索着从这两位老前辈身上汲取经验。邓布利多最近对我多有关注,先前也几番试探。 我一直怀疑是藏匿在伯德府的里德尔最近动静过大了。事实也是如此。那些归顺他的小家族近日不断给我写信,他们不敢去接触所谓的“黑魔王”,又不想去求老纯血诺特家,便将看起来无依无靠并且最为年幼的我当成打探消息的突破口。 追捧、利诱、威吓,信件如雪花般落在桌子上,尽管他们大多都在最后被送进壁炉。 这些家族蠢蠢欲动,城堡中的假穆迪同样不安分。再加上明显警惕的邓布利多……如果这些人能够减少一个,我都能够轻松不少。 当我转过剩下的两个长桌,确保级长们仍然愿意听从我之后,我又回到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刚一落座,邓布利多就用他面前的金属勺子轻轻敲击高脚杯。 咛咛的声响传遍礼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刀叉。如今三所学校的学生都聚集在这里,也该宣布三强争霸赛事宜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将头转向格兰芬多长桌,哈利·波特看上去仍一无所知地坐在那里,看上去对危险毫无准备。 ——但是,真是如此吗? 神秘人可不仅是试图卷土重来一次。他从未死亡,也从未放弃作为一个人类复活。但是波特与他就如同古希腊戏剧里的宿敌一样。一切都像是命运早已编纂好的东西,神秘人总是败于波特手中。 这样的认知也使我产生某种不安,如今我虽然为里德尔树立起“神秘人”这个宿敌,但是也没有少警示他波特的危险。只怕当他发现啃不动此事神秘人这根硬骨头之后将主意打到波特身上,然后也败于宿命一般的交战。 我与神秘人不一样,里德尔之于我就像是波特之于邓布利多,我们都是操纵棋子的那个,可惜的是我的棋子像邓布利多的那样听话。 排除幻想、抑制冲动、扑灭欲望,当盟友并不可靠时,我只能寄托于自己的理性来达成目的。想到这里,我稍微将注意力放在邓布利多身上。 “......任何不满十七周岁的人将无法越过这条界线。” 长桌响起细细的抽气声,一些人将头转向我。我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因此我也为我所想的付诸行动。 “教授——”我高举右手手。邓布利多看到之后微微挑了一下眉,随后示意我发言,“——如果有人能够自己越过这条线,即使没有十七岁,也能够当选勇士吗?” “越过这条线只有将名字投入火焰杯,并且参与选拔的资格。”邓布利多笑了一下,解释道,“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成为勇士伴随而来的不仅是荣耀,还有危险。三强争霸赛一旦加入,就无法退出。” 我也笑了一下,将手放下来之后朝穆迪微不可查地点头。 不过穆迪倒没有表现得如同我一样轻松,他接收到我肯定的信息之后,又开始盯着格兰芬多的长桌发呆。我猜,他现在一定在为如何让波特获选而烦恼。 “你要去做勇士吗?”克鲁姆突然出声。 “我还没想好,相比之下,我更好奇如何穿越那条界线。”我没有将话说满,“或许结束的时候我就可以去找校长先生问一问了。” “你与你们校长关系真好。”他像是想起什么,眯起眼睛,看向德姆斯特朗的校长。 我自然地回答:“那是当然,当初带我进入巫师届的就是邓布利多校长。他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长者。” 晚餐结束时,我特地落在人群后面。邓布利多校长像是在等我一样,就站在走廊另一端。 “希望你刚刚度过一个愉快的晚宴,派丽可。”他朝我眨眨眼,“德姆斯特朗的学生怎么样,我看你与他们中的一个聊得很开心。” “您是在说克鲁姆吗?唔,确实,他是个明星找球手。”我说,“但是他让我难堪啦,先生,居然有人会觉得我和马尔福是一对。” 邓布利多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卢修斯·马尔福的儿子,”他叹气道,“我记得二年级的时候还是他把你从那条坍塌的密道里挖出来的。” 我迟疑一下,当时应该是有这件事。不过那时候我的头太痛了,只记得自己炸开一块碎石之后,有一双手探下来。 迪明迦轻轻咬了我一下。 “是这样吗?”我反问道,“但是这与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次,邓布利多并没有接我的话语,而是用他那双蓝色眼睛盯着我。长久的沉默中,我从一开始的对视再到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先生,我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谁。但是马尔福会是一个麻烦吧,如果神秘人回来——” “不,派丽可。”他轻声对我说,“你我都知道,能够产生亦或者泯灭好感的从来不是所谓的立场。” ——是自我的欲望,我心想。 “——是对方本身。”邓布利多说。 我心底叹了口气,只觉得烦躁,但是又得按耐住这股冲动,“先生,我们为什么总是要将话题放在如此沉重的地方呢,不如聊一点开心的事。” “我要做勇士。” 岩石 邓布利多的神色未变,像是早已有预料一般,“我能知道理由吗?” “唔,”我盯着他的脸,思索着,“实际上,我仍在想那件事。您知晓的,神秘人。” “派丽可,你听说了什么?”他将视线转向走廊里装饰用的雕像。月光冷硬地刻在石像尖锐的矛上,流泻下来的余晖仿佛独角兽的血液,“我已经老了,到底比不上年轻人敏锐。” 面对他隐晦的质问,我并不露怯,反倒是理所应当地反驳道:“您一向关注波特,而我潜藏在纯血家族中,我们的信息并不共通,若是有什么来不及反应的,也是正常。只是您是否过于集中注意,以至于忘却其他人了?” 语毕,我直视他的眼睛,意指此处的“他人”包括我自己:“他还会回来,甚至可能就藏在某处,甚至是某个小家族的院子里,不人不鬼地谋划颠覆毒计。教授,您应当知晓养虎为患的道理,也知道如果我这样的人落在他手中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自幼就是一个孤儿,本来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像是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准备随时终结人生。校长,霍格沃茨让我获得作为‘人’的机会,也让我体验到作为‘人’的尊重,您觉得我会坐以待毙吗?”我靠近他,指着走廊尽头低声说:“您看,这些人,他们信赖我,尊重我,他们会喊我的名字,会遵从我的命令。如果伏地魔卷土重来会怎样?” 邓布利多两颊的皮肤耷拉着,将视线放在我的脸上,一言不发看着我的眼睛。我继续鼓动道:“顺从他的计策吗?不对,那么我将毫无价值。无视他的阴谋吗?那么这些学生怎么办呢?校长先生,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我要展现出我的价值,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朋友。” “我要做勇士。” 随着话音落下,迎接我们的是长久的沉默。某一瞬间,月光划过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使得这位老人身上产生一股骇人寒意。但是这种危险最终还是消散了,他又变成那位温和的长者:“这是你的选择,派丽可,”他的声音与往常一样温和,“一个老人最好的品德就是从不干涉晚辈生活中的欲.望。” 说完,他像是做下什么决定一样问道:“你觉得一个人的成长需要什么?” 我知晓他在暗示我跨过火焰杯外那圈线的方式,大脑快速运转起来:什么是成长? 年岁转过,肉身舒展,精神变化。 转言之,如何让一个人变成十七岁。 “增龄剂?”我自言自语,“它能够快速使人老化,不过药效一过仍是原本的年纪。”当我察觉到邓布利多的一丝笑意时,便快速否定这个想法,“不对,这不能使一个人真正成长。成长需要时间、身体以及精神。抛去身体,还剩下两样。” “时间与精神。”邓布利多接过我的话,“好孩子,你说得对。增龄剂所改变的不过是某人的肉身,不,我们或许可以认为它连肉身也未曾改变。增龄剂与其他所有变形类的魔药一样,不过是魔法带来的幻景,无论如何粉饰,用药人本身并未发生改变。那么我们还剩下什么能够决定成长?” 增龄剂所能改变的肉身并不意味着成长。我思考着,如果□□本身的年龄是无法跨越的,那么邓布利多的引导将别有含义。那道判定的准绳由他画下,他也将是最了解此间判定的人,我所需要做的就是理解他脑海中关于“成长”的判断,并且达到他预想中的“十七周岁”。 似是看出我的想法,邓布利多轻微摇头:“你错了,派丽可,人类无法创造规则,巫师所能做的,或者说所有人类所能做的不过是将规则具象化,比如说将它变成法律、变成道德、变成我们火焰杯外的一条线。你很聪明,甚至能够跳出你这个年纪的思维去看待世界,但是,派丽可,规则之外总是空茫一片,你必须先走近规则中,然后再了解它,适应它,跨过它。” “它不是你的一道魔法吗?”我问道,“你想让它判定是十七岁,只有超越十七岁才能跨过它靠近火焰杯。” 他笑了一下,我已明了,“你的意思是,那条线所依仗的并不是你的内心,你无法判定谁是十七岁,谁不是十七岁。”我捏着手指,思考着,“那能够‘定义’十七岁的是什么?” “十七岁的定义是什么?”邓布利多反问我。 顺着他的话语,我开始思考:什么是十七岁?人类年龄判定的准绳又是什么? 邓布利多先前说过,魔药所制造的不过是幻景,服用魔药之人的本质从未改变。但是复方汤剂与增龄剂之流的药材在诸多描述中确实是作用于皮肤、肌肉、血液、骨骼,简而言之,即使是幻景,而在药效时间中,我们的身体仍旧会发生变化。 但是这样是无法越过规则。 那么剩下来的是什么? 我有些急躁,时间与精神,我当然知晓这两件东西。但是所有人都会明白,作用于肉|体上的大多都是可逆的,但是一旦讨论起时间,无数伟大巫师都会觉得它是无序,是暴虐,是反复无常——至于精神——那些大师已经把自己玩疯了。 “您的意思是说,”我舔舔干涩的嘴唇,“想要越过那条线,我们只有改变时间,亦或者改变思想?” 时间、思想。 等上几年使我真正达到十七周岁再参加三强争霸赛断无可能,那么我所能够改变的只有思想。现在的我与十七岁的我的差距又是什么呢? 思想。 对,【思想】。 我恍然大悟,这条线或许真正的判定并非肉|体,肉|体在短时间内可以被魔药改变;也并非时间,没有人能够等上几年再去投进名字;它所作用的是准备跨过它的本人的思想,亦或者说是 ——认知。 【唯心主义】? 魔药改变身体,认知却仍停留在服下魔药的那个年纪。真正的成长是时光,是替代,是生成,是新的代替旧的,是旧的像山顶的尘埃,吹落低谷又沉淀为岩石。 记忆就是一层一层被沉积塑造的岩石,时间在上面刻画经历。人的记忆是一座岩石,人类的记忆也是。人的岩石称之为经验,而人类的沉积被称为历史。 因此,无论如何,我们所经历的每一刻时光都并非虚度,记忆无可替代,成长是时光,不断流逝的时光,时光的背后则是经验,那些追随时光而来的经验最终将组成每一刻的我们。 我们在崩解,在重塑,在每一刻生成与毁灭,认知不变,我亦不变。 “你已经明白了,派丽可。”邓布利多将手搭在我的头上,似是惋惜地叹着气。 “您在想什么?”我问他。 “我只是在想,”他侧着头看我,“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一些孩子能够拥有他们所渴望的出身,派丽可,那将使他们拥有更多的可能。” “我听闻您一贯视麻种与纯血为平等。” “是的,孩子,但是我们总得承认一些差异。” 我笑了一下,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嫉妒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面朝邓布利多,视线却擦着他的头发往身后的雕像看去,“先生,倘若我能够说服自己是一个十七周岁的学生,那么我能够跨过规则吗?” “比如我觉得自己不再是派丽可·博克,而是其他人......比如我觉得我自己其实是珀西·韦斯莱呢?”我跃跃欲试,“我坚信自己是韦斯莱先生,或者可以给自己施个混淆咒。” 邓布利多思考片刻,对我说:“派丽可,你似乎仍未理解我所说的含义。认知并非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什么,而是已经成为什么。对于思考时的你来说,认知是过去的每一瞬间。它能够在你身上刻下足够深的痕迹。” 我微笑着看着他,“是‘经验’吗?” “对,”他点点头,“人对生活环境无时无刻不在做出反应,就像蟑螂堆。” “当你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一定会被它的外貌吓到,但是当你看到标签,你会从此产生‘这是一种糖果’的认知,当你品尝它之后,这样的认知又会被更新成‘好吃的糖果’。派丽可,我们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由这样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并非混淆咒能够模仿。” “如果我想要跨过规则,必须得像一个真正的十七岁的人那样拥有十七岁的认知,十七年的经验——也就是说,我必须得有十七年真实的经历。”说到这里,我静默片刻,趁着邓布利多今日对我十分耐心的机会,我忍不住与这位老人交流更多。 于是,我带着半试探半炫耀的语气问他:“摄魂取念呢?我去读一个人十七年的记忆,然后全部记下来。”语毕,我半是自嘲半是为自己偶然露出来的恶意找补,“当然了,先生,这只是一条‘捷径’。” 我看见邓布利多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他将手闲适地搁在栏杆上,“当然不行,派丽可。首先我很高兴你能够知道这个魔法,不过我还是要作为长辈劝诫你这类魔法的危险性。” “好啦好啦,”我将手背到身后,“我知道啦,先生。您只是给我一个根本无法实践的答案罢了。即使我真的超前得到不属于现在的我的‘认知’,那么那时候的我也不再是‘我’了。” “我会改变,对吗?就像在孤儿院的时候一样,我无法与其他人交流,其他人也不愿意与我交流。”我认真地说,“您见过那时候的我,对吗?” 我又回想起邓布利多与我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穿着紫色天鹅绒西服,长长的胡子垂在胸前。莱丽莎沉着脸带着他敲响我房间的门。那时候我还从未见识过魔法,也无从诞生过对于魔法的“认知”。 不过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我盯着邓布利多的眼睛,像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尖锐而又警惕。在他纵容的神色下,良久之后,我摊开手轻笑一声。 “您知道我最喜欢这个世界的哪一部分吗?” 不等他回答,我立刻说:“是【奇迹】哦,这里随处可见都是奇迹。” “您猜,我会不会也是【奇迹】的一部分呢?” 邓布利多同样摊开手掌,像安慰晚辈一样轻声说:“如果你真的想去做的话,派丽可,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我会成功的。”我再次强调,“我不能输。” 在里德尔复活之前,我抗争受苦是为了避免死亡;成功复活里德尔后,我抗争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 夜晚,我盯着休息室的炉火。迪明迦就靠在我身边,她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松垮伶仃,即使关在笼子里也能够从缝隙间顺利溜走。莱丽莎复生之后仍保有那种借来复活的南美鸟类的习性,在寒风未至时便飞往更加温暖的南方。 于是,迪明迦便借这种刻在躯壳里的习性来论证对方对我浅薄的爱意,她嘲笑着,毒液克制不住地从嘴角鳞片往下滴。 这时候我当真是觉得她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但是迪明迦却告诉我,或许她只是在等待一场更加久远的重生。 “等到冬季,”她泛白的鳞片扫到我的手背,刺拉拉地带起细密的疼痛,“我会钻到雪地里,我们都会在雪地里。等到漫长冬日结束之后再出来。” “冬日?我可不能陪着你去睡。”我故作不经意地将她从我的脖子上扫下来,“我得去参加三强争霸赛。我还得思考怎么去将自己变成十七周岁呢。” “如果你是巫师就好了,妈妈。”她的两只头果然被我刺激得立起来,随后,我慢悠悠地说,“这样你就能帮我把名字扔进去了。” “我不能是巫师。”她果然开始反驳我,“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甚至为你剥离灵魂,熔铸身躯。” 她像是积郁许久之后突然崩溃,悲伤如毒液一样流淌,“派丽可,我做得还不够吗?我欺骗了弗里西亚,杀死莱丽莎,我除去所有可能成为你的竞争者的人,我为你做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愣了一下,窝在沙发里思考着她话语中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说,”我谨慎斟酌词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派丽可·伯德。”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转过数十条针对她这样的怪物所能够用到的咒语,但是迪明迦却没有我预想的那样准备攻击我,而是逐渐瘫软在沙发上。 她又变成那具绵软的尸体,不过这一次,竖着缝合她头颅的那条线开始渗出如同灰烬般的物质。 怪物蠕动着身体,哀哀地哭着。 如同母兽嚎叫的声音令我心烦意乱。当邓布利多指出认知判定的准绳时,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配合他的教导目的——我早已明白我能够走进他魔法所刻画的圈。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孤儿院的派丽可·伯德。 猫头鹰带走了我的三方协议,又为我带来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二十二岁的我寄居在十一岁的派丽可·伯德小姐体内,一开始就是鸠占鹊巢的恶□□件。 鉴于我是此项事件的获利者,对于不当获利当然不会随意张扬。与邓布利多再三确认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这具十四岁的身体会不会拖累我。 好在我得到的答案令人安心。 但是如今,却有另一人告诉我,我能够出现在此地并非意外,也绝不是什么奇迹,而是蓄意安排的必然。迪明迦的话刺中我的秘密,她的越界控诉令人不安。 我应该接纳她,使保有秘密的权利从此一分为二,还是彻底拒绝她,永绝风险? “别哭了,妈妈。”我思索着,模仿车站边那些同龄人的举止,“我从未质疑过您对我的爱。” 我强忍战栗,想将她揽进怀里,但是手指刚一接触她冰冷的皮肤便冻得立刻蜷缩起来。她贴过来,靠着我,脑中的那团灰烬洒在我的衣角,又穿过它落到里边后面。这些东西像是投影一样,穿过我认知中所有固体物质,不断下落,像是准备落到另一个世界。 那是什么? 联想到迪明迦先前嗜睡的状态,我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别哭了。”我强迫自己抚摸她的脊背,待到她的情绪趋向稳定,再出声询问,“您一直都知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吗?” “你是我的女儿。”她再次强调,“派丽可,我能够为你付出一切,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永远陪着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她。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她情绪稳定下来,又变成那条衰老瘦弱的蛇,将头枕在我的膝盖上,“我还记得那是冬天,我带着你走啊走,在一个很宽的河面上遇到两个怪人。” “山羊试图说服我,但是一个怪人告诉我你必有所成就。”她的眼睛看着我,“派丽可,那时候你的父亲就在河对岸,我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但是我没有过去,因为我要在这里生下你。”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另一个伯德必须为我接生,这样才是家族之间的传承。你出生了,后来我听说弗里西亚也生了一个孩子。” “这是不可以的!”她尖声说,“从来,从来都是这样,她总是和我不对付!她伤害了我,如今她的儿子也要夺走你的东西——所以我带去了乌鸦。” “派丽可,你要相信我,如今你已经完全符合预言的一切条件。”四只蛇眼半眯着,流露出满足的光,“你才是能够证明一切的那个人。” 模仿 “当家族的最后一个子嗣吞食完整个家族所有的血肉,那个孩子将结束数世纪以来循环往复的【悲剧】。” 我回想起迪明迦曾经告诉我的预言,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种古怪的愤恨伴随着对迪明迦话语的恐惧逐渐摄住内心。我仿佛又回到对她抱有敌意与恐惧的时刻。 这种一分为二的病态感使大脑如遭重击,又一次的,我不受控制地想起地窖里的那具尸体,那个炎炎夏日里于残破书页的一角窥得的惊心动魄的谋杀。 像是有这么在逐渐撕扯,我听到许多人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老者,少年......乌鸦又一次从面前的壁炉滑落,坠入火焰却丝毫未损。 它说,“恭喜你,派丽可。” 这只野鸟展现出惊人的温顺,它暗色的羽毛贴在我的掌心,轻轻啄着我悬挂于胸前的圣母牌。乌鸦的胸口破了一个很大的洞,透过伤口,我能看见心脏拉扯血管的抽动,纤薄泛白的膈膜与淡黄色的脂肪堆积,血液不断滴落,又于心脏处重生。 乌鸦的违和使我更觉荒诞,或许,它并非是一只鸟。它是活着的心脏。 它只是心脏。 “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了,”心脏说,“一开始,我以为我们又一次失败了,派丽可,我们推演过无数种可能,在时间里无数次寻求答案。我在河流里打捞起每一个后代,就像是捞起落叶一样。” “每一次,我在树枝上死亡,每一次的重生使我与它靠得越近。我们本来是黑色,又接近红色,最后将被吃得一干二净,成为枯槁的白——当然,一些孩子将它理解为神圣。但是神圣又怎会将人至于苦难中呢,派丽可,或许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远离它,离开枝干,离开我们所有人被它赐下的‘恩泽’。” 乌鸦血红的瞳仁泛起一丝得意,它充满爱意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又将尖锐的喙尖对着我,“你对它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很多年了,我们都在等这个答案。但是很遗憾,无论是数代血缘内的结合还是获取外姓血脉,不乏有人临终时选择这样做,然而结果却是悲伤的。” 我将手放在迪明迦的鳞片上,问它:“你说的‘答案’是指‘死亡’吗?” 乌鸦温和地望着我,“或许是,至少我希望是。你见过它,对吗?你能告诉我你眼中的它是什么样的?” 我盯着乌鸦的眼睛,它目中空茫——或许还掺杂些许恐惧。 “它是什么样的很重要吗?”我问道,“无论如何,我们最终都会像已经被黏在网上的蚊虫一样被吃掉。” “并非如此,你是最特殊的,派丽可。”乌鸦解释道,“你的出生并非在它注视下——或许它注意到你,但是对你的影响绝对没有那么深。派丽可,迪明迦告诉我没有人在你七岁之前将你带回伯德家过,这意味着你是最清醒的。” “因此你最能看见它本身的存在,看见它,才是了解的第一步。之前你的那位老师已经告诉过你‘认知’的存在,不得不说,他是我认识的巫师里对我们的世界了解最深的之一。即使他是一名巫师。” 在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我对它描述道:“它是一棵树,有着苍白的枝干。但是某个时候,我又觉得它拥有金色的头发,像是一个人。” “人!”迪明迦突然尖叫起来,接着又愤怒地朝乌鸦大喊:“你答应过我的!你会看住她!” 这个答案使乌鸦也显得有些焦虑,“你确定是人?你觉得它很像人吗?你觉得它像是——” “弗丽达,你答应过我。”迪明迦警告道。 乌鸦静默一瞬,转过头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没有再继续询问。这样动物性的一面又令我疑惑:乌鸦顺毛、莱丽莎迁徙、迪明迦无法控制自己的毒液......这些生物的本能开始不受控制地体现在这些旧日人类的灵魂中,此时此刻,它们还能够被称为“人”吗? 即使它们旧日的身份是人,自我的认知也是,但是如今它们还能算是“人”吗? 接着,我又敏锐注意到乌鸦与迪明迦对我将那颗巨树描绘成人形时的紧张,于是,我试探道:“我只是看到一头金发,并没有看清那张脸,那只是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意向,它本身就是没有脸的。” 乌鸦听到我的话,像是稍微安心一些,它对迪明迦说,“你看,或许派丽可只是对金发——” “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弗丽达,你没有兑现承诺。”她仍在生气,“金发?是谁?是......” “别担心,派丽可。”乌鸦不再理会发疯的迪明迦,转头对我说,“你只需要保持理性的认知,派丽可,面对它时,你除了理性不能拥有任何东西。” “排除幻想,抑制冲动,扑灭欲望。只有认知战胜本能,我们才能拥有真正高尚的、不灭的灵魂。” “博克——”一个声音打断我们的谈话,我转过头发现是马尔福。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压低声音对我说,“你还不去休息吗?” 我注意到,迪明迦盯着他的头发开始出神。 “抱歉,我在思考一些东西。”我本能地露出笑容,“如果我明天将名字投入火焰杯,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想?” “呃——我不知道。”他的手指掐紧衣角,“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他们总是觉得你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我咀嚼这个词,似是能够感受到它背后的威能。不可否认,我喜欢这种东西,我喜欢被人追捧着,实现自己野心的过程。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感觉自己也并不需要这些人的肯定。世界上平庸之辈总是占大多数,受这些人信任的人中也有太多庸人。 我需要的是更精简的,更有效率的。换言之——我希望得到天才的钦佩。 “借你吉言。”我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愿意,可以明天晚上七点来大厅。现在回去休息吧。” “好。”他答应我。接着,又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扭捏,“那个......” 我看着他。 “你感觉到我对你的关心了吗?”马尔福闭上眼睛,紧张使他面部肌肉都开始抽动,说话的同时显得面目狰狞,“以前我在家里睡得很晚的时候,我妈妈也是这样喊我去休息的。” 哦,这样啊。 “如果你需要回应的话,你可以把眼睛睁开。”我语气变得欢快。当他将眼睛睁开之后,我笑着说,“那我睡觉去了,晚安。” “晚安。”马尔福也变得雀跃。 我开心地往回走,到寝室门口才想起迪明迦似乎被我丢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于是又折回去找她。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她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乌鸦还停在蛇形的雕塑上,它睨着我,说:“迪明迦很担心你。” “我知道。” “她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是这样吗?” 乌鸦沉默片刻,“或许,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派丽可,我们所有人都在错误的路上走得太远了。如今,回到正途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要相信你的本能,本能源于血脉,血脉并非受你控制,它会欺骗你。” “刚刚马尔福也看不见你们。”我转移话题,“似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见你们。” “我已不在此世。”它说,“一开始世界是二分的,但是我的祖母让它又分裂出一部分,如今我们都存在于那里。” “我死后也会去那里吗?”我问它。 “如果你失败了,你就会。”乌鸦最后看我一眼,振翅离开。我又在沙发上坐了会,没有等来迪明迦,便干脆拍拍袍子去找穆迪。 穆迪教授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这么晚还会有人来找他,匆匆迎接我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博克?”他的声音从嗓子里轱辘一圈才出来,“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与你刚刚去办的事同样重要。”我回敬他。 只见穆迪魔眼一转,盯着我,“你已经知道了?” “漏洞百出。”我笑眯眯地将手背在身后,走到壁炉边,“我以为你会鼓动波特自己去参赛,他有这样的野心,我们需要做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助力,一个推手。” “没有区别,”他打断我,“我这样做才是最优的选择。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自己怎么参赛。如果你求我把你的名字递进去的话......”他眯起眼睛,“你猜,不明不白得来的参赛资格会让那群小崽子怎么看你?” “你为什么会觉得即使我那样做,结局会与你预想中的波特一样。”我说,“不过我已经找到更好的办法了。穆迪,你搞定了火焰杯,而我——”我掏出魔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着说,“我搞定了我自己。” 他的自己一下子皱起来,像是有人往他脸上揍了一拳,“你动了自己的头脑?” “我只是创造一个‘奇迹’。”我放下魔杖,“邓布利多亲自指导下的奇迹。” “你这个疯子。”他惊疑不定地望着我。 “承蒙夸奖。” 穆迪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半夜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吗?”他表情仍处于扭曲的状态,“和我炫耀你成功了?” “差不多,先生,除了你我能够和谁说呢?”我看见他听完之后握紧拳头。 “那么,”他加重语气,咬牙切齿道,“获得认同的博克小姐能不能现在回去,让操劳一天的同伙早点休息呢?” “好吧,晚安。”我向他道别。在即将推开门时,我又停住脚步,转头对他说: “明天晚上七点,我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名字扔进去,你会来吗?” “我会。”穆迪捂住脸,从手掌中传出来的语句沉闷中藏着崩溃。 筳席 然而,他的崩溃不会变成我的,他没有影响我的能力。我所需要警惕的仅仅是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影子。 穆迪行事谨慎,即使我已与他结盟,但是从这里我一直没能探听到神秘人的任何消息,只知晓那位大约是已经回来了。不过,根据我手底下那些曾经效忠过的家族的反映,黑魔标记从未在他们身上展露出效果。 那么,不妨假设——现在的神秘人并不强大。 “不强大。” 我眯起眼睛,鞋跟轻轻落在走廊的石砖上,橡胶底与石料碰撞声响一如尖锐爪牙轻扣地面。从这样冰冷的声响中,我体会到只有无机质才能回报给我的安心。 抬起手上的提灯,窗外圆月正明,暗色的阴影是月亮上的坑洞,也是噩梦中窥探的眼睛——它会成为神秘人的噩梦吗? 弱小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如今一定格外渴望力量。 弱小且多疑,神秘人不得不将自己藏起来。至于这段时间见识过他不堪的一面的随从们,只怕不会得到好下场。除非随从能够做出什么贡献。 我所有所思地回望,神秘人想要他人奉上的又是什么呢? 里德尔渴望复生,昔日里毒杀的罪过已经被带入记忆的坟墓,因此我功过相抵,甚至能够成为他心目中的“功臣”。对于神秘人来说,死亡时渴望复活,弱小时渴望力量,但是对于他那种人来说,心目中已经不会再有“臣”这样的地位的。 任何于现在依附他的,都已经变成了“狗”,真正的“臣”都在阿兹卡班。 昔日逃脱责罚时的狡辩已然成为背叛,这也使里德尔更容易拉拢那些食死徒小家族。因为对于神秘人而言,杀掉这些人或许比料理一条狗还要简单。 至于我的好教授,他是“臣”,还是说他也变成了“狗”? 想到这里,我又不免生出一副哀叹的心肠,“臣”与“狗”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供主人取乐的玩物罢了。 我可不想做玩具。 晚上七点,第一批学生已经到了,都好奇地围着火焰杯。一些人显然已经尝试过,地上残存魔法的痕迹。见我过来,周围开始躁动。 格兰杰站在格兰芬多那些学生的后方,她挤过来,想把我拉到一边。 “晚上好,赫敏。”我轻轻推开她的手,留在原地,“你也来看我的尝试吗?” 或许是我盯着她的眼睛太久了,以至于她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下去。 见她没有回答,我顺着自己的话再往下说:“不用担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之前有谁挑战过了吗?” “乔治和弗雷德。”她像是终于找回声音,“他们喝了增龄剂。” “有趣的尝试。”我不动声色,“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 “嗯。” “那你要祝我成功吗?”我将手套脱下来,塞到诺特手上,转头看着他:“帮我拿一下,谢谢。外面越来越冷了,每年冬天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持久的折磨。” “真想搬到温暖的地方。” 我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邓布利多校长,朝他扬起笑容。 “好了,姑娘。祝我好运。” 格兰杰垂着眼睛,盯着诺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些并不重要,诺特跟随我的脚步也走到火焰杯的界线之外。我接过莫尔索递上来的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却又在姓氏那里顿住,我开始思考:“姓氏——博克,还是伯德?” 我无声地叹着气,写下“博克”。 这回,没有人再跟着我,轮到我一个人站在圈外。礼堂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他们或站或坐,但是并非俯视。 我跨过了那条线。 身后涌起欢呼声,我听到穆迪的假腿重重磕在桌子上,莫尔索快速再和身旁人说着什么,诺特的呼吸声、邓布利多的掌声,格兰杰细细的抽气声...... 再往前迈一步,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缓慢涌起雾气,将那些脸染得苍白模糊,像是一丛丛蜡像融化,火烛于每个人额头上摇曳,溶解的汁液顺着鼻子往下滴落。又转瞬之间如石钟乳凝结,最后在那些扁平的脸上形成一节节夸张的喙尖。 紧接着,我听到细小的尖啸,像是什么正在被捕食。一种古怪疼痛的扩充感于耳道翻涌,尖锐刺入大脑,由左往右,细细翻搅。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好在我习惯承受痛苦。我敢肯定这是对我的苛待,那些符合条件的人绝对没有受过这个。 凭借着本能一步一步往前走,白雾中的路似乎被拉得无限长,明明几步就能够够到的火焰杯却不知为何变得格外遥远。 不过,无论它变得有多长,我都不会停下脚步。 雾气越来越浓,隐约有巨大的鳞片于白雾深处浮现,我听见迪明迦祈求我的声音。接着是一双巨翼,莱丽莎的歌声在暗处飘忽。 终点并非是火焰杯,而是一扇门。 【公义之剑应当落在每一人的头上】 我盯着门上的字。 这时,金色的山羊自我背后出现,它仍抱着自己被切割下来的头颅,金色的毛蹭着我的小腿,像是钢丝球一样刷过皮肤。 “现在轮到我了。”山羊意有所指,“你想得比我更早接触到它,尽管我认为时机未到,但是事已至此,我必须做出牺牲。” “公义之剑应当落在每一人的头上,所以,当神挥舞利刃时,每一户都将有长子死亡。”羊慢吞吞地说,“神拔出剑,作出最后的击打,它不会因为你是信众而越过,它只是挥舞一下。” “我不是为了你牺牲,你知道的,你不是那个人。我只是为了命运。” “如果弗里西亚的孩子还活着—— ”羊接着说,“当然,这是毫无意义的。命运总是安排好每一个人的去处,我会为了家族最后一个人而死。” “你也是。你怎么知道,是你吞噬了金德,而并非金德吞噬了你?” 我看向羊黑色的瞳孔,那里并没有它所描述的痛苦,也没有它所讲述的不甘心,它的眼睛是空茫的,像是早已说服自己。 看着羊,我又细细咀嚼刻在门上的字,突然觉得一种近似于宿命的东西降临在我身上。 “逾越节筳席。”我蹲下身轻轻抚摸山羊的背,山羊点点头。 在基|督降生的一千多年前,信众作为埃及人的奴隶饱受折磨。神用多种灾难击打埃及,迫使法老放松对那些信众的限制。 多次惩戒之后,终于在某天夜里,神拔出公义之剑,做出最后的惩罚—— 【公义之剑应当落在每个人头上】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家庭——无论是埃及人,还是信众,都将有人死于愤怒的公义之剑。 你必须宰杀一只羔羊,将它的血涂于门上作为信靠神的标记,以此来避免死亡。当公义之剑降临时,要么它降临到你的家庭,要么你被羔羊血遮盖,羔羊替你而死。 如果你接受这个藏身之处,死亡就越过你。你得救仅仅是因为你相信了羔羊的代赎牺牲。 “我跨过准则,引起了注视?”想到乌鸦的话语,“所以它要杀了我?” “并非是你。混乱的时间不过是异常的某种显现,最后的元因还是背弃。”羊将断口处的血蹭在我的手掌上,“它看见未来,却暂时没能找到你。” “去吧,”它将我往们边上推,“时间轮转,朝生暮死,无数人经历轮回之苦。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让屠刀快点过来吧,真希望下一次我能降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 血触及门板的瞬间,它就死去了。蹄子一直抱紧的头颅松开,沾着血滚落在我脚边。恍惚中,我看见像是充满泡沫的云朵,在我头顶盘旋着。接着,泡沫从头上淋下来,我便消失在云雾中。 尖锐的刺痛于我耳边消失,那些翻搅头脑的东西也消失得悄无声息。浓雾渐散,门又变成成列在礼堂上的杯子。 明明过去许久,时间却像是不曾流动过,随着手掌再次合拢,邓布利多第一个动起来。 接着,木腿敲击声,交谈声,惊叹声...... 世界又活了过来。 我将姓名投进火焰杯。 【带着我姓名的纸条穿过了门。】 铅门 写有我姓名的纸条投进火焰杯,而在走进现实世界之前,替代火焰杯的是一扇门。 替我而死的山羊告诉我,门外是即将做出衡量的规则。它顶替我受到规则击打,死于利刃之下。而躲过裁决的我又将迎来什么呢? 换言之,准绳之内又是什么? 像是消耗某种道具一样,通过作弊手段取胜的我获得准入资格,同样的,在最后那扇门前,规则还将做出最后的确认——姓名。 【派丽可·博克】 这是我投入门后的姓名。 时钟转向最后一秒,发出极为轻微的声响。 “派丽可·博克”门外的声音缓慢的念着我的名字,“一个新的姓氏,新的家族。她会生下什么样的后代,又会将血脉扩散到何方?” 对方言语中如同对待猫狗般的轻视使我感到不适。 “来吧,走进门里。”对方说。 “承蒙关照,”我搜肠刮肚,“敢问门后世界又是如何情状?” “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也无法实现你想实现的。”那个充斥着虚无的声音回答道,“因为我同样只是一种可能,一个拙劣的模仿。世界是一颗宏伟巨树,而我不过是一支可悲的分枝,一道能够通往主干的道路。但是不可否认,凡人只能通过我探寻本源,因为你们是唯一的,我也是唯一的。” “您也是【飞升】的一环吗?”我想起地窖里的那些遗迹。 “你认为【飞升】是什么?”那个声音回应我,“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来见我,你将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如果你只是想弄懂儿子为什么会死——” “——你也会得到那样的答案。” “我想要知晓【飞升】。”我对它说完,便打开门。 那一刻洪钟顿起,炸响在我脑海内。一瞬间,数以万计的东西涌入头脑,脖子上的东西似乎已经变得无用,就像是已经装满而又不断往外冒水的桶。 “我没有【飞升】的知识,”铅制时钟回答我,“我回答过你,但是你误解了。我只是时间,骤而停止又不断被定义的时间。所以你在我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任何人类都得不到,他们只能从门后窥得一二分理性世界的光景,然后彻底发了疯。” “上一个来到我这里的女人已经死了,再前面一个承诺过我会将所有后代献给我。人类在进化的道路上创造我,虚构我,然后我转过身崇拜我。” 我歪着头盯着它,当感受到脑内胀痛逐渐消失,一副奇妙的光景便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广场,铜制羔羊无神地蜷缩在一个男性石雕环抱中,其余若干小羊匍匐在他足下。广场水声淅沥,喷泉将水汽带往更加遥远的琴弦上。 大提琴手缩在门后拉着琴,修女们将鸟关进笼子里。暗沉的布搭下来,隔绝房间里除却烛火之外的一切光影。 接着,提琴手死去了,修女们骨头四散。伴随傍晚的钟声响起,太阳从巨大的裸子植物丛林背后升起。 不远处的森林密密匝匝,覆盖教堂后的排水沟以及更远处百货大楼的屋顶。即使透过厚重的橄榄绿叶,我的眼睛仍能感受到太阳残酷无情的力量。 太阳的圆盘已不再是一个清晰的球体,而是放大成椭圆,像一个燃烧的火球,成扇形越过地平线。它反射的光将喷泉石壁照射得滚烫。 不到四小时之后的深夜,池水看上去已经将要沸腾。 而在不断弥漫的水蒸气中,我见羊羔张开的嘴部出现另外一扇小门。 “你会诞下后代吗?”时钟喋喋不休,“你会让他们信仰我吗?” 我垂下眼睛,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古怪的东西,却不敢妄下承诺,“我的未来不甚清晰,甚至无法预料能否拥有后代。” “你很健康。”它说。 “但是我随时会死。”我试探它的底线,“您能够看到过去与未来吗?” “我只是个被定义出来的东西。”它说,“你是清醒的,真罕见。之前那个就算活着,但是也疯了。哦,我知道,她一直打算提纯血脉,渴望后代能够再见到我。” “曾经有一滴血穿过我,它可能落在主干上,但是谁知道呢?要知道,你去探寻主干与主干来找你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你能理解对吧?” “那么主干找到它了吗?”我问。 “当然,血的主人超脱了时间,人类将之定义为永恒。”时钟毫不在乎地说,“但是你知晓的,越是特殊便越要受苦,或许他还活着,或许他已经死了,总之,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见到我的资格。” 无论我问什么,时钟好似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没有许诺它后代的信仰,它也同样放我离开。 ——“这是规则。”铅制时钟说。 我打开门,迪明迦仍盘踞在软垫上,她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 第二天下午,格兰杰突然找上我。 或许她刚刚与某人吵过架,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余怒未消的脸——那么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派丽可,博克家有家养小精灵吗?”她严肃地问。 “有哦。”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长条巧克力,拌下一半分给她,“它叫做瓦里西,是一个唠叨的老太太。” 听到我的形容,格兰杰瞪大眼睛:“它甚至是一个老人了?” “唔......或许快要死了,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家养小精灵与其他的生物没有什么区别吧,衰老到极致就会死。” “这还是不对的,派丽可。”她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做出洗耳恭听状,“你们是在新时代里驯养奴隶。它们为你们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照顾孩子——它们甚至没有工钱!” “你为什么会诞生这样的想法?”我皱着眉盯住格兰杰,“人是人,奴隶也是人类,但是家养小精灵不是人类。” “这不是人类与否的问题——这是在奴役一个物种!派丽可,你还记得多比吗?” “那是谁?” 、 “它曾经在马尔福家受尽折磨,后来他——” 我点点头,回忆起来是那只解放自己的小动物。 “所以,”我试图理解她的未尽之言,“现在有一部分家养小精灵也想获得自由吗?所以它们联络上你,希望你能够作为巫师替它们发声?” “不是的。”格兰杰涨红了脸,“没有人联络我,但是我们必须——” “如果它们自己都没有感受到被压迫,自己都没有改变生活的想法,赫敏,你怎么改变它们呢?”我有些焦虑地踱步,“瓦里西.....对了,瓦里西,你觉得我应该放它自由吗?不,如果我这么做,就像把一只从小在我家生活的老猫赶出猫窝。瓦里西不会觉得快乐,它只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孤独地在某个草丛里死去。” “它们现在感受不到是因为巫师驯化了它们。” “那里去开化它们就好了。”我冷漠地指出,“在它们毫无诉求的情况下为它们‘发声’,或许反而得不到任何好处,赫敏,人要学会顺势而为。” “那你就去做你的‘顺势而为’好了!”她气得将巧克力摔在我身上,转头跑开。我耸耸肩,继续往礼堂走。今天下午将会公布勇士名单,我可不希望自己迟到。 当我走进大门,许多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不过大家先要过万圣节,然后才会公布名单。这使得整个节日晚宴变得无比漫长,好在时间的流速是一定的,这里不存在反复无常的时间。 “好了。”伴随着邓布利多发话,金色的盘子里菜肴被清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到了我们的高脚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等会请勇士们都去那个小房间。”他指着某处,“你们将会在那里得到初步指导。” 我觉得邓布利多朝我眨了眨眼睛,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火焰杯,盯着它吐出的每一张纸条。 “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威克多尔·克鲁姆!” 礼堂立刻响起掌声,克鲁姆是个运动明星,我当然知道这这样的人对这些年轻人的吸引力。不过他们的校长也在大吼——他们关系真好。 “布斯巴顿的勇士——芙蓉·德拉库尔!” 是那个漂亮女孩。不过德拉库尔明显不像克鲁姆那样是团队中心,她还存在一些竞争者,有几个没选上的女孩伤心地伏在臂弯里哭。 “霍格沃茨的勇士——”邓布利多看着手上的纸条,又朝我笑了一下,“来自我们挑战成功的——派丽可·博克!” 这一次,欢呼声近乎掀翻霍格沃茨的屋顶。我明白我能够获得这种支持场面的元因——因为我是众目睽睽之下做到的,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许多人往我这边拥挤,一些人试图拽住我的衣袖。不过我还得去房间里,于是矜持地笑了下,朝邓布利多校长点点头,又看向穆迪教授——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随后朝我竖起大拇指,尽管这个由他做出来的动作讽刺意味十足。 这并非祝贺我成功,他只是在敬佩我的勇气罢了——在他看来,敢对自己精神动手脚的都是疯子。 不过我也在等他的成果。 很快,第四张没有标明学院的纸条出现了。 “哈利·波特” 七夕番外(德拉科线) 【本章脱离主线,取材于民间传说,OOC警告】 从前有个农夫,家庭美满幸福,他和妻子有一个儿子。 有一天,一个外乡人骑着驴路过这里。她穿着白色的袍子,乌黑的头发使农夫的儿子想到冬季壁炉里烧黑的木料。 于是农夫的妻子热情地留这位外乡人共进晚餐,她希望给自己的儿子创造一个能够追求这位姑娘的机会。 “您真是太客气了。”外乡人说,“我是约克郡过来的,您称呼我为伯德就好。” 农夫与妻子相视一笑,指着自己的儿子说,“您喊他德拉科就行。” 外乡人伯德很喜欢这个农场的氛围,她有时候会觉得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珍珠鸡远比府上潦倒的果树可爱得多。只是这个女孩总是觉得这个家庭有些不对劲,只是她自己也说不上究竟问题出在何方,就顺从心意地在这里停些时日。 这一住就是好几天,儿子德拉科常被派到地窖里去打晚上喝的酒。一天晚上,他又去了地窖,打啤酒的时候,这个男孩恰巧看了眼天花板,惊讶的发现一根木槌嵌在房梁里。 这根木槌一定在那里很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被发现。就这样,德拉科觉得木槌现在那里很危险,因为他心想: 要是我和派丽可结了婚,生下孩子,然后孩子长大成人,来到地窖里打啤酒,就像我现在这样,然后木槌掉到他头上把他砸死那该多可怕多悲惨啊! 于是他放下罐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过了一会,楼上的人开始奇怪,儿子下去打个啤酒,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于是母亲纳西莎下去找,却看见儿子坐在地上哭,啤酒流了一地。 “哎呀,到底出了什么事?”纳西莎问。 “母亲!”德拉科说,“你看那个木槌,如果我和派丽可结了婚,生下个孩子,孩子长大了,来到地窖里打酒,然后木槌掉到他头上把他砸死了,那是多可怕的事情啊!” “梅林!这该多可怕啊!”母亲说着,坐到儿子身边也哭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父亲卢修斯开始琢磨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于是也走进地窖。他看见娘俩就坐在那里哭,啤酒流了一地。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惊讶地问。 “哎呀,”纳西莎哭着说,“你看那个木槌,如果咱们的儿子和心上人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孩子长大了来地窖里打啤酒,结果木槌掉下来把他砸死了怎么办!” “梅林!你说得没错!”卢修斯说着,关掉酒桶上的龙头,坐在母子俩身边哭起来。 客人独自待在厨房里,她觉得奇怪,怎么每一个去了地窖的人都没有上来?她等不及了,于是也下了地窖。 她看见地窖里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哭着,啤酒流了一地。 “你们三个怎么了?怎么一直在这里哭?”伯德问。 “你看那个吓人的木槌,”卢修斯说,“如果你和我的儿子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孩子长大了,到地窖里打啤酒,结果木槌掉到他头上把他砸死了怎么办!” 说罢,他们三个哭得更凶了。 伯德觉得很离谱,于是拿下木槌,和他们说:“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没见过比你们三个还要傻的傻瓜。现在我要走了。” 于是她牵着驴,离开村庄,留下一家人哭作一团,因为儿子失去了心上人。 伯德出发以后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她又看见一个农舍。农舍的屋顶长了很多草,一个黑巫师正努力把他的巨蛇赶到梯子上,好让它去吃上面的草。 但是可怜的蛇就是不愿意走。 伯德问男巫在做什么。 “你看那草长得多好,可惜就是长错了地方。”男巫一边说一边打量异乡人,“现在,我要让我祖先传给我的蛇怪上去吃光它们,它不会有事的,我用一根绳子拴住它的毒牙,然后把绳子从烟囱里穿过去,另一端系在我的手腕上。这样我就能在屋子里到处走动,它掉下来我一准知道。” 说完,他请伯德到屋里做做,还给她端上一瓶珍珠母光泽的魔药。不过伯德没有喝,也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口对男巫说,“你应该自己上去把草割下来啊。” 但是男巫始终觉得赶蛇怪上梯子更容易。于是他又推又哄,终于将这条老蛇赶上屋顶。 伯德觉得他真是个傻瓜,摇摇头走了。 就这样,伯德回到家里,才发现母亲迪明迦给她选择了一位姨妈家的儿子。那个男孩身体孱弱,唯一出挑的地方就是他黑色的头发。不过母亲迪明迦不在意这个,她更在乎的是这个男孩身上另一半的“伯德”。 就这样,这场婚讯传遍整个小镇,又传到约克郡,然后去更远的地方。 小镇上的格兰杰气疯了,夜晚,她牵着一头驴子鼓动玩伴逃离这场不自由的婚姻。不过她还没见到伯德,就发现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子。 据说这个倒霉鬼叫做马尔福,是威尔士农夫的儿子。 格兰杰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愚蠢,但是与封建的伯德府相比,也不是难以忍受。于是她将德拉科举荐给伯德府的格蕾雅老太太。 德拉科脑子不灵光,但是面容讨喜,再加上他是派丽可小姐游历时遇见的朋友,格蕾雅老太太十分喜欢他。 不过这也使支持金德少爷的其他仆人感到不满。于是,他们找到当家的迪明迦夫人,告诉她新来的男仆会摘啤酒花,一天能够摘六十斤。 迪明迦很惊讶,于是便让德拉科去做农活。 可怜的德拉科虽然家中经营农场,但是从来没做过重活,更别提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摘六十斤啤酒花了。 在田地里,他伤心地哭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拽那些啤酒花。 这时候,一个穿着紫色睡衣的长胡子老爷爷出现在他面前。 “可怜的孩子呦,”老爷爷问他,“你是在为什么哭泣呢?” 德拉科哭着说:“这个庄子的大小姐是我的心上人,她现在要结婚了,但是当家的迪明迦夫人却不许我见她一面,还要我摘六十斤啤酒花。” 白胡子老爷爷沉思片刻,“那位大小姐叫什么呢?” “她叫派丽可·伯德。” 老人眼中露出了然的光,他安慰道,“去休息吧,孩子。等日头西下,你的啤酒花就会自动到篮子里。” “太感谢了!”德拉科说,“那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唉,我不需要什么报答,只要你愿意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喊我一声‘教父’就行。” 傍晚,六十斤啤酒花果然已经放在篮子里了。迪明迦夫人很惊讶,仆人们更加不满他。于是,仆人又对迪明迦说:德拉科能够一天搬运一百斤大麦。 迪明迦夫人将信将疑,命人将他带到田地。 “梅林!”德拉科在田地里哭泣,“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候,一个白头发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 老者问:“你为什么哭?” 德拉科回答:“这个庄子的大小姐是我的心上人,她现在要结婚了,但是当家的迪明迦夫人却不许我见她一面,还要我搬运一百斤大麦,如果我搬不完,就要关我禁闭。” “行了,”老人告诉他,“你回去歇着吧,晚上麦子就会去他该去的地方。” “太感谢了!”德拉科说,“那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我不需要报答,只要你愿意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喊我一声‘教父’就行!” 夜晚,大麦果然就在应该在的地方。 仆人们都惊呆了,眼见婚期将近,他们发誓一定要赶走德拉科。于是,这些人找到迪明迦夫人,告诉她德拉科能够一夜使啤酒发酵完全。 可怜的德拉科被带进酒厂,对着一桶桶啤酒,他崩溃大哭。因为他明白,这次即使再来一个老爷爷也完全拯救不了他。 老爷爷或许能够在烈日下摘六十斤啤酒花,搬运一百斤大麦,但是他们一定不能使啤酒忽略时间发酵。 就在他悲伤的时候,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成年男子走到他面前。 “德拉科,你为什么哭泣?” 德拉科回答:“这个庄子的大小姐是我的心上人,她要结婚了,但是当家的迪明迦夫人却不许我见她一面,还要我在一天内使这里的啤酒全部发酵完毕,如果有一桶没有达到要求,她就要赶我离开这里。” “我会使它们完全发酵,”男子说,“你回去休息吧。” “太感谢了!”德拉科说,“那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唉,我不需要什么报答,只要你愿意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喊我一声‘祖父’就行。” 德拉科有些迟疑,但是还是回去了。 第二天,迪明迦夫人惊讶地发现酒已经完全发酵,她问德拉科有什么想要的。 德拉科回答:“我想见一见派丽可小姐。” 于是,迪明迦夫人找到正准备与好友格兰杰离开小镇的派丽可。 这位昔日的异乡人慢吞吞地牵着驴子回来,惊讶地发现她正准备去找的笨蛋已经在自己庄子里。 她告诉迪明迦自己准备与德拉科结婚。 可怜的金德少爷最终还是与自己的母亲弗里西亚夫人离开约克郡,德拉科则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 婚礼举办得十分顺利,但是就在新郎准备落座时,一个长着长长的胡子的老人走进来,德拉科连忙上前,“教父!” 老人满意地点头。 派丽可则显得有些疑惑,“你年纪不大,为何教父显得如此衰老?” “因为我每天都要摘六十斤啤酒花,”老人回答,“久而久之,太阳就晒白我的头发啦。” 另一个老人也走进来,德拉科又凑上前,“教父!” 派丽可更加疑惑。 老人解释道,“我每天搬一百斤大麦,太阳烤得我满脸皱纹。” 这时,那位长发男子走进来,他长得与德拉科是多么相似啊。德拉科走上前,称呼他:“祖父!” 派丽可问道,“你的教父们都如此衰老,为何祖父却显得如此年轻呢?” 金发男子回答:“因为我从来都不需要做农活,我每天学习知识,坚持锻炼,自然就显得比儿子年轻,比孙子优秀。” 派丽可点点头,让这三位坐在长辈席上。 为了使自己的女儿的丈夫不至于苍老成今日赴宴的那两位长辈一样,迪明迦便不再安排德拉科摘啤酒花、搬大麦,而是看着他读书、让他骑着驴子巡视酒庄。至于德拉科,他再也不用担心那根未来会掉下来的木槌啦! 盟友 在礼堂陷入一片尴尬的时候,我已经前往那间为勇士们准备的房间了。克鲁姆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德拉库尔也是。不过她看上去有些怕我,因而坐得远远地。 我朝克鲁姆点点头,在两人中间坐下。 “霍格沃茨住得还习惯吗?” “不错。”他盯着火堆,“至少比德姆斯特朗暖和。” “你呢,德拉库尔?”我看向身旁的漂亮女孩,“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 “没有。”她瞥了我一眼,视线落在肩膀上又快速滑开,昂着脑袋的样子使她除却脸蛋之外又增添一分魅力。 她就像某种昂着脑袋的白色大鸟。 我盯着德拉库尔惑人的眼睛恍了下神,又快速平复下来——这可不是某种好形容,上一只白色鸟儿可是直接家破人亡。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近乎有些恶意地揣度那位不会再相见的兄弟的境地,思忖着该将他奉给哪位擅长吞噬命运的神灵。我像蜘蛛一样汲汲经营,将每个见过或不曾见过的人当做猎物放在网上,只等着时间蔓延,时钟倒向“过去”的另外一面,再将他们消化溶解。 这时候,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敲响。我知道是波特来了。 “太离奇了......”拽着他的魔法部官员嘟囔着,又看了眼我,“两个年龄不达标的。” “先生,此言差矣。”我摆弄着魔杖,面前的篝火顺从的贴着杖尖轨迹而动,“邓布利多校长可是承诺过的,只要有人能够通过年龄线——” 火苗猛地上窜,边缘勾勒出赤红色的人脸。巴格曼先生一定认出来了,那是他的脸。火光映着我们的眼睛,他先退缩了。 “好吧,好吧。先生、女士们,我不得不宣布一个消息。”他低着头拽着波特,“尽管这很离奇,这是哈利·波特,火焰杯选出来的第四个勇士。” “四个勇士?”德拉库尔甩了下头发,“那么我们这一届要多一个小男孩吗?” 她显然没有将波特放在眼里。克鲁姆的眼神扫过我与德拉库尔,又放在波特身上,沉默不语的样子使他看上去有些可怕。 于是我率先出声,“既然是火焰杯的选择,那就让波特和我们一起坐下吧,我们都作为霍格沃茨的勇士参赛。” “这可不行,小女孩。”德姆斯特朗的卡卡洛夫教授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透过他尖尖的鼻子,我看见其他几位教授也聚集在门口,“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主办方可以有两位勇士参赛,难道是我章程研究得还不够仔细——”拖长的尾音将其中恶意宣泄得淋漓尽致。 但是这又如何呢? “这件事只能怪波特,卡卡洛夫。”斯内普院长阴沉地瞪了我一眼,这让我停住已经冒到嘴边的话,“他本来有无数种提前预告的机会,你可以看我的得意门生——你可以放开她了——博克的天赋与努力足够证明自己有能力通过邓布利多的挑战。至于波特......” 斯内普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他从进校开始就不断违反校规,屡次将自己置于险境,邓布利多校长,我建议立刻取消——” “好了,西弗。”邓布利多出声打断他的话。可怜的波特已经被说得涨红的脸,但是这并非羞愧,而是愤怒。西弗勒斯·斯内普总是有本事挑起他的仇恨。 “你有没有将名字投进火焰杯,哈利?”邓布利多校长温和地问他。 波特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先生。”他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再次说道:“没有。” “他在撒谎!”那个身量极高的马克西姆夫人高呼,“这里已经有个能突破年龄线的,保不齐她把方法也告诉了这个小男孩。” 见她怀疑地望着我,我强压下对此人外观上非人状态的厌恶,轻声解释:“夫人,波特可再三强调了自己没有参赛的意愿。再者——” 我抿起嘴巴露出有些刻薄的笑容:“我不觉得波特,以及在场大多数人能够用我的方法通过挑战。比如说,德拉库尔,你能想象自己变成一只爱尔兰队的小矮妖吗?” 马克西姆夫人愤怒地叫了一声,我只是微笑着低下头,拍拍自己蹭上灰的衣袖:“对于头脑方面,或许我比诸位想象得优秀。这是天赋......来自于我的母亲......姨妈、祖先、弗里西亚——” “够了。”一直藏在影子里的克劳奇先生打断我们,“根据章程,我们必须让波特参赛,他的名字被火焰杯选中了。” 我盯着这个呆板的脸看了一会,笑了。 “疯婆子。”德拉库尔忌惮地看着我,小声咒骂一句。火焰猛地向她衣角扑去,使她像只被拎到悬崖边缘的鸽子一样乱叫。透过她的脸,我想起捉弄塞弗林·林吉的乐趣。 马克西姆惹怒了我,作为晚辈,我当然不能直接在众多长辈之中直接回击,于是我只能找同辈的德拉库尔。但是她明显不是我的对手,报复也止步于轻巧的戏弄。 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克制——我说过的,我讨厌非人——但是对于德拉库尔来说,这已经是十足的恶意与挑衅。况且我们未来会成为对手。 她先退让了,微微朝我欠身服了个软,开始往她的教授身边靠。教授们显然无心管这样的小争锋。 哦,斯内普教授还是管的,他先瞪了德拉库尔一眼,然后又狠狠瞪着我,走到我身前将马克西姆夫人与我隔开。 伴随着穆迪走进这个房间,这里变得更加拥挤。不过他的仗义执言很显然赢得波特的好感。他们总是得商量出结果,波特也如穆迪假想得一样参赛。 临走前,格外憔悴的老克劳奇告诉我们第一场比赛开始于十一月二十四日。 卡卡洛夫带着威克多尔气冲冲地走出去——他还在为霍格沃茨能够有两名勇士参赛感到不平。马克西姆夫人则恨不得架着德拉库尔立刻飞出去。 至于我——我看了眼待在邓布利多身边的波特,又看着站在我身前的斯内普教授。 其实我觉得能够跟在斯内普教授身后气势汹汹地走出去也挺符合前面几位的画风。但是他们这样是为了表现不满,我这样做...... 我盯着波特,叹了口气:“算了教授,我自己走吧。” “闭嘴,跟上来。”斯内普拒绝了我。 离开房间,我发现礼堂仍然人声鼎沸。 “天啊,斯内普的脸那么黑。” “博克看上去还行......波特会不会参赛?” “你觉得博克什么时候不行过。” “斯内普不会在里面把哈利毒杀了吧,毕竟他抢了斯莱特林的勇士。” 学生窃窃私语,我仿佛明白斯内普带着我冲出来的用意。 “到这里就可以了,教授。”我叫住他,沉默片刻,“谢谢您。” “别给斯莱特林丢脸。”他最后叮嘱我,又快步绕过走廊。黑色的袍脚在圆柱那里转了一圈,听着脚步声,像是原路返回。我盯着窗户外的月亮,长长地打着呵欠。 我又在走廊绕了会,做出被教授拉着促膝长谈的假象,算好时间回到休息室。一进去,就被巨大的欢呼声赶走所有的睡意。 斯莱特林在开庆功会吗? 级长快活地拉着我,她的脸红扑扑的。位于水底的休息室并不通风,壁炉将这里烤得温暖。一些学生从厨房拿来食物,一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抱出一箱箱饮料。 他们将桌子推到角落,中间留出来的地方也是人挤人。这里甚至比那个挤满教授的房间还要拥挤。 “博克,我就知道你能行。”级长大着舌头,脸几乎贴在我的脖子上,身上的酒精气味使我皱起眉。很快我就知道这种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某个学生带了一箱龙舌兰。 这种高浓度的,甚至在昔日被称为劣质的酒水在战争之后迅速提升阶级,称为宴会的座上宾。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不是吗? 波特倒了大霉,斯莱特林出了勇士,在他们看来,双喜临门。 “之前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我父母都告诉我你能成——” “好了,”男级长打断她的话,“让我们敬勇士一杯!”他讲酒杯塞进我手里,周围许多学生都学着他举起手里的杯子。我笑了一下,将杯子转半圈,轻轻放在嘴唇上。 看似喝了,实则没有。 不过,这样的幻觉已经足够将气氛推向更火热的状态。 壁炉越烧越旺,这些人一开始像模像样地祝福我,胆大地轮番上来想将我灌醉,胆小地就举着杯子在我面前嗫喏两句,再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液。到了最后,大部分都七扭八歪地瘫在角落的沙发上,或大声或小声地说着胡话。 与一群醉鬼在一起必然是不舒服地,但是我得看着他们。我可不想第二天斯莱特林会闹出什么丑闻。 于是我托着一把椅子坐在壁炉前,继续摆弄火焰。上窜的火苗一会变成双头的蛇,一会变成鸟类的翅膀。它们会像哀鸽一样不由自主地向某个方向飞,又被拖曳回来变成山羊金色的角。 我从火中观得一双瑟缩的眼睛,回头之后才发现是马尔福。 他今天应当是没有祝福我的。 “不祝福我吗?”我拿着桌角的杯子,朝他举杯。 四周大概是有些热了,或者挥发的酒精终于还是冲垮我的精神。某个学生的养的猫跳上我的膝盖,我没有推开它,只是将手掌放在它的脊背上。 柔软的皮毛像是仙人掌的此在我心上扎。 我最终下定决心推开猫,缓慢走到他身前。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头晕,我觉得心脏不断在胸腔拉扯,牵扯中近乎潸然泪下的窒息感填塞器官。有什么无形之物缓慢敲击我的头脑,亦或者只是上涌的血液。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如果他此刻愿意说——我心想——我就答应他好了。原因很简单,我今天很开心。如果我愿意,我每天都能很开心。 蛇拉响警报,修女打开笼子的锁,天使扣响沾着献血的门,山羊放置在餐盘上,乌鸦飞出囚笼。近乎粉碎的思绪中,我恍惚瞥见某个午后放在掌心的水晶球,还有特里劳妮干涩的嘴唇。 她说—— “我......我没有!”马尔福近乎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他推开我,跑上楼梯。又像是期待什么一样停下来。 他退缩了。 【懦夫】 我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突然一只手猛地拽了一下我的衣袖。 “派丽可,”是诺特,“圣诞舞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攥紧拳头,像是一只濒临窒息的鱼:“我父亲、还有你的......”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我猛地想起闷热的夏夜里,沾满血迹的手掌。此时的玻璃像是破碎一般,黑湖的水不断往里涌着。我只能用溺水来形容这一刻的窒息。 一切华而不实的绮念像歪斜的画作一样被粗暴扯下,将我的内里全然暴露出来。我沉默片刻,只觉得那种被死亡淹没的阴沉又攀附上灵魂。 “你说得对。”我盯着他伤疤仍存的手,蠕动嘴唇,“我会写信告诉他。” 诺特这才缓慢的、紧张地收回手掌。我理解他,就像理解我自己一样。诺特需要博克,就像博克需要诺特,我们在里德尔的高压下结成同盟。同样地,我们也是谎言的策划者,再我有足够能力挑战里德尔之前,我仍需稳住这位盟友。 【老师,希望萨特没能打扰到您,】我将信封绑在猫头鹰的腿上,【今年我成为霍格沃茨的勇士,许多学生都在祝福我。但是我见到一位有趣的“老朋友”。】 【他告诉我,他讲复活“神秘人”,就在三强争霸赛结束,利用波特复活他。】 【真奇怪,他没能接收到您复活的消息吗?】 肺腑之言 我盯着猫头鹰带着信件越过只剩下黑色的轮廓的山峰,晦暗的夜雾将周围的松树勾勒出朦胧的身形。夜空布满星星,月亮旁边的那颗最大。 我回到寝室,烛灯仍亮着,摇曳的火苗将一点点灼热的温度扑打到手背上。燃烧的蜡带有柠檬酸涩的气味。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夜间我梦到山林。我想到柠檬成熟的季节,又想起二月的风,它从山上往山下吹,彩云高高在上。碧空下,阳光阳光普照,好鸟相鸣。 ......有风,有太阳,有云彩,兴许还有歌声。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迪明迦就安静地盘踞在软垫上。我抚摸它粗糙的鳞片,发现她已进入冬日沉眠。 “早安,妈妈。” 照常与她打着招呼,在镜子前面收拾好自己。 盯着镜中人暗沉的眼底,我好奇地凑上去,轻轻抚摸青色的眼眶。 “它怎么了?”我自言自语,“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不是吗?”可惜无人能够回答我,房间里只剩下炉子烧得滚烫的声音。 马尔福躲着我,长桌上的人各怀心思地地盯着鼻子下方的餐盘。我知道他们大多都在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尽管那时候大多数人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但是仍有清醒的,他们听见我与马尔福的对话。 但是那又如何呢? 马尔福重要吗? 我轻轻将手放在下半张脸上,遮掩着打呵欠。整个礼堂沉默得都有些过分了,我隐约意识到他们不一定是在想我与马尔福的关系,而是另个一个人。 我将视线投向波特,他看上去也没有休息好。当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波特像被一只食腐巨鸟盯上的半死不活的病兽一样,艰难地挪动一下身子。 我要去猫头鹰棚屋,昨夜收到信的里德尔一定一夜未眠......他会找我的,他必须找我。我向他报告神秘人即将复活的消息,又微妙指出他精心布置的谎言之下的漏洞。如果他还需要我,就必须成为解释的那一方,提供给我一个完美的答卷。 想到这里,我眯着眼睛,心情变得不错。诺特就坐在我边上,有些不安地盯着头顶来来往往的猫头鹰。 “昨天晚上......”他表情有些扭捏,就当我以为他会问我马尔福的时候,他问出口的却是里德尔,“你写信是为了告诉那位——” “是另外一件事。”我心情不错,至少他没有毁掉我的好心情,因此我也愿意与他多说一点,“除了三强争霸赛之外,还有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西奥多,如果我是你,我同样会写信给家里人。” 他愣了一下,声音轻轻地:“就写你和我吗?” “也可以。不过你要记住,最好把其他不必要的人隐去......他......应该不会想听到某些人的名字。” “好。”诺特低着头答应我。末了,他又像是询问我建议般补充:“那我应该写什么呢?你我的圣诞舞会?还是夏天——” “随便你。”我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你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就说一说你在沉思会的事情吧。我已经将通贝里的东西都给你了,你应该有好好使用它吧。” 诺特低着头,含糊应承了一句。 这就是他与马尔福不同的地方了,他不会使我感到压力。回想我身边的几个人:里德尔阴险残忍,马尔福愚蠢自大,莫尔索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与里德尔相处,我得提防他,就像与一条蛇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一样紧张;至于马尔福,他的巫粹父母就有够惹人厌烦了;莫尔索——他的祖母很聪明,他也很在乎那位老人家。 我身边能够为我所用的人不少,但是能供我随意驱使的却不多——诺特是一个很好用的人。他不算聪明,但也不算愚蠢,有成事的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所以他只能选择依附他人。 我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碰了一下,随后安抚道:“你放心,承诺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所以,西奥多——当我完成你的愿望的时候,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我伸出掌心,摆在他面前,“我说过,当我们共同陷入困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他让许多人感受到痛苦了,包括你我,所以,我们只是陈述一段事实,在你的父亲、我的老师面前讲述一段真实发生的故事。” “你能做到吗?” 诺特盯着我的手掌,他缓慢地将手放上去,像是舞会上被带离软座的大小姐一样。 “我可以。” 他说服自己。 我满意地抿起嘴。 当诺特听话地回去写信时,我站起身走向格兰芬多的长桌。波特明显没有料到我会直接来找他,震惊地呆坐在椅子上。我听见礼堂里的一些人发出轻微的嘘声——他们都在等着看好戏。 不过我不是为了过来就一个“勇士”的蠢名头和他决斗的,我只是在看一只充满愧疚的小羊,他被扣在门扉上,等着某一天突然到来的逾越节,等着公义之剑落在某人的头上—— 哈利·波特将成为神秘人的替罪羊。 但是这只小羊不会死,他必须活着。想一想吧,当神秘人宣布归来之后,他营造的恐怖时代正式来临,波特又会被推到名望的顶峰,只是不知道是正名还是邪名。 总之,如果能够增加一位对我抱有愧疚之心的朋友,远比多一个因他人霸凌而对我心怀哀愤的敌人要好。 “嗨,博克,”波特紧张地眨着眼,“我......等会要去猫头鹰棚屋......” “我也要去猫头鹰棚屋。”我按住他的肩膀,“你要给那个人写信吗?” 波特的脸刷一下白了。他一定想不到我会知道他正在与一名逃犯通信。就在我准备借这一理由与波特出去聊一聊的时候,格兰杰掩饰说:“哈利准备给他教父写信。” 我盯着面前两双忐忑的眼睛,了然地笑起来:“好吧,波特的教父。” “哈利——我希望我能这么喊你——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我需要拿一下我的一位远亲给我寄的信件。一起去猫头鹰塔吗?” “我们和你一起去。”格兰杰盯住波特回答我。 我知道她的想法,她天真地认为我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与波特说开其中的误会,却忘记当事人或许现在还没有做好见到我的准备。 不过孩子总需要变得勇敢起来。 我与格兰杰一左一右,像是架着波特一样离开礼堂。 “派丽可,我没有把名字投进去。”在猫头鹰塔,他向我解释,即使他自己都知道这个说法在众人心中有多不靠谱。 可惜他说的确实是一句实话。 盯着他惨兮兮的绿眼睛,我近乎要替他感到可怜了:救世主又如何呢?他没有得到任何人全然的信任,这个男孩与我一样,都是伏在父母尸体上的可怜人。 啊,不好意思,我的父亲还活着,尽管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真的。”他再次强调,“我没有做那件事。” “请你相信我。” 没有辩驳,没有出自情理出发的、感人肺腑的宣誓,他像个面对墙壁的小孩子一样说着干巴巴的真相。 “我相信你。”我回答道。 “我真的没......诶?”波特显得有些惊讶,“你相信我了?” “不然呢?我得说你在撒谎,然后激愤之下把你推下去吗?”我指了指外面,波特立刻往他的雪鸮身边缩了缩。 “你想过三强争霸赛在霍格沃茨举办意味着什么吗?”我找到停在架子上的萨特,一边拆一边说,“各式各样的人都会进到霍格沃茨,波特——哈利,各种人。” “如果名字不是你自己放进去的,那么你觉得谁会让你参赛?或者说,谁会想借这场比赛——” “——除掉你?”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杀我?”波特胡思乱想一天的大脑终于开始清朗。 我欣慰地看看着他:“一开始我确实因为这件事生气过,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哈利,你还记得奇洛教授吗?这学期未必不会出现第二个奇洛。” “那我可得找一找有没有带着大帽子。”他开着玩笑,但是拳头却捏紧了,“谢谢你,派丽可。我以为你......” “可别,我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我摸着萨特的羽毛,“如果我有什么想要的,我当然会去争取,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或许我的一生,都会为了某个东西而奋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厌恶竞争,哈利,我早就过了只想一个人参与比赛的年纪了。” 我凑近他,盯着那双绿眼睛,“你既然参加比赛,那我们就公平竞争——你、我、德拉库尔、克鲁姆都是对手,我们公平竞争。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可是、可是我本来不是......” “你已经是‘勇士’了,哈利。我们都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你是格兰芬多,我是斯莱特林,我们都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你难道愿意看到霍格沃茨在有两名参赛者在场的情况下被打败吗?” 他紧紧抿着嘴唇:“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就好哦,”我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不过,鉴于你现在身边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掉你的敌人,你最好去找邓布利多校长。” “他会帮你的。” 【他会帮我的。】 空心人 格兰杰从塔底上来,她知道我与波特已经聊完了。这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打量我们的脸色,欣喜地发现这里并没有爆发争吵。 “太好了,哈利,”她拉过波特,“我就说派丽可一定会相信你。”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是我们都能够听见。波特的那只雪鸮紧张地盯着我的萨特,它的喙上下搭着,发出啪嗒的警告声,我的萨特也被挑逗起怒火,膨胀着羽毛对着它。 “抱歉,”波特赶紧抱住他的猫头鹰,防止这两只真的打起来。 我朝他笑着点点头,拍了下格兰杰的肩膀。自始至终,这两人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取的信封上。 “你最好弄清楚是谁干的,哈利。”我最后对他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教训他。” “谢谢,不过我......” “我们一定会找出来的,派丽可。”格兰杰严肃地盯着波特,“到时候我和哈利一定会和你一起去教训他。” 我眯着眼睛,笑了下:“好呀。” 走下楼梯,我还可以听见身后波特小声抗议:“赫敏,我们不应该把博克牵扯进来。这件事有可能是伏地魔的下属做的,如果博克加入进来,可能会有危险。” “哈利,你忘了之前派丽可也对抗过他吗。她有能力......也很受欢迎。” 受欢迎的我笑着走下塔楼,我将信件放进口袋,整理衣角走在走廊上。在众人面前,我已经习惯这种干练自信的模样,也必须变成这样。 回到寝室,里德尔的信件被我小心拆开。 【我很高兴您能够参加三强争霸赛,我想你会夺得冠军。】他先在信件开头写:【不过三强争霸赛因为其危险程度已经停办多年,如今再次举办,魔法部一定没有当初那些经验参考,派丽可,这意味着它漏洞百出,你的机会也在这里。我已经派几个在魔法部的人去打探比赛消息,他们会帮助你在三强争霸赛积累名望。】 【我相信你不会为了一个愚蠢的“勇士”名头送掉性命,别忘记你真正应该注意的——找出那个赝品,将他带到我——】这里的字被粗暴划掉【——查明他的计划,我亲自去见见他,到时候一切自然会有分晓。】 最后他再次叮嘱我不要相信那些被蛊惑的食死徒,他才是真正的神秘人。 浏览信件,看着上边不加掩饰的修改痕迹,我知道里德尔一定开始着急了。所以他才会在开头对我做出妥协,承诺协助我夺冠。他不希望神秘人出现,一旦神秘人真正复活,由他笼络起来的小团体土崩瓦解。我作为最亲近他的那一批,是他握在手里的底牌,不能被轻易放弃。 当然,我相信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神秘人复活。 因此他不准备让我直接面对真实的神秘人,而是想亲自去见一见他。这也意味着里德尔如今已有把握能够与神秘人在实力上平分秋色。 我对着信件无声笑了下,又想起安排诺特寄回去的那封信。它将告诉里德尔我已将诺特家绑缚上我的战船,在此之后,即使里德尔准备利用我涉险,也得掂量我作为他与诺特之间的连接点,究竟能不能被轻易抛弃。 我相信他已经明白老诺特不能全然信任。他并非真实效忠,那个老家伙不过是利益的走狗。只有我这个愿意复活他的“好学生”,才是真实的“功臣”。 至于“功臣”与“狗”之间的联系—— 最后“功臣”会被“狗”同化,还是“狗”被“功臣”教养同样成为“臣”,就得看这位主子本事了。里德尔得学会善待我,重用我,这样“狗”们才会效仿我。 我抚摸食指上镶嵌着黑石头的戒指,它曾经被里德尔取走,如今又随着信件再次寄回我的手上。 他在向我示好。 想到这里,我不免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减轻,脚步轻快地前往图书馆。 这几天我都在做所有人的中心,不论是否是沉思会的成员,他们都在关注我。甚至是一些教授,他们都是不是将一些沉重的东西放在我身上考量。 这时候我已经清晰地意识到,在他们眼中,我已经不再是一个成长在理想世界的学生,我试图让所有人正视我的价值。 斯莱特林一直在做一些小动作,马尔福借着某些事又一次成为重心。不过诺特也变得更受欢迎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提到他的时候只能想起他站在角落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两个人明显因为某些事情发生争执,见我过来,诺特先停下争吵,将一枚徽章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看见我的名字被刻在徽章上,红色的字体闪着微光,在昏暗的休息室内有些刺眼。 “马尔福做的。” 他轻轻一点,上面支持我的文字立刻变成了【波特臭大粪】的模样。 我的脸都要皱起来了。 “你们这几天一直在带着这个吗?”我问他,“我不喜欢这个,不论是将我和波特并列还是将我与形容波特的东西并列。” “没有,这是马尔福刚做出来,他在学生里分发准备在魔药课上——” “——学生!诺特,你觉得你已经变成教授了吗?”马尔福插嘴,“本来就是波特抢了派丽可的勇士,派丽可是我们斯莱特林的,”说到这里,他把头昂起来,“我们总得表现出支持她的态度。” 他说完,拿眼睛斜觑着我,观察我的表情,“我准备发给其他人,给波特一个教训。” 我在心底叹着气,有些烦躁地握着魔杖尾端,“你可以将我与波特分开,算了,我不需要。” 无需向他解释什么,我的计划里从来不包括德拉科·马尔福此人。他还在看着我,紧紧抿着的嘴巴看上去格外不甘心。 如今我大致是可以理解他的心理,他是想找我说清楚那天晚上的话题的。我知道他期盼着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期盼。 他向我承诺过会尝试付出爱意,事到如今,他仍旧习惯性地朝我伸手。 德拉科·马尔福的生活是富足的、毫无顾虑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大约会在父母的安排下,躺在祖辈的余荫里平静地度过一生。因为从来没有需要他付出勇气的东西,也没有值得他反抗的事件发生。 当周围的环境迫使他不得不做出一点什么的时候,他才会缓慢伸出手祈祷别人拉他一把。 马尔福伸出来的手是祈祷,而我的手代表交易。有时候我也会思考,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们一样呢? 为什么我总是率先做出承诺的一方,而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可以安然享受他人的付出? 我一开始就承认了,我是嫉妒马尔福的。如今看来,大概也掺杂些许好感。 谁也不能笃定这样的好感能维持多久,因此,当马尔福试图就这样的好感向我套取某些承诺的时候,我不得不将他放在天平上衡量——他值不值得,或者说,我的好感值不值得。 或许此人一开始是值得的,但是加上未来需要交付出去的东西,就变得不值得了。 呈放在心脏里的爱本身只有一点,我不需要身边再多一个不断向我索取的人。 如果有人能够给我就好了。不是【索取】而是【付出】。 ......这样听起来真的很自私,但是我需要这样。 虚伪的、懦弱的、胆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剖析内心,大致便是如此吧。当我触及到马尔福的视线时,只能站在原地,做出虚假的微笑看向他。 这就是拒绝。 我没有勇气去爱别人,因为交付出去的感情本身就是有去无回的一场投资,我希望它前景光明,但是现实总会使它变成一条“瘦狗”。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我不需要。”我再次强调。 就这样,我看着他一点点变白的脸,周围的人逐渐淡化模糊。直到此时,我惊觉自己才认真地看着他,不带有任何其他附加认知地,直视“德拉科·马尔福”此人。 如同雕刻石膏像一样,砍掉大石头,凿去小棱角,再用矬子一点点抹掉那些突出来的部分,视野里只剩下一个单纯的、平庸的德拉科·马尔福本身。 【不要再向我索取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 顺序 最后,那个徽章只保留了波特的那一份,并且没有什么人愿意佩戴它。 德拉科·马尔福与我断绝日常里的一切交流,这一点,魔药课上的斯内普教授表示有话要说。他没能从马尔福口中问出什么,但是出于对他人身安全的考量,隐晦暗示我这只是个不成熟的男孩。 “没关系的,教授。”我理解他的未尽之言,“我不在乎......至于马尔福家,我想他们已经足够讨厌我了。” 斯内普教授盯着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像是厌烦了一样说,“你们早该如此。” “派丽可·博克,”他直呼我正名,“别让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去影响你,你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末了,他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过几天预言家日报应该会给勇士安排一段采访,我应该想好说辞。 “你也要记住,别让知道你和......马尔福关系的人乱说。”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交往过,只是在一段时间内关系不错。不过嘛,您知道的,我们之间的隔阂太多了,从小生活的环境也不一样,所以关系恶化也很正常。” 听完这段话,斯内普的脸在某一瞬间标的空白,随后又恢复他惯有的阴沉状态。 明明我与马尔福只是将关系恢复到正常状态,但是有相当多的人认为我们分手了。 “难道不像吗?”格兰杰在图书馆小声说,“你以前对他可好了,所以他才那么狂,不然许多人都准备教训他。” “那现在他受到教训了吗?”我好奇地问。 “当然没有。”格兰杰厌恶地将笔尖磕在羊皮纸上,“他魔咒不差,又有两个胖子跟班。” 我点点头,又托她去告诉波特预言家日报采访的事情。 最近学校里一直热闹得很,即使在我的排斥下,一些听闻风声的学生没有佩戴那个羞辱性的胸章,但是他们仍然在孤立波特。 无论多少次,这所学校的人总会在某些意料之外的地方令我感到费解,或许整个巫师届都是这样的——关于他们对波特的恶意——没有一丝信任,一旦波特作出某种不符合庸人的举动,他身边大多数人都会排斥他。 在我看来,波特、韦斯莱、格兰杰,这三个人早就应该是学生之中的风云人物。至少在格兰芬多,他们应当拥有绝对话语权。 事实上并非如此,格兰芬多的一小部分权力被我窃取——四个学院的一部分权力都被骗走了。 对此,与我谈话的穆迪露出嘲讽的表情,他讲波特形容成“对权力无感的蠢货”。 我盯着穆迪那只乱转的眼睛,壁炉橘黄色的光打在青白的眼球上,微微突出的影子在他油腻的脸上烫出小小的坑洞。 我突然笑了。 “你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小宝宝。” “你说什么?” “没有哦,我只是觉得这里让我感到很轻松。” 我伸出脚尖去踢他的木腿,魔杖发出的红光擦着我的衣摆飞过。但是我仍然踢到了,穆迪气得发出短促的呼吸声。 “别把外面混蛋的火气带到我这里来。”他扶着桌角站稳,拔出魔杖指着我的方向。 “你认为我在生气吗?” 他的发出轻嗤声,“派丽可——小蠢鸟——我真要怀疑马尔福是不是给你下了迷情剂。” 像是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我歇了戏弄他的心思,冷冷地问:“如今波特已经入选三强争霸赛,你准备怎么办?在他前往比赛场地的时候把他偷走?” “只让他消失一会显然不现实,除非你想着将他拖出去杀掉。”我拉开椅子坦然坐下,“你需要他能够不被怀疑地在邓布利多校长的保护下消失,所以只能选择在比赛时动手。” 我好奇地问:“你知道比赛项目吗?” “不知道,别问我。”他一口回绝,“我可没有保护你的必要,博克,你死了倒是给我行了个方便。” “真可惜,”我扯了下嘴角,“你觉得克劳奇先生知道比赛项目吗?” 房间里安静一瞬,穆迪的脸狠狠抽动一下,那只健全的眼睛下垂,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等情绪。我抿着嘴,发出两声短促的气音,随后愉悦地看向壁炉里的火焰。 穆迪已经将那些摆设用的酒瓶子放到房间的另一端,如今摆在砖砌壁炉边的是一摞摞旧书,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过来装模作样的。 我站起来,去挨着墙的壁橱里翻酒,已经整理好情绪的穆迪威胁我下次会随机往酒瓶里下毒。 “随便哇,”我变出两个玻璃杯,澄黄的酒液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空气中立刻逸散出酒精古怪的香味。将一个杯子递给他,“身体健康。” 他盯着我的手背,无声地将杯子接过去,然后一饮而尽。我坐回位子上,接着酒液与玻璃杯去打量跃动的火焰。窗户外边的风刮得响亮,像是哨片坏掉的单簧管呜呜地吹。 刀子般的寒流从山峰滑落,狠狠撞在玻璃上留下块块白霜。 “你真的恨他吗?”我好奇地问,“生而不养,那就是陌生人吧。” “闭嘴!” 很显然,我刺痛了他,“我的父亲也没怎么养过我,所以我将他当成陌生人对待。他活着也好,死了也好,伤害已经造成,那就将他带给我的东西与他夺走的东西放在天平两端。” 火焰的光在杯中辗转,溢出些许落在掌心。我盯着它说,“你会怎么处理他?” “我要杀了他。”穆迪粗声说,他伸着的木腿碰到茶几一脚发出咔哒的声响,“你的天平两端相抵,但我的可不是。” 我将目光放在他的脸上,“那你杀他的时候可得换张脸。” “当然。”他盯着我的杯子,顿了一下,“第一轮比赛是挑战某种猛兽。” “你不是不知道吗?”我坏心眼地指出。 “你可以滚出去了。” 就这样,我又一次看着一扇门在我面前关闭。往好处想,我喝了一杯免费的酒,在一个壁炉边暖暖身子,离寒冬暂时远了些。 下午又是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 收拾好书,诺特跟在我身边走出去。与我课程一样的沉思会成员立刻站起来,一群人填满走廊,又齐齐在教室落座。这就显得在角落里的波特更加可怜了。 课上到一半,就有人喊我们出去检查魔杖。 那是个与之前相差无几的小房间,德拉库尔与克鲁姆已经在这里了,克鲁姆看见我之后微微点头。我礼貌地回礼,然后又朝德拉库尔打招呼。 德拉库尔看见我之后猛地后退,这引起巴格曼先生与一个穿着洋红色长袍的女巫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那个女巫眼神淡淡扫过我,当她看见波特的时候,眼睛近乎要发出光。 “哈利,第四位勇士......还有博克小姐,第三位勇士,”巴格曼先生紧跟着说出我的名字,圆滑地对顺序上的失误避而不谈,只见他揽过波特的肩膀,“都进来吧,只是检查一下魔杖。专家都在楼上,邓布利多和他们在一起。这位是丽塔·斯基特,她是预言家日报的记者,正在为三强争霸赛写一篇小小的文章。” “卢多,”斯基特小姐盯着波特,“或许我能够与这位......最小的勇士谈一谈?你知道的,我们需要一点......” “没问题!”巴格曼先生大声回答。他们甚至没有问过波特的意见,就把他拉到隔间里。 “啧,”德拉库尔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发出不满地盯着我,“你和波特哪个大一些?” “我是初夏生的。”我笑了一下,“我们来之前,你正在照相?” “显而易见。”她摆弄了一下头发,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又问我:“你是被修女养大的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盯着我的脸,又闭口不言。我想了一下,对她说,“我家中一些长辈信教。” 德拉库尔听见我这么说,突然像只炸毛的鸟一样从我身边走开。我就站在原地笑着看着她,将视线放在那一头漂亮的长发上。这本来应当是会使她感到高兴的举动,但是我却从那张脸上读出一丝恐惧。 她在害怕我。 为什么? 隔间的门被拉开,波特气冲冲地走出来。斯基特像是才看见我一样,懒洋洋地问,“这就是霍格沃茨的勇士,派丽可·博克?” “是我,斯基特小姐。” 她上下打量着我,突然问,“博金·博克是你的亲戚?” “他是我的叔祖父,小姐。” “如果你在三强争霸赛里死了,博克家岂不是绝嗣了?” 这个问题一提出,波特都愣住了,他担心地看着我,慌张地想解释:“派丽可,斯基特她......” “没关系,‘宽恕是一种美德’。”我看着斯基特小姐,“神-人-基督也会受难,我不过是一名凡人,终有气绝的一天。耶稣壮年于十字架上气绝,行刑的百夫长见他死,却称他‘真是神的儿子’,他死得可惜吗?倘若我死在比赛里,斯基特小姐愿意耗费零星笔墨称呼我为‘勇士’,倒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了。” 我看见它的那只羽毛笔在纸面上颤抖,像是宕机一样匆忙记录下我口中的话,却不知如何润色。 丽塔·斯基特噎了一下,不死心地问道:“你觉得你与波特谁更能代表霍格沃茨?” “火焰杯先吐出的是我的名字,小姐。”看着她越来越亮的眼睛,我补充道,“当然是我。” 滑坡 我的东西总归是我的,不强调不代表我不在乎,强调了更表明我一定会将它抓在手里。如今波特不过是站在悬崖边,我可以拉住他,自然也可以把他推下去。 丽塔·斯基特希望我是那个推他下去的人,因为她的手也放在波特肩膀上。但是,怎么说呢,她离悬崖也很近,或许崖顶的风一吹,她就掉下去了。 浓雾笼罩着霍格沃茨,这就是冬天,或许风雪很快就会到来。 “我该上楼了,女士。”我看着她洋红色的外套,“之前我的一位朋友与我说起过您,他认为您是一位十分擅长描写的作家。” 我笑了一下,在“作家”二字上加重语音,“对于时事新闻,这样的才华未免有些难以发挥,但是在娱乐版块就可以无所顾忌了,总归人们爱看些博人眼球的东西。” 斯基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我知道,这回轮到她讨厌我了。她希望借波特扩大名声,必然不会多么捧着他,挖掘英雄不堪之处正是这些蠢货的乐趣。他们本身便满是阴私,也希望别人同他们一样才好。因而必然不会偏向波特。 这代表她会偏向我吗? 并不是,我早前就与预言家日报打过交道,博克家几桩事压在他们那里,不见得她不会旧事重提。如今霍格沃茨更支持我,斯基特若是想抹黑我必然得下一番工夫。 而前不久里德尔才说过会动用那些支持者祝我夺冠的话,我总得给他找点事做做,也试探在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他的新下属已经能够做到何等地步。 至于预言家日报...... 未来我会需要它的。 像我这样的人想要得到什么总是很难,所以我更擅长让对方先学会低头。只有低头,才能从长计议。 “斯基特小姐,”我看着她的羽毛笔,“我们该上楼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都过得十分平静。人群从一开始像观赏异兽一样看着我,再到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成为勇士或许使我的名望更上一层,不过我也知晓藏在背后的风险。 我必须得赢。 神秘人与穆迪希望我能将将波特困在计划之内,里德尔在我身上下足筹码,这是两个最要命的合作者,行将踏错,或许等着我的就是功亏一篑的后果。 如果我赢了,那么我便是棋盘上的白方,是最先的也是最特殊的那个“兵”。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向一边正在补作业的诺特。他似乎比我承受的精神压力还要多。 因为那封被寄回去的信使老诺特生出一些奇异的念头,像老一辈总是觉得女人远比男人好控制一样,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控制”我。实际上,他高估自己的儿子......也低估了我。 他觉得我应当留于世俗中,忘记了我本应该与里德尔是同一类人。 “我们——”正当我准备开口的时候,猫头鹰飞进礼堂,一张张报纸如雪花般落下,我看见波特的照片排在头版,他看上去勉强又羞涩,恨不得逃离相框彻底躲起来。 拿起报纸,我看见角落里的我自己。 看上去有点糟糕,我心想,当时应该笑一下的,目前这张把我照得不太开心,勇士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果然,我看见斯基特如我所想那样根据这张照片大做文章: 【诚如博克小姐所言,霍格沃茨一开始选出的勇士只有一人——尽管这位小姐也没有到达今年报名的年龄线,过去还深陷杀害麻瓜的丑闻——】 “她怎么这样,”诺特在我身边小声嘟囔,“那两个麻瓜是自己找死,再说,你可没有那么做过,她这是在误导所有人。” 我身边其他人也在为我辩驳,他们甚至准备为我写信反驳斯基特。 “一派胡言。”我附和着,那些人在得到我的肯定之后变得愈发激动。看看我的周围吧,我可不是什么巫粹主义,这里出身麻瓜的可不少,这件旧事攻击不到我,反而会将死去的老博克重新拖入众人视野。 死掉的老博克,正是在提醒里德尔,他手上已经没有可以控制我的东西了。我抚摸书脊,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这些孩子已经没有心情继续读这篇充满偏见的文章,可惜了上面大片大片的哈利·波特情史。 我捏着报纸,将手指从“赫敏·格兰杰”的名字上滑过。 这是第二个错误,对吗? “我们不能让博克就这样被侮|辱!”学生们小声说,“她说得没错,她才是霍格沃茨的勇士。之前只不过是不计较波特罢了,丽塔·斯基特这个老女人就是想羞|辱她。” “或许斯基特就是瞧不起霍格沃茨,她把波特写成什么样了。” “博克和格兰芬多的那个格兰杰关系好着呢,我经常可以看到她们一起去图书馆。斯基特凭什么说博克仇视麻瓜。” 只需要一点点挑拨,猜疑与不满就像平原上的大火一样伴随风呼啸而起。他们应当想起我,也应该想起沉思会,还有传说中波特的“女朋友”格兰杰。 斯基特在学生心里彻底变成三流的记者,靠着不实的新闻谋求出路。 我拿着报纸去找格兰杰,告诉她一切都不用担心。 “她?”格兰杰板着脸,“我从来不担心这个——好吧,我其实有一点生气。” “她凭什么——凭什么——” 我站在格兰杰身边,看着这个靠着墙的姑娘,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突然,她握住我的手:“派丽可,你有没有想过,斯基特就是想毁了你。” 我歪着头:“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骗子可以编排我和......哈利,但是这个对于哈利来说现实没有——好吧,只有一点影响,他快疯了。但是她试图把你写成一个谋杀犯。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想你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们只会记得死了两个麻瓜。” “不行,我要写信去投诉他们,他们不能这么做。”格兰杰浑浑噩噩地站起来,拖着我往猫头鹰棚走。不过那里已经聚集一大批学生了,他们都准备寄信给预言家日报。 “你看,”我站地远远地看着那些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波特同样。”我安抚道。 博克给了我一个好台阶,邓布利多给我一份好名声,里德尔与我交换权力,至于我的朋友们——他们会成为最合适的“兵链”。 这样的诡计不属于格兰杰,她只是随着我一起乖乖站在远处,抽噎声近乎停止。我感觉到她在盯着我,风将她微卷的头发吹到我的脸上。这使我感到烦躁,于是伸手将它拨开。 她终于回过神,语气有些沉郁,“那我呢?” “派丽可,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还需要我吗?】 我从她脸上读出惶惑不安。只是思考片刻,答案已经在我心底浮现。 “我们去图书馆吧。”我说,“弗立维教授的作业我还没写。” 格兰杰勉强笑了一下,“你应该早点写,明天就要交了。” 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慢吞吞地往回走。 不出所料,出于多方压力,丽塔·斯基特不得不更正她的言语错误,先前的报道那两个麻瓜死因的记者也站出来为我正名。 不过这位记者女士还是用她的方式隐晦暗示我出身“出身不正”,疑似沉迷黑魔法。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这条毒蛇没能一口咬死我,如今换我拔光她的牙齿了。 风言风语并不能真实影响什么,反倒是她的出尔反尔是之前的言论变得不可信任。人群为我而起的愤慨终于小了些,对于波特的议论也变少了。 这一点,波特还来找过我道谢,顺便带来他的新消息——第一场比赛的题目。 “你看上去并不意外。”他看着我,突然了然说道,“是斯内普告诉你了?” “斯内普教授,哈利。”我说,“不过不是他说的,他还没有那种能力。你可以猜一猜是谁告诉我的。” 他沉下脸,“我不知道,你总有各种各样的朋友。” “可是你也有赫敏和韦斯莱。” “罗恩不觉得我是他的朋友了。”提起韦斯莱,波特立刻变得沮丧,他似乎觉得我是可以信任的,又或者我是现在唯一可以听他倾诉的人,“派丽可,罗恩认为我背叛他了,到现在他还不相信我没有把名字投进火焰杯。” “你还想做他的朋友吗?”我问。 波特抿起嘴,看上去有些伤心,“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 我盯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你可以和你的那个布莱克叔叔说一说,如果你真的需要朋友的话,他一定会为你回到霍格沃茨的对吧。” “他会回到霍格沃茨,看你通过一项又一项比赛,最后在决赛的时候鼓励你,拥抱你......这样你还会害怕准备害你的敌人吗?” “他作为长辈会帮你解决的,只要他愿意来。” 权能 波特若有所思,我在心底轻笑一声。 回到寝室,我像往常一样保持着每周写信回去。 “霍格沃茨的冬天越来越冷了,晴天变得罕见,太阳已经完全藏在云后边。”羽毛笔在纸面上顿住,我甩了甩笔尖继续,“整片山地都变得光秃秃的,不是没有树,只是那些树的叶子已经蜷曲起来,一切都包在灰雾里,就像我们在约克郡的那片林地。” “有时候我会思考,如果我是那个冒牌货,我将会藏在哪里,我的手下会是谁。老师,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西里斯·布莱克已经与哈利·波特见面,他们听起来十分亲密。或许当年为您效命的并非布莱克,而是另有其人。至于那个被蛊惑的家伙,我认为他相当聪明,也相当危险。” “好在复活的办法只有那几项,我们一个个排查总能找出对方所使用的的手段。西弗勒斯·斯内普作为魔药大师并未参与这项计划,我猜测对方或许使用的是与我相同的法子——亲人骸骨。” “只是当时您并未交代更多,我不过是大胆使用生母遗骸。如今母亲骸骨已全部使用,我的父亲大约是与您没有什么关系的,再往上走,祖辈已不可考。或许您愿施展妙计,找到此人住所。” “另外,感谢您在丽塔·斯基特一事上对我的帮助,如今报社那些人对我可称不上友好。他们后期会给我们造成麻烦吗?还有,波特告诉我,第一场比赛有关龙,希望我不会带着烧伤回来过圣诞节。” “——您忠实的,派丽可·伯德。” 萨特带着我的信飞跃山岭,我只能看见那一双灵巧的翅膀消失在山峦背面。信上说得没错,霍格沃茨的隆冬已经到来,阴云成块凝固在天空,阴惨惨的群山像死掉一样,至于山顶的浓雾,它们就像死人头上的花冠。 我无法去形容它,只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冬季更糟糕的了。 几日后我收到里德尔的回信: “不用去担心报社的那些人,派丽可,我们一开始就不需要拉拢他们。对于我们来说,人是最容易得到的资源,既然他们不愿意,那便有的是其他愿意的人排队等着上位。至于你说的复活之法,我已有头绪。凶手确实盗取了骸骨,但是不必担心,他无法影响到什么。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拿到冠军,然后带着我的食死徒见证我打败他。” “至于龙,派丽可,为什么不去问一问你作为魔药大师的院长呢?西弗勒斯·斯内普曾经效忠于我,我需要知道他如今这份忠心还剩下几成。至于德姆斯特朗的卡卡洛夫,他背叛了我,找到机会将他带到我面前。” “最后,祝你一切顺利。” 我盯着信纸上最后几笔,面无表情地将它折起来放在烛台上。泛黄的纸业被烛火灼烧,发黑蜷曲后变成灰烬缓慢降落,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它让我想起最后见到迪明迦人身时,那些降落的东西。 转头看向火炉边的软垫,迪明迦就在那里安睡着。她的鳞片发白翘起,脆弱时一碰就掉。火焰快将她烘干了,藏在鳞片下的皮肤变薄发红,皲裂出一条条细小的伤口。但是她睡着了,陷在冬日的梦乡里,追逐着本能安睡。 当时你有什么也在燃烧吗,妈妈? 我不知晓外面的平原与林地是否还存在着仍未冬眠的活物,而我就像一头饿兽一样,被困在这个全是异类的城堡里。 因此我去了密室,那个房间仍保留着,斯莱特林的雕像下,蛇怪的骸骨已然消失——它被搬空了,肢解成一段一段运出去。鳞片、皮、血、肉、骨头,甚至是骨头缝里的神经,按照大家的话来说,它浑身是宝。 我就坐在它当时死掉的地方,真神奇啊,两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它死在哪里。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能指认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当时神秘人坐在这里,我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蛇怪在外面。 它本来可以走的,但是它留下来了。 所以它活该死了,死在这个满是碎石、青苔、淤泥与老鼠骨头的地方,永远无法达到幻想中鲜花与干草之乡。如今它的灵魂已经度过冥河了吧,带着我的硬币,去往世界更深远的地方。 我推开石块,找到藏在下面的半份骸骨。它属于迪明迦,如今还有一半在里德尔身上。迪明迦的半份给了里德尔更加温和的东西,它使接着骨头复生的里德尔更容易信任我。同样的,里德尔身上也延续了迪明迦承受的那些东西。 那么神秘人所使用的的那块骨头会给他带来什么呢? 他的父亲是麻瓜,母亲是一名巫师。可以说,他的魔法来自于母亲。但是他的母亲死在孤儿院里,骸骨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那么神秘人唯一的,也是最方便找到的就是他确认血脉时父亲的骨头。 如果他真的准备用现世的复活方法,毫无以为,老里德尔先生的坟墓已经被掘开了。里德尔曾经带我过去过一趟,他会知道这个消息。 麻瓜父亲的骸骨——我坐在石堆上,轻轻敲击石块,被他亲手杀死的父亲的遗骸,会稳定地为他供给魔法吗? 我走在当年复活的地方,蛇怪见我死了,大约是将我搬到这里来的。当时密室块塌了,它也要死了,所以它缠着我,像搭起一个帐篷一样把我压在下面。后来这里被改造,我把迪明迦放进来,就成了迪明迦安身之处。 如今碎石被清理,地板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灰。我见石板上有一块极浅的痕迹,用鞋底抹开灰尘,发现是一句话: ——talitha,koum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或许极为陌生。但是莱丽莎教过我,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起来。】 我蹲在这里,记忆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某个下午。 “当耶稣抵达叶鲁家时,所有人都在为他死去的小女儿哭泣。耶稣见许多人哀嚎,一片混乱,就走进去,对众人说:‘为什么大哭大嚷呢?孩子只是睡着了,并不是死了。’众人就嘲笑他。” “耶稣把众人都赶出去,带着孩子的父母和跟随他的门徒,进入孩子所在的房间。耶稣拉着孩子的手说:‘大利大,古米!’翻译过来就是:‘小女孩,我吩咐你起来!’那女孩子就站起来行走;那时她已经十二岁了。” 是你刻下这段文字的吗,妈妈? 或许面对死亡——这位人类最无情、最残酷的敌人,仍能够充满权能地拉住孩子的手的,只有耶稣与母亲。 他们不过是在用行动表明,“有我拉着你的手,死亡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我站在原地,大脑嗡嗡地,却又什么也没想。最后只是涩然地笑了一下。迪明迦是个疯子,或许她还爱我,但是我不能受到她的掌控。 我不会成为【母亲】的工具。 一如头一次观赏《长颈圣母》一样,我从未感受的母亲的圣洁与慈爱被加注在那个脖颈纤长的女性身上。我记得画面上的柔光与干涸色块中的裂痕。其中的美震撼心灵,但是那种拉长的脖颈与雪白的身躯,却以一种非人的形态带给我另一番恐怖的体会。 大概就是在那时吧,母爱与恐惧,同时降临在我身上,并且在记忆中将所有的期许撕得粉碎。 【动物、动物、动物!】 我憎恶地回想着所有长辈身上的羽毛、鳞片、犄角,浑身皮肤像是被针在刺,血管里的鲜血如同混进污泥一样粘稠肮脏。 仇视、怨恨、厌恶,我是悬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被掉在悬崖上。 没落还是升华? 我永远不会变成她们那样。 此时,死亡所带来的悲哀已经不值一提。我不想回去,就徘徊在走廊里。夜晚的霍格沃茨很安静,暗沉的月亮躲在雾气后面像是长了毛,发霉的月光照在窗户上也变得灰黄发绿。 穆迪就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他的影子很长,像是锋锐的刀尖直直刺向我的脚底。 “看我抓到了什么,”他的魔眼转动起来,恶心极了,“一条准备做坏事的蛇。” 我躲在柱子的阴影了,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下,他变得不安,一开始恶毒的语气也逐渐虚弱,耷拉着木腿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你怎么了?” “阿拉斯托,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算了,我想喝酒,去你办公室吧。” 药剂 “我的父母在学生时代就认识了。据说他们一毕业就结婚,几年后我出生了。唔,不过后面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你知道,摄魂怪总是能吃掉我们记忆里所有美好的东西,所以我已经块忘记我母亲的脸了,忘记我入狱之前的那些东西。现在我记得的只有他的那张蠢脸。” 穆迪盯着我的眼睛,嘴角抽动一下,“你问这个还不如问我阿兹卡班是什么样的。博克,我能有许多许多的东西和你聊。” 他的魔眼转着圈,大概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就直接把它取了下来。紧接着,穆迪喝了一大口酒。 “狱卒不愿意靠近牢房,那里除了犯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不过动物倒是有不少。我的牢房大约靠着一处水沟,夏天总有青蛙出来。有一天傍晚,我吃完饭的时候,它们就开始吵,一直叫到天亮。隔壁的那个谁——也许是莱斯特兰奇就抱怨,说青蛙把她的睡意全部吓跑了。” “我也被吵得受不了,就守着墙角的缺口——那里大概被树根撑开过——很奇怪是不是,这座监狱居然满是漏洞——它们就像一夜之间出现的。我就在那里蹲着,只要看见青蛙就抡起板子砸......青蛙除了肚子都是绿色的。癞□□是黑色的。你是斯内普的得意门生,你一定知道。” “我母亲的两只眼珠子也是黑色的。青蛙吃起来味道不错,癞□□不能吃;不过有段时间我也尝过,尽管□□不能吃,但是味道和青蛙一样。那个人和我说吃□□不好。可是不管怎么说,是他把我送进来的。哦,我记得以前的时候我母亲不想让我伤害青蛙。还有闪闪,它只在厨房里待着,做我们三个人的饭。从我出生起,它就没干过别的。” “我就守着缺口狩猎青蛙,但是我吃不饱。他们说食物可以填饱肚子,但是在那里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去填饱肚子,就算我将所有能吃的都吃了,也没办法。” “有一天他们突然来了,我母亲,应该是她吧,她让我跑出去。她会帮我一辈子,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她。我听到钟声开始就一直跑,跑啊跑,但是他拿我母亲的披帛把我捆住了。我没有魔杖。” 说到这里,他嘲讽地笑起来,“博克,你说我出来还能做什么呢?” “行善之路充满光明,行恶之路暗无天日。当你对前路感到迷茫的时候,就代表你做错了。”我面无表情,将他的酒杯倒满。穆迪打了个膈,抓住我的手碰杯。 “我可没做错,派丽可,你总会明白的。等到那位大人回来,你就明白了......” 他的那个箱子里发出细碎的声响。不过我面前的穆迪喝醉了,他趴倒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抽出魔杖轻轻敲击箱子,里面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于是我又坐会椅子上,盯住自己面前的酒杯,也一口气喝掉它。 “我的母亲也承诺过会一直帮我,”透过玻璃,我看见桌子上的魔眼一动不动,“但是所有人最后都会死。” 或许每个人的醉态各异。穆迪滔滔不绝,而我却成了锯嘴葫芦。我推了推他,见他没有反应,就躬下身。袍角罩在魔眼上,我轻手轻脚地割下他一簇头发。 做完这一切,我将酒杯清洗干净再归位。玻璃触及木质台面发出轻微声响,穆迪勉强撑起脑袋,手在桌子上摸索。 我将魔眼递给他。 他滚烫的指尖触及我的手心时,像碰到针尖一样猛地缩回来,那颗留在我手心的魔眼开始发疯一样打转。于是我按住他,强行将那颗眼球安在本应存在的地方。 “你喝醉了。” “唔。”他抱着头缩回去。 “你可以在这里打盹,我会把炉子烧起来。只要你记得后半夜回房间,第二天就不会感冒。” “嗯。” “箱子里的动物要跑出来了。” “知道了。” “如果里面是一条蛇,小心它咬你。” 我变出毯子盖在他身上,将火焰拨弄得更热烈一些。火光照在对面的瓶瓶罐罐上,四散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恍如梦中。 “晚安。”离开之前,我对他说。 穆迪没有回答我。 挺无聊的,我去找诺特。他正躺在床上,半夜迷迷糊糊看见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室友掀开帘子,睡眼惺忪地问。紧接着,这个倒霉的小伙子就被一道魔咒击昏过去。 诺特拿着魔杖小声喘气,“你怎么过来了?” “你的魔药课成绩不差吧。”我坐在他的椅子上,“与格兰杰二年级的水平相比,谁更厉害?” “派丽可,我四年级了。”我听见诺特努力平复呼吸,“而且你可以信任我。” “唔,确实如此。”我点点头,“一个月之后,我需要一锅复方汤剂。”我抬起眼睛看着他,“你能做到吗?” “如果你急着要,我可以写信给父亲,让他从市面上买。”诺特说,紧接着,他就明白自己错了,“我可以让我父亲将材料寄进来。” “你说得对,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黑暗中,我放轻声音,“别让除了我们的人之外任何家伙发现,这是那位的意思。” 他不自然地将左手盖上右手手背,那里粉红色的伤疤还留着。 “我明白了。”他说。 “......西奥多,你在和谁说话?”他的室友从床上爬起来,捂着脑袋,“我刚刚怎么看见了博克?” 我朝他笑了一下,给自己施个幻身咒。 “你看错了。”诺特紧张地说,“你在做噩梦吧。” “我以为你不会把她形容成噩梦。”他的室友又缩回帐子里,“大家都在说,你把马尔福都比下去了。” “别说了别说了!”诺特赶紧打断他,表情在黑暗中难以识别,“我和她清清白白。” “知道了,”帐子里的人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明天我帮你和马尔福说说。” 诺特不安地看向我这边,因为幻身咒的缘故,他也不知道我是否已经离开。 “你......别和他说。”他压低声音。 回到寝室,我将割下来的头发放进瓶子,用镊子拨开检查其中有没有不属于人的毛发。我只是准备变成某人方便行事,可没有将自己往医疗翼送的打算。 好在穆迪平时没有养宠物的习惯,今晚事发突然,他也没有什么防备。想到摘下来的魔眼,我心底笑了一下,他变得信任我了。 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烛火的光印在我的眼底,在视野中灼出一片亮白色。我眯着眼睛缓解不适,又想起里德尔嘱托我的事。接触斯内普并不算难,但是拉拢他却很难。尤其这个人现在属于邓布利多。 不过如果能让他配合我再当一回骗子...... 我该用什么打动他? 于是,在第二天魔药课结束的时候,我放昨天明显没有休息好的诺特先走。他的室友用一种轻佻的眼神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诺特跟他走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你最好有必要的事。”斯内普教授看着我。 “第一场比赛是龙。”我直截了当地说,“教授,你总不希望我被烧成炭吧。” “炭?”他丝毫不怀疑我的消息来路,从鼻子里发出哼声,“说不定在博克小姐变成炭之前,在场观众还能有幸看见救世主率先成尘。” “您可真讨厌波特。”我接过话头,却再次将话题往魔药上引,“我可不想在大伙面前施展什么凶狠的魔咒,先生,您是我的院长,卡卡洛夫和马克西姆看我们不顺眼很久啦,如果我用了什么超出意料的魔咒,还不知道他们将怎么抹黑我。” “为什么不用一点巧妙的方法呢,他们都会帮自己的学生——题目就是我从马克西姆夫人与芙蓉的对话时听到的——当然,我们的话题无关什么比赛,我只是想单纯请教您,多少剂量的活地狱汤剂可以让一只大型动物陷入沉眠。” 斯内普心领神会:“一瓶,”他懒洋洋地往身后指了一下,“足够让一只体型足够大的生物睡上一个小时,比如说,龙。” “不过光有魔药恐怕还不够,你还需要办法穿透龙皮,或者让它喝下去。”他冷笑了一下,“你会有办法的,这就是你的长处。” “承蒙夸奖。” “我会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你去翻倒巷或者什么地方自己准备。”这时候有个像斯内普一样的院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麦格教授绝对不会给波特这样的自由。 “记得甄别真假。”他冷淡地看着我,“我可不希望斯莱特林出现什么意外的丑闻。” 我朝他笑了一下,走出教室。 “您说的没错,”我在给里德尔的信中写道,“斯内普教授给我一个不错的建议。我现在需要一瓶活地狱汤剂来毒晕那头龙。我们会顺利通过第一场比赛的,老师。” 甄别它从来都不是问题,会有人来替我把关。采购药剂和诺特的药材混到一处,即使是斯内普发现不对劲,我也能解释得通——这不过是在做两手准备。 斗兽 比赛前一天,我还在和格兰杰一起泡在图书馆里。我们最近就像是进入热恋期的情侣一样,不过大多数情侣不会选择在图书馆约会。即使是在这里约会的,也不会带上第三个人。 没错,说得就是你,波特。 “或许我应该回避一下。”我礼貌地朝他们微笑,率先退出接下来的交流。不过我也不是很想离开这里,随着比赛临近,我身边的人变得比我还要紧张,只有图书馆能给我短暂的宁静。 斯内普教授已经将里德尔准备好的活地狱汤剂拿过去检查好几次,为此,每天都有蟾蜍“报废”。他不止一次告诉我,我需要赢,至少得比波特强。 斯内普的情况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些仰仗我的小家伙们了。 近日,无论我去哪里,身边都会跟着一大群人。当我离开格兰杰,那些眼睛立刻抬起来,满是热切看着我。 ...... 手里《龙的行为》突然沉重起来。 尤其是当我看见诺特一脸痛心疾首,活像是逮到大考之前看小说的学生的表情。紧接着,他的后脑壳被一本突然凌空而起的书击打,发出沉闷的声音,整个人面朝下倒在座位上。 “诺特!”他身边的人立刻惊恐地大喊,不远处波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到这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弯下腰,准备将诺特扶起来,然后不幸地发现对方已经昏过去了。 “我把他送到医疗翼——”波特看着我。 我叹着气,“一起吧。” 我们们一左一右架着这个倒霉鬼,“你准备用飞来咒?”,我回想当时的场景,猜测道。 “是的,呃,但是我不太熟练。派丽可,你呢?” 我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如果你想用好这个咒语,至少得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波特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我叹气补充,“魔法诞生自强烈的意愿,你所想的效果必须得是心中早就构造好的。如果念头太过驳杂,往往得非所愿。” “明天我站在龙面前,恐怕没办法做到你说的这个。”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希望我不会把费尔奇的扫把和我的弄混。” 他可真坦荡。想到这里,我有些于心不忍,大约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便提醒他,“当心我对你的扫把施个反咒。” “你不会的。”他莫名自信,“我相信你。” 我抿着嘴,加快脚步。 好在诺特伤的不重,他只是躺了一会,在庞弗雷夫人悉心照料下很快就恢复。他一醒来,近紧张地掐着我的手:“比赛结束了吗?” 波特站在帘子便,动了动嘴。我打断道,“是的,已经夏天了。” 诺特大惊失色,“那舞会怎么办?” 接着,他摸到自己身上的冬衣,立即反应过来,意识到被我耍了。我感受到一直紧握着我的手立刻放松下来,然后看着他对波特露出程式化的笑容。 “派丽可,你先回图书馆吧,明天比赛就要开始了,那你不能在我这里耽误时间。”诺特转头轻快地对我说。 “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问题吗?”我将手中颜色相当不妙的药剂举起来,“庞弗雷夫人让我盯着你喝下去。” 诺特立刻接过药剂,眼都不眨地吞下去。半晌,他面容扭曲,“我感觉自己十分健康,你快回去吧,波特会陪我的。” 我点点头,看了眼被点名留下来的波特,“你自己注意身体。” 直到图书馆闭馆,我都没和格兰杰等到波特回来。我们倒是一起抽空了解好几种龙类的行为以及这些动作背后的含义。 “我觉得它们十分可爱。”将书还回去的时候,我对格兰杰说。 “明天不看了吗?”图书管理员问我。 “我不需要了,女士。” 第二天下午将举办第一场比赛。中午,我用完餐离开礼堂,每一个人都在祝我好运。斯内普教授甚至额外给我一瓶白鲜香精。 “希望你别死在那里。”他阴恻恻地瞪了眼波特,然后对着我说,“卡卡洛夫一向偏向自己的学生,马克西姆不喜欢你——博克,不要让他们的分数影响你的判断。克鲁姆确实是个劲敌,但是那个布斯巴顿的——你也不要轻视她。” “知道了,教授。”我顿了顿,“迎接我的将是一场盛大演出。” 斯内普还是那张严肃的脸,“别搞砸了。” 我点点头,路上遇到穆迪,他的木腿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你准备好了?” “问题不大,你呢?” 他的魔眼凝视我片刻,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走开。我猜波特没准备好,所以穆迪心底也没底。 等我出城堡,正好遇见正抓着波特喋喋不休的麦格教授。她看上去和波特本人一样紧张,攥紧魔杖像是自己也要去面对一头成年巨龙。 “教授,”我走上前打招呼,随后对波特点点头,“哈利,你准备好了吗?” 波特的表情格外苦涩,瞧吧,穆迪不安的真相已然明了。 “我先走啦,偷偷告诉你,我也兴奋得不行。”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实在是害怕,为什么不将它想象成另一种东西呢?恐惧与兴奋只有一线之隔。” 说完,我不由自主地做出吞咽的动作,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害怕的。但是我不能露怯,没有人希望看见我后退的样子。 兴奋起来,派丽可。我对自己说,很快你就要进行一场伟大的尝试了,没有人再能够忘记你,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 心跳逐渐加速,我缓慢挪动脚步。脚尖落下的力道逐渐与心脏重叠,一种亢奋覆盖上大脑皮层。我感受到一种堪称惊险的快意,诡异又令人着迷。 走进场地,掀开等待区的帘子。德拉库尔和克鲁姆已经在这里了。看着他们苍白的脸,我感觉好极了。于是缩在袖中的指尖轻轻触碰魔杖,这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陪了我四年。 神秘人、里德尔、摄魂怪,至于那些姓名都不陪被提起的小卒,他们甚至不需要在此刻被提起。我将杖尖贴近脸颊,深深吸气。 等到波特进来,巴格曼端着号码牌......他不看好我,没关系......我是一号......很好。 一号是一个漂亮的大家伙,它是蓝色的,瑞典短鼻龙。我盯着模型,想起这个家伙的脾气不太好,似乎头脑也不错。 “好了!”巴格曼打断我的思绪,“博克小姐,你是一号,听见哨声就走进场地——明白吗!”他的语气逐渐加速,到了随后几乎是在吼叫,我猜他一定认为我吓傻了。 “知道了,先生。”我朝他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对着剩下来的三人说:“祝你们好运。” 我的魔杖对准过神秘人,里德尔、摄魂怪,还有无数小卒......我握紧它,血液涌动——它们似乎在吃掉我的心。 在尖锐的哨声中,我扯出笑脸对着它说,“你马上要再加一条龙啦!” 赛场很干净,我知道那个漂亮的大家伙是被好几个人哄过来的,不过我不会哄它,它是我的工具,是演出的助手 ——变形咒。 在龙发现我之前,它就注意到场地里出现一只与它长得一模一样的大东西。这个由魔法而诞生的牲畜与它做出同样的动作,拥有相似的体温,甚至身上的鳞片都纤毫不差。 它感受到了威胁。 巨大的咆哮中,我听见巴格曼似乎在通过扬声器大吼什么,我已经无法注意他了。现在,那条龙离开它的巢穴,那颗金蛋就藏在几枚蛋中间。 两只龙打起来了。牲畜就是牲畜,即使再聪明,也无法勘破我所操纵的变形而来的伪龙是在模仿它的动作,它们在以一种极为相似的手段搏击。 利爪、尖牙、翅膀,每一次攻击都会使魔法造物身上多出一道伤口,每一道伤口也会同样出现在它自己身上。 就是现在。 手边的树枝被变形成为□□,我将活地狱汤剂灌入其中——不需要我亲自切割龙皮,我的对手自身就已经做到了。我缩在阴影里,对准它的创口——多美的东西啊! 药剂并不能达到令它昏睡的效果,因为疼痛与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解药。但是我不需要使它沉睡,只要缠住它...... 伪龙的危险等级随着我的敌人越发困顿的动作被无限提高,它已经顾不上那些龙蛋了。这条畜|生只想与我的小畜|生决一死战。 对,就是这样。 我不会像那些驯龙师去照顾它的安危,我只要赢。缩在影子里,我是不见天日的恶鬼。 抚摸魔杖,谨慎地操纵我的造物。药效使敌人攻速减缓,它抬起利爪,却不知所措。 一声痛苦的尖啸,伪龙的利爪剖开它的脊背。 “呼神护卫——” 一缕白色的烟雾缓慢从杖尖冒出,在残杀中,我盯着地面的鲜血,“想点开心的事吧。” 鸟翼展开,轻巧地藏在伪龙身影之后,鼓动着翅膀落在窝里。它衔住那枚金蛋。 吞咽。 卡在嗉囊里,像是捕获今日的鱼,鹈鹕飞到我身边。 不,还不是时候。我心中发狠,或许我也是一只斗至眼热的龙。 “吼——”巨龙悲鸣,我的小畜|生的尖牙刺穿已然它的喉咙。血液如雨下落,我听见巴格曼的哨声。 往台上望去,许多人的脸都已经在鲜血中模糊,但是我知道,我赢了。 【弱者拜我,如鱼得水;强者谒我,如虎添翼】 【我是藏在影子里的鬼】 炫耀 “博克!博克!博克!” 台上每个人都在喊我的名字,我手捧金蛋,望着面前瘫倒的巨龙。驯龙师已经上来了,比赛前他们在安抚它,赛后他们只能搬运它。 一个驯龙师走过我身边,他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一样颤抖,差点跪倒。我对他笑起来,对自己施展清理咒。 “非常出色——”台上巴格曼扯着嗓子喊,他的声音多狂热啊,“——请所有评委打分!” 我看着台上,遥遥望过去,很多人在鼓掌,斯内普教授正扯着邓布利多,穆迪将一直别在身上的那个酒壶朝我举起来,莫尔索踩在凳子上挥手,诺特正试图让一张画着我画像的海报飘起来...... 邓布利多给的分数很高,他偏心我,这很正常;马克西姆给了一个中等的分数,因为她认为我不应该重伤那只龙,不过我很出色,毫发无伤;出乎我意料的是卡卡洛夫,他给了我满分;巴格曼与克劳奇同样是满分。 “他就是这样的人,”休息室里,斯内普教授对我说,“崇拜强者,痴迷于黑魔法......”他刻薄地点评完卡卡洛夫,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我身上,“你做得好极了,博克,变形咒、守护神咒,接下来几年,没有人会忘记你。你近乎杀死一条龙,要知道,许多巫师活一辈子或许从龙身边路过都不敢。但是你得为第二场比赛做准备,你的对手是克鲁姆与德拉库尔,他们并不愚蠢,而且——” “行了西弗,”庞弗雷夫人打断他,“好孩子,喝掉它。”她将一瓶魔药递到我面前,“它能让你冷静下来,真是的,所有人都被冲昏头脑了,居然没人发现你在发抖。” 我接过它,发现味道居然不是很差。 斯内普教授也没有再和我说些什么,他很快走出帐篷,接下来还有三位勇士。 过了十几分钟,德拉库尔回来了。她带着恐惧地看着我,选了房间最角落的位置清洗伤口,随后是克鲁姆。这两个人看我的表情都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我知道,他们在恐惧我。 接下来是漫长的寂静,最后由克鲁姆打破沉默,“还不赖,博克。”尽管他已经极力使自己语气变得不那么紧张,但是迟迟不敢松开魔杖的手还是暴露他的不安,“我觉得你在霍格沃茨实在是屈才了。” 或许是庞弗雷夫人的魔药真的有什么效果,我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冷淡地回复他:“我觉得这里很好。” 长久的沉默,出乎我意料的是,德拉库尔居然对我说话了:“你很强。” “嗯。”我没有否认。帐篷外似乎有一个金色的脑袋,不过我没有兴趣深究。 就在她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波特走进来。紧接着,一大波人涌进这间狭小的房间。我的朋友们站在我的椅子前,他们狂热地吹捧我的战绩,不断说那只龙倒下的时候,我是多么英武伟岸。 实际上—— 我比龙小太多了。 “走吧。”我看了眼满身擦伤的波特,朝他点点头,目光擦过一脸担忧的格兰杰,现在我确实不需要对波特说些什么了。 我走在人群之前,或许我是所有勇士里最完整的那个——毕竟连袍子都没有乱。丽塔·斯基特远远走来,我以为她会对我说什么,就像当初即使被抗议也要暗中中伤我那样——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朝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然后堪称谄媚地走过来。 她也在怕我。 “我不喜欢这场比赛,”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我就对她说,“它让我想起古罗马的斗兽场。” 斯基特匆忙点头,如果她愿意讨好我,她会知道如何落笔。 比赛过去的几天,霍格沃茨贴满我的海报。不知道是哪位同学的杰作,将我站在倒地的龙面前的那一幕画下来。满地鲜血浸泡我的金蛋,好像这场比赛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偷取金蛋,而是杀死那条龙。 预言家日报也将我描绘成最成功的勇士,他们已经将“偷取巨龙守护的金蛋”巧妙替换成“打败巨龙取得金蛋”。穆迪调侃我,如果我是男生,恐怕现在我的情书已经能够给霍格沃茨所有的火炉当一年的燃料。 “因为你够强,派丽可,人们总是不自觉对强者屈膝。”穆迪将我的酒杯倒满,他已经习惯和我一起约着喝酒,“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更何况你还年轻。年轻总是意味着无尽的可能。” “对了,”他故作轻松地看着我,“第二场比赛之前,圣诞节会有一场舞会,你准备邀请谁?” “西奥多·诺特。”无视他讶异的表情,我说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名字。 办公室里突然就沉默下来,穆迪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这个人是谁。半晌之后,他将酒杯磕在桌面上,“还不错,是个纯血。” 我们之间一直营造出来的其乐融融的庆祝氛围似乎消失了,只剩下炉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不过沉默只有一瞬,穆迪很快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如果你一开始只能选择他的话,派丽可,或许如今你可以考虑更出色的人选了。” “更出色?”我学着斯内普教授做出如出一辙的刻薄表情,“同龄人之中我可不觉得有更好的,或者说,你认为马尔福、扎比尼、克拉布、高尔更合适?” 瞧啊,曾经是老博克在我面前仔细思索我能够配得上谁,如今却是我在对所有人挑挑拣拣。 穆迪耸耸肩,表示他对这个话题无能为力。 不过整个斯莱特林已经知道我的舞伴会是诺特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认同诺特有资格站在我身边,至少已经有十几个人明示或者暗示我希望我能够邀请他们做我的舞伴。 “听起来真可怕,”穆迪感慨,“他们就像当年那些希望一举嫁入豪门的女巫。” “博克家很破。”我说,“我外祖家的房子也是一样。” “我家也是。”穆迪说。 “但是你的父亲是魔法部官员,而我的父亲只是个疯子。” 穆迪看了我一会,突然笑起来:“我情愿他也是个疯子。” 他又喝醉了。 自从大家得知舞会的消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享受过安宁。好在最近大家都很敬重我,在我表现出对前仆后继的暗示不耐烦之后,他们就将视线转移到诺特身上。 可怜的西奥多大概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他近日忙着应对各个学院的“敌人”。 “真可怕。”他在午餐时看着我,“或许我只有把‘派丽可·博克的舞伴是西奥多·诺特’这句话写在海报上,这些人才能死心。” “那你去写吧,”我说,他的叉子立刻在餐盘划出尖锐的声响,但是我没有在意,“或者,你需要我去写?” “不用了。”他低着头匆匆回答,实际上,我觉得他对此事乐在其中。然后傍晚我就看见所有的海报上出现了这行字。 我才明白那句“不用了”并不是指不需要在海报上写那行字,而是不需要我去写那行字。 就很无语。 深知他的秉性,实际上我确实默许此事。确实应该让一部分人安静下来了。 毕竟如今就连课堂也变得不安稳,穆迪不断打趣我的守护神咒,他觉得我的守护神成型太慢了,要求我不断施放咒语给学生表演那个取金蛋的动作;麦格教授盯上我的变形咒,她一直觉得我是个有天赋的学生;至于斯内普教授,他开始把制作活地狱汤剂作为每日打击格兰芬多的固定节目。他还说,在学期的最后一节课上要学生做解毒药剂。 那瓶活地狱汤剂明明是我买过来的,可恶! 好在波特与我同样尴尬,弗立维教授非常喜欢他的飞来咒。 在圣诞节前一天晚上,扎比尼却出乎意料地找上我,“西奥多,我有事和博克说一下可以吗?”他揽住诺特的肩膀,见诺特点头之后自然地将他推开。 见对方走远,扎比尼深吸一口气,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博克小姐,德拉科托我问你,你需不需要舞伴。” “你觉得这合适吗?”诺特去而复返,在他背后幽幽说道。 舞会 扎比尼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回头去回应他的迹象都没有,只是盯着我。当他发现我不可能给他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愿意回头去看已经面色铁青的诺特。 “抱歉,兄弟。”他坦然地揽着诺特的肩膀。而诺特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 “如果马尔福想,让他自己和我说。”诺特认真地看着扎比尼,“至少也得过问我的意见吧?” 扎比尼看看我,又看看他,突然笑着耸耸肩,“好吧,我会告诉德拉科。” 望着扎比尼离开,诺特这才小声问我:“你不会答应马尔福,对吗?” “不会。” 他点点头,“好,我也不会把机会让给马尔福,”说着,他白着脸对我笑起来,“无论如何。” 第二天一早,礼物已经在我的床脚堆成一个小堆。我数了数,记了下今年给我送礼的人与我送出礼物的名单对比,发现马尔福并不在其中。 这很正常,我猜他昨天一定是打定主意,如果我答应他,他就会把圣诞礼物给我,如果我不答应,就没有。不过我也不在意他的那点东西,如今我可不用靠着这些人过活。 马尔福一家一贯是不听话的,里德尔也恨不得我和他们断了。 想到这里,我捞起格兰杰给我的礼物,是一只龙的模型。她大概是想起之前我在图书馆说的“龙很可爱”那句话了。我摆弄一下模型,那个蓝色的小家伙立马对着我喷出一股虚拟的火焰。 做得挺逼真。 我心情很好地将它放在书桌上。 莫尔索的礼物是一副手套,据说是他自己做的。里德尔的盒子里装着防护黑魔法的器具,诺特的则是一枚款式很老的项链。 我举着它看了很久,觉得应该是老诺特帮他选的。毕竟这东西更应该出现在古董店,而不是圣诞礼盒。不过想到舞会,我谨慎的探测这东西上不存在魔法的痕迹之后,就将它挂在脖子上,结果发现与我们之前选的礼服十分般配。 突然开始对礼服的款式也产生怀疑。 一整个上午,还有人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诺特跑去图书馆躲起来,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写作业。直到下午五点钟,我们才在休息室碰头。 他的袍子沾了不少污渍,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他的室友搀着他进来的时候告诉我他们去了医疗翼。 “不过你放心,”那个男孩对我说,“西奥多赢了,而且庞弗雷夫人一听他是勇士的舞伴,把他治得完好无损。” “他能跳一晚上的踢踏舞。”诺特的室友朝我眨眼睛。 “谢谢。”我朝他点点头。 我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诺特,思考了一会觉得还是不提打架的事情为好,“项链和礼服很般配。”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末了低着头说:“你喜欢就好。” 到了七点,所有人都收拾好往外走。诺特挽着我的胳膊,我们走在最前面。没想到正好撞上弗立维教授,他的脸也是红红的,看着我们,突然笑起来,“好极了,好极了。” 哈利·波特的舞伴是格兰芬多的一个女孩,我以为他会选一个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没想到对方比他还要高。他看到我们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后开心地想要往这边走。 “诺特?你这一身真不错。”他开心得牙都露出来,又往斯莱特林的人群里张望,“怎么没看见马尔福?” 诺特显得有些冷漠:“不知道。” 他今天好像突然学会怎么端着架子,走在我身边一直昂着脑袋。这样的场景使我想起先前走在老马尔福身边的纳西莎夫人。 克鲁姆的舞伴是格兰杰,她之前就和我说过。当时她先是开玩笑似的问我有没有找到舞伴,实在不行她可以穿男装,不过在得知我的舞伴是诺特的时候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诺特......也还行,总比......好。”她小声说。 我从来不知道诺特的人缘这么好。 麦格教授在喊我们过去,我朝格兰杰点头示意,带着诺特往礼堂走。 应该先是用餐,我注视着餐盘,不知道晚上应该吃些什么。最近我吃得很少,晚上几乎不会进食。每天只吃两餐是一种美德,这代表我们对于欲望的克制。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我们坐在格兰杰边上,格兰杰似乎正在教克鲁姆怎么正确念她的名字。不远处德拉库尔正在和她的舞伴长篇大论,波特在和刚刚毕业的前任主席聊天。 诺特似乎也想找什么话题和我聊一聊,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我们的话题大多都涉及到里德尔,而这个名字并不适合在霍格沃茨出现。所以我们变得和波特与他的舞伴一样,太像赶鸭子上架了。 格兰杰似乎发现我这边安静得过分,于是和我搭话。诺特也自然地接手克鲁姆,与他聊起魁地奇。同性之间总是能找到话题。 “该去跳舞了。”诺特提醒我。 我们站起来。 实际上舞会并没有多么糟糕。我们转圈十分专业——我是说,跳舞跳得一板一眼,至少比波特那一对要优秀。他们经过我身边时,我甚至看见他露出来一红一绿的两只袜子。 真是灾难。 “袜子很适合圣诞节,”我一边跳舞一边提醒他,“颜色很鲜艳。” “噢,是多比给我的圣诞礼物。”波特气喘吁吁,“我也觉得很漂亮,刚刚穆迪也夸过它。” 一曲结束,波特像是逃出生天似的回到座位上。我也没有再跳的心思,拉着诺特坐到一边休息。 “你的金蛋怎么样了?”我问波特。 “没有头绪,你呢?” “当时我撕开那只龙的脖子,龙血淋在它身上的时候——”诺特突然碰了一下我的手背,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于是止住话头,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 帕瓦蒂——就是波特的舞伴好奇地看着我们,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勇士之间的事,礼貌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有波特陷入沉思,“是需要龙血吗?”说着,他表情变得有些惊恐,“难道他们还准备把我们送到龙身边?” “或许不是龙,毕竟第一次出场会让人觉得恐惧,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可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对了,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他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回答我:“我的扫帚?你呢,派丽可?” “我也不知道。”在发现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后,我接着朝诺特伸手,“再去跳一次?” “好。”他将手放在我的手心。 跳完第二次,我觉得已经为他做足脸面,就告诉他可以自己去玩,我要去找格兰杰。诺特仍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点头答应我之后就坐到自己朋友身边。他的周围立马热闹起来——他的人缘确实不错。 这时候主宾席上已经没有人了,不过我看见邓布利多校长特别开心地看着我和波特,目光慈祥得像是棚屋里最老的那只猫头鹰。 它不止一次帮萨特梳过毛。 真可怕,我移开视线。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格兰杰,她看上去被克鲁姆的追求者围住了。 “劳驾让一让。”我在人群外出声,那些女孩子看见是我之后就快速散开,格兰杰立刻挽住我的胳膊。 “她们真麻烦。”她表情嫌弃,“你也一样。” “我怎么得罪你了?”我有些莫名。 “之前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说你准备邀请我。”格兰杰翻着白眼,“那帮人的脑子就像被冻住了,成天找我麻烦,后来嘛——”她眯起眼睛,“——他们恐怕想通了,就去找诺特了。” “斯内普教授不会允许我邀请你的。”我解释道,“或许他宁愿给我一个夺魂咒,让我去邀请克拉布或者高尔。” 格兰杰语气惊奇:“你真的会听他的?” 说完,我们一起笑起来。 紧接着,她的表情又一次凝固,看向我的背后,“穆迪教授。” 穆迪的魔眼盯着格兰杰,“你的牙不正常。”他走近说,“你应该让它们恢复原样。” 格兰杰立刻涨红脸,“这是舞会,教授!” 不过穆迪没有再注意她,而是看着我,“博克,走。”他像是拎鸡仔一样把我从格兰杰身边拖开,“陪我跳舞。” “我不是很想跳。”我拍开他的手,“我现在只想聊天。” 他被拒绝,倒也不生气,而是突然凑近我的耳朵:“我有个秘密准备和你说,一起吗?” 我注视他半晌,同意了。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准备先跳舞。这让我十分恼火,因为我比他矮很多。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提溜着转圈。 “我们可以直接略过这一步。”我说。 “不行,该有的过程还是得有。”他的木腿移动得快极了,周围同学都惊恐地看着我们两个,我甚至看见波特不可置信的眼神,“我直接把你带出去会更奇怪吧。” “谢谢,太怪了,怪极了。”我讽刺道,“你直接把我抓出去或许正常点,毕竟你就是一个疯子。” 谜底 在一片喧嚣中,我的内心变得无比平静。好在穆迪的假腿没有踩到我的脚,我只能说服自己,跳完这一场就可以了,舞会就此结束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参加这种社交活动了。 穆迪如同他之前说的那样,跳完之后就准备带着我出去,格兰杰似乎想冲出来拦着我,但是她被克鲁姆拉住了。波特也想跟着我,但是韦斯莱对他说,“他们关系好着呢。” 我发誓,今夜之后就与穆迪决裂。 我们走出礼堂,来到门厅。这里也被装饰得极为漂亮,小仙子在玫瑰花丛里闪着光,喷泉的水流映着烛火,好像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落在地上。周围的情侣看见我们都瞪大双眼,四散而逃。跑得慢一点的只能低着头小声恭敬地和穆迪打招呼。 穆迪没有理睬他们,而是径直走到一条玫瑰小径,“今晚有两个叛徒在这里碰头了。” 他语气阴沉,把我拉进树丛里。天知道我是多么不乐意,叛徒——他指的大概就是斯内普和卡卡洛夫——我猜都能猜出来,毕竟斯内普教授之前对卡卡洛夫刻薄的评价已经暴露他极为了解此人。再加上卡卡洛夫早就有被指控为食死徒的前科,里德尔近日也试图联系他。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回到礼堂享受炉火,而要在冰天雪地里听壁脚? “卡卡洛夫一早就被指控过是食死徒。”我试图用这一点告诉穆迪,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斯内普教授也是。” “闭嘴!”他打断我,“他们来了。” “西弗勒斯......你听说这类风声了吗......几个月前,它一直在召唤我,有人和我说——”卡卡洛夫用极为不安的语气对斯内普说,“不行,我得早做打算。” “那你就逃吧,我会为你开脱。不过我要留在霍格沃茨。”斯内普有些不耐烦。穆迪在我耳边冷哼一声。 突然,斯内普教授拔出魔杖,把一处玫瑰花丛轰开,我听见男女细小的惊叫声。 “拉文克劳扣十分,”我听见他的声音,正心虚地准备拔出魔杖给自己施个幻身咒,但是没想到穆迪按住我的手,“这里还有——” 斯内普教授转过来了! 救命! ...... 明明拨开树丛只需要几秒钟,但是我却觉得仿佛已经用尽我的一生。 斯内普的脸在看到树丛中的我与穆迪之后,表情变得空白。在微弱的光中,我看着他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他手中的魔杖都在抖动,好像随时准备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嗨,教授。”我绝望地说,“如果我说我只是碰巧路过......” “发生了什么,西弗勒斯?噢,是你,博克,还有——”看见我身边的穆迪,卡卡洛夫也沉默了。他迟疑地问,“......博克,你的舞伴怎么块头变大了一点?” 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舞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般的宁静,接着,另一处草丛里的动静拯救了我。 是波特,太好了!果然,斯内普决定暂时放下这里的恩怨,转头针对波特。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足够阴狠,真希望这种怒火只对着波特。 “我们在散步。”韦斯莱也不客气地回答,“这并不犯法吧。” “那你们就接着散步吧!”他气冲冲地看着我,“你们也在散步?” “不然呢?我们还能在约会不成?”穆迪蹬着假腿站直。 求求你,别说了。救救我,救救我! 好在卡卡洛夫终于在昏暗的灯光地下辨认出面前的这个人以前是个身手不错的傲罗,他开始心虚,“好了,斯内普,或许博克小姐只是在和她的老师沟通一些东西。哈哈,克鲁姆也针对比赛找我问了好几个刁钻的问题......” “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需要在草丛里沟通。”斯内普教授把魔杖对准穆迪,“我警告你别想对我的学生做什么。” 穆迪的魔眼盯着他,斯内普瞪着我说,“还不快走!” 呜呜,得救了。我立刻飞奔回休息室。今天谁也别想找到我,我要用余生的数十年来治愈这短暂的一天。 所以圣诞节的第二天,我短暂地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或许我得了极为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我想着,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挽救我在斯内普教授眼中岌岌可危的形象,或者直接告诉他,昨晚是穆迪那个坏男人诱骗我。 像游魂一样走到礼堂,看着熟悉的布置,我的内心升起抵触情绪。格兰杰最近没空和我去图书馆,她快被波特和丽塔·斯基特折磨疯了。所以我只能抓着诺特,但是他太蠢了——我的意思是,这个人不够聪明。 “不好意思,派丽可,我还是不能理解这个星图的计算。”诺特的脸上露出令我绝望的羞涩笑容,“你能再教我一遍吗?” 说完,他拉开凳子坐到我身边,把羊皮纸移到我面前。 我后悔了,赫敏你快回来。 想着不能再让波特耗费格兰杰的时间了,在某个傍晚,我恶向胆边生把他约出来。 “哈利·波特,”我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在此刻无比狰狞,“你解开金蛋的谜题了吗?” 波特的表情变得悲伤,“没有。” “很好,”我深吸一口气,“你找个夜晚,抱着那个蛋跳进黑湖里,你会明白一切。或者,你需要我陪着你下去。” 他的眼睛瞪得浑圆,语无伦次地说:“呃、谢谢你,派丽可,不过你告诉我的话,斯内普那边怎么办。” “只要你不说,斯内普教授就不会知道。”我顿了一下,“这样一来,你们那边事情就会少很多吧。” 波特赶紧朝我点头。 “那好吧,波特。”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下定决心,“今天晚上,黑湖见。”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迟疑,“今天晚上吗?” “没错,哈利。”我语气轻快,“你总不能一个人在大半夜跳进黑湖吧,你会溺水的。白天你根本找不到一个人的时候,你一定不会想让别人知道金蛋的秘密。” “好吧。”他想通了,再次感谢我,我们晚上约定好在黑湖碰头。 夜晚,我告诉斯内普教授我不会回寝室,“我想到第二场比赛需要什么了,教授。我现在要去验证一下。” “一定得晚上验证?”他怀疑地望着我。 “没错,先生。最近我被人盯得太紧了,除了晚上根本就没有机会甩开别人。”我说,“您也不希望一群人跟着我解谜吧,据我所知,除了我和克鲁姆,另外两位勇士还没有破解金蛋。” “可以。”他眯着眼睛,可能是想起波特,非常愉快地点头同意。 夜晚,波特如约而至。他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站在黑湖前,还在迟疑地问我:“一定要下去吗?我不太擅长游泳。” “去吧,我会给你施个温暖咒。” 波特只能带着他的金蛋,视死如归地往下跳。我见他下去,就没有在乎那一圈圈荡漾开的水花,而是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如今的天气像石头一样冷硬,不过夜空倒是很干净。群山的隐在夜幕里反倒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月亮是一盏照出那些影子的灯。我想起陷入沉眠的迪明迦,又莫名想到一年级的时候神秘人的“投石问路”。 他快要回来了。 我摩挲藏在袖子里的魔杖,感受自己的体温传递在光滑的黑檀木表面。这大概是一种很温柔的动作,因为我的内心也变得柔软。 远处湖面在月光中泛着淡淡的漪,一只鳍张开,露出一张月色里都显得丑陋的脸。那是我一年级的时候交的好朋友,很早之前我经常来这里,它会给我带来湖底的章鱼。 那时候,章鱼是消耗品。 因为波特还在这里,那只人鱼只是在湖心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沉下去了。 过了一会,波特爬上来。他整个人冻得发抖,嘴唇青紫。我给他施加的温暖咒已经过时了,如今他直面冬日的寒风。 “弄清楚了?” “嗯。”他勉强回答我,我将他的外套递过去,“或许你明天得去一趟医疗翼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 回去的时候,波特在摆弄他的那张地图。我们路过楼梯时,他突然拽住我的袖子,“派丽可,你还记得克劳奇先生吗?” “据说他病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圣诞节那天都没有出现。” “病了?”波特捏着他的地图自言自语。 我没有去打听他究竟在好奇什么,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如果我想知道什么,总能从格兰杰那里问出来。她比波特还不设防。 “我先回去了。”我朝他点点头。第二天,就得到波特罹患重感冒的消息。 “那他还能不能参加比赛?”带来消息的马尔福在长桌上嘲笑道,“毕竟他现在就跟个破风箱似的。”说完,他看了我与诺特一眼,夸张地拉着他的两个跟班模仿波特说话。 幸运日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迪明迦睁开覆盖一层白翳的眼睛。她周身的鳞片已经彻底翘起来,像是夏天果树上的虫卵一样竖着,干燥发白的边角摸上去有些戳人。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盘踞在床边,盯着我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天还没有过去呢,妈妈。”我倒了杯水,就着温水润喉,“现在才是二月。” “是的,派丽可。但是今天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的头轻微摆动,鳞片蹭在床尾划开一处创口。我看了眼日历,皱着眉对她施展愈合咒,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这是怎么了?”我盯着自己的魔杖,念咒使杖尖发出荧光。看着冒出来的光,我确认这并非是我的魔法出现问题,而是迪明迦本身能够使魔法失效。 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神掠过我的魔杖,眨了一下眼睛,“七年前的今天相当特殊,往后每一年我都在等你回来。” “你做了什么?”我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突然问:“你还喜欢那个金发男孩吗?” 迪明迦问完之后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着我。她像是快被炉火烤干一样,每一片蛇鳞都在泛着枯木燃烧时特有的红光。我望向角落,好像突然明白什么。 “我不喜欢了。”盯着她的眼睛,我继续说,“这样的回答会让你开心吗?” 生有两只头颅的蛇笑了起来,接着,她说:“你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人’了。” “人”的单词在她上颚又轻又快地划过,这条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情看着我:“去吃早餐吧,你将有个愉快的一天。” 带着迪明迦的祝福,我却并没有什么美好的感受。反倒像是一只被蛇盯上的禽类时刻警惕。我不会否认她对我的付出,同样的,我也不会低估她一意孤行下会给我带来的影响。 所以,从清晨开始我就沉着脸,许多人打量着我脸色之后都噤若寒蝉地垂下眼睛,乖巧地吃着早餐。即使是一贯跳脱的马尔福和那些自视甚高的高年级纯血都不敢在这里大声说话。他们都默认我今日心情不佳,并且产生一种我会挑选他们之中某人出气的奇怪想法。 我将这件事告诉穆迪——对,我们还没有绝交——就算他坑过我,但是我还是需要从他嘴里套出神秘人具体的复活计划,并将计划传递给里德尔。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得以卧底的身份成为此人的同僚。 急切地撕破脸皮并非上策,日常交流使此人将我误认为值得信赖的朋友,协助他,打压他,让他变成我与神秘人之间最称心的桥梁。 我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随意地往后靠着。穆迪就坐在我对面,我们几乎以相同的姿势靠在各自的椅子上。 “斯莱特林就是这样,”他说,在看见我轻蔑的表情之后,不得不改口,“至少一部分是这样。越是高年级,越默认强权,追求权力的同时也变相赞同权力对自己的倾轧。” 他耸耸肩:“这样不好吗?至少你能轻易在这些人身上得到一切。”他的魔眼缓慢放在我的右手上,“你可以对他们发脾气,折磨他们,派丽可,他们不会恨你,他们就喜欢这样。” “听起来真可怕。”我将手藏进袖口,“我以为领导者更需要理智、仁慈……” “仁慈——”他笑了,“小女孩,仁慈在这里可讨不到什么好处。他们只需要恐惧,你折磨他们,他们反倒认为强大,你毫不讲道理,这些人就会觉得你天生领袖。和一群十几岁的蠢材生活在一起其实很有趣,尤其是这些蠢材在二十几、三十几,甚至之后的所有时间都会因为你在学生时代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而效忠——”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打断他。 “什——” “学生时代感悟神秘人的恐怖,随后将其异化为崇拜。”我站起身,“巴蒂·克劳奇,你觉得自己也是蠢材吗?” 他满是寒意地盯着我,但是没有生气。我看着他的脸,“或者,你是因为其他原因追随他?我可不是你口中的蠢材,克劳奇,你想说服我向神秘人效忠,光是宣扬他的恐怖可不行。你应该已经了解我了,如果有人真的那样对待我的话——” “——他最好祈祷我当场就死了,不然我带给他的,将比死亡更可怕。” 克劳奇的嘴紧紧抿着,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开口道:“难道黑魔王本身并不值得效忠吗?” 我朝他笑了一下,我们之间的交流停了一瞬。 接着,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用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看着我。我注意到汗水正缓慢从这张假脸上渗出,身躯的主人像是无法控制躯壳,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态固定在沙发上。 “我从小就意识到自己很聪明。当时他已经在魔法部步步高升,派丽可,你无法想象那时候我在这里过得有多快活。” 我歪着头,“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父亲似乎并没有承担他应有的责任。” “没错……没错,”他在我的视线下艰难地活动身体,“但是他是魔法部的官员,只要有他在,我永远都是克劳奇先生的儿子。当时我……”他看了我一眼,囫囵说,“闯了一些祸。” “他极为看重声誉,你也看见魁地奇那会老马尔福被他折磨成什么样了,很谨慎,很固执,他要处罚我,但是我的母亲阻止了他。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 “听起来相比起神秘人的吸引力,老克劳奇先生更让你窒息。”我微笑着说。 巴蒂·克劳奇古怪地盯着我:“随便你怎么想,我就是这样追随黑魔王了。很奇怪对吧,我从没跟人说过。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理由呢,等我真正准备好好想一想的时候,摄魂怪已经来了。” “我们完全不一样。”我坐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胳膊,“我只想要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知道,”他看向自己的手臂,“你要做魔法部部长。” 哎呀,这时候我就觉得他可爱了。好像我说什么他都会相信,他愿意帮我达成目的,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一种隐秘的兴奋从我心底升起,就像是看着家里最大的那只老鼠顺着饵料乖乖踏在粘鼠板上,这样的想法使我的手也开始颤抖。 或许迪明迦说得没错,今天是个愉快的一天。 我从穆迪办公室走出来,正好迎面撞上正在和斯内普说些什么的邓布利多校长。斯内普教授看着我身后办公室的铭牌,脸色微变。邓布利多倒是心情极好地问我:“派丽可,你的谜底解开了吗?” “是呀,校长先生。”我在斯内普教授的瞪视中站直身体,“不过我现在有了新的烦恼。” 邓布利多笑着等我说完。 “我不太会游泳......嗯,我水性不好。” “那确实比较麻烦。”他说,“或许你可以想想别的办法。”邓布利多小声说,“扬长避短?” 我看着他湛蓝色的眼睛,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我不一定得靠游泳技能赢得下一场比赛,在规则内进行操作是被允许的。 “谢谢您啦,先生。” 想起来下午还有课,我回到寝室整理课本。格兰杰最近一直在找丽塔·斯基特,她总是觉得那个女人一直藏在学校的某个角落窃听着什么。 她停在走廊,韦斯莱与波特也在那里。 我拍拍她的领口,“别动。” 我掏出魔杖,将停在她袖口的一只甲虫冻住。结成冰块的甲虫好像封在琥珀里一样,格兰杰盯着那只虫子看了一眼。 “没什么有趣的,”我将虫子塞进口袋,“它冻僵了。” 不过我们在二楼就分别了,她要去上麻瓜研究,我与波特他们去塔楼。整整一节课,那只虫子都试图在我的口袋里乱爬。 “乖一点?”我轻轻掐住它,“如果我用力的话,你就会死掉哦。” 它立刻安静下来。我看着教室里昏昏欲睡的特里劳妮教授——上帝保佑她,自从上次住进医疗翼之后,她就开始嗜睡。不过她还是对我很好,因此只要随便找个由头,我就能短暂离开课堂。 “哎,我也想走。”波特在我身后的座位上幽幽叹气,这使诺特皱着眉毛转头看他。 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我走出教授。在盥洗室内,那只虫子已经迫不及待爬出来。 哦呀,没想到还是一个熟人。 “下午好,丽塔!”我亲昵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对吗?” 献主节 斯基特看上去很害怕,也或许是冻的,总之她正在发抖。单薄的肩膀在我手掌下散发着可怜的温度,毛呢外套微微扎着我的掌心,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就像真的变成一只只能躺在我手心的甲虫。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女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细细地吸气,壮起胆子扭头看着我,“是的,小姐,希望您有个愉快的一天。” 她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或许,”她干巴巴地说,“我能给您带来的远不止这一时的乐趣。” “您与哈利·波特是竞争关系……”斯基特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诉求,我却在惊讶于她是个勇敢的人。不,或许这才是这些老狐狸的本性,即使她不过是狐狸群里最不入流的一只。 一直以来,我身边的学生乖巧得就像一只只小羊,他们很少对我说谎,也很少想与我交易什么。大多都是天真的认为,只要跟在我身后,他们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但是这些成年人不一样,他们已经懂得抛出诱饵。至于诱饵尾端的是什么—— 丽塔·斯基特现在还没有惹怒我。 我就保持揽着她肩膀的姿势,侧着脸看她的眼睛。斯基特显得有些不自然,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她在心虚,或许我只要放开她,她就立刻会逃走,将她此刻的承诺完全抛在脑后。 “我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哈利·波特。”我贴着她的耳朵,“你再想想。” 可怜的掌中人已经开始发抖,她的眼球也不自主地震颤。我听着她细细的呼吸声,看着那张鲜红色的嘴唇缓慢张开,“你,你想要……” “嘘——”我竖起手指抵在嘴唇上,“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现在,让我们来玩一个简单的游戏。” 挥舞魔杖,在我们两个人面前分别显示“Y”与“F”。 “来做选择题,我问你,你就选一个吧。” “丽塔·斯基特是否愿意就自己的职业来为派丽可·伯德提供帮助?”我将自己的名字说得又轻又快,斯基特没有察觉到,急于脱身的她快速选择了“Y”。 “很好。” “丽塔·斯基特是否愿意说服预言家日报让他们在派丽可·伯德的请求下声援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她似乎听到我的自称,眼神飘忽,但是很快被我戳在她脖颈动脉处的魔杖吓得直接选择“Y”。 “最后一个,”我慢悠悠地拿魔杖抵住她的下巴,“丽塔·斯基特在别人问她效忠于谁的时候,是否愿意回答‘神秘人’?” 我们面前的字母逐渐扭曲,斯基特在我手掌下呜呜乱叫。她这会是真的吓坏了,盯着我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你不能——” “回答我,女士。”我的语气骤然冷下来,她的腿剧烈颤抖两下,颤颤巍巍地指着“Y”。 “契约达成,丽塔。”她的脖颈自正中间生出一条红色的线,直直竖着往衣领下方,“真可惜,或许今后你得一直穿高领了。” 我松开斯基特,看着她重重摔在地面上。这只小甲虫一边用指甲抠着脖子,一边哑着嗓子对我说:“你不能这么做。” 而我只有缓慢蹲下,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我可以,丽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冒险行为负责,你不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或许这对她而言是残忍的。一个投机者——或许她连获得这个名号都不够格——但是谁让她试图欺骗我呢。里德尔总会回来,神秘人也是。我不会让她真正为谁办事,只不过需要她的某些东西。一个身份、一支笔、一个态度......一个我与预言家日报之间紧密的锁链。 “你害怕神秘人吗?”我将她上半身扶正,“你在害怕什么呢,我会为你作保,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愿意遵守承诺。这不是什么坏事,丽塔。当然了,如果你想坦白——你会在大街上大喊自己忠于神秘人吗?” “好了,站起来吧,女士。你需要去搜集波特的绯闻了。”我将手递给她,斯基特抖得真厉害。她最后还是答应我。她既不想进阿兹卡班,也不想挑战这个奇怪的契约。 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特里劳妮教授的课堂还在继续。许多人看见我回来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们大多数都觉得特里劳妮难以忍受并且渴望逃离。不过我不会这样想,我很爱她,一如她爱我一样。 “你看见了什么,派丽可?” “一只小羊。”我看着水晶球,“很可爱。” 诺特凑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下课的时候,同学都快步离开。我帮教授将教室清理干净。 “多谢你,派丽可。”她说着感谢的话,但是整个人却坐在扶手椅上打瞌睡。粉色亮片围巾将特里劳妮的脖子包了一层又一层,我的视线在她蜡黄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温顺地转向炉火。 “派丽可,你看过茶杯了吗?”特里劳妮闭着眼轻声说,“你知道梦的预示吗?” “我很少做梦,教授。” 我走到她身边,她冰凉的手却突然抓住我,但是仍未睁开眼睛,好像陷在一场无法挣脱的梦境中。“派丽可,你觉得‘人’是什么......我梦见我一直变成一只水螅,梦见一株停在水面上的巨树。我就绕着巨树转,一圈一圈。水底的生物抓住我的手,它们吃掉我的手指,树枝的根系刺穿我,吮吸我的鲜血。好孩子,我的身躯被吞咽,灵魂却在上升。” 我平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可悲。而她还在说着,“水面之上,巨树之下,我看见你跟着一只牛犊往一扇门后面走,我想喊住你,我在水雾里喊你的名字,但是我却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火焰在你的身侧,像是鲜血泼上去,它们烧掉牛犊,烧掉错误的一半,它们告诉我你将在时间的另一侧——复生。” 特里劳妮突然睁开眼睛,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球盯着我,“那是第三个下午......区别于毒芹,区别于十字架......公义之剑最后一次挥落......她将在时间的另一侧......永不复还。” 接着,她开始大叫,整个人往火炉中滚去。我吓了一跳,赶紧熄灭火炉。而她却像是疯了一样想尽办法折磨自己,将头往炉子上撞,打开窗户准备跳下去。 我慌乱之中将她击昏,捆着她的双手去医疗翼。 “又回来了?”庞弗雷夫人皱着眉,“我可治不好她,你去找邓布利多,让后带她去圣芒戈。” 邓布利多知道这个消息时甚至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神情,他眼睛微垂看着说,莫名叹着气。现在我不觉得这是幸运的一天了。 圣芒戈的医生告诉我,特里劳妮或许需要休养一段时间。邓布利多似乎想和医生再说些什么,我将病房留给他们。 护士已经推着特里劳妮到病床上,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看待她。一种近乎困惑的惶然击中我,令我浑身僵硬。我又想起身边的那些女性长辈,接着又无故想到它们一个个变成动物的形态复活。 特里劳妮也会变成那样吗? 等到我清醒的时候,才颤抖地从病床上下来,紧紧盯着自己僵直的手指。心脏似乎很难受,但是另一幅面孔却在我的头脑里笑起来。 “她总归是需要留下的。” 我意识到这一点,挨着她坐下。过了一会,她好像清醒了一些,开始拉着我的手。那双手干瘦无比,指节泛着黄色,掌心却又柔软得像棉花。 她没有醒过来。 我猛地甩开这只手,大步走出门。医院里奇怪的药水味与冷白色的灯光使我觉得大脑好受了些。我坐在走廊上,看着那些被悬挂起来的画像。 “你应该在月圆夜点燃一支艾草,再站在上面。”一个穿着长袍的治疗师画像对我说,“或许它会使你合二为一,又或者将你托向更危险的地方。总之,我在你身上看见月亮的诡计。” 我并不打算搭理他毫无逻辑的话,这时,另一个科室的门打开,纳西莎夫人走出来。我记得她是老马尔福的妻子,德拉科·马尔福的母亲。 如今的她状态称不上有多好,泛着青色的眼底与迟滞的眼球缓慢对上我的视线,她与扶着她的老马尔福一起皱起眉。 我着看着他们,当这两人不得不警惕地从我身边路过时,从他们身上我嗅到一股很轻微的,类似于树木曝晒的气味。 “派丽可?”邓布利多打开门,探出头喊我。我应该跟着他回去了。 在离开之前,我看了眼病房门上的日历 ——今日是二月二日 ——今日是献主节 分化 冰冷的湖水会带走我们的一切烦恼。 在城堡里上课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关注湖面。一想到二月底我将沉入黑湖底部,就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开始抽痛。 不仅因为湖水,更是因为寒冷。 傍晚的时候,我走过稀疏的丛林,脚步声把藏在灌木里东闻西嗅的几只小动物吓跑了。我走到湖边,停下来看了会正从湖面上升的星星落在水中的倒影。我在这里停了好几个小时,只为了清理自己的思绪,跟头脑里的一些想法做斗争,终于将那些念头摒弃在发黑的湖水里。 这期间,人鱼就趴在湖边碎石上看着我。我不知道人鱼的纪年是如何计算,它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同样如此。 我盯着这个家伙不断展开收回的鳍,只觉得它像毒草一样生长。 事情坏就坏在——这个时候,穆迪来找我了。 这是他罕有的主动联络我。 “我听听说你不会游泳,”他看了眼正泛着水波的湖面,“或许你需要一点帮助。” 逐渐暗沉的天色将树林填充得满满当当,我看着他藏在大半阴影里的脸,问道:“怎么,你要教我吗?” “也不是不行。”穆迪冷静地说,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如果你能因此多掌握一项技能的话。” “谢谢,不过不需要了。”我站起来,“我可不愿意在寒冷的冬天穿着泳衣潜下去。或许第二天我就会像波特一样躺在医疗翼。” 我俩在有杜鹃花的中庭内走了一会,最后坐在一条露天的走廊上。夏秋繁茂的葡萄藤已经枯萎,脱水的残肢悬挂在木架上,偶有暴躁的鸽子从屋顶后方飞过来,成群结队地与其他鸟类斗殴。 我突然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个晚上,牧区里的那株葡萄藤——它今年的苦果已经结完了吗? 穆迪靠的我很近,他的身上暖呼呼的,将墙壁之间的风挡得严严实实。我盯着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从他的那只古怪的魔眼中观察我自己。 但是他却抬起手将我的眼睛蒙住了。 我挥开他的手,“如果你对面前的我有什么不满的话,完全可以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种冷硬的话,表情有一瞬间变得空白。 “抱歉,”穆迪盯着脚下的地面,“这不是我的脸,你知道吧。”说完,又用魔杖暴躁地敲自己的木腿。我就坐在原地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只是缓慢地笑起来,“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面孔对于我来说,或许并不重要,只要我能看清人皮下藏着什么就够了。”我捧起他的脸,“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即使你顶着这张脸,我还是认出你并不是阿拉斯托·穆迪,不是吗?” 他握着魔杖的手开始收紧,声音有些沙哑,“对,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在为马尔福家的小子出头。” “我并不是为了他出头,我只是有所承诺。”我温和地解释,“我答应过他,在他父亲遭遇审查的期间,我会保护好他。” 穆迪古怪地笑一声:“保护?他是什么小宝宝吗?” “你不觉得他很像吗?”我反问。 “乳臭未干的小子。”他骂了一句,接着像是看见什么,站起来,“我不能陪你在这里待下去了,斯内普最近盯得我很紧。” 穆迪慢腾腾地走了。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他的身上还粘着木架上的灰尘,一副晚年傲罗的寒酸样,和平时一样伸着木腿径直走进礼堂。 我也站起来,往礼堂走。 天花板上悬挂的蜡烛与热气腾腾的餐点将整个礼堂衬得昏黄温暖,斯莱特林最中间的那把椅子空着——那是我的位置。 如今我很少吃晚餐,但是我会陪着我的朋友们,有时候,我也会礼貌地吃一些素食,但是很少。 马尔福就在长桌的另一侧,他很喜欢那个位置,以至于我总是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在医院,正小声与克拉布说着什么。 我又想起特里劳妮拉着我的时候,她那张蜡黄的脸,又想起小时候修女指给我看的发黄的病相图。或许是我盯着他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马尔福也放下餐叉看着我,久到诺特从餐桌下牵起我的手。 “派丽可?”他小声提醒我,语气里含着一丝恳求。 我回神看着他的脸,又想起近日不断向里德尔提出缔结姻亲请求的老诺特。里德尔没有搭理老诺特,但是我不能抛弃前一段时间还在做我舞伴的小诺特。 “第二个项目需要进入黑湖,”我转开话题,他果然紧张起来,“我正在想我会遇到什么挑战。” “黑湖?”他凑近我,声音放得很轻,“湖底不是有巨乌贼吗?” “或许我需要打败巨乌贼。”我微微侧过脸,将眼神放在他的肩膀上,“二月可真冷。” “我会带着毛毯去接你。”他立刻说。 我很喜欢诺特,尽管原因听起来有些薄凉:他真的很方便。不会给我带来麻烦,不会向我讨要什么,不会惹祸。他很擅长安排自身的人际关系,也会在合适的时候成为一名“隐形人”。 一个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品德,想来在过去的时间里过得绝对不会太舒心,当然,日子也坏不到哪去。他不是我身边的毒蛇,而是一只温顺的小羊。 “辛苦你了。”我点点头,“最近真是麻烦你了。” 诺特脸逐渐变红,“没有......”他的声音也变得很含糊,“......他说过,让我们在一起的。” 真可怜。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又觉得索然无味。 交谈完毕,我注意到斯内普教授正眯着眼睛打量我们,他对上我的视线时愣了一下,随后很快移开。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倒是很开心地看着格兰杰与克鲁姆卡卡洛夫也在看着他们——最近他们变得很要好,我想,或许格兰杰会喜欢上克鲁姆。 但是阿姆斯特朗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用餐完毕,我带着沉思会去教室里读书。这件事已经变成一种日常,无论什么都无法打断它。 夜晚,我待在我的小房间里,迪明迦自二号短暂醒来之后,又陷入梦乡。但是我很少做梦,那颗古怪的巨树像是在苍白之中吃掉我的梦境一样,自从踩着它从阿兹卡班离开,我就很少会做梦了。 但是今日是个例外。 梦中的约克郡应该是夏季,庄稼地里下起雨来,细雨蒙蒙,这在当地十分罕见,因为夏季只有雷阵雨。日历上显示这是星期天。 从山脚下来的园丁带来一串串甘菊花、迷迭香和一捆捆的百里香。 他没有带松明,因为松明给雨淋湿了。也没有带橡树土,我们的院子不需要这个。 雨继续不断下着,地上堆积起泥水坑。 长着猫一样脸的年轻女子缩在无花果树下,她应该很冷,举着伞站在花园里看园丁。这时,一只牛推开围栏——它长着牛的脸,,四肢确实人手的模样,我注意到,它的左前肢上套着一枚彩宝戒指。 “迪明迦偷走了我的儿子,”牛犊用低沉的声音说,“我要报复她。” “她已经死了,弗里西亚。”年轻女子望着雨中愈发娇艳的甘菊,“这阵子要是来一点布尔克酒就好了,但是墨西哥的龙舌兰幼芽早就淹成了海。” “她偷走了我的儿子。” “她偷走了我的儿子。” 牛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雨水逐渐平息,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能听到雨珠降落的声音。雨滴像冰雹一样落下来,纺出一条生命的线。 “你会把【它】带过来。”或许是莱丽莎,年轻女子平静地说,“不过无所谓,我们都活不久了。” “我的儿子会活很久,他将会在神恩下永恒。”牛犊说。 我从莱丽莎脸上读出同情的神色。 凌晨,我在床上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正拿着锯子在我头皮摩挲,我跌下来,趴在地板上喘息。一种窒息感堵塞我的喉咙,某个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正在我头脑里酝酿。 【永恒】 “是被砍掉的两个下午的历史:一个是毒芹的下午,一个是十字架的历史。” 记忆里的乌鸦越出箱笼,我翻过身,平躺在地板上。瞳孔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视野一片模糊。圆形的喷泉似乎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水雾伴随石雕像慈悲的面孔显现,它怀中的羊羔睁开金黄色的眼睛。 接着,喷泉四周握着的羊羔雕像开始变化,蜷曲的毛发变得笔直,微弯的角变得直而长。山羊黄色的瞳孔看向我,它从石雕怀中跳下。 我听见石像缓慢崩毁的声音——那是我的四面体,迪明迦送给我的“礼物”。 终于——我见到迪明迦赠予我的四面体里跳出一只全新的恶魔。 它长着豹子的头,猴子的身体。 “你要吃掉他,”恶魔指导着,“就像吃掉那个意识全无的自我。” 撕咬,嚎叫,痛苦,流血,我猛地起身,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而身体却在涌出大量鲜血。 “月亮在暴怒。”恶魔说,“你应该去找你的女性长辈,她们会教你怎么做。” 强忍着小腹的抽痛,我站起身,发现自己第一次来了月||经。 第 143 章 朋友们!这纪念我又一次战胜病魔。 - 回忆里的那位夫人又一次来到我面前,她牵着一个瘦小男孩的手,那个男孩怯懦地喊我 ——姐姐。 山羊温顺地贴在我的身旁,如今室内安静极了。靠近它的脊柱,我摸到凸起的一小节,像一个门环。 这只羊突然说:“为什么牺牲一只毛茸茸的小羔羊就能让你免受公义的愤怒?” 我愣了一下,盘腿坐起来。在胀痛的脑海里缓慢浮现过去的记忆。 那是某一年的逾越节。 马可福音中记载,除酵节的第一天,就是宰杀逾越节羔羊的那一天,门徒为耶稣找到布置筳席的客厅。逾越节的筳席以某种不会改变的方式准备着,它包括四个最特殊的步骤。每个步骤里,筳席的主人都要起身,拿起一杯酒解释筳席的意义。 这四杯酒代表神在对信徒的四个应许:救他们离开、脱离奴役、救赎,以及与神重新建立关系。 耶稣是这次除酵节的主人,马可记载了他第三次举杯时发生的事情: “他们吃的时候,耶稣拿起饼,祝谢了,递给门徒,说:‘你们那去吃吧,这是我的身体。’又拿起酒杯,祝谢后递给门徒,他们都喝了。耶稣又说:‘这是我的血,是为立约,为许多人流出来。’” 他拿起饼说这是他的身体时,那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这个饼代表我的受苦,我的受难,因为我要在终极意义上带你们远离奴役,脱离捆绑,得到终极的拯救。 他还说,“我是在告诉你们,我决定不再喝这葡萄酒,知道我在神国里喝新酒的那一天。” 在更久远的时期,当某人用这样的句式时,实际上就是在发誓。在圣经时代,这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这意味着你与他人立约。如同签下一份合同,但是,立约时需要宰杀一只动物,将其劈成两半,并从中间走过,这个誓约才算完成。 更有甚者会在做出承诺时需要放动物的血,将它涂抹在身上。 这样的做法是在宣告:如果我违背誓言,我愿意流血身亡,被劈成两半。 家族的某位祖先说过,“最后诞生的孩子会结束整个家族数百年以来循环往复的命运”,这也是一种誓约,一种拯救,一种终极意义上的逃离。 耶稣的话语意味着,他他替信徒牺牲的结果,就是立神与信徒之间的新约。他的血就是这种关系的基础。借着简单的动作与话语,耶稣实际上是在对信徒说:先时那些拯救,那些牺牲,逾越节的羔羊都指向他自己。 那个可怜的小男孩死去了,他的身体被折成两半放在单薄的棺材中。当有人将它从泥土里翻出来,周身已经弥漫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他会流血,会被劈成两半,他未能完成约定,在命运之外死去了。 他是我的表弟金德·博克。 如今,他的血流在我的血管里,他的肉生长在我的身上,他的骨头与我的相拥,我们融为一体,我们与命运的约定仍在继续。 我抱住小腹,瑟缩在床脚。这一刻,我好像听见极为悲哀的哭声,一种惊惧在心底升腾。 人总是很难做到为他人牺牲的,牺牲也好,代替受苦也好,这样的行为背后往往是包含一切的“爱”。 但是我对祖先们来说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或许他们对于我而言也是如此。 就像挂在墙壁上逐渐被虫蛀的族谱,那些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名字与背后的传说已无人能告诉我,那些循环往复的悲剧似乎也与我无关。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降生,也无法决定自出生时就降临在身上的选指。我诞生与迪明迦,生长于莱丽莎。莱丽莎使我感到痛苦,她是解脱前的第一苦,迪明迦同样,她是第二苦。而弗里西亚,她是金德的苦,如今也变成我的。 毒芹也好,十字架也好。无非是盛着毒酒的杯与受难的利器。毒药与刀子,缓慢自上而下的诅咒。 尝试着站起来,我魂不守舍地躺回床上。恶魔看着我一会,也回到四面体中——那里是它的花园,也是迪明迦与它的立约之地。 独自一人承受痛苦总是使人心神不宁,我厌恶一切能够伤害我的东西。 好在它很快就会过去,但是“过去”不过又是一次逾越,它随着日历会在某一天回来。 我闭上眼,又想起过去的日子:到了晚上,闹哄哄的世界才安静下来。四周亮起灯,晚祷的人跪在那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我有罪”。另一边念着《玫瑰经》。 这两种声音合在一起,在风中变成一种低沉的吼叫。 我缓慢回忆,品味着那些模糊不清的脸颊。很快,世界变得安静。 但是我不睡觉,只是在等天亮。 - 到了第二个项目前几天,冷空气还是没有离开霍格沃茨。天空里充满雾,山上又盖着雪,湖里漂着碎冰。每天清晨我都会醒来一段时间,晨祷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它们,傍晚时也是。 一些朋友告诉我,海格离开他的教学生涯,新的教授是一个善于沟通的好人,他们去看了独角兽,并且抚摸这种生物。 我对着这个与我说话的朋友笑了一下,却没有告诉她一年级时的那件事。 还记得那只独角兽吗? 没错,它吐了。同时,它也死了。尸体躺在禁林,银白色的血像是吞噬过月光一样发亮。神秘人就伏在这只怪物身上,吸食它的血液。 死亡从来不会因为谁受到宠爱而迟疑挥舞屠刀,在夺人性命方面,世界残酷而又平等。 我转了转眼珠,看了眼黑湖的方向。 过了几天,我没有课。格兰杰拉着我说要带我去看一个好东西。我顺从地被她牵着袖子带到禁林守卫的小屋前——错了,如今他又变成海格教授。 “噢,赫敏,”身形高大的教授从门后探出头,视线在我身上迟疑地顿住,“你是那个——” “是派丽可,海格。”格兰杰说,“我带她来看,呃——小崽。” 海格点点头,目光也变得和善。“过来吧,”他对我说,“斯内普之前跟我说你取消这门选修的时候我很惊讶,不过你能重新喜欢它们也挺不错。” “它们?”我站在原地,忍住作呕的感觉,格兰杰拉了我几下,没有拉动,“你们要去看什么?” “独角兽小崽。”海格神情称得上慈爱。 我开始思考怎样拒绝他和格兰杰才显得合理。不过想了想,我还是跟着他们走了。 独角兽幼崽远比我们当初追捕的那只小。它们蜷缩着,顺滑的毛皮让我想起某些质地奇特的布匹。 没有小家伙愿意接近我,最胆大的那只不过是嗅嗅就开始恐惧地后退,藏在群体里发出可怜的声音。 “我的动物缘不太好。”我率先解释,“之前我走进一家猫头鹰商店,里面的猫头鹰像是看见□□一样惊恐。” 对于这个笑话,海格赏脸地笑了一下,格兰杰则显得有些愧疚,我猜,她一定觉得这让我想起伤心事。 “对不起,我以为这能让你不紧张。”她在回来的路上小声和我道歉,“哈利害怕疯了,尽管我不是很想这样形容,因为他找不到下水的方法。而你最近面色也很差。” 我思考片刻,“赫敏,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恐惧,只是一些其他的事。比如说,我爷爷留下来的一些旧东西。” “回去吧,明天比赛就要开始了。” 第二天清晨,冬天还在这里,并没有随着我的祷告消失。 我穿着我的厚衣服,不情不愿地站在其他勇士身边。德拉库尔今天穿着一件轻薄的泳衣,克鲁姆只穿着一件泳裤。这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孱弱。 但是在看见看台上马尔福的头发的时候瞬间否定这件事——毕竟我开学之前才与一名中年男子斗殴。 祈祷完我不会在寒风中出意外,我将衣服脱下来,依依不舍地递给诺特。 格兰杰没有来送我,好在她也没送克鲁姆和波特,这让我心里平衡一些。 哨声吹响,我先对自己念一个长效温暖咒,然后再念一段复杂的魔法——它们只是在保证我不会出现失温、溺水等事故。这时候波特像是吃了什么,开始长出鳃。 他站在我旁边,看着他两颊多出来的器官,只觉得自己头皮都快炸开了,于是连忙跳进水里。 我的人鱼朋友还在这里等我,它看见我,就拉着我的手往“宝藏”所在地游。 这不算作弊,对吗? 跟着我的向导,一路上走得很轻松,直到我看见所谓的“宝藏”。 水中视野并不清晰,四根柱子只能隐约看清轮廓。我一眼认出格兰杰,然后是一个小女孩,另外两个更边缘的只能认出来是一个瘦小少年的轮廓,还有一个应该是身形高大的成年人。 我毫不犹豫地朝格兰杰游过去,走进了才发现另外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形是韦斯莱和...... 穆迪? 我大为震撼。 那个银发小女孩和德拉库尔有些像,应该是她的。格兰杰和我关系最好,肯定是我的,我记得韦斯莱和波特关系不错—— 穆迪什么时候和克鲁姆关系这么好? 对了,他和卡卡洛夫都是食死徒,卡卡洛夫是克鲁姆的恩师,穆迪如果想对卡卡洛夫做什么必然会接触到克鲁姆。像克鲁姆那样作风硬派的人,能和穆迪相处融洽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了,先把格兰杰救下来。 回去的时候,我遇到波特。我将格兰杰托着,闭上眼睛给他指了个方向。 直到我把格兰杰带上岸,意料之中的欢呼声并没有出现。我看见斯内普和邓布利多满脸复杂地看着我。 “博克你——”斯内普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我说:“派丽可,你救的是威克多尔·克鲁姆的人质。” ??? 我一脸疑惑。 出乎意料 我不是很能理解目前的状况,试图用眼神与斯内普教授交流。他是在场最希望我能得第一的人,如果真出现什么情况的话,他会愿意为我说话。 然而事实上,此人的表情告诉我,或许真的捞错了人。 怎会如此! 下面还有谁需要我捞?韦斯莱?那个我压根就不认识的小女孩?还是穆迪? 我先把格兰杰丢到岸上,试图说服评委她就是我需要捞的人。 “校长、教授,当我第一眼看到绑着大家的柱子的时候我就知道......” 当我准备解释的时候,格兰杰咳嗽一声,悠悠转醒。 她环顾周围,先因为浑身湿透而颤抖一下,但是在看见我之后立刻扑到岸边抱住我,并且大喊:“派丽可!” 我从格兰杰如同粘了胶水的臂弯中探出头,挣扎着说,“你们看,我们都是自愿的......” 斯内普的表情缓慢变化,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他先看了邓布利多校长一眼:“或许,我们对‘宝藏’的判断——” “发生了什么?”卡卡洛夫也走下评委席,看见格兰杰之后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格兰杰似乎觉察到这里有些不对劲,表情也变得谨慎。而斯内普教授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浪费时间的行为,一把将格兰杰从我身上拽开——我趁机大口喘气——他拿着魔杖指着格兰杰:“听着,蠢姑娘,博克救错人了,你现在和她一起滚下去重新参赛。” 听到这里,格兰杰像是被炸尾螺蛰到,脸立刻冷下来。我听见她语气生硬地说:“教授,我觉得派丽可完全不需要重新比赛,她从那些人里选择了我,我就应该是陪伴她的那个人。” 她勇敢得像是圣诞节那天怼人的韦斯莱。 “难道你需要我们临时更换勇士的‘宝藏’吗?”没等斯内普说话,卡卡洛夫就跳出来,“不行,这对我们德姆斯特朗的勇士不公平!” “那是他没本事,”我立刻说,斯内普教授在旁边眯起眼睛看着我,不过我不害怕,“我下去的时候克鲁姆连影子都没有,我有率先选择的权力。既然我和他对‘宝藏’的身份有分歧,在我领先他的情况下,为什么我不可以先做出选择?”我拽了拽格兰杰的手。 “没错,卡卡洛夫教授。”格兰杰愣了一下,然后自然地跟在我后面帮腔。 我知道她做出了选择。 “太儿戏了,太儿戏了。”卡卡洛夫瞪大眼睛,“小姑娘你想清楚,我们威克多尔......”。 “或许,卡卡洛夫,我们确实需要考虑一下。”斯内普教授的视线扫过我们的脸,慢吞吞地对卡卡洛夫说,“毕竟德姆斯特朗的勇士也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水面泛起波纹,紧接着,一个长有鱼头的克鲁姆越出水面。我心底暗骂一声,歪着头不去看他。格兰杰捏住我的手。 “搭把手,教授。”勇士在水面扑腾,他看着几位评委都在,只能无奈地求助。 我对他心底有几分亏欠,不等其他人有动作,就游过去帮他把人往岸边扯。 人质穆迪就这样被我们两个甩出水面。 还好我没捞他,我有些心虚,这么一个壮汉还是留给克鲁姆合适。望着正趴在岸边喘气的克鲁姆,我又雀跃起来,格兰杰望着穆迪,又看了看我,慢慢往我这边挪了两步。 “哎呀,阴差阳错。”巴格曼走过来,“两位勇士是正好营救了对方的‘宝藏’吗?” 克鲁姆看了眼我和格兰杰,又看看他累死累活捞回来的穆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握住格兰杰的手,咧开嘴朝他笑。 他看上去更生气了。 巴格曼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小插曲,他看上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将错就错。没问题吧?”他本来想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我和格兰杰正好还在拉着手,于是他只能去拍正在喘气的克鲁姆。 对方被他拍得往湖水里一沉。 “当然可以。”斯内普教授替我回答,他现在看上去真高兴,“派丽可,上来吧,你是冠军。” 尽管这时称呼我为冠军还为时尚早,但是我们都知道,如果我能赢得这一场,接下来夺冠不过是探囊取物。 格兰杰拉我上来,诺特见我们这边已经结束,如他承诺的那样带着毯子小跑过来。我接过他的东西,看着还晕在地上的穆迪,想了想还是把毯子盖他身上了。 不是良心发现,只是他的复方汤剂药效应该快过了。 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突然变阿兹卡班逃犯这种刺激的情节,还是不要在我比赛的时候上演比较好。 诺特看了眼我,又看着被盖住脸的穆迪,不着痕迹把格兰杰挤开,小声问我,“他怎么了?” 格兰杰对他翻个白眼,又回到岸边等波特。克鲁姆跟在她边上,似乎还想吸引她注意。 “大概在水里泡久了吧。”我想了想,“我猜教授肯定不愿意露着脸躺在这里。” 听到我说话的斯内普又回过头古怪地看我一眼。 “咳咳。”说话期间,毯子底下动了一下,应该是人已经醒了。我走到穆迪跟前,一把掀开毯子用布料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振奋的声音大喊:“你醒啦!” 还好,还是穆迪的脸。 穆迪像是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慢吞吞摸出自己的水壶,先喝了一口。 “博克,你下次可以小声一点。”他用一种矜持的、夸张的语气说,“即使你刚把我救上来。”说完,他古怪地哼笑一声,扯开毯子,慢慢坐起来。 克鲁姆和卡卡洛夫欲言又止。 “不是我救你的哦。”我大力拍击他的肩膀,“巴格曼先生已经认定啦,你是克鲁姆的‘宝藏’。” “克鲁姆在水下可是毫不迟疑地就把你带上来了。” “承蒙夸奖,并没有你说的‘毫不迟疑’。”克鲁姆幽幽地在我们身后说,“毕竟你先救走了我的‘宝藏’,留给我的除了见过的穆迪教授之外,只有一直跟在波特身边的那个男孩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姑娘。” “什么?”穆迪哑着嗓子质问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情绪激动,我心虚地转头看水面,“哎呀,波特上来了。” 确实,波特来了,他带着一个小女孩和他的好兄弟韦斯莱上来了。 其实我们还是有良心的,对吧?没有把壮汉穆迪留给波特。 不等这边两个人说什么,我立刻跑到水边,帮波特把人拽上来。看样子德拉库尔应该是最后,因为波特把人全带上来。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要么是水下他和德拉库尔有什么约定,要么就是德拉库尔根本就没找到困住人质的地方。 不过嘛—— “真厉害呀,哈利。”我热情地握住他的手,“需要毛毯吗,我这里有。”我立刻用飞来咒把毛毯拖过来。 “呃,谢谢你。”他明显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热情。 “好了,”邓布利多打断我们,“比赛结束,大家先聚一聚,裁判们可以打分了。” 我快速拉着诺特和格兰杰往庞弗雷夫人那边溜。途中诺特还在疑惑地问我:“我刚刚听德姆斯特朗那边说是救错了人质,难道克鲁姆捞的不应该是穆迪教授吗?” 就在我思考怎么回答的时候,巴格曼已经在宣布分数了。 “派丽可·博克使用相当出色的咒语,她是第一个带着人质返回的,但是她似乎在人质辨认方面与我们的威克多尔·克鲁姆出现一些分歧。不过鉴于他们互相营救对方的人质,”看台上果然传来一阵嘘声,“综合看来,我们给她四十五分。” 斯内普教授洋洋得意地在看台上拍手。 克鲁姆是第二个返回的,好在我们在对人质的身份问题上达成共识,评委不能在这一点上给我大肆扣分,只能相应地给他一点分数作为补偿,因此他只比我少两分。 德拉库尔没能救到人质,也没能按时返回,她的分数最少。 最后只剩下波特。没想到他营救德拉库尔人质的义举受到赞扬,最后竟然与我分数相同。我侧着脸看向他,穆迪在后边冷笑一声。 斯内普教授的脸又青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呢?”穆迪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我们的派丽可小姐不是第一名呢?” 歪理 所有人都在好奇水底下发生的事。 我与格兰杰与穆迪这样奇怪的关系也被不断揣测,或许还应该加上克鲁姆。大家不仅好奇为什么穆迪会变成我的人质,也在好奇为什么我会救克鲁姆的人质上岸。 “当然是因为我十分仰慕穆迪教授。”面对疑问,我露出公式化的表情,“我们都崇尚强者,尽管先前我与教授出现过一些小摩擦,但是不可否认,他以前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傲罗。” 我只是给出我与穆迪之间一个十分清白的解释,但是这群人好像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诺特告诉我,有些人猜测我与穆迪正在交往。 听到这种话,我第一反应是去看诺特的眼睛。令人沮丧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开玩笑。然后我缓慢将视线放在不远处穆迪身上。 “你觉得他身上有可爱的地方吗?”我小声笑着问他。 诺特不敢去看教师席上的人,只是低着眼睛:“我不知道,谁能猜到你的想法呢?” 他的脸很白,语气也很软,莫名让我想起先前参加的几场聚会里,那些聚在马尔福身边的小女孩。 “诺特,”我轻声喊他,“你可以抬起脸看着我吗?” 身边的人很轻微地抖动一下,他缓慢抬起脸。我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张抿得很紧的嘴唇,然后是如同蒙着一层雾一样的黑色眼睛。 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大多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同样形状的四肢,差别不大的五官,只有极少数人长着两张脸或者没有鼻子——我没有在讽刺谁,只是从视觉角度评价。 同时,视觉也在告诉我,诺特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温和的,软弱的...... 我突然大声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满脸疤痕的老男人?” 没错,他们确实提醒我了。我与穆迪的关系太近了。 穆迪这个身份底下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巴蒂·克劳奇是神秘人的一条好狗,一颗埋在霍格沃茨的暗棋。对我来说极为致命的是,这颗棋很可能引发我与邓布利多、与里德尔的信任危机。 等到他暴露身份,不仅邓布利多会怀疑克劳奇在霍格沃茨的这段时间里会做什么,里德尔也会。如果我与克劳奇有了感情上的牵扯,哪怕只是风言风语,他们都会对我的行动产生怀疑。 我可以与“穆迪”走得近,但是绝对不能与他走在一起。 真可惜呀。 我在心底叹着气:可以同行的并非同路人,同路人却不可同行。 克劳奇与我处事风格十分相近,我确实喜欢与他在一起的感觉。我们没有道德,也没有所谓的社会伦理拘束,我们两个都是在自由边缘奔跑的疯狗。 但是这条狗有主人了,他会为了自己的主人反过来咬我一口。 我不能与他再近一步了。 餐桌上隐隐有人倒抽一口凉气,餐叉碰撞声不绝于耳。诺特显得有些慌乱,他摆着手朝我解释:“派丽可,我没有觉得你喜欢他。” “行啊,”我站起来,“反正你之前是我的舞伴,比赛方还不如直接把你绑下去,至少这样我还不至于救错人。” 我凑近他的脸:“毕竟你父亲一直在和......商量那件事。” 他的脸缓慢涨红,又把头低下去。 其他人的已经不会再关心我救错人的理由,他们开始盯着我和诺特。我离开座位之前,扎比尼朝我耸了下肩。 “好事将近?”他带着调侃的语气问。 “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我觉得还有得谈。如果我真的准备结婚,一定会选一个大家都找好工作的时机。到时候我会给你发请柬,记得带份子钱。”我快速说。 扎比尼反应也很快:“好啊,只希望到时候你别忘记我们这些老同学。对吧,德拉科?”他一把揽住自己的朋友,“到时候博克小姐找丈夫,你可要准备一份大礼。” “别烦我。”马尔福一把挥开他的手。不过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写信回去。”诺特像是终于思考好,喊住我,“趁着现在安稳,早点定下。” “不行!”我还没有回答,马尔福就在位子上大声说:“派丽可才不会和你订婚!” 诺特头也不抬,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语气也很平淡:“你凭什么代替派丽可回答我?” 我缓慢坐回座位。 “因为......因为,”马尔福气得整个人都像是要炸开了,“因为她之前明明喜欢的是我,那天她本来是要和我表白的,我知道是你拦着她了!你就是趁虚而入!” 哇哦!听见他的话,其余人都像是水倒进一锅热油里,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了,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之前有人喜欢围观吵架。 不远处克鲁姆朝我做出一个惊叹的表情,我看了眼他,无奈地摊开手。 男人吵架我也没办法,对吧? “你为什么觉得她会对你表白呢?”诺特抬起头看着他,“至少派丽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喜欢你。” “她怎么会告诉你,你觉得你——反正她就是喜欢我,你没有被喜欢过你才不知道——” 诺特打断他的话,表情却变得有些烦躁:“究竟是我不知道,还是这一切只是你的臆想?据我所知,令尊令堂并不支持你所谓的‘恋情’。而我的父亲,”他停了一会,盯着马尔福的表情,“一直在给予博克家帮助。” “你们诺特家有什么——” “你不觉得你很麻烦吗?”诺特继续往马尔福痛脚上踩,“每一次,你都是最蠢的那个,但是每一次都必须有人为你修补那些你捅出来的篓子。凭什么你觉得你一发话,大家都得围着你转?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和派丽可都得听你的?就因为你姓马尔福?” “好了,西奥多。”见他发泄完情绪,我及时打断避免事态升级,“我们出去聊一聊。” “不行,你们不准走!” 可惜,这里可没有人惯着他的坏脾气。只有诺特朝他露出刻薄的笑,“你为什么还不能明白呢?马尔福,我们是平等的,不是随你安排的跟班或者玩具。” “你没有任何威能命令我们。” 说完,诺特快步跟着我走出礼堂。 这时候外面仍然很冷,冬季仍未从这片土地上消失。黑湖表面泛起白雾,其中藏着未凋松树模糊的影子。诺特先是跟在我后面,随着我们走得越远,他的脚步越快。最后他一路快步走到湖边,扶着树干喘气。 “你走得太急了。”我提醒他,“刚吃完饭运动对身体不好。”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站在原地。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我,让我想起花园里浸着晨雾的雕像眼睛。 我陪他站了一会。 “开心了吗?”我问。 诺特握紧拳头:“你没有生气吗?我和马尔福吵架了。” “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生气?” “因为你喜欢他。”诺特说。这时候,他的眼睛又不敢看我了,“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你们并没有交往,我也不是什么第三者。” “你也可以尝试喜欢我,我们会很合拍。”他试图举出我们之间相处的例子,“我不会反驳你,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你难堪。派丽可,只要你需要我,我可以随时都在你身边。我的父亲也不会阻止我们相处,你需要一个纯血对吗?我可以,诺特家也可以。” 我看着他又白变红的脸,觉得他的话有些有趣,就靠在树干上继续听他说。 “联姻......对,我们可以联姻。许多纯血都是这样的,小时候在一起玩,长大了就自然结婚了。我们也是一样的。你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吗?飞行课那会,其实我是有点喜欢你的。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看马尔福,大家都捧着他,只有你敢教训他。” “你和我下巫师棋的时候,其实我特别高兴。你没有选马尔福对吗?你和他都选中我,但是我愿意效忠你。”他认真地说,“我知道,感情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你喜欢马尔福,也可以完全不在乎他。但是你重视承诺,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订婚。” “我会对婚姻保持绝对忠诚,你也会的。”他笃定道,“你会的。只要你答应我,诺特家的一切你都可以取走。” “你愿意答应我吗?” 他问完,紧张地低下头。看上去他是认真的,这样倒是有点麻烦,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个。 “我只想知道,”我抬起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紧绷的脸,觉得有点意思,“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为了自己的嫉妒心?” 诺特的表情逐渐僵硬,我凑近他的耳朵:“那天我跟马尔福在对角巷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 我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安慰道:“人争一口气,没什么好遮掩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触感冰冷,像是一条从雪坑里挣扎出来的蛇。 “你为什么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并且大声喘息。 隔了好一会,我才听见他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承认,我嫉妒马尔福。但是我就不能够喜欢你吗?你给马尔福机会,我听到了,为什么这个机会不能是我的?” 循环往复 我看着冬季已经腐烂得差不多的枯枝,从北面而来的风绕过层层树林,白色的雾气在湖面上流淌。诺特在对我说完之后就僵在原地,好像树根已经将他完全同化一样。 “你说得对,我从来不需要分得那么仔细。”我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又忍不住摸了摸他黑色的短发。有些时候,我也在怀疑,或许一直被我唾弃的父辈的坏毛病也在我身上体现。 我好像变得与那个仅见过寥寥几次的男人变得极为相似,他欺骗我的母亲,又回到法国娶他的纯血太太。 冷漠与遗传病是我血脉相连的父母赐下的,我总不能因为年少的一段冲动而放弃未来的一切。从一开始我就立过誓:我要做世界的王。但是我不会重复他们的悲剧,我与他们始终不同。 这样的想法使我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自责,于是我的语气更加温和:“我们的未来会变得很艰难,西奥多,如果你选择我,你将面对的可不止如今你的那些纯血朋友。” “或许终有一日,我们会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他们会怨恨你、咒骂你,以及拿出魔杖指着你。或许许多人会认为你愚蠢地将整个家族都交给我,他们不会再记得你的名字。如果我们都失败了,我们将会一起被杀死,亦或者在阿兹卡班度过余生,我们将被万世唾骂。” 他仍然平静地站在原地,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我。 “你会让那种情况发生吗?”他问。 “或许,凡事总有万一。我只是告知你最危险的情况,以免老诺特先生指责我对你有所欺瞒。” 他的嘴唇蠕动一下,喉咙像是被封住了。我明白他在害怕。 即使他没有像马尔福一样娇生惯养,但是,在巫师世界里的纯血小孩总是金贵的,世代传承下来的规避风险的意识不断向他预警。 “你知道吗?或许我们会变成战争犯,然后被傲罗束缚着带去法庭。法官就站在高而远的台子上,陪审团的脸像是夜空里的星星一样对着你。你想抬头辩解,但是脑袋却一次又一次被傲罗压着,狠狠扣在台面上。”我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或许你还能坐在陪审席上,到时候看着我受审说不定还能替我减|刑。” “就像你预想中的马尔福一样吗?”他尖刻地问,“你喜欢他,但是不会叫他去陪你,因为你早就知道他是个无能的蠢货。派丽可,我真好奇,你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会喜欢他?” 诺特的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紧接着,他又自觉地回避这个会让我们两个都很为难的话题,“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个。” “你说得很可怕,但是,派丽可,我可以陪着你。”他按住我放在他额头的手,“即使真的走到你所设想的那种最糟糕的局面,我也会陪着你。” “减|刑之类的,让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去做就可以了,”诺特的声音在划过某些词的时候变得含混,但是他承诺的句子却变得清晰且真诚,“如果一直一个人走下去,会越来越孤独。只要你需要我,只要我还活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没有吓走他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实际上,我也很难想象跟在我身后的任何一人被压上法庭的情状。大概就像牧羊人注视自己羊圈里的小羊,即使对它们有所求,到底也是不忍心亲自割开小羊的喉咙。 可惜这样轻微的怜悯并不能打动我,我很难向别人许下计划之外的承诺。我可以参与欺骗、绑架、谋杀,然而,这都是应付敌人的手段。 诺特是我的小羊,我心底对他所能做的最过分的事就是剪掉他的羊毛,而不是放干血去啃他的肉。因此,我无法给他一个答复,我得等形势明朗——不论是进一步恶化还是向好。 “如果,”我看着他的脸,“我是说如果,他和你的父亲都答应,我可以考虑。” “正式订婚吗?”诺特迫不及待地问。 这时候我就显得有些悲观了,靠着树干看着地面的脚印,“这是什么好事吗?” 他愣了一下,还是笑着拉起我的手,“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我勉强朝他笑一下。 我们两个人是手拉着手回到城堡的。不过我们很快就分开了,因为我要去图书馆。 今天剩下来的时间注定变得心烦意乱。我坐在格兰杰身边,盯着羊皮纸迟迟难以下笔。只觉得手下的纸张一会长出邓布利多的脸,一会又变成神秘人,过一会,里德尔也出现了。他们终有一日会拿着魔杖指着我,当然,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 罕见的浮躁使我感到困扰,我感受到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安。我突然将羊皮纸揉成团,重重碾在桌面上。 “怎么了?”格兰杰转过头看我。 我有些郁闷地回答:“没什么。” 过了一会,我还是克制不住,于是就问她:“你喜欢克鲁姆吗?” 格兰杰的眉毛慢慢扬起来:“不喜欢。” “哦。”我又趴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又问:“如果克鲁姆向你表白,你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吗?” “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她好像一下来了劲头,书也不看了,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比如说双方因为之前生活经历的原因,日后得考虑更多的事情。而且会突然要多顾及某人而感到很麻烦。唔......如果其中一方一直被人盯着,想要成为一个好伴侣也很困难吧。” 她听着我的描述,表情一点点地变得严肃。最后,她认真地拉住我的手:“派丽可,你说得没错。” “即使当时比赛的时候我是克鲁姆的人质,但是那也是由比赛方决定的,这并不代表什么,也不能证明我们就是两情相悦。再加上,他比我们大了好多岁。” 我看着格兰杰的脸,疑惑地想:克鲁姆今年不是只有十七周岁吗? “而且他长得也不是那么好看,派丽可,即使审美因人而异,至少咱们得找个符合主流审美的。那个......太......”她看上去似乎正在思考一个形容词,最后只能勉强说,“太特别了。” “等等,赫敏。”我打断她,“我们说的是克鲁姆吗?” “就是他!”格兰杰激动的声音把我也吓了一跳,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就算要找,也在同龄人中找,对吧?” 我只能配合她点头。 格兰杰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是这样,哈利最近也是。这个三强争霸赛是有什么奇怪的催化剂在里面吗?怎么一个个都开始了。” “波特?” 格兰杰又不说话了。 回去的时候,我迎面撞上斯内普教授。当时他正在逮着一个格兰芬多训斥,不过当看见我时,也沉着脸喊我停下。 “等会有话对你说。”他眯着眼睛往我身后看,我转过身,却发现并没有人。 可怜的格兰芬多就在原地瑟瑟发抖,斯内普如愿以偿扣掉十分之后,心情像是好了些。这时,德姆斯特朗的卡卡洛夫从走廊拐角走出来。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青黑色的眼袋耷拉在三角眼下,面色蜡黄得好像是几天都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不过就这样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在看见教授之后却泛起光。 “斯内普......”他径直走过我身边,“他要回来了,标记不停地发烫,他要回来了。哦,你是派丽可·博克。” 这人终于看见我。 “你在这做什么?我和你们教授有事要说。”他轻飘飘的打发我,“刚才我看见那个傲罗教师在地窖附近,你可以去找他,对了,你们那个哈利·波特也在。” “波特出现在地窖?”斯内普抓住重点,亦或者只是不想搭理卡卡洛夫,“好哇,我倒要看看一心向着格兰芬多的救世主出现在我的地窖要做什么——毕竟——”他斜着眼看我,“之前我还丢了一株腮囊草。” 他像是准备抓贼一样快步离开,只留下我与卡卡洛夫面面相觑。 见斯内普已经不会回来,我转头看向另外一人:“那个,是在发烫吗?”我用魔杖点了点胳膊,“神秘人的?” 卡卡洛夫像是见鬼一样后退一步。我见他像是快被吓崩溃了,倒也不准备再深究,只是慢悠悠地说:“我的叔祖父是博金·博克,翻倒巷的那个博克。您可以随时来找我。当然,如果您需要帮助。” 他捂着手臂的指尖逐渐掐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轮转生死 里德尔写信告诉我,他注意到老里德尔的坟墓有被挖掘的痕迹。 “他想借用一具骸骨复活。”里德尔在信件中写道,“或许最终的地点就是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派丽可,我将会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打败他,届时,那些游移不定的人都会明白自己应当效忠谁。” 他最近又笼络一批人,正是最得意的时刻。这时候的里德尔已经不屑于向我强调即将复活的那位是“冒牌货”了。我猜,或许除了待在霍格沃茨的我之外,其他人应该都明白里德尔与即将复活的那位都是神秘人。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借着所谓“冒牌货”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因为他已经自信能够坦然地站在众人面前,宣称自己才是最真实的“神秘人”。 那么,他安排给我的剧本将是什么样呢? 我坐在炉火前,抚摸柔软的羊皮纸。墨水带着松脂的味道被火焰烤化,从升腾的灰烬中,我好像看见一丛丛跪拜的人形。 【无可奈何下的妥协者】 我希望复活神秘人,却复活这位明显不存在于此世的灵魂。最终受此人蛊惑而与昔日“恩师”对立。里德尔清楚神秘人的脾气,也清楚我趋利避害的本性。 即使他对我有所隐瞒,对决之后我只能追随在他身后——如果我还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或许是出于虚假的血脉上的照顾,亦或者其他的什么,里德尔在这段时间里对我来说称不上极坏。他确实教了我一些本事,也愿意给我一些帮手。这是即将复活的“神秘人”不会做的。 从一开始,我就将自己与神秘人的关系固定在互惠互利这一点上。我复活他,他需要帮我“摆脱”老博克的控制。至于我所复活的里德尔,他并不想这样做。他只希望借着老博克,将我像条狗一样拴住,要我为他做事。 里德尔失败了。每一个试图威胁我的人最后都会失败,在我面前违背诺言的也一样。 如今,他暂时拴住我,把我放在第一个“兵”的位置。未来,当我到达底线时,我将会真正完成我的“升变”。 “您将得到您想要的一切。”我写信回复他。 里德尔不喜欢我做出一些类似于“身体健康”之类的恭维,他对此十分避讳。我认为这是可悲的,不过他的某些想法我一向猜不通透,也不清楚他内心究竟如何。 诚然,我们关系比任何人都要亲近。如今互相猜度也实在令人怜悯。 想到这里,我带着笑意站起来。因为“好事将近”,我身边少了很多打量的目光。诺特也随着我的动作从椅子上起身——他最近恨不得全天跟在我身边,唯恐所谓的婚约出现差错。倘若我阻止他,他就会去看着马尔福。 “我要去找格兰杰。” 这是一句很有效的拒绝,他立刻停住脚步,微微侧着身停在原地。 “出来了?”格兰杰站在一楼扶梯处张望,“真可怕,如果我是男孩,他说不定会给我一个死咒。” 我撇撇嘴,“马尔福到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表情有些激动,“好吧,派丽可,我觉得你说服我了:纯血在现在真是该死的有用!” “不过是小圈子自娱自乐而已。”我开解道,“抱团取暖总是这样,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 她又不说话了,只是抬起眼睛看我一眼。我理解她的意思:她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 对此我并不感到惋惜,就像格兰杰尊重我不会加入她的什么关爱家养小精灵的社团——对不起,连它的名字我都没记住——我也同样尊重她不愿意加入我的“沉思会”。不过我们仍然可以做朋友,在巫师世界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寻找朋友总是会比其他人困难一些。因此,一些小瑕疵就显得无伤大雅。 不过我们终归是不一样的,格兰杰仍在试图改变我,而我已经放弃改变她。 “我们可以去看嗅嗅。”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和海格说过了,唔,它们长得有点像鸭嘴兽。” 我希望自己没有打扰她的兴致,特别是那只嗅嗅拿走我的徽章的时候。 很显然,沉思会的徽章咬了那个小家伙一口,它口吐白沫地倒下,海格教授手忙脚乱地试图分辨徽章上的毒蛇分泌出的蛇毒种类。 “只是简单的麻醉剂,教授。”我说,“就像对付那只龙的一样。” 海格教授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在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在徽章上弄这种东西,实际上,如果当时拿走它的不是嗅嗅,毒液也将不会变成麻醉剂。 那条蛇是墨丘利乌斯,毒液也属于墨丘利乌斯。 我低着头走出房子,格兰杰留在里面安慰海格教授。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拖着我过来了。”我自言自语,“这是一件好事。” “派丽可?”黑湖边传来穆迪的声音,他看上去正站在那里做什么,看见我之后十分自然地朝我这边走。 “散步?”穆迪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等我回答,就说:“正好,我们一起。” “我要回城堡。”我说。 “陪我走一会。”他按住我,“就一会。” 我沉下脸看着他,穆迪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恼火:“你完全可以对你的格兰杰发火。” “她不是‘我的格兰杰’,我也不是你的。” “你活得像刺猬一样有意思吗?” “我们的脾气明明一样差。” 我说完这句话,穆迪抽着脸笑了,他松开手:“只有刺猬才到死也不挪窝。” 我深吸一口气反驳他:“没有这种说法。” “哈,你现在和我讲求这个了?来吧,走一走。我有事情和你说。”他推了我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那我只能祈祷,你说的不是什么‘会让我宁可住进霍格沃茨一辈子也不出来’的废话了。”我认命跟着他往禁林边缘走,“你想聊什么?” “你与格兰杰。”他说。我立刻转身往回。 “别急着走,我准备和你一起去抓一个人。”在我走出数米后,他咬着句子慢吞吞地说,“巴蒂·克劳奇跑了。” 他说的是三强争霸赛的裁判。 “作为儿子,这是你的失职。”我立刻指责道,“你应该时刻看着他,必要时刻让他昏在医院。” “以前可以,现在可未必。”他的展开一张地图,他指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看见了吗?” “这里能看见学校所有人?”我伸手想拿过来,但是穆迪将它举得很高,“哎呀,这里有人太矮了。”他说。 我面不改色地拿出魔杖。 他朝我笑了一下,将地图放下来:“我与我的父亲同名,这张地图是我从波特手上拿过来的。”他解释说,“你想一想,某天波特发现巴蒂·克劳奇在学校里,而他又得知三强争霸赛裁判本人正在医院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所以他是偷偷跑出来的,你之前一直把他关在一个地方。”我说。 他表情有些得意,看上去非常想炫耀什么,但是又克制住了:“没错。我找了他很久,今天,他出现在这里。” 穆迪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派丽可,他认为留着他还有用,但是我可以做一些事。我恨他,如今他跑出来了,他时不时还清醒着呢,我们得让他闭嘴。” “你要杀了老克劳奇先生?”我问。 他点点头。 “你当然可以杀了他,你有理由这样做。”穆迪听见我的话,脸上露出被肯定的欣喜,但是很快我就让这种喜悦消失了,“我没有理由杀他。我信教,教义说过‘不可杀人’。” “你在说什么笑话吗?”他提着我的衣领,把我往禁林带,“麻瓜也信那个什么,可没见他们少杀了。反正我父亲不信,你就当处死一个异端。” “是‘异教徒’。”我快步跟上,“和异教徒比起来,异端明显更受苛待。” “真麻烦。”他不满地说。 很快,我们就找到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老克劳奇先生。他正缠着波特和克鲁姆,我从破碎的句子里听见“我儿子”、“伏地魔”之类的词语。 波特让克鲁姆留下,他去找邓布利多。 “你的运气可真差。”躲在树林里,我和穆迪抱怨,“邓布利多一来,我们可都完蛋啦。” 穆迪显得有些烦躁:“运气好就不会做他的儿子了。虔诚的信徒在这里待着吧,我去解决他。” 于是,我看见他干脆利落地击晕克鲁姆,又对着他的父亲施了个咒。见四周无人,我就从树林里走出来,抽出魔杖去修改克鲁姆的记忆。 “怎么改呢?”我盯着对方因为倒在地上而磕出一个大包的脑袋,觉得穆迪这一击恐怕是有什么私人恩怨在里头,“就当他是被老克劳奇先生揍了好了。” 穆迪没有给我捧场,这倒让我感到有些惊讶。 “哎呀,今生受苦,来世享福。” “你还信这个?”他面无表情的拖着老克劳奇先生的一条腿,往禁林边缘走。 “我是在安慰你。”我对老克劳奇的头放了个漂浮咒,让前面的人拖行得轻松一些,“虽然我本人更信奉‘受苦者上天堂’。” “那天堂恐怕人满为患了。”他瞥了我一眼,“你觉得那里有你的位置吗?” 我心情不错:“怎么会没有呢?尽管已经过去数千年,但是这世界上充斥着异教徒,那些人可不能上天堂。” “他们会去哪里?轮回,还是?” “谁知道呢,”我顿了一下,笑着说,“说不定是被什么吃掉了。” 穆迪露出嘲讽的表情,魔杖一挥,他的父亲就变成一具枯骨。 自相矛盾 我对无关紧要者的死亡已经变得麻木,这或许不能称得上是好事,但是它总的来说不算坏,至少不会让我在穆迪面前吓得发抖。 然而,他杀死至亲的狠意让我心生警惕。 我开始回想自己第一次看见尸体的时候:勉强还记得那个冬天,躺在棺材里的是肤色苍白的莱丽莎。那时这位姨妈还是人类的模样,可惜缝在脖颈上的线粗糙又丑陋。牧师按住她的棺材板,将她推出天主堂。坟墓地里干枯的柳枝像是伸出来一双双不甘心的手。乌鸦在她坟头啼叫。 那年冬天我与老博克找遍巫师街道,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像猫的蛇。我还记得其实我并不需要那条蛇,也不需要找到什么像猫的物种,我只需要某人能够睁开眼睛。 再后来,死掉的就是老博克了。这个老东西的死亡并没有使我感到恐惧,相反,安排他的死亡给我带来解脱,像是揭开枷锁,我已触摸到世界的边缘。 想到这里,我低垂眼睛看着脚边的泥土,穆迪将这种沉默误认成恐惧。他开导我:“克劳奇——我的父亲,他本身就是要死的,就算我不杀了他,黑魔王也会杀死他。” “没关系,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些。”我说,“他与我毫无关系。” 穆迪愣住了,“你是在觉得我残忍?就因为我杀了他?” 我带着笑容转移话题:“你很爱你的母亲吗?” 他的表情从脸上凝固,过了一会,他仔细分辨我的表情并且说:“当然了。” 这不是个准备充分的谎言。 不过谎言的动机值得分析,或许是想为自己弑父的罪行找到一些理由,亦或者想博取我的同情。总之,这位长着穆迪脸的罪犯露出一种可怜的情态站在我面前,他低着头,杉树的影子遮住此人绝大部分面孔:“我的父亲视我为污点,只有母亲还念着我。她病了,于是便想着在最后为我做些什么。那个男人不爱我,但是足够爱她,所以我们换了身份,从阿兹卡班出来。” 我继续笑着看着他,“听起来她很爱你,那么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罪犯的脸抽搐一下,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不害怕他,而是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别动。”我轻声说,“除开报纸,我还没见过你真正的长相呢。” 他果然不挣扎了,而是任由我盖住他的眼睛。我能够感受到掌心睫毛的轻颤,此人不安多疑最终还是暴露无遗,他抬起双手又抓住我的手腕。 “她很爱你,因为你是她的孩子。可惜你不爱她,你爱的只是她的付出。”我说。 “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仅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紧绷,下颌后缩,“但是你的麻瓜母亲早就死了。” “是啊,她死了。”我的声音一定温柔极了,“但是谁又规定死人不能为活人付出呢?” “她只是个麻瓜。”罪犯强调道。 “他让你们去挖的那座坟里也埋着一个麻瓜。” 树林里沉默片刻,罪犯用艰涩的声音说:“你都知道了。” 复方汤剂的药效减退,他的脸在我掌心下缓慢发生变化,肌肉开始坍缩又很快变得丰满,头发的颜色改变,成为淡黄色。我的视线在他淡色的短发上停留片刻。 “我觉得你的头发很不错。” 罪犯没有回答我。他的魔眼掉落下来,木腿也是。我将手掌撤开,只看见一张苍白的脸。看样子阿兹卡班还是拿走了他的一些东西,至少时间是永恒流逝的,此人眼角鼻边已生出皱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伸手想去那那颗在我掌心乱转的魔眼。 “我抢到了哦。”我将眼睛握在掌心,“它得是我的。” “它可以是你的。”克劳奇盯着我的手掌看了会,“但是你得先给我。” “你可以先承认它属于我,然后再从我这里借走它。”我说。 他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充满不安的眼神凝视方才走来的地方。我觉得这很有趣,脱离穆迪的脸使他变得好像脱掉一层皮,他似乎很喜欢穆迪的身份。 “邓布利多很快就会过来,波特去找他了。”克劳奇压低声音,顿了一下,“小姐,你该看的都看了,可以把它给我了。” “你不觉得这很刺激吗?”我将魔眼放进口袋,拿出手绢慢吞吞地擦着他流汗的脸,“我很喜欢你的头发,一位长辈说,我就喜欢这种头发。” “真希望那人不是邓布利多。”他粗鲁地抢过我的手绢。 “当然不是。”我说。 树林里又恢复寂静。这里的天灰蒙蒙的,四周都是冰冷的空气。克劳奇拣起木腿,拉着我又往树林深处走了些。 他的手像是冻僵了,就把握紧的木腿丢掉。他就把它仍在那里了,我看见那截木头伏在草丛里,像是一截死掉的蛇。 “是老博克吗?”他突然问。 我意识到他谈论的应该是上个问题。于是,我说:“也不是他,而是我母亲那里的一位长辈。” “他们还有人活着?”克劳奇僵着脸,显得有些鄙夷。 “她们大多数都还‘活着’,”我说,“或许未来我也会那样‘活着’。” “你不会,”克劳奇仍紧紧拉着我的手,“你是一名巫师。” “或许我也会,”我歪着头,“如果黑魔王要杀我的话,我大概也会像她们那样‘活’下来。” “黑魔王不会杀你。”他话语变得急促,“他没有理由杀你,你是混血,又和我一起帮助他复活......你不会反抗他的对吗?派丽可,你也不是麻种,他只会杀那些麻种。” 他说完,又僵在那里片刻。我耐心地等着他,果然,他是个聪明人,“你是不是——” “哎呀,这就是我们接下来需要讨论的东西了。”我将手伸进口袋,握住魔杖,“我不是拉姆齐·博克的女儿。” 我看着他一点点瞪大的眼睛,只觉得他有种被愚弄之后的可怜。 “拉姆齐·博克与弗里西亚·博克育有一子,那个可怜的孩子是我的表亲。唔.....怎么说呢,我与博克家确实有些亲缘关系,但是嘛,我真正的血缘亲人其实是弗里西亚夫人,她是我的姨妈。” “你是——你是——”克劳奇的嘴唇开始颤抖。 “——我是伯德的后代哦,对了,就是弗里西亚出身的那个伯德,我的父亲也是一名麻瓜。”我凑近他的脸,“我也是麻种哦。” “话说回来我也很惊讶,毕竟您与黑魔王是这么坚定地重新选择我。唔,我忘记和您说啦,关于我能够成为博克家的一份子,黑魔王也在其中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 我面前的罪人捂着胸口开始喘气,他看上去很不好,一直踉跄着后退,但是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我,看上去像是随时准备杀掉我。 “黑魔王承认了你的身份......”他靠着树干喃喃,“不对,他一定不知道,是你误导了他。你这个骗子。” “没错,”我爽快的承认,随后又愉悦地问他,“所以,黑魔王会杀掉一个帮助他复活的麻种吗?” 乱哄哄的世界好像终于安静下来,我只能听见罪人的呼吸声。他靠着树干,似乎那个东西才是能够支撑他的腿。我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又觉得有些无趣。于是找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上去。 一开始,我移动的动作吓他一跳。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树根上的一块地方。那里,还没长出翅膀的白蚁像光溜溜的蠕虫一样在凹槽里爬动着。 外面渐渐传来波特与邓布利多的声音。黑湖的水浪拍打河岸,横斜枝桠间,灰白的光漏下来。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靠着树的罪人一字一句地问。 “没有,我只和你说过。” 得寸进尺 我与克劳奇再次陷入沉默。 在某个时刻,我觉得自己好像拿着一把凶器捅进他的腹部。只见他像是肠绞痛一样弯下腰,渐渐蜷缩起来。林木拉长的影子盖住我,我的影子又盖住他。 他的身体又开始抽搐,慢吞吞地蜷起腿,缩成一团,露在光中的那只眼睛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有那么一会,他像是要拿出魔杖给我来那么一下,可是他像是又后悔了,或者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放下魔杖,又一次扭动身子,像是被蛇绞住一样。然后就不动弹了。 此时,我看到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悲伤,好像感觉自己将死。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只眼睛了,甚至觉得有些同情。于是我走上前,握住他放下魔杖的那只手。 他开始喘息,像是一只被切开脖子的小鸡,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我掌心抓挠。 我对他说:“听我说,巴蒂·克劳奇,这事可怨不得我。人往往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当时我住在孤儿院里,连上学的课本都买不起,第一年的时候,除了我的魔杖,我身上就没有一个东西是真正属于——” “够了!”他挥开我的手,带着某种仇恨怒视我:“我不需要听这些东西,你这个无耻的小偷,血统偷窃者!” “你对很多人说过这种话是不是?当你想要利用他们的时候,你什么都能说出来。” 面对他的指责,我松开手,缓慢站起来。“看样子说出真相是个错误的选择。”他的嘴角开始下撇,但还是瞪大眼睛盯着我,我接着说:“好吧,那就是这样吧。” 我与他的对话结束了。 当我带着魔眼走出树林的时候,月亮已经跑到林子边缘。在把那只眼睛收起来之前,我先用清泉咒将它冲洗一遍。邓布利多先生正在与波特说着什么,他看到我出来,讶异地抬了抬眉毛。我走上前小声说:“我和穆迪吵架了。” 他先是愣住,最后皱起眉。 不等这位老人说些什么,我就离开这里。 这是在三月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距离复活节还有十三个日落。我记得那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因为它们都是精心设计的演出。那时候韦斯莱兄弟正在球场边缘研制烟花,他们每放一个,禁林深处就会飞起几只乌鸦。 这些我都记得。 - 穆迪的魔眼在我这里放了好几天,这期间他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将这个东西主动还给他。上课的时候,一些人会对着他空荡荡的眼罩窃窃私语,没有人知道那只眼睛现在在我这里。 第三日,诺特告诉我复方汤剂已经准备好了。 “父亲问我做这个的用处,”他轻声向我汇报,“我按照你的意思说了。” 末了,他问:“我父亲知道了,那位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当然需要他知道。”我漫不经心地与他闲聊,“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才好呢。对了,你的父亲说了什么吗?” “没有,父亲从不会质疑这些东西。”他说。 我哼笑一声。 最近的天气要稍微暖和一些,人们陆续换上较薄的衣服。穆迪也是这样,尽管他最近不太愿意管我——我也不想管着他呢,但是他对我来说有用。 每一节课,我都观察他的仪态,就像是看着玻璃瓶里的蜘蛛。回到寝室,我会让迪明迦帮我看着,一点一点修饰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魔眼看不到您呢,妈妈。”某日,我举着它对迪明迦说,“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东西能见到您,于是提防他很久。” 迪明迦于冬日醒来,却像是将记忆都丢在覆盖泥土的雪堆里。她变得迟钝,怪物般柔软的身体搭在地面上,望着黑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与你父亲相识的时候也与你差不多大,他很爱我,直到遇到另一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姑娘。” 我放下魔眼,木着脸看向她。 蛇接着说:“不,他还是继续爱着我,问题是我没有找到他。然而,当我想回去的时候,那个村庄在我眼前消失了。当时天正下着浓雾,也可能是烟霭,或者我不知道的什么东西。不过,我能真切感受到,那里已经不存在了。当时我想着,家可能就在前面,又走了一阵,仍一无所见。”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妈妈。” “所有人相继死去,最后就轮到我了。” 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福音,盘腿坐在她身边指给她看:“于是,他教导他们,人子必须受许多苦,被长老、祭司长和经学家弃绝、杀害,三天后复活......他们从那里走出去,经过加利利,耶|稣不想让人知道,因为他正在教导门徒。他又对他们说:‘人子将要被交在人的手里,他们要杀害他,死后三天他要复活。’” 迪明迦的尾巴不安地摆动一下。 我揽过她的两只头,又要念给她听。但是她开始反抗,想从我手底下逃走。于是我就坐在原地,拿着书对她说:“因为人子来,不是要受人服事,而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作许多人的赎价。” “旁人活着是要做榜样,而我活着是为了死,成为祭物。这样的人生难道不可怜吗?您复活我时,不知道这件事吗?” 面对我隐含的怨恨,迪明迦无从解释。我知道她爱我,她能够为我付出一切,但是我无法去理解她的行为: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祭物复活。 “我没有办法,派丽可。”她说,“我不能看着你去死,哪怕只有那么一丝机会......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有一点机会。” “我背不起整个家族。”我站起来,垂着头,“我只能救我自己。” “那就只救你自己。”她快速说,“别告诉其他人,只救你自己。” 我又笑了,“上一个只能救自己的已经死了。” 上一个是金德。我的这位表弟是真正的“只能救自己”,他身体虚弱,又在逃难的时候染了病,奄奄一息之时遇上与迪明迦达成交易的乌鸦,便就这样死了。 救所有人会死,救自己也会死,只要活下去,路途的终点永远都是死亡。由此,乌鸦才会试图说服我利用【死亡认知】战胜【生存本能】。 它——亦或者它们——所想要的也不过是经由最后一人带来的解脱罢了。或许迪明迦是唯一一个希望我活得好好的人,可惜我与她想要的又不尽相同。 望着陷入沉默的迪明迦,我无声笑了一下,整理好衣物离开房间。第三场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许多人想要找我,但是我却缩在这个小地方,与母亲进行无声的较量。 穆迪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他好像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当我看见他,就立刻握紧魔杖。 我自诩能够掌握全局,实际上也必须承认,人的思维实在难以捉摸。或许他来找到我是为了最后的一场合作,又或许是为了先下手为强,让我不要干扰他。 在离开林子时,我与邓布利多说的那句话近日也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再加上那些流言,邓布利多与斯内普都在盯着他。在霍格沃茨孤立无援的他只能一点点依靠我,并最终除我之外无人可用,只能借助我完成最后一场盛大演出。 “你要来借走那只眼睛吗?”我率先说,“这可不行,它是我的。” 穆迪只是站在石柱的阴影中,听见我说话才抬起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看了我一下。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摆,“你要道歉吗?如果你道歉,我就接受。” 他的木腿轻轻移动,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声音。但是从他喉咙里说出来的话却干涩极了:“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什么?”我松开他,后退一步,“复活......之后吗?” “没错。”他说,“等黑魔王复活,你准备怎么办?” “等他复活了,邓布利多一定会知道这一切,”他有些紧张地停顿一下,“你还要留在这里上学吗?” “如果我不在这里,我能够去哪里呢?”我看着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克劳奇,不过接下来的话你不会想听的,还是那些旧的东西。” 不过这次他没有打断我,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听我说着孤儿院的一些事。真到了那个时候,博克老宅是万不能住了,然而除了那个地方,我也无处可去。 莱丽莎死了,孤儿院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终会明白,我跟随他反而是一件损失极重的事,我将失去我所拥有的一切。 因此,克劳奇只有站在原地。在我们二人之间,他是比较有良心的那个,也是最有牵挂的。他与我争吵,又在此刻回到我身边求和。是他需要我的程度远胜于我需要他。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我将问题抛给他。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等黑魔王复活,我们就逃走。” “等到你成年,我们就结婚。” 我抬头紧盯着他的脸,他也紧张地回望我。烛火照在我身上,灯架的影子抓住他的脚。 “但是你还没有和我道歉呢。”我说。 尘网 克劳奇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如果你向我提出请求,在我思考是否接受前,你需要先满足我的需求。”我说。 或许我真的很擅长毁掉气氛。克劳奇伸出手在面前挥了一下,像是想擦掉灰尘一样的影子。他垂着眼睛看着我,圆形的瞳仁藏在烛火光中,像是一枚长满青苔的硬币。 他笑了,嘴巴扯着脸颊两侧的肌肉,鼻子边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属于成年男人的影子缓慢下弯,他的额头对上我的额头。仅仅碰了一下,我就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被蝎子蛰过,这使我皱着眉后退。 这样的动作让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问我:“被吓到了吗?” “并没有,”我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不那么嫌弃,“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 “唔,我能理解。”他将自己的提灯放在石台上,我看了眼它,又将视线挪开。 “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以让我知道。”在比赛之前,他似乎对探寻我的内心产生极大的心情,于是他蹲在我面前拦住去路,“之前你一直都在让我说,现在不如说说你。” “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 “那就说说你的母亲吧,那个麻瓜。你很爱她不是吗?” 他蹲在那里,厚厚的袍子裹着木腿,像是一只笨拙的虫子。我抿着嘴,坏心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将他往后推。 “别玩了。”他说。 “那可不行,一个秘密交换一个秘密,我的母亲是个谜题后的答案,你想知道她的过去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麻瓜有什么秘密吗?” “我的母亲的过去并非全然乏味,她来过霍格沃茨。” “来过这里?”克劳奇露在外面的眉毛皱起来,“你说过她是个麻瓜,而且虫尾巴——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的另一个助手——他对我说过,你的母亲应该早就死了。” “这就是秘密了,”我说,“你要和我交换。” 克劳奇站起来,一瞬间就比我高出许多。不过我仍觉得我们是平等的,他与方才蹲着时并无差别。 我就像在雪地里布下捕鸟网的农夫,静静等着早已看中的猎物自己撞在往上。 “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守着财宝的龙。”他似乎觉得气氛有些过于严肃了,于是打趣道,“我忘了告诉你,第三场比赛的迷宫里真的有一只斯芬克斯。不过不谈这些了,你愿意比赛结束之后和我一起走吗?” “那你准备好了门钥匙、骡子,以及新房子吗?” 他先是顿住,随后狂喜,“你答应了?” “我只是提出一些过往人提出的要求。克劳奇,我的姨父带走我的姨母也准备了这些东西。”我说,“你和他关系不错,你不知道吗?” 他作出思索的表情:“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与阿莱克托·卡罗结婚,他们家甚至已经在准备婚礼。有一天,他就突然消失了,等再被找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我平静地望着他,“是啊,疯了。我的母亲最后也疯了。每个人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我们会不一样的。”他试图安慰我,脸上浮现出一种毛头小子一样的憧憬,“我想了很久,派丽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波特一起去取第三场比赛的奖杯。它已经被我改造成门钥匙,到时候你可以和波特一起去黑魔王身边。” “黑魔王会解决波特,虫尾巴会为你我作证,到时候你就跟在他们身边,等我离开这里就好。” “所以奖杯是门钥匙,虫尾巴是我们骡子吗?”我听完他的打算,接着说,“落脚之处还未准备好。” “我们可以——”他急忙接我的话,但是我打断他,“克劳奇家?克劳奇先生死亡迟早会被发现。博克家也回不去了。” “去我家怎样?”我轻声说,“我母亲曾经生活过的,位于一处山野的伯德家。这是她留给我的遗产,巫师界没有人知道那里。” 他望着我的眼睛,嘴唇蠕动:“好。” “如果我跟着黑魔王跑了,你怎么办呢?邓布利多发现这件事一定会清查城堡,你如果被抓走的话我们就功归一篑啦。” “对啦,”我一拍手掌,“你可以先躲起来,你听说过密室吗?” 我拉起他的手,又带着克劳奇原本放在石台上的提灯往外走,直到打开密室,此人都无比顺从。 “我说过,黑魔王教过我几招。”我作出一种得意的表情,对着机关说着蛇语。密室打开,黑漆漆的洞口像极了巨蛇张开的喉咙。 克劳奇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握紧我的手腕:“他很宠爱你。” “嗯?”我有些兴奋,被情绪冲昏头脑的猎物很显然已经看不见将来。他陷入我的思维陷阱里,顺着我的想法,认为自己必须躲藏。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对他的下属并不熟悉,他没和我说过。”我说。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他回答我,“出嫁之前姓布莱克。” “如果黑魔王知道你用他的地盘做这种事,或许并不会感到开心。”他的语气又沉下来。 我感到些许不满,“他怎么想管我什么事?” 克劳奇任由我拽着他:“事后我会向黑魔王请罪。” 真无聊。 “唔,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一件事。”越往目的地走,我越克制不住那种兴奋感。或许距离比赛越发紧迫的时间也是原因之一,“伯德老宅并不只有我住着,那里还有个老头子。” “又老又麻烦,所有人都得照顾他。” “他也是麻瓜吗?”克劳奇低下头看着我,“是你的亲戚?” 我看了他一眼:“按照族谱,他是我外祖母的兄弟。如果你要和我一起住在那里,你也要照顾他。” “我不太会照顾麻瓜。”他说,“你喜欢他吗?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把他赶出去。” “除非是黑魔王,否则没有人能让他离开那里。” 他跟着我的脚步,又过了一会,跟我说:“我猜,我不会喜欢他。” “你不喜欢可没用。”我轻快地说,“我现在可喜欢他啦。在冬天的时候,农田里的玉米杆子被风刮得弯了腰,他和我一起去点燃圣诞节壁炉。大火在木柴上翻滚,砖块都成了一块火炭。浓烟把蜜蜂都熏出来,空气中布满蜂蜜与柴禾的气味。” “许多人从浓烟里一个一个走出来,像是一个个稻草人,脸上满是烟灰。” 克劳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怔怔地望着提灯出神。 “你喜欢哪一点呢?”我笑着问他,“我不是纯血,也没有受到过所谓的巫师教育,甚至比你小了十几岁,你为什么喜欢我?” 克劳奇没有回答我,他没有机会回答我了。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迪明迦咬了他一口。他的脑袋磕在石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整个人像小山一样倒下来,又像是一头扎进我网里的冬鸟,可怜的不再动弹。 “那些从壁炉里出来的人是我们或偷或抢,弄到手上养着的牲口,”我将他绑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慢慢说:“我们把他们集中到一处,再宰杀他们,剥掉他们的皮。” “我们靠着这种事做起买卖了。” “你和他说了很多话,你后悔了吗?”迪明迦竖起身子爬到我身边。 “并没有。”我说。 克劳奇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中略显出格的配角,他像是喜剧片里跑错场的演员,画着小丑的妆骑着隔壁骑士的马。平原的烟灰从他脸上落下来,他踩着剧场的壁炉走进我的房子,举着可笑彩球要表演给我看,然后一举落入纠错的陷阱里。 尖刺刺穿他错误的马,彩球落在地面上,小丑最终会被渔线绑缚走上“正轨”。 【谁都不能成为我的阻碍】 我拉起衣袖,看着夏季新刻上的黑魔标记。对比着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又想起阴雨绵绵的小镇,想起黄昏里响起的钟声。夏末的庆典里,马戏团从城市来到小镇,又从小镇来到村庄。 他们歇在酒馆里,迷失在人群中。 酒馆现在还在卖着伯德家的酒。老烟鬼在喝醉之后还在唱:“格蕾雅,弗里西亚,莱丽莎,迪明迦——” 嘶哑的歌声混入星辰下的篝火里,燃烧的是我与里德尔毒蛇一样的心。 我拿走克劳奇的水囊,朝他念了一个复杂的咒语。他会一直被绑在这里,直到被另外的人发现。至于我——拿着可以变成穆迪模样的复方汤剂,又携带者掺了克劳奇头发的魔药,进入第三场比赛。 偷梁换柱 让我很难愿意去承认的是,面对“在关底等待的神秘人”这件事,我仍然心怀恐惧。 当斯内普教授低声对我说,如果我能够赢得这场比赛,我将会成为三强争霸赛的总冠军时,心脏在告诉我,现在已经不是去思索如何捧着奖杯的时刻。 从初生牛犊一样去直呼他“伏地魔”,到如今只能瑟缩着在心底喊他“神秘人”,这其中不过是几年的光景。神秘人的灵魂碎片杀死过我,我也试图杀死他。现在,是我将去面对这个昔日里呼风唤雨的上位者,也是我将去见证他如何垮掉。 巴格曼先生在裁判席上宣读目前各位勇士的分数,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长袍的口袋里,轻轻抚摸一直被留下来的魔眼。我换上一件极为宽大的长袍,它能够让我带许多东西参加比赛,当然了,也能掩盖掉一些麻烦。 哈利·波特就站在我身侧,像一只关在栅栏里的幼羊。我侧着脸盯着他头上的伤疤,缓慢地扯出一个笑脸:“我们会走好运的。” 他朝我点头。 进入迷宫,我先对克鲁姆施了咒,他会替我去解决德拉库尔,我只需要找到波特,跟住他就好。 迷宫的围墙很高,我站在角落里喝下克劳奇的复方汤剂。我的身高开始抽长,脸颊上的肌肉变形,一只眼睛萎缩成一个黑色的坑洞。我穿上木腿,将魔眼放在原本的坑洞上。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这只眼睛不太受控制。好在我也不需要它真正听话,这只是一种证明。我站起来勉强走几步,终于明白克劳奇之前伪装成穆迪的时候为什么会变弱——一条不听话的腿、一只难以使用的眼睛。 不远处传来波特的声音,他就在转角之后。 “嗨,哈利!”我走出墙角。 波特被我的扮相吓了一跳,“穆迪教授?” “不是哦。”我把魔眼摘下来,朝他笑了一下,“猜出来我是谁了吗?” 他看上去更疑惑了,似乎开始怀疑我是某种魔法生物。于是我只好将眼睛再装回去,对他说,“你发现了奖杯,我也发现了奖杯,你可以朝我举起魔杖亦或者我们进行一场赛跑。” “不过,我更喜欢魔杖,毕竟教授的腿不太方便。” “派丽可?” “没错。” “呃,你怎么变成穆迪的样子了?”他问。我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将魔杖握在手里。或许是害怕我突然攻击他? “因为我借用了教授的眼睛。”我说,“我不准备挖掉一只眼睛再把它装上去,所以就用了复方汤剂。不可否认,它确实为我带来很大便利。” 波特看上去更加紧张了,他不受控制地看着魔眼。我知道他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我没有掩饰地指出我需要那个奖杯——如果加害他的机关设置在奖杯上,我为什么还要与他争抢这个东西呢? 哈利·波特的天真之处就在于此。 “你和穆迪教授的关系真好。”他说。汗水从他额头缓慢渗出,我知道他不愿意对我动手,也清楚如果有必要,我会对他动手。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我看向他的魔杖,“我不想打伤你,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所以——” 看着他瞪大的眼睛,我故意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 波特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样,放松地垂下一直握着魔杖的手臂。见状,我才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你可以提出我们比赛的方式,我来补充规则。” 他皱着眉,惊异地看着我。确认我的提议是发自内心的之后,抱怨道:“你真是个怪人。” “但是我很合群。” “是的,许多人都是你的朋友。” “因为我很擅长交朋友。你得赶快想,不然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唔,如果我打伤你,格兰杰一定会伤心。这样我就会少了两个朋友。”我眯着完好的那只眼睛,“为了我的好人缘,格兰芬多的救世主得拿出一个不错的方案呀。” “别说那个称呼,算了,格兰杰——赫敏和你关系真的很好。” 波特有些着急了,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项:对战,赛跑,一个利于我,一个利于他。任何人都恐惧受伤,本能使他回避前者;属于少年的正义感又使他难以将后者说出口。 一个是他必输的,一个是我必输的。我们都清楚选择的后果。 最后,波特闭上眼,磕磕巴巴地向我提议:“派丽可,要不我们一起去抓奖杯吧。我们算是平手,这样你的分数也足够夺冠了。” “或者,”他迟疑地说,“我们也可以打一架。” 我看着他,直到面前的人呼吸停滞才缓慢地说:“可以呀,我的意思是,一起去拿奖杯。” 我快步走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穆迪的身高给我一种俯视的感觉,波特在我手底下抖了一下。 “这样我就没有占你的便宜。”我说。 他勉强笑了笑,但是还是表现得有些犹豫,“派丽可,你刚刚完全可以直接攻击我,这样的话现在就没有人可以和你抢冠军了。” “但是我也可以做出另一种选择。”我朝他满不在乎地笑着,“你管我怎么想呢。我有时候想这样,有时候又想那样。人的大多数想法都是转瞬即逝,说不定你拖得再久一点,我就后悔啦。” “斯内普一定会教训你。”他仍焦虑地说,“如果他知道你选择和我共同去拿奖杯。之前第二场比赛就是这样,他脸色黑得吓人。” ...... 这时候我倒是希望他能够变得果决一点了。复方汤剂的时效很短,如果我到达神秘人复活的地点时正好过期的话,会惹来很多麻烦。 “你倒数,到最后的时候我们一起碰奖杯。”我说。 他朝我点头。 “三” “二” “一” 我的手碰到奖杯,却发现波特站在原地看着我。 “你是冠军,派丽可。”他笑着对我说,“谢谢你没有攻击我,这是你应得的。” “......”一时之间,我有许多大英传统词句想和波特说,但是时间明显来不及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从我腹部升起,我想抓住他,却只在碰到衣角的那一瞬间被传送。等我勉强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到达一片墓地。 波特没有过来。 我扶着旁边的墓碑缓慢站起来,脸一点点变绿。克劳奇告诉过我,神秘人复活需要“父亲的骨”、“仆人的肉”以及“仇敌的血”。波特是他选中的仇敌,而如今却因为这个男孩某些行为,导致复活的材料无法凑齐。 这可不行。 我立刻用魔杖指着胳膊上的标记召唤里德尔,并且开始思考敷衍神秘人的方法。 是的,我并不信任里德尔能够及时赶到,也不希望神秘人复活失败。神秘人首先要成为传说中那个可怖的对象,才能是我控制里德尔的好绳索。 我得促成他复活。 仇敌的血...... 神秘人到处都是敌人。 我也可以称得上神秘人的“敌人”。 我拿出克劳奇的水囊,将它彻底倒空,用切割咒在手臂上割除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我的指尖流入水囊,刺痛的感觉使我不得不再次靠着墓碑坐下来。 见分量足够,我朝手臂施展愈合咒,再清理干净血渍。 墓碑间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朝我靠近,那应该就是克劳奇和我说过的虫尾巴。他穿着一件带有兜帽的斗篷,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克劳奇,你——”虫尾巴迟疑地望着我。 “邓布利多发现了。”我故意粗着嗓子,算着时间喝下混入克劳奇毛发的复方汤剂。魔眼落在我手上,木腿被蹬开,我变成小巴蒂·克劳奇的模样,“他拦住了波特,我只能带着他的一部分过来。你知道的,就像割开一只羊的喉咙。” 我晃了晃水壶,发出怪异的笑声。 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一条蛇。我看了它一眼,快速收回视线。 “邓布利多发现了,”这个叫做虫尾巴的男巫明显没有冒险的勇气,“他会不会——” “不知道,我把波特的血带回来了,或许他会跟过来。主人呢,我们必须——” “虫尾巴,”男巫怀抱里的东西发出尖利的声音,“就在这里,快。” 我意识到这里装着的就是神秘人。 “是......”男巫哆哆嗦嗦地架起坩埚,壮着胆子对我说,“克劳奇,你帮我......” “你可没有资格命令我,”我想着克劳奇提起虫尾巴时的情态,傲慢地说,“我带来的波特的血,你呢?虫尾巴,这可是证明你价值的好时机。” 被放在墓碑上的神秘人动了动,虫尾巴的脸白得像是墓石,他砍下自己的手,又往坩埚里倒入“波特的血”。火星四溅,一股白色的雾气从坩埚四散开。 我站在稍微远的地方,陪着那条蛇出神。 “你在想什么,小蛇?”我问它。 蛇白了我一眼,吐着蛇信,“疯子别和我说话。” 图穷匕见 我对它宽容地笑了笑,没想到它却竖起身子,警惕地看着我:“你能听懂我的说得话?” “不能哟。” 那一边,神秘人已身形尽显。他看上去又瘦又高,皮肤呈现出死人一样的青白色。两侧手臂萎顿地垂着,如同骷髅一样不带有一丝脂肪。皮肉松垮,好似冬日里垂在树干上发黑的柳枝。 那条蛇想游到他的身边去,但是神秘人仍沉浸在复活的喜悦中,并没有搭理它。于是它又游到我身边,小小的黑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我悄悄说:“你长得和我妈妈很像。” 它歪歪脑袋。 “这样也像。”我学着它侧着头。 “你比之前奇怪多了。”蛇伏在我身边,“好像变了一个人。” “人都是会变的,昨天,今天,明天,每一天都在变化。除了一件东西之外,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面色如常,手臂上的标记微微发热。里德尔已经给予我回应,他很快就会过来。 虫尾巴还在抱着断臂祈求神秘人,而它的主人已经将视线投向我们这里。 “巴蒂·克劳奇,”他的声音也像先前坩埚里升起的那片薄雾一样,又带着蛇一般的嘶嘶声,“过来。” “是,主人。” 我走到他面前,缓慢跪下,这样会使接下来的折磨舒服一点。和汤姆·里德尔这种东西相处,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无论是青年的里德尔还是六十多岁的神秘人,他们的思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处事风格也是。 在他眼中,我没有带来波特就是一种失败,失败的人与废物并无差别。但是我为他带来“波特的血”,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减轻我的“罪行”,令他不至于杀了我。 但是折磨总是跑不了的。 他想怎么折磨我呢? 我盯着膝盖下灰黑干裂的土壤,有些怔忪。折磨与我来说已经是寻常事,生活早就在方方面面对人类施加惩罚,命运也是一团毫不留情的飓风,所有人都困在里面,只是一些人被扯得格外破碎。 没有来由地,我想起殴打老马尔福之后,里德尔给予我的折磨。疼痛的施加方仍会承受同样的疼痛,仅是因为施加疼痛的过程不符合高高在上者的心意。 如今,我亦没有符合神秘人的心意。 “钻心剜骨。” 我将双手撑在地面上,默默感受着攀附神经而上的疼痛,直到四肢痉挛。与肉|体的痛苦相对的是灵魂上某种极致的兴奋,我感受到一种连接大脑的回归。 此时此刻,神秘人的血肉经络似乎消失了,在我眼中,他已变成一座移动的骷髅,一扇紧闭的门扉,一把钥匙,一个浑身散发香味的肉饵。 我躺在地面上,泥土之下是植物根部欢欣的蠕动声。某一刻,我的记忆似乎与百年前的纸张想接触,那位携带毒酒的祖先缓慢从墓石里爬出。 “祝他万寿无疆。”她举着酒杯,手掌穿过我的心肺。 我开始喘息,整个人趴伏在地面上,像一只被刺穿的甲虫,无力地抓挠地面。鼓膜震颤,痛苦将时间拉得很长,我的心脏开始不堪负重的放缓跳动。 可是神秘人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图。他像打量死狗一样垂下眼睛,随后唤住虫尾巴。那仆人带有报复意图地看着我,捂着手臂缩在他的袍角。 “只有疯人才在冬天寻求无花果。” 眼睛充血变得模糊,我的耳边又一次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我以为这是神秘人的某位仆人,但是当我抬起头,模糊的世界里并没有多出任何人。 “无力孕育子嗣者亦如此。” 那是年轻的莱丽莎。 痛苦使我失去对形势的判断,我本能地去朝她的方向爬。 莱丽莎那时候可真年轻啊。 我挪动着,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地面,指甲盖掀开,里面满是黑色的泥土。但是我只能看到她了,在痛苦中,这位抚育我的女人成为某种极为致命的东西。 “莱丽莎。”我低声喊着她,希望她能靠着我近一些。 月亮照着她黑色的头巾,纤细的胳膊藏在宽大的修女服里。她的眼睛像哀鸽的羽毛一样呈现出淡淡的灰色,干瘦的手指像是骷髅一样蜷起。 “莱丽莎。” 应该是有希望的。总得有点希望吧。 我对此完全抱有希望。 姨妈就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很难想象她在那样的岁数就死掉了,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她一定与那个东西斗争过很久,在惊惧中东躲西藏,耗掉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命运抓住了她——很难想象,路德宗的人最后相信了命运——最后她变成一只扭曲恐怖的怪物。 我的胃里痒痒的,嘴里满是酸苦的味道,这是一种将死的感觉。于是我祈求她再靠近一些。 然后我听见笑声,那是神秘人的。 莱丽莎走掉了,她像是泥水一样溶进坟墓里。 或许是受尽折磨的丑态取悦到神秘人,他解除咒语。 “莱丽莎是谁?”那条蛇默认我能听懂它的话悄悄爬到我身边,“她是你妈妈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翻身仰面躺在泥土上。咒语的遗毒还在身体里作祟,骨头像是被斧头劈砍过,每一个关节都在嘎吱作响。过了一会,我觉得心跳恢复,才慢吞吞地正起身子,装作压惊一样地抿一口复方汤剂。 “给神明与我以快乐。”我看着它长满鳞片的头颅说。 蛇无法理解,神秘人也轻蔑地看了这里一眼。 小巴蒂·克劳奇本身就是一个疯子,疯子有疯子的用处。神秘人的仆人们一个个回来,他们穿着黑色的长袍,脸缩在兜帽里。我数着这些人的个数,又根据身形来与我的名单对比。 我看见了埃弗里——那个老家伙,里德尔说那是留给我的猎物。还有卢修斯·马尔福,他像条狗一样。我喘着气,看着那些狡猾的老东西被神秘人恐吓,他们也在看着我。 我与虫尾巴一个失去手臂,一个饱受折磨,这样的情状使他们更加恐慌。神秘人回来,给予他们的可不是回归旧日荣光的好时机,而是另一种恐惧沉重的枷锁。 “许多人都没有回来。”从神秘人的语气中,我听出他的恼怒,“正如同我在过去那些年的等待一样。我被剥夺□□,灵魂在游荡。我认为我忠诚的食死徒们会寻找办法,但是我却白等了。” 他红色的眼睛扫过那些黑袍人,缓慢走进人群中在一个又一个空位上停顿。 我笑了,在神秘人细数他缺失的仆人的时候。 当时他正提到小巴蒂·克劳奇的名字,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这赞扬而笑,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并非如此。 “你知道莱丽莎是谁吗?”我扶着墓石,双腿打着颤站起来,轻轻对那条停留在我身边的蛇说,“她是我的姨妈啊。” 嘶嘶吐露的蛇语像是某种预兆,神秘人猛地回头看向我,而我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他。 手臂上的标记滚烫得使我有一种沸水泼上去的幻觉。我开始发笑,像是要将整个肺叶都吐出来似的抖动。 “你不是巴蒂·克劳奇。”神秘人说。 “您才发现吗?” “看来我们来了一位新朋友。”他走出人群,站在我的面前,拿出魔杖指着我。 “是老朋友,先生。”我说。 老马尔福身形动了动,我觉得他认出我了。神秘人眯起眼睛,似乎还在回想我的身份。 “尘世生长的终究会归还于尘世,上帝赐下的很快会回到上帝身边,泥土还于泥土,当元素散开,秘密也就解开了。”我也拿出魔杖,“要来一场Player Killing吗?” “派丽可·伯德。”他喊出我的本名,“看来我的仆人失败得彻底。” “承您恩惠,我现在是博克。另外,如果您是指巴蒂·克劳奇的话,其实他还有一线生机哦。”我将魔杖轻松地在指间转了个圈,离开墓石活动筋骨,“他被我关在密室啦,斯莱特林的密室。” “只要您愿意,您可以随时带出他的,不是吗?” 神秘人沉下脸,我的心底生出一种阴谋得逞的快意。他忌惮邓布利多,根本不可能去捞一个关在霍格沃茨的仆人。再加上这位仆人被关起来的位置极具有象征意义,我又显露出蛇语的能力。 毫无疑问,他必须得吃下这个暗亏。 “看样子我们的小朋友拥有不少本领。”他眯着眼睛打量我,“邓布利多真的是个好主子。” “邓布利多可不是我的主人。”我笑眯眯地回答,“为什么不往后看看呢,先生,本世纪最伟大的炼金术将为您展现——由派丽可·博克,您昔日的探路石倾情奉上。” 食死徒们发出不安的低语声。 里德尔终于带着他的手下来到这里。 时刻 “他要对我们放|枪|子了。” 在食死徒的躁动中,我对里德尔说。 “恰到好处。”他回答我。 年轻的样貌似乎成为神秘人的这帮“老朋友”不安的源泉。他们之中或许有长寿的,那些人会见过在进行黑魔法变形之前的神秘人。再加上我所暗示的炼金术——好了,所有人都会明白存在着两个汤姆·里德尔。 唔,算上墓碑,这里应该是三个。 现在应该不是说冷笑话的时候,刚刚复活的神秘人就站在我面前,用一种极为恐怖的表情面对我们。 浓雾降临在小汉格顿,深色起伏的土地之间,月亮仍然发着灰败的光,一团烟雾笼罩着出现在墓地上的所有巫师,他们穿着的黑色袍子似乎在为什么服着丧。 我走到里德尔身边站定,他一把扶住我的肩膀,却误判了巴蒂·克劳奇的身高,于是只能用一种尴尬的姿势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于是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挪开脸,手自然地垂下。倒是老诺特喘得有些过于醒目了。 我回过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诺特也老了。 衰老所能够带来的是人性尚存者生命中一切恐怖的事物。它让高大变得佝偻,坚硬变得脆弱,一切热烈的颜色在它面前都会逐渐褪去,红色的身躯展开,露出泛白腐败的肉|体。 将人体翻过来,将水烧开,人之衰老本质不过如此。 神秘人也老了,即使他并不愿意承认。 “这就是你对我的宣战?”他以极为阴森的语气说,“不错,不错,小女孩,我差点被你吓到了。” “人世间,支配我们的究竟是灵魂还是肉|体?”我用一副冷静的表情回望,“您制造了魂器,魂器是您的灵魂,您亦是如此。” “派丽可——”里德尔在我话语刚落时便理所当然地接过,“你应该学会尊敬长辈。” “初次见面,鄙人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拿腔作调的姿态令我作呕,“这是我的学生,我的好帮手派丽可。你们似乎相处得并不愉快?” 我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魔杖,将它握紧。 “不是非常好,”我说,“他差点把我杀了,不过最后被人打断。他的脾气非常坏,总是会把事情变得很糟:比如说强迫我去杀独角兽,比如说拿我去填某位教授的火焰。我还得为他来来回回奔走,就像走在没有尽头的朝圣路上。” “唉。”里德尔故作怜悯地叹着气。紧接着,他像是找到理由对着神秘人掏出魔杖,或许这就是此行的目的,他不过是将自相残杀变得更加冠冕堂皇了一些。 我从邓布利多手底下偷偷出来帮助他,而神秘人的仆人却被关在霍格沃茨。里德尔相比起一复活就训斥食死徒的神秘人,也表现得更加柔和。 他会借为我出气的理由来衬托神秘人无法拯救克劳奇的无能。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必须打败神秘人的基础上。 成王败寇,他和我一样深谙此道。 “让我们来决斗吧,”里德尔拿着魔杖轻声说,“派丽可会作为我的助手,至于你,又能挑选谁呢?” 神秘人警惕地望着他,毕竟刚复活的人可不会知道世界另一边一直藏着的大老鼠已经将牙齿磨到何种程度。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割过每一个站在里德尔身后的黑袍人,那些人同样不安,站在原地发抖,如他身后的食死徒一样。 “鼠辈。”神秘人嗤笑一声。 接着,他将视线放回我的身上,展现出惊人的仇恨。 “很好,很好。”他对我说,“你确实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又沉默片刻,似乎有些懊恼。 当然,我无法从这张蜡白色的脸上读出更多的信息了。虫尾巴给他的新身体似乎出现某种故障,使神秘人更像一具长出肉的骸骨——只是围着骸骨长出一层肉皮罢了。 “卢修斯·马尔福。”他头也没有回,只是冷酷地念出记忆里似乎挺有用的手下的名字,“或许,你会比一个小朋友强大。” 老马尔福缓慢出列,小心翼翼,他的手搭在魔杖尾端,差点没有把它□□。 里德尔为此发出嘲讽的声音,他甚至连低头看这人一眼都不愿意,只是对我说:“他的父亲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我知道。”我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克劳奇身上淡黄色的短发,它们就像稻草一样,如今长在我头上令人难以忍受。 “阿布拉克萨斯倒是有些本事,至于他的儿子——” “——在这里似乎连他父亲的一半都做不到,” 我顺着他的话语,又想起马尔福庄园那副向我搭话的画像。因此点点头,“他们在马车上坐太久了,走到地面上时难免步履虚浮。” 里德尔对我否定马尔福家族的表现十分满意。 复方汤剂在闲聊中失效,我的头发变长,身高缩短,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搭在地面上。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的也是。 缓慢裁掉多余的边角,我平静地望着老马尔福先生。他亦是握紧魔杖,手背上突出的血管暴露出此人极度不安。 “我会再赢一次。”我对他说,“用黑魔王教给我的方法。” 里德尔与神秘人鞠躬,我和他跟在后面。 两方的人将场地围起来,又泾渭分明地空出小口。 老马尔福在我身体还没有抬起来的时候就放出一道魔咒。他的杖尖闪着红光,魔咒打在身后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坑。月光就被盛在里面,我听见硬蹄与泥土撞击的声响。它们像是在月亮的另一端,又像是与我们只隔了一层围着小汉格顿的浓雾。 神秘人与里德尔打得不可开交,我却像逗猫一样躲着马尔福的魔咒,任谁都能看出我这一方的游刃有余。 “你还记得在丽痕书店与韦斯莱先生打架的时刻吗?”我问他。 “是下午四点。”不等他回答,我就说了。 “魁地奇世界杯,格兰杰从我面前消失是几点?” 他的手臂抽搐一下,我知道这戳中他不美好的回忆了。 “是十一点。”我说。 “那时候有二十来号人呢,不过她从我面前跑过,所以我就跟着她走了。” “那么,你哀求我的时候是几点呢?” 我的黑檀木魔杖发出一道魔咒。这里所有人都明白它意味着什么。 它击中不断喘气的老马尔福,使他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像一只被挤压的豆虫躺在我的脚边。我没有第一时间看他,而是先看了眼还在东边的月亮,然后缓慢俯身对他说: “是七点。” 绳索 普通人在面对一件新奇事物时往往会出于习惯做出一些朴素正常的联想,而世界的连接却并非以人类意志而发展。 月亮在天空倾斜,逆转黑夜与白昼,拉长树枝在地面上的影子。 老马尔福像一只从花圃里被揪下来的豆虫,蜷曲着打着滚。他应当是不乐意这样的,所以掐着自己的脖子不愿意发出惨叫,这也使他的指甲将自己的皮肤划出一道道血痕。 这种本能与尊严抗争的结局是他发出兔子一样古怪的声音,像是鸽子在笼子里低吟,又像是坏了嗓子的老猫。 他的手掌扣住地面,深色的泥土平等地对待我们,它填塞我们的指甲缝。雾气将他古怪的叫声传得很远,墓园里破碎的石块割破他的膝盖。 我就站在一处生有苔藓的石块上望着他,而我们的跟班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我们。 这种背离道德的酷刑、惨无人道的折磨并没有使双方任何一人生出朴素的怜悯,在这种名利场中,他们早就是抛去同理心的野兽。 我早就明白神秘人和里德尔挑选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这些人或许拥有朋友、亲人、爱人,剥掉他们的袍子将他们丢在阳光下,甚至能够成为大众口中的“好人”。然而,“好人”却聚集在这里,踩踏他人痛苦。 这样的“不义之师”使我感到无趣。 一开始就生活在世界的背面,或许当我们面见鼹鼠的时候,地穴生物都得向我们连声惊叹。 卢修斯·马尔福作为德拉科·马尔福的老子,在他面前必然是一个好父亲的模样,而在我们这样的人面前,他就会变成施暴者。遗憾的是,我或许会在某时成为什么的猎物,但是猎人永远不会变成他。 在食物链的构成中,相较于马尔福们,我是上位者,是能够吃掉他们的存在。 然而我并不享受折磨猎物,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种由折磨而生的恐惧是毫无意义的。它既不能使老马尔福放弃与我为敌,也不能使他彻底死去。相反,我得像对待藏品一样小心翼翼地顾及他,防止出现什么意外而成为他人攻讦我的借口。 卡普女士告诉过我:决定选择的只是有无必要。 “真是麻烦啊。”我站在他面前,“老爷,你令我感到困扰。” 神秘人与里德尔同样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才像是真正撕咬在一起的野猫,恨不能将尖牙刺进对方的要害处。很遗憾,这场决斗要以平手告终了。 我扶着里德尔,神秘人喘着气自己站着,手指捂住自己的头,似乎格外不适,老马尔福还趴在地面上。他们都决定结束了。 神秘人养的那条蛇游到他脚边,用秀气的脑袋回头观察我。我笑着朝它挥挥手,又想起之前一直想要的那只“长得像猫的蛇”。 于是我又将视线放在神秘人身上,我朝他与一开始的那位名叫“虫尾巴”的仆人露出微笑。仆人被吓得缩在层层袍子之后,神秘人眯着眼睛望着我与里德尔。 最后,是他先离开。 里德尔也回到伯德府,他把这里当成家了。我对这样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只当是将一名租客放进房子。但是他显然已经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正坦然坐在沙发上脱掉外袍。鲜血从伤口渗出,将有些年头的布艺沙发弄得很脏。 我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给他找来白鲜和纱布,又去后院的水井里打水。 无花果树前些日子糟了虫害,我去找镇子上的园丁打药。如今它熬过冬日,一副重现生机的模样。新叶从枝头长出来,柔软的枝条上生着的浅色绒毛。叶片下垂,落在我的头上,月光薄得像层纱,蒙在那些苍白的圣徒像头顶。 它们充作眼睛的葡萄石在烛火中微微闪着,明明是黄绿色的,却又像更加贵价的透辉石,亦或者祖母绿。 我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将水桶抛进井中,坐在石质台坐上休息。 “今天勉强算是个不错的日子。”里德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站在树下慢吞吞地说。 我对于他弄脏家具的行为仍有些生气,对他说:“世界是贫乏的。” 或许是黑夜模糊了我们两个人的轮廓,他的语气也透露着飘忽不定的意味,我认为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愧疚,只是用一种格外安定的语气对我说:“至少在今日乏味得有趣。” 我抬起眼睛看向他,却又顷刻被列在他身后的雕像吸引目光,一时之间忘记去回答。停在花丛里的鸽子飞起来,向着脚下的小镇灯火远去。里德尔站在原地,我们又静静听了会树丛里的声音。 “之前你没有回来这里的时候,夜晚的鸽子很少活动。”他走近我,伸手将水桶摇上来,“可能因为我从来不出来,你的那只家养小精灵也不太会伺候人。” “你也不怎么让瓦里西过来不是吗?” “是啊,如果它死在这里,也很麻烦。” “瓦里西确实很老了。” “我得回去了。” 我站起来对他说。 鸟类的影子在欧洲蕨上跳动一下,他说:“我以为你不会回去了。” “做事要有始有终。”我拿出门钥匙,“我可不想被人认为我死在比赛上。” 里德尔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将视线放在我身后更远的城镇一角,那里是鸽子落下去的方向。圣徒像在他身后立着,葡萄石于月光中熠熠生辉。 “你想过回去之后怎么和邓布利多交涉吗?” “只要他不带着一群傲罗来抓我,我就有辩解的机会。再说,即使他带来傲罗,我也准备着一只替罪羊呢。” “是你和我说过的巴蒂·克劳奇?”里德尔在我身侧坐下,摆弄着魔杖顶端,“你今天对马尔福做得很好。” 我有些厌烦了,这种漫无边际的聊天更像是在浪费时间。 “或许吧,我不喜欢他。”我说。 “他惹过你吗?”里德尔问我,“是因为那个‘格兰杰’?” 我的小指微微抽搐一下,好在这里光线昏暗,让我有把握瞒住里德尔。 “不只是因为她。”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他意有所指,“关于那个‘格兰杰’。” 我的嘴唇蠕动,头脑飞速构思应该如何表述才能使里德尔不再深究下去。他在决斗时必然听到我们的谈话,一旦往更深处查,自然会找到格兰杰与波特的关系。 里德尔出于天然的立场,他不可能对波特表现友善。既然如此,和波特是好朋友的格兰杰也会变得危险。 “格兰杰是一个格兰芬多。”我说,“我和她关系不错,可惜她是个麻种,也不太听我的话。相比起她,德拉科·马尔福更令人讨厌。” “是马尔福的儿子?”他问我。 “没错。”我眯着眼睛,像是有些恼火,“德拉科·马尔福此人数次惹怒我,仗着纯血的身份从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他和老马尔福一样傲慢,却没能从他父亲身上学到‘识时务’这项本领。” “老马尔福的儿子在学校冒犯我,碍于斯内普和邓布利多,我没有办法教训他。如今离开霍格沃茨,我将这笔债从他父亲身上讨来,也不算亏。” 里德尔似是相信我,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派丽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等到你回到这里,”他的嘴唇抿起来,刻薄地笑了下,“我会将德拉科·马尔福交给你处置。到时候你不需要顾及任何人。” ......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总觉得里德尔格外仇视马尔福一家。难道是我与老诺特之前给他上眼药时用力过猛了? 我还处于沉默中,开始从如何保全格兰杰转换思路为如何防止马尔福被里德尔打死。诚然,我与马尔福闹得十分失礼,但是没有必要使里德尔对他动手。 然而这样的寂静让这里坐着的另外一个人会错意。他站起来,靠在大病初愈仍然十分孱弱的树干上。树叶的影子盖过他的脸,在光影中,他对我说:“难道那些人给我的消息是正确的?” “什么?”我愣了一下。 “你在追求马尔福。” 一瞬间,我福灵心至,明白他是在试探我。格兰杰也好,马尔福也好,不过是里德尔确认我的忠心的一个借口。 “那是假的。”我平静地说。 “那格兰杰是真的?”他又问。 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那种被魂器控制的感觉又涌上来。他试图将一条套索挂在我的脖子上,却又故作大方地让我选择套索的名字。 “我总不能没有朋友吧,先生。”我有些恼火,“是,我与格兰杰关系很好。但是她不听我的,她不会赞成我,甚至还想拉着我往她所谓的‘正路’上走!” 这时候轮到里德尔得意了,他拉着我的手又坐回我身边,“好姑娘,”他说,“先别急着生气,不如和我说一说你的那位不听话的‘朋友’。” 继承人 我看着里德尔的脸,他的皮肤在月亮下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彩,像是在土壤里埋藏数世纪的瓷器,亦或者古迹中贴在墙壁上的砖石。 至于那两颗眼睛,大致就是岩窟。 “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良友难寻。” 我皱着脸闪开,又在思考如何应对当下局面。于是,我斟酌着开口道:“我只需要三种朋友。” 里德尔看向我。 “好朋友、坏朋友,以及不坏不好的朋友。” 他配合着我重复一遍这句话,脸上带着笑又想摸我的头,“那么,赫敏·格兰杰是哪一种?” “在用来应付邓布利多的时候,她是一个坏朋友。”我说,“但是她天然又是一个好朋友。” “那个麻种不会帮你隐瞒吗?” “她是邓布利多那一边的。邓布利多有时候会利用她来观察我,但是这并不坏不是吗?至少借由她我能够了解邓布利多,而不是任由旁人揣度。”我看着花园里圣徒像的影子,它们连接我的鞋底,“再加上,正如你所言,她麻瓜出身能够让我规避掉很多麻烦。之前丽塔·斯基特的那篇文章也指出过,我有仇视麻瓜的嫌疑。” “这听上去真像你在为她开脱。”里德尔指出,“派丽可,让你承认与某人真心相交真是一件难事。” “它并不困难。”我语速极快,“前提是我付出过真心。倒是您让我看不明白了,先生。” “您拥有过朋友吗?”我问他。 里德尔不假思索地说:“没有。”他又试图劝服我,“派丽可,有些人天生就不需要朋友。无论是听从的、反对的、无视的,亦或者纯血、混血、麻种。”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心情极好,“当然,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小孩子总是拥有某些特权。” “我并不觉得。”我说。 乌鸦飞到矮墙上,正歪着脑袋看着我们。我从它血红色的眼睛中看见又黑又圆的某种东西,一开始我认为是瞳孔,后来才发现是我们身后的水井。 无花果树的枝条下垂,在初春寒冷的黑夜中格外可怜,白色的绒毛上挂着寒意,乌鸦就踩在那些寒冷的东西上。它应当是迪明迦的朋友,我鼓起勇气回望它。 “我也是‘墨丘利乌斯’。”它对我说。 里德尔无法看到它,自然无法察觉我们的对话。但是他知晓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这就是你的特权,派丽可,至少成年人会注意交流时的礼貌。”他说,“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至少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你控制不了对吗?”他的语气又变得柔和,“没关系,至少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那种反胃感又回到我身上,我仿佛觉得某个险恶的绳索重新打成结。 “我复活了您,我承认,或许我们都产生过一些错误。您不是神秘人对吗?神秘人想要‘永生’,并且将之当成奋斗的目标,而您想要什么呢?” “今日,我已彻底背弃神秘人,您也应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才对。” 打破旧有的氛围,重新洗牌,我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不想要永生,”他对我说,“至少现在不需要。这是我曾经的一位朋友留给我的教训。” “您才和我说过您没有朋友。” “只是曾经的朋友。”他好像有些头痛,也有可能是我带给他某些压力,“派丽可,我勉强算是你半个长辈。我会承担起长辈的责任,同样的,我需要你效忠于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甘心吗?”他也没有生气,而是带有安抚意味地说,“但是这就是人生,派丽可。离开博克,离开我,没有人会愿意称呼你‘小姐’,也不会有人尊重你。” “你需要我,如果不是我,或许在博克死的那一天他们就会想尽办法做实你的罪行,然后将你送进监狱,只为了争夺博克留下来的那一点点东西。诺特不会为你出头,那些小家族只会想着办法从你身上吸血。你有天赋,然后呢?你没有上升的机会,永远被堵死在底层,亦或者在监狱度过余生。” 他看着我,“派丽可,你需要我。” “不是我需要你,而是你需要我。”我说,“你需要我作为你的兵器,因为你只能信任我。你看见了,今天马尔福、埃弗里、克拉布、高尔......”我一个个细数站在神秘人背后的那些家族,“他们即使面对两个神秘人的局面都没有动摇,反而是我们的那些人才是最犹豫的。” “您能叫得动老诺特为您出战吗?恕我直言,他一定会在鞠躬的时候就因为扭着腰而去圣芒戈——至于原因,年龄与性格各占一半吧。其他人呢?他们更不可靠,您几次强调他们才会将信将疑地跟从您。相比起在我这里空耗时间试探,不如去安抚一下那些人。先生,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可没有多么信任您。” “再者,让你承认我是最重要的有那么困难吗?还是说您信任诺特远胜过我?”我反问道。接着又像是才想起来通知他一样,笑着说,“忘记和您说一件事了,我和诺特商量准备在这个假期先订婚。” “订婚?”果然里德尔像是忘记先前的长篇大论,又皱起眉,“你没有事先和我商量这件事。” “我不需要与您商量,这是我的自由。再者,无论您更信任诺特还是更信任我,一旦事成,我与诺特就是一体。也不用分什么先后,这是一件大好事。” 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对于里德尔来说,在明面上也是如此。但是事实是这样吗? 尽管里德尔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能够信任的人确实只有我,而他真正能够放心的人也只有我。诺特太老了,老有老的好处,那些小家族愿意跟在他的后面,跟从他信任里德尔;老也有老的坏处,那些家族本身是诺特牵线搭桥,他们提携的恩情不在里德尔而在诺特。 只有我将里德尔从死者世界复活,也只有我是里德尔一手“教化”。换种说法,我确实算是嫡系。 当诺特表现出拉拢我的意图,这就值得里德尔产生警惕。 从内部来看,原本不相干的两股势力搅合在一起,颇有融合的势头,对于坐头把交椅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件稳妥的好事。平日里交好确实有利于团体内稳定,但是过于亲密甚至有结合的势头,那就不得不思考架空的风险了。 更何况是我与诺特,一个是里德尔手下最看好的战力,一个是最看重的老家族。新秀与老钱,这种结合并不少见。大多数时候不是一件坏事,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 “我希望我能说服你,”里德尔吐字很慢,“派丽可,我建议你拒绝诺特,无论是谁向你提出这个请求,拒绝他。” “为什么?”我狡猾地问。 他显得有些头痛,再一次把手按在额头上,“你手上的这枚戒指来自于我的祖先,或者说,它来自冈特家族。你应该明白我将它给你的含义。” “派丽可,下一次集会,我将宣布你作为我的继承人,这样的理由能够说服你拒绝诺特吗?” “这是三强争霸赛胜利的奖励?”我没有再提起订婚的事情。 “没错。”他回答我。 “好吧。”我转着戒指,“它拥有一切老东西的特点,我是指,又老又难看。” 里德尔没有说话,他就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挑剔这枚戒指。鸽子咕咕地在树丛里叫唤,他有些烦那种东西,准备回到屋内。我一把拉住他:“今天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所以我准备去镇子上玩一玩。” 里德尔提醒我,“你的比赛还在继续。” “反正我已经失踪很久了。”我说,“直接消失一个晚上未尝不可。” “我陪你一起去。”他像一个充满担心的老妈妈,“免得你所谓的‘玩一玩’让你忘了回去。” 我没有管他,我确实只是在空耗时间。如果只是消失片刻倒也无妨,只要回去撒一个小谎,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去,难道要我说,我与神秘人英勇搏斗打得难舍难分最后逃回霍格沃茨吗? 除非邓布利多老年痴呆,否则他不会相信这个解释。 “算命吗,小姐?”‘女巫’在简易搭建的帐篷里对我喊。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倒是马戏团里那只红色的海狮标本有点意思。 “它叫‘鲁比’,”团长对我说,“您可以和它拍个照,照相棚在另一边。” “今天很热闹。”里德尔说。他随意地从‘女巫’的牌堆里抽出几张,递过去。占卜摊子前的女人望着牌,逐渐露出复杂的表情。 “今天是复活节。”我拿走‘女巫’的牌,笑着对那个女人说:“这是我的一位表亲。” “他——”女人像是准备说什么。 “他的骨头比较轻。”我将钱压在她的手上。 里德尔不在乎这里的插曲,女人僵直的手指收下我的钱。 契机 喧闹的夜晚仍在继续,灯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金箔,红色的帐篷是鼓起的脓包。我抚摸吉普赛女人的手背,她脆弱的手指和冬日里的柳枝一样纤细。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看这我,我将手伸进她的牌堆。 “怎么看呢,女士?”我将牌面翻转,是倒立的【恶魔】 她的血管在手背上病态地鼓起,整个人仿佛浸没在满是毒液的海中。“别害怕呀,和我说一说。”我拿着牌敲了敲她的手,“或者你愿意和我一起跟那位先生谈一谈。” “女巫”的眼中倒映着我,以及我身后已经不再关注这里的里德尔。半晌,她拿走我手指间夹着的那张牌。 “压抑的,愤慨的,被拘束的,”她的嘴唇颤抖,“小姐,我们的世界不是你的玩具。” “那我的玩具在哪里,女士?” 圆滑的小号打断我们的交流,一个双耳萎缩成瘤状的男人走近我们,他拉住“女巫”,几只狗跟在他的后面,夹着尾巴戒备地望着我这里。 “当您抢夺你一个权柄开始,双手就已经被赋予新的内涵。”男人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透过一层厚厚的纸,又像是某种能够吸收声音的雾气,“过度看重是一件好事吗?不,有所得必有所失。” “我只需要抓住就好了。”我说。 “权柄越重,脚步越沉。”他说,“王无法离开九宫。” “我擅长远征。” 那个双耳畸形的男人没有再说话,火焰从平原燃起,将土地烤得干裂。层层而上的烟雾遮住玫红色的帐篷,阴霾渐起,我听见巷子的一角有狗在叫。 这是梦境,它溜进我的房间,与夜晚的经历混合。像是天上破碎的金箔与地表逐渐塌陷的脓疮一样,男人与狗或许会在更加迫近的未来再一次与我相见。我需要的仅是记下与他相遇的经历,在所谓的“双生子”之后的又一次不着边际的谈话。 【王不出九宫】 这不是我的规则,我在日记本上画出棋盘,至少不是现行的、我准备“粉碎”的规则。 这是我在这里短暂休息的一晚,记忆与梦境混合。我钻进天国的使徒之中,意图透过层层叠叠的天使看见“真相”的一角,但是那里全是羊羔。天使们一致转过头颅,金色的眼睛中是横着的一条线一样的瞳孔——它们都是逾越节筳席上的小羊。 一只小羊跟我走了,它很快就回到这里,与其他羊羔混在一起。但是它仍是我的小羊,它的鲜血还留在门扉上,留在我的手上。 这样说你可能不太明白,但是这就是真相的迷人之处。我们就像是曾经或许怀着孕的疯子,以为自己拥抱着一个小孩,抚育他,供养他,等他长大成人,你升上天国,试图从一种圣灵里寻找那个孩子时,圣灵却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它慈悲地赐予你“真相”。 萎缩的东西从你的食道滑出,你以为是昨夜孩子喂你吃下的最后的圣餐,却在伸手接住时发现是你干瘪萎缩的胃。你的脊骨一块块硬化,扭曲地在身上嘎吱作响,乳|房干瘪下垂,牙齿也开始脱落。你才在近乎击垮你的悲伤中怀疑:这究竟是“真相”,还是圣灵对你的试探? 约伯是你的前车之鉴。 孩子是“真相”,萎缩的胃也是“真相”,只看我们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或许小孩与胃同时存在,亦或者它们从未存在。你只需要在心中怀抱着你所想要的“真相”就好。 所以我给予过里德尔发现真相的机会,也给予过他想要的真相。 对于我自己而言也是如此。 休息了一夜,我在清晨出发,门钥匙将我送回原地。迷宫仍然在那里,白色的雾气替代所有的怪物填充枝叶缠绕的篱笆,太阳还没有升起,月亮在淡色的天边长出细软的绒毛。 我拿出魔杖,慢吞吞地往回走。路上很安静,我没有遇到任何人,于是我先去了密室,确认我的新羊还在这里,又确认他的状态。他会听我的话,就像真正的穆迪听他的话。然后我敲响校长室的门。 “我以为您会让我进去。”我对门口的水滴兽说,“或者,给冠军一个面子?” 水滴兽让开了,但是并非是因为我,而是在门后的老人对它下达指令。邓布利多就坐在他的靠椅上,衣着整齐,我猜,他大概已经等我很久了。 但是与每一个里德尔都不同的是,即使漫长的等待使被座椅托起来的骨头酸软,他也从未对我表现出一丝迁怒。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他也有一个难能可贵的好性格。尽管这样的性格可能来源于年纪,亦或者过去受到的教训。 时间在巫师身上总是表现得极为明显,在自由生长的纪元,大部分人都需要时间来“教训”。 “希望我没有让您久等,校长先生。”我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垂着脑袋没有去看他的脸,“您要猜一猜我发现了什么吗?” “总归不是一个好消息,派丽可。”他温和地回答我,“你想要和我说哪些事呢?” 我抬起头,发现邓布利多的眼中满是洞察的神情,我意识到他或许已经知道某些消息,亦或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不对,他不会知道里德尔的,不然绝对不会用现在的态度对待我。 那就是知道神秘人复活了。 这并不难猜,他们是老对手了。哈利·波特还未长成,现在当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家伙们的表演时间。 “神秘人复活了。”我直接对他说,“我们打了一架,就在他老子的坟头。” 邓布利多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用这种了当的方式说出真相。不过我现在也不需要那些由谎言而诞生的怜悯了。只见他神情复杂地问我:“其实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吗?” “没错,我还准备把波特骗过去。”我坦言,“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告诉我呢,派丽可?” “不信任、不被保护,亦或者是叛逆期?先生,您可以选一个您喜欢的答案。”我笑着站起来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有时候我也在想,先生,如果换您站在我的鞋子里,您会怎么做。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好像世界总是让我们选边站。” “对了,您还有亲人在世吗?”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他皱着眉观察我,不过我并不担心。 “如果有亲人的话,或许亲人会处于血缘对我们进行提携,或者庇护。就像波特,他再怎么落魄,也总是会有某个犯人等着他,”办公室的烛火猛地抽动一下,“但是我没有哦,您知道莱丽莎吗?您应该忘记了吧,巫师总是很擅长忘记麻瓜世界里的东西,其实我也块忘记她了,但是我的鲜血与骨头还记得她,就像墓碑一样。后代总是用鲜血与骨头记录自己的家族。” “有时候,在傍晚或者黎明,我们的头脑开始幻想梦境,我会再看见她,还有我的母亲,她在孤儿院生下我——这个形容是不是很熟悉,没错,很像他对吧。所以您一开始就不信任我,您防备我,试探我,我给过您真相,您触摸到了吗?没有,每一次都是错误回答。” “与其在这里指责我,为什么不进行反思呢,先生?”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蓝眼睛,“许多人走在我身边,他们推呀,拉呀,手放在我的脸上,我的灵魂里。您曾经觉得可以左右我,为什么到了今日又否定这样的想法呢?” “正是您这样的存在,才会创造我这样的人,我们才会得出今日的恶果呀!” “够了!”火焰里窜出一个奇怪的脑袋,“是你一直想对哈利做什么,而不是邓布利多让你对哈利做什么。” “哦呀,”我夸张地用手盖住脸颊,“我没有看错吗,先生?您的办公室藏着一名逃犯!” “西里斯·布莱克!”我走近火焰,想将他拽出来,“来呀,好狗狗。我们见过面不是吗?在大英博物馆门口,我看见你准备做坏事呢,你是不是准备去吃广场上的鸽子?那时候你可爱极了,可惜我当时和人刚刚吵过架,不然一定能——” “你放开他!”波特出现在门口,喘着粗气打断我,“你简直就是疯了。”他拿起魔杖指着我,我笑眯眯地松开手,站在邓布利多身边。 “瞧啊,先生,多失礼的表现。”我歪着头,“你是在城堡里看见我了吗?” “哈利,哈利,她一定还有同伙。”不等波特回答,布莱克就提醒他。 “同伙吗?唔,如果我说是格兰杰,你会哭出来吗?” 波特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允许你——” “喂,我说,”我打断他,“相比起威胁我,你不害怕吗?神秘人回来了哦。” “好了,哈利。”邓布利多出声打断这场闹剧。 “是穆迪对不对。”波特没有理会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而是固执地望着我,“你在帮穆迪做事,昨天起他就失踪了,他在哪里?” “在一个你我都知道的地方。”我笑着回答他,“你觉得会是哪里?” “我不会害怕伏地魔,我也不会让你陷害赫敏。”波特上钩了,“我会去找到他,你等着。” 波特跑出校长室,借由魔法显形的布莱克瞪了我一眼很快消失,邓布利多从座位上站起来,我知道他已经开始警惕我。 在重新恢复平静的办公室里,我再次回到座位上,微笑着靠在壁炉边烤火。 “你准备做什么?”邓布利多问我。他必须留在这里,因为他不放心任何人与我独处。但是他无法对我做任何指控,因为我们都明白魔法部的秉性。 我没有回答他,仅是感受这火光。 “我只是在想,”我慢吞吞地说,“您是会先解决问题,还是会先解决我。” - 波特走进密室,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小巴蒂·克劳奇。他认出这个黄头发的家伙,却又惊讶于怎么会是他。 好在克劳奇昏迷得彻底,波特完全可以将他扛起来带回校长室。只是当他们走出盥洗室,走上台阶时,遇见的是听闻勇士回来的丽塔·斯基特以及卢多·巴格曼。 - 邓布利多一直没有回答我,他在思考,而我在等待时机。我站在窗边,果然在不久之后就听见中庭里,巴格曼先生带着惊恐的尖叫,以及我的好朋友癫狂的大喊: “黑魔王回来了!” 中庭在这个时间点总是汇聚不少学生,哈利·波特想达到校长室,这里又是必经之处。恐慌随着小巴蒂·克劳奇的大喊开始在学生中蔓延,丽塔·斯基特会拿起她的羽毛笔吗? 为了我们的约定,她会的。 “看来决定权已不在你我身上。”我转过身看向邓布利多,“我们停在时代的契机面前,现在这块巨石开始下落,随意地砸碎它碰到的每一件东西。” “一切都由不得我们了。” 朋友 这位老人平静地望着我,他的脸上既没有被吓到的骇然,也没有发现走进圈套后的恼怒。“很久之前我就明白这一点了。”他说,“人很难决定自己能够得到什么,但是很容易明白自己希望什么。” 他坐回椅子上,和我一起望着鲜红色的太阳越过塔尖。 “如今我得反驳您,人最难的就是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说,“几百年前如何,几百年后仍是如何。人类永远都在‘想要得到’与‘放弃’之间徘徊。” 椅子被推开,在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声响。橙红色的光线将我的手背照射得灼热。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晴天——一丝薄雾都没有。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头发上,在眼睛开合之间,笼罩眼球的皮肤中错杂的血管使世界蒙上一层光耀的红。 那是我的鲜血,也是世界的鲜血。 我站在窗台前,望着昼夜再次颠倒,像是世界球投入火焰一样明亮。我张开双臂,一种近乎初生的潸然泪下之感于胸腔诞生。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尖细的声音:“您不觉得很悲哀吗?我们一直都停在高塔上,我们的世界也悬停在废墟上。” “邓布利多先生,在这里谈论的我们——在楼下尖叫的学生——霍格沃茨——苏格兰——欧洲乃至世界,这些年以来,人类真的进步过吗?” “世界总是向前的,派丽可,就像时间一样。”他走到我身边,与我一起望着照样,阳光一样将他染成红色,“他们战胜了欧洲的格林德沃,也战胜了英国的伏地魔。数百年不过是人类所有历史总合的一角,或许我们正在正午的海面上,潮汐未至。” “我们的历史不过几千年。”我说,“距离先祖第一次抬头望向夜空,再到傍晚的一杯毒芹,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查理一世头颅落地,太短暂了。历史对于人类算什么?历史对于我们算什么?我们对于世界又能算什么?世界对于人类又能算什么?” “我们真的看清了世界吗?亦或者弄明白我们的历史?历史又是什么?先生,是酋长、奴隶主,还是帝王?” 我开始颤抖,阳光刺得我的视野模糊,眼泪不断往下流。但是我感到好极了,伸出手接住那些滴落的水滴,转头发现邓布利多也是一样。只不过他干涩的眼球再也流不出液体了。 “派丽可,王爵不过是历史的表象,时间总是会将无数巫师藏在表象之下。” “您的意思是历史是所有巫师吗?”我问。 他笑了一下,胡子轻轻抖动。 “先生,能够左右历史的永远都是那么几个人,历史也从来不仅仅是巫师的。” “是【人类】。”我强调,“我并不愿意明确区分巫师与麻瓜,因为他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所谓‘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剥离我们的身份去看整个群体,就像我们从人类的视角去看鸽子一样,魔法不过是羽毛的某种体现。就像有些鸽子天生飞羽长,有些天生飞羽短。” “没有道理飞羽长的会对飞羽短的负有责任,也没有道理飞羽长短决定优劣,更没有道理飞羽引发斗争。飞羽不过是饲主的喜好罢了,就像赛鸽、信鸽、肉鸽,它们都并不比对方卑劣。但是他们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永远都被饲主所左右。” “对于鸽子来说,饲主是人类,对于人类来说,饲主又是什么呢?” 邓布利多已经明白我想要说些什么,他叹着气:“巫师只有梅林,但是并不信仰梅林。” “梅林不过是被精心饲养的鸽子,一个被选中的标杆。” “梅林没有信仰。” “赐福从不依据信仰降临。” 我们各执一词,固执地看着对方。最后,还是邓布利多先认输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派丽可,如果我们的人生都被点选,那岂不是太可悲了?” “被点选才是一种幸运,先生,这意味着我们有能力,也有资格站在塔顶上。” “您想象过吗?” “什么?” “成为皇帝。” 他在窗台边愣住,新奇地看着我,随后笑出声来。苍老的喉咙发出老迈的声音,邓布利多枯槁的手指扶在窗框上,他身体抖动着,那双蓝眼睛逐渐变得湿润。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他问我。 “我只是觉得有能力的人应该对世界做出贡献。”我说,“打破也好,重建也好,总不能让时代停滞在那里,像废墟一样任由杂草生长。” “这让我听起来像是冥顽不化的老东西,派丽可,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我只是想更了解您一点。”我说,“不过您在我心底并不像那些人一样讨厌,您象征着某种‘稳定’不是吗?” “我的荣幸?”他轻松地对我说。 “所以,您还没有回答我,您是否考虑过呢?” “或许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有过,每个人都是这样,我也不例外。”他平静下来,仿佛方才的错乱不过是为了配合我而演戏,“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明白这是一条错误的路。派丽可,它是压抑的,反人性的。巫师不需要主人,当然,麻瓜也不需要。” “如果不想要主人,那所有人更需要一位皇帝。”我说,“只有当我们拥有一位‘国王’,才能够避免我们拥有一位‘主人’。” “作为‘臣民’存在,不好过作为‘奴隶’吗?正是因为我们长期缺少那位国王,所以您看——”我坐在他对面,渗出两个手掌,“格林德沃,”我将一只手背翻转,“神秘人。” 两个掌心合在一起,做出虔诚祈祷的姿势,“或许这也是某种选指,它选择了暴虐的奴隶主,来惩罚我们倒行逆施。” “我们不过是在为过去付出代价。” 邓布利多盯着我的手掌,“你是在说服我吗?” “并不是。”我说,“我只是在试图与您交流。” “那么,派丽可,”他十指交叉放在颌下,“我希望你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心底,‘奴隶’与‘臣民’究竟有没有区别?”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他的镜片不在受到日光眷顾,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我也一样。我们又像是蒙了一层灰的玻璃制品,回到肮脏的收纳台上。 也有可能,回到那里的人只是我。 我面色如常地看着他,手指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有什么区别?先生,国王需要对臣民负责,奴隶主却不需要。因为臣民是‘财产’,奴隶只是‘容易消耗的工具’。” 或许,在我心底这两样并没有差别。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的镜片。 邓布利多也通过那一层薄薄的玻璃望着我。他已经收敛起笑容,“派丽可,或许吧,我得和你说一些倚老卖老的话了。” “没关系,先生,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您。” 他活动手指,摘下眼镜“但是也不会听进去,是吗?” 我直视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像是此生第一次见到此人。 我们都不打算先开口。 良久之后,我说:“您可以说一说,或许我就相信了。” 他叹着气,过了一会又笑起来:“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了,孩子,如果早上几十年,我一定会与你花上好几个小时聊天。” “现在呢?” “如今啊,这么些年了,或许我也变成一个笨拙的老家伙了。”他戴上眼镜,像是体力不支一般按压太阳穴,“我只想多一些朋友。” “我可以作为您的朋友。”我说。 “好了,别对我这种老家伙说些甜言蜜语了,走下你的塔楼吧。”他说,“你认为你所说的的选指会降临在你身上吗?” “我们无法做出选择,先生,”我整理桌布上的褶皱,“无论我们如何,它只是存在在这里。” “无可选择,无可抛弃——这就是命运。” 邓布利多没有反驳我,他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春天要结束了,派丽可。” “真遗憾,先生。”我说,“我真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无花果树。” “你会看到了,好孩子,只要你愿意给自己一点时间。”他说,“给自己一个假期吧,派丽可,你需要休息。” “我也需要休息,然后就是忙碌的夏日。”他降低声音,“或许,在短暂的假期里我需要收回一些东西。” “如您所愿。”我说。 邓布利多满意地闭上眼睛,“和你的同学们准备功课吧,学校的事情交给教授们就可以。” “如您所愿。” 我离开办公室,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想: 他又一次犯错了。 他应该拿走我的魔杖。 揣度 我走下台阶,看见我回来的每一个人走凑上来向我问好。不必去见巴格曼,我也知晓我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可惜了,巴格曼恐怕没有心情来宣布这个喜讯了,他叫来现任魔法部部长,那个叫做福吉的老爷。 福吉老爷带着的傲罗将小巴蒂·克劳奇押走,我没见他最后一面,倒也没什么遗憾,真希望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阿兹卡班——毕竟英国巫师现在废除了死刑。 哈利·波特正在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赶,我在台阶最后一节碰到他,这个男孩一看见我就愤怒地抬起魔杖。 “别生气了,波特先生。”我除掉他的武器,抱着手像个恶棍一样靠着墙壁,“我们都在为过去付出代价,当然了,某些时候我们得向前看。” “你得对付神秘人,不是吗?”我使用飞来咒将他的魔杖握在掌心,“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一个好朋友。” “你永远别想!”他瞪着我,“我知道了,你耍了我们所有人。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去找小巴蒂·克劳奇,故意让我撞上巴格曼,然后再让巴格曼带走他。” “你和伏地魔合作了?你本来的想法是把我带走,但是你自己被门钥匙带走了。” 我为他的某个称呼微微皱眉,但是没有去反驳。我总不能比波特还害怕他。 “至少,”我笑眯眯地说,“我总做了一件好事——我告诉你真相了呀!” “神秘人回来了,哈利,神秘人回来了。”我像是哼着歌一样轻声说,“他来找你啦,如果不是我,他第一个就会杀了你。” “别喊我‘哈利’!”他像是看见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皱着脸,“你也不配做赫敏的朋友。” “哦,格兰杰。”我看着他冷静地说,“我忘了还有她。” 波特紧张地看着我。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朝他眯了眯眼,擦着肩膀走过去。 邓布利多解除沉思会权限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快,所有人都接到消息,但是这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级长是我的人,主席也得听我的话,沉思会最多不过是丧失“承认”这道程序。我们都明白的,一切都被扫到桌布下面,这几年的时光足以将一切变成约定俗成的东西。 总得空出点地方给魔法部插手,我可不信那位福吉老爷会放心舆论在霍格沃茨发酵,也不会相信他能够全然信任邓布利多。上位者都是这样,都希望一切能够在自己掌控之中。 因此我提前为魔法部空出位置,再营造出学校管理层与沉思会这个学生群体不和的假象,让未来那位手握魔法部权力的人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早就说过了,时代的巨石滚落,一切早就由不得他的决策了。这是一场早已设置好的圈套,对于邓布利多来说是一切坏选项中最好的那个。 ——我的明谋。 不过,我还是衷心希望福吉老爷手底下的官员能够聪明一些,如果实在蠢笨,那我只能将这个空出来的位置再夺回去。 或者换上一个更合适的人? 我一边思考一边往礼堂走。霍格沃茨无疑是魔法世界的一块净土,这里几乎看不到魔法部插手的痕迹。如果魔法部这次开了先河,哪怕起到一点作用,那么一定会保留这位外派官员的职位,甚至代代传下去作为插手英国唯一一座巫师学校的突破口。 沉思会不过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如果我在这里倒是不会出现什么差错,一旦我离开,难免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我本人未至,也容易使群体出现一些分裂的苗头。 如果能够有一个一直忠诚于我并且长久看着这个社团的人选存在...... 这个位置让出来,确实是有必要的。 我眯着眼睛,摩挲着魔杖尾端。前一晚给它涂上的保养油似乎还在散发着香气,让我袖中都盈满令人安心的气味。黑檀木足够有韧性,也称得上坚硬,由魔杖——魔法带来的巨大安心感已经很少使我像几年前一样惶恐不安。 我盯着脚下的台阶,目不旁视,以免石阶将我绊倒,被我甩在身后的是其他学生的嬉闹声。椴树的影子伏在地面上,某人正在石阶尽头等我。 当踩过最后一层,我平静地望着格兰杰。 “你站稳了。”她对我说。 “我可以再离危险远一点。”我笑了一下,接着,一股火辣辣的痛感从脸颊传至神经。 哦,这个小孩打我一拳。 巨大的力道带着我后退,心脏在此刻难免因为晕眩而剧烈跳动。我闭着眼睛摸到石块,感觉世界像清晨那会一样充满红色。实际上,在此之后的漫长时间里,我什么都没有想,大约是没有想的,因为我回忆不起来当时的任何色彩、声音,乃至画面。 这种粗鲁的斗殴在我离开孤儿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我也不允许它降临在我身上。 为此,我只能蹬着格兰杰,发出“诶?”的声音,本能地去拿我的手帕,去擦我肿痛的脸颊。 “好嘛。”我听见自己说,“像个巫师一样拿起魔杖啊,格兰杰。” “别挑衅她了。”莫尔索立刻拉开我,他举着魔杖对准格兰杰,“你越界了。” 她没有再和我说话,只是沉沉地望我们一眼。我目光一转,看见藏在墙角的马尔福。 他的父亲告诉他那天晚上的事了吗? 如果是马尔福,如今他有勇气站在这里给我一拳吗? 大致是没有的。 “等着我开口吗?我可不喜欢搞这种名堂。”我嘟囔着,对着脸颊施咒,颤抖的杖尖让魔咒朝我背后射去,我只好重新再念一遍。 “你欺骗了我,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格兰杰嘴唇蠕动,浑身和我一样都在颤抖。她看上去很生气,亦或者很伤心。那双望着我的眼睛充满泪水,让我像个玩弄感情的混蛋。 脸颊的伤口因为魔咒开始愈合,原本不断传达痛觉的地方现在冰冰凉凉。我心情变得不错,握着我的魔杖温声回答她:“是吗?我以为我已经很照顾你了。如果你将这个当成欺骗的话——” 我朝她摊开手,指尖对准台阶下方:“请您离开这里,今后,一切的优待将与您无关。” 莫尔索收回拉住我衣袖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脸上。我知道他在借此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格兰杰在我们之中并不受欢迎。 她不是同伴,却享受着比同伴还要优厚的待遇,这一点足以让许多人心生不平。再加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我的面子——此事已不能善了。 我不会让人踩着我的尊严过日子,没有人能够站在我的头上。 “不可理喻!”格兰杰瞪着我,她还是没有向我举起魔杖,而是愤怒地跺着石板走下台阶。 “你也一样,德拉科。”我眯着眼睛看着一直躲起来的少年,“我可以不介意你之前的行为,但是如果你也准备与这位小姐一样找我麻烦的话,要么自己走下去,要么拿起魔杖再被我打下去。” 所有的视线又一次汇集到马尔福身上。他站在影子里,定定地望着我。 “我——” “不让他滚下去吗?”诺特三步并两步跑上来,满面红光。我朝他看了一眼,他立刻停在台阶上。 “我只是去礼堂吃饭!礼堂也变成你们包下来的了吗?”马尔福立刻大声嚷嚷,可惜,他喊完话之后拔腿就跑。 胆小鬼。 我盯着他的背影默念这个词。这下里德尔会找谁呢?他的两个选项可都要和我决裂了呀。 对于又给里德尔制造麻烦这种事,我一向是报以极大的热情。青少年之间的友谊本就脆弱,今天和这个吵吵,明天和那个吵吵,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这样一来,里德尔会利用谁来威胁我呢? 格兰杰,还是马尔福? 【友谊】还是【一瞬间的心动】? 我咀嚼着两种选项,打算试探里德尔的行事风格,也试探他对我的揣测。他也是个难以处理的敌人,我喜欢做万全准备,自然需要弄清楚在他的思维中,哪一种情感更加重要。 那神秘人呢?如果他想威胁我,是准备对自己仆人的儿子动手,还是对邓布利多庇护下的格兰杰动手? 他们会选择同一个人吗? 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思考着,数着地砖走进礼堂。 里面,迎接我的是欢迎冠军的掌声。 如今看来,邓布利多真应该收走我的魔杖。 祖先 “冠军、冠军、冠军。” 礼堂里的人都在拍着手迎接我,他们一齐喊出这个词,证明我在他们心底的地位。我笑着朝他们道谢,看不出一点在礼堂门口争执时的模样。 我已经成为这一代学生眼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声望是一切权力的主因,而声望的来源又是强大的实力。为此,我向教师席上的众人举杯,又朝我周围的每一位同学祝礼。 “我们前程远大,一片光明!”我大声说。 我周围的人也跟着举杯,每个人的脸因为昏黄的烛火而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谷仓里的麦子,岩窟中的黄金。我看着那一张张泛着黄色的脸,只觉得一切都有趣极了。 与神秘人作对使我感到兴奋,挑战邓布利多的底线更令我有一种在悬崖边试探的刺激。或许这就是生命真正诱人所在,出身、血统、地位、实力,一切都像是纸牌一样洗刷,花样繁多地呈现在我们深绿色的绒布桌子上。 这里似乎变得与夜场没有什么区别了,或者说人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赌|场。曾经,我透过墙壁上隐藏的孔洞窥视赌徒,如今,作为学生,我也在赌|桌中央展示牌技。 沉思会在午餐结束之后举办一场小聚会,其他愿意过来的学生也可以随意进出。尽管邓布利多拿走了我的一些东西,但这在叛逆的学生眼中并不算什么。许多人靠近我,他们渴望从我口中探听消失的夜晚的秘密,像是肚肠里揣了一只猫,亦或者脑子里被植入发芽的根茎。 各式各样的的话语拥堵在脑中,使神经熏熏然如同醉酒一般混沌。我自然地垂着手站在人群中心,诺特挽着我的胳膊。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好奇的学生之后,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他问我。 他现在还愿意站在我身边实在是令人惊讶。我以为在楼梯那一会已经让他感到丢脸了,我已经做好他会像马尔福一样生气跑走的打算。 不过现在看起来,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我阻止他挤兑马尔福。 我转过头去看他的脸。 这时候一只燕子嗖地飞进柱廊里,在天花板下掠了一圈又往下飞,尖尖的翅膀触及教室角落的铜像,看见它的人群发出惊呼声。它飞到柱冠后边不见了,或许是准备在那里做窝。 是了,现在已经是暮春了。 燕子飞翔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怎么与诺特开口。 “马尔福的事完了。”我对他说。 诺特朝我露出一个平静的,满意的微笑。我很少能够理解旁人这样笑容的含义,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能够揣测他人神情的依据不过是自我剖析。但是我却出奇地读懂了他,看透藏在笑容背后的得意。 这种肤浅又故作高深的模样使我将手从他臂弯里抽出,他吓了一跳,以为又在哪里惹到我了。可惜我只是觉得有些累,想靠着柱子休息一会。 “马尔福本身就是一个混蛋。”他附和我的话,伸出手试图牵着我,“如果你还准备继续跟着他走下去,那位不会放过他的。” “我从未想着要和某人一直走下去。”我缓慢地说,目光移向柱廊外的花园。这会儿,燕子擦着诺特的飞过,这种拥有黑色羽毛的鸟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红色的光。光线折射在喷泉上,淡色的水雾弥漫在不知名的白色花朵中。 我于鸟群中瞥见不怀好意的迪明迦,以及我久违姨母莱丽莎。 我收回视线,看向诺特。金色的太阳同样眷顾着他,周围细小的尘土混合阳光,在他身旁现出火红色的尘柱。他正呆站着,像是无法理解我的话语。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周围聒噪的声响使我太阳穴里咚咚直响,我注意到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是在想他的血统吗?”诺特这时候就显得不那么善解人意,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尖利,“我知道,我听父亲说过了,你是个蛇佬腔。” “所以?”我皱起眉。 “马尔福他真正能拿出来说道的只有他的母亲,他母亲出身布莱克家!他家根本就算不上是纯血,我父亲说过,在几代之前他们还和麻瓜做生意呢。” 他压抑着声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中,我看见他不愿意显露出来的歇斯底里的神态。或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拨弄着胸前别着的纸圣徒像,“我对马尔福家的历史并不感兴趣,不过你似乎对此颇有研究。” 他的手掌颤抖,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红痕。 “那你和我说一说吧,关于你的祖先。”我干脆将重心完全依靠在身后的石柱上,面色如常地望着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人,“你如今知道我的血统,又想让我选择你,光是你和你父亲口头上承诺的那些东西可不够。西奥多,你知道的,你们的那点东西在那位眼中不过是入场券。” “血统、荣誉、地位、金钱。”我拨开他的手掌,直视诺特的眼睛,“要不要在我这里多加一些筹码呢?” 他像是坐在列车上晃来晃去,脑袋都晃晕了,手掌卸了力搭在我的手上,着急地细数自己的族谱。我开始怀疑这些纯血小孩是不是一出生就有一门“背诵族谱”的课程,倘若巫师懂得基因学,恐怕要让自己的小孩把那些祖宗的基因都给背下来。 一开始,我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前。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姓氏报出,我觉得这些人没有什么遗传病真的是上天庇佑。 或者罹患遗传病的都死了? 鉴于圣芒戈的治疗效果,我可不敢妄自推论。 “好可怜啊,西奥多。”我笑了,“咱们学院一大半都是你的亲戚呢。” “不对,不对!”他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蒙卡洛斯......我的祖先是相当有名的巫师蒙斯卡洛。”他的目光变得极为坚定,“‘赫里特·蒙卡洛斯’,你一定听说过这个传说吧。” 我诧异地抬起眉毛,诺特原本垂在我掌心的手开始掐紧。 “这往上数了多少代?”我自言自语,“不过,不重要了。” “三位蒙卡洛斯”在巫师世界已经称得上是广为流传的神话了。之所以称之为“神话”,大概是其中出现过“神”,亦或者显露出“神迹”。 花园里的迪明迦有些躁动。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寡妇,她有三个儿子。儿子们对她说,他们想出去闯荡,于是寡妇为他们收拾好行囊,目送这群孩子离开。 在孩子离开之前,她替他们烤了三个小圆饼。 寡妇对自己的大儿子说:“这里是三张饼,小的那份带着我的祝福,大的那两份带着我的诅咒,你要哪一份?” “大的,带着你的诅咒的那一份。”大儿子回答。 “大的那一份带着我的诅咒,小的那一份带着我的祝福,你要哪一份?”她问二儿子。 “大的那一份。”二儿子说。 小儿子看看母亲,说道:“请您将带着您的祝福的那一份给我吧。” 这让他的母亲感到高兴,于是她将小的圆饼变大,与祝福一起装进小儿子的行囊里。这也使小儿子的兄长们感到嫉妒,于是这两兄弟不想让弟弟跟着他们,就将他绑在一块巨石上。 是母亲的祝福救了小儿子,虽然石头没有消失,但是变成与小儿子一模一样的石雕。他背着石雕跟上两位哥哥。 兄弟们又将他绑在煤堆里——这是一种警告。但是小儿子还是跟在两位兄长身后——带着他的煤堆。 两位兄长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变小绑在铅坠上。这时候母亲的祝福生效了,小儿子摆脱铅坠,但是时间像是兄长们的戏法一样,让大地由明转暗。 兄长们意识到与他作对并没有什么用,于是便任由他跟着。在夜晚到来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一处房子。房子里住着一对麻瓜老夫妻,但是他们都不在,只有三个好心的少年。 三兄弟得知,这里居住着的老夫妻有三子一女,长女嫁去了约克郡,只剩下三个与他们年岁相当的儿子。还有一个瞎了双眼的老仆人照顾他们。如今,老夫妻去拜访自己的长女了,只剩下三个男孩在家里。 因为长女离开时带走了她房间里的绝大部分东西,三兄弟只能和三个少年挤在一个房间。 老夫妻趁着夜色回家,老先生对老太太说:“我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 他们的儿子睡帽上都绣着带着鸟类的家徽,三兄弟的睡帽光秃秃的。他们都睡着了,只有三兄弟中最小的还没有睡。 小儿子睡不着,听见隔壁老太太对仆人说:“去用我的小金盆,到地下室取一些水上来。” 瞎眼睛的仆从说:“下面一滴水都滴不下来了。” “杀一个外面来的小伙,把他的血取给我。”老太太说。 “但是我该怎么分辨少爷和那些异乡人呢?”仆人问。 “我的儿子头上的睡帽绣着家徽,其余人的睡帽没有。” 小儿子听到了,立即把自己兄弟三个的睡帽与麻瓜三兄弟的睡帽调换,然后非常轻非常轻地躺下。仆从进来,杀死一个麻瓜,将他的血取走。过了一会,老先生又要血,仆人又杀了一个。 “唉,我的女儿起疑心了。”老太太对老先生说,“她觉得我们不可能保持得这么年轻,她觉得我们应该入土啦。” “那就明天带一些血给她吧。”老先生随口说,“希望那里的甘草生意还好。” “酒精总是不会错的。”老太太随口吩咐仆人:“将最后的小伙子杀了吧。” 仆人杀死那三个麻瓜兄弟,小儿子叫醒自己的两个兄长,他们急急忙忙上路。临走前,小儿子拿走桌子上一枚金色的家徽。家徽立刻尖叫起来。 他们飞快地跑,终于在月色下看清追着他们的老夫妻——这两位老人浑身皮肤像是树皮一样发皱,但是脸上却泛着婴儿肌肤似的红。他们的双腿已经肿胀萎缩,藏在宽大的衣摆下面,如今不过是靠着轮子移动。 就这样,他们来到一处河边。小儿子从煤堆中挑出一块煤,变成一座桥。老夫妻瞪大双眼,三兄弟连忙过河。 桥体变成煤块坠入水中,老夫妻过不去,只能愤恨地看着小儿子。 “你救了我们。”两个兄长对最小的弟弟说:“谢谢你,赫里特·蒙斯卡洛。” 三兄弟一直往前走,他们来到一处庄园里。庄园主有着绕口的名字,喜欢在烛火通明的夜晚喝得醉醺醺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很不好,直接将银制酒杯往她头上砸。 不过庄园主有三个漂亮的女儿。 他们向他说出之前的经历,庄园主同意他们留宿一晚。夜间,女主人敲开他们的房门,她对赫里特·蒙卡洛斯说:“要是你能为我取来河对岸那对老夫妻书房里画着家徽的本子,我就将大女儿嫁给你的兄长。” “一言为定。”赫里特·蒙卡洛斯说。 元因 他出了门,到了老夫妻的家之后,那栋房子正在为三位小主人举办葬礼。赫里特摸黑潜入房间,家徽一见他进来,便叹息:“是你啊,你来了,赫里特·蒙卡洛斯。” “是我。”赫里特说。 “你杀死了三个佩戴我的男孩。” “没错,是我,或许这会让你感到难受。”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等我有要办的事情时自然会去找你。” “现在你要做什么?”家徽问他。 赫里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书房里的本子,家徽愤恨地跳起来,尖锐的边角试图刺穿赫里特的手掌。挣扎之中,它扯下笔记本的某一页。 房间里发出的声响惊动正伏在儿子们尸体上哭嚎的老夫妻,他们将三个少年拖进地下室时已经耗尽力气,现在瘫在地板上。 他们看见赫里特,便愤恨地爬起来试图杀死他。他们一路追到河边,却无法渡过喝水。 “我诅咒你。”老太太说,“在河对岸,我的女儿会为她的兄弟报仇。” 赫里特把笔记本交给庄园的女主人,于是他的大哥与女主人的大女儿结了婚。 “如果你能为我取来河对岸那对老夫妻厨房里的小金盆,我就将二女儿给你二哥。”女主人说。 “一言为定。”赫里特答应了。 他出了门,来到老夫妻家中。今天是三个男孩的头九,老夫妻正念着玫瑰经。家徽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水井里,它看见蒙卡洛斯,说:“是你啊,你来了,赫里特·蒙卡洛斯。” “是我。” “你抢走了绘着我的书本。” “没错,是我,或许这会让你感到难受。”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等我有要办的事情时自然会去找你。” “现在你要做什么?”家徽问他。 赫里特没有回答他,而是偷偷翻进厨房。瞎了眼的老仆人已经不在这里了,装水的小金盆也消失了。 “他们都在水井边”厨房里的家徽道。 于是,赫里特走到水井边,那个瞎眼的老仆人果然在打水。他将这个丑陋的坏东西推到井里淹死了,这才取得小金盆。 老夫妻发现了赫里特,他们追到河边,却没有办法过河。 “等你下次过来,我就杀了你!”老先生怨恨地盯着他。 他拿着金盆回到庄园,他的二哥就与庄园主的二女儿结了婚。 “河的对岸有一只能够做筏子的雌鹿,如果你能杀了她,将皮剥给我,我就把三女儿给你。”女主人对赫里特说。 “一言为定。”赫里特回答。 他出了门,渡过河。这次老先生蹲在河边,看他走过桥,便用杀死过他三个儿子的匕首割开赫里特的喉咙。 赫里特跌进河水里,伤口在水流的洗刷中露出苍白的血管。他顺着河水流啊流,像是趟过生与死之间的冥河一样。最后被捅进心脏的匕首发了芽,根系穿过他绑在一直被背着的石块上。口袋里的煤被河水冲刷,淌出黑色的水。 一只鹿见他倒在河边,就凑过去舔他带着盐的血水。 “你是河对岸的鹿吗?”赫里特问。 “没错。”雌鹿说。 “那你走近一些吧。” 待它走近,赫里特就将它杀了,皮剥下来做成筏子。他坐在筏子上,逆着河水往上。沿途的植物像是枯死了,巨大的黑影像是恶魔的足肢,重重跺在地面上。 “你不能带我上去了。”雌鹿说,“它在上面等着我们哩。” “是谁?” “死亡。” 死亡轻柔的手早已悬在赫里特的头顶,但是它没有盖上他的眼睛,而是取走一直背在背上的石雕。 “已经有人为你付出代价了。”死亡说。 赫里特得以逃生,鹿也留下自己鲜红的肉|身作为代价。 他们继续沿着河水而上,黑色的雾气逐渐淡去,雌鹿对赫里特说:“我们不能再前进了。” “为什么?” “他在前面等着我们哩。” “是谁?” “锻造耶|稣” 雌鹿说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河流的正中间出现一间小啤酒馆,赫里特走进去,却发现里面没有啤酒,酒保递给他一杯杏汁。 黄色的液体盛在杯子里冒着泡,上升的雾气变成一个裹着亚麻布的男人的形状,他的肩膀很窄,骨瘦如柴。 男人尖笑着,说:“在传说里,一位贞|洁的少女把一个神生下来。要我说,最后我们的世界也应该以一个被生下来的少女结束。” 他钻进赫里特的肚皮,将他吓得够呛。这时,另一个念头却又令他着迷。 “永生......从此永生......” 他回到筏子上,雌鹿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我不应该再上去了。”赫里特对自己说,“祂在上面等着我们哩。”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太阳从他头顶爆裂,把火焰射入他的耳中。这火焰里充满了疯狂的吼叫、尖嘶、呻|吟、大笑,以及口哨声。 树林朝身后飞去,河水退让,赫里特又回到河边。他拔出胸口的匕首杀死了老夫妻,并且从他们的地下室里翻出大量的黄金珠宝。 不过他没有再去河对岸,因为他恐惧对岸老夫妻的女儿。于是他带着金钱回到家乡,家里的母亲正把锅烧得滚烫。 这就是他的两位兄长没有回来的原因。他将这个冒险故事告诉自己的母亲,让母亲不要担心自己的兄长们。毕竟,他们得到了两位美丽的麻瓜妻子,还生了许多许多孩子,正在河对岸享受天伦之乐哩! 赫里特坐在客厅里等啊等,却没有等到母亲将烙好的饼端到自己面前。等他前往厨房,发现灶台边上只剩下半块被砸碎的石雕,雕像的眼角还在流着和面用的盐水。 - “真是......出乎意料。”我垂下视线,笑着回答他。赫里特·蒙卡洛斯被称为巫师中最接近永生的那个人,可惜,这样的传说并不能庇荫后人,不然如今诺特家也不会是如此情状了。 望着他似乎闪着光的眼睛,我突然想放声大笑。 这些人是何其可悲啊! 但是我没有这样对待他,而是安抚着这个可怜的少年之后就离开房间。先前那只燕子正停在槭树的枝桠上,隔着枝条,我只能看见它身上鲜艳的白色斑点。同样苍白的太阳高悬天空,椴树与金合欢的影子在地面上拼出斑驳的图案。 我站在鸟群中,屈膝跪下来望着警惕的莱丽莎,面上盈满笑容:“这就是怨恨的开始吗?” 鸟群从我周围飞起,呼啦啦地落下一地羽毛。只有莱丽莎这只怪异的哀鸽还停着,用它圆圆的眼睛望着我。 “赫里特没有带回渡河的雌鹿,也没能带回完整的笔记,他夺走刺杀‘自我’的匕首,带着金钱回到家乡。”我笑眯眯地细数着家族缺失的东西,“但是‘命运’还是推着我们前进,他将最初的那一半带到我们的世界。” 最初的,刺穿他的心脏后缠绕石雕生长的巨树,亦或者是所谓的 ——【世界食粮】 “他的每一滴血随着生育扩散在巫师的族群中,它也在每个巫师的身体里扎根生长。”我说,“实际上,将它带到巫师世界的并不是我,而是最初的赫里特·蒙卡洛斯。相反,最开始,我们才是被拯救的那一批人。” “没错。”莱丽莎告诉我,“我们几乎摆脱了它。但是它又回来了。” “因为金德?” “因为金德。” 我将视线转向别处,向着花园的三扇窗户已经完全打开了,拉起的窗帘上映着太阳的光。寄生植物的藤已经爬上树干,越过整个冬天甚至数百年未死的巨树在蚕食中已然露出衰颓的迹象。 “真不错,真不错!”我说着,在院子里大笑起来。 “牺牲预备” 冠军是我。 可惜颁奖的典礼完全被放出来的“疯狗”搞砸了,卢多·巴格曼只是匆匆让我摸了一下火焰杯,然后将装有金加隆的钱袋子递给我就离开霍格沃茨。 看着他匆忙离开之后剩下来的燃烧的壁炉,我坐在校长室的椅子上,无聊地倒出一部分钱,听着金币一枚枚相撞的声音。这种金属声似乎与石头碎裂的声响差别不大,或许当它们失去人类所赋予的价值之后,与石头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火焰燃烧,柴禾扭曲,邓布利多坐在铺着编织毯的椅子上望着面前的茶杯。在上一次谈话之后,我们之间这样的沉默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在走道上碰见,交流也变得既正式又友好: “……校长先生。” “派丽可。” 这大概是一种无声的疏远?我看着吸引他视线的茶杯,手指在金币上轻轻敲击。 “我才发现我们以前算是朋友。”我说,“这很神奇,因为我很少能够遇到愿意和我沟通的人。” 邓布利多的抬起眼睛,随后缓慢地叹着气,“或许,说一句傲慢的话,派丽可,我们总是很难在世界上找到完全合拍的人。” “因为我们很聪明?”我坐直身子,“很多人没办法理解我在想什么,虽然我很高兴能够看见他们能够听话地跟着我,但是总是觉得缺少一些什么。” “大概每个人在降生时都不是完人吧,欲望是人的另一半,正如《会饮篇》将另一半归于爱|欲与伴侣一样。不过我们需要的都不是所谓补完爱情的伴侣。” 他没有驳斥我傲慢地称自己与他一样,也没有反驳我操纵他人的乐趣——这倒是令我感到些许惊讶,我以为他是个完全的“自由派”。不过当我谈及爱情与欲望的时候,一种令我感到熟悉的焦虑又一次降临在他身上。 他似乎又想劝服我,但是一阵敲门声打断我们的谈话。 “校长,哈利的额头——” 听起来是格兰杰与韦斯莱。 我抬起脸看向门口,“让他们进来如何?” 门被打开,波特被另外两人推进来。他们看见我站在这里也是吓住了,格兰杰板着脸看我,波特和韦斯莱也看上去如临大敌。 我的视线在他显眼的疤痕上转了一圈,随后收拾好东西站起来。 “看样子已经到了我应该离开的时候了。”我说,“与您谈话使我倍感荣幸,当然了——” 我整理被压得发皱的袍角,“我讨厌任何会将鸟(Bird)困进笼子里的事。即使自由的边界是撒旦的欲望之海,探寻的愚人船从来不会停下。” “在这里,我们是他乡异客,不过当我面见国王,便是将名为‘疯癫’的病症扩散的时机了。” “祝你我好运。”我将手搭在波特的肩膀上,他被我吓得一激灵,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将手背贴在额头上。 “哈利,哈利。” 韦斯莱和格兰杰立刻围上去。 “伤疤在疼吗?”我指着自己的额头,“要不要猜一猜发生了什么?” “够了!你这个疯子!”韦斯莱护着波特,他一把将我推开,“你根本就没意识到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应该和那个食死徒一起进阿兹卡班!” “我做了什么?”我用劝诱的语气说,“我做了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呀,给施暴者惩戒,给受害者正义,为弱者声张。你看,如今藏在暗处的施暴者被我找出来了,接下来就要看哈利·波特的本事了。” “你——”韦斯莱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格兰杰拦住了。她严肃地望着我:“派丽可,我真的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看医生?赫敏,你是希望精神病院将我关起来吗?” 格兰杰和波特露出如出一辙的表情,韦斯莱慢了半步,但是也反应过来这个麻瓜词汇代表着什么。 “总比你进监狱要好。”波特嘟囔。 “为什么你们声张用精神病院将我关起来?就因为我们的观点不一样吗?难道在你们眼中,医院与监狱没有区别吗?但是它们一个是诊断病理,一个是审判法律。”我认真地解释,“不要将医生与法官的职能混淆哦。” “你觉得神秘人回来对我们来说只是‘观点不一样’?难道你要先确诊再进阿兹卡班吗?”韦斯莱忍不住吐槽。 “别和她说了,”格兰杰打断道,“你说不过她。” 我微笑着看向她,“格兰杰,你觉得我们的世界应该做出改变吗?你不觉得如今一部分职能已经开始混淆了吗?就像医生与法官,教师与官|员,法律、道德、病理成了佐证立场的工具,我们的现实开始教导着排除异己,有人生下来就是哲人王,有人命中注定是僭主,这不是很荒谬可笑吗?” “所谓神秘人也好,其他的也罢,不过是为了改变而牺牲的个体。因为我们需要改变,于是他诞生。” 他们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望着我,邓布利多先生站起来为我送别,“好了,派丽可,加下来是哈利的时间。” 我微笑着与他们道别,推开门从波特身侧走过,走廊里黑黝黝的,沉思会的板报上贴着今日份的报纸。上面俨然是丽塔·斯基特对波特的采访。 我在墙壁前站了会,阅读斯基特极有煽动性的文字。她托哈利·波特暗示黑魔王已经回来了,又带着大家回顾先前那段黑暗的日子。 不得不说,她是个有才华的小说家。最近恐惧气氛蔓延,在沉思会也引发一小段波澜。一部分成员离开我,因为他们心怀恐惧。 他们的家长已暗示,我或许跟随一位错误的君主。 另一部分人则更加紧密地聚拢在我四周,因为他们无可依靠。如今剩下来的已经是我所能掌控的最精简的队伍,我相信只要我愿意,他们会成为最好的猎手,无论我是否在霍格沃茨继续指导他们。他们知道了我的选择,也愿意为我做出牺牲。 神秘人是一个威胁,也是一剂辨识敌我的良方。我去找过一些准备离开的人,也找过一些决意留下的,他们都已经给我最好的答复,我们都做出体面的分别。 德姆斯特朗与布斯巴顿也在暮春的时候离开,这场持续近乎一个学期的比赛最终以一个复活之人的姓名收尾。 当邓布利多问我是否感到遗憾的时候,我给予否定的回答。 “先生,未来人们认识我的机会有很多。”我说,“我会让每一个巫师——无论是牙牙学语还是迟暮之年——他们所理解的第一个词汇,所忘记的最后一个姓名,都是我。” 我看了他一会,又问:“哈利·波特怎么样啦?” “伏地魔仍对他有一部分影响。”邓布利多摇摇头。 “那可真不妙,他得怎么打败神秘人呢?” 他没有回答我,转而问我小巴蒂·克劳奇的事情。 “克劳奇希望能够在入狱之前见你一面。” “啊,是他啊。”我踢了踢自己的影子,像是洗手一样比划了两下,“您知道的,就像彼拉多一样,罪不在我。” 魔法部在传言尘嚣甚上时终于找到我,某位老爷带着傲罗与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将我堵在火车站,说句实话,那位先生缩在傲罗身后的模样有些可笑,不过我还是尊重他的意愿,没有拔出魔杖。 “先生,您完全不必这样警惕我。”我说,“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说那天我所见到的并非真正的神秘人。” 说完,我立刻转向记者,“您也愿意从我这里得到‘好消息’吧?” 记者眯起眼睛,点点头。 “但是我确实是与一名巫师搏斗过,邓布利多也好,当时在场的大部分巫师也好......对了!霍格沃茨还找出一名假扮教授的食死徒呢,你们报纸已经率先报道这件事了。如今我们应该如何处理呢?” “唔。不如说,当时只是一名新的黑巫师吧——法国人,怎么样?”我跃跃欲试,“哈,野心勃勃的法国佬,让那边的魔法部头疼去吧。” 就这样,魔法部也好,预言家日报也好,因为可笑的一念之差被绑上我与里德尔的利益集团。他们宣扬着那日出现的不过是个卑鄙的法国巫师,而并非昔日恐惧的源头。 在不知真相的群众眼中,这张报纸作为安慰剂,给他们继续维持平静生活的理由。而在有心之人心底,便是魔法部与预言家日报否定神秘人的真实存在,抹杀他的身份为里德尔站队。 神秘人与里德尔如今最大的矛盾不就是身份上的“合法性”吗? 我对外宣称里德尔是神秘人的魂器之一,而神秘人自己也不过是借由破碎的灵魂复活,这两者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拿着报纸的里德尔很满意我们这次的表现,至于神秘人那边如何发怒,似乎也不是我们应该顾及的了。 “老鼠总归是老鼠。”里德尔评价,“愚夫也是如此。” “他们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我说。 番外:痴愚 【莱丽莎说,战争离我们已经变得格外遥远。】 1985年12月1日,一位居住在远方的夫人寄给我一封明信片,上面是某处废墟。透过灰色、黑色与白色的对比,我从仅存的三扇拱门上看出细致的花纹,最中间的那扇门上有一个完好的十字架。 我猜它是鲜红色的。 莱丽莎说那同样是石头做的,那扇门是她离开家时经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你不是住在伦敦吗?” “在很久之前,那是我以前居住过的一个家庭。” 她把我抱在膝盖上,黑色的衣袖擦过我的脸,我闻到一种木料焚烧的气味。 她说:“我的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世界自每一次诞生开始,但是他忘记了,世界也伴随着每一次死亡而结束。” 我对于莱丽莎拥有父亲这件事感到惊奇,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先前,我以为艾里奇是我们这里最特殊的,因为他会时不时提到自己做军官的父亲。 但是艾里奇本人是一个坏种,保姆们会在私底下骂他是个痞子,她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隐晦透露过艾里奇的母亲是个妓|女,我问过她们“妓|女”是什么,然而她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我。 我大概明白那是一种不体面的工作。 大我两岁的艾里奇也羞于提及他的母亲,不过他也会借着出去做工的时机偷偷跑去河道那边。那里种着一排柳树,化工厂与我们隔着一条能够供渡轮通过的河。煤块与石油粘在早晚下班的工人身上,一些穿着怪异的女人会在夜晚靠着柳树。 “因为他要去找妈妈。”一个更大的女孩和我说。 她是到了年纪就没有读书了,在河对岸的纺织厂工作。如今还住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年纪没到,再加上孤儿院总比外面的房租便宜一些。 女工并不喜欢艾里奇,当我在她面前表现出对此事的兴趣时,她便诋毁道:“那个女人本来是想打掉他的,但是吧,她付不起流产的钱,就去找了老办法,没想到小孩居然还活着。” 本不应该活着的艾里奇因为医生的疏忽而得以诞生,但是没有人要他。 或许还是有的。 那个站在柳树下,脸上有一道疤的女人很可怜他。 “所以,你是艾里奇的母亲吗?” 某次,我跑过去问那个女人。 我以为她会回答我“是”或者“ 不是”,但是她却像是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弯下腰,啐了我一口走开了。 后来,艾里奇想打我。可惜他在扑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脸撞在楼梯的尖角上,划出一道伤口。他和那个女人在同一个位置上拥有了同样的疤痕。 回忆到此为止,我抚摸明信片的边角,磕磕巴巴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我希望你还好,莱丽莎。冬天的时候快把我饿坏了,到处都是能够埋葬我的雪堆。黑色的河水流过山底下的小镇,许多......在那里休息。有时候它们会在枯萎的芦苇边上扑腾,像牲口一样。 河水带着那些人的垃圾一路往下,人们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我们的生活总得回到正轨,......怎么样了?前一阵子,园丁来找到我,他说自己老了,应该回去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把她交给我吧。 莱丽莎安静地看着我,用手指着帮助我阅读。她的房间烧着炉子,炭块在火焰里焖成橙红色,房间里充斥着滚烫又干燥的无形的东西。它们凭附在莱丽莎的手上,又通过她的手传递到我的后背。 我对着玻璃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一个我! - 1985年12月x日,一位夫人给我寄了一条十分厚实的裙子,不过裙子的后腰有绑带,我没有办法一个人系上。我去找了那个女工,她帮我把绑带拆下来,缝了一条拉链上去。 - 1985年12月13日,一个大学生过来给我们上课,他说,所有的物体都会以同样的速度下落。 为此,他把女工的剪子借走了,又拆掉黑板上方悬挂的那个刷了红漆的木十字架。莱丽莎气疯了,但是她没有能力赶走那个大学生。 “好吧,好吧。”他摇着头,“以‘博爱众生’的名义,所有的物体都以同样的速度坠落。” 最终,我只是听到木头坠地的声响,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声,孩子们惊奇地呼喊着。 当时我和莱丽莎并肩坐在火炉旁,她压着我的脑袋,我们一起看着无烟煤吐露火苗。 “他说得可能没错,万物都以同样的速度坠落,但是仍有物体会在坠落之后飞升。” 时隔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得以猜测那是她对于大学生的诅咒。不过那时候他已经与女工恋爱了,因为还剪子的时候,他意识到女工是一个勤劳的好女孩。 “上帝会保佑你。”女工离开这里的时候送给我一条黑色的裙子,是由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布料做成的。当我捧着它去向莱丽莎诉说我的惊讶时,她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神色。 当我从莱丽莎的办公室离开时,和女工一起的大学生突然喊住我:“那天你没有看到结果吧?” “跟我来,我带你再看一遍。” 他们把我带到后院的小房子上,给我看了剪子和十字架。随后让我走下楼梯。 当时莱丽莎距离我很远,那是我一个人尝试着触摸冰冷的墙壁,它黏糊糊的,让我内心滋生出一种被割裂的恐惧。 我感受到心脏乱跳,像是把一只鸽子关进去了。 我走出来,他叫我离房屋远一些,以免下落的东西把我脑袋砸开花。从我的角度往上看,房子周围枯萎的树枝近乎达到天空的尽头,或许那些交织的黑色线条上就生长着一个天堂。 “你站远了吗,伯德?”女工在窗户边尖叫着。 “站远了。”我几乎扯着嗓子喊。 “你看着点,看着点!”这是那个大学生。 他松开口袋,里面是羽毛、剪子,以及被拆下来的十字架。 虽然周围没有一丝风,羽毛却飞走了,直上云霄,再也无法看见。 他们高兴地在楼上喊叫:“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 十字架和剪子在坠落。 - 1985年12月20日。一位黑色头发的夫人在栅栏外看着我。我想走近,孤儿院的铃声突然响了。 那把我吓了一跳,紧张得令人作呕。 还好,过了一会,铃声停了。通过那位夫人黑色的眼睛,我的头脑却罕见地出现一副画面,一只怪物,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用身体缠绕我,并且开始挤压。 我知道,蟒蛇是通过挤压动物的内脏,使他们心脏破裂死亡。 我吓坏了,逃走了。 - 1985年12月21日,有客人到访,莱丽莎停了我的课。 - 1985年12月22日,停课。 - 1985年12月23日,女工要结婚了,长老会已经为她安排好诸多事宜,当然,我在停课。 - 1985年12月24日,窗户外面好多乌鸦。河里也有? - 1985年12月25日。 ...... ...... 夫人拥抱我。 - 1988年1月1日,李尔王的朋友以为自己坠落悬崖,虽然悬崖并不存在。莱丽莎说从未有人拜访过我,她对于孤儿院外的一切避而不谈。 前奏 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是走在路上突然出现的模糊的肉块,还是刺耳急刹下轮胎的嘶叫,围观的人群,藏在角落里窥视的镜头? 或许只是我们走在路上所感受到的雷鸣的心脏。 英国的天空总是显得阴沉,运河中央的船只慢吞吞地挪动,靠近只会听见毫无生机的轰鸣声,而船的身后往往会跟着几只被打成几块的鱼。 我推开破釜酒吧的门,老汤姆无聊地擦着酒杯,一楼充满烂白菜与旧地席的味道。我叹了口气,问他要一杯茶色波特酒。 “我不主张给未成年人酒喝。”他趴在吧台上,视线放在楼梯拐角的蜘蛛网上。 “别和我作对了,先生,今天已经够糟糕了。” 老汤姆耸耸肩,不为所动。我再次叹气,离开这里。 假期刚开始的日子过得便格外艰难。如我所料,里德尔吸引到神秘人近乎全部的怒火,他们就像躲藏在洞穴里的两只老鼠,无意暴露在阳光下,却又在地底世界斗得你死我活。 我们的一些人被他找上了,他的一些人在我们这里也有相同的待遇。抛开核心成员,周围的“燃料”都是我们尽情试探的空间。 博克老宅被查过几次,但是他们抓不住我的把柄——魔法部也好,食死徒也好,所幸我很少休息在那里。 魔法部那边的意愿还是保住我,毕竟作为新晋的冠军,我的名字与最后一场比赛消失的怪事互相关联,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巫师世界淡忘。如果我出现意外,各种阴谋论一定会让他们感到头痛。 至于预言家日报,丽塔·斯基特的文笔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她将神秘人塑造成一位暴君,轻而易举地拨弄巫师绷紧的神经。而另一篇关于我们甩锅法国的报道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一部分愿意遮住眼睛的人还是愿意相信它。 康奈利·福吉就是这样一个人。 翻倒巷的巫师比起外面的那些更加多疑敏锐,当我踩着歪斜的阳光走在道路中央的时候,昔日里总是取笑我的那个半瞎老太婆立刻缩起脖子,卖草药的店主也垂着脑袋,装作正在打盹的模样。 我走进老博克留给我的店面,熟练地打开柜橱。瓦里西的耳朵从楼梯转角处露出来,它递上玻璃烧就的杯子,望着我将黑红色的液体倒进去。 “要来一点水果吗,小主人?”它声音嘶哑。 我没有理会,只是闭着眼坐在扶手椅上,感受酒精坠入胃中所带来的灼烧热意。 “准备一点无酵饼。”我吩咐道。 正午过后,透着窗户照进来的光是我感到昏昏欲睡,逐渐在体内蔓延的酒精也加剧这一效果,只是—— “您要与我共进圣餐吗?”我慢慢打着呵欠,听着停在门口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了,是几个穿着黑袍子的人,他们背着光,我不太能辨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好在他们并不重要,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的“耗材”。 像这种东西我们遇见了很多,当然,我们也喜欢使用这种手段。就像人们不会作出追杀苍蝇的举动,但是也会愿意出手耗费时间驱赶一样,这些人就是神秘人袍子边上的苍蝇,现在他派他们过来,意愿消耗我的精力。 “真的很无聊啊。”我感觉厌烦,“你们也是一样吧,被派过来送死......对了,留下一个人帮我去酒吧找点乐子怎么样?” 在我努力睁大眼睛挑选帮我糊弄老汤姆的人选时,另一个客人也到了。 “我可不觉得酗酒是个好习惯,派丽可。”邓布利多击晕那些人,转过头对我说,“或许,等一会傲罗回来这里解决这件事。” “他们会被送进去关上几周?” “这就不是我所了解的了。”他说。 我装模作样地叹着气,“真便宜啊。”当他抬起眼睛望着我时,我接着说,“或许我会死在这里,或许他们只会被关上几周。” “人命真轻|贱,对吗?”我拧开酒瓶的杯帽,木塞发出沉闷的响声,“瓦里西——”我对楼上喊,“——再拿一个杯子下来。” 邓布利多没有再拒绝,他拿起酒杯,才喝一点,脸就立刻红起来。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含义。”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 “所以巫师没有死刑吗?”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有时候我真希望它有,至少能够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举着酒杯的老人笑了一下,像个孩子一样,“但是,一旦将野兽放出来,就很难再将它关进笼子里了。派丽可,‘死刑’是个可怕的怪物。” “能够被关在笼子里的都是被驯养的狗,‘死刑’也不过是工具。” “‘死刑’并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好吧,我猜你也明白,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掌握它的人。长久的‘死刑’宣判只会将它从‘惩罚’变为一种能够被玩弄的权力。我们很难从绝对权力中找到公平。” “无期徒刑会让犯人在监狱里忏悔吗?”我喝干杯子里的液体,“只有让他们去见上帝,跪在祂面前,才能认清自己的罪过。至于忏悔——” “源于自我的原谅又能够为世界创造什么呢?倒不如用死亡来在现实世界创造价值,无论是警醒世人还是安抚民心。” 邓布利多没有接我的话,而是透过酒杯看向窗户。 “您真应该尝一尝老汤姆那里的杜松子酒,它是近乎透明的,喝下去感觉胃就像烧起来一样。”我说。 “好了派丽可,别让我为难了。”他说。 邓布利多很少指责别人,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在话语里将问题引到自己身上。我识趣地闭上嘴,等着他说明来意。 “小巴蒂·克劳奇想见你一面。”他说着,将有关庭审的一份抄录稿递到我面前,我看见他的罪名,有十几行,真是可怕,下方还有法官的签名。 “他们是准备把克劳奇关一辈子吗?我可以写信给法官,请愿直接杀了他吗?” 邓布利多微笑地看着我。 “好吧,好吧,说句实话,我真不想去见他。”我烦躁地抓起纸张,“他是个疯子,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乱说什么。” 说完,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问:“看样子我一定得去,不成,先生,神秘人现在想杀了我。” “我会陪着你,派丽可。”我如愿以偿地听到邓布利多的保证,“至少在法庭上,你是安全的。” “那需要我付出什么?只是见他一面?”我接着问。 邓布利多点点头。 说起来法庭,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参加审判。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我并非犯人,而是作为受害者之一出现在这里。 小巴蒂·克劳奇作为罪犯,在审判之前我是无权探望,毕竟我不像邓布利多那样有名望。即使克劳奇本人提出申请,人们也只会怀疑他要见我是为了使什么坏,或者我要见他是为了打击报复。 当日是一个十分炎热的晴天,柏树与棕榈被晒得几乎干了,空气中混着这两种植物将死的味道,传到我的口鼻里却变成玫瑰味。我站在邓布利多身边,不断擦着汗。 “基督啊,这真是一场灾难。” 邓布利多没有接我的话,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生气。我还拿着那份抄录稿,直到我们坐下,我将手写稿件放在膝盖上。 坐在我身边的那位女士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互相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遭男人的皮鞋味与女巫的香水味混合,我觉得自己不是身处审判庭,而是在一间巨大的露天剧场中。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上午十点钟。 指控 看样子今天是个不吉利的日子。 法官彼拉多的眼皮疼痛发肿,这种诞生于神经末端的折磨伴随着近乎将地面熏烤出油渍的烈日,将他最为厌恶的玫瑰味传递进大脑皮层。 “梅林,为何惩罚的是我?”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匆匆往法庭赶。沿路的工作人员抬起眉毛盯着他身上从未脱下过的猩红色大衣,撇过脸莫名地笑了笑。 “不治之症......”法官抱怨着,“偏头痛,半个脑袋都在痛。” 阳光令他头晕目眩,本来他今日应该告假的,但是可敬的部长福吉先生下令今日必须审判那位正在看守中的犯人,“......为了所有人的仕途,梅林在上。” 靠近棕榈树荫的地方放着花园椅,彼拉多走过去,书记员立刻跟上。他将有彼拉多签名的那封文件放在头痛难忍的法官身边,法官的脸抽搐一下,眯着眼阅读上面的文字: “巴蒂·克劳奇?报送给福吉部长了吗?” “报送过了,大人。” “真是灾难,可怜了老克劳奇,他还能称得上是我的一位朋友。福吉部长怎么说,要给他加刑吗?” “他授予您绝对权力裁定此案。” 法官的脸又抽搐一下,这是一个老毛病了,从他父辈老彼拉多开始。 那时候的老彼拉多先生也是一个法官——这在英国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就像伯斯德、通贝里等等家族一样,子承父业不是什么稀罕事。若是一个不孝子,他的父亲是一名法律事务司的司长,而他自己却把自己搞到法庭上成为罪犯,那才是一等一的稀罕事。 好了,话说回来,老彼拉多先生还在任的时候,发生过一件怪事。那大概是1940年左右,可能多一年,也可能少一年。这位老先生正参加完宴会回家,当时已经是晚上了,宴会中喝了些酒的老彼拉多移形换影到某处不知名的水塘。 老彼拉多心想:唉,如果现在回去,妻子一定会嫌弃我喝多了。他苦闷地挨着芦苇坐下来,但是很快,另一种喜悦驱赶方才生出的一些不满。因为他即将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女人嘛,老彼拉多心想,怀孕的时候总是阴晴不定,不过我爱她。 他压塌一些芦苇,躺下来。湖岸边静悄悄的,老彼拉多就这样睡着了。 “醒醒,醒醒,先生!”书记员的声音吵醒他,老彼拉多醒了酒,晃晃脑袋,发现自己正睡在法庭前的花园椅上。 “咳咳!”他严肃地咳两声,满意地看着书记员安静下来,“把今天的日程给我,我记得今日的犯人是谁——哦,盗贼巴拉巴!” “你在说什么呢,先生!”书记员又嚷嚷起来,这让老彼拉多皱着眉,“今天是为了那个谋杀里德尔一家的那个未成年巫师开庭,您看——派丽可·伯德!” 他的手指指着纸面上的文字,上面写着犯人的罪名: 杀害汤姆·里德尔在内麻瓜若干,以及一名未成年巫师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是这样吗?老彼拉多有些疑惑,他记得昨日酒宴上部长还与自己商讨释放罪人巴拉巴。不过也不重要了,不过是个小卒子。 他的望着罪人的名字,眼神却已经涣散。一切就像是提线木偶,老彼拉多宣判那个孩子获得四十年的刑期。回到办公室,他看见盗贼巴拉巴仍在逃的消息。 “他不是已经被抓到了吗?”老彼拉多自言自语。 那天晚上,他移形换影回家,路过一片湖泊。靠在湖泊边缘的无花果树发出窸窣的声响,根系生长,缠绕住躲闪不及的老法官。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好像听见那个刚毕业的书记员咋咋呼呼的声音,接着,又听到自己麻瓜妻子的祷告: 【圣·乔治,我们恳求您,将您的福,您的才思,洒向我们的家族,并着您的白马,成为我们的壁垒,使我们繁荣,使我们睿智。】 他看见自己肤色苍白的儿子穿着一件红色的针织衫,像一匹白马一样在客厅跳跃。 ...... 等到人们找到睡在湖边的老彼拉多时,已经是上午十点,盗贼巴拉巴正等着他宣判。老彼拉多像提线木偶一样释放巴拉巴,却在结束时茫然地坐在席上。 “怎么了,先生?”书记员小声提醒,“您说今日要早些回家。” “啊,啊......” “先生?” “先生!” 从那以后,老彼拉多的大脑、时间,还有他的记忆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吃掉一样,他住在圣芒戈,像个尸体一样昏睡,直到他的第一个儿子降生。 “丽兹......丽兹,还有我的小......” “乔治。”她的妻子悲伤地提醒他。 “乔治。”老彼拉多机械地重复,“白马,乔治,白马,乔治,白马......” 自此,偏头痛便在彼拉多这个姓氏中常住下来。法官坐在花园椅上,似乎还能听见父亲那慢吞吞的声音: “乔治,白马,乔治。” “够了。”他痛苦地抬起肿胀的眼皮,走进法庭。他问书记员,“现在几点了?” “十点整,先生。” “带犯人。” - 我看见两名傲罗压着许久未见的小巴蒂·克劳奇过来,把他带上审判席。他看上去比之前在霍格沃茨更加憔悴了,穿着之前来找我时那身暗蓝色的长袍,不过看上去脏兮兮的。 他的双手反绑着,眼底青黑,嘴角像是被自己咬破了,还凝着血。当他站定,便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扫视面前的所有人。我注意到背对着我们的法官有些不安。 “是你逃脱阿兹卡班之后混进霍格沃兹,并且试图协助黑巫师破坏三强争霸赛吗?” “逃?”克劳奇身体前倾,声音嘶哑得可怕,“我可没有逃走,你们都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不是吗?至于你说的黑巫师,如果你们那边的证人是这样说的,那你可就被她愚弄了。我的目的是——” 法官马上打断他的话,声音却不急不缓,“我忘了程序。” 我周围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旁边的两名女士小声说:“彼拉多也到那个年纪了。” “是呀,老糊涂了。” “他才五十来岁吧?” “老彼拉多发病也就三十几岁。” 那位姓彼拉多的法官让我觉得有些熟悉,我又瞧了他两眼,却又觉得实在陌生。 “姓名?”法官问。 “我的?”克劳奇阴阳怪气地说,“巴蒂·克劳奇,白马·彼拉多先生,我不知道您已经忘了我了。” “咳咳!”法官以咳嗽来表示不满,“有绰号吗?” “总不会是‘白马’,我老子可没有把我喊成马的习惯。” “出生地?” “和您一样,圣芒戈。” “你的家族血统?” “纯血。”克劳奇大声说,他理了理头发,眯着眼睛看向我这边。 “十九岁入狱,二十九岁越狱,三十岁被抓捕归案。”法官自言自语,“让我看看你的罪......杀害巴蒂·克劳奇——” 他像是愣住了,又看了一遍,然后再一遍。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你是否认罪,关于杀人、越狱、绑架?” “我怎么不认罪呢,先生?你们已经抓住我,好吧,你们本来没有本事抓到我,是我自己犯蠢,很可笑吧,是不是?现在你们把我押在这里,还冠冕堂皇地问我人不认罪。如果有可能,我觉得你们,或许还得加上我们‘迷人的’证人小姐,恨不得当场击杀我。” “注意你的言辞,你只要回答认罪与否。”法官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巴蒂·克劳奇,你是否认罪,关于杀害巴蒂·克劳奇,从阿兹卡班越狱,以及绑架前傲罗阿拉斯托·穆迪与霍格沃茨学生派丽可·博克?” “我杀死了老巴蒂·克劳奇,绑架了穆迪那个老东西,但是剩下来两项罪名我可不愿意认。” “你承认自己进行了绑架、谋杀?” “还有两个。”书记员小声提醒,“越狱和绑架学生他没认。” “越狱和绑架学生,”法官的声音不急不缓,“你是否认罪?” “我不认。”克劳奇眉毛挑起,“这可不是我的罪名。” “难不成还有人把你从阿兹卡班绑出来,你这个杀人的畜|生!”靠近前排有个声音愤怒地大喊。 “你怎么知道不是呢,哦,博考兹先生,我还记得你当初像一条狗一样跟在我父亲后面。你一定恨透他了,对不对?我记得当时他扭送我至法庭的时候,你可是偷偷写了举报信。” 他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没错,我的父亲,刚正不阿的老巴蒂·克劳奇,把他的儿子从阿兹卡班偷出来了!” 人群嘘声一片。 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我与他对视。“至于我‘绑架’的我的证人小姐,派丽可·博克,”他的声音低下来,“多可爱的名字啊,如今我念起来仍然觉得心脏在疯狂跳动。” 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邓布利多轻轻把手压在我的肩膀上。 “博克家纯血统的继承人、三强争霸赛冠军、斯莱特林名声最响的优秀生、沉思会会长,”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如果我说,她不过是个偷窃血统的泥巴种,骗取冠军的阴谋家,不择手段,甚至与我犯下同样罪行的疯子呢?” 自我与其他 当时的人群正在为老克劳奇先生的丑闻惊叹,小巴蒂的话语则被淹没在各类嘈杂的声音中,到我这里已经听不太分明。 我坐在位置上慢慢笑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太阳高耸得将整个法庭照得金碧辉煌,阳光落在我手边那位女士的帽子上,又收窄混进她的腰侧。我感觉到邓布利多将手掌放在我的肩膀上。 “这就是您的目的吗?”我面色不改地望着他,“警告我?”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那双蓝眼睛平静得有些吓人。但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我抓住他的手,将它从肩膀上挪开。 “先生,你觉得我应该对此感到羞耻吗?”我的声音很轻,确保只在我们二人耳中传播,“您知道十字架会和剪子一同落地吗?” 我抬起脸,太阳如今也眷顾我了,用光将我的眼皮照彻,将面前白色的建筑照成耀眼的红。 “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过一个道理:无论你是有道德、有财富还是有知识,如果你没有入场券,那么你就是一块垃圾。垃圾是不分品种的,只有闲人会偶尔愿意评价一句‘可惜’,亦或者是‘丢人现眼’。” “世界、劳作、功德、时间、神明、规则、你、我,都是被摆在窗沿上的实验器材,”我压低声音,“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我们的人生都是在衡量他人与衡量自己之中度过。可悲又可鄙的是,明明每一个人一出生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甚至还不明白‘衡量’的意义是什么,就已经被他人绑在天平上了。” 邓布利多将手指放在太阳穴上,似乎颇为头痛。 “派丽可,”他的声音无奈又虚弱,“我不认为你的过去会教给你这些。” “那您认为它会教给我什么呢?亲人、友人、恋人、爱、性?”我咧开嘴,笑到脸颊的肌肉都酸痛起来,“您也是一个傲慢的人。” 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在光照中像是某种彩色宝石,如今,这两颗宝石周围缓慢渗出一切衰老所共有的诅咒,他不再说话,而是与我一样望着审判席上的克劳奇。 “您活了多久啦,先生?”我问。 “一百多吧。”他回答。 “那您一定是个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世界上没有恶人。”我说,“这是莱丽莎告诉我的,她说,这是个圣人自己悟出来的。” “你想念莱丽莎吗?”邓布利多问我,“你怎么看待她?” “我的看法毫无用处,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在我看来,她是个不幸的人。当然,在她眼里,我也是个不幸的人。如今,我们面前受到审判的,也是一个不幸的人。” “你认为小巴蒂·克劳奇同样‘不幸’吗?”邓布利多话语中流露出探究。 “是的,当然了,他是个不幸的人。”我说,“他被一个善人宠坏了,又被另一个打坏了,最后受到诱惑,变得残酷无情,您觉得,是谁将他摧残成这样?” 他没有回答我,他无法回答我。我只是在报复他提起莱丽莎,又与我谈及孤儿院的教育。那些基|督教育有什么好处呢?越是道德,就越产生背|德的欲|望,生活是一滩发臭的浑水,教条就是浮在上面的油。 小巴蒂的审判已经结束了,傲罗拽住他将他往台下带。但是他似乎并不服从,那双发红的眼睛越过人群瞪着我,直到某人对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您看,善人们像狗看到熊一样朝他扑过去,拽着他的脖子和脚。”我转过头,“我们现在要去和克劳奇谈谈吗?” “再等一等。”邓布利多停顿一下,说,“或许有一件事我得向你道歉。” “你说得有道理,或许是我这个老人家坐在办公室里太久了。”他摘下眼镜,拿出手帕擦了擦,“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童年,同样的,这个错误我也在那个人身上犯过。” 我漠然地盯着他的手指,“没关系,它对我来说并不痛苦,也不耻辱。”我说,“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过去感到痛苦,但是在我看来,他绝不能为自己过往的经历感到羞耻。” “失败的第一步就是自我否定,羞耻往往左右一个人最卑劣的欲求。它会压制住那些渴望,进而让某人觉得自己天然不配拥有。当然了,人们最喜欢做的就是驯化羞耻,将它当做镣铐加在其他人身上。” “您觉得,我们的第一道羞耻是什么?” 他像是明白什么,叹了口气又笑起来:“是‘血统’。” 【血统】 在看守的囚室内,我隔着铁栏杆望着克劳奇。他比起被拉去庭审前更加狼狈:脸上青了一大块,一只眼睛还肿着。当时那个制服他的傲罗并没有注意力道,或者说,在他心底,对于小巴蒂·克劳奇这种已经没有未来的罪犯,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反正已经不会有人愿意为他讨回公道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同情起克劳奇了,于是我将手伸进去,想摸一摸他的头发。 “你把我当成狗了吗?”他警觉地避开我,挨打的那只眼睛红得不正常。我注意到,他的动作变得笨拙,甚至难以掌控自己躯干一样向一边歪倒。 我望了望远处的邓布利多,他已经将交谈的自由留给我们。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我问。 “我好得很。” “哦。” 从我这个视角来看,蹲在地上的克劳奇失去穆迪的伪装,不再像个小熊一样壮实,他实际上很瘦,像一具骷髅。 “你想算计我,”我盘腿坐下来,“但是你输了,我没有那么重要。另外,纠正一点,即使是在社交场合,我的身份也不是‘纯血’。”我说,“你又记错了,老博克宣称我是‘混血’。” 他阴沉地抬起头,我把手帕递进去,“你要不要把脸擦干净?过一会押解你的时候,一定还有记者等着拍照。” 他一把将手帕夺过去,粗鲁地擦着脸。我看着克劳奇淡黄色的头发,慢吞吞地和他说我与邓布利多的谈话。 “你知道吗,即使是邓布利多,也认为作为人的第一羞耻是血统。” “我是纯血。”克劳奇哑着嗓子对我说,“我是纯血。” “啊,然后呢?” 他擦干净脸,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我,骂道:“你这个蠢姑娘。” “我从不将末路之徒的辱骂放在心上,实际上,克劳奇,我觉得你才是最蠢的那个。你、你的食死徒朋友、你的主子,都蠢透了。” “你不会真的没有意识到吧,所谓血统,就是一坨垃圾。”我嘲讽地朝他笑了笑,“哦,我忘记了,纯血就像封建主家小姐一定要端在腰前的下午茶托盘一样,对你们来说就是一种展示优越感的工具。” “你是因为纯血才去追随他,还是因为其他的?”我身体前倾,“来呀,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流了,不坦诚地聊一聊吗?” 他蹬着我,喘着气。 而我却笑起来,“你看,你越是这样,越是证明我才是对的。” “巴蒂·克劳奇,我所主张的,人类驯服羞耻之后,将之强加在同类身上的第一重从来就不是什么‘血统’,而是‘自我’,亦或者说,是‘野心’。” “追随神秘人,你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维护巫师血脉的纯正’之类虚妄的东西,你只不过是想要摆脱老克劳奇先生的控制,不过你不敢大声说出来,只能跟随那个能够帮助你达到目的人,甚至将自己变成血统的极端主|义者。你只是借着为他效忠的名头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我剥开他的壳,让此人在我面前露出鲜红的内馅,“为自我呐喊是可耻的,为自己争夺利益也是可耻的,即使你杀了老克劳奇,你真的摆脱他强加在你身上的那些东西了吗?唔,神秘人最忠诚的仆人?” 在我面前,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我将手伸进围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不是很可悲呢?十九岁入狱,三十二岁越狱,三十三岁被抓捕归案,往后余生都将在监牢里度过,你的一生究竟活出过什么呢?” 克劳奇的头颅在我手底下颤抖,烛火吞噬他的影子,又将其中一角从围栏的阴影里吐出来。他受伤的右眼又开始流血。 “别让我再抓住你。”他拽着我的手,完好的左眼里似乎有什么将要流出来,“否则我一定会割掉你的舌头。” “好吧。”我抽回手臂,站起来整理被压出褶皱的衣角,“如果这是你的道别的话,那么,再见了,犯人。” 池中之眼 邓布利多希望我能够在大厅稍作等待。 “当然,”我答应道,“之前我也让您久等了。” 他歉意地朝我笑了一下,走进大厅某一扇门后。我望着上面的牌子一眼,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乔治·彼拉多终于疯了?”某个从我身边而过的人快速对同伴说。 “是的,从审完小巴蒂·克劳奇之后就被他夫人接去圣芒戈了。”同伴回答。原先发问的人立刻发出嗤笑,“那还不错,我有个侄子今年希望能够接替他的位置。” “可惜了,彼拉多家这算是败了。”他又说,“你说他的那个病症究竟是什么?” “运动和语言的重复、精神错乱、试图对某些东西进行谵妄的解释......精神分裂症或者是喝了太多酒。”他的同伴回答。 “不论是哪个,彼拉多算是毁了。”他说,“我家和彼拉多算是世交,之前从没听说过这种情况,而且乔治滴酒不沾。” “显而易见,”同伴拿手遮住口鼻,轻声说,“因为老彼拉多先生娶的那个麻瓜女人。就是那个清教徒,我还记得之前圣诞节去彼拉多家,那人还指望我向那什么耶|稣祷告。”他的语调上扬,语气变得有些鄙薄,“她把麻瓜那种劣质的、下等的血统带进彼拉多,乔治·彼拉多作为她的儿子,一个混血,当然也有那种肮脏的部分。” “这个问题嘛,”那两人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听说那个人回来了。” “别在这里说这个!我可不想被起诉,要知道康奈利都快疯了,上次就因为我说了神秘人,直接在办公室对我大吼大叫。” “好吧,好吧。你说康奈利今天准备去审谁?那个法庭已经很久不开了。” “我听说是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其中一人发出怪叫,“他疯了?在这个关头审波特?” 另一人说:“他清醒着呢!等到神秘人回来,他的位置肯定保不住,所以康奈利得让波特闭嘴。现在我们的部长青睐的是那个新冠军,唔,博克家的。” “拿小鬼当挡箭牌的懦夫。” “哎呀,波特也好,博克也好,都是孤儿。”那人耸了耸肩,“除了个别老好人,谁又能为他们打算呢?对了,博克家那个好像也是混血。” “我怎么听克劳奇说她是纯血?”一人质疑。 “管她呢,反正这个关头被推出来,无论是哪一方最后胜了,她都没有好下场。康奈利可不会真正保住她。” “真可怜。”他的同伴说,“我的女儿也和她差不多大,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我和我的妻子遭遇什么意外......抱歉,你知道的,神秘人回来了。之前他给我写过信,但是我没有胆量回复,他让我去翻倒巷取一件东西给他。”说着,他像是承受不了一样捂住脸。 另一个坐在长椅上的人也沉默下来,叹着气安抚他:“也不一定会到那个地步,老博克生前作恶多端,如今报应到他后代身上去了。我们不一样,再者,我们算是体面人,也是纯血,神秘人不会真对我们做什么。” “康奈利只要没疯,他会放过波特,让波特和神秘人斗去吧。”说着,他的话语也变得有些不自信,“如果波特真的能打败他。” 我的眉毛挑了挑,将手放在膝盖上。我又想起邓布利多走进的那扇门。 如果波特在里面面临庭审,那邓布利多去作证倒也没什么不对。如果我是康奈利·福吉,当我想要对波特动手——无论是让他暂时闭嘴还是永远沉默,我也会借小巴蒂·克劳奇来让邓布利多分神。 真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邓布利多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来让我与克劳奇见上一面。 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捏住已经被揉皱的羊皮纸,开始在头脑里一点点回忆庭审时的画面。 突然,邓布利多消失的那扇门后走出一大群人。我看见了康奈利·福吉,他气冲冲的,在他身后小跑着跟着他的是一位穿着粉红正装的女士。 我猜,波特的指控一定不成立。 门后又走出一些人,邓布利多与波特仍不在其中。我站起来,活动腿脚,慢吞吞地走到大厅那个喷泉前。 水晶灯将雕塑照得很漂亮。那是一种只有金子才能表现出来的华美,代表着绝对的富裕与权力。我看见了站在正中心的男巫,比他稍矮一些,追随他的女巫,以及一只马人,一个妖精与一只家养小精灵。 女巫被雕刻得天真纯洁,家养小精灵像是年轻一些的瓦里西。 它的影子被投射到喷泉底部,又在池底钱币上荡漾出别致的花纹。 “喂,小鬼。”一个中年人不信任地走过来,“别在这里乱逛。” “我在等人,先生。再说,”我指了指喷泉边的立牌,“魔法兄弟喷泉的所有收益均捐赠给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如果我投一些钱币以外的东西进去,唔,我是指实物捐赠,你们会怎么办?” “别给人添麻烦。”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耸耸肩,趁他转过头时将沉思会的徽章扔进去。 “我真希望你能去圣芒戈,”我用温柔的语气对池底说,“特里劳妮教授还在里面呢。替我去看看她吧。” “派丽可,”邓布利多出现在我身后,他应该是听到我的话了,“希望我没有让你等太久。” “当然没有,波特现在是安全的吗?”我问。 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知晓这件事,点点头。 我有些好奇:“福吉部长对他做了什么?” “一群摄魂怪袭击了哈利的家庭,”他显得有些头痛,“哈利用了魔咒。” “真可惜,”我微笑着,“摆上台面的阴谋。” 邓布利多再多说什么,带着我离开魔法部。我们出现在一栋大楼底下,周围十分破旧,周围的高温快将这里烧着了,或者已经烧过了,留下一簇簇黑色的痕迹。 我们走过转角,就看见肮脏的河道,以及一排排整齐的柳树。脸上带着疤痕的女郎懒洋洋地打量我们,又挪开眼神。河对岸的纺织厂排放着污水,刺激性的气味与黑色的河水一并流到更远的地方。 “我们去哪?对角巷?”我问。 “我会将你送回博克的店铺。”他说。 “您完全可以移形换影到那里。” “你还认得这里吗?”他突然问我。 “孤儿院边上的河道,”我回答,“我已经很久没有路过这么寒酸的地方了。你知道刚刚的那个女人吗?”我兴奋起来,像是想和他说一个秘密。邓布利多礼貌地表示好奇。 “艾里奇曾经因为她想和我打架,艾里奇,你不认得,是和我差不多大的一个麻瓜。” “后来他怎样了?”邓布利多问我。 “不,他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秘密。”我说,“那个女人可能是艾里奇的妈妈。” “如果他有母亲,又为什么会在孤儿院呢?”他问我。 “我怎么知道呢,先生。等我想明白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再回到那里了,说不定我们未来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又或者这个女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得知的不过是一种猜测,来自流氓艾里奇,来自流莺不知名女士。” “我们去获得真相吧!”我对他说着,走到柳树下。 “下午好呀,女士!” 女人转过脑袋,像猫一样闪着磷光的眼睛打量着我。 “你也想让我吻你吗,小家伙?”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盯着我的巫师袍看了一会,不过没有说什么。 “我不太习惯亲吻,不过我想知道您的名字。” “谈心吗?你是学生?”她抬起眉毛,“我没空和小孩过家家。” “好吧,”我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说十几年前您一定不愿意相信,但是问题真正困扰我确实已经好些年啦......在很久之前,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柳树下,您对我做了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所以我觉得我完全有理由向您讨要一个答案。” 柳树下的女人已经想走开了,但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挪动脚步。邓布利多皱着眉走过来,而我则将手掌放在女人的肩膀上,贴近她的耳朵:“不如说给我与那位老先生听一听,您为什么要将小艾里奇放在孤儿院?” 她发现无法挣脱之后就没有再挣扎,反而像一滩泥一样靠着我的肩膀。女人笑起来,看着我们的眼神却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恶意:“不是我放的,是一个女人买走他。” 生养 我掏出钱包,将里面的钱一股脑塞进她的手掌心。 “够了吗?”我问。 “好吧,”女人舔舔嘴唇,手指在钱的背面蹭了一下,将它们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有一个孩子,小姐,因为那时候我自己还是个小孩——我的意思是指,在法理上,我还是个小孩。 一开始我的父亲是一名作家,据说是这样的,他在战场上当过兵,后来安定下来了,就娶了我的母亲。他们当时住在东面,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不过我对他的记忆和那个地点的记忆一样,已经不多了,现在想起来的只有我父亲泛黄的手写稿,一张写字台,一个橱柜,还有淡黄色的沙发。 没错,他死了,大概是肺结核。 当时我的母亲出门给人做工,家里只有我和他。从更东面的街道走过来一个老人,那人敲开我家的门,与他谈话。 我已经不记得他们聊过什么了,当时我父亲躺在床上,气血上涌,不断地咳嗽。他们把我赶出去,就让我站在太阳下面。我的父亲应该对我说了什么,但是小时候我是个愚蠢的人,只记得他的嘴巴在动,他跟我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没什么名堂。 那边的先生是你的朋友吗?你可以让他走得更近一点,哎呀呀,嫌弃我们这种人吗? 好吧,那就让他站在那里吧,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说道哪里了?对,他们让我出门,站在大街上。我记起来了,我家是四十九号,那一天是三十一号,我就在太阳底下睡着了,站着的,睁着眼睛睡起来。 我做起梦来。这个梦很荒唐,因为人很少能幻想出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大概因为我的父亲是一名作家,我是作家的女儿,我应该懂,但是嘛,你看,我已经烂在这里了,因为我的父亲不再是一个作家了。 你的父亲是什么?那些基督学校的神职人员吗? 啊,不愿意说呀,好吧,我觉得你很有钱,小姐,你像那些西区的人一样,但是又与他们的女儿不太像,我的意思是,你像那些西区的人。 哦,对,是的,你像她们的丈夫。唉,如果你是一个男孩就好了,不过我不挑剔,只要您给的够多,您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好吧,听您的,我刚刚说到太阳底下我做的梦。 我的父亲,他痊愈了。这似乎很美好是吗?前提是他的脑袋不会变成一个冒着白气的小号。小号走出来,问我一个问题: 露西,一个人如果行走在黑夜,她应该达成一笔陌生的交易吗? 那时候我很害怕,于是回答:不会。 哈! 我现在回想起来真他|妈讽刺,哦,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说话。总之,他应该还是我的父亲,他给了我一个恐怖的忠告,但是我日后却忘记了。 那个拜访我家的老人从门后走出来,他摘下我父亲的头,在大街上吹起来。我害怕极了,想逃走,但是脚底下的路变得很黏,就像你刚刚给我的感觉一样。 老人的小号在后面吹,我在前面跑,就像捕鼠人和老鼠一样。不知不觉,我跑进一个金色的房间,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剧场。 红色的幕布垂在圆形的舞台两边,就像是两块正在流血的肉。许多和我一样的小孩站在台下,但是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就在我慌张害怕的时候,一阵很温柔的铃声响了起来,瞬间四周都变成黑色,一只羊从我们的幕后走出来,它对我说:“露西,开饭了,把我的饭端上来吧。” 它在叫我,但是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我也不是演员。 这时候,那只绵羊的眼睛又盯上我,它说:“露西,把我的饭端上来。” 这时候,许多看客已经围在我身边,他们发出嘘声。我害怕地对他发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饭”。 “我明白您的意思,”幕后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人,“您想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您没有获得过它的饭食,是吧?” “是的,我没有。”我回答他。 “那么,”白袍问我,“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如果不能为此世的可能性作出一二贡献,您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 我周遭的那些小孩发出喊叫,我很害怕,小姐,这不是一种普通的噩梦,我记了很久,里面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当时是准备将我撕碎了,因为我没有准备绵羊的饭,所以我就必须成为它的“饭”。 就在我很害怕的时候,黑暗的大厅里有人对我喊了一句:“那就用魔法变出来啊!” “对,用魔法!”另一个人说,“之前那个翻译也没有,他用魔法变出来了,露西,那你也可以!” “露西就是魔法!” “露西就是翻译的饭!” 对,说到这里你可能明白了,那个翻译是我的父亲,他在军队的工作是这个。不过他后面不干了,就回来变成一个作家。 唉,不说他了,他让我感到伤心。 我只记得自己当时害怕极了,于是答应了什么。对,我忘记了父亲给我的忠告,我同样使用了那个“魔法”。 你真聪明,没错,那个东西就是“生育”。 等我从梦中醒过来,我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她就在街的另一头。当她看见我站在门外的时候,直接给我一巴掌。我的头撞在门上,翘起来的木刺给我划出一道伤口。就在我脸上,在这。 你凑近一点就能看到了。 当时淌了许多血,后来就那样。没人关心过我,因为我的父亲死了。 从来没有什么老人,街坊邻居作证我就是自己跑出来的,然后让我父亲闷死在床上。到今天我还在纳闷,我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呢? 忘了说了,我叫露西,露西·苏特。苏特是我母亲第二任丈夫的姓氏,他是我的新父亲,一个煤炭工人。 之前我的父亲是北爱尔兰人,我在他的证件上看见过他的名字,他姓沃兰德。唉,我一直觉得这个姓氏很好听,但是我的母亲让我改了。 她的新丈夫大概是个好人吧,不过他从来不和我说话。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弟弟。那是个彻底的蠢货,比我还要蠢。我一直等着他像我一样发疯的那一天,可惜了,我没能等到。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那会姑娘们流行红色的发绳。我没有你那么好看,小姐,我脸上有一道疤,人也很瘦,那时候许多小孩说我像个猴子。 我家里也很穷,不可能给我钱去买那种没用的东西。 所以我就去洗衣服,给人洗很多很多衣服。那会是冬天,一部分女人都不愿意干了,雇主也没有多少衣服可以洗,所以等我攒够一条发绳的钱的时候,已经是圣诞节前后。 那天晚上我找到卖货的,让他给我一条红色发绳。天又黑又冷,这边也没什么光,那人对我说,发绳涨价了。 我快崩溃了,眼前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耳朵也嗡嗡的,然后我觉得有一条蛇爬进我的衣服下面。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是不是很羞耻?哎呀,当时我害怕极了,现在想起来也没有什么。 他完事了,给我一根发绳,倒是没有拿走我的钱,还算有点良心吧,可惜的是,我第二天借着太阳光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根褐色的。 老先生是觉得我可怜吗?跟着这位小姐听了这么久的故事,要不要也给我点钱? 算了。 后来我怀孕了,我的母亲把我赶出去。我在街头流浪,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小鬼,后来一个女人收留我,她让我和她一样出去卖。 我那时候不明白,她对我说,运气好可以不用花钱,孩子就打掉了。 我就跟她出去了,不过还是我肚子里的小鬼运气更好。我也不记得是几个月了,那个女人带着一个老太婆过来,说帮我打胎。 唉,但是他还是活着,我不能生育了,他还活着。我不会养他,正好那时候一个从约克郡过来的老太太要买他,我就给她了。 不过后来她又不要了,说什么找错了,好在给了我不少钱。我说过我不会养他了,就把他扔了。哎呀,一个妓|女怎么养小孩呢,让小孩跟着做男|妓吗? 这就是我从生到养的所有故事。 认识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女士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拼命地在嘴上擦。口红从嘴唇边缘被蹭开,直到满下巴都是。面上扑的粉被剥开,我注意到从她眼睑下方没入耳后的那条伤疤。她抬起褐色的眼珠,自上而下冷冷地望着我: “您想要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是呀,结束了。”我面对着她,慢慢笑起来,“感谢您的配合。” 女士没有再说些什么,她只是用一种更深邃的眼神望着邓布利多......说句实话,我觉得她是个美人,她的嘴巴很大,也很漂亮,可惜口红被擦掉了,不然会更好看。至于其他普通的地方......人总是难以完美。 但是那是一种极吸引人的天赋。 我松开她,走到邓布利多身边。他几乎是木着的,从那位女士开口之后就保持这样的状态,像是被粘稠的树脂封住的昆虫。 “走吧,先生,走吧。”我拉着他,我们沿着河道散步。 唉,我们本来应该去看看那些柳树的,但是当我走到附近时,那里已经竖起明黄色的围栏,黑色的泥土被堆在肮脏的石块边上,一些穿着灰色工装的人走来走去。 “这里也要被拆掉了。”我低声说。 我们走去外面的街上,我不太喜欢伦敦,在我的印象里,城区永远都是灰色的。天空仿佛蒙着一层难以驱散的灰烬,阴森晦暗。 我走着,突然一拍手掌,一个绝妙的句子从头脑浮现。 “先生,你觉得我们在这个世界里是什么样子的?” 邓布利多垂着头,我从他的眼中分辨出悲伤与怜悯。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一定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很不好,甚至从那些妄想出来的经历中推断我如今的心态。 实际上他想得也没有错,只要我是个孤儿,无论如何,我都将变成别人口中嚼烂的骨头渣子。 在麻瓜世界,或许有莱丽莎的照顾,我可以晚些去打工。但是总之还是做底层的命——毕竟学费太贵了。 而作为巫师呢? 那点可怜的岗位给那些本就扎根在巫师世界的家庭自己分都不够,怎么可能轮到我呢? 所等待我的最佳出路或许就是在霍格沃茨找到一个听话的伴侣,然后结婚,回归家庭。挣扎在木讷的配偶和愚蠢的小孩的人生里,变成城市上空灰烬的一员。 “这听起来太蠢啦!”我喊出来。 路人被我吓了一跳,他们狐疑地望着我与邓布利多。我连忙拉起身边的老人,眯着眼睛朝他们笑了笑。然而他们也只是冷淡地走开。 “先生,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那位女士的过去?”他像是重新找回语言,“我明白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不,我讨厌将别人当成镜子。我只是想到一些可能性,比如说,我毕业之后的去向。” “那你想做什么呢?” “去结婚,怎么样?”我往前走几步,与他面对面,“先生,我只是觉得未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您觉得我能找到可以纯血家族精挑细选的那些工作吗?比如说,老彼拉多先生的法官职位......哎呀,实在是痴心妄想对不对?” “审完小巴蒂·克劳奇之后就被他夫人接去圣芒戈了。”我面无表情地重复之前在魔法部门厅听到的话,“真不错,我今年有个侄子有望接替他的位置。” “我比他们差吗?先生,即使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聪明。我有天赋,有努力,头脑不比任何人差,体质也是,但是呢?我就像个跛脚一样走在巫师届,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个孤儿啊!”我笑起来,“我是个孤儿,而且还是个女孩,所以我想要做与我能够做就彻底被割裂开。” “我无法说服你,派丽可。”他说。 “我能够嫁给谁?”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诺特?他不算聪明,也没什么大志向,唉,说句实话,如果他的父亲死了,他会过得比我还惨。马尔福?听起来不错,马尔福家一定很有用,不过他本人可够蠢的,或许我们在一起最大的阻碍就是老马尔福夫妇,鼓动他离开家族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惜离开家族他又算什么东西呢?” “或许,将自身完全依靠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情。”邓布利多适时打断我危险的想法。 “如果自然上升的渠道完全被阻断,捷径也是一条好路。”我说,“我从不依赖他人,我所看重的也不是个人。” “如果你愿意,”他叹了口气,终于理解我的意图,“派丽可,如果你愿意在霍格沃茨继续读书,我会在你毕业前为你写一封介绍信。” “去法庭?” “可以。” “哎呀,其实我更想去魔法部,我觉得部长秘书这个职位很不错,您觉得呢?” “有努力的方向总是好的。”他说。 “好吧,那就去法庭。”我说,“我早就想用那个锤子砸碎神秘人的脑袋了。” 我开心极了,走在前往破釜酒吧的道路上,“往这,先生。” 带着邓布利多走进小路,建筑的影子彻底笼罩我们。街角是破旧的旅馆后门,这是一个老建筑了,屋子的窗户近乎粉碎,塌陷的屋顶砖瓦不全。 我指着旅馆对他说,“当我第一次走出孤儿院,它就是这样了。” “莱丽莎和我说这间房子早就没人住了,如果不是屋子的主人按时交税,它早就被拆了。”我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莱丽莎刚来伦敦的时候,就住在这里,那时候它刚被改成旅社,很便宜,因为在闹鬼,她住在这里的短短一晚发生过不少怪事。据说以前是一栋凶宅,一个女人在这里谋杀她的丈夫——她把他关进地窖里活活饿死了。后来那个女人被判了绞刑——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离现在有百多年了。” 我还记得莱丽莎与我讲起这里,脸上那种生动的神采,仿佛那间阴森的鬼屋、狠毒的女人、□□的饥饿的鬼魂,都能立刻浮现在当时的我们面前。 一件逸事,一个刻板无趣之人的传奇,就这样不经意地发生在冷漠的城市里,后来,它又与我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我的妈妈是一个美人,黑色的卷发,小麦色的皮肤,眼睛像是藏在地底的黑色宝石,莱丽莎告诉我,没有人能够抵抗她的美貌。” “弗里西亚·博克?”邓布利多问我。 “是我的妈妈。”我说,“她难以习惯晦暗阴郁的家乡,就像是一块熠熠生辉的金币被埋没在无边无际的荒土。” “但是嘛——”我用手指从额头顺着鼻梁往下划,“我们都知道了,这是一个悲剧。” 他叹了口气。 “所以我总是在想,婚姻也好,无婚姻也好,爱情究竟能够给人类带来什么。” “我是如此热爱我的母亲,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缺少母亲就活不下去,这是亲情的力量,由相同的血脉带来。至于我会爱其他无血缘的人吗?” “即使是母亲,诸如‘没有某某我就活不下去’,随着时间推移终究会被证明,这样的誓言是无法实现的。那些我们所挚爱的、不可或缺的,都注定会遵从‘全能的神明’或者‘篡位的恶魔’的旨意,从我们生命消失。死亡如万钧重压迫灵魂,越是成长,心灵就越是饱含不可告人的苦衷。” “我已有苦衷,好了,破釜酒吧到了,我们该分别了。” 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老人。 “再见。” 我走进壁炉,消失在火焰中。等到再次踏出时,已经在博克老宅。 瓦里西待在楼梯下面,我知道里德尔又把它赶回来了。这对于它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它的内心而言又是一件可悲的事。 莫名地,我又想起教区神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问题,如今我们站在问题的边缘。” 猫头鹰拍打羽翼的声音令这只小动物活过来,它先我一步打开窗户,毕恭毕敬地将信件放在我的掌心。 那是通贝里寄给我的,关于新的一年将会被派往霍格沃茨的官员。 我拆开信件,上面写的是一个不算熟悉的名字:多洛雷斯·乌姆里奇。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能够控制她吗? 我将这个名字与附在信纸背后的介绍和照片压在餐盘底部,耐心地搅拌我的南瓜汤。尽管这不和礼节,但是在管着我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睡在房子后面的树林里。 不和 我终于知道伯德府附近的那个教堂叫什么名字了 ——圣克莱门特 当我移形换影至城镇上的酒馆时,镇子里的老人正在享受午后的阳光。他们的旱烟燃烧着,空气里弥漫劣质烟草与胡桃叶的气味。一群不用上学的小孩聚在街角,脏兮兮地逗弄一只后腿受伤的流浪狗。 “做什么呢?”我走过去,那群孩子看见我便散了,只留下一条老狗瘫在原地。我觉得它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一个半边脸都是烧伤痕迹的男人从巷子后面跑出来,他胆怯地望着我的黑袍子,打着手语告诉我那条狗是他的。 聋子配瘸狗,我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走开。 这时候,钟楼上的钟又开始敲了,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就开始唱着不着调子的歌: 圣克莱门特的钟声说,甘草扶你入梦乡; 圣克莱门特的钟声说,基督在我腹中亡; 圣克莱门特的钟声说,金盆把鸟送进永生旁 “格蕾雅小姐?”一个眼珠浑浊的醉鬼朝着我的方向喊,挣扎着想要离开那群抽烟的同伙。不过另外一些同样醉醺醺的人将他拉住了。 我并不讨厌这里,也称不上喜欢,停留在这里只是不希望有巫师能够找到我与远处那栋房子的关联。当我走上小路,小镇上的一切就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林鸦在树枝上发出嘶叫,喊声拖得很长,我又走出几步,林子就下起雨来。当我冒着雨象征性地敲了敲伯德府的大门,站在玄关处抖落身上的水滴时,一个胆怯不安的男人正垂着头往壁炉走。 他看见我,立刻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恭敬地朝我打招呼。 “日安,林顿先生。” “您好,大人。” 他说完,像是完成某种任务一样匆匆离开,我走进会客室,果然见到里德尔坐在那里。 “谈出什么结果了吗?”我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我什么,“看样子中午没吃?” 等到我像个下班回家还要做家务的社会牲畜一样给他弄出简易晚餐,我俩应付着吃完之后,里德尔才半是抱怨地对我说:“这些人全是贪生怕死之徒。” 其实他们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正常,如果只有一个神秘人,这些人自然可以分成两派——支持他的与不支持他的。然而,问题的复杂之处就在于,如今出现两人,并且这两个人并没有分出胜负。 如今,观望的人远比站队的要多。 我看了眼橱柜里的酒瓶,拿出两个玻璃杯,“要喝吗?” “不用!” 好吧,我将一个杯子收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 “像水一样。”我把杯中液体全部倒掉,抓起酒瓶看了眼,“托卡伊贵腐,百分之十三的酒精度,我不记得我喊瓦里西买过这个。” “是我叫它买的,你得控制一下自己,别让酒精早早毒坏脑子。” 我抓着瓶子的手紧了紧,把它放进最下方的柜门后,然后找出之前剩下来的某一瓶,重新打开。 褐色的酒液在杯中打着圈,一些沉淀物最后落在杯底。里德尔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先于他开口:“我个人认为,低于百分之十五的都是水。” “那我等着看你哪天被毒死。”他果然开始恶毒地诅咒我。 “如果能先于您一步离世实在是太好了,我正愁没人替我收尸呢。”我坐在沙发上,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林顿在魔法部秘书处任职?” “他不太配合我。”里德尔皱着眉,“虽然我本来也不指望他能够做些什么。” “现在可以指望了。”我说,“邓布利多把我的沉思会撤了,下个学年将有一个魔法部的官员进入霍格沃茨。” 林顿既然已经到了能够出入伯德府的地步,想来已经有投诚的念头,里德尔也准备招揽他。或许他本人也在思考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得里德尔的信任。 我可以让他将这个奉献的机会用在我身上。 “魔法部拟定的人选时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一个跟在康奈利·福吉身后的应声虫。职位够高,也足够听话。”我说,“现在,我需要有人能带我去见她。” “见她。”里德尔哼笑一声,“见到了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派丽可,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你在学校里的家家酒。” “您又在出考题吗?至少我可以先去了解到这位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傻乎乎地等着那一刀借着邓布利多的手砍在我的头上。” “我又不是法国人,对铡刀情有独钟。” 如果一个人能够坐在她的那个位置,要么是人缘极佳,要么便是有两把刷子。在通贝里口中,乌姆里奇可不算是一个受欢迎的人。想来她在能力或者政见上必定有些独到之处。 另外,我并不喜欢从别人的话语来认识某人,经由话语修饰后的认知并非我的认知。实际上,我并不在乎能否与这位女士达成一致,我只需要她能够不妨碍我,甚至能够在某些时候成为我的助力。 ——无论是作为朋友的助力,还是作为敌人的助力。 “那就让林顿想办法吧。”里德尔说,“他总得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感谢您的慷慨。” - 林顿先生找到那个机会。 他先是借锻炼后辈的由头将我安排到他的身边做一些杂活。等到同事们对我熟悉之后,经由他的某位同僚介绍,在一次宴会上带着我去找那位女士。 那时候已经是八月末,蜂鸟的季节快要过去,花瓣落在土地里。 “女士,您听到院子里的画眉在唱歌吗?”我走到她身边。 乌姆里奇女士的穿着打扮如众人为我描述的一样偏爱粉色,她四肢粗短,个子也不高,一双眼睛时常在深眼眶里转来转去,让她的算计藏也藏不住。 “啊,你好,这位——” “派丽可·博克,女士,我是林顿先生的助理。” “博克,”她仍然在笑,但是身上疏离的意味更加浓厚了,“我记得七月里的一场审判里,犯人也提到你了。” “没错,小巴蒂·克劳奇。”我压低声音,“真是可怕,我没想到邓布利多校长会让这种犯人混进学校。” 当我拉踩邓布利多时,她果然上钩,小声笑起来:“没错,邓布利多,没错,我们都认为他没能尽到校长应尽的责任。” “爷爷的一些朋友告诉我您即将前往霍格沃茨,想来有您的监督,一切都会朝正常的方向发展。” “是更好的方向,博克。”她纠正我,末了,眯着眼盯着我片刻,“你还在上学?” “是的,不过承蒙林顿先生关照,能够更早进入魔法部学习。” “我记得你是混血。” 我笑了一下没有搭话,她却像是得了劲头,用挑剔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我,用一种极为傲慢的语气问:“你的母亲是麻瓜?” “她是一位普通人。” 我听到一声毫不掩饰冷笑:“博克,恕我直言,你的父亲对此也应该担负一定责任。” “他发病死了,女士。” 她并不关心,也不知道拉姆齐·博克当年的事,而是语调一转,与我说起她的想法:“博克,你要珍惜你身上那一半来自纯血家族的血脉。现在,纯血越来越少了,许多自甘堕落的巫师以及卑鄙的魔法偷窃者混在巫师的地盘。至于我本人——”她故作姿态地转了一下眼珠,“——来自于古老的塞尔温家族。我毫不夸张地说,它的古老程度,比起布莱克也毫不逊色。” “这就是您对血统的看法吗?”我略过此人对自身的鼓吹问道,“等您......是准备让麻种变成三等公民吗?” “三等公民——不,博克,他们是奴隶,还有,他们可不配与巫师站在一起,毕竟这是一群小偷。小偷就应该被折断魔杖,关进监狱。至于与小偷结合的那些巫师,”她瞥了我一眼,“鉴于他们身上流淌的血液,我们可以轻判他的罪。” “至于那些麻瓜,”乌姆里奇轻声说,“他们是牲畜。” 我露出笑容,没有再附和。或许交流已经可以到此结束了,此人远比通贝里形容得愚蠢可笑。不过蠢人到底也还是有些用处的,她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与邓布利多合作。 我不需要成为她的敌人,至少不必成为她最讨厌的那个人,只要让她去解决邓布利多。到时候,不论是她还是邓布利多,必然有一方会来找我。 在长时间得不到我的回答后,乌姆里奇女士略有不满地朝我发问:“你注意听我的话了吗,博克?” “抱歉,女士,我在听画眉唱歌呢。”我指向窗户外面,“您看,它就在那里,不为您,也不为我,只为了它自己唱歌。” “我不觉得这种蠢东西有什么可看的,我记得康奈利和我说过,你在学校有个小社团?” “只是一个读书社,供几个学院学生一起平日学习。” “知道了。” 她又用那种熟悉的、估量的眼神看着我。 愿望 宴会上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很开心,连屋子后面的金色鸟也是。 乌姆里奇直白地通过我来打探霍格沃茨的一切。实际上,她并不需要我口中的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借由这一点来享受一个学生的恐惧。她就像病房里的指示灯一样无趣又唐突地站在一切医嘱之前,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很少有朋友,或许在魔法部内只是某人手中的猎|枪,如今枪口对准的是邓布利多。 我站在“猎|枪”身边,微笑着说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哈利·波特是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与邓布利多一样,或者是经由邓布利多受益,他一直在校内散播神秘人的消息。” 乌姆里奇的眉毛扬起来,她粉色的套装上有几根突兀的浅色毛发。我不着声色地岔开话题:“您莅临指导后,一定能够使学校内的乱象有所改变。我记得霍格沃茨雇佣了一位哑炮,请问您将会如何处理他?” “费尔奇先生为霍格沃茨服务多年,如果将他解雇,或许他与洛丽丝夫人——他的那只小猫——就得流落街头了。” “我当然知道那个哑炮。”乌姆里奇轻轻挪动脚步,将手放在身前,“放心吧博克,你也是一个好心的孩子,看在他作为巫师后代的份上,我会允许他获得一份工作。当然,前提是他的那只猫不会动我的宝贝。” “宝贝?” “我又三只可爱的纯种猫,亲爱的,它们可不是那些脏兮兮的野猫能够染指的。” “如果是您,想来一定是非常名贵的品种,一定会需要更加精细的照料。” “唉,它们总是生病,所以我喜欢将它们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她说着,眼睛盯住我的身后,抬高音量叫到:“——马尔福先生。” 老马尔福当时正在与人聊天,听到乌姆里奇的声音时皱了皱眉,脸上带有不耐烦地看过来。不过这样的神色在看到我之后就骤然凝固,僵硬地挂在脸上变成一块出现裂痕的面具。 我觉得这或许是我带给他诸多不美好的记忆中最不值一提的一次。 我身旁的女士已经全然忘记我们的话题,像一只胖乎乎的猫灵巧地越过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发现猎物时饥饿的神态。 我观察他们,觉得十分有趣。 乌姆里奇是一只猫,但是她与莱丽莎全然不同。 在回去的时候,林顿并没有问我进程如何,从他的表情中我已经得知此事早已有定论。是我错了,乌姆里奇女士并不是一位善于交际的人,也不是一个多么高明的谋士。只需要寥寥几滴酒精,她就会对任何站在她面前的人吐露衷肠,聊着那些空泛而又充满偏见的理想。 也许我不应该说她的坏话,毕竟她在未来会帮我一个大忙。 我是在夜晚回到博克老宅的。当我走进那个寒酸破败的老房子,房子本身看上去与里面的居民一样接近腐朽。黑色的砖瓦像是结成块的头发,黑洞的窗是眼睛。 瓦里西就睡在脚垫边上,当我推开门的时候,移动的门板就会叫醒它。这让我也有了一种困住一只小动物的奇妙感觉。 “您今夜在这里休息吗?”它小心地观察我的神情。尽管我从未苛待它,对于巫师的恐惧却像是某种诅咒刻在它的血液里。 “休息——对,休息!瓦里西,你会听从我对吗?” 它毛茸茸的耳朵抖动一下,“是的,主人。” “那在我与里德尔之间呢?” 可怜的瓦里西终于明白我想要指出的是什么,它立刻跪下来,尖尖的鼻子压在地面上,“是瓦里西做错了!瓦里西不应该换掉小主人的酒!”它一边尖叫一边观察我的神情。 “瓦里西......可怜的瓦里西.......”我同样跪坐在它面前,捧着脸笑眯眯地说:“你做错了什么呢?家养小精灵从来都是听从巫师的不是吗?只不过我不在,你需要侍奉的就变成另外一个了。” 它的叫声随着我跪在它面前终于带上几缕真情实意的恐慌,我按住它的脑袋,盯着它苍老干涩的眼珠,“很正常吧,毕竟瓦里西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派丽可还是一个小孩子。” “忠诚的老瓦里西侍奉过老博金,侍奉过拉姆齐少爷,在它的晚年开始照顾派丽可小主人。”我将“主人”一次说得很轻,但是手里的脑袋却在发抖,“她多可怜啊,拉姆齐少爷没有将她带回来,而博金老爷已经老死了,这栋宅子里最古老的活物就变成了老瓦里西。” “瓦里西从来没有、从来不敢同情小主人。” “你确实没有同情我,但是你自作主张了。”我站起来,俯视它几乎缩在一起的身子,“我才是你的主人,里德尔不过是客人。体贴客人是理解,但是听从客人来安排主人起居可不是一个好行为。” “是.......”见我没有惩罚的打算,它松了口气,却没预想到我又低下|身子去看它的脸。 “你和其他的家养小精灵都不一样,瓦里西。”它吓得后退,“不过这也很正常,你已经是个很老的老家伙了。” “听着,老瓦里西,我可以放你在这里安度晚年,但是你要知道,这只是我的承诺。”我说得很慢,确保这个魔法生物能够听懂,“它只在我这里有效,所以你想要维持这种伴随房子一起老掉的现状,就必须确保我仍是你的主人。” “很多人想杀掉我,我们的客人也不例外,他迟早有一天会这么做。或许是一道咒语,或许是一杯毒酒。” 它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小声地问:“瓦里西能够为您做什么?” “里德尔身上有我母亲的半具骸骨,但是我们却并非血亲那样亲密无间。从骨骼的传承中来说,我们才是最应该相互信任,然而,瓦里西,他有了自己的秘密。”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家养小精灵脸上的皮肤微微发皱,它点点头,“瓦里西去盯着他。” “盯着他,看着他的下属,还有老诺特先生。”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听他们的谈话就好了,不论是真情实意的谈话还是谎言,瓦里西,只要把你的记忆给我。” “我会如你所愿,让你永远陪着这栋房子老去。” 它的思想在我的话语里打着圈,接着,整个人流露出极为平静的喜悦。 我知道这只小动物并不在意我们,它漠视老博克受到攻击,在我表现出比老博克更强的时候顺势导向我,也在我服务里德尔时又向他献出忠诚。 谁都可以是它的主人,只要它能够维持自己平静的生活,每天睡在这栋老房子里,等着死神到来的那一天。 我不为它的这种行为感到愤怒,毕竟我从来都不是它名正言顺的主人,我对豢养这种生物没有什么兴趣。既然它拥有支撑它活下来的智慧,那就拥有选择的权力。 我给过它机会,它的选择也是自己说出来的。 我时常觉得世间生物是一群从山坡上一泻而下的母羊,我想做吹哨的牧羊人,但是现在还不行,只能过些时日见分晓。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中间发生几件事情令我对这段贫乏的时间多了些记忆。 一个是伯德府的栅栏又坏了,据说是山上的野猪,或者是牛——瓦里西称它看见牛的影子——总之,一只野兽弄坏宅子外面的围栏,将花园里的草丛掀得一团乱。 在某个午后,我拿着锤子,合着圣克莱门特的钟声重新钉起栅栏。里德尔就坐在水井边,我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将他推下去。 这有些危险,所以我让他别坐那。 另一个关于老鼠。 伦敦那边的教堂最近闹了鼠灾。老鼠啃坏箱子,翻出一些旧东西。教堂管事认出有一部分是莱丽莎放在他那里的,所以通知我去拿。 那是一个镀金的水盆,盆底有剐蹭的痕迹,以及伯德家的家徽。 我将金盆带回来,避着里德尔放进地窖。地窖口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当我爬上来的时候,里德尔差点认为我去坏掉的院子里打了个滚。 “你将是个淑女,派丽可。”他说。 “或许吧,你觉得淑女这个月能订婚吗?”我一边拍袍子,一边问他。 他便不说话了。 生苦 等到落羽杉的枝条开始变成褐色,这个夏季就快过去了。 我并不相信会有野外的牲畜能够在不惊动里德尔的情况下毁坏这里的栅栏,于是我抽走老瓦里西的记忆,开始透过它的眼睛观察那夜发生的事。 首先,我见到萨特——它浅褐色的羽毛落在杉树上,周围的黄莺被它的到来吓到静默。只有体型稍大的渡鸦仍愿意侧着脑袋观察天空球形月亮。从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鸟类眼中,我果然见到一只长有犄角的动物。 它寻着山路向下寻找河水,笨拙的身体挤开层层灌木,像是又开了条路。 我在乌鸦的眼中与它对上视线,牛——姑且这样称呼它——它的四肢藏在灌木后面,身体披着一只斑点鹿完整的皮。 “金德,河在哪里?”牛的嘴望着树枝上的乌鸦问。 “再往山下走,它在房子周围。”鹿的嘴回答它。 我知晓河流轨迹,它在坡地之下,河水在落羽杉之间翻腾。厚重的水飘荡在一片寂静之中,像一条盘踞在地面上的蛇。 牛踩上枝条,穿梭在林间。晚霞已然将天空烤得焦黑,镇子上的的一些屋子里飘着炭火最后的一丝余烬。它的犄角无意中碰到一扇门,屋子里窜出几条狗,绕着它覆盖鹿皮的脚团团转。 但是狗咬不到它,它们像是穿过一团雾气一样在原地打着圈。牛推开那扇只在夜晚紧闭的门。 “哦!”一个耳部畸形的男人从已经塌了的床上跳下来,他拿起□□,几条狗快速回到那人身边。几声枪响之后,男人踢翻炭盆。黑色的煤炭被踩踏,牛行走过的地面上出现人类的指印。 我听到喘息声,就像河流的声音。 它凭着杉树找到河流,又隔着河水在宅子周围绕着圈。 ...... 乌鸦闭上眼睛,瓦里西的记忆中再无它的踪迹。 我又重新走了那条路,山上最近经常下雨,泥土变得湿滑,水位也上涨不少。在野兽挤开的灌木中,我摔了一跤,两腿上都是泥巴。 当时刮着风,天上满是乌云。 可惜直到我行至山顶尽头,也没有找到这只动物的来处。 “无所来,无所往。” 我奋力撑起身子,舒展腿脚,让凉风吹个透。 果然,在夜晚,我就因为受凉而开始发热。我能够清晰感受到两颊滚烫,头脑像是伸进一枝铁杵翻搅。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某人抱着我赶路。 那是一件鹿皮斗篷,被一个褐色头发的女人披在我身上。这应该是一个梦境,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这应该是一段艰难的日子,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挨着我,但是他已经没有人类的呼吸。 我的母亲——那个褐头发的女人在一处土坑里把我们放下,她想埋了那个男孩。于是我们扒开土块,女人好像着急将男孩藏进深坑里。 “我们要去哪里?”我问她,她告诉我一个陌生的地名。我在大脑中搜寻片刻,发现毫无印象。于是我们不知疲倦地赶着路,摸黑前行。 她抱着我,直到行至那个城市,那条街道,那个教堂。到了这里,零星几个和我们一样的人赶过来,一个牧师模样的白袍男人给我们发了一些无酵饼,以及一小杯葡萄酒。我很饿,即使在梦境中,那种恐怖的饥饿仍在胃中灼烧。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食物,吞了下去。而女人掀开鹿皮斗篷,将她的那一份也放在我手上,随后就跟着牧师前往一个小房间内。 “这是你所有的孩子吗?”里面的男人问。 “是的,还有一个男孩,路上死了。”我的母亲声音格外麻木。 “做得好,格蕾雅。” 那里发生了什么? 大人都走开了,只留下那些与我长相相似的小孩。他们大多病恹恹的,吃东西的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我摸着自己褐色的头发,听到身边一个小小的声音喊我:“你是......弗里西亚?” 我转过头,发现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小孩。 “你不记得我了吗?”她说,“我是你的表亲。” 随后,她就被绵羊咬断脖子。鲜血伴随着碎裂的骨头渣子,令人惊悚的进食声此起彼伏。 羊的嘴唇贴近我的脖子,我能够感受到它呼吸间的热气以及充满腥味的唾液喷在我的皮肤上。 “是‘命运’。”绵羊说,“是你了 ,弗里西亚,去延续‘命运’吧。” 屋子的门被推开,女人向屋内的白袍男人道了声谢,平静地走出来。我从她拿走的那件鹿皮斗篷上问道鲜血的味道,然而当我再准备往屋里看的时候,她用手捂住我的眼睛。 我们离开教堂,她就靠在我身上哭起来。 “他们都死了吗?”我问她,“屋外面的,屋里面的。” “这是‘命运’,”女人没有直接回答我,“所有挡在你面前的都是小羊。” 我抹掉她眼皮底下的那一滴眼泪,“我们也会站在某人前面。” 她在街上抱着我哭起来,我这具躯壳也跟着伤心。我们的眼睛里流着泪,像是在拧干那条浸满罪过的亚麻布。 然而最让这具身体伤心的是另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若干年之后,她同样带着他来到这里。 是弗里西亚和拉姆齐将金德害死的,他们将他带去这个地方,好让他死掉。他们都知道他受不了这么长的路途;尽管如此,他们俩还是推着他往前走,只想着把他永远结果掉。 他们就这么干了。 我的母亲迪明迦也一样。 -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退烧了,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就开始准备报道事宜。 邓布利多答应过我,只要我在霍格沃茨毕业,就会将我举荐到法庭工作。得到像他这种人的承诺可真不容易,交易的背后或许是得出卖我现在的生活。 但是这又如何呢?我也随时可以出卖他,这都没有关系的,忠诚不存在于我身边的任何人身上。最坏也不过是短暂地让他按兵不动,这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我深信所有计谋的源头都是不对等的信息,而源头之源头正是时间。 所以我站在对角巷的街角,和诺特一起清点这学期需要的东西。乌姆里奇将会被派往霍格沃茨至今仍是一个小道消息,毕竟很少有人愿意与她沟通。 当我将这件事传达给沉思会时,一些小家伙还不明白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然而,只要稍微一挑唆,这里的人对她的恶意就像是藏在冰面下的流水。 既然乌姆里奇的存在是为了挑战邓布利多,那么为什么不推她一把呢?让她占据邓布利多绝大部分精力,令魔法部那些高层与霍格沃茨里的教授们对上,让局势更加混乱。 到处都是乱子,到处都是斗争,让所有人都得学会选边站,这样才能保证团体的高度统一。当然了,在此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在格里莫广场,我已经等了波特近一个小时。鸽子们吃着周边年轻人投喂的玉米面包,来来往往发出咕咕的叫声,我真希望波特还记得我们的约定,而不是将它抛在那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后面。 “嗨,博克。”他的声音在我所落座的长椅后响起来。我转过头,一眼就看出他有些不对劲。 “你之前约我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他深吸一口气,“赶快给我,然后你就走吧,伏地魔复活了,跟我走在一起容易发生危险。” “你不高兴吗?”我问他,随后拍拍身边的长椅,“是因为级长的人选?” “没有!”他情绪激动地反驳我。 “好吧,你没有。”我站起来,往广场另一边的快餐店走去,“你吃过饭了吗?我想念炸鱼和薯条快想疯了,你简直不知道我在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不是有自己的家养小精灵吗?”他果然上套,跟在我身后。然后一摸口袋,有些尴尬地对我说:“你去吧,我没带钱。” “我也没带。” “你准备吃霸王餐吗?”他更惊讶了,苦口婆心地劝我:“我们会被抓去警察局的。” “邓布利多会保护你,说不定现在就有傲罗在盯着我们,放心吧,他们不会看着我们被抓走。”我神色认真。 “没有人看着我,家里没有大人,罗恩他们还在房子里庆祝他获得级长徽章了。”他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邓布利多会那样做。” “可能是他太信任你了吧。”我搭上波特的肩膀,“不过他们没让人跟着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他警惕地看着我。 “别这样!我只是觉得咱们同病相怜。我还在不久之前小巴蒂·克劳奇的审判中被点名了,哈利,神秘人回来之后会不拯救自己的下属吗?你觉得小巴蒂出来会怎么对付我?” “而且,”我笑了一下,“我也没选上级长。” “这不可能!”他比我还激动,“整个斯莱特林还有谁能和你竞争,呃,”他停顿一下,“你准备做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会做,哈利,今年会很热闹。”我牵起他的手往快餐店走,“没人和你说过这些东西吗?” “别卖关子了。” “今年魔法部会往霍格沃茨安排一位官员,用来干涉邓布利多的管理,当然了,不只是干涉。”我放开他的手,转头盯着他的眼睛,“魔法部正在极力打压你,你觉得那位高层会对你做什么?对了,据我所知,那位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物。” “所以,邓布利多是为了保护我?”他低声说。 “是啊,级长最有可能直接接触那位,被偏爱的小鬼哈利。”我打断他,“现在,我们来做一点狐假虎威的坏事。” “我不是小孩!还有,我不要去吃霸王餐!我带你回去,家里有钱!” 就这样,时隔数年,我又一次与韦斯莱夫人碰面。 画像 “今年的级长人选我都不太喜欢。”当我站在波特的房子里里四处打量的时候,一个画框里的老妇人也在打量我,她似乎正在思考该用什么恶毒的语言继续咒骂下去。 “格兰芬多是格兰杰以及韦斯莱,真遗憾。”我观察波特的脸色,见他又警惕起来,开始后悔不应该带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及时打断他,“那位是?” 我指着画框,波特没好气地回答:“她是小天狼星的妈妈。” 我在头脑里过了一圈,朝画像点头:“您好,布莱克夫人。我是派丽可·博克,拉姆齐·博克的女儿。” 她瞪了我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波特有些沉不住气,他小声抱怨:“她怎么不骂你?我们在这里每天都会被她骂,就连小天狼星也一样。” “我爷爷之前和我说过这是一位严厉的夫人,唔,她还教训过哪些人?” “可多了,我、小天狼星、罗恩、卢平、乔治、弗雷德、莫莉夫人、亚瑟先生还有唐克斯、穆迪、沙克尔先生......”波特一个个数,他的话语引来墙上夫人响亮的嗤声。 “蠢货。”她说。 我笑了一下,“看样子穆迪教授也在这里——唔,或许我不应该这样称呼他了,不过我需要将一件东西还给他。”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魔眼。 波特睁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伸手想拿,却被我拦住。 “我想,我应该亲手还给他,哈利。”我盯着他的眼睛,“这就是我拜访此地的理由。” “好吧,”他说,“你知道斯莱特林选了谁吗?” “马尔福和帕金森。”我说,“都和我有过节。” 他嘟囔一阵,在玄关对着屋内喊:“罗恩——博克过来了。” 楼上先是静默一阵,随后立刻传来感叹。楼梯被踩得砰砰响,画像上的夫人脸色阴沉得吓人。 “真是有活力,”我说,“博克家已经变得死气沉沉了。” 波特似乎想安慰我,但是他的话语又被布莱克夫人打断:“这种活力——这里都是一窝、一窝——”她想在我面前维持纯血的体面,瞪大眼睛想着不那么直白的词汇。说句实话,她让我想起还活着的卡罗老太太,她近日身体不错,据说还能在神秘人面前中气十足地咒骂我这个杂|种。 她应该是最迫切期盼神秘人带走他阿兹卡班的拥趸的那些人之一,卡罗的两名族人——阿莱克托和阿米库斯都被关在那里。 “杜鹃。”我替布莱克夫人说,“杜鹃就在您眼前。” “对了,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庆祝,格兰杰,还有,韦斯莱。”格兰杰脸上本来还有的一丝喜悦在我的这句话之后彻底消失了,她应当是想说些什么的,如今只是尴尬地站在台阶上。 我猜她想到先前打我的那一拳。 “别这么严肃,女士,”我笑着走上台阶,揽住她的肩膀,“好吧,虽然这句话总是由我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我还是得说,‘我原谅你了,即使你伤害过我。’” “现在,你要给我一个拥抱吗?” 格兰杰的手指颤抖,肩膀猛地收缩。韦斯莱挤开我,对我说:“走开!” “真遗憾。”我稳稳当当地在楼梯上后退,当我踩在最后一级台阶时,布莱克夫人又开始大喊了。 “你在做什么!博克,你在祈求一个泥巴种吗!” “我从不祈求任何人,夫人。还有,您口中的麻种已经成为格兰芬多的级长。”我向她解释。 “你没有,博克,你还比不过一个泥巴种,你这个混血的杂种,废物!” “闭嘴!”在场的其他人都在朝画像大叫,格兰杰像是掩饰什么一样快步从楼梯上跑下来,将我拉到画像面前,当着夫人的面拥抱我。 “派丽可不是废物,”她认真地说,“她是三强争霸赛的冠军。” 冷眼旁观着这两人的争吵,实际上,无论是布莱克夫人也好,格兰杰也好,我都不在乎了。造就这样的场面不过是为了将留在这里变得更加合理。 一个被房屋画像痛骂的可怜人,指出自己痛脚的混血,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主人随意下逐客令。 “听起来有点可怜,”我小声对波特说,“哈利,我们好像都被抛下了。” 波特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他在意的就是那件事,我也一直将他的想法困在那枚小小的徽章上。这很正常,像这个年纪所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与权力就来自那枚小徽章,他怎么会不想要呢? 更何况,波特本身确实为霍格沃茨和邓布利多做了许多。 就在两人争吵的时候,韦斯莱夫人抱着一大堆东西出现在门口。她熟练地分开两人,对格兰杰说:“你们在吵些什么?” “她说派丽可是——是——” “下午好,莫莉夫人。”我走出来,“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韦斯莱夫人愣了一下,似乎在想我是谁。很快,她露出笑容,“是你,博克,我在预言家日报上见过你。” “你不是要吃快餐吗?”波特匆匆忙忙打断我们的对话,“我去取钱。” “快餐?”韦斯莱夫人立刻怀疑地看着我们,“马上就是晚餐时间了。” “呃,是,但是之前我和派丽可在广场上......”他有些尴尬地解释,显然并不愿意透露先前关于霸王餐的对话。 韦斯莱夫人明显误会了什么,她朝我们望了片刻,表情也变得热情:“那就一起留下来吃饭吧,派丽可。”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今晚我得好好布置一下,派丽可,今年格兰芬多的级长是我的小儿子罗恩......”她匆匆忙忙将东西放下,拿起魔杖就往厨房。 “我帮您,夫人。”我跟着她走。 “你和哈利在楼上一起待着就好,唉,我真希望克利切能够帮我们处理一些东西。” “它是布莱克家的家养小精灵吗?”我问。 韦斯莱夫人叹了口气,“没错,但是它更喜欢那副画像。” “我家的瓦里西也更喜欢一些老东西,它太老了,我就不让它再做一些复杂的工作了。”我将土豆熟练地切片,放进水盆,“或许我能为您做上一盘浓汤?当初我在孤儿院的时候,莱丽莎夫人很喜欢这个。” “孤儿院!”她小小地惊呼一声,接着便打量我的神色,“我在报纸上确实看到过这一段,但是丽塔·斯基特一向不靠谱,我以为......” 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温柔,“你是个好女孩。” “或许是,或许不是,夫人,我只是擅长让自己过得更好。” 相比起我是个好女孩,韦斯莱夫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谈论她,她就像一片肥沃的土地。 有时候我觉得这种人的日子过得一定很艰难,有着做不完的家务活,六七个要管教的小孩,满脑子怪想法的丈夫。 但是她似乎并不烦恼。 人类的种种烦忧实际上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它可以被藏进心底,但是一定会从眼底露出来一点。但是韦斯莱夫人身上并没有,她看上去十分鲜活,脸颊又鼓又软,像是一大块被烤到恰到好处的黄油苹果。 我吸吸鼻子,开始思考是不是厨房太热了。 “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记得不清楚了,夫人。不过我记得孤儿院院长,她对我很好。”我说。 她又叹着气,“如果金妮有你的一半就好。”她说,“她长大了,我们越来越不了解她在想什么了。” “一切总有一个过程,只是有人成熟得早一些。”我说,“是您更加关爱她,所以她便有更多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当我将盘子慢吞吞往餐厅端的时候,客人已经到了。韦斯莱夫人正在往餐桌上方挂横幅,上面写着“祝贺罗恩与赫敏当选级长”。她看见我,立刻小声问我需不需要将我的名字加上。 “不用了,”我说,“今年斯莱特林的级长是马尔福和帕金森。”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嫌弃。 卢平倒是没说什么,我对他印象不坏,又有那场打零工的经历,他对我也是如此。 西里斯·布莱克不太愿意见到我,他大声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波特将他拉到一边解释一番,不过他依然对我的到来十分不满。阿拉斯托·穆迪算是和布莱克的想法一致,他一直怀疑我与小巴蒂·克劳奇达成过什么协议,直到我将他的眼睛还给他,他也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我从未想过您一直被关在那个箱子里。”我在餐桌上轻声解释,“克劳奇和我说他在那里养了条蛇,我还对他说,当心蛇跳出来咬他一口呢。” 这样的冷笑话并没有缓解餐桌上的尴尬气氛,韦斯莱夫人站出来替我打圆场:“阿拉斯托,你的魔眼回来确实值得庆祝。我有个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你能不能帮我们看一下客厅那个写字台里究竟是什么?我一直不敢打开,担心里面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穆迪转动他的魔眼,我紧张地掐紧手心,好在过了一会,他回答:“一个博格特,需要我去把它弄出来吗?” “不用了,等会我去解决就好。尝尝这碗汤,是派丽可准备的。” “派丽可的厨艺一向不错,”卢平说,“当初我们在柴郡打工,她总是会带一些东西。” “那是在很久之前了,我和爷爷吵了一架。前一阵子我联系过茱丽叶,她快要和男朋友订婚了。” “祝福她。” 借着卢平,我与众人之间的隔阂消磨了些。晚上,韦斯莱夫人邀请我留下。我谢过她,只是说博克家还有些东西需要处理。韦斯莱夫人叹息一声便放我走了,我在玄关停顿一下,将盖着布莱克夫人的那块布掀开。 “十几年前您也应该享受过这样的一个夜晚吧,”我低声说,“平凡的,庆祝小儿子获得级长的一场晚餐。” 她瞪着我,指甲在衣袖上不停抓挠。 “神秘人回来了,但是小布莱克先生可永远回不来了,夫人。”我说,“一个死人如何复活?神秘人如何复活?” “派丽可·博克,你......” “嘘——”我将手指贴在嘴唇上,“我不在乎您说过的那些,我同样可以对您说那句话,‘无论您如何伤害过我,我都原谅您。’不是因为我心怀怜悯,而是因为宽恕的美德。” “或许您可以将一切希望寄托于美德,宽恕是,奇迹亦是。” “您可以让任何东西前来奉上牺牲,为了——亡者复生的奥秘。” 乐趣 “彼拉多先生,你是一个左撇子。”法官说。彼拉多先生愤怒地转向法官,他想说,自己是一个左撇子怎么啦,他是个敬畏耶|稣的人,而法官——管他叫什么名字,却在这里嘲笑他,占他的便宜。 至于律师,加略的律师,像他这样狡猾的人总是用各种阴谋诡计欺骗他。他已经告诉这些人全部过程,他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他确实如此。 此后,加略人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动摇他的供词,还是那些话:他睡在湖边,随后去判了一个小鬼□□,然后再回家陪自己怀孕的妻子。 加略人终于不再朝他发问了。 波尔多先生又问他一个问题:“关于您用左手写字这件事,彼拉多先生,您是左右开弓吗?” “当然不是!”彼拉多有些急躁,“我可以把这只手,这只手用得像另一只一样好。”他朝空着的被告席瞪上一眼。 看客轻轻捶着栏杆,他们小声说逮到这个罪犯了。他们一直想弄清楚究竟是那一只手握住法庭上的那枚锤子,又是那一只手签下彼拉多的姓名。这很重要,就像刺入耶|稣身体里的那件利器一样。 波尔多先生认为他们高兴得太早了,蛋还没孵好就在原地数起小鸡。 “肃静!”法官发话,“我对控方充满怜悯,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怜悯而允许他将一个世界置之死地,而他极力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摆脱自己的罪恶。” “我说罪恶,先生们,是因为罪恶激发了他。他没有触犯法律,而只是违反了我们社会已有的规则。这种规则十分严格,无论谁触碰到它,这个人都要被我们的社会驱逐出去。他是极度无知与莽撞的受害者,但是我无法赦免他,因为他是罪恶。” “将他推上船,让疯癫的航行载着他前往恶魔掌控的海洋上去,我们的社会放逐他。” “放逐他!” 彼拉多的太阳穴开始刺痛,他应该说些什么,但是一切却逐渐融化,像妻子不断勾起的毛衣线,还有祭祀时涂在额头上温热的鸡血。 他好像看见很矮的墙,妻子就站在墙里面。 “嘿。”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在蠕动,但是已经变得无法控制。 彼拉多觉得自己站在海洋上。 “它会把你再抓回来的,”波尔多先生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想起,“彼拉多先生,它会一直审判你,直到它喝干你的血,嚼烂你最后一块骨头。” “这是它的乐趣,就像小孩子在啃跳跳糖,酒鬼戳着橡木塞。” - 我又梦见母亲,不过不是我的,而是金德的。我想,他们大概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的时光。 弗里西亚是一个高大的,沉默寡言的女人。她的皮肤发黄,动作缓慢,有一头棕色的卷发。至于拉姆齐,他就更加单薄了,只是个瘦瘦高高的影子,总是穿着一身整齐的深棕色衣服,戴一副眼镜——金德似乎觉得他的鞋底很硬,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 不过他们都在那个油乎乎的小房间里消失了。 现在,弗里西亚坐在房间下面很深的一个地方,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小女孩,我从那半张脸上认出那应该是我的幼年。她们在一个很深的地方——比如说一口井里,或者一个坟墓里。总之,她们在一个很深的地方,并且还在下沉。 我低着头看着她俩,我知道,她们在下面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在上面。 我知道这个原因,她也知道这个原因,她也知道我知道这个原因,出于一贯的沉默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她的脸上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知道,为了使两姐妹的孩子都能活下去,她们已经没有选择。 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我——金德——都不记得发生什么,就是这样的一种梦,它有着鲜活的凡人的特点,象征着一个精神的延续。再这样的延续中,有时候会碰到一些事实与念头。情感是生命与生俱来的天赋,从吮吸第一口乳汁开始,这种东西就被投射到母亲身上。 我在床上滚了一圈,带着疲惫走下楼梯。里德尔似乎出门做些什么,这回正推门进来。 他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家伙,将所有深夜里的寒冷,还有一些烂掉的树叶都带进我温暖的房子。他抬头看我一眼,一下就脱掉自己的外套,不屑地将它搭在衣架上。 说真的,我恨他,但是此刻还是钦佩他甩掉衣服的姿态。他用这种反叛的、毫不在乎的姿态,似乎将这里所有悲剧、思想全部都打破了。 “你要去哪?”他问我。 “出去走走。” “外面泥地很脏。” 这一点已经不需要他提醒,当我的鞋子陷进泥土中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我将腿收回来,挪动躯干坐在沙发上。 他也一下子坐在我身边,本来支撑稳当的沙发开始下陷,外面跟进来的寒意令我皮肤紧绷。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他应该是在等我开口,但是我并没有与他敞开心扉的想法。 于是,我只好清清嗓子,对他说:“我梦见我的母亲。” “哦。”果然,这个话题令里德尔提不起任何兴趣。 “她喂过你吗?”我问。 “没有。” “好吧,我梦见五岁的时候,我的母亲,还有我的父亲。”我说得颠三倒四的,他准是觉得我睡迷糊了。实际上金德的记忆就是这么混乱,他是个得了病的小孩,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多数记忆都变成混沌的情感,或许这也是我仍然是“我”的原因之一。 迪明迦也好,弗里西亚也好,她们早就明白我会是这场竞争的胜者。即使命运短暂地偏爱过他,但是我仍然是胜利的那一方。 我说了很多东西,从父亲的厚底皮鞋到母亲的宝石戒指,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充盈我们的谈话,让这段时间像是浸着水的棉布一样发胀。 我在等他厌倦地率先结束这样毫无意义的交流,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甚至开始追问我一些细节。 我警惕地开始将两人模糊化,最好想外面的雾气一样藏起来。 这种折磨在清晨的时候结束,感谢吧,今天是报到的日子。我提着箱子赶到车站,我的朋友们已经在等我了。今年的级长不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之中产生,我想说各个院长一定很头疼,要避开这些人去选择另一些能够使人感到信服的、优秀的学生,想必是一件困难的事。 不过他们还是做到了——唔,排除马尔福和帕金森这两个傻瓜。我敢说,这两个人一定是专门被推出来整我的,就为了告诉整个霍格沃茨——我与权力的蜜月期已经过去,现在正式开始相敬如宾的阶段。 真可惜,我心想,如果这是一段对等的“婚姻”就好了,不过,它将我推开,却让魔法部插足。它会喜欢像个监视器一样的乌姆里奇吗? 还是说,会在最后拥抱我,像广场上的鸽子一样为了玉米粒飞到我身边? 一上车,我就碰到波特。晚餐明显消除我们之间的一些隔阂,他朝我打招呼,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韦斯莱和格兰杰为什么不在这里。波特讨厌被抛下,正好,我这里有很多人。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我朝他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崭新的沉思会徽章,不过上面的名字是空白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哈利,我们不会离开任何一位朋友。” “呃,谢谢。”他没有碰我的手,也没有拿走徽章。好在我也不需要一个救世主来加入我们,这不过是为了在这一年赚取更多筹码。 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筹划引诱,直截了当,永远都是表态的最好方式。 “让一让,让一让,哦,莫尔索,真不好意思,不过你应该学会听级长的话。”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正嚣张地穿越人群走过来的蠢货是谁。 波特的表情也变得嫌恶。 “为马尔福级长让路。”我将手伸进口袋,慢悠悠地喊我身边一大群孩子动起来。一个个脑袋开始移动,黑压压的袍子后面终于出现瘦瘦高高的金脑袋。 这时候波特已经不再生气了,他和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一样憋着笑。 “你在堵塞通道吗,波特”马尔福先白了波特一眼,他的脸几乎快抬得只能看见列车顶,“这群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纪律了,对了,派丽可,你看我的级长徽章歪了吗?” 禁闭 “并没有。”我说,“你今日看起来容光焕发。” “哦,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他整理一下衣领,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团浅红色,“邓布利多终于明白他需要讨好谁了,派丽可,其实像我们这样——” “你真的不需要去级长车厢吗,马尔福?”我不想听他的废话,于是打断道:“列车快开了。” “车快开了,”他重复我的话,看起来有些焦躁。周围的人应该给他一部分压力,至于另外一部分,或许出自于本身。 他大概是想做些蠢事,我不想成为其中的参与者,于是,我说:“我要和朋友们去车厢了。” “好吧,好吧。”他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去你们的车厢。” 他嘟囔着,有些懊恼地扯着自己的衣袖。接着皱起脸,狠狠地瞪了波特一眼。 然而,等到进入车厢中时,他也跟着人群挤进来。 “马尔福,这里都是派丽可的朋友。”莫尔索有些不满地呵止。 “我也是派丽可的朋友。”他推开莫尔索走进来,随后又抬了抬胸口的徽章,“而且我是级长。”其他坐在车厢里的人感到有一些不自在,都拿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但是,马尔福没有和他们吵闹。 列车缓慢启动,车轮开始旋转,我看着他:“你没有去参加级长的第一次会面。” “那有什么重要的吗?”他捏紧手指,目光看向别处,“而且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了,也不需要自我介绍......那间车厢里还有麻种,我不想过去。” “但是你到我这里来了,很多学生都看见你和我们走了,马尔福,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吧。” 他有些慌乱,面上神色变得呆滞。但是很快,那种对于老马尔福拙劣的模仿又回到他的身上:“我当然知道,站队,对吧?” “嗯,有道理。那么,原因呢?” “什么原因?”他抬头看我一眼,语气中含着被不断提问之后的焦躁,“我今年可是级长,我能帮你一些东西。” “今年没有一个级长与沉思会有关。”我说,“如果你想要站队,这或许是个错误的时机。” “正因为你们没有级长,所以你才会更需要我!”他像是抓住我的漏洞,“而且我已经过来了,不可能回去。” “那你带过来的诚意在哪里?展示你的级长徽章吗?”诺特皱起眉毛盯着他,“马尔福,之前的那些级长可都是给足了诚意。” “好了,西奥多。”我打断道,“给他一些时间,至少我们已经拥有一名级长了不是吗?”正当马尔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将车厢的门拉开,“现在,还是烦请马尔福先生离开这里,前往级长车厢吧。” “呃,我......” “毕竟,还有七名级长在那里等着你。”我盯着他,直到他迫于压力站起来,“我需要的是与其他级长相处和睦的‘朋友’,而不是得罪所有人的‘附庸’。德拉科,老马尔福先生教授过你经验吗?” “我爸爸当然教过我!”他立刻窜出去,连门都忘记拉起来。 “教过他什么?当神秘人的狗吗?”诺特低声说,周围的人轻声笑起来。是的,我从未对他们隐瞒过神秘人回来的消息,也并未掩饰我的合作者是谁。如今,仍有胆量与我来往的都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 从纪律到力量,这是第一步。 随着列车开出平原,车厢里的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诺特与其他人下棋,另外一些聚在一起聊者假期的新鲜事。至于我,我在看书。 我已经不太常加入这种日常的谈话了,毕竟,即使是与我关系最好的莫尔索也曾经坦言过,我变得让人感到压力。好在增进联系这一部分责任被诺特很好承担,他已经能够很熟练地与我聊起这些人,并且在我提问的时候及时作出反馈。 大概这也是一种天赋。 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等到列车停下,走进礼堂,周围的气氛还是比较轻松。至少我身边是这样的,即使我们都看见坐在凳子上的那位灰褐色头发的女士。 级长脚步缓慢地往长桌走,格兰杰正和韦斯莱站在一起。波特朝他们走过去,三人都盯着多出来的乌姆里奇看,似乎正在交流什么。 我将手搭在诺特肩膀上,示意他先安排好其他人。 “谁?”我听见格兰杰发出疑问。 “那个姓乌姆里奇的女人,她为福吉工作!”波特有些生气。 “整个魔法部实际上来说都在为部长服务,韦斯莱,你的那个哥哥也一样。”我走过去,加入话题。 “这关珀西什么事,博克,她不会是福吉派过来——” “是呀。” “不会,肯定不会......”格兰杰看上去像是即将呕吐。 我说:“或许两个月之前并不是她,而是奥兰多,唔,一个叫奥兰多的人。据我所知,他更加忠诚,当然也更加狡猾。” “但是奥兰多‘失宠’了,好吧,对于福吉部长来说,我只能想到这个词。没有人知道原因,或许是贪污,或许是渎职,当然,也有可能是部长想要除掉一位太得民心的下级,也许是奥兰多或者他亲近的人又听信谣言之嫌——” 我朝波特笑了下,“当然,这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乌姆里奇......”格兰杰还是有些迟钝,我想,或许她聪明的头脑里并没有生长这些东西的土壤。 “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当然是替代奥兰多的——部长的新心腹。” “祝你们好运。”我笑眯眯地对波特说。 “你看上去对这些事情很了解。”他喃喃。 “哦,这只是我的一点小技能,生活的技巧。” “没有谁会需要把这种技巧吧。”韦斯莱和波特一起盯着乌姆里奇,“老天,她那个毛衣” “当然有人需要,比如珀西·韦斯莱。”我说,“如果有需要,请让你的兄长给我回信,我相信他会对一些小道消息感兴趣。” 我回到长桌,听着乌姆里奇的长篇大论。话说回来,即使我讨厌此人,也需要抛开那些不必要的情绪谨慎思考应对她的态度。 望着长桌上同样敏锐捕捉到这学期不同寻常的其他学生,我轻轻抚摸自己的魔杖。 乌姆里奇或许会变成一个很有用的人。 在地下深处,休息室里,学生挤得满满当当。我一直在想这一天究竟什么时候会到来,却没有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孩会如此莽撞。 如果你想敲打一条落水狗,你会选择什么时机? 是水刚刚打湿它的脚掌,还是已经浸过它下垂的耳朵? 可惜,我的靴子还没有湿,一些人的棍棒已经试图打在我的头顶。 人声喧哗,壁炉里的火将整个房间填的满满当当。这个挑战者——姑且让我这样称呼他的,尽管我更喜欢他的另一个名字——礼物。 礼物先生似乎有些等不急了,在我坐在沙发上打盹的时候抽走我的书本,用魔杖指着我,对我下了挑战书。 “一个错误的时机,先生。”我站起来,慢吞吞地理着衣角。对方看上去很害怕,他大概只有一瞬间的勇气,然后就后悔了。 我的眼神落在他脸上,他却像是碰到某种毒药一样后缩。 他后退几步,接着又紧张地站立,“我得挑战你,博克。”他喘着气,“这是宣战,我憎恨你。” “我方便知道原因吗?”我得体地朝他鞠躬,“毕竟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啊,抱歉,这样或许显得有些失礼。” 他喉咙紧张地吞咽,但是眼神又逐渐坚定起来:“没有原因。” “好吧,尽管您的隐瞒令我感到遗憾。唔,您看上去有点像我夏日里遇到的一位——” “够了!”他打断我。我宽容地朝他露出微笑:“很好,那让我们来谈谈结束之后的事,比如说‘惩罚’。” “阿瓦达——”他的咒语还没有念完,便被我重重击倒在墙壁上。这时候我看着人群,发现帕金森正站在那里。她看上去被彻底吓住了,与我对上视线之后便想逃跑。 她似乎毫无长进。 “如果帕金森小姐无法发挥级长的职能,”我坐回沙发上,“或许我能推举一位更加合适的人选?” 我的声音很轻,但是周围十分安静,帕金森一定听到了,因为她停住躲进寝室的脚步。 “过来,女士。”我拍拍沙发,“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时间好像又倒流回一年级的那一天,她在众人的围观中走过来,身体被针不断穿刺一样紧绷颤抖。 “你的小计划失败了。”我凑近她的耳垂,握住她的右手,耳语道,“神秘人派来过他的亲属,已经被解决掉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小打小闹能伤到我呢?” 我能够感受到帕金森温热的脸颊在我眼前颤抖,她的手指僵硬得吓人。近乎一瞬间,我就已经想好如何处理这一双命运的“礼物”。 “禁闭。”我对周围人说,“这位先生与帕金森小姐获得一周的禁闭。” “博克,我是级长,你不能......” “帕金森小姐不喜欢禁闭吗?”我按住她的后脑勺,“那就病了吧。” “记住哦,两位要病满一周,如果时间不够的话——”我拽住她的衣领,“斯莱特林有个小房间,我不介意把你们都放进里面。” 就这样,当乌姆里奇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有两名学生缺席。 “发生了什么?”她清清嗓子。 “他们病了。” 每一个人都这样回答。 立场 从纪律的角度而言,□□,或者说“禁闭”,应该仅仅是剥夺自由,但是,从履行职能这一角度而言,它往往包含一种技术性的规划。从公开处决到□□刑罚,其中每一过程都在展现对后来者的警告以及对违反规则的极端惩罚。 这是一种尚存慈悲的,不夺取敌人性命的手段。它不只局限于告诉敌人:看,我有剥夺你一切权力的能力。同样也是在告诉后来者,我们将会用同样的甚至更加恐怖的态度来面对他们。 不可否认的事,这群小孩被我吓破胆了。在过去的这几天里,他们甚至连谈论都不敢,甚至开始自欺欺人地试图说服自己以及他人——这两人真的生病了。 或许是出于本能,一如我曾经与诺特谈论过的那样,当纷争渐起的时候,每个人都得学会站队。如果不能赞同我们,那就当做反对论调来处理。 我思考过神秘人所造成的的那段恐怖的历史,也思考过他的身亡变成一场狂欢的原因。真遗憾,他似乎没能将一部分投靠他的投机者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而是放任他们站在道路的正中间,藏在两旁的树荫底。 这种人永远不可能忠诚,而我想要的,就是将他们拖进日光下,再将道路换成火车的车轨。藏匿影中也好,骑墙观望也好,既然享受过这一方面的便利,想来也该做好准备迎接足以将整个家族碾成碎末的列车了。 事已至此,我需要的就是目睹这场惩戒的所有人的表态:赞同,或者反对。 很显然,绝大多数人认同这场禁闭的正义性,他们对我的行为表现出赞同,争先恐后地向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表述受罚的二人是如何生病,又要多久才能痊愈。 仍有一小部分人试图接近我,劝说我。他们大多站在昔日老纯血的立场上,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我应该放过那两个“过失犯”。 说句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们。对此,我只好也送他们一周的休闲时光,好让他们认清形势。 随着课堂上又消失几名学生,乌姆里奇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愤怒。在她看来,这些消失的纯血小孩背后站着的应该是支持她的那些家族,然而,这些小鬼消失了。 其他的学生都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只有这些学生不在。这种情况使这位多疑的女士开始不安。但是她不敢向任何一位教授反应,因为她担心露怯。 至于其他教授,他们已经很习惯斯莱特林的那些“小动作”了,不是吗?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这场“小流感”开始在纯血身上传染了。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为其他的混血、麻种发声,如今为什么要为那几个纯血说话呢?特别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毕竟,神秘人有极大可能性已经复活。一旦复活,这些学生背后的家族很有可能就会去投靠他。 ......实际上,他们所作所为的背后永远都是“站队”。教授在站队,学生在站队,魔法部也是。无数的人、混杂的思想、庞大的精神,现实逼迫所有人摆出自己的立场。 我喜欢这种局势,甚至不介意在一切微妙的冲突背后再推一掌。然而,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我们还是得在矛盾中寻求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一次,我拟定将会被推入风暴眼用来平衡的是德拉科·马尔福。 原因很简单,作为家中独子,老马尔福早就给他选好自己的立场;同样是独子的原因,老马尔福永远都不会放弃他——无论他做了什么。 或许到后来,他还得感激我给他儿子一个成长的机会。毕竟,他是那么心软,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竟然还像只裹在珊瑚绒毯子里的小猫一样只会咪咪叫唤。 幼猫只会被暴徒拖出来摔死。 于是,在下一次见乌姆里奇之前,我拦在楼梯口。 “德拉科,”我喊住他,“你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们什么吗?” 马尔福最近承受他的那些纯血玩伴们不少压力。他是级长,他的父亲与那两人的父母一样属于神秘人麾下。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有义务表态。 但是他退缩了,还像之前一样把自己锁在门后边。不敢对我求情,也不敢去拒绝他的那些朋友。 当我叫住他的时候,斯莱特林明显安静一瞬。我知道他们都在试探我的态度——是彻底与那些纯血撕破脸,还是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静。 “呃,我......”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胸前的级长徽章,没有将话说完。不过我并不在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思考清楚,”我指了指他的额头,“保持头脑清楚,明白吗?” “他们能够指望的只有你了。” 马尔福僵着脸看着我,很快低着头从我身侧溜走了。我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拨弄魔杖的杖尖。 诺特追上来,他语速飞快地对我说:“他一定会背叛我们。” “给我们的新朋友一点信任。”我说,“他总得思考清楚接下来将来谁的手底下讨生活。” 我并没有压低声音,休息室里每一个人都听到这句话。他们低着头,没有进行任何反驳。有时候,我觉得这群人温顺得过分,但是我从来不会忘记,当他们试图挑战我时,那种意图将我所有东西一口吞下的贪婪神态。 我得永远压制住他们。 我看着房间里的人,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笑声通过骨头传到鼓膜,像是有人在撞一盏沉闷的钟。 接下来,如我所料,乌姆里奇的不安在这节课攀升到顶峰。 “我不知道有什么病会让学生连续三次不来上我的课。”乌姆里奇的胸膛不断起伏,像一条生气的老狗一样站在讲桌前喘气,“级长呢?” 她凶狠地盯着站起来的马尔福,直到他脸色发白,双腿打颤。 “说出来,马尔福。”他的邻桌,一个很小的声音提醒他。我立刻看过去,一张填充恐惧的脸僵硬地朝我笑了一下。 “他们......他们......”马尔福蠕动嘴唇,“他们都生病了,教授。” “很好,生病,很好。”乌姆里奇将书本往桌子上一摔,“你能为你的话负责吗?如果他们没有生病,那么——”她尖利的声音折磨教室里每一双耳朵。 “不,教授,其实他们......”先前怂恿马尔福的人似乎意识到我不会放过他,颤抖地举起手。 “你不相信我吗!”马尔福像是已经无法抗住压力,同样也将书本往桌子上一摔,巨大的声音盖过那个可怜虫细弱的声线,他举起来的手也被旁边的人迅速摁下去。准确来说,他整个人都被绑起来了。 “你觉得你是什么,能够来命令我?来啊,处罚我啊,你觉得我爸爸会放过你吗?”他哆嗦着拆下自己的级长徽章,将它同样甩在桌子上,“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们凭什么命令我!这级长我不当了,我不干了!” 徽章崩出来,擦着扎比尼的鼻尖飞出去。他惊恐地看着落在脚边的徽章,又回头看着我的方向。 我将十指交叉,笑眯眯地看着这场大戏。 乌姆里奇也没想到,往日里她惯常施压的手法会受到如此激烈的反抗。殊不知,马尔福早就在斯莱特林两方不断施压之下走到极限。可惜在那些纯血快跑完的情况下,她又不能给这个挑战她权威的小鬼一个教训。 “很好,很好......”她气得只能短促地吐出这个词句,“既然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处罚你,那么——” “教授!”我举起手,打断她的话,“我可以作证,帕金森他们确实生病了。” 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能够掌控的人,乌姆里奇所有的怒火朝我转来,她一字一句对我说:“那你说说,他们生了什么病?” “不听话的病。” “什么?”她的眼球外突,咬牙切齿地走到我面前,“你说他们得的什么病?” “帕金森小姐以及其他人似乎坚信神秘人已经回来了。”我站起来,语气轻飘飘地说,“为了防止谣言进一步流传,我们只好让他们先‘卧床休息’,直到彻底改正思想。” “您要放他们出来吗?您也是‘神秘人归来’的谣言的受众吗?” 乌姆里奇僵在原地,她站在我面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憎恨表情看着我,一字一句说:“神秘人早就死了。” “是呀,教授。”我说,“所以正常人都在这里,只有罹患妄想症的疯子在静养。” “我可是您思想的坚决拥护者。疯子就应该被关起来,不是吗?” “那您还准备惩罚马尔福吗?”我追问,“唉,他可是用实际行动站在我们这一边。” “不用了!”她瞪了我们一眼。 “那让我们开始上课吧,教授。说句实话,处理那些精神病人耗费我们太多精力了。真是离奇,这种思想就像传染病一样,谁也无法料到第二天会是谁开始发疯。”我放松地坐在座位上,“真是太麻烦了。” 节制 我摆了乌姆里奇一道。 这位女士一个人站在台上,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因为愤怒而不断外突,粉红色的针织衫也一抖一抖的。 为什么呢?我打心底里蔑视她的愤怒。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是魔法部的一个缩影,她自认为代表魔法部下派到这里,也自认为可以在这里建立起自己统治的基石。他们这种人完全可以在这里宣布“二加二等于五”,只要掌握好方法,连自然规律也可以改变。 我认为多洛雷斯是一只笨羊,她只配被栓在篱笆上,傻乎乎地嚼着荆棘之间的叶子。因为她只擅长去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营造恐慌,像是中世纪被架在火苗上的小羊羔,她依附于权力却又不会去创造新的权力,最后只能困在上级为她预留的小圈里打转。 或许这也是福吉信任她的原因。 “上课吧,教授。”我再次提醒她。 她的眼神始终阴沉地盯着我,我同样回望她。终于在某一刻,这种怒火升至极点,畸变成恐惧。她脸上的纹路一条一条开始谨慎地皱起,皮肤绷得又紧又亮。 多洛雷斯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我会对她说我在霍格沃茨有一个小社团。 一开始投靠的意图似乎在这场挑衅中变成警告,在她面前原本应该抬起头仰仗鼻息的那个人已经变成垂怜地俯首。她一定也听说过一些风声,只是之前并没有在乎过...... 为什么不调查好再走进这所学校呢? 我叹着气走到她面前,“我认为我们的时间足够宝贵,教授。”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我的座位上。 “我们来玩一个新东西,怎么样?”我笑眯眯地看着教室里坐着的其他学生,从口袋里掏出魔杖,“麻瓜的小把戏,‘翻转课堂’。” 原本在教授们面前我还是比较收敛的,至少我会弄明白谁才是真正掌握权力的人。但是现在,乌姆里奇掌握的并非学校的权力,她也无法变成学校的一份子。 “鉴于教授很喜欢一些书面的东西......我们来一场简单的问答怎么样?” “我觉得你太过分了,博克——” “——听话,女士!”我打断她,“好,首先,作为霍格沃茨的学生,我们需要真理、勇气、友爱,还有——” “——一些私人的东西。”我朝乌姆里奇笑了下,将胸前沉思会的徽章摘下来,放在桌面上。黄铜蛇的纹路开始游动,两只眼睛似是有生命一般将正中心的名字圈成一个圆环。“那么,作为‘朋友’的大家需要什么?” 这是一个对于我们来说十分老旧的话题。 “公道、真理、节制、勇敢。”我的朋友们整齐回答。 “没错,属于我们的,更加私人的东西。” “一个人需要勇敢与智慧来充实灵魂,节制的美德装饰肉身,而后追寻真理以寻求公道,对社会做出贡献。” “女士,这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勇敢的智慧,节制的美德,真理的公道,这才是我们需要的,能够保护我们的东西,而是不那些蠢兮兮的抄写本。真抱歉,我应该记得您不喜欢这种形容。” “但是您应该习惯的,我表达的不过是一种更为普遍的思想,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会将它说出来。您会认同我们吗?” 乌姆里奇冷冷地打量着我们,她的视线始终在学生胸前的徽章上打着转。 “请回答我,女士。”我再次提醒。 “博克小姐,鉴于你扰乱课堂秩序,我不得不——” “砰!”我一拳打在她面前的课桌上,乌姆里奇的牙齿在舌头上磕了一下,表情变得扭曲。“现在我才是提问的那个,女士。您只需要回答‘是’与‘否’就好” “请您再次回答我,您会认同我们吗?” 她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语气也变得厌恶:“我代表魔法部告诉你,我不会。”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在心底咆哮,乌姆里奇这头蠢羊就应该这样对待我们,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好呀,很好呀,”我捂着嘴笑起来,“完美的回答。” “不对,好可惜呀,女士。”我拉起她的手掌,同时用魔杖抵住她的下巴,“但是我才是‘大多数’,你这个异端。” “翻转课堂,拒绝新的教授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与多数朋友意见相左也十足病态。女士,您生病了。” “友爱、公道、节制、真理,您已失去其三,好了,我们有慈悲的美德,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十字架与剪子哪一个先落地?” 尖锐的杖尖将她柔软的脖颈顶出血丝,乌姆里奇被我牢牢压制在书桌上,像极了她曾经和我说过的那只病恹恹的纯种猫。 十字架对于这位女士来说是一种如同麻瓜一样的肮脏东西,但是那又如何呢?主从来不在乎一个异教徒如何去看待他。对于他来说,那些人不过是将死的蝼蚁,聚在树根处见不得光的虫豸。 “剪子。”单词在她的喉咙处滚了一圈,像一只鸽子咕噜了一声。 “回答错误。”我拽着她的衣领,慢吞吞地往她的办公室走,“您生病了,走吧,教授。” “是十字架!十字架!你们那个该死的——”她在走廊上大叫起来,拧着我的手腕想要挣脱桎梏。我只有一个人,早前又生了场大病,怎么能与这种养尊处优的官员相比呢? - “所以,这就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拽着一名教授的头发,几次将她往墙上撞并且踢断她的腿骨的原因吗?”斯内普教授气得在办公室来回走动,我觉得他是想训斥我,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离奇地顿住。 我保持笑容,“我认为我已经十分克制了,教授,她羞辱我的信仰。您应该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难以克制自己的坏脾气,所以我信仰上帝,用他的规则来约束自己的言行。” “你的信仰就是来告诉你可以伤人吗?”他反问我,可惜我心底早已有答案。 “人子的血可以洗清我们的罪。”我摆出一个更在放松的姿势,“更何况,乌姆里奇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异教徒。” “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疯狂,博克。”他在我面前站定,“克制那些魔法对你的影响,你所探寻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黑魔法会影响人的心智。” “人本身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至少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您爱的人不是吗?”当他瞪我时,我慢悠悠地说出下半句话,“或许这也是您从未将那件事告诉给邓布利多校长的原因吧。” “关于第二个里德尔。” “我没有必要去做多余的事。”他说。 “多余吗,可能吧。毕竟这是我和神秘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说起来我实在好奇您为什么会改换信仰,说到底,您也不是很相信我们校长的那一套。” “滚出去。”他指着门。 我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对他说出我的经验:“实际上您刚刚应该对我说:‘我不喜欢你的问题,请向我道歉’,但是您却将抗拒变成一种实际上的指令,这会让您看起来又心虚又无力。如果您能够尝试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将提问的人骨头打碎吗?” “您觉得我和乌姆里奇是一样的吗?” “滚。”他再次强调。 “好吧,如您所愿。不过我会去探望她的,希望庞弗雷夫人已经将她治愈。对了,我向您道歉。”说完,我没有回头去看院长的脸,而是背着手愉快地往医疗翼走。 路上,我碰见正低着头上楼的波特。 “嗨,哈利!”我朝他打招呼,“我记得今晚格兰芬多没有课?” “我得去关禁闭。”他皱着脸,“你说对了,派丽可,乌姆里奇果然开始针对我。你呢?” “我得去医疗翼,一位教授被我不小心送进去了。” 波特倒吸一口气:“不会是——” “——太棒——不是,太可惜了,派丽可。”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笑容,“你没事吧。” “没有受伤,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我摊开手掌,让他去看乌姆里奇挣扎时留下的抓痕,“她真凶对不对?像一只会在背后撞人的老羊。” 解释 “我不知道。”波特看见我的表情后变得有些警惕。我理解他,任何人见到伤人者毫无悔过之心都会变得恐惧,因为他无法预料下一个被伤害的人是否是自己。 “实际上,在这一个学期,我们不会变成敌人。”我说,“或许我会帮助你,你也会帮助我,我们都得仰仗邓布利多。” “你要让他做什么?” “唔,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前程做些什么,或者说,人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未来的生存。”我看着他的表情变得不解,笑着补充,“简而言之,校长先生答应过我一件事。” “他收买你了。” “不,哈利,这个词不是用在这里。现在,我是你的朋友,邓布利多也是。我们算是有共同的目标,因此,应该是‘我们开始合作’。” “那你能帮我问一问他,为什么他不相信我吗?呃,看在我们是合作者的身份上?”波特说。他在学习我的交流方式,并且希望以此来说服我。 “信任?”我走上台阶,“你是说哪件事?” 他开始沉默。 “是作为合作者不能知道的事情吗?好吧,我可以向他传达这种笼统的问题,当然,你也不能指望我能够就这一问题得到具体的答复——” “我经常梦到伏地魔。”波特如我所想抢答,“有时候我觉得我能够看见他在做什么,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梦到神秘人?”我有些惊讶,“方便和我具体描述一下吗?比如他处在什么方位,身边有那些东西......抱歉,哈利,我只是太惊讶了。你知道,我和他有些仇怨,如果世界上的仇恨可以具体衡量,我们之间的恨意大概可以伴随对方直到毁灭灵魂。” “我也很恨他,派丽可,我只能知道他在一个破旧的宅子。”波特描述,我的手指却在不断缩紧。 宅子吗?我得估量一下与他建立起联系的究竟是神秘人还是里德尔。斯内普院长显然正在神秘人身边留作卧底,他并没有将另一个里德尔的消息告诉邓布利多。 他替我保密,相对应的,我也应当保有这个秘密。毕竟他也因为这个消息而承担一份来自邓布利多的信任风险。 如果波特同样能够感知到里德尔的话,或许我得对他的头脑做些...... “以及一条大蛇。派丽可,他好像很生气。” “很正常,像他这样的疯子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我笑起来,询问道,“那你有没有梦见过其他的,比如神秘人年轻的时候?” “我只是好奇你所能够见到的只是当下的神秘人,还是能够探寻他的记忆。哈利,这是不一样的。” “首先,你得承认我见到的都是真的。”波特没有回答我,而是闷声说,“他们都觉得我只是......头上的伤疤太痛了,所以在做噩梦。” “我当然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将手搭在波特的肩膀上,“哈利,我对一切都持有最警惕的态度,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任何超出掌控的东西都会在未来给予我们致命一击。人是如此的,其他的亲缘也是这样。” “好吧,”他看上去对我给出的理由并不满意,“我梦到的都是他在做什么。” “那可真可惜,他年轻的时候那张脸还是勉强能看的。”我说,“好,既然这样,我会帮你询问邓布利多。现在,我要去探望可怜的教授,斯内普院长嘱咐我一定得向她道歉。她可真是个噩梦......哈利,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用了。”波特对我的提议十分抗拒,“我可不想见到她,她还打算关我禁闭呢。” “说不定等她痊愈之后就会忘了这件事。” 波特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安。“派丽可,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因为这个为我做些什么。我是说,我也没有那么重要,对吧。” “你为了马尔福反抗她已经够招惹麻烦了,即使乌姆里奇想对我做什么,也没关系。”他思考措辞,“我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一直在关禁闭。她总不可能比斯内普还过分吧?” “你会习惯惩罚吗?”我有些难以理解。毕竟我还想靠这件事拉进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至少得靠这件事在邓布利多那里加大筹码。 “主要是你已经为马尔福做了这件事!”波特有些崩溃,“你知道现在那些人怎么说你们吗?” “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他,还有可能喜欢你?”我笑起来,“你觉得有可能吗?” “没有任何可能。”他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而且接受这种人的惩罚对我来说没什么。至于马尔福,你真的喜欢他吗?” “他是个蠢货。”我回答道。 波特和我就这一观点达成一致。他脚步虚浮地上楼,踩在本楼层最后一级台阶时,停下对我说:“穆迪和赫敏都说让我小心你,但是我觉得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我歪歪脑袋。 “或许吧。”他嘟囔着,加快脚步往格兰芬多塔楼去了。 而我则沿着台阶往下,一路走到休息室。 “我们的小病人怎么样,有没有乖乖接受治疗?” “他们都接受了处治。”诺特回答我,“男孩、女孩,都好好待在房间里。我们有安排社员帮助他们复习功课。他们的作息都是按照我们来的,目前没有任何人反抗。” “真不错。”我说,“他们早就该意识到这一点——这里的话事人究竟是谁。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领袖也各有不同。” “我记得今天将有两人的治疗到期,让我见一见他们吧。唔,已经被你带下来了吗?”我看着坐在角落里强装镇定的两人,“你们好,帕金森还有......”我停顿住。 “我是杜拉斯,博克小姐。”‘礼物’先生紧张地对我说。 “好吧,杜拉斯先生。” 我走到那个角落,并且在他们面前坐下。帕金森的身体抖动一下,手指紧紧掐着衣角。杜拉斯也是,他面容苍白,眼球也在不受控制地乱颤。 “无需恐惧,我只是想与二位达成一种思想共识。” “是的,小姐,我们之前错了。”杜拉斯连忙说,“您说的对,您才是我们这里的领袖,我们应该听从您。” “很好,帕金森小姐如何看待呢?” 帕金森始终一言不发,杜拉斯见状,语气急促地对我说:“博克小姐,她只是太紧张了,帕金森和我一样——” “——杜拉斯——”我拉长语调,“让帕金森自己说。” “是的,您说的对,抱歉,是我错。”他惶恐地解释,并且不断用手推搡沉默的同伴。 “您说的对,”帕金森狠狠掐自己的手,“但是我是纯血,我家族都——” “是啊,纯血、家族,接下来你还想说些什么呢?比如你已经决心跟随老帕金森先生的脚步,去效忠——”我笑着停顿一下,“——那位?” “不是,”她的声音变得尖利,“我不会反抗您,再也不会了!请您相信我!” 我收拢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俩。两人像小鹌鹑一般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即使是需要套上毛衣的深秋,他们的鼻尖也开始冒出汗珠。 “很好。”我说,“就目前来看,你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我得如何测试你们的嘴巴与内心是否一致呢?” 我盯着他们的头顶,语气毫无起伏:“多洛雷斯·乌姆里奇——魔法部派员、霍格沃茨新任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一直在好奇你们为什么逃课。如今她正躺在医疗翼里接受治疗,而你们平安地站在这里。” “我们可以去向她解释,小姐。”杜拉斯说。 “别打断我,杜拉斯,适当的沉默是一种美德。”我将胳膊撑在面前的茶几上,“乌姆里奇教授很关心你们,甚至愿意为了你们的消息而质问级长,以及,我。” “当然了,我认为她的措辞实在过于失礼,这不是一位具有优良教养的女士应该有的表现,她冒犯了我——为你们冒犯了我。” 我观察两人的神色,“现在,我需要带你们去探望这位无礼的女士,也证明你们已经与主流思想保持一致。和我的,以及,她的。” “你们能做好这件事的,对吗?杜拉斯?帕金森?” “是的。”他们两人回答。 推断 事实上,无论杜拉斯与帕金森选择服从还是背叛,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彼时,乌姆里奇已经强撑着回到她的办公室,那里令这位充满不安的女士感到安全。她在做什么呢? 站在这件令人熟悉的办公室门口,我用魔杖打开门。 门内的壁炉还在燃烧着,不过加上一层防火网。一个底部绘有小猫图案的盘子装饰在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原本摆放酒瓶的柜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装饰华丽的文件柜。 这个办公室所有人正坐在壁炉边的写字台上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我走到她面前,缓慢按住乌姆里奇的肩膀,从她面前抽走羊皮纸。 “兹认为霍格沃茨内部已被邓布利多全盘掌控,其有可能已经组建起学生军团,其中最有嫌疑的一名学生是来自斯莱特林的派丽可·博克。” “真是令人惊讶,”我盯着她惨白的脸,放缓声线,“原来您是这样看待我,这是陈述您的猜测,还是您对政敌如出一辙的攻讦?” “博克小姐,我并不认为你挑衅一名教授是一种明智之举。”她说。 我坦然坐在沙发上,“啊,确实如此。抱歉了教授,这里令我感到熟悉。唉,一切都好像回到去年,小巴蒂·克劳奇坐在这里的时光。当时他和您一样时常写信,我还以为是在备课,现在想一想有极大可能是——” “博克!”乌姆里奇压低声线,“这里不欢迎你。” “我当然知道,教授。所以我也用一种不被欢迎的方式走进来。当然了,我可不是来与您回忆一个罪犯的过往。说句实在话,他令我感到厌烦。”我笑了一下,挥动魔杖将文件柜变成酒柜,绘着猫的盘子变成一个巨大的木箱,它重重落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使乌姆里奇手中羽毛笔不断颤抖。 “这是您一直关注的两名学生——帕金森,还有格拉斯——唉,您今日太过鲁莽了,本来我也应当带他们过来见您。” “好了,帕金森,和这位新教授说一说你这几天的经历。”我用魔杖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女孩。 帕金森表情有些阴郁,就像是这个年纪的每一个女孩一样,快乐变得像春天一样短暂。或许我对带有别人的快乐这种事拥有十足的天赋,以至于短短一周的时间,她就和地穴生物一样充满惶恐。 “我们......我们生病了,教授。” “你们确定?”乌姆里奇不放过任何一丝能够打压我的机会,即使这里能够被称得上“人”的只有我与她,“帕金森小姐,你的父亲想来也十分关心你在学校的生活状况,对了,还有这位——” 她眯起眼睛看着杜拉斯,显然记不住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员的姓名。 “杜拉斯,教授。”我提醒道。 乌姆里奇等待面前两人的回答,但是他们缩在角落里不断沉默。 大约三分钟之后,我听见她愤怒的咒骂:“没用的东西。” 我没有看她,只是将视线放在另外两个学生身上:“既然你们已经与教授说明情况,那就回去吧。” 两人瑟缩一下,快速看我一眼,垂着头离开房间。 门内,乌姆里奇戒备地望着我:“很好,博克小姐,看来是我看轻你了。”她走到我旁边的沙发坐下,腰部直挺挺地竖在坐垫上,显得格外僵硬,“看上去你对酷刑同样了解,据我所知,邓布利多从来不会这样对待学生。” 我笑了一下,示意她继续。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博克小姐对此事颇有天赋,还是有人暗中教导。” “天赋是一部分。”我看向壁炉里的火焰,“至于教导,这就不得不提及一个人。” “听起来并不是邓布利多?”她问。 “我对他人的痛苦十分敏感。”我换上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或许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难道您不是吗?”我指了指茶几上的那枚羽毛笔,“很有趣的小东西。” “它是留给需要长记性的学生的。”乌姆里奇沉下脸。 “哈利·波特?”我将笔拿起来观察,“做工不错。” “不过我并不认为身体上的苦难能够使一个人长久的驯服,多洛雷斯女士,越是醒目的,就越容易提醒一个人过去如何。人总是爱将自己的处境进行对比,想一想吧,比如说,您愿意在自己漂亮的手背上留下一道伤疤吗?” 我的杖尖划过她的手臂,乌姆里奇的肢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不能这么做了,博克,你也看见了,我能够随时写信给魔法部。” “然后呢,女士?”我坐回沙发上,“即使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砸烂您的脑袋,霍格沃茨对我做出过什么处罚吗?” “你觉得邓布利多不会处罚你?”乌姆里奇的语气变得急促。 “他?”我打量她因为紧张而不断乱颤的眼球,“或许会?我们的目标并不总是一致,而且,您也和我抱有同样想法——他活得太久了。” “我可以让邓布利多提前离开。”乌姆里奇说,“但是我需要一个机会。” “这句话许多人对我说过,女士。”我表现得不为所动,“小巴蒂·克劳奇也一样,但是您知晓他的下场。” “当时你与邓布利多合作了。我在审判时看见你与邓布利多坐在一起。”她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博克,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我在你身上看见一些领导特质,何必强迫自己站在邓布利多身边呢?” “那您能够做些什么?赶走他、驱逐他,还是——杀死他?” 或许我得话语中的某些东西打动了乌姆里奇,她看我的表情变得热切,“一切皆有可能。” “我希望你能够听我的。”她对我说。 “我讨厌听从任何人。”我将羽毛笔仍在她身上,“别在我面前露出那种傲慢的表情,女士,你应该分清在这里提出请求的人是谁才对。” “邓布利多在的日子没有那么好,他不在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变得多好。您又如何说服我帮助您对付他呢?” 乌姆里奇顿住,她顺着我的想法开始思考自己的筹码。 “哦,对了女士。”我打断她的思维,“我还得为今日打伤您而道歉,尽管我不认为这是我的过错,毕竟是您羞辱我以及我的朋友在先。” 我朝她笑了一下,站起来,“就此别过?” 话说回来,今日乌姆里奇的表现还是令我感到十分遗憾。我对她使用暴力,她将此当成是邓布利多的挑衅,并且对邓布利多动了杀心。 显然,这位女士心中的恶意并没有冲散她的自知之明,没有令她不自量力地拿起魔杖去质问邓布利多,而是继续像一条阴毒蛇一样将自己盘起来。 啊——这里或许有些偏差——即使是毒蛇,攻击敌人也是利用自己的獠牙和毒液,而乌姆里奇却只有勇气来利用我。在我的撩拨下,她想挑起我与邓布利多之间的争斗,以此证实他无法管理霍格沃茨,并且在斗争中光明正大地插手学校事务。 她应当是妄图寄生在蛇身上的寄生虫才对。 站在门外,我笑着摇摇头。还没走几步,就发现躲在走廊处偷偷交谈的帕金森和杜拉斯。 “要不要我去医疗翼拿一点药?”杜拉斯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四周,帕金森扶着墙,看上去格外不适。 “吐吧,吐一会就好了。”他安慰道,“我们不会再惹到她了。” 帕金森向前一俯,哇地吐了一地。 “这样好多了。”她闭着眼睛,回身靠在墙壁上,“你说,她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上学?霍格沃茨有什么比......那些人更吸引她的?” “你别说了!”杜拉斯连忙打断她,神经质地回头望望,“我总觉得现在到哪里都有人盯着我。” “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睛。”帕金森说,“或许我父亲说得对,我是倒了霉,他也倒了霉,我们都是倒了霉,一个又一个,他告诉我我得学会想办法,但是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们根本就杀不掉她,神秘人都没能杀了她。”她显得有些绝望,声音也变得尖利又怨毒“但是我要听她的话吗?就像我父亲听那个人的话一样?像条狗一样被他们这种人驱使吗?” “你冷静一点!”杜拉斯按住她的脑袋往角落里走了两步,“我们当然杀不了她,你忘记我一开始和你说的吗?我们只是在表态,我根本就不可能杀掉她。更何况,你觉得神秘人真的愿意杀她吗?” 听到这里,我有些诧异。没想到还会有人能够看穿这一点,神秘人确实不愿意杀我,因为在他复活那天晚上,我说过,我复活了他的魂器,并且在他面前展现里德尔那具更加健康的身体。 像他这样不断分裂魂器的人必然恐惧死亡,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目前来看,他试图留下的应该是我的命——前提是我得效忠于他。 “不过有一个人一定会愿意杀了她。”杜拉斯说。 “是谁?” “小巴蒂·克劳奇。” 幻觉 【您见过那个人吗?】 小巴蒂·克劳奇在监牢里平静地坐着。或许这样能够被称之为“平静”,毕竟他不吵也不闹,更不会想着变成一只狗或者什么逃出去。 他只是坐着,像个哲学家、诗人、喜剧作者一样思考某种东西。那应该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至少会比从洞穴里钻出来的青蛙更能引起注意。 前提是,在这之前他睡了一小会。 说句实话,他实在有些分不清楚了,如果自己曾经跑出去过,又为什么会再次回到这里;如果自己没有出去,为什么狱卒会给他换一间牢房。 “我出去过吗?”在狱卒路过这里的时候,他曾经问过这句话。不过那个面孔令人生厌的老家伙似乎是个哑巴,大概还是个聋子——克劳奇恶意地想。 不过他已经不太愿意称呼自己为“克劳奇”了,“我不应该再拥有姓氏了,没有人会再次使用它,”他忧伤又带着轻蔑地想,“我们都抛弃了这个姓氏,也放弃了一切,忘记它吧。” 实际上,他也不太能弄明白脑海里那句“我们”究竟指代哪些人,摄魂怪频繁造访这里,这令他食欲与记忆一同衰减,某些不断起伏的心绪变得更像是一场梦境。 或许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梦境? 他经常因为饥饿而闭上眼睛,在大脑里虚构出一个藏在群山中的房子。唉,这令人感到叹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大脑要强调这种东西。 在梦境里,那个房子拥有两个小窗户,它们紧挨着底下通向花园小门的泥土小道。对面四五步外就是篱笆,那里长着丁香、椴树还有槭树。 唉!冬天的时候,树丛外面很少能够看到漆黑的人腿及听到吱吱的踩雪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出现一张蜡黄长有鹰钩鼻的脸——克劳奇想到这里总会皱着眉,因为这张脸令他有种一拳揍上去的冲动——话说回来,除去那些不友好的东西,他会想到烧得很旺的火炉,以及倒在杯子里的酒液辛辣的药草味。 然后呢,春天就到了。透过玻璃窗,他能够看到丁香从蒙上一层薄光。 他喜欢打开第二扇窗户,坐在那个小房间里。那应该对应着一个会客室......这边是一个沙发,对面是另一张,这里有一个“不讨喜的老头子”,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漂亮的台灯......然后是第一个房间,那里很大,大约二十个平方米,里面满是书,有一个点燃的火炉以及一柄黑檀木魔杖,克劳奇从未见过这种布置,但是他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多美好的工作环境!他贴着背后冷硬的墙壁,身体虽然疲劳,头脑却变得愈发轻灵,丁香散发着异香,整个人近乎要陷入这种臆想中。 ——直到 那个美好的房间走进来一个黑头发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束白花,那颜色很讨厌,令人心烦意乱。鬼知道那叫什么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房间看见这种花。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衬得那束花格外显眼。 她居然拿着白色的花!这个发现令人感到怨恨,难看的颜色。她径直走到写字台边上,甚至没有朝克劳奇看一眼。往往这种时候,克劳奇都会感到一种惊人的怨恨以及孤独。 他站在桌子边上,看着她写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笔记——鲜血、肉、骨头——复活——克劳奇钝化的脑子慢吞吞地转着,安静地望着那从被插在瓶子里的花。 他很苦恼,觉得必须得与她说说话,但又担心自己话未出口就被赶出这栋房子,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却想不到,竟然是她先开了口: “您喜欢我的花吗?” 克劳奇清楚记得,她的声音十分低沉,近乎耳语般喑哑。他甚至傻乎乎地觉得像是监牢里的回声,碰到脏乎乎的墙壁又反弹回来。 他飞快地,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喜欢。” 她惊愕地抬起头。在那一刹那,克劳奇看清她的脸,一个名字快速划脑海,但是他又快速忘记了。只剩下另一个念头: ...... 竟有这种事! 不对,我还想了什么!他捂着脑袋,焦急地想,还有什么?我还在想什么?我认出她的脸,还有什么? 空气逐渐凝结,寒意与绝望将他拖到梦境边缘,残存的理智对他说:摄魂怪又来了。 房间开始褪色、崩塌,却又在某个临界点停止,凝固在她苍白的脸上。 气温开始回暖,炉子里的火焰又开始燃烧。她脸上的惊愕还未消失,望着克劳奇问道:“您向来就不喜欢花吗?” 克劳奇觉得她的声音里含着敌意,他僵直地站在桌边,努力停在那里,真奇怪,这并不令人感到拘束。 “不,我喜欢花,但不是这一种。”他说。 “那是哪一种?” “我喜欢玫瑰花。” 他马上就后悔说了这句话,因为他认出来那束花是素馨花,这样的认知使他变得惶恐,但令他更加觉得不知所措的是,她歉意一笑,将那瓶素馨花连带着花瓶一起扔到窗户外面去了。 克劳奇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但是还是跑出去把花捡回来,连带着破碎的瓶子一起还给她。她笑着推开了,于是只剩下他自己拿着那堆碎片。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她从他手里又抽出那束花,再次将它们扔出去,扔到通往花园的那条小道上,用她带着手套的手挽住他的胳膊,他们并肩走到第二扇窗户那个“不讨喜的老头子”面前。 那个老家伙又老又固执,但是克劳奇觉得自己应该尊敬且听从他。不过这时候他也变得慈眉善目。老头伸出两只手,一只握着他,一只握住她。 后来呢? 后来? 摄魂怪又回来了,享用克劳奇为他们奉上的午餐。在这之后,他再次安静地像个哲学家、诗人、喜剧作者一样思考。 有时候,一般是夜晚,这时候摄魂怪已经六个小时没有来过了。克劳奇会像癫痫发作一样从墙角一跃而起,疯了似的往墙上刻着什么。 他的邻居为此苦不堪言。 “小声点!”他大喊。 “不行,我不能忘掉。”克劳奇神经质地说。 “你要记什么我帮你记着,梅林,让我睡一会吧!” “你记住,你记住!”罪人跪在墙角大声喘息,那个名字被他刻在手臂上,就在有黑魔标记的那一端,还在渗着血,“派丽可·伯德,她是伯德,伯德,哈哈哈哈哈哈——” “骗子,这个骗子!” — 听起来真凄惨,有一个人会在他人的判断里,愿意不顾一切走到我跟前只为了杀掉我。 我用魔杖轻轻敲击墙壁,角落里两人像是被电击一样颤抖转身。 “该走了。”我说。 他们跟在我身后,影子也远远坠在我的影子后边,我们路过门厅,见到许多学生。那些孩子大多差异地望着这两人,似乎也在惊诧他们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门厅里的火光多亮啊,近乎将他们融化在墙砖缝隙里。阴森的沟壑吸饱人群的恐惧,如今到了吞食灵魂的地步,蒙着灰尘的窗户外打着雨珠,令人觉得自己不过是笼中囚鸟。 在休息室外,我打开门将两个小家伙放进去。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放过,不安使两人又贴在一起。 “既然二位对克劳奇先生如此信任,”我盯着帕金森快要再次吐出来的表情,俯身捏住她的下颌,愉快地再次施压,“那麻烦转告他,我静候佳音。” 手中的力道加大,我将她往后一推,看着她跌跌撞撞地顺着台阶狼狈下行。最早挑起话题的杜拉斯早就将自己藏在墙角的暗影里,恨不能一辈子不被我发现。我发出嗤笑,收拢袍子从他身旁走过。 “可惜,可惜。”在寝室里,我把袍子脱下来,只留毛衣套在衬衫外面。迪明迦看着我走来走去,并不想出声打扰我的兴致。 终于,她忍不住了。 “是什么令你感到兴奋?”她问。 “妈咪,如果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走到你面前,只为了杀掉你,你会觉得如何?他甚至不能从你的尸体里得到任何东西,只是想要单纯地抹杀你的肉|体,撕碎你的灵魂。”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尖利。 “你看上去像是坠入爱河。”迪明迦的回答有些低沉,“如果你对他抱有爱意,而他对你只有仇恨,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不,我不爱他。我只是对这种事情感到新奇。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呢。单纯的仇恨......好吧,这对我们来说太有用了。” “那让我们为他祈祷。”迪明迦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浇灭我的热情,“就祝福这位......仇敌,如愿以偿。” “哈,祝福他!” 平等 自从我毫发无伤地从斯内普院长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城堡里的风向就开始发生转变。 有人说,我掌控了乌姆里奇。 当然,这样的话语并非意在推崇我的地位,而是不断撩拨那位可怜女士脆弱的神经。如果让我来形容,我会说“乌姆里奇教授给予我更大的宽容”。 这种仁慈远在对其他人的仁慈之上,就像一种平等远在其他平等之上。 不过,实际上我只是在为其他人冲锋陷阵罢了,他们也已经不想再保住我了,放任我在悬崖边行走。或许,这些教师们也已经意识到他们将我喂得太大了,并且希望能够借乌姆里奇之手,不引起我怨恨的和平夺走我的东西。 他们将处罚的权力交给乌姆里奇,却忘记了受害人早已是我掌中囚徒。 我同样放任流言传播,变成判决前不断往天平上加着砝码的赌徒,等待着最大的胜率,以及最大的利益。 于是,在最合适的时机,我敲响校长室的门。 当时,麦格教授正坐在里面,她看上去忧心忡忡,见到我的表情也带上显而易见的警惕。 “日安,教授。”我笑着与她打招呼,“对了,我忘记告诉您,前一阵子生病的拉文克劳的赛文已经痊愈,他托我向您传达感激,并且向您承诺他将参与接下来的变形课程。” 麦格教授从座椅上站起来的动作顿住,大拇指紧紧扣住食指指节。过了一会,她对我说:“我希望这是今年最后一个。”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我说,“我总不能把他们的大脑挖出来,然后代替他们思考。” 她深深吸气,“博克小姐,现在学校正处于......” “啊,米勒娃,让我与派丽可聊一聊吧。”邓布利多打断我们的对话,他朝我眨眨眼睛。我点点头,坐在旁边的座椅上。 麦格教授看了眼我们两人,接着像是遭受背叛一样,板着脸离开。 “派丽可,米勒娃对学校发生的一些事情表示担忧。”邓布利多意有所指。 “是乌姆里奇教授吗?她确实是一位强势的外来者,先生,我们暑假时早就见过一面,我认为这位女士十分顽固守旧。”我开玩笑道,“从对规则的捍卫角度来说,我以为麦格教授与她拥有共同话题。” “派丽可。”邓布利多没有管我的笑话,而是加重语气,“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好吧,先生。”我无奈地耸肩,“如果您是指那场流行病,我无话可说。至少,我们都拥有保护自己的权利,我想,只要大家精神还都正常,那么应该如此。” “你在每个学院都设置了禁闭室,并且将反对你的学生都关进去。” “反对我的?”我摇摇头,“他们反对的可不是我,帕金森、杜拉斯......您比我更清楚这些姓氏背后是什么吧?对了,需要我提醒您吗?这个假期,我们还与老杜拉斯先生见过一面。”我走近他的办公桌,双手撑住桌面,压低声音,“我是在为您解决问题。” 邓布利多在我面前叹息一声。 “你总是在试图讨我这个已经过时的老家伙的欢心,派丽可,这很容易让人感到苦恼。”那双蓝眼睛看着我,上面的眉毛开始发皱,“我一直在思考,究竟应不应该对你说那句话。” “我有一个朋友。” “神秘人?” “不,并不是他。派丽可,在我心底,他比起伏地魔更加强大。我并不是指两人在魔法道路探索中的差距,而是——”他的手指缓慢敲击胸腔,“——在这里。” 我歪歪脖子:“或许因为您活得太久了,所以能够让您记得的人都很特殊。我就不一样了,目前我记得很多碌碌之辈。” “碌碌之辈未尝没有出头之日,”我说,“或许等我老了,我也能像您一样对试图讨好我的小孩说,‘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与你很像。’” “或许会有那一天。”邓布利多的表情变得有些轻松,“你也幻想过自己的将来吗?除开我们多次讨论的死亡世界?” “当然了,先生,我希望未来能够住在一个温暖的大房子里,冬天能够去南方生活。未来,我的朋友们能够过上美好的日子,我们不需要介绍信,不需要有尚居高位的长辈,不需要在介绍时被人心中默数血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工作,每个人都有平等的工作机会,巫师只是巫师。”我顿了一下,“‘血统’将从这里彻底抹去。” “巫师只是巫师。”他轻声重复我的话。 “当然了,如果我死掉的话,教堂会为我敲响丧钟。我希望我能够埋葬在一间教堂里,这是我的私心,当我死的时候,如果有人能够发自内心地认为我应该上天堂,那我会更加开心。” “所以我得有一间愿意接受我的教堂,如果没有,我还得建一座。” “教堂与上帝是麻瓜的。”他笑眯眯地提醒我。 “梅林的传说也是麻瓜的。” “很好,派丽可,你会打破巫师与麻瓜之间的界限吗?”他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卷羊皮纸,将它们摊开,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这是所有出生在英国的小巫师。” 他指给我看,“每一个,巫师家的,麻瓜家的。从他们出生开始,名字就会在这张纸上出现。” 我将手搭在纸上,划过一个个名字,“真神奇,那岂不是可以知道所有巫师的信息了?” “他们有多少?”我问。 “并不多,至少在英国,与麻瓜相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提。” “那可真危险。”我说,“因为人总是渴望更平等,至少在差距不大的时候,大家喜欢这样。我的意思是,巫师与麻瓜看起来差别不大,对吗?” 邓布利多似乎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将纸卷起来放回架子上。他盯住我的眼睛:“所以,派丽可,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阻止也不会赞成巫师与麻瓜接触的原因。” “放任自流。”我概括他的观点,“然后将选择交给所有人吗?您觉得不会出现一个能够操纵所有人想法的家伙吗?” “伏地魔已经这样做了。”我说,“他把所有人拖进泥潭,他使巫师仇视麻瓜,又使巫师互相仇视。我们变得猜忌、多疑、满是阴谋。” “他注定失败。”邓布利多说。 “那就会有一个更加聪明的人再次尝试。”我说。 他扯扯嘴角,“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会想办法保护它,就像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 就像财主注视自己的财产,我心想,如果我能够拥有它,我会把所有人关起来,再将权力牢牢把持在自己手里。我从不信任那些整天幻想的蠢货,谁知道他们脑子发热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毁灭大家的事情。 “我们已经有一个社会的框架,尽管它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但是我有信心将它变得更加完美。只要我给每个巫师想要的,只要每个巫师给我想要的,我们的观念就会变得一模一样,我们就能够创造出一个优秀的世界吧。” “所以,你将那些与你想要的观念不一样的人关起来。”他终于放弃试探,慢吞吞地对我说,“派丽可,你是想建立一个国中之国吗?” “您在指责我吗?” “不,派丽可,你的理由完全正当,甚至理想也到了我这个老家伙无法挑剔的地步。” “您在不满我们寻找认同的过程。” 他的表情未变:“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我以为你会采取更加和平的方法。” “当和平是结果的时候,和平就不能再成为方法了。然而,如果结果是‘和平’的,过程只是寻求认同的诸多手段体现,到了最后,大家都会有同一个目标,大家都获得了和平。” “你让我想起了蜜蜂。”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你与我的那位朋友始终不同。” “蜜蜂可不会有生来就是敌人的同类。不过,您如果能够努努力,或许我与您的那位朋友能够拥有相同的结局,尽管我没有收集卡片的癖好,也不想与您的名字待在一起。当然了,我不是嫌弃您,只是嘛,我希望我有足够的功绩能够让我有个单独的相框。”我露出微笑。 “那我会成为巧克力蛙的忠实粉丝。”他也朝我笑了一下,“派丽可,我仍然是霍格沃茨的校长,只要我还站在这里,我就会为每一位学生提供庇护。” “赛文会是这种规劝的最后一员。”我说。 “不过,先生,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比起赛文,您自身应该更加危险吧。康奈利·福吉做梦都想将您从这里赶出去。”我指了一下他的椅子,“如果您离开这里,他们会把无数学生变成赛文哦。” “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一位老人一生的请求?” 代价 “哈利·波特是一件用来对付神秘人的武器。”我慢吞吞地重复邓布利多告诉我的信息,“如果我愿意保护他......先生,我如何判断您是否在欺骗我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像是一块切面平整的宝石,坦然又坚定。这时候我真希望他的嘴巴不会像蓝宝石那样硬,很遗憾,波特身上剩下来的秘密可能需要我自己去探索了。 “算了......我真不想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这只会让我的脚步变缓。”我说,“我答应您,您也不需要说类似于‘请求’之类的话了,您无需向我们低头。” “我还记得第一次走进对角巷的时候,是您带着我——唉,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莱丽莎还是莱丽莎,她会在傍晚的时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我们回去——抱歉,我说得有些多了,总之,我答应您。” 邓布利多听完我的话愣了一下,也许他还在想莱丽莎究竟是谁,又或者我出乎他意料地提起最开始的那段时间。 这样的猜测倒是让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伤感,隔着一个陌生人的死亡,快速在我们之间建立起一道不可触摸的屏障。回忆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品,很少有人能够在我这里用它换取什么。 他的视线与我交汇,一种难以表述的悲哀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好吧,派丽可,看在过去那段时间的份上。” “我会保护波特,哪怕他对我产生威胁,我会给他一次机会,我们总是会给孩子预留一个犯错误的余地。” 邓布利多顺着我的话,他消耗我们之间一些美好的过往,为他的“小宝宝”哈利·波特提供庇护。对于这种事,我并不会感到羡慕或者嫉妒,长辈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人一旦老了,便会不可避免地轻视自身存在,而将一些更精神化的东西寄托在更有未来的某人某物上。 高尚如邓布利多,卑劣如博金·博克,他们都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早已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凡是人,总会有一些难以在短暂寿命里难以达成的东西。 我从邓布利多的语气里隐约感觉到,或许,属于他的那个机会已经变得很近了,但是我没有再询问下去,而是自然地提出我们的过去。我愿意为这位老人的选择留下一些尊重,同样也希望他能够看在这些回忆的份上,将我看做一个值得他付出的后辈。 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我见到正怒气冲冲往楼梯上窜的乌姆里奇。我笑着朝她扬了扬手里收上来的魔杖——总会有人做出错误的选择,我需要做的就是纠正他们。 “日安,乌姆里奇教授。”我朝她礼貌地打招呼。 台阶上的女士像是看见一只被剥去皮肤的老鼠,露出一种恶心的表情。她一定想让我等着,直到此人能大逞威风的那一日。但是谁又愿意去陪她空耗时光呢? 年轻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 “你去找邓布利多了。”她声音尖利。 我挥起那根不属于我的魔杖,杖尖越出的灰色雾气变成长有尖利獠牙的野猫。猫咪轻巧地跳下台阶,并且在乌姆里奇面前膨胀成巨大的怪物。 我们的女士尖叫着后退,在走道上大声叫着邓布利多的名字。这时候她就忘记与邓布利多校长的仇怨了,而是与狗无异地试图缩进他的庇护之下。 “博克!” 我最后还是没能对这位女士做些什么,因为麦格教授从楼下探出头。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位教授,我想,斯莱特林需要扣上五十分,还有,禁闭——” “——麦格,”斯内普院长从更下方的那层楼探出头,他先是看了眼被麦格教授念咒消失的野猫,视线又从已经被吓到瘫软的乌姆里奇身上嫌恶地掠过,“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至少博克从来没有做过冒犯教授的举动,她应该还向乌姆里奇问好过,对吗?” 他充满警告地瞪我一眼。 “没错,教授。”我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低着头看着下方三名教授,再次抬起手上的魔杖,“这并不是我的魔杖,乌姆里奇教授应该知道它是谁的,我只是想将这个东西交给她。” “一起魔力失控事件。”斯内普为此事定性,“我早就建议你去圣芒戈看看。” 麦格教授的眉毛高高挑起。 “她就是想杀了我,她就是想杀了我!”乌姆里奇恢复神智,她飞扑到麦格教授身边,像一团粉红色的毛线,紧紧黏在教授身上。 “你是魔法部的官员,没有人想在这里杀了你,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斯内普快步走上来,他应该是想分开乌姆里奇与麦格教授,但是他看着那团粉色犹豫了,最后又多走几级台阶到我身边,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您是在指控我吗,教授?这可真令人难过,毕竟从开学以来,我可帮过您不少。”我微笑着望着乌姆里奇。 “你可以闭嘴了。”院长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好吧,我将魔杖直接塞进口袋,两只手放在身前,这能够让我看上去内疚且无害。不过我的挑拨还是动摇麦格教授的判断,她对我在学生中开展禁闭与处罚早就有所不满,如今我表现出与乌姆里奇有勾结,她也会怀疑乌姆里奇是否有卸磨杀驴之嫌。 最坏也是我们闹翻了,毕竟我之前才去找过邓布利多谈心,邓布利多在她心底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不过时机并不成熟,我们都知道这种“私刑”并不能摆到台面上。 “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麦格教授惊疑不定地望着我们。 “她想——” “很显然,博克本来想与乌姆里奇教授展开一场充满尊敬与友好的对话,她想把那根魔杖还回去。捡到魔杖,主动上交,免去一个倒霉鬼在这种时候还得为了自己的粗心大意将学校翻个底朝天。”他狠狠瞪我一眼,“博克给斯莱特林加上六十分,没问题吧,麦格?” 还没等麦格教授说话,乌姆里奇先是无法忍受地尖叫起来:“很好!很好!看来这里是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站起来,充满怨恨地扫视在场每一个人,然后昂起头抿出微笑,试图展现自己的风度,不过因为愤怒,最后只能四肢僵硬地回到办公室。 麦格教授则是盯着我片刻,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 “教授,”我叫住她,“我像爱自己母亲一样爱霍格沃茨。”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回答我:“对于我们来说,你们只需要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就行。” “您会放任自己的母亲改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酒鬼吗?” 她没有回答我,等到麦格教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斯内普院长才开口:“我记得你一出生就在孤儿院里。” “这个冷笑话真够差劲,院长先生。” 或许他在说出口之后才觉得这句话有够缺德,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被习以为常的刻薄替代。我猜他肯定针对这种东西嘲讽过很多人,不过我不在乎,因为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我的所作所为只会更缺德。 我将莱丽莎视为自己的母亲,然后我被两名教授抓到逃学去挖她的坟;至于我的生身母亲迪明迦,我拿走她的骸骨,并使用了其中的一半。 长辈需要习惯为后代付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你这样做只会使乌姆里奇才去更加激进的措施。”他说。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坏处吗?” “我以为你会怜悯自己的同学。” “他们很快就不是了。” 斯内普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像是才反应过来我对他说了什么,他拽着我的袍子将我拖到角落,压低声音说:“你要辍学去追随他?” “您往好处想一想,万一霍格沃茨只是关闭了呢?”我笑了,“毕竟‘我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爱这里’先生,我的母亲已经于爱中身亡。” 我将地狱笑话演绎得有来有往。 他一脸冷漠地将我放开,“你最好只是在开玩笑。” “好吧,那您希望您的猜测会成为现实?” 斯内普从鼻子里发出冷哼,没有再理睬我而是上楼。我盯着他的身影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露出了然的微笑。 我怎么会不喜欢这里呢?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我的游戏场,我最称心的娃娃屋。正义的勇士波特先生在我后方,仁慈的长老邓布利多、正直的教师麦格和斯内普,还有反派爪牙乌姆里奇,他们都在我身边卖力演出。每个人都在完成自己的那一部分,所有人都在参与游戏。 “所以你会离开霍格沃茨吗?”走廊里的转角处传来格兰杰的声音,她抱着一堆书,看上去状态很差。 “满分!”我鼓起掌。 “什么?” “藏匿技能满分哦,格兰杰小姐。”我将手掌贴近脸颊,模仿那些麻瓜偶像摆出活泼的姿势。 “你在嘲讽我吗?”她的脸因为气愤而涨红。 “相比起计较毫无意义的言语,格兰杰小姐,我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更应该注重考试,毕竟这是我们在这里唯一的出路,不是吗?”我笑着指了一下校长办公室,“除非你也去要一封介绍信,或者未来我也可以给你写。” “法庭怎么样?只要你不去将那个愚蠢的家养小精灵协会写进简历,我相信你会非常适合那里。说不定我们会变成同僚,然后我每天会带着一大堆卷宗,在路过你的办公桌的时候撞翻你的咖啡杯。” 她的手被我气到发抖,“你变了很多,派丽可,你以前说话从来不会这么刻薄。” “那你需要加强判断了,小姐,你应该去想的并非我是否发生改变,而是我是否只是对特定人选表现得极为宽容。” “现在!”我从口袋摸出一张白纸,挥动魔杖在上面签名,“派丽可·伯德的友谊体验券到期啦。” 【派丽可·伯德】 我将手指放在姓氏上敲了一下,粗暴地将纸条塞进她的手掌中。 “期待您的续费,不限时间,不限支付方式。” 疾病 我垂着眼睛看着她的手指,直到格兰杰将我推开。 “你是个恶魔。”她在离开之前咒骂我,“迟早,你会完全毁掉自己。” 但是她跑错了方向,与走廊里的某个人撞到一起。这种简短的插曲并没有造成什么骚动,我猜现在走廊里也不过寥寥几人。 看着她越过楼梯飞快向上的黑色袍子,我笑起来,对着不断螺旋向上的楼梯大喊:“你错了!” “格兰杰,我会活得很好,越来越好——比所有人都好!” 笑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打着滚,它让画像们回避,幽灵不断摇头。我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下台阶。那时候,我的母亲就站在我身边,她的鳞片已经快落光了,浅粉色的肉与粗粝的石砖摩擦,生出一块块烂疮似的伤口,灰色的物质从哪些破洞流出,直直落到地底深处。 “你要落入凡世了吗,母亲?”我停在休息室门口,盯着大门上繁复的花纹。 “我已在天国边缘。” “如果你吃掉我的肉,”我蹲下身,将她抱起来,“喝干我的血,你就有去往那里的资格。” “我不能那样做,孩子。” “谁又要害你?”马尔福从我身后窜出来,他极为唐突地凑到我身边,打断这场对话。“我跟我爸爸说了乌姆里奇的事,他说他会处理好——呃,有什么爬到我鞋子上了!” 我看着他不安地踢着脚尖,避开迪明迦的毒牙;那双阴暗的眼睛开始注视马尔福一无所知的大脑,或许,有一天他会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对我说:他看到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德拉科,如果你在乱动,你将因为踩到自己的袍子而摔跤。” 他重重跺脚,以此宣告结束。接着,对我说:“我明天早上会有魁地奇训练,你要来看我吗?” “明天我需要去圣芒戈看望特里劳妮教授。” “好吧,那个......”他偷偷看一眼我的表情,即将吐出的恶语被生硬地收回去,“她是个好老师,我可以和院长请假,我们一起过去。” “你无需陪伴我,去过你安排好的人生吧。现在已经是春末,注意不要靠近生长茂密的草堆,当心虫蛇的袭击。” 马尔福的脸色变了一变,他似乎是想坚持下去。我没有再给他纠结的时间,带着迪明迦回到休息室。 房间里的人一看见我便都站起来,僵硬地朝我微笑。我点头示意之后就回到寝室。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迪明迦,突然叹气一声。 我问她:“莱丽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迪明迦望着我,也叹息一声。 —— 特里劳妮坐在剧院里,金色的小号哭丧似的吹着。广播响起来,它在找一位叫做“波尔多”的男人。 “唉,波尔多!”她身边一位留着卫生胡的男人突然开口说,接着,他捂着自己的脸,“要不是那只鸡,我会告诉你,亲爱的,我的家乡还在的时候,我们有一只鸡和一头牛。后来,基|督|军过来了,我将牛献给湖泊,带着鸡离开那里......鸡是一种温顺的家禽,它需要很好的照顾,它会生蛋,会下小崽子,那些小崽子就伏在她的臂弯里,亲爱的,如果他们没有摔碎......我会告诉你的。” 说罢,又唉声叹气。 这时候,灯光亮起来。剧院顶端那盏大到离谱的吊灯奉上令人毕生难忘的光影,西比尔·特里劳妮看见许多带着白帽子,拿着汤勺的厨师走进来,他们带着徒弟,徒弟搬来一桶菜汤,以及一块块切好的黑面包。 观众们立刻活跃起来。 快乐的厨师开始满场分发那些汤与饼。 “赞美基|督,品尝耶|稣,谢谢您!” “兄弟姐妹们,吃午饭啦!今天的最后一顿!”厨师们喊,“快把代价都交出来,你们何苦枯坐在这里,吃这些稀糊糊的菜汤?交了代价就能回家,吃着羊羔与无酵饼,喝着波尔多地区新酿的红酒,该有多好!” “就说这位姐妹,怎么老待在这呀?”一名厨师走到特里劳妮身前,将少的可怜的面包与一口菜汤交给她。 “我没有!没有!没有!”特里劳妮用一种渗人的声音大叫起来,“我不会给你们任何东西!我没有任何会给你的东西,明白吗?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厨师用威严的声音说。 “没有?”他又用温和的女声说。 “没有就没有吧。”他安慰道。这人又变成特里劳妮的主治医生菲奥娜·马特尔。 她正剧烈摇晃陷入梦魇中□□的特里劳妮。剧场与深红色的幕布倒塌,消失了。泪眼模糊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医院的病房里,这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大褂,另一个穿着巫师袍。 穿着白大褂的并不是先前无礼的厨师,而是医生马特尔,她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汤盆,而是盖着纱布的小托盘,里面放着药剂。 “这是干什么?”特里劳妮痛苦地说,“我没有任何能够支付的东西。” “好了,没有就没有吧。”马特尔安慰道,“既然没有,也不能怪罪您。这位博克小姐已经承诺负担您接下来所有的费用。” 特里劳妮奋力睁开眼睛,想去看病床边上的另外一人。但是她喝过药剂,就睡着了,没有再做梦。 但是她的喊叫声惊动了第九号病房,那个病人一醒来就开始盯着自己的左右手。第十二号也受到惊扰,男人开始坐立不安,他扭着双手,仰望月亮,回忆他人生中最后的那个春季,想起昏暗阁楼上那个孱弱的小儿子以及高大沉默的妻子。 十二号的不安很快又通过走廊传给特里劳妮,她惊醒后又啼哭起来。 医生很快使所有头脑受惊的人都安静下来,包括幽灵。他们又渐渐入睡。 九号病人睡得最晚,直到河上曙光微明,他才迷糊起来。药力已经传遍全身,一种伏在湖边芦苇上懒洋洋的感觉像波浪似的盖住他。 他睡着了,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十二号贴着窗户喊着“博克”。很快,他做起梦来,梦见秃山上空太阳偏西,山上的人在找三名强盗。他们分别是:税吏、诈骗犯、尸体。 —— 特里劳妮的状态并不好,当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那时候她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嘴巴大张像鱼一样呼吸。我盯着她蜡黄的脸,耳边是马特尔医生明里暗里针对治疗费用展开的谈话。 她的声音很小,就像她对我承诺支付的期望一样。毕竟这种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不像那些身体上的一样好医治,大多数时候,病人甚至无法对探望者做出适当的回应——这也使他们的监护人感到痛苦。 每一次探望就是一次痛苦,痛苦的累积从而造成抛弃的想法。 特里劳妮没有亲属在世,存款告罄,如果没有人愿意支付接下来的治疗费用,或许会在一段时间的出于人道主义的救助之后,她就会被像垃圾一样丢掉。 我不希望她变成垃圾,因此我会支付一笔钱,用来延长她的睡梦。 “她还能活多久?”在走廊上,我低声问道。 马特尔医生脸上的肌肉轻轻抖动,她熟练地露出笑脸:“决定权在您。” 我看着她的眼睛,盯住一瞬后便移开。 我们路过的每一个病房都安静得令人窒息,偶尔的一两声哭嚎也被治疗师哄孩子一样的声音掩盖过去。 “算了,”我说,“我会有很多钱。” 前往古灵阁的时候,我碰上也在办理业务的老马尔福。他一反常态地对我露出微笑,甚至亲自过来对我打招呼。 他的表情令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这个老东西一直对我抱有敌意,他肯定在某个方面准备摆我一道。 所以,我取过钱后,便去挑了一条新鲜的海蛇。它通体黑色,当我的钉子钉穿它的咽喉时,扭动的鳞片还在散发磷光。 “它的眼睛像人。”诺特观察片刻之后对我说。 是的,毕竟在我的钉子刺穿它之后,它的眼睛还在动,张得很开的上下颌之间露出锯齿般的牙。 “看好了。”我轻声笑起来,拉住他的手,“我来教你怎么对付不服管教的老头子。” 诺特的手掌温热,手背上有一条淡白色的疤痕。但是那只手稳极了,至少在我施咒的时候,哪怕毒牙洞穿他的手掌,他都没有松开。 “它会造成什么?”诺特盯着早已死去的蛇,好奇地问。 “只是一个可爱的选择,西奥多,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会更爱自己的兄弟,还是更爱自己的儿子?” “大概是儿子。”他观察我的表情,“不过我不是女人,也没有兄弟,更没有儿子。” 我笑起来,因为母亲大多都是更爱孩子一些。 旧友 母亲大多数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有少数会显露出憎恨。而浸泡在爱里的孩子也并不意味着永恒之乐,因为大部分爱需要回报。或许过多的爱意背后是更多的索取,下一代最终溺毙于由母爱化身的以太海洋中。 你成为母亲所期待的样子了吗? 亦或者停留在你身边的仅是一只不知满足的母兽? 我伸出手,缓慢抚摸已经干枯的蛇皮。海蛇鳞片翘起,变成一种更加可怜的形状。我拉住它的尾巴,像去除鱼鳞一样剥离那些更小的东西。 布莱克家的仆人——克利切——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写了一封信给我。不过我更愿意相信那是那位画像所愿意表达的,它希望我能够复活一位名叫雷古勒斯的布莱克族人,并且向我允诺一笔极为丰厚的报酬。 “女士,”我在信纸上写道,“原谅我许久未给您回信,这并非是对您的不尊重,只是特里劳妮女士的病情令我心烦意乱。她是我十分敬重的长辈,也是我的引路人,西比尔·特里劳妮,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她。” “很遗憾,她如今卧病在床,但是死亡的安眠却难以降临在那里,病苦已然将一切尊严都磨灭了。这令我不禁开始思考——生活的真谛究竟是什么。倘若亡者复生,是否只是在尘世不断受苦。” “我有了新的思考,也对死亡有过更加深切的体会。女士,原谅我站在对立的角度试图劝服您:或许复活是另一种更加罪恶的亵|渎,它玷污死亡的权柄,又磨灭生存的尊严。因此,我建议您能够审慎考虑此事,或许您愿意去接触另一位复生之人?我想,同样出身布莱克家族的纳西莎夫人能够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她与她的丈夫仍效忠于那位。” “不过,十分遗憾的是,马尔福先生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如果您愿意信任我,还请在此事中隐去我的姓名。另外,如果您已下定决心,那么请做好一切都无法回头的准备,或许鲜活的生命将成为承载亡者灵魂的材料。” “祝您心想事成。” 我将信纸反复观看,确定无误后将它第三次对折,系在猫头鹰的小腿上。 那只陌生的生灵歪着头望着我,随后快速飞离霍格沃茨。我望着远处的山顶,觉得它们就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墓碑。 但是伦敦的坟墓并不像它们那样分散,而是因为承载着金钱的价值而挤挤挨挨的。矮小的松树密密麻麻载重在墓碑侧方,花坛里的泥土已经干裂,萎顿的花朵被骨瘦嶙峋的猫拱得散乱,老鼠有时候会在墓地里爬来爬去,夜间偷走那些新手母亲的幼崽,最后只剩下母猫迷茫的嚎叫。 我又想起河道边的那片墓地了。莱丽莎逝世时,致哀的人群就像是海水潮。 我的头火烧火燎,悲哀在它深邃处一跳一跳地疼,那种疼痛奔腾跳跃,像一只老鼠钻进我的脑子,一只火光熠熠的老鼠。 迪明迦是我的母亲,但是我更爱莱丽莎。我应该爱我的母亲,但是我更加喜爱她。 沉思会的事务令我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挤不出时间来去管另外的一些东西。我很长时间没有去写日记,还真觉得缺少一些什么。我是个足够擅长寻找存在感的人,也从未觉得自己渺小或是可怜,日记并不代表某种自愈疗法。 或许这只是我的内心世界的一种投影。就像是我与莱丽莎,我与迪明迦;亦或者是我与霍格沃茨的楼梯。 当我从塔楼走回礼堂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感到疲惫。精疲力尽、满腹牢骚,我开始抱怨我这具仍然不够强大的身体,而皮皮鬼又在地砖上弄了一滩淤泥。我的鞋子变得脏兮兮的,当我路过中庭时,已经准备好找任何一个理由诅咒这个该死的日子。 马尔福就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在我来之前是否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很有可能。他伫立在小窗前,脸上带有生机勃勃的笑容。我应当没有看错。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坠入我所发现的爱河。 我又往泥坑里踩了几脚,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而我,终于可以在脸上露出温和的表情,微笑着注视这位小少爷。 “多笑一笑吧,”我在心底对他说,“人的一生所拥有的快乐是有限的,如果你先得到,那么必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失去。” 夏天的湖水是轻盈而又干净的,它把光线投射到寝室的小窗户上,仿佛是对某个我不认识的人,在某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发射着某种信号。 第二天早晨,我听说阿兹卡班坍塌了。 那座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囚牢实际上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变得伤痕累累。青蛙与蟾蜍不分你我地在洞穴中游荡,剥夺快乐的怪物居住在那里,将它与疯人院的界限变得模糊。 “走失了一些罪人。”拿到报纸的诺特对我说,“但是魔法部没有公布那些人的姓名,实际上,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有人逃走了。” 他把纸张递给我,监牢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变成废墟,而是局部被炸开了。我猜,那些罪犯就是通过那个通道逃离的。 突然之间,我有某种感觉,或者只是灵光一现,我应该去做那件事。 我要去找老克劳奇的坟墓。 这里可真够阴森,守墓人中午的时候大概是喝了些酒,红着脸倒在桌子上。我走进他的小办公室,把他推起来。 “劳驾,找一个人。” 他拿起登记簿,眼睛却在我的脸上转悠。 “巴蒂·克劳奇。” “你是派丽可·博克?”他盯着我,“我是博金·博克的老朋友,那是条狡猾的老狗对吗?” 见我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你是个混血,你的父亲还是个疯子。我曾经对那个老家伙说过,如果你没有人要了,我倒是不介意娶一个混血的小杂种。”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真正地笑了,而是某种低声的喊叫。接着,他伸出手想来拉住我的胳膊。 我挥开他的手。 “你还不要我。”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自甘堕落,下|贱的野种。” 我对于恶意有一种发自本性的敏锐。在他的动作里,我看见一种原始的、抑制不住的暴力天性。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逼近,阴暗的私|欲在他眼中蠢蠢欲动。 我已经对此人失去兴趣,或许循规蹈矩地找到墓地并不适合我这种突然离校的学生。不过他的出现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在那些纯血眼里,我只是个垃圾。 “果然,还是我本人更加可靠。”我叹气说:“不过,像您这样的纯血倒是还有几分价值,即使人品低劣到应该被送上绞刑架,还是能够在一个空闲的职位上安享晚年。” “为什么这种机会就不能留给我们呢?” 我打晕他,又学着小巴蒂·克劳奇的手法将他变成一具枯骨。紧接着,利用变形术变成他的样貌。 这是一座巫师坟墓。四通八达的小路十分沉静,所有的石头都那么安详。小树在死亡的阴影里成长,肢体孱弱,营养不良。 我在这里转了一圈,记下大部分名字,就回到守墓人的办公室。夜晚,我听到灌木发出低低的声音,我便知道是他来了。 “去找守墓人吧,我在这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走了好几圈,还是找不到他,你知不知道你爸埋在哪?” “我怎么知道。”黑夜里的影子说,“但是登记簿里肯定有,就在那个桌上。不过见到我们,他可就活不成了。” “算了,”另一人说,“我记得那个老东西是个纯血,我可不想被那几个家伙指控。我去偷登记簿,你帮我盯着点。” 然而当他走到窗户前的时候,发现我正看着他。这个陌生男子吓得浑身一抖,大叫一声,使这片墓地变得更加渗人。 我将登记簿从窗口递出去。 “巴蒂·克劳奇的坟墓在西北角,十七排,C。是个好位置,对吗?” 他颤抖地接过本子,疑惑地看着我:“呃、拉奥尔?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你好,”我露出牙齿,“天太黑了,如果你愿意离我更近一点,就会发现一切完美无缺。” 某种魔法无声地降临在他身上,这使此人失去神智地朝我走来。接着,绿光闪现,躲藏在暗处的逃犯杀死了他。 “派丽可·伯德!”逃犯在我面前掀开兜帽,他淡黄色的头发在煤油灯的火光中,像是开始腐败的稻草。 激化 “哦!你好!”我站在窗户后面,挥动魔杖让登记簿回到身边,“老克劳奇先生在西北方,恕我不能告诉你那块园子的名称——我自己都没记清楚,不过是17排,C。或者你更喜欢‘Q排,C’这种描述?” 他没有回答我,生了锈似的站在原地。 真是遗憾,如果他能够到那边去,一定会注意到老克劳奇的邻居是一位颇有名声的寡妇罗莎·麦克纳提。我敢肯定,倘若有人去那边哀悼,不论他过去的缘由,最后能够得到衷心爱戴的绝不是老巴蒂·克劳奇那张特地被找出来的形销骨立的面孔,而是麦克纳提夫人勾魂摄魄的眼神。 见他没有动作,我准备将窗户放下来。但是当手指摸到窗沿的那一刻,小克劳奇发疯似的撞上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的手掌拍在玻璃上,巨大的响声令我怀疑玻璃会不会因此开裂。 我哈哈大笑,松开窗沿,任凭那块玻璃落下来砸肿他的关节。我太喜欢他了,现在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只有我的笑声也太过沉闷了,于是我开始和他说话:“你好,巴蒂,你今天真是光彩照人。我猜,替黑魔王扫除路上的野荆棘总比东躲西藏或者在阿兹卡班啃土豆饼强,是不是?” 他又不说话了,用青紫的手撑开窗户,蹬着窗框爬进来。我的桌子上多出好几块黑乎乎的脚印,原本窄小的办公室也被占据一大块。 这时候真是令人讨厌。我拉开旁边的椅子递给他,自己又翻了翻守墓人的柜子,找出一个装着登记簿的大箱子,拖出来坐上去。 “你知道我现在还是守墓人的脸吧?”我说,“所以你瞪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在找你们的共同点。”他说。 “共同点?第二次进阿兹卡班之后,你终于疯了吗?还是说你准备洗心革面成为一名哲学家?” 他自顾自地说:“派丽可,从前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你们的眼神是一样的。” “什么?” “我早就应该注意到,你一直盯着马尔福家的那个小子,但是你要比他更像一些。刚才我才发现,你们才是最像的。” “马尔福啊,他们居然还在为神秘人效忠。我以为卢修斯·马尔福的所作所为已经令他感到厌烦了。” “卢修斯·马尔福,”小克劳奇似乎是想啐一口,但是最后还是换成更加文雅的冷笑,“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一个好父亲,他又能算什么东西。” 他又把我逗笑了,在这一刻,我又想起在霍格沃茨成天把父亲挂在嘴边的德拉科。但是这种轻松的感情很快招致我面前的这位客人的不满,“等着吧,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已经死了,他们家已经无法再为黑魔王提供任何帮助,卢修斯算什么东西,他居然敢质疑黑魔王的——” 先前与我交心时的习惯还保留在小克劳奇身上,他仍然喜欢向我抱怨生活中的烦心事。只不过,这一次不得不面对我们之间的角色转换。 他和我说了这么多话,又不想杀我。那么他准备做些什么呢? 带我离开这里吗? “你喜欢马尔福家的那个小子对吗?别否认,姑娘,我看得出来,即使你当时骗过我了,但是,这里——”他指了指我的心脏部位,“那小子可不敢娶你,卢修斯·马尔福也不会同意。毕竟,谁愿意放一个活生生的老爹在家里呢?” 这句话让我愣了好久,难以摸清他的用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很像?” “不是,蠢女孩!”他一下站起来,椅子被他撞得往后一倒,巨大的声响令我皱起眉毛。他走来走去,却始终不敢接近我:“我们已经略过这个话题了,你别装傻,我想说的是:你永远都不可能嫁进马尔福家!” 我乐不可支,他的愚蠢再一次令人发笑。 “先生,且不谈我究竟会不会与人缔结婚姻关系。我很想知道您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对我进行这一番......劝诫?” “旧情人?” 这个词好像吓到小克劳奇了,令他像老鼠一样缩进阴影中。而我做的,就是走进影子里,将他拽出来,让光如同火焰一样烤焦他的皮肤。 “我想,这很正常,人都有羞耻之心嘛。”我按住他躁动不安的手,“一个比男人年纪轻女的女人,一个比女人年纪大的男人。” “这是一个错误。”他一边拒绝,一边又矛盾地动摇。 “这有什么错呢?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违反常规,违反爱情的禁忌,心醉神迷地走入被禁止的王国。不过我们通常缺乏胆量,因此,找一个年纪比较小的情妇,找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情夫,这是人们推荐最容易的,也是最能够接受的违反常规的方法。” “你认为我对你......只是为了追求刺激?”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或许呢?”我反问。 “听着!”小克劳奇被激怒了,“我承认我们之间是一种错误了,但是这并不是你借此羞辱我的理由。” “我羞辱你什么了?” “好吧,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只是想确认我找你的理由。听着,我只说最后这一次,你可以和我一起走。黑魔王同意对你格外开恩,我本来是准备在你放假之后去抓你,没想到你自己撞上来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咧着嘴笑起来:“卢修斯·马尔福想杀了你,他与我直接在黑魔王面前吵起来了,最后被教训了一顿。” “作为阁下出狱之后的首要事项——我应该感到荣幸吗?”我缓慢后退,克劳奇却伸手抓住我,“好吧,好吧。”我站在原地,“不过,您也明白需要‘抓’我,我才能和您一起离开,那么您就应该知晓,我对您的感觉。” “够了。”他想制止我。 但是我不需要担心这一点,毕竟现在进退两难的人并不是我。 “说句实话,先生,您觉得您身上有可爱的点吗?”我说,“一名少女去爱一位大她数十岁的情人的原因不过是几项:地位、财富、容貌以及支配的欲|望。反过来也是一样,就像舞会上,一对舞伴中总有一个是引导另一个的。” 我伸手按住他的嘴角,拇指往内按压,感受牙齿坚硬的触觉:“您从我身上感受到了吗?” “那么,不妨猜一猜,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吗?” “之前,我有过去阿兹卡班探望你的打算。每年探望一次,像相机一样忠实记录你的变化。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不需要了。” “巴蒂·克劳奇,你变得好老呀,明明自己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了,还总是想着让我做这做那。”我说,“之前你的头发还是黄颜色的,现在都有一些开始发白啦,你要变成老头子啦。” 他一把挥开我的手,厉声质问:“既然如此,我之前在霍格沃茨向你求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拒绝吗?”我佯装思考,“我以为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了,已经不需要我明白地说出来了。无论如何,没有人会想象,一个有远大前途的姑娘会和一个逃犯发展成夫妻关系吧。况且,如果我跟你走了,我也会变成逃犯。” “唔,我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我观察他的神色,“多亏有你,邓布利多许诺愿意在我毕业之后为我写一封介绍信,让我去法庭工作。” “你把我卖了个好价钱。”他喃喃。 我拥抱他,将他的脑袋放进我的臂弯里:“别那么悲观,‘爱’本来就是奉献。母亲之爱,情人之爱,你不是说过会爱我吗?” “还是说,你的爱情,是让我陪着你一起躺在一滩烂泥里?我不喜欢这样,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即使再可爱的情人,过上两年之后就会变成一头蠢驴。就像我的父母一样。” 克劳奇的身躯在我怀里一点点僵硬,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想象中的母亲一样安抚他。 “他们并不是你的父母。”他在指博克一家。 “怎么不是呢?”我在说伯德一家。 他慢吞吞地抬起手,用力回抱我。 过了一会,他说:“抓住你了。” 我笑了一下,动了动一直按在他脑袋上的手,打晕他。在他身上的门钥匙传送前的最后一刻,把他推开。 “你要来霍格沃茨抓我才对。”对着克劳奇消失的地点,我说,“不然,我该怎么在邓布利多的监视下脱身呢?” 反击 一名奇怪的客人。 当萨拉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为科多斯和雷伊准备晚餐的时候,小科多斯还在外面朝雷伊扔泥巴。她把窗户打开了些,避免整个房子里都是虾的味道。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窗户外面的客人。她穿着一件古怪的宽大风衣,手上握着柏树细瘦的枝条。 “您好,夫人。”当萨拉还没有反应过来,客人苍白的手指已经伸进窗户,她拽住窗帘,手腕上突出的骨头令萨拉心脏不详地跳动,“我饿坏了,”客人说,“我能进来吗?” “当然,请您......” 萨拉可以肯定,她没有眨一下眼睛,但是原本与她隔着窗户的客人已经走进室内。这次,她才看清客人身上穿着的并非宽大风衣,而是上了年纪的老旧二手大衣,深紫色的呢绒让她看上去像萨拉的奶奶。 至于客人手上的柏树枝——真奇怪——萨拉心想:我怎么会将玫瑰看成松柏呢? 客人将玫瑰递给她。 这令她惊讶于客人表现出来的绅士般的举止,但是除此之外,客人给她的印象与窗外恍惚会面时别无二致:阴冷与贪婪。 玫瑰或许是从那个古怪的坟场里拿的,她就像是一具死尸。萨拉心想。但是她不敢去招惹客人,毕竟小科多斯还在外面,他正在朝雷伊扔泥巴。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客人正看着科多斯。 “我......我做了鲜虾饭。”她迫切地想让那种令人不安的视线离开自己的孩子,哪怕下一秒承受压力的是自己。事实上,鲜虾饭并不是她最拿手的,但是她做得很用心,也很成功。 “感谢您的慷慨。”客人说,“只是不知道您如何看待‘上帝’” “我不知道,您、我、我不信这个。”萨拉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紧紧扣着。 客人宽宏地笑了,萨拉觉得这个房子都开始陷入一场连绵不断的冷雨中。“没关系,”那张颜色浅淡的嘴唇开始上扬,这使她产生一种茫然的溺水感。她只能笨拙地咧开嘴,僵硬地为她也不知道的缘由露出笑容。 “对于您的孩子来说,没有信仰或许是一件好事。”客人说,“如今,欧洲已经成为‘它’堕落的温床。” “您如何看待混血呢?” “什么......混血?”客人又在说她所理解不了的东西。但是她的茫然得到对方的喜爱——亦或者悲悯。 “混血就是,把眼泪与流动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没有念过什么说的女人。”萨拉盯着客人的指尖,小科多斯尖叫着跑进来,他身后还跟着脏兮兮的雷伊。 “哦,狗。”客人伸出手,像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一样,“小家伙,过来。” 哪一个小家伙都没有过去,过了一会,客人的手放了下来。 “抱歉,”她说,“我只是在提前练习。” “您将会有孩子了吗?”萨拉像是找到话题,但是很快她就后悔了,因为客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准备生育的年纪。她应该与萨拉的侄女差不多大,但是眼神却像是教区里那个为守墓人拉皮条的老东西一样老旧。 很遗憾,萨拉并不愿意称他为“牧师”。 “孩子?”客人轻笑一声,“或许,未来,我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萨拉的脸抖动一下,作为母亲,她并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怜爱。相反,她听出了残忍、阴郁以及漠不关心。 “别担心,夫人。”客人从沙发上起身,行了一个古怪的礼,“我只是提前来看一看名单上的小家伙,你叫科多斯·桑切斯,是吗?” 小科多斯在母亲身后点点头。 “别害怕,好孩子。”客人蹲下来直视孩童的眼睛,“等到你到那里念书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是平等且自由的。” 她的手又想伸出来,萨拉鼓起胆子代替科多斯握住它。冰冷的皮肤硬的像块大理石,但是这并没有击败萨拉的勇气。 “您可以离开吗?我的丈夫快回来了。” “丈夫——”客人慢吞吞地说,“我以为桑切斯先生已经离世了。” 她知道这个! 萨拉的手掌因为恐惧而收紧,“你也是......你是.......” “我并不是。”客人说,“最近请不要让您的孩子靠近墓地,夫人,那些人又回来了,他们可分不清普通小孩以及——混血。” 客人离开了,她的呢子大衣溶进窗外的雨水中。 正当萨拉拿起抹布,发泄似的擦拭灶台时,另一群怪人敲响她的门。 “您好,夫人,我们需要一些答案。请问,昨天夜里至今日早晨,是否有人进入过您家附近的墓地?”一个穿着古怪袍子的年轻男人提问。 “对她用那个咒语吧,西恩。”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说,“你不能指望这些头脑空荡荡的麻瓜能够说出些什么。” —— “你觉得她爱你吗,老兄?”一个食死徒将小巴蒂·克劳奇从地板上扶起来。看他这种狼狈的模样,毫无疑问是碰到那只长有利爪与尖喙的鸟。 说来也奇怪,克劳奇是如何许下这样一个愚蠢的、与他利益完全相悖的决心呢?他对她就这么不了解,猜不到她的心思吗? 是的,不管这件是显得多么古怪,他确实对她不了解。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他甚至对自己能够关心派丽可的爱情而感到骄傲。 与那些从不过问她的父亲、对她家庭一无所知的人相比,小克劳奇确实可以称得上了解。但是当派丽可主动聊起她的家庭情况,他却一听就感到厌烦,甚至马上叫她住口,不愿意浪费他原本准备贡献给派丽可的宝贵的时间。 这是很奇怪的。 这是羞耻的。 对派丽可说“跟我走吧!”不管怎样都是一个错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在歧途上。 当克劳奇开始逃避她时,她的怪诞并未消失。在阿兹卡班的那段时间里,派丽可与墙角的泥灰、雨天的□□以及阴沉的冷风一起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而他却无法像逃离阿兹卡班一样逃离她,因为小克劳奇已经明白了,充当自己与人群的之间悬挂的那条绳索的,就是派丽可。 这可真是糟糕,当他头脑清楚的时候会偶尔想起,派丽可也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她喜欢一切能够给自己带来满足感的东西。可悲的是,爱情,显然不包含在其中。 “我认为她没有接受过足够淑女的教育。”他想起老马尔福控诉过派丽可的话。那个可笑的家伙似乎将一只猛禽当成渴望得到笼子的文鸟,并且试图在它捕猎的时候踹对方一脚。至于他的儿子——克劳奇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问题,唯一的棘手点只在于派丽可本身。 男人与女人都喜欢在内心中找补一个与自己人生完全不同的存在,并且在心绪莫测的少年时期里,将这种憧憬变成类似于怜爱的情感。 想到这里,克劳奇就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疼痛。他开始回忆自己的学生时期。 “我有在魔法部工作的父亲,温柔体贴的母亲。”他翻搅记忆,“我很聪明,也有前途,还是个纯血。在快要毕业的时候,我的父亲甚至已经触摸到魔法部的头号椅子。” 难道我不比马尔福更加有吸引力,更符合她的预想吗? 皮鞋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他抬起头,发现是讨厌的卢修斯·马尔福。 “去看到你父亲的坟墓了吗?”他低下头看着像死狗一样蜷缩在地面上的克劳奇,用嘲讽的语气说。 小克劳奇却感觉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在他周围飞溅。他终于从美好的回忆中脱身。 对,我的父亲死了。 我的母亲也一样。 我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 ......我现在是——逃犯。 —— 小巴蒂·克劳奇的痛苦与我无关,同样的,我也不需要他去对我的痛苦负责。即使我们从一见面开始就在拼命挤占对方的生存空间,以对决的方式试图将双方鲜活的心脏剖开。 我看见他的鼓动的脏器,而他却未曾窥见我的。 距离霍格沃茨近百公里外的高地下着细雨,而城堡却只是微微窜过风。核实过邓布利多给我看的那份名单之后,我的心情变得异常美妙。因为我明白,如果我能够拿到那件东西,那便意味着我能够掌握绝大部分巫师家庭。 不过,那会是邓布利多抛给我的诱饵吗? 这种怀疑也使我没有对桑切斯家的小孩做些什么。他们会明白我说的那些话的。计算着傲罗即将到来的时间,我利用他们送上最精挑细选的陷阱。 城堡里,学生们慌慌张张地聚在一起。诺特见我回来,不紧不慢地将折叠整齐的报纸递给我。实际上,我早就猜到了。当我那样打压乌姆里奇,倘若她还不对我有所反击,我才会真正感到惊讶。 她会做什么呢? 获得一个可爱的名号? 摊开报纸,上面的那位女士的照片朝我一下一下眨着眼睛。我将印有她面孔的那一块捏起来,看向报纸另一侧的标题: 【魔法部寻求教育改革,多洛雷斯·乌姆里奇被任命为第一任高级调查官】 “高级调查官”? 这意味着她将会对城堡里的一切开始负有责任吗? 这也不错。 春节番外(无感情线) 当波特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派丽可才知道在这样普通的一天里,世界另一面有十几亿人在为一个节日祷告。 “这不是祷告......好吧,詹姆,你来说。”电话的另一边,波特把听筒交给他的儿子。小孩的声音令我感到有些头痛,我将听筒拿远,这使诺特抬起头看了一眼。 “私人电话?”他问。 “应该是。所以,什么是‘辞岁’?一种圣教徒的告别仪式吗?” “我也不知道。”诺特抓抓头发,复杂的政令令他整日想要呕吐,“我只知道波特下班了,现在是下午六点半,正常情况下傲罗办公室会在此刻停止工作,但是他已经到家,并且给我们打来私人电话,这意味着......” “诺特也在那边吗?”波特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但是我听见他的夫人正在小声出主意。于是,他坚定地开始拿出当年忽悠斯内普校长的态度对我说:“嘿,派丽可,部长女士,这确实是一种习俗,在东方,这一天会放假。我和金妮以及詹姆准备更加深入地去了解它,所以——” “——派丽可!”我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我刚刚发现,我们魔法部缺少一个完善的考勤制度——派丽可,你在里面吗?” 接着,是更加急促的敲门声。不过,没有我的同意,外面的人永远也无法打开这扇门。 “你真是太迁就她了。”在诺特的小声抱怨中,我示意他去开门请格兰杰过来。在我们的行|政部门——赫敏·格兰杰小姐正积极地为落后散漫的魔法部提供小小的麻瓜震撼。 “非常抱歉,赫敏,我这里有一个来自哈利·波特的私人电话。”我对她说。 “哈利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吗?”我们的女士十分惊讶,“他有什么不能现在说?” “哦,天哪。是赫敏。”波特在电话另一边痛苦地说,“好吧,派丽可,詹姆今天从电视上了解到这些东西,所以他想打电话给你。毕竟,他一直很喜欢你。祝你节日快乐。” 他像是不忍心听到格兰杰奇思妙想一样,飞快挂断电话。 “所以,哈利是早退了吗?”格兰杰如我所料,犀利地指出这一点。 “或许如此。”我说。 “怎么能这样!麻瓜已经开始实行末位淘汰制了,而我们却仍然有人在迟到早退!”她为此满脸涨红,“来这里的路上,我还听见有职员说下班之后去酒吧喝上一两杯,派丽可,他们只会在第二天醉醺醺地出现在办公室,拿着那份愧对我们的薪水!”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我放下听筒,笑眯眯地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们也应该像麻瓜一样,每个季度淘汰掉那些不称职的寄生虫。”她坐在诺特为她拉开的椅子上,面对我说,“我们可以制定一个标准,没有达到这个标准的职员就会被开除。”她说,“我得马上回去写一个方案。” “请不要着急,赫敏。”我示意她给我一些时间,“很抱歉,我并非精通此事的专家。很多时候,我都需要你们给我一些建议。我想知道,一般麻瓜会将这种‘淘汰’利用在那些地方?” “很多大企业......麻瓜的世界五百强......” “麻瓜的企业吗?”我说,“但是我们并非企业,赫敏,我们需要‘稳定’远胜于‘竞争’。” “对了,诺特,麻烦告知通贝里先生,我与赫敏女士就绩效考核的讨论还需要一点时间。”我转头对诺特说。他心领神会地离开办公室。 “一点白波特?”我对办公室仅剩的另一人说。 “不用了。”格兰杰立刻苦仇深恨地蹬着我的酒柜,“我希望你还记得上个月我转寄给你的圣芒戈最新的‘酒精与巫师寿命相关性’的研究。” “真抱歉,萨特可能误将那封信当成它的小玩具。”我端着酒杯坐回座位,刻有花纹的玻璃器皿里,茶色液体轻盈地晃动,“不过邓布利多晚年同样摄入大量糖类物质,这也不影响他活了几百岁。如果不是汤姆·里德尔,他完全可以活得更久。” 如今再度谈起这位老人,格兰杰又陷入某种沉默。这时候诺特无声地推门回来,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好了,赫敏,很抱歉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现在,我们还是回到工作上,你应该是有一份关于绩效的提议给我?” “没错,派丽可,那些职员太散漫了。我们可以制定一种规章,来规范他们工作中的言行举止......” 我很满意她给出的工作时间,也很满意她要求所有人的工作态度。格兰杰是个理想主义者,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能够获得向我提出建议的机会。 “很好,赫敏,那么我们应该给那些遵守规定,表现优秀的职员一些什么样的奖励呢?” 她愣了一下,思考后给我一个回答。 “恕我直言,韦斯莱夫人,这项支出太大了。”诺特说,“很遗憾,我们的资金紧缺,通贝里先生今早还在就税金问题向我抱怨。” “你已经不在财|政工作了。”格兰杰指出,“还是说,你准备告发通贝里泄密?” 诺特回答道:“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秘密,女士,我在为部长办公室工作。” 格兰杰瞪他好几眼。 “你有什么建议吗,西奥多?” “不如给每个办公室加一台咖啡机,我相信不限量的咖啡能够为我们的员工增添无穷无尽的工作活力。” “你这是混淆了奖励与工作福利的概念!”格兰杰指责。 我笑着看两人争吵,提议:“不如将通贝里先生喊过来,我相信他对资金使用这一方面有过人之处。” 诺特走出去,只留下格兰杰跟我小声抱怨:“派丽可,你真应该管管他。” 通贝里推门而入,“日安,部长、韦斯莱夫人。” 我点点头,“赫敏,将你的想法与通贝里先生说一说吧。” 格兰杰还没说完,通贝里的脸就皱在一起:“真是抱歉,韦斯莱夫人。”他干巴巴地说,“我们预算紧张。” “钱都去哪里了?”格兰杰问。 “教育、医疗、公共服务。”他说。 “有一些顽固派仍然拒绝按照十一税缴纳税金,”通贝里对我说,“还是老一套的说辞,神秘人都没有让他们这样掏过钱。” “他们是觉得我不如里德尔吗?”我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时间是不是让我们变得仁慈了。” “您的魔力无可匹敌。”通贝里有些紧张地回答。 “要启用绞刑架吗?”诺特问。 “吊死他们有什么好处吗?”我说,“不,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总想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利益,殊不知,有得必有失。我们应该教训他,而不是放任他们享受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就让他们为最小的利益付出最大的代价吧,通贝里,以我的名义发函,如果今年还未缴齐欠款,我不介意巫师届多一处公有财产。我相信他们引以为傲的产业在离开他们之后,仍能够作出最伟大的贡献。” 这时候的格兰杰总是沉默的。 “好了,让我们接着讨论一下奖励的事情。”我说,“诺特,说一说你的想法。” 很显然,廉价的福利得到支持,但是我对格兰杰说,这只是第一步。 “我们会有钱的,赫敏,等到那些人将税款缴齐,我们就有钱实施你的奖励计划了。” 第二年,魔法部就得到好几处财产,市面上多了几座需要拍卖的庄园。 每个部门都得到一台无限量产出咖啡的咖啡机,以及严格的工作规章。前者令职员赞美诺特,后者让他们再一次发誓讨厌格兰杰。 “所以,奖励呢?”格兰杰问我。 “福利院需要一大笔钱,韦斯莱夫人,还有圣芒戈,部分疑难杂症我们的报销比例很高。”通贝里代替我回答她,“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可以缩减这两部分开支。” 良心战胜了格兰杰。 - 还是这一年,波特在晚上七点拨通我的私人电话,告诉我他的夫人怀孕了。 “如果是女儿,我准备给她取名为‘莉莉’,然后中间名是‘卢娜’;如果是男孩,我准备给他取名‘阿不思’。” “所以,你是在越级向我提交请假申请吗?”听到对面的沉默,我轻笑一声,“如果你准备向我征求中间名的话,‘西弗勒斯’怎么样?两个前校长的名字,此子必将前途无量。” “你在开玩笑吗,派丽可?”波特结结巴巴地说,“斯内普的名字。”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哈利。别忘了带金妮去产检,圣芒戈今年才推出的免费产检项目,这可是赫敏点头同意,牺牲考核奖励资金换来的医疗补助。” 对面沉默更久了。 “替我谢谢赫敏。”他说,声音里饱含工作一整天的疲惫。 我挂断电话,立刻移形换影找到已经离职,正在公园散步的斯内普老教授,告诉他,波特准备将他的名字放入次子的中间名中。 斯内普老教授在其他巫师好奇的目光中,像剥过一整桶□□皮一样露出痛苦的表情。 “所以说,那个男孩的名字将是阿不思·西弗勒斯·波特!”我大声说。 老教授一句话都没说,移形换影消失在我面前。 - 波特家的孩子出生了,叫做“阿不思·罗纳德·波特”。 老教授给我寄了一封吼叫信。 我把它扔进傲罗办公室了:) 时钟 周末,我和诺特一起去霍格莫德。我们通过霍格莫德,又前往另一处更加安静的麻瓜小镇。它在距离海岸线数十英里的地方,周围的建筑都是灰白色的,芦苇密密麻麻生在水面上,鸭子与天鹅与垃圾一起在河水里游泳。 在更往山上去的地方,有一座已经坍塌的石拱门,上面竖着鲜红色的十字架。 当我们抵达的时候,教堂——圣克莱门特——正安静地沉睡,酒吧老板昏沉地摆弄着那台老旧的收音机。 中午时还是有酒鬼醉醺醺地倒着,收音机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被割开的气管。 我从老板手里接过,拨弄几下就将它修好了。老板高兴地免除我们的酒钱,我将机器随意地放在桌旁。 我听的是国家电台,因此它从不播放广告,只是用最新的陈词滥调轮流播报新闻和评论。诺特好奇地碰了一下,手放在按钮上,接着又飞快收回。 他掩饰地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就被杜松子酒里当归的气味呛到。 “它单独喝的时候有四十度。”我说。 他笑了一下,笨拙地将酒杯推远。我给他点了一点烧茄子配面包,让他的胃不会因为酒精过于难受。 收音机换到另一个电台,它是私人的,广告代替了音乐。但是那些广告也是陈词滥调,以至于我难以分清究竟是这个富庶的旧东西好一些,还是那个忠诚的旧东西好一些,更何况现在我只是一个昏沉地走出来散散心的劳累人。 我在杜松子的腥味中朦胧知道,自战争开始以来,欧洲大陆的公路上已经死了几万人,车臣的年平均数是死一万,伤数万:整整一支缺胳膊少腿、又聋又瞎的大军——当然,其中免不得一些大脑残缺的疯子。 议员黎里坡·黎里坡——这个名字差点令我产生理解障碍——被这个数字激怒了,他建议采取一个绝妙的措施。 不过我当时走神了,因为我还在思考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听到同样一条新闻重播:名字像摇篮曲一眼的议员黎里坡·黎里坡提议:吊死这场战争的任意一方首领。 这个提议由英国人提出,像是说梦话一样,却又在酒馆里引起轩然大波。寥寥几个酒鬼和老板谈起来,觉得国家不应该参与一场海洋另一边的战争。 接下来我听到黎里坡·黎里坡本人的声音:他谈到了对死亡的战斗和为生命的斗争......“斗争”,这个词他重复了足足四次,使我想起一些更加复杂的东西:巫师、魔法、旗帜、标语、为未来斗争、为正义斗争、为和平斗争、为和平斗争,直到大家消灭大家,当然,还要加上一些英国人特有的智慧。 我们得为一些东西“斗争”。 这时候我又走神了,等到我清理完思绪时,我听到的是一篇关于园艺的评论。 我调到另一个电台,那个电台正在将黎里坡和他的臆想死刑。我终于理清楚一些逻辑:人们用战争制造杀戮,但是我们不能禁止战争,因为战争是国家的手段;一部分归咎于士兵,可是我们不能禁止征兵,因为征兵是国家的权力;一部分可以归咎于议会(姑且这样称呼那些组织),但是我们不能禁止议会,因为这会破坏国家的自由;一部分战争的引发是领导者一人的愚蠢,这终于揭示出敌人的弱点! 勇敢的斗士选择拿起武器,杀死“首领”! 黎里坡万岁! “派丽可,你真的确定我们不需要做些什么吗?”诺特贴在我身边耳语,“她一定会对付我们。” “她很早之前就在对付我了。”我说。 我们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诺特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但是又格外享受这段时光。我则昏昏欲睡,将大脑放进酒精里。 再次唤醒我的是一个醇厚迷人的声音,酒馆老板称他为——安格托,播音员安格托今日没有什么公路上的新闻可以说,于是,他讲了这么一个事: 昨天夜里,有一个姑娘背朝着汽车驶来的方向站在马路上。三辆车子,一辆又一辆地,都看见了她,都在最后一刻想避开她时冲进沟里,死伤了好几人。这个想自杀的姑娘看到未能达成自己的目的,站起来走了,除了刺耳的笑声外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关于她的存在是从伤者的证词中得知的。 她是一位有卷曲黑色头发的美人,穿着怪里怪气的黑裙子,身材高大,表情诡异。 我站起来,将收音机放回柜台,对诺特说:“我们该回去了。” “下午和你的朋友去约会吗?”老板问我们,他说,“我记得你们,有一年,你们在镇子上住了一个夏天。” 他令诺特有些不安地躲在我身后。 “我们不住在镇子上。”我说,“下午我们还有课后活动。我是派丽可,他叫西奥多。” “好吧,祝你们玩得开心,派丽可,西奥多。”老板轻快地说,他像是香肠一样的手指在收音机上大力拍了一下,电台立刻转向柔和的音乐。 我带着诺特去探望特里劳妮。他看上去有些不安,至少没有酒馆中那样放松。 今天教授的状态不错。她靠在床边,能够认出我。马特尔医生给她后背垫了一块枕头,她苍老发皱的手摸上我的手背,微凉柔软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派丽可,你看见那个钟了吗?”特里劳妮指着病房门口说。 她说:在钟面上,指针绕圈转动。黄道十二宫也是一样,如同占星家所绘制的,像一个钟面。 占星是一只钟,不管人们是否相信占星的预言,占星是生活的隐喻,因此,占星蕴含巨大的智慧。 占星家的预卜,往往是画一个圈,这是天体图像,再把圆圈分成十二个扇面,每个扇面都有一个标志:公羊、公牛、双子,等等。在这个黄道十二宫里面,她随后画上在你出生时,太阳、月亮和七大行星所处正确位置的符号。在十二等分的钟面上,她不规则地写上九个数字。 九跟针就在这钟面上旋转:这就是太阳、月亮和七大行星,就像在你的一生中它们在天空中的运转一样。 “在你出世时这些星球形成的古怪位形,是你的生活持久的主题,这种位形难以理解的特性就是你人格由数字显示的标记。”她说。 “占星术教会我们宿命论:你将逃脱不了你的命运。不过在我看来,占星术道出的是某些更加微妙的东西:你逃脱不了【生命的主题】。” 她拉住我的手,“你看,派丽可,如果一个人试图在生活中重新建立一种新生活,与先前的生活毫无关系,那是必然失败的。生活总是由同样的材料、同样的砖头、同样的问题构成。他们最原初可能认为的‘新生活’,不久就会显现为过去生活的简单变异。” 特里劳妮告诉我,她认为占星就酷似一只钟,钟是终结。 指针画完一个圆圈,就是为了回到当初发生的地方,这时,一个阶段结束了。在占星图的钟面上,九根针以不同的速度旋转,随时指明一个阶段的结束和另一个阶段的开始。 她说,人在年轻时代无法明白时间如同圆圈,她会认为时间像一条路,笔直地将人引向总是不同的地平线;她还未意识到她的生活只不过包含一个主题;可一旦生活形成最初的变化,她就意识到这一点。 特里劳妮大约十八岁时,前往一个麻瓜乡村游历,一个大概只有她一半年纪的小女孩拦住她,问她道:“女士,请问您现在几点钟?” 这是第一次一个陌生人称呼她为“女士”,在晦暗的少年时期,敏感与天赋给她带来诸多揣测与恶意,她很激动,认为看到一个新阶段在她的生活中开始了。随后,她又全然忘记这个插曲,直到有一天,一个学生对她说:“你年轻时,莫非也是这样想的?” 这是第一次一个学生不含恶意地提到她的青年时代。此时此刻,从前问她几点钟的小姑娘形象又一次回到她的脑海里,她明白这两个女性形象中存在相当亲昵的关系。这是偶然遇到的、本身并无意义的形象,但是当她开始将两者联系起来,她们就像两个决定性事件,出现在她的钟面上。 “我本来应该还有事情要告诉你的,派丽可,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不过是此事。”她说,一种焕发生机的光彩在她眼中闪现,“设想一下吧,派丽可,我的生活被安放在一只巨大的中世纪时钟上。” “譬如说:我从前上千次经过那只钟,大钟敲响了,钟面上有一扇窗打开,里面跳出一个木偶,这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在问几点钟。多少年后,当一根针走到下一个数字时,大钟敲响,窗户又一次打开,走出另一个木偶,一个学生说:‘当你年轻的时候......’” 教授的手开始发热,变得滚烫。诺特惊慌地大叫起来,飞快窜出去找马特尔医生。当医生与他走进来时,我已经抱着教授的头,将她平整地放在病床上。 特里劳妮已经不用在医院支付任何代价了,她的生命变成喷泉,在圣芒戈的石头盛水盘中,如热雨一般落下。 插曲 特里劳妮女士的死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她活着也好,死去也好,生活给予她的不过是一个存在着的符号,符号本身并不会存在什么含义,一切的定义只由诠释着摆弄。 我见证过她的死亡,命运吞吐烟圈,我所做的不过是将那团烟雾打散了。 【罪不在我】 我致电邓布利多,他将与我一同处理这位女士的葬礼。 唉! 看着她躺在病床上的尸身,我仿佛又回到躲藏于木箱中的那个下午。当时乌鸦敲响汽灯,它澄黄的喙撞击玻璃,圆而深邃的瞳孔望着我,询问道: 派丽可,历史的三个下午是什么? 未等我做出回答,它已说出答案之二:一个是盛满毒芹汁的酒杯;一个是十字架的锈钉。 至于第三个呢? 我们至今仍未做出回答。 不过,人生就像在时钟上旋转,一圈又一圈,无穷的时间总能伴随我们找到答案。 “这是我送走的又一个人。”我对邓布利多说。 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说:“我们总是在做道别。” “即使我无法理解她,但是她从未冒犯过我。”我说,“我希望道别就此为止。” 邓布利多嘴角下撇,过了一会,又露出笑容。他靠在我们面前的栏杆上,姿态十分放松:“派丽可,‘失去’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来制止一下吗?” “什么?” “死亡。” 九号床的病人又开始嘶吼,那种竭尽全力的哭嚎将整栋楼层填的满满当当。这里令我感到窒息。 于是我离开了,像个小偷一样躲回属于自己的房间。 忘了它吧!忘了她吧! 不!我错了。那天下午,我伤心地对邓布利多说,我已经决心忘了她。绝非如此,我当然没有忘记她。 首先,让我们来揭示我绝对不愿意告诉邓布利多的那个秘密。我的母亲叫做迪明迦·伯德。我对老宅的水井讲述她的一切,全都是实话。我对自己的母亲的描绘也是确切的。她既愚蠢又狡猾,顽固又轻言放弃,还要加上一条,她是个难以付出代价的女性。 迪明迦千方百计地打探林吉的下落,自然是一无所获。她只能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过起原样的生活。 当然,她恐惧我,她爱我,她像丢弃垃圾一样丢掉我,让我跟着莱丽莎过着孤儿样的生活。 然而,当肮脏的积雪从马路和人行道上散去,当带着腐败气息的春风从气窗里吹进来,迪明迦的思念比冬天更加强劲起来。 她终于愿意见我。 她常于冬日哭泣,难以想象我是死是活。随着这种绝望时节的迁移,她不免总在日落黄昏时想到,她正在与思想中的死者难舍难分。 必须将她忘掉,或者自己死去。只是不能这样苦度光阴。忘了她吧,无论如何忘了她吧!然而,从出生起所吮吸的那口乳汁以来,子嗣总是那样令人难忘,这便是痛苦的理由。 “我犯了同样的错误。”迪明迦坐在壁炉前望着火焰说。她生起火炉是为了怀念她与林吉相见时点燃过的炉火,“为什么那夜我要离开?为什么?真是犯傻,第二天我就回到那里,我没有食言,可惜已经晚了。是呀,我回去了,就像马太一样,只是太晚了!” 当然,这些全是傻话。即使那夜她留下来,情况就会变得两样吗?她能够挽救我吗? 多么可笑! 我真想这样大声说,只是对于这个怪物不忍心说出口罢了。 星期五那天,特里劳妮的死亡像是湖心中投入的一颗石子,除了激起小范围的讨论外,没有任何波澜。乌姆里奇在其他教授的课上窜来窜去,据说她抓住接替海格教授的那位女士讨论教授失职,另外还发生许多莫名其妙的事。 就在那天,我在自己的房间内醒来。 死亡的阴影已经离开我,因为我有一种预感:今天终于要发生什么。 我在心中呵护这一预感,生怕它也离我而去。 “我信!”我捏着钢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庄严写着,“我信!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我喃喃自语,跌跌撞撞爬上塔楼。望着被阳光照得通红的地砖,不知所措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黑湖的水安静地盛放在石头边,等我回神的时候,我正光脚,啪嗒啪嗒地踩着湖水。我哼着歌,大概是《在十字架歌》的某一段——我记不清了,它总是与我的劳动结合在一起。 于是我倒在水地里,伸开双肢躺着。从远处传来一阵扑棱声,我反应过来:我在恐惧。 嘿!我已经有太多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的伟大构想,我的未尽计划——即使对他人来说,这是愚蠢渺小的——然而此事之于我,确实一个宝藏。 好不甘心啊! 我摇摇晃晃起身,却感觉身下的淤泥再竭尽全力地挽留我。城堡的梯道上已空无一人。 “还得去!还得去!”我想着,走下楼梯。 我耗掉属于自己的整个夜晚,而这一夜别人却在享受生命的曼妙之处,我从来都明白,这一夜已无法挽回。 只要从烛火下望望湖水,就知道今夜已一去不回。家养小精灵忙着打扫地板,桌边有几只乱窜的猫,也一只只是早晨的模样。 好吧。 我躲在沙发下,仰望还残留着月光的湖水。 过了六点钟我就忘记她。 在混乱中,我扯出曾经未寄给莱丽莎的信件——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已经忘记了。上面写着: 原谅我并尽快忘记我吧。我永远离开你。不必找我,那是徒然的。我已变成女巫。我该走了。永别了。 我怀着释然地心情走回卧室。 忘记!忘记! 我最后在回忆中看一眼孤儿院那栋小楼,那是我的苦难之乡。我在灯火彻亮的窗口望见自己变了形的脸。 “再见了!T、L以及D女士!”我挥舞双手,道别属于我的这一天。 —— 属于乌姆里奇的时间是在周一的下午——这些教授的名字背后的那些东西令我感到头痛。午餐之后,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捏造着诞生于自我认知中的乌姆里奇,设想,又给这个老小姐生命。 老小姐一旦有了灵魂,毫无疑问,如果有人,譬如我,拧着她的耳朵取乐,她会感到剧痛。不用多久,她身上会产生对人的恐惧,因为人人都想玩玩这脆弱的耳朵,而老小姐的生命将只会有恐惧与疼痛。 老小姐会对自己的创造者怀有神圣的敬意吗?她会感激我给了她生命吗?她会向我祷告吗? 有朝一日,有人递给她一面镜子,于是她便会想用手捂住面孔,因为她在我们面前羞愧难当。 我思考:设想老小姐会羞耻是多么有趣,她要对自己的红耳朵负责吗?她会不会无动于衷地耸肩? 不会。她不会耸肩。她会羞愧。 当一个人直视旁人眼中的自我时,她首先感到的不是无所谓。也不是愤怒,而是不安。这种不安往往被引导成羞愧。 不过以老小姐这样的性格来说,即使她被人指认,抱怨她赤|身|裸|体不够协调,她也会恶狠狠地,以站在她背后的权势,咄咄逼人来硬要旁人承认她裸|体的权利。 不过,一个人的一生中往往充满插曲。 这里的插曲是亚里士多德《论诗》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亚里士多德不喜欢插曲,在他看来,在世间万种事物中,最糟糕的就是插曲。 插曲是游离于整个因果链之外的,不产生任何事情的,不是任何前提条件的必然结果插曲可以省略,在人物的一生中,插曲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 或许在真实的乌姆里奇女士看来,我与她的相遇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插曲;不单这个插曲在她人生中占据微乎其微的地位,而且乌姆里奇禅精竭虑要阻止我在她的世界中起到动因作用,小心谨慎地将我置于她的传记之外。 然而,亚里士多德也好,乌姆里奇也好——很抱歉我将这两人相提并论——她们都没有掌握这种相对性: 没有人能够保证,插曲的突发事件并不包含有朝一日突然发生的、对一系列结果起关键作用的潜在力量。 或许有朝一日,即使他们已经死去,这一天仍旧会到来。 因此,我们可以自豪地补全亚里士多德的定义:任何插曲不会预先注定永远是插曲,因为每一事件,即使是最无意义的,都包含以后成为其他事件起因的可能性。 就像是握起笔写申论的那个下午;劝告与承诺的晚餐。 它们一下子变成一个故事,一个经历。头如同地雷,大半永远都不会爆炸,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越不起眼的,往往成为越致命的。 同等 我与乌姆里奇女士再次交锋是在一个温和的下午。那时候我正在与诺特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事情是这样的。 萨尔瓦多和他的妻子卡拉在晚年享受过一只兔子的生命。他们驯养它,后来,兔子就与这对夫妻一起生活,他们形影不离。等到他们要出远门的前一天,为如何安置这只兔子,他们谈论到很晚。 因为一只兔子参与到旅程很难,而将它托付给别人也是很难。兔子在身边会影响他们的生活,而将它交到别人手上——哪怕是最熟悉的朋友,它也会轻易地死了。 兔子见不得生人。 等到第二天早晨,萨尔瓦多看着报纸,卡拉准备早餐。他一直感到十分愉悦,直到餐盘里出现那块兔肉。 他顿时从餐桌上起身,跑进盥洗室。他希望能够将他的老朋友——忠诚的、依赖的、有着皮肤一样柔软毛发的朋友吐进脸盆里。而卡拉恰恰相反。 她对于能够将爱放进自己身体里感到兴奋。这种与身体亲密接触的感觉远胜于肉|体爱情,相比起来,那不过是隔靴搔痒。 诺特认为它是病态的,而我认为这是罪恶的。 萨尔瓦多也好,卡拉也好,他们都是罪恶的。但是,是什么使他们变得令人同情、令人恐惧? 晚年的生活逐渐转向慢镜,大多数老人已经开始享受生活。萨尔瓦多也是如此。他温和地爱着每一个人——也包含自己身边的“兔子”。可是,如果有一份奇怪的交友准则,要求他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关心自己每个朋友的鼻子,并定时为他们擤鼻涕,那他会宁可自己没有这些个朋友。 欧洲人的爱显得如此奇特,基督将大部分的法律与爱理都颠倒了。他们会说“爱上帝,做你希望的事。” 圣奥古斯汀的上帝之城里,个人灵魂的善恶变得主观:如果某人的灵魂中充满爱,一切都会好得不能再好。这个人是善良的,他做的一切都是好的。 大多数时候,活在审判时代的人喜欢认为“真正的爱永远有理,哪怕它错了”,至于我,我喜欢说:真正的爱往往是不公正的。哪怕在某一刻,我也会觉得:爱高于一切,先于牺牲、先于祈祷。 出于感情、肉|体,以及某种精神上的依赖,我们得出结论:爱是至高美德。 《论上帝之城》说:爱使我们对尘世失去知觉,使我们内心充满天堂;因此,爱用于摆脱一切罪恶。 基督世界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爱可以使人无罪。这种犯罪的理论意在考虑被告的感情: 某人要是为了金钱,冷静地杀一个人,那他就没有任何借口;若是某人因为冒犯而杀一个人,那他的愤怒(受害人的过错)为他赢得减罪的条件,处刑会轻一些;最后,若是某人在受到伤害的爱的感情趋势下,在痛苦、嫉妒、深爱中杀了人,陪审席上的人会同情,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为那人,对受害者判最重的刑。 如果能够借助爱,那么一切的动机都会变得合理化,因为物质世界坚硬刻板,而精神世界柔软多变。无人知晓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人心中想着什么,他们对于爱的理解又是什么。 等到了法庭上,这种理解又变成最佳辩护。 我认为萨尔瓦多有罪,卡拉亦如此。 “但是你无法提出更有利的解决方案,派丽可,等待兔子的每一个结局都是死亡。”诺特说。 他说得没错。在一个无法与之和谐相处的世界里如何生活呢?兔子是愚蠢的,它不会对驯养它的夫妻抱有任何期待,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道德上的谴责。这就是不能把别人的痛苦和欢乐当成自己的痛苦和欢乐的人的存在方式。明知不属于他们一员,它这样如何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呢? 乌姆里奇小姐就是这样挤进我与诺特之间,她将手掌搭在我们的肩膀上,大声叫着让我们分开。她挥起魔杖,却没有像对待其他学生那样推开我们。 但是这种动静十分引人注目。 有时候,我会免不得想起她粉红色的身形,就像是夜路上轰鸣而过的粉色摩托车。那些混小子最喜欢的那种嘈杂种类,他们在夜间上窜下跳,用不知天高地厚的车声挑战每一个夜晚休息的人的耳膜。 如果车是没有思想的话,那么罪过在于机车手。但是女士不是车,于是她便分享了他们的罪恶。 有她存在的空间如同黑夜,到处都是机车摩擦耳膜的声音。乌姆里奇女士令我感到清醒,如同在黑夜中睁开眼睛。 等到了课堂上,她就变成与酒馆里放着国家电台的老旧收音机,她甚至没有那位黎里坡议员有趣。 我面对一张纸坐着,力图将课本中提到的所有巫师的名字写成一长列。但是我又马上遭遇失败。我能够将姓与名一道回忆起来的巫师少之又少。因此,我用墨水涂了半页纸,用他们在历史上使用过的魔咒代替名字,然后据此来回忆这些墓碑的生平。 能够在黑魔法防御课本上留名的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残忍又狡猾,另一部分狡猾又残忍。 “派丽可·博克。”国家电台在讲桌后朝我眨眼。她的上一节课属于格兰芬多,所有人都觉得她一定过得很不愉快。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甲虫似的恶意。 “我听很多教授说,你已经将大部分课本都预习完了。” “教授,我这个学期在准备很多事情。” “是吗?”女士微微睁大眼睛,语气变得兴奋,“但是很多教授都愿意夸奖你,博克,我现在作为高级调查官,拥有对教授的一些权力。比如说,他们是否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学生......” “我想听一听关于第十五章,斯卡林反恶咒的描述。”她的声音从讲桌另一边传过来,远远的,像是畏惧什么,又拼命做出渴望的样子,“之前,格兰芬多的格兰杰作出回答,据说你们一直都是竞争对手。” 看样子她赢了,我打量那具粉色的躯体——她赢了,以至于她开始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试图在这里复制那场胜利。 “反恶咒就是反击恶咒的咒语,教授,用恶咒反击恶咒,类似于古老习惯中的‘以眼还眼’。”我说,“就像是习惯一样,人们为了避免将反击的暴力行为也归纳为犯罪,就开始为他们辩护,将行为无限细分。便有了正义的‘法’以及‘反恶咒’。” “实际上,恶咒与恶咒有什么区别呢?” “博克,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斯卡林的观点,而不是你的。”她果然笑起来,“你可没有那么重要。” “我仍旧是在阐述斯卡林的观点,教授。”我说,“在书本上,斯卡林认为‘反恶咒’这个字眼并不恰当。‘反恶咒’这个字眼实际上是人们用来称呼他们的恶咒的,他们想使那些恶咒更加容易被接受。” “就如同我试图击打某人,而某人未作反抗,那罪便是我一人的;若是某人反抗,我与她分不出善恶,那么便是‘互殴’,承担罪的便是二人;若是某人罪大恶极——倒也不必如此难听——若是她在大多数的对面,若是我与她同时举起拳头,那她便是‘恶拳’,我就是‘反恶拳’了。” “女士,抛开所有感情因素,挥舞拳头本身发生过什么改变吗?” “那你是认为不存在‘反恶咒’?”她被我的隐喻激怒,忘记自己的剧本,质问道。 “如果法律公正,那么私刑就是可耻且有罪的。即使‘以牙还牙’,行刑官也绝不是受冒犯的那人。若法律是不公正的,私刑的诞生是必然,这时候,您会发现满大街的人都缺少一二牙齿。” “您认为如今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反恶咒’吗?”我问。 “博克,傲罗都在使用‘反恶咒’。” “教授,斯卡林厌恶恶咒。”我说,“我们在谈论他的想法,不是吗?” 真是糟糕,乌姆里奇又一次在我手上被毁掉她的奇妙想法,而且我将她拖下水。如果她愿意继续与我辩论,就会发现她早已失去反驳我的“反恶咒与私刑”的时机。她默认了这一点,又因一时恼怒说起傲罗的执法。 高级调查官愿意在自己的课堂上光明正大地讨论“不义的法”吗? 她不能。 那她为什么要反驳我“所有的傲罗都在使用反恶咒”呢? 在斯卡林与魔法部之间,乌姆里奇放弃了斯卡林。 真遗憾,我摔碎了老小姐的快乐。 “禁闭!”她对我说。 “没有理由吗,教授?” “鉴于你扰乱课堂的行径,以及......”她仓促地说出宽泛的罪名。 “好吧,教授,我也认为我们需要更加私人的时间。”我朝她笑了一下,就像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希望我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承认 我与乌姆里奇从来就没有塑造过所谓“和平”的假象。我讨厌她,她恨我。 对于这位女士而言,我就像是她罹患妄想症之后创造出来的离奇怪物,冒着泡的浑浊污水,覆盖浓雾的森林。她试图反抗我,就像是在病房里祈求医生给她一剂良方。 好心的医生有时候是愿意过来探望她的,于是她便拽着针管,试图将充满勇气与愤怒的药水注射到自己的体内去。她想给自己打上一针,然后说:她已经不会再害怕了,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霍格沃茨永远都不会成为一座“政治坟场”。 或许这种安慰剂是起到效果了。没过多会,乌姆里奇就已经平静下来。她把握住我们之间“教授-学生”这种不平等的地位状态,来行使自己的权力。 是这样的。在霍格沃茨里,她是“教授”,我是“学生”;离开学校,她是“官员”,我是“平民”;至于剥开其他的定语,直至留存她与我的本身而言,她仍是一位“年长者”。 这是一种不公平的事,此事在阻碍我,但是此事随着时间推移,它的影响也逐渐消弭。十一岁的派丽可无法说服年长者,她只能混迹在孩子堆里。那么十五岁呢? 对于长者而言,我是年幼的。年幼便代表着不可预测,不可预测则是风险。但是,我是成长的,成长就是投资的潜力。 不过,乌姆里奇并不是我挑中的投资人。 当我走到她的办公室时,女士正坐书桌前,那个令人熟悉的老桌子在被阳光照得通红,她没料到我能够直接打开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这件办公室的门,慌忙站起来将桌面上的稿件压进一堆废纸中,用手梳着她那短短的卷发。 “我认为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节。”她说。 “真是抱歉,教授,看样子门口的石雕早就认得我了。”我坐到壁炉边的沙发上。这个天气她已经没有点炉子了,不过我又帮她点上。 火苗的光盖过黄昏的日光,此刻,房间里终于有几分夜晚的感觉。 乌姆里奇站起来,沉着脸盯着我看。 我面不改色:“说起来真是可怕,教授,每一年教这堂课的老师都在变化,恕我直言,他们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一个变成灰,吹一下就散了;一个现在待在圣芒戈里,说不定您还为他捐过几个钱——好吧,不一定是为了他;一个是狼人,他现在大概在边境的某个小城里做零工;至于剩下来的那个嘛——” 我眯着眼:“——他跑了,对不对?” “阿兹卡班没有走失任何一位囚犯。”她沉着脸说。 “噢!那第四个姑且算作被关着的囚犯吧!女士,死人、疯子、狼人、囚犯,这个职位可真是危险,是不是?实在是令人怀疑这里是不是有某种诅咒,亦或者是个极为显眼的位置,每个人都在看着这里,试图找出站在这里的人的缺点。” “够了!”乌姆里奇打断我的话,“谁会看着这里?谁能左右这里?” 她的两根手指弯曲,指节重重敲在桌面上:“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博克!” “您不相信......还是您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自己的答案吗?它可靠吗?女士,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名声也是一样。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你是否是自愿承担这份义务,还是有人给你一个虚假的竞争对手,让你从此离开魔法部?” 连声质问令她产生某种心虚,她似乎是想起过往的一些事,两只眼睛瞪着,眼球外突,胸腹起伏,紧张地喘着气。 我走近她的位置,压低声音:“康奈利·福吉真的会看重您吗?还是说他只需要一条能够为他吠叫的好狗?女士,猎犬从来不会在树林里离开主人身边。” 我掰直她蜷曲的手指,拿出魔杖。魔法开始蒙上我们的眼睛。这间狭小的房间的墙壁开始坍塌、重组。一切都在书桌的另一面开始延伸。我将她带离那把系着粉红色软垫的椅子,在虚拟的圆柱间穿行,最后停在一个圆弧形的大厅里。 这里充满着橙花温暖的味道,还有纸业摩擦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从我们腿边上穿过,让乌姆里奇打了个哆嗦。 “您别害怕,”我用讨好的语气安慰道,一面挽起她的胳膊,“既然您已经站在网中,不如尽情享受。女士,没有人会知道结局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是我为我们的晚会准备的小玩意,不必介意。恕我斗胆进言,恐惧是不明智的,女士,任何时候对任何东西都不要害怕。这是一场豪华舞会,我们能够见到回忆里那些拥有无上权力的人物。您可以与他们对话,得到一切您大脑中想要的答案。” “你在愚弄我吗,派丽可·博克?” “怎么会呢?女士,请容我为您介绍——当然,我知晓福吉部长在您心中的地位,但是要跟我有幸侍奉的那一位相比,他的能力真是可悲。想到这一点真是令人感到好笑,女士,何况您还是塞尔温的后裔。” 乌姆里奇的手指在我掌心不自觉地一缩,下颌绷得紧紧的。 “我不理解你在说什么......什么后裔?” “唉,塞尔温呀。”我笑着说,“您忘记我们最初见面时的交谈了吗?” 我拉着她,语气轻快:“血统问题实在是世界上最复杂的问题,尊敬的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您去问一问那些老祖母,特别是享有温厚贤良美誉的老祖母们,您就会发现一个又一个惊人的秘密。就像一副纸牌,总能洗出足够多的花样来。” “有些东西完全不受等级隔阂,甚至能够打破国界。女士,假如有人能够告诉十九世纪的塞尔温,许多年之后,他的玄孙女竟然被本人挽着胳膊在这里散步,塞尔温先生一定会非常惊讶。啊,我们到了!” 我吹灭在房间里照明的灯,轻轻敲着一扇黑门。木板上蛇的纹案令女士激动得牙齿打颤,手掌发冷。 门打开了,里面只是一个小房间。乌姆里奇所面对的只是一个橡木床,上面塞着揉皱的亚麻布和一个脏枕头。床前雕花的木桌上放着枝形烛台,一块小小的地毯上放着矮凳。 另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金水盆和一座蛇形枝状烛台,房间里充满硫磺与树脂的气息,烛光下满地乱影。 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在愚弄我!”她克制不住地大叫起来。而那床单下却滑出一条已经风干的胳膊。 乌姆里奇大叫一声,拼命挣扎。 “别担心,别担心,女士。”我拉着她,走近橡木床,掀开亚麻布,“您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呢:十字架与剪子,哪一个先落地?” 数百年前的耶|稣蹬着空洞的眼睛,他死死地盯住乌姆里奇的脸。荆棘头冠下是被刺穿的颅骨。他的脸倾向一边,右嘴角的皮有些破损,在秃顶的高额头上,几条捶打的痕迹与眉毛平行。 伯德的耶稣开始活动,他躺在床上,把一条裸露的腿压在身体下面,“欢迎光临,女士。” 我挪开目光,凝视它的人就只剩下乌姆里奇。那人形开始变化。牙齿从嘴唇里突出,脸变得短而圆,指甲生长且能够伸缩,最后,长出黑色的毛发。 ——它变成一只黑猫。 “纸牌洗出了新的花样!血统!”猫朝着乌姆里奇龇牙,它从布堆里窜出来,消失在另一扇门后。只留下乌姆里奇死死掐住我的手,上下牙碰撞着问: “那到底是什么?” “是您心中最有权势的人。” “不对,不对,你把我带到哪了,你这个疯子、恶魔!”她不断推搡我,试图掐着我的脖子来解决这场噩梦。 我们走过长廊,里面满是嘈杂的低语。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将你王棋的军。” “没有将军呐,不可能将军呢。” “我们需要,设法,需要,需要,部长。” “王棋在D-2。” “我来,我来,”黑猫悄声说,“让我来宣布!” “你来吧!”我在长廊中回答。 “晚会开始!”随着黑猫的一声尖叫,乌姆里奇惊呼起来,不得不闭上眼睛。晚会以它辉煌的灯火,聒噪的声音和浓烈的气味,冷不丁地裹挟我们至新的房间。 那里有无数的黑色袍子,被捆绑起来的巫师,以及一个五官像蜡一样融化的,挂在脸上的男人。 那是—— “这就是您心中最有权势的人吗,女士?” 乌姆里奇瞪大眼睛,眼泪从她的眼皮下面翻滚一圈,恐惧地摔下来。她掐着我的手背,软了腿。 “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所谓的塞尔温的后代。”巫师摸着魔杖,往我们这里走。 “让我离开,博克,让我离开这里。”乌姆里奇拽着我的袍角,“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离开,离开,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 ...... “教授,我来接受禁闭了。”波特推门而入,只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与趴在书桌上睡着的乌姆里奇。 “我知道您的秘密了。”我将她拍醒,朝她做着口型。 乌姆里奇这次没有再反抗我,而是抿着嘴,视线越过我对波特说:“我认为,进教授的办公室应该先敲门,波特先生。” 十字架的下午 波特表情隐忍,似乎对这种低级的训斥早已不放在心上。他看见我之后,脸就皱在一起,手掌护住自己的手背。 我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对乌姆里奇说:“很遗憾,您还有其他的客人。那么,回见。”我又对波特说了一句,“回见。” 没等乌姆里奇有什么指示,我便推开办公室的门,驱赶脚步走进走廊的阴影里。这里与我很多次前来时一致,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令时间产生过流动痕迹的都在门的另一侧。 我记得很清楚每一年门后那个小房间的变化。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用舌尖抵住上颚,那里似乎还留存着威士忌里椰子的味道——是的,我觉得加过柠檬水稀释后的酒液有椰子的气味,而克劳奇觉得那是泥土的味道。我们就此辩论过很久,最终确定那不过是我们回忆中的某种味觉的奇妙反应。 就像我认为他那个该死的酒就应该兑上水之后喝,而他却坚称把它放在坩埚里加热一会会更香。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毕竟四十多度的烈酒只会让人丧失理智。只可惜,如今的酒架也变成乌姆里奇的猫咪盘子,房间里铺满粉红色的地毯。我也失去一个能够在校内放纵的地方。 小巴蒂·克劳奇的罪行实在是他咎由自取,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怀念那段日子——一个没有人管着,随时能够按照自己想法的日子。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是吧,在当今这种离经叛道的自由主义浪潮下,更离谱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当你翻开一本书——英国的、法国的,甚至是德国的,你都会发现饮酒已经不算什么了。 人们迫切地将基督的影响赶出自己的灵魂,他们疯狂地渴望叛逆,赌|博、饮酒、做|爱,好像离开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了一样。 我并不知道耶稣是否反对过这些,想来是说过的。但是,当我晕头转向的时候,哪里想得起他呢? 况且,即使是耶稣,也会有令人难以理解的时候。 耶稣死在下午三点钟,那时候约瑟买了细麻布,把他取下来,安放在一个磐石凿出来的坟墓里。抹大拉的玛利亚和约西的母亲马利亚都看见安放他的地方。她们是耶稣被埋葬的证人,他的死亡是真实的。 真的有人能够理解他吗?生来背负着罪咎,即使在最后的三点钟,也在大喊:“神啊,神啊,你为什么背弃我?” 约伯面对魔鬼的时候会说:“不要怀疑你的神。” 难道这不矛盾吗? 所以说,即使是历史与经文,也难免会有凡夫难以思考的地方。人的情绪也是如此。不过,“信得多的人不必苛求信得少的人”,这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福音吧。 我叫着瓦里西的名字,让它为我在这个昏暗的长廊里奉上烈酒。 当我喝下去的时候,整个食道连带着胃袋都好像烧起来了。我缓慢吐气,但是鼻腔里也逐渐充满酒精的气味,就像是即将在酒液中溺毙。 “您应该更小心一些。”瓦里西说。 “没有必要,人总是在不断追求刺激。” 真的非常遗憾,刺激的阈值是在不断提高的。就像你今日会沉醉于波特,未来便会去寻找更加烈性的金酒,当金酒也不能够给予刺激的时候,就会去想威士忌、伏特加。这一种过程就像是我去接受小巴蒂·克劳奇。 哎呀,真的是非常遗憾!非常遗憾! 我还记得迪明迦在水井边上试图打上一盆水去喂那只白色鸟儿的故事,当然了,还有所谓的被磨破的铁鞋,以及婚礼上带走肠子与内脏的鹰。 当我的想法不可避免地滑向更加悲观的角落时,波特从打开的门之后走出来。 他的手上围着袍子的边角,我闻到血液的味道。 “乌姆里奇用她的小玩意割开你的手掌了吗?”调动被麻痹的舌头,我含糊地叫住他。 他站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过了一会,也走到我身边坐下。 “是啊,你知道啊。”波特说,“她总是会用这种手段折磨别人。” “我能猜到。”我说,“谋杀都能变成一种乐趣,折磨当然可以。你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吗?” 波特摇摇头。 我对他解释:“一个侦探小说家。她的作品里总有一连串的谋杀。哈利,即使奥斯维辛被遗忘了,阿加莎的焚尸炉永远都会像天空飘着一股浓烟。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说,这是悲剧的浓烟。” “你在城堡里喝酒了,派丽可。”他避开话题,“而且里乌姆里奇的办公室这么近。” “那么她愿意出来揭穿我吗?”我问他。 波特愣了一下,低着头坐在我身边。 过了一会,他说:“我挺羡慕你的,派丽可。所有人都会支持你,而其他人对我——”他刹住话题,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 “你要喝一点吗?”我将酒瓶举起来,“为了我们为数不多的理解与自由?” “好吧。”他有些迟疑地拿起杯子,接了一点。一口吞下去的时候,脸色逐渐变得扭曲,“好难受,”他说,“感觉胃要被烧穿了。” “威士忌就是这样,所以我一般会兑水。”我说。 波特露出一副遭遇背叛的表情。 “别那样看着我,先生。我以为你早就明白那个道理了:你必须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好吧!”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我知道这是醉酒的表现,“我必须一个人,所以他们都那样对待我!” 接着,或许他意识到这里没有可以供他撒气的对象,又埋下头对我说:“对不起,派丽可,我有点想吐。” “你要一点水吗?”我问。 “谢谢。”他伸出手,暗红色的血从手背的伤口渗出,顺着玻璃杯落到地面上。我眯起眼睛打量,那应该是一个小短句: 【我不可以撒谎】 我无声地笑了一下,等波特将水喝完,接过他的杯子,把他手上的手掌拉到身前。 “这就是乌姆里奇的惩罚?” 他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已经回答一切。 “好吧,愈合如初。”我朝他手背施法,发现伤口只是微微恢复一些,“奇妙的咒语。” “我建议你去找庞弗雷夫人,当然,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我说。 然而,波特却迟疑了,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没有人理解他”之类的小烦恼,但是,这种微小的情绪真的如此重要吗? “如果你可以的话,”他说,“我不想去找庞弗雷夫人,派丽可,我觉得大家都不相信我,都在把我当成只会胡言乱语的疯子。” 我慢吞吞地朝着他的手背施法,用了好几个法术。 波特问我:“派丽可,你想象过所有人都把你当成疯子的状态吗?” “我不就在做疯子吗?”我笑着回答他,“哈利,做一个疯子远比做一个习惯自我谴责的人快乐。” “是的,乌姆里奇都害怕你。”他低声说。过了一会,又说,“我能再来一杯吗?就用你一直以来喝的那种方式。” 我将杯子里的酒勾兑好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玻璃杯,大口大口喝下去,又被呛到了,狼狈地咳嗽。 “我真羡慕你,派丽可。”他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说,“你知道我的姨妈吗?她对我很不好。我现在觉得所有人都变成了她。” “我也有个姨妈。”我说,“我从小就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我也一样。”波特说,“他们家所有的活都是我干的,如果我有机会重来,我宁愿去孤儿院。” “孤儿院也不好过。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说,“每周我都得去教堂义务劳动,以此来赚取支撑孤儿院运作的那些资金。” “孤儿院一般会去做什么?”他有些好奇。可能是酒精冲垮他的大脑,以至于他也没有发现自己不加掩饰的疑问暗含着某种怜悯。 “手工活,哈利,一般是串念珠,就是用来念玫瑰经的那种。等到更大一些,大概会去做一些抄写的活,或者打扫卫生。” “和我一样。”他嘟囔,“我也得给佩妮姨妈打扫卫生。她简直就是一个噩梦,还有弗农姨夫、达利。” “真可怜,”我说,“我们都是在最享乐的年纪活成佣人。” “那么,你恨她吗?”波特问我。 “姨妈吗?” “嗯。” “或许吧,如果她能够更爱我一点,我大概会像爱母亲一样爱她。你呢?” “我也不知道,”波特又对着杯子喝了一口,“有时候我特别讨厌她。我想和小天狼星一起住。” “西里斯·布莱克?” “没错,派丽可,他是我的教父。” “真好,”我说,“我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 “如果你愿意、”他的头猛地歪向一边,“我们可以住在一起,其实赫敏她也——” “哈利?”一个亚洲面孔的女孩打断我们的对话,我不记得她,但是波特明显认识她。 “秋·张。”波特勉强站起来,脸上露出傻笑。 “你们喝酒了吗?”女孩问。 孤独 对于自身作出的违规行为,波特表现得极为羞赧。他不安地站起来,脸红得像是刚刚被扇了一巴掌。 我将视线放在这两人之间,感觉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氛围。 那个叫做秋·张的女孩实际上并不在乎我们在做些什么,当她看见我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抬。这是一种极为微小的不满,亦或者可以称之为“弱者的警惕”。 我对她说:“喝了一些,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波特的手往上抬了抬,但是喉咙里只是发出咕噜的声音。我想他是已经迷糊了。 然而就在我已经做好准备打发这位小女士时,他却表现得像是一个轻浮态度的积极支持者:“秋·张,我在想......我的意思是,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我看向波特,并没有阻止他继续犯蠢。而受到邀请的女士委婉地拒绝他,这令波特又一次颓丧地坐在台阶上。 “你看见了,派丽可。”他瓮声瓮气,“我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喜欢是一种单向的情感,”我说,“没有人被规定一定得回应来自他人的喜爱。要再来一点吗?” “可以。”他将杯子递过来,“可是有很多人喜欢你。” “也有很多人讨厌我。” “但是,如果你愿意去邀请一个人去霍格莫德,不管他讨不讨厌你,他一定会答应。” “那么,你觉得答应邀请就一定是‘喜欢’吗?”我托住自己酒杯的底部,“干杯?” “干杯。”波特说,“那不一定算吧。不过,我从来没有听说你被拒绝过。” “好嘛,那你知道原因吗?”我也有些亢奋,酒精总与某些奇妙的情感相联系。这种感觉类似于有人将琥珀调的香料涂抹在脖子上时,冰凉有霸道的气味随着血液涌动而逐渐席卷头脑。 仿佛在颅腔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你得学会挑选。”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含糊地说,“哈利,做一个选择的人,而不是被选。如果某种东西令你感到游移不定,那就将它变得确定。” “我的选择总是会带来坏结果。”波特的肩膀在我手底下晃了一会,“秋·张是这样,赫敏说是黑魔法防御课也是一样。” “秋·张!你喜欢她吗?”我问。 “别说了,你没听见吗,她拒绝我了。”他想了一下,“这也算是你说的:‘将选择变得确定’?” “大概吧!”我笑起来,又给我们的杯子里倒上一半的酒。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派丽可?” “这种问题吗?相比‘喜欢’,我更倾向于一些其他的东西。”我靠近他的脑袋,“比如说:巫师届最伟大的人物,欧洲家喻户晓的强大巫师,作为神话流传下去的巫师王派丽可......” “你喝醉了,派丽可。”波特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推开我。 “好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爱情’对吧?” “关于我吗?我也不知道,哈利,我还在‘爱自己’的这个阶段呢。”我转着酒杯,看着月亮的光线刺穿玻璃花纹,“至于‘爱情’这个概念,我只能回答你我所知道的:它对于我来说就是大风天气的英吉利海峡。我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是否准确,我没有真正感受过它。如果你想和我聊这个的话,不妨将范围扩大,我们来聊一聊‘爱’?” “你‘爱’过某人吗?”我问。 波特表现得很激动,但是话似乎都被他堵在喉咙里。最后,他所有交流的欲望都只剩下一句:“我又很多喜欢的人,派丽可,我喜欢小天狼星、罗恩、赫敏、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还有......” 他笨拙地坐在台阶上,说着他心底的人名。最后,他说:“派丽可,我觉得自从我上学以来,就好像在做梦一样。你绝对想不到我在佩妮姨妈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扫不完的地?”我说,“还是有一个愚蠢的小男孩一直欺负你?” “都有!”他很激动,“达利简直就是所有蠢货的代名词。” “你呢?” “我也一样,不过没有人敢欺负我。”我咧着嘴笑了一下,在脸上比划着,“曾经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过嘛,他已经彻底得到教训。” 波特看着我的动作,说:“你知道吗,派丽可,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会是第二个伏地魔。” “神秘人?” “没错,他也出生在孤儿院。但是,你们完全不一样。” “当然了,我的姨妈一直在照顾我。”我说,“她又老又呆板,你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如何在生活里找到乐子。” “佩妮姨妈是个刻薄的人。” “莱丽莎一点也不刻薄。”我认真地说,“她是很好的孤儿院院长。” “她不是你的姨妈吗?”波特有些疑惑。 “她是我的姨妈,又是孤儿院院长。”我说。 “我不太理解。”波特的头往下一沉,又勉强抬起来,“你知道秋·张吗?” “拉文克劳的。”我说。 “对,拉文克劳。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我喜欢她。”波特也扒拉我的肩膀,含糊其辞,“她也是魁地奇球队的。” “你想解决这段‘爱情’吗?”我问他。波特点点头。 “让你得偿所愿;令她如愿,亦或者让你和她都感到一段关系的结束。”我说。 实际上,我理解波特在这样的年纪会产生对于爱情的渴望,但是我与他一样不擅长处理来自于自身的爱意。 我缓慢回想着,爱情这个概念,在我心底,是和海洋这种狂暴的自然力结合在一起的。 我记得当我在柴郡的那段时间,我独处的时候,总是将廉租房的窗户开到最大,好让自身的喘息与窗外河水的声音会和在一起。后来,回到霍格沃茨,我也喜欢在与迪明迦共处时倾听水声,将我二人的声息与自然的伟大声音混成一体。 我独处时感到幸福,与迪明迦在一起时,也是一样。而且我爱她,但是,当我想到我爱自身与爱她时,我的爱里从未添加一点戏剧性,内心深处便会传来一种轻微的、战战兢兢的失望。 当酒精麻痹我大脑的那一瞬间,我几乎羡慕波特在他感情道路上受到的阻碍。因为在我看来,只有障碍能够将“爱”转化成“爱的历史”,一如十字架上的献身一样。 只有这样,爱才会变成两人之间的,一种休戚相关的感情,为爱人的痛苦而难受,就像是痛苦也变成自己的痛苦一样。 然而,这种情感是波特无法触摸到的。他在心底为自己的情感感受到苦恼。 我们两个醉鬼慢吞吞地在月亮下挪步,在走廊转角处互相道别。 【我为我的感情尝受过诸多苦恼】 波特的情绪在发出微弱的尖叫,我注视他被酒精麻痹的眼睛,就像是直接与他的灵魂对话,就像是我抚摸过他的灵魂并颂唱着福音。 我注视他微小的痛苦,而这种情绪却在周遭的排斥中不断增长,它像一个巨大的蘑菇,个塔楼一样高,它像一只热气球,随时都会将整个灵魂带到天上去。 我喜欢将它形容成【不被理解的孤独】。 -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钟,在乌姆里奇签署《第二十四号教育令》里,她要求所有的集会必须经过她的批准才能够开展。 这令沉思会内部产生诸多不满。 我与诺特绕着黑湖散步,迪明迦就跟在我的身后。当我的视线望向正在上神奇生物保护课的马尔福时,迪明迦突然抬高嗓音。 她说:“十五天来,我在小石子路的中间,磨破了靴子......” 属于她的过去也永远只留存与她的记忆里。或许我的注视对于诺特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仍然平静地站在我身边,如我一样地望着上课的那些学生。 他的课程大多与我相仿,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多出一个影子。 这并不是什么有教育性的事情,我已经拥有足够多的愿意跟着我的身影。诺特并不算出色,但是他所代表的的家族势力足够使里德尔产生顾虑,这便也足够了。 当我触碰到波特的情绪时,我感受到不解。而波特触及到我的人生时,他也是同样的状态。 这就是两种并不相似的人生。然而,人大多都在自己的道路上走着。我是如此,波特也是,西奥多·诺特也是一样。 情人节番外(诺特线) 在一八九几年,世纪之交的时候,施尼茨勒的《埃尔赛小姐》正式登上文坛。女主人公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她的父亲欠了一大笔债,几乎破产。债主在男主人的恳求下同意勾销债款,前提是这位小姐得浑身赤|裸地站在债主面前。 这令她羞耻得近乎死去。 当然,这不是一个有教育意义的小说,它只是诞生于一位天才头脑里不值一提的幻想,一个对于资本家的批判。然而,它却让我们明白身体在社会层次上的一种全新意义。那是身体所蕴含的,前所未有的权力。 对于债主来说,这是一大笔钱财;对于少女来说,却是她轻生的缘由,是无穷尽的羞耻。 然而,诺特从未读过这本小说,他的思想却与女主人公产生一种跨越时代的共鸣。 在二十世纪的巫师世界,一切都像是特里劳妮口中,十九世纪的钟面一样:爱|欲的禁忌在清教徒式的世界里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而道德沦丧已经挑起克服禁忌的十足渴望,羞耻心与恬不知耻在势均力敌的地方相交。 羞耻心意味着将自己的欲|望抗拒与门外,又同时为自己所需要抗拒这份欲|望而感到羞耻。西奥多·诺特自认为属于在养成这种羞耻心的环境中的最后一代巫师。因此,当他的父亲试图将他推向某个又利益而诞生的符号时,他为自己的羞耻心的躁动而感到十分激动。 在学生时代,有一天,他偷偷望着某个女孩,透过自己的视网膜,可以见到她青筋微鼓的手背。 当这种观察被察觉,他似乎又在对方的脸上见到因人多势众而产生的真实恶意。 对于他而言,派丽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诺特幻想着她会在过道里追逐他,只因为他过于冒犯的视线。在那种幻想出的决心追捕他恶意之下,他逃脱了。可惜这场追逐的目标却并非是他。而是另一个与他条件相仿的男孩。 那是德拉科·马尔福。 在他又长了几岁之后,这种幻想就变得更加平和。当某人在湖边散步的时候,他总是会竭力避免始料未及的那张脸,因为某个古老的教训在他身上扎了根:他无法得到她的注视。 当诺特站到她面前时,当他发现她的目光汇集在自己的身上,感到羞耻的就已经不再是世俗所规定的的更加被动的女孩——而是他。 他感到恐惧,目光不知道该朝哪看。诺特竭力不去看她的脸,但是这办不到,因为即使去看那个女孩的手或者肩膀,也会觉察到她那双独特的眼睛。 因此,他力图像看着手臂与肩膀那样自然地去看她的眼睛。可是这并非易事。 恰恰因为眼睛并非手臂,也非肩膀。不管他怎么做,也总觉得那双眼睛在盯着他,指责他在这个群体中表现得不够“完美”,不配变成被举荐的那个人。诺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做得不够完美,一切都会又回到十岁出头的时候。 她会阴郁地望着这边,视线越过这里,又望着别人过去了。 西奥多·诺特又成为一个隐形人。 最后,在父亲催促中的半推半就之下,钟面上的钟声终于敲响了,跨越世纪,羞耻心已经消失。 它不仅是消失,而且是在一夜之间轻而易举地消失了,以至于西奥多开始怀疑这份羞耻心从未存在过。它只不过是青春期面对同龄女孩的一种创造,羞耻心仅仅只是幻觉,是爱|欲萌发下的梦幻。 正如上所述,当诺特知晓某种可能发生的联姻之后,他喜欢将此事称之为“爱情之外的联合”。他喜欢这种说法,这会令他感受到某种已经被抛弃的自尊心。 但是,他所称之为“爱情之外”的地盘,并非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其中暗影遍布,像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后院。 不过,他惯常会安慰自己:这里相比起爱情宫殿,表现得更加广阔华美。他尝试说服自己: 【在爱情之外,仍有爱情。】 事实上,他理解自己的派丽可的“爱情之外”并非出自冷漠无情,而是她习惯将自己的感情限定在某个范围之内,防止感情为她的生活带来影响。 就像是父亲所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诺特也是这样看待自己所交付出去的感情。 他在某时某刻会认为,派丽可与他也拥有相似之处。当麻瓜的那台奇怪收音机器响起,他认为在这个桌子上的两人的爱情观拥有某种相似之处: 爱情是某种基本因素,将【生活】变成【命运】。而在爱情之外所发生的那些事,不论如何荒诞,必然有变成【插曲】的特质。 当然,【插曲】也是派丽可曾经说过的概念,似乎来自于很久之前的一位哲学家。 比如说,当某人准备与自己的妻子会面,妻子正坐在火车上。正巧有一名乘客因为种种原因感到不适,晕倒,在列车上失去知觉,倒在地上。妻子或许在前一刻从未注意过他。 然而,她却不得不扶起他,将他安顿在别人空出来的长凳上,等待专业人士处理。 然而,此刻列车开始减速,快要到汇合的那一站了。某人与妻子急不可耐地奔向对方,那个倒在列车上的年轻男孩被遗忘了。 这就是一段不值一提的插曲。 诺特并不在乎什么“哲学家”,但是他希望战胜所有派丽可人生中的【插曲】。于是他等在站台边上,成为那个等待的人。 后来,他了解到派丽可的信仰。在某个不被需要的假期里,诺特前往罗马。 在博物馆,他待在哥特风格的绘画大厅里探寻。最终,他找到自己的目的:耶稣受难像。 那是什么? 他看见一个女人——那五官惊人的熟悉——人们正准备把她钉在十字架上。 她的双脚被支在木头的突出部位,几个刽子手用粗绳将她绑缚在木架上。十字架伫立在山顶,到处都看得见。 诺特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样一副景象上挪开。等到他终于回神时,他想,如果可以,他会编纂一部属于巫师的宗教典籍。 直到当天夜晚,他仍受到这种神秘因素的影响。他犹豫地拨通属于伯德府的电话,问道:“我可以跟......派丽可·伯德说会话吗?” 他说出伯德的姓氏。 “我不觉得有什么会比你那差劲的魔法天赋更加引人注目的事,诺特。”电话的那一头,令人恐惧的魔王说。 所有人都得讨好他,即使是派丽可也一样。 “你是在担心在他的心中变成一只‘蠢驴’吗?”派丽可在这件事之后问。 如果能够被那位大人记住,当然是一件值得令人感受到荣幸的事。然而,诺特并不想成为神秘人的牲口,他想成为【人】存在着。 他的羞耻心却又不合时宜地提醒着:他在违反常规,违反所谓‘爱情的禁忌’。 与马尔福的较量却使他备受打击。 当马尔福面对派丽可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躲在角落 ,弓起身子,发出吓人的尖叫声。 这场争端的始作俑者却安静地站在原地。当诺特提出要惩罚马尔福时,派丽可却说: “它完全有权利这样做,这是他的自由。” 这样的说法令诺特感受到某种被灼烧的痛苦。 感情显然是在人们能无法察觉的时候出现的,而是这段时间往往伴随着无可奈何。当我们希望去感受它——亦或者下定决心去感受它时,这种情感就不再是感情,而是对某种美好设想的向往。 这并不是说,向往一种感情的人不能感受“感情”本身。就像是派丽可喜欢的那个音乐剧一样,扮演李尔王的演员站在舞台上,当他面对观众时,感受到一个被抛弃的人的真正悲伤。 然而,他却不得不坚持将这出剧目继续表演下去,在他大好年华里不断表演下去——这是男主角的职责,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他仍然记得与派丽可牵着手抵达某个不知名的火车站的那一天,或许她的视线停留在布满枕木的碎石子台面上,而诺特却注视着那条雪亮的林荫道。 “我试图向你解释,”派丽可说,“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作为自身行为所存在的原因——一种蕴含于我们命运本质的密码。” 这种密码对于诺特来说是不可理解的,具有某种特殊的隐喻性质。 如果说,我们不得不求助于罗马的那副画像,那么画像上的耶稣就是不可理解的。 譬如说:他的生活就像是行走在山谷中一样,每时每刻,他会遇见某人,并且与之对话;但是别人望向他,却不了解,继续走自己的路。 因为生命所发出的大部分声音都过于微小,别人听不清楚。 诺特就是这样描绘自己,他认为自己也好,派丽可也好,都是行走在山谷中的人,走在听不清他们讲话的人中间。 不过,派丽可仍比他更适合展示自己,就像她停在法庭那里,周围坐满了人。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人,他径直走向派丽可所在的那个席位,坐在她的膝头上——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觉得那张椅子空着——派丽可会提出抗议,用手臂推开他,大声叫到:“拜托,先生!你没发现这里已经有人了吗!” 而诺特总是哑着。 很遗憾他将自己描绘成这样,相比起马尔福,他更擅长令人感到同情。总之,来源于各种人类复杂情感的思绪搅动他的内心,使他在生活中发出微弱的叫喊,也产生微小的嫉妒。 这就是生活,不包含任何童话的含义,努力将自己变成契合某人特质的 ——秩序井然的人生。 陷阱 当我们试图将思想无线接近于毕达哥拉斯的时候,数学就成为哲学思考的主题。在不管是几维空间中,人类的愚昧是一成不变的,而这种封闭的思想又不断迫害将来的人们。不管是点、线、面、正方形、六边形,亦或者立方体、超立方体,我们都犯着同样的错误,被各自的维度束缚,成为诸多历史的奴隶。 霍格沃茨的管理员费尔奇先生对乌姆里奇的敬重来得有些奇怪,就像巫术对纯血的敬重一样不讲道理——仅仅因为她是检察官——仅仅因为他们是纯血——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在乌姆里奇身上找不到任何可赞赏之处,可是她在大众眼中,是检察官,又是纯血。 于是,在费尔奇先生口中,她便有了一颗“正直且敏锐”的心。可惜的是,在我心底,她却不止一次违反“正直”、“敏锐”这两个词。 我能够说,她违背了一切身为一名女士的殷勤有礼的规则,将“利欲熏心的”、“讨厌的”、“肥胖的”、“脸发红与身材粗短的”、“阴险的”这样一系列形容词放在她的名字前。 然而,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却离奇地停住,开始反思其这些厌恶中的不合理之处。 我无需攻击她的身体,乌姆里奇纵然令人厌恶,她粉红色的奇怪审美与圆形的身材并非为取悦我而存在,存在也并非为了取悦任何人。 于是,我便理智地删去那些不合理之处,排除眼睛的干扰,用心去讨厌她。 这位惹人厌恶的女士并没有选择在《第二十四号教育令》上做什么手脚,她将签署的许可令双手奉上,对我露出笑容。 “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在她的办公室里将毛背心脱下来,暖融融的壁炉将我手中的玻璃杯照得发出橙色的光。 乌姆里奇搅动手里的茶匙,面不改色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帕金森与马尔福会服从我。”她说,“他们看起来并不会听从你。” “很正常,女士,我这样的底层人很难走进上流社会,自然没办法让他们答应我什么。” “你是故意的。”她反应过来,外突的眼睛青蛙似的瞪着我。 我故意做了什么呢?给一些小孩子施加压力,让他们生活在同学与家长意志的夹层中。家长与霍格沃茨终究是隔着数百英里的距离,他们看不见孩子的生活,自然也无法感受孩子的压力。只是一封简单的信件,就妄图让孩子乖乖听话。 而我是生活在这些小家伙身边的,真正能够掌控他们的存在,也是压力的制造者之一。 身处夹缝中,即使是思维简单的甲虫,也会在被压碎的那一刻发出声音——当然,那不是甲虫的意志,只是骨骼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 冲突令他们产生痛苦,我是进攻者。大多数人是没有勇气反抗真正拿着刀子的那个人的,只是反复将怨气冲向更擅长原谅的。 下午“茶”之后,我又走下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我挺直腰板,打了一个嗝,杜松子酒里的那股药草味就从我的肚子里升起来。 前一阵子我收到老诺特的信件,他的结盟之心已经迫不及待。于是,借着这个难得空闲的下午,我找到诺特,将那封信放在他的手里。 可怜的羞耻心使面前的男孩立刻涨红了脸,他不敢去斥责自己的父亲,也不敢看着我。支支吾吾地对我说着“他会处理好”之类的胡话。 我看着他的脸,对这个与我常年相处在一个学院甚至同年级的男孩提不起任何兴趣。一看见他,我就想起老诺特那张堆积灰尘的脸。 诺特家比博克家要略大一些,另有一种阴暗的气氛。 想到这里,我便露出一种疲惫的表情,当我路过窗户时,通过倒影,却发现它与诺特脸上经常出现的那种空白情态极为相像。 休息室里的马尔福突然将拖开椅子,发出巨大声响。我的视线在他身上停滞片刻,又收回来。 当你掌握霍格沃茨大部分学生的通信之后,那些生活中的小秘密便无处可藏。 我不介意自己的身边出现一些小暗探,尽管他们的父母——亦或者是父母背后的人更愿意称呼他们为“小英雄”。 当天晚餐过后,马尔福就对我发出交往的请求。 当时是什么情况我已经毫不在意,大概是因为太过平常了。当他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交往时,我就盯着他的眼睛,直到那双可怜的眼球开始躲闪。 诺特紧张地掐着我的手,我将手掌抽出来,压在他的手背上。 “好啊。”我对马尔福说,“我很期待。” “什么?”他紧张得不敢去看我的眼睛。 “未来。”我说。 诺特拉开椅子,慌张地跑出去了。在场大多数人对这种结果并不满意,对马尔福的,也是对诺特的。他们不敢指责我,便将那股恶意倾倒在马尔福的身上。 交往的结果是赫敏短暂恢复与我的通讯,她认为对方可能是对我下了迷情剂,亦或者我当天昏了头。但当我表示自己意识清醒的时候,即使一贯与我不对付的韦斯莱,都开始怀疑马尔福是不是得到斯内普的帮助,熬制了什么无法被检测出来的魔药。 格兰杰略有了解,她将我拉到一边,询问我是不是又有什么坏点子。 “因为时间太过短暂了,”她深吸一口气,“你就答应和一个混蛋......在一起?” 我朝她笑了一下,点点头。 “你还不如帮哈利......”她止住话题。但是波特突发奇想,他问我:“派丽可,那你能调开那些乌姆里奇的走狗吗?因为我们......” 格兰杰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你疯了!”她又转头看向我,“派丽可,我无权干预你的生活,但是我想对你说的是——” “马尔福就是一个混蛋,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他是一个有用的人,赫敏,他会对所有人都有用。”我说。 但她扯动嘴角,像是快要哭了:“不要再践踏你自己的感情了,好吗?” 践踏自己的感情?我晃了晃脑袋,平静地望着他们,“我没有付出过什么。”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看着她实在伤心的模样,我不免开始在心中寻思,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我已经想过好几次了,或许,所谓疯子只是少数派。马尔福对我有所谋求,他背后的那些眼睛希望借助他来办成什么事,我也同样可以借由他来观察他背后的那个世界。 这就是他的定位,一开始就被设定好的东西。 沉思会没人愿意理会马尔福,我便带他去柴郡的一个小酒馆,当做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 当我一推开门,他就被走气啤酒的那股奇怪气味给熏到。酒保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屋子的另外一边有寥寥几人在玩投标游戏。 “好久不见,伯德。”柜台后的酒保懒洋洋地打着招呼,他望着紧跟在我身边,因为啤酒的那股怪味而隐晦干呕的马尔福,“你的男朋友?” “嗯。”我回答他,“一周前才开始交往。” 他笑了一声:“茱丽叶知道一定会很惊讶。” 此时,马尔福凑到我身边:“我们还没成年吧,他为什么会让我们进来?” “混淆咒,先生。”我说。 “好吧。”他满是嫌弃地坐在椅子上,“我们可以去霍格莫德,我不觉得这种全是麻瓜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这时候,有个在我们之后进来的老头似乎与酒保发生某种争吵,酒馆里的其他人便端着杯子,围着看他们。 “给我来一品脱度量的杯子,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一品脱!”老头嚷嚷。 “什么一品脱?”酒保不满地前倾身子,他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这个动作在他身上充满攻击性,“我这里只有一公升、半公升,你不喝就滚出去。” “我就要一品脱!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公升’。” “你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住在树上。”酒保瞥了眼周围的人。 四周发出一阵哄笑。马尔福像是找到话题,夸张地笑着,拉住我的手:“派丽可,你看到了吗?我就说,麻瓜都是一群蠢猴子。” 我坐在他身边,就这样看着他充满漏洞的表演。 很遗憾,我带他来这里,本身便是准备令他好好看清楚我们之前的区别。在某时某刻,我是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的,至少应该保持那种我思维里备受宠爱的大少爷的姿态。 所以,为什么要接受神秘人的想法呢? 你的父母不应该保护你吗? 为什么,要将我对一个美好家庭的幻想摔碎呢? 我撑着脸,对酒保说:“我请这位老先生喝酒吧!” “一品脱!”老头还是嘟囔着,坐在我和马尔福面前,“你是个上等人,女士。” 酒保满不在乎地从柜子里拿出半公升的杯子,给我和老人一人倒了一杯,“你的小男友要不要?” “我不喝这种东西!”马尔福立刻跳起来,看上去无法忍受啤酒里那股干酪发酵的味道。 “我可不是上等人,相反,我是个货真价实的下等人。”我说。 老头却满不在乎:“你能请我喝酒,难道还不是上等人了吗?我年轻的时候,满大街都是一品脱的杯子。” “那应该很久了吧。” “在战前。” “二战。”老头补充,“那些政客后来又让我们去其他地方,他们总是说我们会创造一个新世界,结果——”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和那些美国佬一样,新世界的美国佬,我们都变成垃圾啦。” 他又说了些什么,但是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马尔福不断劝说我离开这里,不要与那些“下等”的麻瓜待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你在朝我发脾气吗,德拉科?”我抬起头,看着他。 此时此刻,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的马尔福脸抖了一下。 隔阂 当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他又跟上来,却什么也不愿意再与我说了。 我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境,人总是不惮于伤害更擅长原谅的那一方。我们之间,总有一人试图去扮演炼金术师,试图将贱金属变成黄金。 与此同时,我对这个男孩报以更加宽容的笑容。 假设一人全身心地相信某个事物,以及他为这个信念下了投名状,采取不可挽回的行动;最终,假定他看到证据,明确而又无可争辩的证据证明他的信念是错误的,那会怎样? 我与马尔福尚未走到这一步,但是却已经能够预想到结局。 我并不准备借着这段时间来满足自己什么——沉溺是一种危险的东西,特别是它的源泉来自除我之外的某人。我唯一能够抱有期望的是离开一切憧憬之外,剥离重重情感因素之后的东西。 它们即使是走到结局,也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毕竟,执迷不悟的人哪怕见到自己的信念所造成的的苦果,往往不会产生任何动摇,而且会比之前更加确信自己信念的正确性。 为了维护一种世界观而否认先是,这种做法并不局限与狂信徒。 老诺特先生对于我的这段感情经历大为光火。他直接写信给我,怒斥我们之间已经不再值得信任。 西奥多·诺特显然对他倾诉近日种种遭遇,这也使这对父子意识到某种危机。我从他的指责中见识到几分色厉内荏的情状,便更加了解里德尔迫不及待地抛弃这位老中间人的决心。 这种决心甚至影响到老纯血的体面——如果他们真的会打心底在意这个——无论如何,他写下这封信来指责我,试探我的想法。 多么有趣啊,在信件的末尾,他是这样说的: “派丽可,人生总是有种种诱惑。原谅我用一位长者的心态来注视你此时的行为,德拉科·马尔福并不是一位良配。我总得与你说起我的妻子,她是西奥多的母亲,一位货真价实的好女士、贤内助......” 他以婚姻中更加强势的那一方来劝说我,又将自己儿子的定位无限降低。试图以一种同理心来劝说我回心转意。 在他对我的心理分析中——实际上,我并不认为心理分析是正派人士应该做的,因为它往往抛弃道德,使一切都在朝理性屈服——正如同他试图劝说我抛弃马尔福而选择他的儿子一样。 老诺特构架自己的观点,驯化他心中摇摇欲坠的道德,来教唆我做一件不义之事。 无论是道德困境还是心理分析,实际上,克制越少,压抑也就越少。 我敷衍地回了信,稳住他。 然而,在这段短暂的相处时间里,马尔福却闯下一件祸事。 先前波特隐晦提到过自己新组建了一个不被允许的集会,他朝我抛出橄榄枝,希望我能在那里进行一些学业上的指导。 波特的朋友大多数都是邓布利多的预备手下,我并不打算与这些人有什么更加深入的交流。当我了解到乌姆里奇的秘密时,这位狡猾的女士第一时间向我示好,作为回报,我也不会做这种立刻落人口实的事情。 所以我佯装不明白地拒绝了。 不了解、不知道,仅是听闻一些风言风语,在我的思维里将它判定为不值得提起的小事。 “这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对波特说,“不过,你最好早一点想个办法让它变得‘合理’,哈利,当我们出于时代的逆流时,站在‘理’的那一方总没错,不论是‘情理’还是‘道理’。” 波特对此表现得有些失望,他像是难以明白我为什么会拒绝他。不过,这个不擅长沟通的男孩没有再劝说什么,他只是将一个徽章的草图放在我面前。 “这是D·A,我准备把它叫做邓布利多军。”他说。 “会不会太明显了?”我听完便乐了,“乌姆里奇正准备逮你的错处,你却上赶着将自己和邓布利多的把柄往她手里送。” 显然,波特没能听取我的意见。在得到我的交往允许后,马尔福以及他的朋友们似乎终于从乌姆里奇与我的夹击中获得喘息的空间。 他们熟练地站在魔法部那一方,在沉思会的冷眼旁观中成为那位女士的走狗。 当马尔福在走廊里大声报着波特的“邓布利多军”成员的名单时,诺特又溜到我身边。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他在给别人当狗。”他说。 “今日是狗,明日就会变成吹哨人。没有得到承诺,这些人可不愿意先奉上好处。另外,他们不过是吹哨人的后代下来做点零工罢了,人的再怎么生,也生不出狗。” 同样的,狗再怎么吠叫,也不会变成人。 诺特像是明白什么,他缓慢变化神色,终于,朝着与扎比尼并肩走过来的马尔福露出微笑。那名深色皮肤的男孩意识到自己又卷入某种奇妙的纠葛中,神态自若地朝马尔福肩膀上打了一拳,大声说着自己将回去休息了。 只留下马尔福窜过来,挤开诺特站在我身边。 “今晚做成一件大事了,对吗?”我不动神色地从他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掌。 马尔福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感受到我与诺特的疏离,手舞足蹈地向我说着他今天的战果:“你知道吗,派丽可,波特被带走的表情......乌姆里奇让我再多抓几个,她说好极了,我为斯莱特林加了五十分......还有,波特被带到校长室了,你等着看,邓布利多肯定——派丽可,你去哪?” 他拉住已经走上台阶的我,语气中带有被打断叙述后的不满。 “去处理你的烂摊子,蠢货。”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的那张脸,嘴角向上扯出一个敷衍的笑。 很难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是得到一个期待已久的古董花瓶,但是将它捧到怀里一看,底座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裂痕。 邓布利多与邓布利多军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点子,但是我却不准备将它用在乌姆里奇身上。相比起这个已经注定成为恶人的女人,我更希望它能够成为各方招兵买马的时候拉邓布利多下水的一场好戏。 然而此刻,乌姆里奇带着哈利·波特去了校长室。她能做什么呢? 多好的把柄啊,在这种局势下,邓布利多军就会成为乌姆里奇手中逼迫他离开的一张明牌。我的子被乌姆里奇吃掉了,而压制她的人很有可能被魔法部带走离开学校。 难道,马尔福真的那么有信心认为,邓布利多离开之后,我与乌姆里奇还能保持平衡,和谐地相处下去吗?特别是如今我与马尔福的交往情况下,邓布利多和波特难免不会对我产生怀疑。 在这一刻,我开始怀疑起德拉科·马尔福来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有那个脑子,当然,也不排除是他的父亲老马尔福先生,亦或者是神秘人指使他参与此事。 我克制地不朝他发脾气,很显然,我不是一个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是一个缺点——在弱者面前,我总是很难克制自己。 显然,马尔福也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性格,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再三确认:“你刚刚说我是什么?” 我板着脸,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诺特走上前,好言好语地朝他解释:“德拉科,你给派丽可惹了一个大麻烦。” “你走开!”马尔福朝诺特骂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跟在我和派丽可后边打的什么主意。喂,派丽可,你刚刚说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擅长弄巧成拙,好了,小少爷,松开我的袖子,我得去为我们的未来找补。”我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他的手,从里面抽出衣袖。 “你刚刚骂我了!”他不依不饶,“你凭什么骂我,你之前从不这样。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去讨好乌姆里奇那个老□□。” “你是为了我吗?”我停下动作。 “怎么......怎么不是?” 面对他惊疑不定的回答,我将掌心往他手背上拍了两下,他的手就自然垂落。 “唔,我们心中自有断绝。”我朝他笑了一下,“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思,德拉科,或许这周末我们能够去霍格莫德逛一逛,毕竟你不喜欢上次我选的地点,对吗?” “呃,是的。”他软弱地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又开始展示他对麻瓜的优越感。 “听起来很有你的风格,不过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诺特,跟上。” 我叫住诺特,准备一起前往校长室。我得想个办法,必要的时候牺牲乌姆里奇这个用来搅混水的蠢女人也无可厚非。 我需要邓布利多留在这里,作为一块活靶子,立在魔法部面前。 诺特跟在我身后,同样垂着眼睛看着马尔福。 “我们下回再聊,德拉科。” 他故作温和地说。 编造 当我携带决心行走于道路上时,我将无人可挡。 “是你组织的?” “是我组织的,邓布利多军,康奈利。” “校长先生!”我推开虚掩着的门,魔杖敲在厚重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在校长室里,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乌姆里奇叫来了魔法部部长,邓布利多认下波特闯出来的祸事。 “哦,派丽可,晚上好。”邓布利多看上去十分轻松,他真的是一点压力也舍不得给波特,“我希望你来找我不是因为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孩子,我正有一场重要的谈话。” “我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先生。” “够了,女孩。”魔法部的康奈利·福吉打断我的话,但是巫师世界的风言风语又使他有些忌惮我。于是,种种顾虑中,他只能警告说:“在你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危险的□□。” “如果您认为带有某种名号便是某人的军队的话,非常遗憾,部长先生,恐怕基督已经君临南美了。” “事实上正是如此,派丽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孩子,很遗憾,我没有邀请你,而是选择与艾克莫小姐见面。”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孩往阴影里又缩了缩,我盯着她片刻,露出程式化的笑容:“我不擅长记忆蠢人的身份。” 被我们赶出对话的福吉看了眼我,又瞅着邓布利多,他像一只火鸡,前胸不断起伏。 “够了!你确实是在谋反我!”他说。 “没错。”邓布利多没有看他,而是狡黠地看向我,“我很遗憾,康奈利。不过你决心在此逮捕我吗?” “我不认为这位大人已经携带了逮捕令。”我说。 “相比起一纸文书,沙克尔与金斯莱要更管用一些。”邓布利多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我意识到他已有离开此地的意图,只觉得汗都快从头顶冒出来了。 邓布利多不能这么离开,至少他得为我做出一点贡献,他得留下一点什么东西。我们之间的善意也好,他与波特之间的联系也好。 像他这样的强者总是一种变数,更何况在战争年代,他的资本还未被耗尽,仍有人记得他的恩泽。 然而,我也不能过分得罪魔法部。乌姆里奇还未与我彻底撕破脸,这种脆弱的联系总能派得上用场。我需要像邓布利多证明自己的立场,随后又得找出自己的价值。 这是一个难觅的良机,它将学校-魔法部这两个原本割裂的世界栓在一起,又使官员、教师、学生共处一室。 无论是告诉魔法部,还是展示给真正忠于邓布利多的那些人看,我都需要在这场动荡中真正找到机会。 那个叫做珀西的韦斯莱正在记录所有谈话内容,福吉表示要将邓布利多关进监狱。 “监狱真的安全吗?先生,有人在巫师墓园见到了逃跑的小巴蒂·克劳奇,还有麻瓜在公路上见到与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极为相像的女士。” “派丽可,现在可不是消遣我这种老家伙的时候。”邓布利多从椅子上起身,“我想,或许作为一个自由的老头子,我可能不会进监狱?” “非常遗憾,我一直在想,或许我能够在接下来的就业指导中给予你一些帮助,但是,我似乎要违约了。” “那真是遗憾。”我并不理会他话里准备为我开脱的那些暗示,“如果您真的有意照顾我的话,不如再多逃上一些日子,等到我毕业,能够顺利在陪审席上坐着的时候,您再被抓住。” “赫敏也会很乐意见到您,先生,我们之前约定过,会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然后互相往对方的卷宗上泼咖啡。”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以一种思考的神态盯着我,“平凡的生活也很不错,人生得到得越多,也就失去得越多。” “时间总是循环往复,增加——然后归零。” “好了!邓布利多,我必须逮捕你,还是说,你准备逃跑?”福吉又一次打断我们的对话。跟随他而来的傲罗紧张地拔出魔杖,再一边的麦格教授也一样。 波特似乎终于理解在这里即将发生什么。他紧张地将手往袖口伸去,却被站在他身边的诺特按住。我走到学生的那一边,那个女生更紧张了,恨不得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艾克莫小姐?”在成年人的争吵时刻,我垂着头看向这个女孩,“让我看看你的脸,真可惜。” “这是格兰杰做的?” 波特不愿意回答我,他正试图挣脱诺特的钳制,将魔杖从口袋里掏出来。 “别费劲了。”我说,“邓布利多有能力离开这里。” 那个叫做金斯莱的傲罗正看向这边,我与他对视一眼,抬抬眉,走到艾莫克身边,将她带到能够被傲罗一举击中的地方。 这时,福吉发出一声尖叫,周围白光大闪。桌子碎裂,木屑飞舞得到处都是。我一把按住诺特,又被麦格教授不由分说地按倒在地上。同样被扣在地板上的还有波特。 那些官员已经被击晕了,邓布利多气定神闲地朝我们走过来。 “你们没事吧。”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扶了诺特一把。他的手背被碎木边缘划了一下,正在渗血。邓布利多注意到了,看了眼他,便将伤口治愈了。 “我得谢谢你们,”他对我们说,“还有金斯莱,我不得不击晕他,这样会变得更可信。不过,接下来,米勒娃、哈利。” “先生,”我意识到他应该是准备说一些团体内的小计划,我无意留在这里使人厌烦,就找了个借口,带着诺特离开。 离开那扇门的时候,诺特还在掐着我的手掌。他很害怕,我知道的,在这种直面本世纪最强的巫师之一时,大多数人都会害怕。我也知道他对邓布利多也有些改观,因为他治愈了那道伤口。 “邓布利多确实是一位品德高尚的长者。”我带着他走到窗户前,我们俩的脚步声几乎消失在他的颤抖中,“我们不需要否认这一点。”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他回答我,“但是好人并不一定会变成我们的朋友,他没有把我们当成可以信任的人。” “然而美德是值得赞赏的,西奥多,我需要你去给丽塔·斯基特写一封信,唔,就关于‘一场可怕的政治迫害’,如何?” “那可不算是什么爆点,康奈利·福吉恐怕会和预言家日报打好招呼。”他说。 “不,并非如此。西奥多。”我将手抽出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们的主人公并不是邓布利多,而是康奈利·福吉。” 他看向我,我回报以平静的笑容。 “我们专断独行的部长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坐太久了,以至于他的膝下养出一群无所作为的碌碌之辈,他们终日奉承着,塑造一位掌权者独|裁的野心。那些庸碌之辈已不再满足于操纵部长可怜的野心,而是将目光放进霍格沃茨,挑选并且驯化可怜的学生。很遗憾,这种驯化已经初见成效,部分学生成为猎犬。为了更加方便行事,他们教唆处在他们掌控之中的救世主,将利刃指向年老的校长邓布利多。” 福吉、乌姆里奇、波特、邓布利多,都会在故事以全新的面貌出现。 我不需要将康奈利·福吉此人描绘得如何恐怖,也不需要怎样去指责乌姆里奇,“无能”这两个字就会成为最好的武器。 有野心的人会抓住他们,疯狂攻击着高位者。他们不需要去了解邓布利多,天然的对立立场就会使这位老人成为他们口中的伟大慈悲的代名词。他们也不会去在意哈利·波特在此事中的所作所为,因为他是可以被操纵、蒙蔽的。 波特也将为熊熊燃烧的野心添加最易燃烧的那捆柴火。 诺特沉静地听完我的描述,他似乎懂了一些。跟在我身后慢慢往回走。 “我一直在想,这种东西,如果你愿意教给马尔福的话,他也不会总是做那些蠢事吧?” “你为什么不愿意教他?” 我没有回答,在我看来,这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不过,当我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却见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晚上好,赫敏。”我对她说,诺特也跟在我后面打招呼,“我们去见了波特,他很安全。” “你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吗?或许过一会,乌姆里奇就要来抓你们啦!” “那就让她来抓啊!”格兰杰很激动,她凑上来仔仔细细地看我的脸,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如果你想欣赏自己的作品,”我为她指路,“艾莫克小姐会在不久之后光顾医疗翼。” 她不再说话了,而是用那双眼睛瞅着我。我也不太想对她说什么,她刚刚的行为令我感到冒犯。 “如果我是你,格兰杰,我可不会让有背叛迹象的人找到说话的机会。”走过她的身边,我轻声说,“关于监视的‘小咒语’,你还需要再学一学,万事通小姐。” 我将艾莫克的D·A徽章仍在她脚底下,她拣起徽章,对准月光,却发现上面隆起一条双头蛇的纹路。 接着,黄铜的蛇身开始在徽章表面游走,爬上她的手指,睁开微凸的眼睛。 “早点休息,晚安!”我在走廊的另一边对她说。 在格兰杰的注视里,蛇的四只眼睛眨了一下,黄铜化作灰烬,落在城堡石砖地面上。 新闻暗示 邓布利多逃跑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被福吉刊登在报纸上,因为康奈利·福吉的权威统治已经经不起任何动荡。 事实上,事情总会往一个人所能够预想的更坏方向滑落。他退缩了,而我的斯基特却拿起笔杆子,振奋地走在精神领域的前列。 我特地在第二天起早,拽着马尔福绕着黑湖走了一圈。在深冬的时节里,天空还是灰黑色的。直到一群看不清颜色的鸟从河流上面飞过,我才停在一颗松树前面。 “今年的圣诞节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吧?”我问他。 “我不知道。”马尔福小声嘟囔着,“我从来不用担心那些事情。” “那些不错。纳西莎夫人还好吗?你有向她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 “还没来得及吗?”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交往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将压力摆在这位仍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少爷身上,看着他在坦白与否之间不断挣扎。见他难受够了,我就岔开话题:“你家与福吉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我爸爸每年会给他们一大笔钱。”他有些急切地说,“不过他们不是朋友,我爸爸觉得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胆小鬼,呃、总之,他们关系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 “福吉得听我爸爸的。”不知道他又从哪里得出这个奇异的观点。 “那就是政治献金了。”我轻声说,“可惜啦,今年的钱得打水漂了。” 马尔福就站在我身边,想问又不敢问。 于是,我又对他说:“他们谈过神秘人吗?” “没有!”他的声音很大。 “好吧,德拉科,这个学期我去了趟圣芒戈,你知道圣芒戈的精神科吗?你父亲往医院里捐的那些钱有一部分就用在那里。” “我见到了老博德先生,布罗德里克·博德,还有老彼拉多法官。我的目的不是他们,但是老法官的晚年还是在一场梦境中度过的。” “他的每个夜晚都在一个教堂的角落里,在散了架的圣台后面过夜。那里也有风,虽然势头要小一些。他与妻子,还有儿子乔治久久地听着那些风从身上经过,发出长长的叫声。”我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乔治一个劲地哭,他们害怕得睡不着,他妻子只顾着将孩子牢牢抱在怀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着马尔福眼睛,我温和地为他解密:“因为这个老疯子搞混了时间,德拉科,他以为他在神秘人最疯狂的那几年生下了乔治,因此只能与麻瓜妻子躲进乡下,在天主的脚下藏着。你觉得为什么我的父母要私奔呢?” “但是......但是你是混血,你已经是混血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又像什么都回答了。 “好吧,如果你愿意这样想。”我朝他伸出手,“一起去吃早餐?” 他将手掌搭在我的手心。 今天的早餐不算丰盛,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邓布利多的位置已经空下来,而乌姆里奇却没有坐上去。她不见了,这里很多人都希望她能够就此消失。 猫头鹰带来报纸,我首先看见的并不是丽塔·斯基特声称的熬夜写完的稿子,而是另一个将局势搅浑的报道: 【阿兹卡班多人越狱】 再往下翻一翻,又是另外一篇: 【魔法部职员死于非命】 最后,我才见到斯基特的那一篇: 【赶走邓布利多,福吉究竟在想什么】 长桌上的众人传阅报纸,并对此议论纷纷。我放下手中的报道,看向一边的诺特。他朝我点点头,我便明白这是谁的手笔了。 单篇报道确实足以污名化福吉这个人,但是对于一些“中立的”巫师,他的指向性过强了。我们的那些帮手为了弥补这一点,放出那些被压制已久的消息。 这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不过是组合起来之后被用于针对福吉。 神秘人制造的恐慌还未消失,阿兹卡班的越狱、魔法部职员的死亡,这种动乱的局势更使人需要一个强者的庇护,第三篇报道引出邓布利多,不仅提醒众人,这位经历两任黑魔王的老巫师还活着,也暗示他被福吉驱逐是一场政治迫害。 康奈利·福吉在想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赶走邓布利多?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今日空置的校长席令他们感受到另一种不安。此事的情况像极了二年级时,蛇怪在城堡游走时的样子。 那时候,传闻中的蛇怪要杀死麻种。如今,阿兹卡班的食死徒越狱,他们的主人神秘人却真实地清理过麻瓜、混血、纯血。 福吉也是食死徒吗?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赶走能够保护大家的邓布利多? 这种不满的情绪终于在乌姆里奇回来的时候被推往顶峰。 她宣布自己将成为霍格沃茨的新校长,并且颁布《第二十六号教育令》,要求教职工禁止向学生提供与教育科目以外的信息。 “没想到乌姆里奇成为校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堵住大家的耳朵,”我在集会的时候对大家说,“我为此感到十分遗憾。” “要教训她吗?”莫尔索向我提议。 “无需如此。” 乌姆里奇没有获得她想要的支持,她想起我,但是又因为我先前暧昧不决的观点而犹豫。在种种顾虑中,她最终选择那些早前参与抓捕哈利·波特的纯血学生作为突破点,授予他们权力。 这也使城堡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教职工们在切割,学生也是一样。 即使是在蛇怪的年代,特权也没有像如今这样令人反感。我思考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大约是能够掌控权力的那个由“非人”变成了“人”。 “人”是能够被理解且存在私心的。 这时候,便有些人怀念我带着沉思会行走在城堡的那些日子了。他们甚至开始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即使邓布利多不在,沉思会也能让城堡恢复正常。 即使这些观点大多带有幻想色彩,但是我也因此受到教授们的照顾。 他们大约是将我当成波特一样的受到乌姆里奇迫害的存在,开始变得和颜悦色。再加上他们死去的老同事——西比尔·特里劳妮生前十分喜爱我——即使他们曾经对她不屑一顾,但是有几个人会愿意与死人较劲呢,他们大多对我变得和颜悦色。 唯一不变的就是院长的那副奔丧似的脸。 他希望我能够与波特一起接受某种训练。 “读取记忆?教授,记忆是一种非常隐私的东西,通过记忆,我们甚至能够窥探某人的灵魂。”我婉拒道。 “如果你愿意你的头脑变成一座公共休息室,”斯内普教授沉着脸看着我,“你可以拒绝。” “唔,为什么不呢?教授,相比起拒绝,一场华丽盛大的演出才更令人信服吧。”我邀请他,“您好奇邓布利多离开的秘密吗?或者想要探寻里德尔这个角色?” “你可以在我的头脑里畅通无阻,先生,所见既所得。” 教授看上去有些生气,他用严肃的语气对我说:“博克,摄魂取念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教授,摄魂取念也并非您想的那么孤僻。”我笑着对他说:“这么好用的咒语,他会不知道吗?” 我走上前,托起他的手掌:“来吧,教授,我愿意与你分享一个秘密。它绝对会有用的,您也讨厌乌姆里奇对吗?” 斯内普像是不擅长进行这种亲密的接触,他大力甩开我的手,说道:“我忘记了,你是个有主意的人。” “有主意的人也会因为背负太多秘密而感到孤独。” “那就忘记你的孤独,就像粉饰你的那些秘密一样。”教授板着脸,认真地说:“我不需要你的把柄,但是,博克,他们远不止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果我是你,”他盯着我的脸,沉默片刻,说,“算了,就当是来自一位老师的警告,马尔福一直是这边的人。” “啊,我知道。”看着他变得有着震惊的脸,我补充,“但是嘛,人总得有完成自己愿望的时刻吧,教授,我就喜欢金脑袋。” “克劳奇、马尔福——”他质问我,“你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唔,小巴蒂·克劳奇?麻烦您代我向他问好了,教授。”我说,“我很期待这位手下败将能够想出什么新把戏。”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我的学生时代——” “——哎呀,教授。”我打断他,“您说的那些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可怜的蠢人,对吗?” 斯内普终于放弃与我交流,他沉默地望着我,片刻之后,对我说:“之后的就业咨询记得来,这是邓布利多的想法。” “我会留到那个时候的,教授。” 他又看了我一会,不过没说些什么。 当我走出他的办公室,正好撞上差点成为我的“同学”的波特。 “院长的心情有点差。”我对他说,“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是我惹他生气的。” 波特的脸拉得更长了。 感同身受 波特进去之后,我望着朝我关闭的铁门,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大概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吧,于是只能下唇抿住上嘴唇,左眼肌肉上挑,作出无奈的模样。 不过在短暂的迷惘后,我又笑起来,靠着石像。乐不可支。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骑士画像问我。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联系啦,或许我也像他回忆中的大部分学生一样,成为自然而然就淡忘的人。 “与老朋友重新获得联系算不算一种喜事?”我满怀笑意地看着他。 “当然。”他没有戳穿我,我们进行表面上温和的交流后就互相道别。 又过了几天,格兰杰来找到我。 “哈利不再上大脑封闭术课了。”她朝我抱怨,“他总是梦到神秘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梦境,派丽可,邓布利多都认为那是一种危险的事,所以安排斯内普给他上课,但是他不去了。”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记忆被窥探。”我说,“体谅些他吧。” “哦,好吧。”她像是觉察到我对此事兴致不高,恹恹地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请求。过了一会,她问我:“校长的那件事是你安排的吗?” “我只是发挥一部分作用。” 格兰杰也不再说话了,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迟疑,偷偷看着我的脸:“我觉得......有件事得告诉你。派丽可,那天玛丽埃塔·艾莫克告密的时候,我用了你的名字。” “我知道。”我转过身看着她,“我知道这件事,赫敏,早就有人告诉我了。” “你不生气吗?” “人在处于危险的情况下,做出的大部分事都是为了自保。在这场事件里,我原谅你了。”我停顿一下,“没关系,赫敏,反正我与乌姆里奇的关系够差了。” “但是我欺骗了你!我害得你被乌姆里奇憎恨!”她表现得十分激动,“我对他们说,你也知道这件事,你也参与在其中。所以他们放走了大部分人,他们一定把这件事告诉乌姆里奇了。” “她早就十分恨我了,赫敏,我将你当做朋友,因此,我愿意与你共享我的一部分权力。”我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凑近说:“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但是我......” “没关系呀,你、哈利、罗纳德,都是我的朋友。”我说,“为朋友付出,交换信息,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你刚刚想对我说哈利的什么?” 格兰杰的眼睛积蓄在眼眶中,她的头脑被愧疚冲昏了,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哈利一直在做怪梦,他能够梦见神秘人。派丽可,邓布利多怀疑他与神秘人有某种精神连接,所以安排斯内普教授他大脑封闭术,但是他——” “——他拒绝了,”我说,“因此,你希望我能够教哈利吗?” 她又不说话,脑内天人交战,似乎在判断我究竟值不值得托付。 “没关系,”我对她说,“决定权还是在哈利身上,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在此时候,格兰杰与我的联系日益紧密。我没有为她冒用我的名号发怒,这也是在传递一个信息——我不曾屈从于乌姆里奇。 当我用行动表明这种心意的时候,德拉科·马尔福的存在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他自认为是为了我而与乌姆里奇虚与委蛇,做她的走狗,而我却暗示自己并不在乌姆里奇那一方。沉思会里排斥情绪使他变得焦躁,我隐秘的站位也使他感受到背叛。我们之间的交往并没有这位天真的少年想象中的甜蜜美好。 在这段时间里,满是压力,流言嗤语,以及排斥。那些昔日里陪着他的纯血因为他与混血交往而嘲笑他,属于我的麻种与混血又因为他格格不入的身份而对他百般阻挠。 我当然知道此事,但是也无意插手。带着目的的接近却不想着与原本立场切割,这样的想法总是得伴随着一些代价。 诺特质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位小少爷拖进泥潭里,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在让他付出代价。 然而,德拉科·马尔福并不擅长猜测上位者的心思,他与我闹气别扭,彻底将自己摆在不利地位。在这个情人节,他与我争吵,蹲在天文台上生闷气。而我在午餐之后收到一封粉色的信件。 猫头鹰众目睽睽之下丢下它,这也使长桌上的学生议论纷纷。 他们大多认为马尔福要被甩了。 我没有拆开那封信,只是将它在餐桌上烧成灰烬。那一天我也没有吃午餐,而是站在通往天文台的台阶上,与马尔福聊天。 “你根本就不爱我。”小少爷在漫长的思考中终于得出这个答案,“因为我向你告白了,所以你就接受了,对吗?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德拉科。” “不,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 “你认为的喜欢是什么呢?”我有些不耐烦,靠在扶手上问他。 马尔福鼓起两腮,死死地盯着我。他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妄想用这样的视线来使我悟出什么他的想法。 “真是抱歉啊,德拉科。”我伸出手指向自己,“我没见识过情侣示爱的方式。但是,我还不纵容你吗?” “你居然用到‘纵容’这个词!”他更加生气,“你觉得我是什么?你养的猫狗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岔开话题:“今年的每一天都会过的很辛苦吧。” “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眼他,居高临下地扯着嘴角笑起来:“令尊与令堂,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我说,“他们过得很辛苦,我们也是一样。德拉科,恋人天生就是分担痛苦的存在。” 说着这样口是心非的话,却让马尔福十分动容。他将自己的爱情与伟大的苦难连接在一起,将我们之间所涉及的阴谋当做相爱的考验。却从未想过,我们实际上的爱意是向对方举起的猎|枪。我不需要他的战争,我希望的是他的枪||支永恒和平。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不会拥抱他,更不会吻他。 首先,我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其次,因为我知道,所有我做的事情,都会变成马尔福他们射向我的子|弹。 又过了些时间,哈利·波特来找我,他与自己的小女朋友闹了些矛盾。那个女孩应该是叫做秋·张,是个拉文克劳。不过,他的到来并非是向我倾诉爱情的苦楚,而是被格兰杰催的不行,勉强对我说起他的梦游症。 他能够共享神秘人视角这件事,格兰杰早就告诉过我。因此,他也默认我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大脑封闭术的话题。 没有人会愿意剖开自己的脑子给别人看。 “要来一点那个吗?”我见他实在扭捏,便提议一起去喝酒。波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派丽可,”他喝了一杯之后吸吸鼻子,“我没想过我的爸爸会是那样的人,我以为他很优秀,但是他之前却会对......一个同学做很恶劣的事。” “你是如何定义‘恶劣’?”我有些好奇。 波特有些含糊,也觉得此事难以启齿:“他和小天狼星,还有卢平,伤害过一个学生。” “是这样吗?” “嗯。”他掐着自己的手掌,“麦格教授之前就说过,他们都是麻烦的学生。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做那样的事。派丽可,你能理解吗?达利对我做的那种。”他晕乎乎地补充,“达利就是佩妮姨妈的孩子,他是我的表哥。” “达利一直在欺负你,你的父亲和西里斯·布莱克也在欺负某个人,所以,你和那个受害者共情了?”我大脑飞速运转,在思考波特如何得知这些事。这时候,格兰杰的抱怨闯入我的脑海,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反击过吗?”我问他,“反击过你的表哥,嗯,达利,是这个名字吗?” “达利!”他将杯子磕在台阶上,“我当然,我是说,我小时候总是有怪事发生,那时候我觉得是怪事,但是那其实是巫师的天赋。” “我也一样吧,哈利,我小时候有个大我两岁的孤儿总是想欺负我,他叫艾里奇吧,我不记得了。”我说,“有一天,我推了他一下。因此,他的这里——”我指着眼睑下方,“留了一条好长好长的疤。” 他盯着我片刻,勉强说了一句:“那是他活该。” “是呀,就该如此。”我说。 “那个被霸凌的人反抗了吗?” “嗯。”波特说,“他反击了。但是派丽可,他们把人头朝下挂起来,我们都不可能这样对待一个人......如果是马尔福的话......似乎也不是......抱歉。”他意识到失言,立马朝我道歉。 实际上,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真的做过这件事。 “总之,哈利,如果你觉得愧疚,就去尝试停止这种情绪,补偿也好,将它合理化也好。感情总是要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我搭上他的肩膀,“别让感情左右你,也别喝得醉醺醺的,去睡一觉,好好想想办法吧。” 波特抬起脸看着我,他疲惫的眼睛里开始淌眼泪。不过,和他待在一块的只有另一个醉鬼! 醉鬼可不是寻求安抚的好对象,他只好带着眼泪回去了。 敲打 我跟波特一起走回去的场景被人见到了,消息传出去,一些人觉得我与马尔福终于走到终点。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在大部分人眼中——包括一些与马尔福玩得比较不错的斯莱特林——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人群中,一部分觉得我们性格没有一丝共同点。他们总是试图向我论证马尔福的幼稚与胆怯,甚至扯上他的那个永远活在嘴里但是从来没有占过上风的老爹,来论证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坏的。 至于另一部分,他们只是觉得分开对于如今保守的小圈子来说是一件好事。当纯血的判定界限随着局势变化越发苛刻,任何成员的精神叛离都是对规则的挑战。 不过这种人是不敢劝我的。他们只能在心底祈祷,默念着“门当户对”来洗刷我站在他们面前时的恐惧。因为马尔福是纯血,所以他需要与一个纯血在一起,不管那个人是好的烂的,只要是纯血,就是合理的。 而博克是个混血,她得和混血在一起才合理。至于她够不够强——即使强大到老一辈都得让着她,她和马尔福走在一起就是不合格的,她得去谈一个混血。 无论怎样,这些人都是真诚地认为我们不般配,当我们这两个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就是他们感到不快活的证明。 因为波特能够感知甚至影响神秘人的判断,他变成邓布利多抵押在我这里的一枚烫金筹码。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枚筹码身边还有其他人一直在游说他,让他信任我,对我敞开心扉。 相比之下,马尔福这种需要我不断花费心思维护的小东西就变得愈发麻烦。 想着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时机,又或者在隐约担忧离开后,马尔福的未来,我放在这段感情里的精力正不断被挤压。 就在这种冷处理中结束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的话,我得到了从前一直想要的东西,也不会给剩下来的那个人带来危险。 在这样的想法里,我确实是一个混蛋。因为我只会在乎一些我想要追求的,而那些附带被提及的,甚至是价值实体的本身,在欲求被满足之后也变得不再重要。至于我想要追求的与正在做的,我目前只能将它理解为“不断靠近完整”的某个过程。 完整的人格、完整的家庭、完整的思想、完整的爱...... 我曾经认为马尔福拥有“完整的家庭”,但是,当我真正接触他的时候,却发现并非如此。 富人会宠坏他们的狗,穷人会宠坏他们的孩子。马尔福的家庭并没有给他一个真正优秀的成长环境,即使许多人在我面前变现过对他们家庭财富的渴望,在我看来,德拉科·马尔福与一条小狗没有什么区别。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种家庭的幻象就开始破灭。幻象的诞生伴随着憧憬的开始,幻象的破灭也意味着宽容的结束。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一个已经打上“残缺”烙印的家庭里空耗,更没有欲|望去融入他们。最多只是抱着惋惜的心态,对于被卷入漩涡搅得一团遭的老马尔福夫妇说声抱歉,然后再对德拉科说些什么。 具体的措辞我还没有想好,或许再过些日子,事到临头的时候,我就真正能说出来了吧。 我不会去指责他,因为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东西......真到了那个时候,果然还是怜悯更占据上风。 百般探究中,苦苦坚持的只剩下至今不愿意开口的德拉科·马尔福。 或许,还有秋·张? 这个女孩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找到我。她的书包挂在肩膀上,身体侧靠墙壁。我看着她的脸,发现她最近憔悴得厉害。 “你找到我是想说些什么吗?”我将她随意拉进一间教室,坐在里面的一张椅子上,“如果你想和我聊一聊波特,那么很遗憾,你应该离开这里去找他真正的朋友。” “你不算他真正的朋友吗?”她在“真正”这个词语上语气加重。 “我是他的朋友。”我说,“当然了,我也可以是波特的真正的朋友。”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博克。”果然,秋·张的脸僵住了,“本来我还以为你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她越来越不安,猛地站起来大声说:“你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吧!” 她大概是真的吓住了,或者是真的在担心我会抢走她的男朋友。于是,在这种压力之下,原本想要和我说的话被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尖锐的指责。 “我不认为‘朋友’还需要先来后到,小姐。” 她理解了我的言外之意,羞窘地低下头,“你可以对大家解释那件事情。” “情人节的信封?” “对。”她说。 我知道,最近一直有人在传递不实消息,试图将波特困在压力中。他们选择秋·张的好友艾莫克告密,又传说情人节时的那封信是波特写给我的,如今,又在煽动这个救世主的小女友来我这边讨个说法。 种种行为的目的就是在利用最小的成本,将波特彻底扼杀在心绪不定的少年阶段。名声、心智、爱情,在这种时间,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办法太多了。 而波特也如同他们设想的那样,因为先前艾莫克告密,他与秋·张之间的嫌隙进一步增大。当这一次谣言传出的时候,他甚至只是小范围抱怨一下,没有去和自己的小女友解释。 不断被其他人打量的秋·张自然在争吵无果后就来到我这边寻找解决的办法。 “我可以去解决这件事,张小姐,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她没了声音。我知道因为什么:她无法忍受自己被不停拉出来对比,无法忍受最近变得冲动易怒的男友,无法忍受好友艾莫克身上的恶咒。 她回忆着,眼眶越来越湿润:“请你——求求你,去澄清这件事吧,我已经受不了了——” “哈利·波特在此事上利用了我。”我冷着脸说。 秋·张被吓一跳,打出一个泪水味的哭嗝:“是的,他利用了你,我向你道歉。你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你也有男朋友呀。” 我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他利用我,因此我也利用他。我准备借此机会与马尔福分手。” “......” 秋·张哭声都停滞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对她说了自己的感情状态。很快,她回过神,还是想讨好我,就对我说:“你......马尔福的性格确实很糟。” “这与他的性格没有关系,秋,他站错位置了。你明白的,你、我、哈利是站在一起的,但是他却在另一个人手底下当走狗。” 秋·张停顿一下,她想起了告密的好友。 “性格只是小问题,秋,感情是可以弥补那些相处时出现的嫌隙,但是相对的立场无法让相爱的人走到一起。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如今,我想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只有两个。可惜了,我无法说服他和他的父亲,于是我们只能分开了。” “你不伤心吗?”她问我,“我觉得马尔福挺喜欢你的。” “我有我需要做的事,我需要一个能够支持我的人。” 她站在位置上,盯着自己的袖口发呆。过了一会,她对我说:“博克,我得好好想一想。” “没关系,你有很长的时间。”我坐在她面前,对她说:“你的请求完全合理,我答应你了。明天我就会澄清关于那封信的消息。” “毕竟,我可没有让别人的伴侣在我这里付出代价的恶趣味。” “谢谢?”她有些惊讶,又犹疑地问我:“那你还跟马尔福分手吗?” “你可以在拉文克劳开一个台子,内容就是:博克什么时候跟马尔福分手,怎么样?” “那如果......”秋·张问,“如果马尔福又站在你这边了呢?” 我笑了一下:“这就是我跟哈利的不同的,秋,哈利对朋友总有包容的心态,他可不在乎那些朋友的过去是什么,都与什么人来往;我不一样,”我压低声音,“你不觉得那一类纯血让人恶心吗?” “哇,看见他们成天在我眼前转悠,满脸都写着‘再怎么样都是混血’、‘下等’、‘杂|种’的那些人,我都要吐啦。” “是真的会吐,会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哦。” 她盯着我的脸,片刻后说:“我们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下等人。” “博克,在我祖先生存的那个国家,如今已经不存在任何等级了。我的祖父母、父母、我,即使离开那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你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她朝我伸出手。 “那就不必了,”我笑着对她说,“这样看起来我还是更喜欢这里一点。” “什么?”秋·张惊讶地望着我。 “我想做‘上等人’,但不是那种血统带来的上等人。” “不过嘛,总而言之,我也想做‘上等人’哦。” 我的话语,像是对着她的头顶浇下一桶冰水。 控诉 从葛丽泰·彼拉多来探望乔治·彼拉多起已经两天过去了。早上六点钟,主治医师马特尔推开病房的门,葛丽泰又走进来。 今天还没到夫妻约定好探望的日子,乔治望了望门外,从妻子的脸上得出一个结论:事情变得不妙。 “吉娜得回去了,外面越来越糟。”她对乔治说,“尽管她很爱你,但是她已经不能再来了。我将她送回麻瓜世界,就是你舅舅那边。别担心了乔治,在那里她会受到很好的照顾。” 说完,葛丽泰也不指望乔治能够有什么反应,她自顾自地拿起早晨在医院一楼拿来的报纸——这已经是多日前的旧东西了,没有人愿意管它,就任由它放着,直到被一个需要打发时间的人带走。 “圣芒戈医院昨晚保证对魔法部职员罗德里克·博德之死做出全面的调查。四十九岁的博德先生被一盆植物勒死在病床上,治疗师抢救无效。已知,博德先生在数周前的一次工作中受伤......” 乔治不记得博德先生是个什么人了,如今听到他的死,也只是盯着自己床头的那些花朵出神。 “只有这些......仅仅只有这些......”葛丽泰帮他理了理被子,握住他的手掌,她说道。过了一会,面无表情的脸上流下眼泪。她继续流着泪说下去:“真卑鄙,我要吐了,我把吉娜送走,但是我决定留下来。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乔治,吉娜告诉我,她生下你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葛丽泰的声音在病房里回响着,马特尔医生站在她身边,这位病人正在不断减少的女医师也露出疲惫的表情:“冷静下来,葛丽泰,尽力保持镇定。” 葛丽泰对她说:“我没有感到害怕,我家的这里——”她指着病房抽屉的方向,对着乔治说,“在抽屉里,我找到一把手/木/仓。这是吉娜留给我们的,她是特地留下的,因为这里没有人会用这个。” “我不知道怎么用。但是,那里还有一份说明书,只要拉开保险栓,然后......乔治......乔治,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彼拉多在病床上说。 “乔治,听到你的声音我真高兴。” “我也是,葛丽泰,可是我求你......” “我知道,乔治,可是我受不了啦......”她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一阵沉默。 葛丽泰把手/木仓拿出来,她说:“我的眼睛离不开它。” “那就把它放回原处。”乔治说。 “乔治,吉娜说她曾经把你送到她兄弟手底下做过少年兵。” “这就意味着,你会使用它。” 乔治·彼拉多盯着妻子的眼睛,一股昏沉的睡意不断敲击他的大脑,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瞪大眼睛,与妻子一样流着眼泪。 “那个人真的回来了,他们有两个,两个人都来找我们。”葛丽泰突然说,“有个黄头发的,他就是巴蒂·克劳奇的儿子。我的一个侄子以前跟他关系很好,如今,他们又混到一起去了。乔治,马尔福、埃弗里、帕金森还有莱斯特兰奇那几个,他们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邓布利多被部长赶走了。” 妻子的手紧紧握着乔治的手掌,她的语气变得更加恐惧:“他们一定会来清算我们,我没有联络到邓布利多,他一定是知道我们之前跟福吉走得太近了,他不再帮我们了。”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乔治正在与睡魔搏斗的眼皮看。 “怎么知道那里一定有子/弹呢?” 乔治的手掌也在发抖,他想起了住院之前的最后一场审判。 “如果打得响,就是已经上了子弹。” “如果我扣动扳机,就能打得响?”葛丽泰像是拽住希望。 “很可能。只有保险卡槽扳起来了,才能打得响。”乔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将手掌搭在葛丽泰的另一只手上。两个人像是雨天里的斑鸠,紧紧挤在一起。直到葛丽泰拿起吉娜留下来的手/木/仓。 - 午饭之后,马特尔医生回到休息室。这是一个工作日,工作日意味着不会有多少家属愿意来探望病人。她不用等待任何一个预约的倒霉鬼,也没有人催促她做这做那;乔治·彼拉多的床单仍然没有收拾好,就像早晨她离开时的那样。 于是,她又回到休息室,简单收拾些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伴随着护士惊慌的脚步声,她知道距离自己的假期不远了。 该去哪里放松一下呢? 其实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个火药桶一样随时都会爆炸的地方。马特尔听说海峡的另一侧是一个更加热情的国度,她希望自己能够在那里躲避危险。 “尊敬的诺特先生:”她在离开圣芒戈之后,将信纸绑在猫头鹰的腿上:“前法官乔治·彼拉多与妻子葛丽泰·彼拉多已经因为恐惧食死徒的报复而自杀身亡。他们使用的是乔治·彼拉多麻瓜母亲留下来的麻瓜武器。” 写到这里,马特尔不由地又想起在乔治之前死掉的那个病人。那是霍格沃茨的一位教授,她能够与诺特搭上线也是因为那位教授。 西比尔·特里劳妮似乎在晚年认下一个弟子,那个孩子看上去也病恹恹的,马特尔觉得,如果她还能够在圣芒戈工作下去,迟早也会看见那个小孩躺在病床上。 不过,那个小孩愿意为疯了的特里劳妮支付医疗费,这让资金本就紧张的马特尔的科室感到庆幸。 老诺特先生希望她能够照顾好特里劳妮,要让她活着,不论用什么办法,要让她的弟子来探望她的时候给人一种能够被治疗好的错觉。 这会让西尔比住院过程变得更加痛苦。有时候马特尔也会思考诺特的目的是什么。她当然不会觉得那个狡猾的老人会抱有怜悯之心、她也不会认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疯子会成为某人的救命稻草。 相比起精神支柱或者救命稻草,实际上,病人往往是将人困溺于水中的恶鬼。 似乎觉察到某些可怕的真相,当小诺特跟着来到医院的时候,她才会有一种更加恐怖的心惊——诺特这一脉已经快要死掉的莬丝子,已经找到供养者。 不过,这些与一个快要离开的医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马特尔已经决心去另一个国度享受生活。 当她买了一份麻瓜火车票的时候,却在车站看见没有离开的吉娜·彼拉多,诺特针对的那个特里劳妮的弟子也在她身边。 女孩抬起脸,朝她露出了然的微笑。 【假期愉快】 她说。 人群很快分隔她们,而对视的那一瞬间的恶意,却令马特尔浑身发寒。 “快走......快走......快!”她对自己说,面前的火车却突然爆炸。她听见一个女人疯狂的笑声。人群四散,马特尔的魔杖早就不知道被挤到什么地方。孤零零的巫师失去魔杖,混在麻瓜的人潮中失去任何优势。她认出那张大笑的脸,惊恐万分,拼命往人群中藏住自己。 突然,那群麻瓜的脸都开始变化,不再是惊恐懦弱的载体,他们停住,转头看向马特尔。在他们脸上,马特尔可以看到因人多势众而产生的真正的凶猛情绪,一种决心围捕她的共同恶意。 “马特尔,马特尔——”女人哼笑着走过来,她就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莱斯特兰奇是个奇怪的疯女人,当她伸手的时候,马特特医生身上刚换下来的衣服就又变成白大褂。 “我与你明没有交集,莱斯特兰奇,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她一边后退,一边躲避周围人利刃一样的视线,“我是无辜的。” “是的,你是‘无辜’的。”黑头发的疯女人停下来,“但是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 只要能够离开这里,马特尔能够答应她的一切条件。而那双瘦的像动物爪子的手掌停在她面前,轻轻一推。 火车靠站的巨大声响将人群的尖叫声盖住,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又晚了一步。他们记下彼拉多夫妻的死亡,又看见主治医师马特尔的残肢摆在火车站上。没有离开的吉娜夫人拽住记者哭诉这一切。她将站在法庭上,控诉邓布利多、魔法部、神秘人对她的儿子、儿媳所犯下的罪行。 - “她除了能够引起人的同情,还能做什么呢?”诺特将报纸念完,放在桌子上。马尔福已经很久不搭理我了,而波特与秋·张似乎已经和好。 “能够引起同情就是她最大的用处了。”我说,“这希望这位太太没让我白跑一趟。” “你是制造幻觉的高手,派丽可。” “恐惧的幻觉可算不上什么,制造感情的幻觉才最恐怖。”我对他笑着说:“这一点,我还得向你的父亲学习。这一次,他也帮了我不少。” “如果能帮上你的话......我说,这是我们的义务,对吗?” 邀约 我需要一扇门,当我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躲在后面。因为,那些了解我的人,大多是不敢进门的。 正当尽职尽责的傲罗去拜见会写字的衣服时,一列伯明翰开往伦敦的火车刚刚抵达终点站。随着下车的人群,从九号站台软卧车厢走出来的是一个提着小皮箱的文质彬彬的客人。 这位旅客并不是其他人,而是刚死了儿子的老彼拉多。他现在看上去精神矍铄。此次离开法庭,是因为前天深夜他接到这样一通电话: “我和葛丽泰刚在圣芒戈被手/木/仓打死。葬礼定在周日下午的第三个钟头。望来。” 在巫师世界,老彼拉多绝对是最聪明的人之一。但即使是聪明绝顶的人,接到这样的电话后也会感到手足无措。 于是他放下涂抹到一半的油膏,推开封住洞穴的石头,与里面的东西一起走出来。 伦敦的街道比起伯明翰简直整洁得有点吓人,列车短暂停靠后离开,光亮的金属顶部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老彼拉多用手挡住灰尘,不满意地皱着脸,继续向墓园那边走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副将、书记和卫队。 时间大约是上午十点整。 - “对,时间是上午十点钟。”丽塔斯基特在霍格莫德与我见面,她那时候的语气变得很奇怪,“吉娜·彼拉多接收我的采访,她说,自己可以宽恕神秘人、宽恕福吉,但是,她却希望邓布利多能够收到责罚。” “因为邓布利多是个懦夫,他有能力去帮助所有人。” “福吉希望我们将这段采访放出去,他想弄臭邓布利多的名声。” “邓布利多确实不能这样消失,”我盯着她握住勺子的那只手,“但是他可不能就这样出来。” 斯基特朝我点点头,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接着又眯起眼打量我。我抬起头看着她的时候,她却避开我的视线。 “如果你想保住他,就得制造一个更大的新闻。毕竟,我只是一个小记者,吉娜女士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舌头怎么转动,并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更大的新闻。”我重复她的话。 记者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盯着我。 至此,我们的谈话就结束了。本就不存在的新闻像泡沫一样膨胀,水一样蒸发。但是水蒸发之后会去天上,秘密呢? 德拉科·马尔福在餐厅的门口堵住我们。他臭着脸,令丽塔·斯基特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我盯着她看了一眼,里面包含的警告意味却并没有使记者女士收敛。直到我喊了她的名字,这才使她感受到某种更加久远的恐惧。 斯基特摸摸藏在高领毛衣后面的脖子,对我道别。 “周末你就在做这个?”他的语气也变得僵硬,“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我们可以去尖叫棚屋。” 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今天下午可不行。我约了格兰杰。” “那就明天下午,尖叫棚屋。”他拉着脸,“下午三点,你必须得来。” 我站在门口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脸看。直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得犹豫,面孔发白,我才一把将他拉到室内。 “周日下午三点吗?”我说,“当然可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待在一起聊天了。我可以为你空出完整的一天。” 这样的话让马尔福变得犹豫。但是他最终没有说什么,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逃避一只猛兽一样离开这个房子。 “和小男友吵架了?”店主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问道。 “差不多,我们在处理某件事情上还存在分歧。”我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对店主说:“他家里人不太喜欢我,如今,挑一个周末的日子约我出来,大概是为了分手。” “分手?”店主随着我的视线看向门口,安慰我:“我看未必,说不定他早就说服父母,这次是长辈想见见你。” “这就更遭了。”我说,“在尖叫棚屋见面的话,我更愿意相信他会带来一群谋杀犯。” 店主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下。她好像终于明白,早就做好准备的并不是刚刚逃走的男孩,而是我。 我这样想着,来到格兰杰准备好的教室。之前波特拒绝了格兰杰“去找斯内普学大脑封闭术”的提议,这次,他却不敢再拒绝她了。 正好我对波特与神秘人的精神连接十分好奇,就这样配合着进行一场演出倒也不错。另外,我也十分好奇,他与神秘人之间的互相影响,究竟可不可控,能否同样影响到里德尔。 “所以,派丽可,你尝试过这个咒语吗?”波特紧张地问我,他大概很害怕我会直接搅烂他的脑袋。 “试过几次,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种东西聊胜于无。”我说,“记忆是一种主观的东西,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欺骗。如果你投过一个主观的记忆去探寻一个主观的人,那么你所做的一切,在最理想的状态下也不过是隔着黄绿镜片去看太阳。” “永恒不变的天体在记忆中也会发生变化。” “所以?” “所以,对付摄神取念,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封闭大脑,”我坐在他面前,“每个人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有时候开门,有时候关门。关门的时候,门后空间惹人遐想,开门时所见的就必然是真实的吗?” “当我走出寝室的时候,我关上大门。那道关门的声音时如此清晰,它每天都会在我耳边响一遍,每次我回忆自己是否关门的时候都会在大脑模拟这个声音。直到某一天,它——声音——就替代关门的记忆。” “你会淡忘动作,耳边似乎一遍又一遍响起关门的声音。但是,能够决定门关上的并不是声音,而是货真价实的动作!声音才是关门的后果,并非声音造成大门关闭。” “现在,请你回想,你今天离开寝室的时候,关上大门了吗?是不是‘吱——碰!’一声?” 果然,波特的表情变得犹豫,他转头看向韦斯莱。韦斯莱也显得有些怀疑,于是转头去看格兰杰。格兰杰瞪他们两人一眼。 “好了,去坚信大门关闭了,因为你的大脑正在模拟那个声音,对吗?即使它是你昨天、前天......回忆里任意一天记住的声音。但是,响起它,大门就关闭了。 我朝他伸出手,在波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冰冷的手指放在他的额头上:“来,让我看看,今天的门是不是关好了。” 意识像针一样尖锐刺入波特的大脑,我在其中闲庭信步,观察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门,这个男孩在我提出“门”这个关键词的时候,那扇具有格兰芬多特色的门就毫无遮掩地摆在我面前,紧接着,他一定是克制不住地去想关门后的经历,我甚至能够看清早晨他往华夫饼上淋了三勺糖浆。 当我收回手指,波特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倒在椅子上。 “我失败了,对吗?” 面对他的沮丧,我耸耸肩:“虽然我现在应该安慰你,但是我还是得说,三勺糖浆会让你发胖。” 波特捂住脸,“太糟糕了。” 接下来的几次训练都没有什么结果,我趁机窥探波特关于神秘人的回忆,不过每一次波特都会表现得十分痛苦。为了不让守在一边的韦斯莱和格兰杰起疑心,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收手。 “不行,派丽可,我做不到。”他说,“控制自己不会去想,又不让拒绝表现得太生硬——这太难了。” “你可以用另一种东西替代。” “我没有那么多可替代的东西。”波特立刻说。 我们互相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好吧,”我打破僵局,“或许我应该先做一个示范?” 格兰杰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我与波特都忽视她的抗议。 “敞开大门,哈利。”我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他举起魔杖,突然问:“你觉得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死刑 本月十七日的清晨,拥有审判权力的英国人彼拉多戴上总督的帽子,穿上猩红色的袍子,来到大希律王宫殿的两座建筑边上。 士兵封锁两座山,于封锁线上找到了犹太人带过来的犯人:税吏、诈骗犯,以及一具尸体。 “可恨的城市。”彼拉多忽然喃喃自语道,顺便像洗手一般搓搓手。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他应当去参加自己的孩子——乔治·彼拉多的葬礼了。 那本来是一个可以像白马一样忠诚的孩子,他诞生于彼拉多与吉娜皈依基|督之后,是个信仰坚定的小男孩。但是如今他死了,与他的妻子葛丽泰一起被盖在一块脏兮兮的亚麻布下面。 参与葬礼的人正在往他们的四肢上涂抹圣膏,秃了头的老牧师将胡桃木的苦像按在两具尸体的嘴唇上。他们的皮肤立刻下陷,形成一个坑,半个小时之后,那块印子才从他们的皮肤上消失。 这令彼拉多又一次想起那个十七号的上午,他参与的那场审判。 彼拉多说,约克郡伯德屠杀小汉格顿里德尔家族一案他已经审理完毕,并核准死刑判决。但是英国巫师是没有死刑的,于是,他的判决无法生效。 这令他陷入长久的迷惑。 如今,乔治的死亡使他在这种惶惑中愈陷愈深。 一个人既然能够告诉他自己被手/木/仓打死了,那么他显然被打且尚且未死。那么,为什么又要举行葬礼?如果乔治状态很糟,预见自己必死无疑,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将在周三的下午下葬? 这种命运的预言教人害怕。 这时候,两只黑颜色的猫从跟着他的书记员边上窜过去,它们之中,一只眼睛是翠绿色,一只眼睛是黑色。书记员从未见过黑眼睛的黑猫,便伸出手想去逗她。 黑猫贴上来,凑近他的耳朵:“让我来宣布开始吧。” 与此同时,数百英里外,圣克莱门特的钟声敲响,两只猫越过指针,变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绿眼睛的男孩对同伴说:“我们在哪?” “世界的食袋里。”女孩说。 说完,他们又变成黑猫,飞到一处被封锁的秃山上。 山上的太阳已经偏西,近午时分跟着彼拉多的那些卫兵正快速赶往耶路撒冷的西布伦门,不多时,第二小队也来到这里。他们带走了三个强盗,又没有带走三个强盗。 两只猫就趴在草丛边上,一只跟着另外一只。他们看着一个长着黑色大胡子,由于日晒和失眠而双目高肿的男人。他时而唉声叹气,敞开在流浪过程中变得破旧的长袍,露出里面被矛击中的伤口;时而悲痛地望着天空,盯着天空盘旋不去的三只秃鹫。 蜥蜴在破碎的狗颅骨中间穿来穿去,黑眼睛的猫坐在男人面前。 “已经开始了。”它说。 男人并没有理会它,只是从水壶里取出水,喝了两口。接着,他从怀里摸出刀子,又摸摸他们中间的羊皮纸,在纸面上写道: 【太阳已经偏西,他还没有死。】 【上帝呀,你为何对他发怒?赐他死亡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马太,还没有死。】 “这是哪一天?”绿眼睛的猫问。 “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天。”男人——马太回答它。 犯人刚押往秃山的时候,马太混入好奇的人群,紧跟士兵往前跑,并想用暗号告诉耶/稣:马太跟他在一起,不会在人生的末路上抛弃他。但耶稣正望着远处,望着他被带去的地方。 从正午到下午三点钟,遍地都黑暗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耶稣大声呼号:“我的神!我的神!你为什么抛弃我?” “因为耶稣正在经受我们的审判日。”黑眼睛的猫笑起来,马太从未见过黑猫的笑,便认为它也是来啃食的狗一类生物,想将它赶走。而猫却灵巧地绕开了,并且接着说:“他被抛弃,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他被神抛弃,是为了我们永远不被抛弃;他承受审判,是为了不让愤怒的审判降临在我们身上。” “公义之剑总要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想要躲过审判,就将羔羊的血涂抹在门板上。耶稣就是人类的羔羊。” 彼拉多一边想着儿子的葬礼,一边又在为祭司长们的话头痛。 他对死刑判决根本就没有兴趣,那场稀里糊涂的审判也与他无关。他正想办法脱身。祭司长煽动群众,要他给犯人最重的刑。 彼拉多又对他们说:“那么,你们要我怎么处置它呢?” 群众喊着:“把他们钉十字架!” “好吧,那就这样办吧。” 彼拉多有意讨好群众,就把犯人交给他们,去关监狱,去钉十字架。 两只黑猫就跟在法官彼拉多身后。他儿子的葬礼在下午三点,当地的人都穿着黑袍子来吊唁。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夫人看上去去十分伤感,她扶着丈夫的胳膊,跌跌撞撞地走到休息的房间里。 “那是马尔福的妈妈。”绿眼睛的黑猫皱起脸,“我在世界杯那会见过她。” 纳西莎·马尔福走进房间的那一会就被周围的陈设惊呆了。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的小窗户照射进来,显得异乎寻常,就像麻瓜教堂的那种光线。尽管今年春日格外炎热,房间里的老式大壁炉仍然点着,并且烧得旺旺的。 房间里并不热,反而潮气袭人,让进来的人觉得如置身地窖一般。 壁炉前的坐垫上蹲坐着两只硕大的黑猫,正眯着眼睛安享炉火。 餐桌上铺着教堂用的锦缎,台布上摆着许多大肚酒瓶,都落满灰尘还长了霉,像是某个很久都没有清理过的进食场所。 “茜茜,马上三点钟了,我得去德拉科那里。”卢修斯·马尔福松开妻子的手,他们担忧地对视后便分别。只留下纳西莎一个人拉开角落的凳子,露出疲惫的表情。 “我有什么能够为您效劳吗?” 这时,纳西莎才发现有一只黑猫——黑眼睛的那只——已经跑到带有特大枕头的靠椅上四叉八仰地躺着了。 “不用了。”纳西莎盯着猫的方向出神,“你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和您一起吃鱼肉。”黑猫跃上桌子,推开一个发霉的餐盘,露出碟子上鲜红色的鱼肉。 “二等的鲟鱼。” 纳西莎皱了皱眉。 “好吧......你不是个穷人......您是穷人吗?”黑猫问她。 女士被激怒了,她站起身走出去,却在右脚刚迈出门的时候,外边突然想起教堂的钟声,天突然暗沉,下午三点,世界的时钟却像是往后拨了十二个小时一样,进入黑夜。 纳西莎立刻走回房子,借着壁炉的火光,她看见两只黑猫在分食那块鱼肉。 “哈利,我就说,这味道不错吧。”黑眼睛的猫说。 “唔,我感觉很奇怪,我是指在记忆里吃东西这种事。” “这可是我回忆里最好吃的肉!” 还没等纳西莎缓过神,她又看见本来应该在葬礼上的宾客们若无其事地走进房屋,领头的正是昏迷多日的老彼拉多先生! 我又该去圣芒戈了,她心想,这样的幻觉还不够,难道那个东西还在折磨我吗? “现在是下午三点整,欢迎来到乔治与葛丽泰的葬礼。”老彼拉多坐在主位上,他们像是看不见两只大快朵颐的黑猫一样,老彼拉多掀开落满灰尘的餐盘,露出里面的白面包,红酒混合着蜘蛛网被倒入杯中。 黑猫又跑到迟迟不肯落座的纳西莎夫人边上,安慰她,劝她落座。直到她坐下,老彼拉多才再次开口: “我们脱离了永恒的审判,进入到与神同在中。” “他在等着十字架动起来。”黑眼睛的猫坐在纳西莎的腿上,这时候,纳西莎已经不再嫌弃它了,这个能够与她交流的活物正在给她信念的支撑,“‘我就是复活和生命;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要活着。所有活着又信我的人,必定永远不死。’你信这话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纳西莎动作很轻地动着嘴唇,不敢惊动餐桌上的其他人。 这时候,教堂的钟声又响了,一个秃山的景象从壁炉的火光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 【看见我的,都嘲笑我;他们撇着嘴,摇着头。我好像水被倾倒出去,我全身的骨头都散脱了,我的心像蜡一样融化。犬类围着我,□□环绕我,他们扎了我的手我的脚,我能数算我全身的骨头,他们却瞪着眼看我,彼此分我的外衣,又为我内衣抽签。】 “那些人在拿他消遣。”黑猫龇着牙,“他当时正在死,要死几个钟头才干净。” “他应该死吗?”夫人问黑猫。 这时候,老彼拉多说:“倘若没有死人复活的事,基督也就没有复活了。如果基督没有复活,我们所传的就是枉然,你们信的也是枉然,我们也就成为替神作假的见证了,因为我们为神作证过,他使基督复活了。如果死人没有复活,基督也就没有复活,神也就没有使基督复活,” 炉火中的男人又大叫道:“求你搭救我的性命脱离刀剑,我的身躯脱离恶狗的爪,求你拯救我脱离狮子的口,拯救我脱离野牛的角,巨鹰的喙......所有的国度都是属于你的,你是掌管万国的。地上所有富足的人,都必吃喝、敬拜;下到所有尘土中不再存活的人,都在他面前屈膝下拜......他们要将你的公义传给以后出生的所有民。” 十字架上的血淌干了,绿眼睛的黑猫被吓坏了,紧紧贴着它的黑猫伙伴。纳西莎也被面前景象吓了一跳,搂住两只猫。 又过了寂静漫长的几分钟,脚步声从门口响起,面色苍白的乔治与葛丽泰携手走进房屋。 “他的死,意味我们不死;他的复活,意味着我们也要复活。”黑猫对能够听见它声音的一人一猫说。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孩子们。”老彼拉多先生站起来拥抱他们。宾客吃掉白面包,又喝光葡萄酒。 窗外的海水灌进来,房屋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千变万化 “我们会被淹死!”波特挣扎在海水中,他的毛皮变得湿哒哒的,我则跳到漂浮起来的桌子上,看着海水一点点把教堂绸缎染成黑色。 很快,波特和纳西莎都爬到我们的小避难所上。女士淡黄色的头发里不断滴落深色的海水,她看上去也快要融化了,就像那些留在房间里的人类灵魂一样。 “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做?”她抱紧我和波特。波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我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如果没办法回到陆地,那就学会在海洋里生活。”我将毛茸茸的爪子盖在波特头上,“现在,我们要变成鱼了,祝您好运。” “喂——你们——” 她还没说完,我就把波特撞进水里——我们变成两条鱼——非常非常灵活的鱼! “如果您还愿意做一个人的话,”我浮出水面对桌子上的女士说,“那就不要去碰到它!但是它无处不在!在巫师的灵魂里,它无处不在!” 我们朝更深的海底游去,那里有一只怪兽。我对波特说,它比地球上所有野兽都要狡猾。 “那又是什么?”波特往礁石上蹭自己的鳞,“好神奇呀,派丽可,我在你的记忆里变成了鱼。” “因为我们将【鱼】与【人】的物质进行了替换。颠覆的道理——这就是思维。” “下面也是什么......【颠倒的东西】吗?” “是墨丘利乌斯。”我说。 “那也是现实的某人吗?”他有些迷糊,“就像马尔福的妈妈一样?” 我没有告诉他那是谁,只是说:“她也是一只野兽,在她美丽的皮囊下总会露出一张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脸,当她沉入水中时,总是会以一种基本物质的方式,通过幻觉使自己展现多样的形式。” “听起来有点像厄里斯魔镜。”他对我说,“不过厄里斯魔镜不会攻击我。你还记得我们一年级的时候的那个镜子吗?我在里面看见我的爸爸妈妈。” “印象深刻。”我干巴巴地说。 “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睡着了。” “什么?” “我说,我看见我睡着了。”我说,“好了,我们回到‘墨丘利乌斯’身上吧。那只野兽把地球上所有美德全部收集到一起,这就是她的身体。” “那她应该是个好人。” “在某一刻,或许如此。”我说,“由于她非常干渴,她需要过度饮水,她喝醉了,因而将她收集在一起的全部本性吞噬。” 我们游进洞穴,两只脑袋的蛇正看向这里。她的鳞片反射数百米之上的海水暗光,四只眼睛里全是干渴的欲/望。 我听见波特在我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妈妈?” “是幻觉,哈利。她不是任何人的妈妈。你看清楚,她只是一只野兽。” 墨丘利乌斯朝我们吐着蛇信,她的一张嘴里喊着我的名字,一张嘴在叫波特。 “你还不会看看你的样子吗?”我对蛇说,“你获得了健康,但是你已不再是人了。” “我获得了永生。”她用沙哑的嗓音回答我,又喃喃:“永生......从此永生。” 波特害怕地躲到我的身后,他失去了人类的身躯,也失去魔杖,弱小使他真正变成一只鱼。至于我,也是一样,我们变成会思考的鱼。 “我要去找纳西莎了。”我说。而那条蛇却突然发火,巨大的尾巴掀起水波,海浪自无风海洋上拔地而起。我仿佛听见水面之上的惊叫,于是变成一条小蛇,快速窜到水面。 “日安,女士,我们又见面了。”我露出毒牙,“我们还没有介绍过,我是迪明迦的女儿。” 波特跟在我后面,在没有我的允许下,他无法变成与我一样的形态,因而只能露着背鳍,被海浪打来打去。好在他不算愚蠢,没有自报姓名,而是将这里当成我们之间的某场游戏,和我一起介绍道:“呃,我是莉莉的儿子。” 我们的母亲各带指代性的名字似乎使这位女士产生某种联想,她踌躇地看着我与波特,直到我们变成两只湿漉漉的猫跳回餐桌上。 “餐桌是摆放餐点的地方。”我说。 这句话让纳西莎打了一个寒颤,“我们会变成餐点吗?这里是哪里?” “整个世界都是餐点。”我爬进她的怀里,招呼波特也过来,但是他拒绝了,于是我只好对纳西莎说:“我们早就在菜单上啦!说不定,某个小号吹响的早晨,我们就会因为被咬断脖子而死亡。” “如果想脱离死亡,那就去变成一个有用的东西,扮演世界上某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父母】是最容易被扮演,也是最被需要的。在血缘的作用下,相比起父母对孩子的爱来说,最容易‘无条件’付出爱的,应该是孩子。” “所以,【父亲】和【母亲】是某个人的生命里无可或缺的,这就是生存的诀窍,生存的欲望催生出【繁衍】的行为,于是,繁衍就成为它的理解中,人类最重要的行为的一环。人变成财产,财产生出的只能是小财产。” 我凑近她的耳朵,恶意地说:“世世代代,都是小财产哦。” “喂——你们在说什么?”波特没有听懂我们的对话,只有纳西莎露出惊惧的表情,“我的儿子——” “哦,纳西莎之子。”我倨傲地说,“他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认识我?” “我可以认识世界上所有人。” “你是一只不诚实的猫。”她盯着我,“你们不能长久待在水里吧,海水里面有什么。” “你在威胁我吗,女士?”我跳出她的怀抱。波特感受到我们之间骤然紧张的氛围,与我站在一起,朝纳西莎露出爪子。 “相比起我们,您自身才是最值得担忧的。毕竟——小屋里的【人】已经被吃掉了。” “所以,你们因为是动物才没有被吃了。” “真是敏锐呀,女士。不过,相比起‘吃’这个动词,我更喜欢用‘消化’来形容这里的人消失的过程。” “我没有被吃——消化,因为我参与了‘繁衍’的过程,因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她喃喃自语,“你们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提起母亲的名字,说明‘母亲’这个身份在这里是有用的。你们为什么会被放过?” “您可以当它更喜欢动物?”我开玩笑,“说不定,只是因为动物不好吃。上位者哪有那么多理由呢?没有又难吃的东西,连踩死都是白费力气,所以才让我们获得夹缝中求生的机会。” “纳西莎,作为人死亡与作为动物的生存,你选择哪个?” 女士盯着我,我在她的视线下摇摇尾巴。 “我们要去体现我们的价值了。” “你能做什么?”她怀疑地盯着我。 “猫咪能做什么呢?”我甩干身上的水珠,抖抖自己充满力量的四肢,“当然是去做捕鼠手啦,如果好运气,我能够抓一只耶稣回来。” “献祭耶稣,我们就能将自己被捕食的灵魂从胃袋里释放出去,死亡或者永生,都将只是一场自我抉择。” 她一把抓住我的尾巴,“你得带上我。” “这可不是一位纯血巫师的教养哦。”我在她手下变成一只壁虎,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被我吓住。 “你既然知道我是巫师,那么也应该知道我的魔药课成绩不错。”纳西莎捏住我的身体,“怎么样?千变万化的小怪物?” 看来我判断的并不准确,纳西莎也拥有几分超出我意料之外的智慧。这位女士敏锐地判断出我与波特能够安全存在于这里的原因,又看出我与他之间的主导关系。 我还以为德拉科·马尔福的智商遗传自她呢。 这种判断令我心虚地变成猫咪。 难道真正蠢的是老马尔福先生吗? 回忆起我与卢修斯·马尔福的几次交手,我突然不敢确定了。毕竟,老马尔福确实称不上多么聪明。他只是狠毒,狠毒与聪明可不一定挂钩,但是狠毒往往能伪装成聪明。 “你在犹豫什么,迪明迦之女?” “我只是在想,”我看着她的脸,“卢修斯·马尔福竟然有幸能与您这样优秀的女性结为伴侣。您血统高贵,容貌秀美,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 我的恭维并没有是她放松警惕,她捏住我的后颈,问:“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好奇,”我朝她龇牙,“您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要选择依附其他人存在呢?在巫师世界,您依附您的丈夫,埋没自己的智慧,将自己变成‘某某夫人’;在这里,您又试图将希望放在我身上。纳西莎,你不会自己想想办法吗?” 纳西莎愣了一下,接着,抓住我的后颈皮的那之后猛地按住我往地上压,“别想用你的花言巧语挑拨我与我的丈夫。” “您感到受伤,因为我说出了您打心底里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对吗?”我的脸压在被胃液腐蚀的绸缎上,声音变得尖细又怨毒:“你不会自己想想办法吗?自己想想办法!” 我们的桌子顷刻碎裂,所有人都落入海水中。在纳西莎昏迷的前一刻,我朝她发出嘲笑声,接着,轻巧地跳到波特身边,叼住他的后颈。 我们来到一所孤儿院。 刽子手 在十八世纪,具有力学和形而上学的神经系统中的元气意象经常被神经、脉管以及组织纤维系统的张力所替代。张力意象更具有严格的物理含义,也更具有象征价值。 某种精神状态就是这样一种突然发作的神经系统里的紧绷。他们就像一件乐器,琴弦紧绷,受到很远很弱的震颤就开始躁动。 狂躁谵妄就是这种情感不断震动所造成的。 这种情感,使患者变得麻木,他们对冷热均无所畏惧,严寒时节却扯烂衣衫、赤身裸体席地而眠。尽管现实世界仍诱惑他们,而她却用自己谵妄的虚幻世界取代现实世界。 她的谵妄不是由于某种异常的判断失误造成,而是情感传递至大脑的过程中的缺陷。 或许,我们能够将它称之为某某“主义”。在人类还未消失时,“人”的思考永远占据思考者的绝大部分时间,“人”的主义,也是绝大部分思考者的主义。 这样一来,我们就将它称为“人文主义”吧! 与“唯心主义”相同,“人文主义”的主要缺陷是它关切人类。在“人文主义”与其他事项之间,创造一种可接受的虚构也许是可能的。 这种可能性来自于纳西莎所身处的那一家孤儿院。 当时,处于海水之上的餐桌碎裂,那两只狡猾的动物长出鳃与利齿,潜进水底消失了。出于野兽的报复心理,那只黑眼睛的猫离开之前用牙咬碎了她的魔杖。 海水灌入她的口鼻,纳西莎陷入一场黑色潮湿的长眠。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于麻瓜社会,在一家修女们开办的孤儿院内生活。 十分遗憾,孤儿院的院长苛刻到不近人情,这令纳西莎感到痛苦——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不过,那只黑眼睛的猫又一次找上她,对她说,一切都已经足够好了。在相同的时代,没有其他地方会收留这么多女孩子,也没有其他地方愿意供这些孩子念书。 “你会变成流浪汉,然后在某个冬天因为流感死掉。”黑猫因为寒冷的天气缩进她的怀里,它无所谓的态度令纳西莎感到一阵恐惧。 “这不是我的生活,你让我离开这里。” 她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颤抖的眼球与黑猫空洞的眼睛对上,于是,对于某种情感的畏惧心使她放缓语气,对这只喜怒不定的野兽说:“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我已经成家了,有丈夫和孩子,我的儿子都已经十几岁了。” “你的这具身体也有十一岁了。”黑猫说,“再过几天,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就会有人带你去你们巫师的那个街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变成一个麻种!”她突然激动起来,紧紧掐着黑猫的毛皮,“不可能,你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这只是一场伟大的梦境,欢愉的盛会。纳西莎,你的身体仍存在于人世。” “那我也不会用这个麻瓜的身体去学魔法!” “如果你拥有天赋,那么你就是巫师。”黑猫抖动耳朵,“就像我有猫咪的骨架,我就是一只猫。” “不一样的。” “是一样的,纳西莎,骨头都是一样的。” “巫师的血统比骨头宝贵多了。”她说,“你觉得,像你这样的野猫,会和宠物店几千加隆的宠物猫一样吗?” “如果我愿意,”黑猫的语气比先前重很多,“我的店长朋友会让我比那些宠物猫更加贵重。但是,纳西莎,我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你现在一文不值。”纳西莎盯着它,“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废物,你的价值呢?” “纳西莎,我不需要向你证明自己。”没想到,狡猾的猫并没有上当,它的嘴里套不出来一句世界的真话,“人生是你的,猫生是我的,我们本身就没有任何关联。” “我来这里只是觉得你要冻坏了,于是贡献出自己的毛皮,想暖暖你的手。没想到你却用这样残酷的话来伤害我。” “我应该提醒你,认真地与那些主宰你命运的人来往。但是,你愚蠢的血统优越论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你会变得痛苦,女士,因为你不是孩子,所以你将比那些孩子更加痛苦。” 回答它的只有纳西莎盖住脑袋的床单。她觉得黑猫又在床头幽幽地盯了一会。直到半夜,窗户被打开,那只猫才离开这个房间。 紧接着,另一种难眠的恐惧摄住她的心神。她想到黑猫口中的“主宰”——那些学校里的修女们。 她们每个人应该都有一段故事,但是那些故事都藏在猫咪的脑袋里。纳西莎对此一无所知,也并不感兴趣,只是将她们作为一个整体混进记忆里。 她们对穷苦的孤儿心黑手狠,孤儿们也只能听之任之。挨打的时候,孤儿们一边尖叫、哭泣,一边又妒火中烧,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对富人家的孩子嘘寒问暖、和蔼可亲。 每个挨过打的孩子都会经历瞬间的自暴自弃,心里所有的自尊崩毁,接着便将思想放逐到无垠海面的小船上,只留下身躯在陆地上,对每一次痛苦逆来顺受。 这是一种残酷的驯化,孩子是无知的。 命运也从来不会将自己交给小孩,人尽皆知,孩子从来不是自己人生的作者。修女们挥舞着鞭子,使出浑身解数,驱赶孤儿身上欲望的魔鬼与蓬勃的无知。 但是,纳西莎已经不再是小孩了,这项痛苦也就令她更加感到折磨。 世界对于觉悟者来说,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断争斗的竞技场。可是纳西莎所获得的的“爱”使她提出救赎的可能;然而,派丽可却在这一点上与她持有完全相反的观点。 派丽可并不认同这个救赎之梦。纳西莎说抱有的逃离虚幻的可能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虚幻,不论她从自身所曾经获得的“爱”中获得怎样的一种解脱,人类全体注定要过着斗争的生活。 在这里斗争的是纳西莎的“爱”与修女们冷酷的内心。 “爱”与“斗争”仿佛是对立的形态,人类的生命也许就是通往死亡的曲折道路,身为人类一直在战斗,直到死亡带来解脱。 特里劳妮曾经对派丽可说过,她必须懂得生活的“钟面”: 直到某个时刻,死亡还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因此我们对它漠不关心。它是不必看的,看不见的。 这是生活的第一阶段,也是纳西莎所停留的最幸福的阶段。 随后,时钟对准生命里某个相似的时刻,她便出现在这家孤儿院的门口——以她十二岁的状态。命运是如何有板有眼、慢条斯理地摧毁了她。 当修女的鞭子与责罚一同落下,她便成为历史的笑柄。 后来,纳西莎时常会想:为什么生命独独对它如此残酷。 又过了一天,黑猫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它与另一只黑猫一起抓了十二只老鼠,并且在纳西莎的卧室一字排开。 这使她想起之前黑猫对她说的话:它将抓住一只老鼠耶稣,献祭它,所有人都能解脱。 “这里有那只‘耶稣’吗?”她已经不在乎那些血淋淋的毛皮,手指不断在死老鼠身上拨弄。 “在我们即将抓住第十三只的时候,那个老头就过来了。” “什么?” “巫师老头。”猫对她龇着牙,“他来接你啦。” “不可能!”纳西莎从椅子上一下蹦起来,像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孩一样躲起来,“我是纯血统。” “好吧,不过,等到你去巫师学校念书的时候,你就不是了。纳西莎,到时候只有我愿意相信你是布莱克家的小女儿,其他人只会觉得你是麻瓜孤儿。” 说着,猫咪疑惑地问:“但是,这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你一定要抓住那只老鼠。”她扑过去抱住猫,“你一定要抓住它。” “我当然会抓住它,但是,纳西莎,你的贡献又是什么呢?” “什么?” “在抓捕耶稣的这场斗争中,你的贡献是什么?” “我......” 黑猫笑了一下,“你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你不会抓老鼠。会抓老鼠才有价值,纳西莎,你在这里一文不值。” 这时候,绿眼睛的猫似乎有些不忍,但是被黑猫一爪子打在头上。那只野兽用尖细的嗓音对她说:“你得和我们一起去找老鼠,我们不会杀掉它,因为如果我们杀掉耶稣,所有的一切都会向我们倾斜,你将被永远留在原地。不过,你也不能指望我会将活着的老鼠带来给你,纳西莎,你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可以。”纳西莎捏紧拳头,却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黑猫半真半假的话语中,究竟作出怎样的承诺。 当天下午就如同黑猫预知的那样,霍格沃茨的老巫师来找到她,并且带她去对角巷买了些课本。 那时候,黑猫就跟在她身边。对角巷里的人很多,纳西莎把它抱起来。 “一般学生去霍格沃茨的时候都被允许带一只宠物。”老巫师说,“你可以带着它。” 纳西莎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黑猫的手臂又缩紧了些。 “如果我要去霍格沃茨,你会跟我一起过去吗?”她饱含期望地问。 “我们得加快进度了,纳西莎。”黑猫没有回答她,只是催促道:“它一直在找那个人,如今,它的耐心即将耗尽。你必须找出鼠群里的耶稣,杀了它!” 良知 黑猫步步紧逼,它所不断强调的东西令纳西莎慌了神。 大约在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的一个星期之后,她就跟着黑猫们一起去捕鼠。 老鼠每年开春会大量繁殖,所以暮冬是将它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这时候它们的数目已经很久没有增加,而且此时的天气对于猫与人来说也不是不可忍受。 回头想来,一个数十年都生活在优渥环境里的女人去追踪啮齿动物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出于对家庭的渴望,纳西莎对捕鼠很感兴趣。 尤其是在经验丰富的黑猫指导之后——它将捕鼠描绘成一种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几乎等于魔法。附带其上的虚构意义使纳西莎不断崇拜这只“无所不知”的猫咪先知,并且将它当成生活的中心。 她们已经在基|督教下属的孤儿院忙了好几个晚上,这里不管有没有老鼠都是很诡异的地方。孤儿院至她们的脚步响起时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黑猫知道很多关于它的古老传说。按照它的说法,从前的那些时代里,做孤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它打算从屋顶开始,一层一层地,将老鼠赶尽杀绝。 “这就是‘穷举法’,”黑猫说,“如果我们无法确认目标,那么杀死所有老鼠将是一件最高效的手段。” 那时候,阁楼和顶层已经清理干净,剩下的地方就是修女与女孩们的房间。 黑猫专心整理着老鼠的尸体,在其中努力辨认有没有当初逃走的“第十三只老鼠”。纳西莎就站在它身边,夜风呜咽着从建筑中间徐徐吹过,一轮低|贱、冰冷、千疮百孔的月亮照在她们的脸上。 “处决会浪费很多时间,老鼠也没有脖子。”黑猫说着,指挥纳西莎将煤油倒在那些奄奄一息的活物身上——它准备把它们一只只扔进火里烧死。 或许这就是野兽的思维,纳西莎心想,野兽毫无怜悯之心,野兽里的猫尤其如此,它们是玩弄猎物的大师。 她们已经在院子里生起一堆火,这是黑猫自己发明的老鼠处理法,原材料是纳西莎白天从阁楼撬走的烂木板。 老鼠活生生地被火焰炙烤,纳西莎听着那些弱者的嚎叫声,不知道此时黑猫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它是否发现其中残酷的一面,可能据它所想,这其中还有杀鸡儆猴的作用,警告那些还在阴影里窥探的老鼠们,尽早将“耶稣”交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猫的思维就是这样运行的。 但是,纳西莎已经失去谴责它的机会,因为是她生起火焰,也是她将一只又一只活老鼠丢进火坑。 “你在害怕吗,纳西莎?”黑猫蹲在她身边,前爪放松地垫在身体底下,“它们是必须牺牲的,为了我们的生活,它们生来就是要回到天上去。” 可能是因为某种残杀弱者的心虚感,纳西莎无法全神贯注,有一只老鼠跑掉了。在她抓住它尾巴的一瞬间,从指尖挣脱。老鼠在黑暗中一溜烟跑进孤儿院,宛如一簇黑色的火焰。 纳西莎愣愣地看着黑猫,等待它的责骂。却发现黑猫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一种异乎平静的神态望着远方的那座监牢一样的建筑。 于是,她便继续干活,处理其他的老鼠,对它们发出的吱吱声置若罔闻,将它们一只只浸在煤油里,又扔进火堆。 接下来,它们发出的可怕声响恐怕会长久停在她的梦境中。 “好了,纳西莎。”黑猫轻快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这时候,天边的金星亮的吓人,惨淡的月亮似乎都已经被那颗遥远的星球所吞噬。 星星的光芒照在黑猫的脸上,一场大灾变来临了。 纳西莎听见女孩子们睡觉的楼层正发出一股神秘的声响,接着,整栋房子都不再沉睡。在诡异的星辰与镇上惨淡的灯火下,各种烟从窗户的缝隙里冒出,黑烟、灰烟、白烟。她听见有窗户破裂的声响,明黄色的火焰伸长臂膀,照亮她们面前的一切。 她在惊恐中瞪大眼睛,似乎听见大火不断喊着一个词语:“死亡!” “那里.......那里......”纳西莎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四肢仿佛已经被烈火吞噬一样,无力地下落,整个躯体瘫在地面上。黑猫却只是冷冷地用黑眼睛觑了她一眼,接着就转开视线,赞叹地望着那栋建筑。 一股狂风吹进整栋楼,几个吓坏的女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她们的脸上满是灰尘与泪水,像小鬼一样。几个护工,她们穿着黑衣服,也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女孩子们住的那一层亮如白昼,巨大的窗户后面是一片火海。 从她们的角度看上去,孩子绝望的脸和敲打窗户的手臂使她们像是白日里的飞蛾。这是,几扇窗户突然爆裂,铺天盖地的碎玻璃倾泻而下,所有人都落荒而逃。 镇子上的女人用手捂着脸,鬼哭狼嚎,男人们还穿着睡衣,在建筑前大声呼喊。他们以前可能从来没有心疼过这些孤儿,此刻,却突发善心,像亲生父母一样呼喊他们。 而纳西莎所能做的却只有去求助那只无所不能的猫,直到黑猫的视线从橘红色的火焰上收回,落在她的身上。 “你做得很好,纳西莎,”它轻飘飘地说,两颗猫眼像玻璃球一样盛放着现实时间的灾难,“这下,整栋房子里的老鼠一个都逃不掉了。” 大火在她们面前烧得轰轰烈烈,整个场面如同噩梦。 那些房间里的女孩子们与纳西莎如今的身体差不多大,她们从屋里爬到阳台上,每个人的身上都像被浸过煤油一样着了火。她们声嘶力竭地哭喊,却无济于事。 纳西莎看着她们在燃烧中坠落,撕心裂肺的嚎叫。 她的内心再也生不出一丝窃喜,因为她已经知晓,自己犯下一个大错——一个用回家的理由也无法掩盖的巨大罪恶。 “等到一切烧光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黑猫说,“我的同伴还在遥远的约克郡找着老鼠,而我已经先它一步离开。开心吗,纳西莎?” “她们都死了。” “对呀,大火会烧死所有的老鼠。” “你是故意的。”她的手指开始发颤,无意识地抓紧掌心的泥土,“你知道老鼠喜欢走烟囱,冬天里,孤儿院的壁炉都是亮着的,你让我在它们身上泼煤油......” “是你要回家,纳西莎。”黑猫冷酷地说,“我是在完成你的愿望。” “我不......” 纳西莎因为恐惧而后退。 “快点,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已经做到这种地步,难道还要让机会从手心里飞走吗?还是说你要去认罪,然后被社会流放到海面上?” “那些女孩......” “哦,人类。”黑猫说着,纳西莎这时候才发现它是如此令人恐惧,“对我来说,她们只是‘人’,对你来说,她们是最被鄙视的‘麻瓜’,她们的死亡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说,你过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别犯蠢了,你们巫师也对同类进行过大清洗,那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害怕过。” “是因为你没有亲自动手吗?” 黑猫尖锐的话语将纳西莎的心刺得鲜血淋漓,她没有办法去背负这种良心债,就在她瘫倒在原地时,那只恼人的野兽又说:“你不想想你的丈夫和儿子吗?你觉得这里是虚假的,那么这些人也是假的,死亡也是假的。” “她们是假的吗?”她抱有不切实际地期望,问道。 然而,黑猫没有回答她,只是在最后一件着火的裙子落到地面上摔碎的时候,咬住她的脖子。她们冲进火中,在干燥的烈焰中短暂休眠。 接着,纳西莎便回到葬礼的前一天,也就是十六号的上午。 贝拉特里克斯迫不及待地想去会一会那名新秀,躲在庄园里的小巴蒂·克劳奇病态地摆弄一只造型古典的钟表。 “你这只表还好使吗?”阿米库斯·卡罗走到他身边,“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个东西走动和报时的声音呢。” “你可以拧一下,”阿莱克托·卡罗站在他们身后,“你拧一下,给钟上劲,它马上就会走起来,到了时间,就会响了。” “不行,现在还不行。”克劳奇将钟又塞进口袋里,“循声而来,会被发现的。” “被谁发现?现在这里还有谁不知道你的这只宝贝钟?” 纳西莎已经不能再忍耐这些客人,她将视线投向壁炉里的火焰,却发现它在木柴中变成一只跳动的猫。 猫咪抖抖胡子,将对话在她耳边继续下去: “是老鼠,老鼠会循声而来。” 纳西莎抬起脸,连贝拉特里克斯都被她脸上那种诡奇的神色吓了一跳。 “求你把它砸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凭什么呢,马尔福?”克劳奇反问她。 “砸烂它,砸烂那个孤儿院,砸烂伦敦,把你们都砸得粉碎。你看,就这样举起来,就这样把它砸在地板上。”在她的记忆里,她真实地将那只钟举过头顶,真的把它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站在钟表的碎片中间,纳西莎对火焰里的猫说,“老鼠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这时候,她的儿子已经如同所有人计划中的那样,去约那只鸟离开巢穴。所有人都等着往她身上去泼煤油,再点燃火苗,让她将毁灭的火焰送进整个鸟巢。 表盘 那只火光熠熠的老鼠闯过我的大脑,从右耳道跑出来。 当时,哈利·波特刚从梦境中脱身,他还认为自己是一只捕鼠的猫,下意识弓身趴在地上。是罗纳德·韦斯莱把他拉起来的。 我则将双手搭在扶手椅的两侧,沉着脑袋看着他们两个人犯蠢。赫敏·格兰杰很在意我给波特看了些什么,又可以说,她很在意波特接受了什么。 “那是我的世界,格兰杰,那是一扇门,本来只为特定的人而打开,也只为特定的人关上。它是一座设计巧妙的监狱,充满折磨的处刑室。” 在1994年,我与一位毫不相干的同学共同前往那个房间,又在第二天,与我的前任男友一起离开。 我记得那个日子,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早晨,我对我的朋友说,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把学业完成。我留下来的书不多,放在集会的房间里,它们杂乱无章,胡言乱语,因为关于生活与斗争,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说。 可以说话的每一个人都死了,永远不再说任何话,不再需要任何东西。在屠杀以后的一切都将趋于无声,永久沉默,只有鸟儿还在啼叫。 那些飞过城堡上空的鸟还能说些什么呢? 对于斗争,它说的也只是:“呀——呀!” 我告诉诺特,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参与今日的屠杀,即使是我——亦或者某位敌人被杀死的消息,也不能令他产生任何悲伤或是满足的感情。 我对某人说过,我最近会与一位朋友故地重游,去波尔多,亦或者是老弗里西亚。我对她说,在某个假期我曾经去过英国的柴郡,此行对我的帮助很大,因为我见到许多可以供我日后燃烧的光景。 我对她说,这里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留给她,因为我们称不上多么亲密,也不算志同道合。但是我仍旧愿意将一些东西放在她身上。 “真理就是死亡。”我说,“我尽我之所能与它周旋,凡人的时间是有尽的,我们永远都不能让时间停下。” 在中午的时候,我没有吃任何东西,而是躲在房间里去陪伴我的母亲。那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地方,也是难得的我愿意称之为“家”的小盒子。 “家”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家,不是因为我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最长,而是因为那里存在着我所挂念的人,存在着我所有的羞| 耻与残忍的想法,那是个让我觉得安全的地方。 当时,我躺在小床上翻着葬礼上带回来的小册子,那是《圣经》的某个片段。 【当罗德进入琐珥时,太阳已在地球上升起。然后,主从天外之主那里引来硫磺与火,降落在所多玛和蛾摩拉;他摧毁着两座城市,所有的平原,所有城中居民,以及地面上的一切生物。】 事情就是这样。 下午两点,我找到藏在房间里的最后两瓶酒,它们早就被打开了——琼瑶浆制成的白葡萄酒以及苏格兰威士忌。 它们一起被混合在酒杯里,大约只有一百五十毫升。我把它们一口喝干净,升腾而上的酒精令我浑身发抖,眼球止不住震颤。 我吸吸鼻子,看着我的母亲流眼泪。 “我还是害怕,妈妈。”我说。 我的母亲还是没有说话,有时候我也怀疑她究竟还在不在这里。于是,我主动走下床,坐在地板上,挨着她躺下来。 我们一起盯着天花板上的那条细线。我觉得那条缝隙又窄又长,不知道是哪一年留下来的东西。它是个隐患,但是从来没有人指出过这件事,而是放任它留在这里。又窄又长的裂缝,留在这里,留在崩塌的前一刻。 “我早就说过,巫师会让你不幸。”她说。 下午两点半,机械闹钟响起来。我挥舞僵硬的手臂将它摁停。闹钟举在我的手上,我却盯着这个东西出神。 五分钟里,我的大脑什么也没想。 第六分钟,我将它塞进袍子里。 我的口袋里总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今天却装了很多——闹钟、纸条、羽毛笔、一把刀——还有我的魔杖。 纸条是格兰杰给我的,上面是她在麻瓜世界的住址,以及电话,她希望我在漫长的旅行中能够写信过来。羽毛笔曾经属于诺特,那是一个制作的不怎么成功的门钥匙。 在楼梯的转角处,我碰上同样准备出门的斯内普教授。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给我指了个出城堡的方向。 我扯动脸上的肌肉,朝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得冷静下来。”斯内普对我说。 在不列颠群岛的另一个角落,黎里坡·黎里坡议员正在为一个重要的选举做演讲。议题仍然是车臣的战争,欧洲公路上死亡的那数万人。 这个英国佬梦话一样的演说并没有为他赢得酒徒们的喝彩,圣克莱门特附近的酒馆里,老园丁一把摁下收音机的按键,电台跳到园艺频道。 这一年的夏天,南美洲下了很多雨,龙舌兰泡在水里,淹成一片海洋。 春天的一个十七号的下午三点,半山腰上正有一群人往下走,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偶尔还有小石子沿着山路滚下来。德拉科·马尔福就站在我身边,他试图挡住我的去路。 这一点很明显,他站在我的侧面,像一个渔夫准备在溪流上抛下钓鱼的鱼钩,他身体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左脚上了。 德拉科骨子里不是一个坏家伙,他不是一个生性残忍的人。所以,我没有向他求饶,亦或者做什么令他为难的事情。 但是他仍旧是一个强大的障碍物,因为我不会杀了他——这一点我知道,他知道,其他人都知道。 “对不起,派丽可,对不起。”他先是向我道歉,在那些人的手背触摸到尖叫棚屋的门扉时,却又改变主意,他拉着我往更深的地方走,往更隐蔽的地方走。 “我的妈妈病了。”他又停下来,我们半边身子藏在建筑的阴影里,“爸爸上次被黑魔王责罚,我的妈妈又生病了,他们不准她去圣芒戈,我们被锁在自己的家里。” 他的痛苦将他压迫到极致,我看着马尔福蹲在原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外面的那些人还在找我,他们大声质问卢修斯·马尔福,而老马尔福也在呼喊自己儿子的名字。 这类声响使我面前的人心生恐惧,他的身躯开始想鼠妇一样缩在一起,又开始对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德拉科说话的声音引来那些人的注意,我说:“你该小声点,他们来了。” 小马尔福先生放声嚎叫。 一道绿光向我们这边飞来,我歪了一下脑袋,它擦着我的脸过去了。接着,又是十数道攻击,我躲过去,心中估算着出现在这里的人数。 “我儿子还在这里!我儿子还在这里!”老马尔福上蹿下跳,他外突的眼睛瞪着我的手掌,生怕我挟制他的宝贝儿子。 这时候,我就停下来,看着我的身侧——不是去看小马尔福先生,而是去看我母亲的那一边——她也会放声大喊吗? 而母亲却消失了,这一点令我感到慌乱。我近乎失去理智,去看周围的建筑。地板——没有——角落——没有——天花板——也没有! 迪明迦消失得像是她从未存在过一样,虚幻的蛇藏在虚幻的世界里,最后在漫不经心的转角中消失。 她是在惩罚我的不听劝告吗?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展现她的明智? 这种认知令我暴跳如雷。我像个斗士,拿起魔杖疯狂地朝对面进攻。 我应该在喊着什么,从回声中,我听到“妈妈”这个词。 一道红光击中我的脚踝,我集中精神,才认出克劳奇的脸。 接着,又是一道攻击,它割破我的口袋,闹钟掉下来,永远地停在下午的三点一十七分。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又闪过下午书上的那段话了: 【当罗德进入琐珥时,太阳已在地球上升起。然后,主从天外之主那里引来硫磺与火,降落在所多玛和蛾摩拉;他摧毁着两座城市,所有的平原,所有城中居民,以及地面上的一切生物。】 两座城里住着的都是坏人,没有他们世界会变得更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当然,罗德的妻子被告知不能回头去看她的家园与同胞的受苦之处,但是她还是回头了。 血从我的脚踝往下淌,把鞋子浸得又湿又滑。小马尔福先生在我身边又发出一声惨叫,他站起来,大约是想挡住什么。 他的父亲把他打晕了。 这时候,闹钟的声音又响起来,那是克劳奇身上发出来的。这个声音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一开始叫我“小杂|种”的女人立刻那魔杖指着他,让他把这个东西砸了。所有人都在拦着他俩。 小巴蒂·克劳奇的视线越过人群,我看见他那双盛满轻蔑与嫉妒的眼睛。 我应该在这里杀了他,我心想。但是当理智回笼,我才意识到右脚上钻心的疼痛。 这是一道黑魔法。 我得在还能站着的时候离开这里。 我朝着他发出一道死咒,无论有没有击中,我都该走了。是的,我该走了,我得离开这里。 闹钟又一次被重重摔落,在它表盘的三点一十七分,我用门钥匙离开这个陷阱。他们无法用任何魔力波动抓住我,我逃走了。 乌鸦在头顶的树枝上发出“呀——呀!”的声音,就像是世界的某个时间点,我再次回到狭窄的房间,因为腿部的伤口而休息。 我被关进名为伯德府的笼子。 星象 肯定有人诬告了拉姆齐·博克,因为他什么都没干,就在冬天的一个早晨被捕了。当时,他被关进白色的监狱,一个同样被束缚手脚的老太太被几个白色狱卒抬着丢进隔壁,那个老家伙叫做威尔士,名字就跟“□□”时期的威尔士地区一样。 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威尔士的数十万人口仍旧在冬日里碌碌活着。拉姆齐·博克所见到的不过是世界的一角,数万人的悲剧罢了。但是他狭窄的世界里,却已经将当时的情景形容成为“恐怖”。 在那里,他见到已经很久没有往来的叔叔——博金·博克。他眯着眼睛,回想很久才记起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年纪不大,父亲母亲都已经进了棺材,于是博金·博克便走进他的生活,并且在十年之后为他安排一桩亲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河水在第三天就开始上涨,世界都浸泡在永无止尽的大雨中。 当时,拉姆齐睡得正香,河水流过时发生的巨响将他惊醒。他从床上跳下来,手上还抓着毯子,以为这个白色监狱的屋顶要塌了。 不过,后来他还是睡着了,与隔壁的那位威尔士太太一样,当他们吃过早餐、午餐......往后生命中的任何一餐之后,一种被捕食的疲惫就永恒停留在大脑中。 他听见这是河水的声音,却早已生不出一丝警惕,反倒是希望漆黑的河水能够将□□彻底驱除。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上午的天空布满乌云,雨还是一直在下。听得出来,河水的声音愈发猛烈了,并且离这座监狱更近了。浊水发出恶臭,闻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 等到他瞪大眼睛从窗户里边探出头,河水已经把河岸淹没。水漫到围墙边,逐渐上涨。 知道这个时候,那些穿着白衣服的狱卒才意识到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涨水最大的一次。 下午的时候,他又去看水,嘴里喃喃着弗里西亚和金德的名字,只希望他们也能够和自己来一起见识这世纪奇景。 水变得越来越浑,颜色也越来越深。原来围墙在的地方,水位已经比它高出许多。拉姆齐就待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看着这幅景象,好几个钟头之后,他又爬到顶楼,想去听听囚犯和狱卒都在说些什么。 因为在下边的时候,他就在河边上,水流声很大,只能见到许多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就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于是,他爬到楼顶,发现那里真的有很多人,望着河水,历数大水造成的祸害。 就是在那里,他好像见到自己的儿子金德,他骑在一头母牛身上。那只牛的毛发是深褐色的,体型高大但是瘦削。 金德看见他,快速挥舞手臂,母牛也朝着监狱走过来。 但是,这条河已经不再是他日夜盯着的那一条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儿子与牛要淌过这条河。 “这里有什么好的吗?” 他日思夜想,终于在一个夜晚,见到淌水的母牛丢了性命,儿子也掉到水里找不到了。 但是,当时水流声太大了,他们是怎么叫唤的,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威尔士太太是看见河水把两头牲畜卷走的,她只是说,那头深棕色的母牛四脚朝天漂过去的时候,离她当时站着的地方很近,它就是扑腾一下,然后头呀脚呀,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准是好不了了。”医生对老博克说。 博金·博克从来都没想过他会造这样的孽,别人开始享福的时候,他还得照顾一个毁坏家族声誉的疯子。 拉姆齐呢,知道他的儿子被河水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一个劲地哭,没完没了地哭,好像河水都钻到他的眼睛里去了。 - 我的脚踩进泥土里,留下轮廓模糊的足印,像是某种动物的蹄印似的。这双脚爬过一堆乱石,逐渐感到地势渐陡,接着往上走就困难了。 于是我留在原地,看着那条淌过老宅边缘的河流,它像是一条小蛇,周围突出来的石头就是蛇身上的花纹。 瓦里西就恭敬地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盯着这条“小花蛇”。 “里德尔先生不建议您走太远的路。”它说。 “我认为,脚是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说。 我十分希望它是完好的,但是很显然,小巴蒂·克劳奇的恶意使它留下永远都不会修复的伤口。他的名字如同我的一样在对立阵营流传,因为医生说,我会因此变成一个瘸子。 非常遗憾......真是非常遗憾。 导致我受伤的犯人还活着,死神在短暂的时间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灵魂,于是那道死咒发生偏移。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受伤的本身并不羞耻,失败也不羞耻,我有长久的时间可以与他周旋,并且最终以我想要的方式处决他。 “我该去镇子上了。” 瓦里西担忧地看着这个相处过几年的小孩,她的成长与之前见过的博克家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残疾带给她的并不是怨恨与暴力,而是另一种找到乐趣的休闲生活。有时候,这个非人生物短暂地感受到人与非人之间的隔阂,也长久地感受到生命中的种种不可理解。 她与拉姆齐少爷最后的时间是何等相似,以至于瓦里西总是有一种危机感:或许在某个漫长的睡梦中,她将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好在小主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中浅尝过爱情,她不会走上家族先辈的道路。 但是,这真的不是种种不幸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吗? - 自从我受伤之后,伯德宅子里便不断有客人造访。每个客人对里德尔表现出充分的敬意之后,就会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想和我聊天。 每个人都极力表现出对我的同情,他们似乎都非常渴望聆听我讲的那个逃脱的故事。接着,就漠不关心地谈起自己曾经遇到的挫折,妄图借此机会与我交心。 他们的行为实际上有几分道理,因为我喜欢倾听别人给我讲他们的过去。 每个人的过去都由自己的回忆所构成,人就是在不断的重复过去中探寻新的选择而成长。 但是,当这种无趣的日常发生许久之后,我真的有必要再听吗? 还是说,我已经只是在看,安静、专注地看着他们表演? 我已经分不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打断他们。 如果想要弄明白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需要明白,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就打断他: “对......我也是这样的,我......” 然后,就开始谈论自己,直到前一个人找到合适的时机插话: “对......我也是这样,我......” 这样的话看上去像是在表示赞同,实际上是吧别人的思考继续下去的一种形式,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圈套:一种以暴制暴的反抗,是我们自己给耳朵解除奴役并强行占据他人耳朵的一种方法。 因为,人在其同类中所度过的一生,也是占据他人耳朵的一场战斗。 我享受这样的过程,也从这样的过程中使自己与里德尔的信徒们的距离更进一步。 我得这些老家伙人心的秘诀,就在于我不谈论自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中,我没有抵抗那些试图占据我耳朵的那些人,我不会说:“对......我也是这样,我......” 在我脚部伤口愈合的那段时间里,我做了上万份关于时间与星象的测试。既然特里劳妮愿意告诉我这些,那么我不付诸实践就太可惜了。 当里德尔手下某个神秘主义主编来讨好我,她准备请我为她的周刊主持一个星象专栏的时候,我满口应承下来,并建议她对编辑部说,这些文章出自西比尔·特里劳妮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亲人。 之所以不愿意透露姓名,不仅是担心透露现在的处境。在我看来,我们的事情将会受到双重保护:一个并不存在的专家,还有一段亲缘关系。 于是,我用假名写了一篇又长又漂亮的论时间与占星术的文章。然后,就1980年这个完整的年份写了一篇比较荒唐的推测短文。 发行量是可笑的,事情本身也没有什么有趣和出彩的地方。这一切中唯一有趣的大概就是我的存在。 有一天,这位朋友告诉我,有位先生联系到主编,称他被这位星相学家折服,想让她为自己算一命。 我非常高兴。 “他想保持完全的匿名。他给我们主编他的出生日期以及另一个人的出生日期,另一个人正是1980年生的,但是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令我觉得更加有趣了:“好哇!” “他会给您一加隆作为算命费用。” “一加隆?这恐怕不是委托人自己愿意支付的价格吧......不过没关系,他手底下的那些吝啬鬼我已经足够了解。” 于是,委托人转送来一加隆。我涂了满满十页纸,描述他的性格,勾勒他的过去(他的对照正与我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和将来。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来完成我的作品,并通过编辑和主编对那人进行详细咨询。 通过星象算命,实际上可以巧妙影响甚至引导人的行为,更何况我的委托人如今噩梦缠身。 我可以建议他做一些什么事,也可以提醒他注意另外一些事,并且通过让他了解他未来的厄运,促使他在我面前变得谦卑。 然而,我的委托人的坏脾气似乎并不受我们驯服,他最后一篇来信中充满威胁与对命运的反抗。 他称:自己将去抢夺比我更加可信的一桩预言。 恨意 失败并不是一件羞耻事,可惜在大多数人心底,它已经变得羞耻。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我们就已经不断经历失败,只是那样的失败往往是毫无记忆的,能够被自我开解的,例如:第一次走路摔倒、第一次翻身失败、第一次说错话、第一次人前打嗝...... 那些能够被自我心灵愈疗的自然也就称不上“羞耻”的失败了,在人成长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与尝试都会带来失败,或者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唯一取胜的方式就是不玩。 但是,又有谁能够判定“不玩”本身不是一场失败呢? 当我遭遇小巴蒂·克劳奇的时候,我完全没能预料到这个已经变成阴沟老鼠的家伙会让我落到如此下场,但是这仅仅只是惊讶于憎恨,我与他之间所诞生的是对于人际关系更加深层次的考量:我是否过于忽视情绪的力量。 在我养伤的那一阵子,我十分讨厌他。那时候,我平等地恨着与我有关系的每一个人,里德尔每天都会成为我的迁怒对象。 但是这种恨意是阴柔的,我没来得及去仔细瞧一瞧,就开解了。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只能我去伤害他人,而他人无法伤害和憎恨我”的道理。于是,我便谅解这种恨意——这并不代表我不回去报复他——只是表示我已经明白他人有能够思考的权力。 “他人”同样有大脑、心脏、信仰,会与我一同呼吸,在被打中脑袋的时候流血,打中鼻子的时候淌眼泪。在法理上,我们是平等的。 他能够因为我的暴行而攻击我,我也有因为他的暴行而保护自身的权力。 这是我们作为“人”的情绪,也是我们作为“人”的权力。它从来不会因为血统、立场而改变。 当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后院的水井边上时,瓦里西才想起来把拐杖递给我。这是我收到的一份新礼物,那些人费尽心思在上面妆点精巧的设计,想让它变成一件华美的装饰品而并非揭露残疾工具。 然而,那些形状凹凸不平的设计却令它失去辅助我的功能,变得华而不实。我不喜欢这件东西,并不希望它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这样的举动明显使里德尔产生误会,他认为我还没能走出阴影,便放任我去憎恨克劳奇与神秘人,再揭露我的伤口,时不时那它来刺激我。 “总是坐在这里也不好。”他贴心地与我一起坐在水井边上,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客气,越过我拿走拐杖,并且用拐杖的尾端不断敲击地面。 杖尖扫过杂草的声音令树上的几只小乌鸫受惊,幼鸟们缩在一起,躲在叶子后面。 我抢走他手上的东西:“出去走不好,留在这里也不好,那我应该去哪里,回霍格沃茨上学吗?” “你最近就像一个只会发射爆炸咒的魔杖。”他把手盖在我头顶,使劲揉了一下。我一脸嫌恶地躲开。 “我真应该把这里炸成废墟。” “那我们可就没有去处了。” “去诺特家,怎么样?” “诺特虽然表面上对我们忠心耿耿,但是,派丽可,如果我们不能拿出什么好处,他们可不会继续替我们效力。” “我以为你从未认清过他们,还当那个老头子是你的好帮手呢。”我说。 里德尔露出讥讽的表情:“我以为你才是被那个小鬼哄得团团转的人。” 我歪歪脑袋,没有说话。 里德尔像是又拥有某种担忧:“我之前听说过某些不实传闻,希望西奥多·诺特给我的消息并未作伪——你没有与马尔福的儿子交往,对吗?” “西奥多·诺特给你传过消息?”我如他所愿抓住种重点。 里德尔没有回答我,而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展现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您难道不觉得诺特距离我们太近了吗?” 那时候,乌鸫的父母回到巢穴。它们看见我与里德尔,就都跑过老。现在,那些替体型瘦弱的小鸟都聚集在一起,贴着树的枝干,伸长脖子,盯着我们看。 它们用一种惊人的速度,狂热地把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好像谁又想比谁说话大声一点似的。 只可惜,那些鸟儿口中只可以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乌鸫们就像是将一个重要口信寄存在口中的信使,但是,途中的敌人摧毁了它们的声带,等它们抵达目的地之后,却只能动用失语的嘴巴了。 我回到房间,透过窗户迷惑地看着它们。乌鸫们总是在说,它们越说越坚决。后来,我把窗户关上了。它们就隔着玻璃开始追逐我们,继续把上下颚弄得咔哒作响,以警告我们什么,警告我们,但是我已无从辨别。 “就像恐怖故事里的一幕一样。”我对里德尔描述我所见到的世界,那时候,我正在准备我们的晚餐,“那些乌鸫就好像准备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它们想和我们说些什么呢?” 尽管里德尔告诉我,那些父母们为了保护幼鸟,总是会做出那种动作。但是我却想起失踪的迪明迦,或许母爱天生是伟大的,但是“人”的隔阂却总是为它赋予这样那样的私欲。 如果我这么在乎迪明迦,为什么我不愿意数顺从她呢?从1991年步入魔法界以来,我在害怕什么呢? 六点钟的钟声已过,路灯开始接二连三地亮起。香樟木枝头和一些房屋上还挂着献主节的彩色花环,就好像迎接耶稣才刚刚挂上的,堆满寻欢作乐后留下的废品,俨然成为垃圾堆。 神秘人所谓的“准备去抢夺的预言”不过是环环相扣中最微小的一个节点。通贝里将神秘事物司与死亡事物司的换班节点告诉我,我再通过信件告诉诺特。纯血家族总是没有什么秘密的,他们便也获得神秘事务司的诸多秘密。 那天夜晚,广场上,只有牛奶店还在营业。我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笑容,直到傍晚,我去找到里德尔,并且对他说:“如果您认为我还有用的话,请派我去围堵神秘事务所的那群人。” 里德尔在我的眼中探寻到令他满意的仇恨,而我却转头将这个消息通过猫头鹰告诉波特。 当我们在神秘事务司相遇的时候,他惊讶于我一瘸一拐的身形与手边再也离不开的手掌,我则惊讶于他手背上的那组名言。 命运是何等相似地愚弄我们,就像平等地朝纳西莎开玩笑一样。 “我要去找小天狼星。”哈利·波特对我说。末了,他又补充道:“他是我的教父。” “我只是来寻找一切不幸的根源,”我朝他们扬了扬手杖,“或许,现在,你们可以嘲笑我了。” 在我话语结束之后,我看着格兰杰露出格外纠结的表情。她的痛苦令我感到一丝欣慰。 “或许我可以邀请我的朋友们一起来探寻一切事情的真相。” 而格兰杰却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派丽可。我认为我们以及我们敌人的一切,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我咀嚼这这个词,轻声笑出来,接着,越笑越大声,直到依靠在我身边的那些帮凶身上,像是癫痫发作一样抖着四肢。 “真的不一样吗,赫敏?”我的声调止不住上扬,“难道我理应在阴沟里做上一辈子的活,这样终究是荒唐,荒唐呀,格兰杰!” 我将会使我们可怜的女士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会让她知道,我们只剩下危机之前的短短几分钟,最后几分钟,来高声宣布我否认自己过去的言行。 我了解这种交换,我擅长用自己的过去去换取收买未来。我会强迫他们在关于我的自我拷问中无法喘息。 我注视格兰杰,使我们之间的友谊忠贞不渝。 “你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她说,“你再也不是我们刚遇见时的那个样子了。” 然而,这有什么难以了解的地方吗?或者说,格兰杰在此之前从未走进我的内心? “欢迎来到魔法部,请说出您的姓名与待办事宜。”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我们中间回想。我说:“弗里西亚·博克,前来寻找自己的孩子。” 说完,我狡诈地朝波特笑了。 “哈利·波特、罗恩·韦斯莱·赫敏·格兰杰。”波特紧张地说,“金妮·韦斯莱、纳威·隆巴顿、卢娜·洛夫古德。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救人,除非你们魔法部先把人救出来。” “魔法部希望您今晚过得愉快。”七枚徽章从退出硬币的金属滑槽中滚出来。我看着他们六人,最终,嗤笑出声拣起自己的那一枚。 “再见?”我说,“希望你们拥有美妙的夜晚。” 失衡 把魔鬼构想成恶的信徒,天使构想成善的战士,当然,天使就成为一种蛊惑人心的宣传。今天来到这里的总共有几波天使实在是令人深思,事情或许远比我们目光所见的复杂。 不过,“天使”并不是善的信徒,而是造物的信徒。而魔鬼则是拒绝承认神造世界具有理性意义的另一方象征。我们行走在这里,成为天使也成为魔鬼,大家都知道,天使与魔鬼分享着对世界的统治,也分享着对我们每个人的统治。 然而,世界之善并不意味着天使要比魔鬼更加高等,而是说,双方权力差不多是均衡的。如果世界上有太多毋庸置疑的意义,我们会被它压垮;如果世界丧失了全部意义,我们也无法活下去。 人们利用两条腿走路。我今天的鞋子底部有点薄,落在地面上总是有种令人熟悉的响声,而拐杖敲击地板也是一样。 他们的每一步是两声,而我是三声。当我左手握着拐杖的时候,我的重心在左边,于是左边的脚步声会响两下,有时候换到右手,又该往右边倾斜一点了。 这种倾斜使某种既定的自然规律失去它所预定的意义,当脱离秩序中应有的位置后,这样的感官是使人发笑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波特带着他的同伴从我们面前飞快跑过。这种情形让我想起在那个游动的属于捕食者的梦境中,那只离开捕鼠的猫。 黑猫永远都不知道黏在毛发上的枯叶会如同传染病,以同样的姿态依附在另一人的灵魂中,也不会知道为了完善这一捕食过程,它与另一人的灵魂的距离正在不断拉进。 这大概也就是他近日神思不属的缘由吧,我相信,神秘人会把他逼疯的。 当然,神秘人也得疯。 所有见过它的,我的,莱丽莎的,迪明迦的,弗里西亚的,特里劳妮的,大家不都在被啃食得坑坑洼洼吗? 神秘人试图去引诱波特去捕鼠夹,我则借助星相学家的身份诱导他去暗算波特,而站在我们身后的那位捕食者,则在这场厮杀中安享自己的食物。 越是互相算计,我们之间的接触也就越深,直到超出阈值,就自然而然成为餐桌上一道餐点。我已经什么都不再去想了......长生与永生不过是人类世界中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它在我眼中已经成为一种谎言,世界也是一场游戏。 游戏的通关有很多种方法,最后的结局只在死亡时揭晓。永生不过是延长前往结局的时间,死亡才是永恒的主题。 至于死亡......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在那个结局来临前去享受我的人生。 去过更好的生活。 我听着自己拐杖的声音走上升降梯,当我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波特还停留在原地对着十二扇门发愁。那些门上有些做过标记,有些没有。 “效率不高呀,朋友。”我走到他们面前,掏出魔杖,“为什么不直接炸开一扇呢?每一扇都打开,正确的道路一定就在后面。” “你别乱来。”格兰杰对我说,“食死徒们很可能就在这里。” 我身后的那些人发出一声嗤笑,我皱着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周围立刻安静了。我满意地再看向格兰杰:“食死徒一直都在这里。” “但是,我们是过来找小天狼星......” “我也是过来找一个人,如果我没有听错,你们准备找的是西里斯·布莱克?”我看着波特,“怎么?你终于想通了要给这个犯人一个了结?” “不是,实际上小天狼星不是......” “她知道的。”波特打断格兰杰,他喘着气对我说,“我们可以合作,你想找的是食死徒对吧?食死徒都是去找小天狼星和我的,我帮你把那些人引出来,你得保证、保证和我一起帮小天狼星离开这里。” 我盯着他看,波特心虚地移开视线。 “通贝里,带路。” 一个黑袍子从我身后走出,他朝波特远远鞠躬,带着他走到其中一扇门前。波特几乎飞奔着推开门,甚至忘记去等我。只有格兰杰还站在原地,瞪着为他们指明方向的黑袍子。她脸色苍白地望了我一眼,也跟着波特跑进去。 “这群小鬼......”通贝里走回来,声音显得十分不满。 “格兰杰还记得你。”我转头对他说,“不过,还是太单纯了,对吗?” 通贝里不知道怎么搭话,拉着兜帽又退到我身后。 我气定神闲地往门内走,心情放松地就像是经历一场没有里德尔的餐后散步。 神秘人想要让波特拿到预言球,然后再抢走它以便于获得预言中的秘密,这确实离不开星相学家的推动。我还记得,一加隆的稿酬中涂满十页纸的预测,我将他与1980年生的那个孩子的命运比喻第一个感冒患者与第二个感冒患者。一种危险的病毒正在二人中流转,后出生的那个将被传染,并在睡梦中永远被流放在一艘无法靠岸的船上。 神秘人已无法判断“后出生”所代表的着什么,我狡猾地将其解释为“降临人世的时间”。 他的惶恐在噩梦中与日俱增,又在我的分析与恐吓下回想到最初的预言。 我看见一群人在我们不远处走过,又从一排排架子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很好,把他给我,波特。” 我轻轻敲击拐杖,右手已经摸到自己的魔杖。老马尔福还未察觉到我们的接近。层层架子挡住我们之间的视线,也使波特的动作变得无法观测。 “小天狼星在哪?”我听见波特问。几个食死徒笑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格外明显。我回想一下,将她与克劳奇曾经提到过的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对应起来。 说起来,我还见过这位女士。当时,克劳奇身上的闹钟响起来,她指着克劳奇让他把钟砸了。 波特似乎做了什么动作,引得贝拉特里克斯尖声说:“你们听到了吗!他在给别的孩子下命令,好像他打算攻击我们一样!” “是的,攻击。”波特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你们为什么不回头呢?马尔福,有人正站在你背后。” “哈利!”格兰杰叫了一声。 我笑着走出来。 “晚上好,马尔福先生,贝拉特里克斯女士,以及诸多不知名的叛党们。承蒙诸位恩惠,鄙人有幸脱离霍格沃茨。不过,生活总是会给人留下诸多遗憾,不知诸位能否先满足我这一小小的愿望——” “——派丽可!”格兰杰打断我的话,“他们一家都是人渣,但是你不要为了——” “小瘸子居然追到这里来了。”贝拉特里克斯掏出魔杖:“正好,今天也可以在这里了结你这个小杂|种。” 我歪歪脑袋,“了结我?贝拉女士,您似乎忽视了一件事,上次神秘人派出那么多人都没有抓住我,您又怎么有自信能够在今日杀掉我呢?” “这里还有哈利·波特,”老马尔福在贝拉特里克斯开口前说,他的步子微不可查地挪动一下,露出两个很像卡罗兄妹的身形,“博克,你不会想让他们受伤吧。”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我的话并没有让马尔福产生安全感,反而使他愈发警惕。 “对,你不能......” “他们要跑!”贝拉特里克斯尖叫一声,接着老马尔福转向波特,一道魔咒朝着波特的方向发出:“水晶球飞来!” 我挥动魔杖,抬手把老马尔福丢到一边,又将水晶球扔给波特,“一个人情,哈利。” 这道魔咒发出之后,三方混战正式打响。波特连忙把水晶球藏起来,他朝我点点头。 马尔福从一堆玻璃碎片里爬起来,他恨恨地看我一眼,但是又不敢攻击我,只能继续去威胁波特。我饶有兴致地不断将食死徒抛起,再摔到地面。当我走到格兰杰身边时,还轻松地问她记不记得几年前的世界杯。 “你真是疯了......”韦斯莱显然想起来几年前的景象,恐惧地拦在我与格兰杰中间,“你要找麻烦尽管去找马尔福去。” “谁说我来这里是为了马尔福?” 我对格兰杰说:“我来这里找我的一位老朋友,按照道理来说,我需要同样砍断他的一只脚,或者把匕首捅进他的肚子里,再搅和几圈。” 一道魔咒朝我们这边射过来,我立刻变出一个银色的盾牌挡住,并且朝那位投机者发出一道恶咒。魔咒令他撞击在墙面上,骨头嘎吱作响。 韦斯莱打了个寒颤,这时候,波特大叫快跑,他便拉着格兰杰跑走了。食死徒且战且退,也跟着波特离开这里。 我停在原地,慢慢走到那位昏迷投机者身边,掀开他的面具。 那是阿米库斯·卡罗。 愚人节番外 我正追着一条狗。 它是从山路的东侧跑下来的,穿过低矮的灌木和荆棘丛,来到河水环绕的这个世界。 第八十一年,我与莱丽莎·伯德重新见面。 她突然出现在特拉斯提夫勒的一个小房子底下,头发稀疏花白,身上穿着一件提花织锦大衣,暗红色的布料使她的脸上出现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生机,这令我差点没有认出她。 但是,在谈话的过程中,透过时间的扭曲与欺骗,我还是一点一点找回她过去的那些影子:严厉、神秘、刻板,她像块石头,轻而易举地磕坏我的牙,露出脆弱的神经,并且在每吐出一个单词的时候使痛觉直达天灵盖。 我们一起坐上火车,鲜红色的车站在阳光下没有任何影子,拙劣的白色人影在我们的车厢里晃悠。我让他们走开,一股新鲜的气体逐渐充盈整个车厢。列车开动,在离开站台时猛然加速,扭曲正坐在我面前的莱丽莎的脸。 那面庞开始变形,随着玻璃一起缓慢流淌在地面上。我喝了一点咖啡,感觉饮料顺着耳道往下流淌。我们的列车像是糖块一样开始融化,温暖的水汽从四周蒸腾而上,银色的天幕缓慢扣下,让我们变成一块可爱的甜点。 于是,我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黑色的列车中,有些人从车厢的地板上爬起,有些人准备躺下。我的后背上满是深红色的颜料——那是座椅融化后留下的,鼻子上也有一点点红色的印记,像是舞台上的小丑。 车厢里一片漆黑,车厢外也是一样。车辆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就像十一岁的时候的那辆霍格沃茨列车。 在两个轨道接口处,车轮“咯噔”一下,又等上很长时间,“咯噔”又是一下。等到莱丽莎从融化的颜料里淌出来,第三声“咯噔”才响起。 - 在第三十三年的的时候,正好是庇护十二世在位的第五十二年。莱丽莎停在列车前,往车窗里看了一眼,一年后,她就坐在里面鲜红色的座位上。 - 灯又亮起来。 那些白衣人总是来烦我们,他们掐我的手,有时候是不顾礼节地在我耳边吹气。其中,有一个特别老的老太婆凑近我的耳朵大叫,把我吓得差点离开车厢。 我很烦她,于是在车厢的门上挂起“请勿叫醒”的小纸牌。 我孤独地享用列车上的第一餐,心里默想着莱丽莎拼完自己之后应该对她说的话。她在列车中分离的过程是如此平静,有时候,我会担心这种分离不是为了变得完整,而是跨向死亡。 在喝每一口酒之前,我都举杯向她致辞: “祝你健康,姨妈。” 晚餐过后,车厢的灯都熄灭了,玻璃外开始播放麻瓜世界奇怪的电影。我们两个人缩在暗处。暴风雪来临,海峡上空的夜空却变得清晰明澈。 “我想送您一条丝巾。”我突然站起来,语气亢奋地说:“上次我去莫尔索家,她的奶奶也有一条漂亮的丝巾。她可真漂亮。” 在第五年,莱丽莎圣诞前夜不必处理工作,所以我们兴高采烈地去参加礼拜。礼拜由牧师主持,就在他整齐的教堂里。我默默跟在莱丽莎后面,她身穿破旧的大衣,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小教堂燃着烛光,教区里的基督教众,贫穷的,富裕的,小康的,全都挤在一起。烛光四射,照亮坐在我身边的莱丽莎的脸,照亮教堂的石壁,牧师的声音也融化在烛火里。 男士们都身穿毛呢大衣,女士们,如果负担得起的话,会装饰得更华丽一些。她们的灵魂就像喜鹊,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 我也像那些人一样,梦想着有一个毛呢、皮草、闪亮宝石搭起来的巢穴。 “哦。”莱丽莎看着我,她说:“哦。” 我说:“你会喜欢吗?”这声音就像是把我的脖子伸到斧子下面。 她说:“哦。” - 那些白衣人又来了,因为我走出去把车厢外的牌子摘下来,于是,安眠到此为止。 格兰杰的头发还是蓬松得像一团乱草,而我看着她的脸的时候却又吓了一跳——她已经变成一个老太婆了! 我笑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你喝了增龄剂吗?” 格兰杰的脸色变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一副哄孩子的表情:“是呀,派丽可,聚餐的时候小家伙们在酒水里倒了些增龄剂。” “这可不是好习惯。”我顺着她的话说。 “赫敏,我梦见自己坐在列车上,总有人在吵我。” “那是你听错啦,没有人会喊你。” “是这样啊。” 我缓慢地扯动嘴角,这时候,圣芒戈的医生走进来,她恭敬地问我有什么需求。 “去找一条丝巾。”我侧着脸看向她,“这是我姨妈的圣诞节礼物。” - 我总是容易把莱丽莎的形象归类于高大挺拔,实际上,她又瘦又小。 从前,当她拉着我的手走在街上的时候,她昂首挺胸,就好像在像全世界炫耀一个健康的纪念碑。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出现在我世界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她厌恶迪明迦,并且向她发动永无休止的战争。 当莱丽莎拉着我建议我们一起前往车站,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否愿意走到终点,而是想着和迪明迦的这场持久争斗。 她更愿意我偏重于姨妈(幼年的情谊)而并非母亲(紧密的血缘)。 “圣人们都活在他们自己的时间里。”她说。 这时候我也会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教廷已经给每个人都封了圣。 - 那条狗是棕色的,有着小小的身子。当约克郡的大雨一直下下来的时候,小花蛇一样的河流就淹成了海,小狗的皮也被剥下来,变成一个并不可爱的筏子。 我就坐在那条船上,叫做弗丽达的乌鸦停在河中间的树枝上,被树枝哺育成一颗饱满多汁的果实 【来吃掉它吧。】 【从此永生。】 婚礼 “上周爸爸给阿米库斯买了一把新的飞天扫帚,他带我在家附近飞了一圈。然后我们又去丽痕书店,那里新贴着《杰丽斯博士》的海报,但是阿米库斯说那个太恐怖了,说我年纪小不适合看——他真让人生气!” 阿莱克托仍在“汇报”她的一天,“接着,我想想。星期六我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帮妈妈和阿姨做表姐的婚纱。我的表姐订了婚就要结婚了,我妈正在为她做婚纱,所以我们就做了。接着星期天,我哥就喊你过来吃饭。拉姆齐,你在听吗?” 拉姆齐·博克那时候正在跟阿米库斯·卡罗一起研究新的飞天扫帚,即使小妹妹阿莱克托如此努力地试图加入男孩的游戏,阿米库斯这个恶棍总是会想办法把她排挤出去。 是的,星期天,他被卡罗先生一家邀请过来吃午饭。吃过午饭,又跟阿米库斯去对角巷对着《杰丽斯博士》的海报探头探脑。 当天,看在拉姆齐的份上,卡罗先生将那本书买回来。 “真的很好看。”阿米库斯说着,得意地冲阿莱克托的方向点点头,而阿莱克托嫉妒地哼了声,“是说一个家伙......” “一个男人,”卡罗夫人纠正道。 “说一个男人他调制那些魔药,比如,他喝的东西,只要他喝下那种药,他就能变成一只真正的怪物,比如说,你看着他喝下药之后,他的手就开始长出鳞片,满手都是,像爬行动物什么的,接着你就会得知他的脸变得可怕极了——还有尖尖的牙齿,从嘴巴里伸出来——” 阿莱克托钻进妈妈的怀里,把脸贴着卡罗夫人的手掌。阿米库斯指着她,大笑起来。 他们的友谊维持很久。拉姆齐与阿莱克托订婚也是理所当然。 订婚就是要结婚了,没人指望阿莱克托在婚礼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还工作。事实上,不管她想不想,都没人让她干活了。 写字台上的玻璃纸盒里摆着一朵白色栀子花,这是对角巷一位老板讨好送上的礼物,连同礼花一起的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是店铺的购物礼券。 在黑魔王统治下的魔法界,店铺太需要一些稳定的客户了。自从上次她跟阿米库斯在圣诞节处理掉对角巷的一些杂种之后,老板们见到她总是弓着腰,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脸。 明天早上,像妈妈说的那样,“大清早的”,她就会在公园与拉姆齐汇合,然后一起住进另一个老宅子。 晚上她会有时间跟妈妈好好聊一聊,第二天早上,他们会穿上结婚礼服,接着去公园在黑魔王的祝福下举行仪式,然后是酒宴。 爸爸会喝醉吗?贝拉特里克斯会因为没有当上伴娘而生气吗? “好了,阿莱克托,”阿米库斯说,“祝你永远幸福。”他难得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谢谢你,阿米库斯。”她站起来,办公室里的姑娘们全都围过来,争着朝她道别。 “祝你好运,阿莱克托。” “再见,阿莱克托。” “晚安,阿莱克托,听着:万事如意。” 最后,阿莱克托终于摆脱她们,出了升降梯,离开魔法部,穿过人群。 回到家,卡罗夫人站在厨房门口,穿着一套素雅的衣服,看上去纤细又充满活力,她的脸上满是和气的喜悦。 因为拉姆齐是个由他们看着长大的好小子,对于阿莱克托来说是一个再优秀不过的“归宿”。 “阿莱克托,她们今天几乎生吞了你,是不是?” “噢,还好,”阿莱克托说,“每个人都——非常好。”她坐下来,精疲力尽,把花、包一起扔在桌上。 这时,她发现整个房子都被打扫擦拭过了,厨房里正做着饭。 “一切都这么好!”她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想让这里在拉姆齐明天过来的时候看上去像样点。”卡罗夫人说着笑了,阿莱克托很少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快活,“不过,等你去他家,就比我要好过多了,博克家还有一个家养小精灵,真好。” “哦,”阿莱克托说,“真是太好了。” 她努力把最近一直没有见到拉姆齐的不安压在心底。阿米库斯向她保证过,拉姆齐只是有点紧张。 阿米库斯也有段时间没见到拉姆齐了。自从他表现出不适合做一个食死徒的特质之后,黑魔王就对博克家表现得冷淡。实际上,阿米库斯相信,一定是博金·博克给拉姆齐出过主意了,博克家都是那种样子,他们胆小,狡猾,总是在暗地里琢磨什么。 上个月,他在拉姆齐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对着抽烟。他在椅子上坐下,手自然伸进写字台的抽屉里去找烟丝,然后,他发现一个毛绒绒的蓝色袋子,这跟办公室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他把袋子从一堆杂物底下抽出来,拉姆齐的脸色变了变。 “啊,这个啊。”他说,“一个简单的针织把戏,你觉得阿莱克托会喜欢吗?” “这个?”阿米库斯露出嘲笑的表情,“你自己弄的?上学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这个。” “很简单,”拉姆齐又恢复以往那种呆板的神态,“用这个小钩子,把线团上下勾到每一个小齿上,绕这个环一圈一圈地织,直到你织出一个围巾,或者一个口袋,明白吗?” “还有特定的机器!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个麻瓜。” 拉姆齐的脸上表现出一丝被冒犯后的不愉,“别把我跟那些人相提并论。”他把装着烟丝的小罐子递给阿米库斯。 “算账啦。”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阿米库斯认出此人是翻倒巷里的一个黑巫师。只见那个瞎了一半的女人走进办公室,张嘴笑时露出满口黄牙。她拿着一袋钱,硬币磕在写字台上,显得很重。 “快点、快点,”她说,“清账。” 拉姆齐这时候就不管阿米库斯了。他从桌面上的一堆记事本里抽出一本,又把钱袋子打开,将所有钱都倒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地数。 他数得是这么认真,以至于阿米库斯觉得这家伙欠下天大的债务,正等着这个黑巫师的钱币还债。 “你催着我们还债,怎么等到我把钱拿给你,你又不着急了?快点,我还赶时间下去做生意!” “老家伙,你在做什么生意?”阿米库斯拿出魔杖跟她聊起来,“你知道黑魔王......” “是博克非喊我这个月还款的!”巫婆往后缩了缩。 “还差五十个银西可十三个纳特。”拉姆齐说,“往后的每一天都要算利息。” 他的话惹怒了还债的女巫,然而,迫于黑魔王的压力,她还是骂骂咧咧让拉姆齐在这等着,她马上去铺子上拿钱。 “你缺钱了?”阿米库斯收起魔杖问他。 “结婚总是要很多钱。”拉姆齐解释说。 “没错,阿莱克托就是太能花钱,她们女人都是一样。上次她跟妈妈......”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精打细算着为婚姻做准备的拉姆齐在周六的五点没有出现在卡罗家。他彻底消失了。等到人们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疯了,被博金·博克关进圣芒戈的病房里。 消息灵通人士称,他在外面与麻瓜结了婚,还生了小孩。 - 我拽着阿米库斯的头发,将他从墙角拖到栏杆边上,用清水把他泼醒。 苏醒过来的阿米库斯盯着我的脸,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觉得,如果条件允许,他说不定更乐意直接吐我脸上。 “该死的杂种。”他说,“你跟你|妈一样下|贱。” “哦,是这样啊。”我挥动魔杖,他立刻痛苦地捏住自己的脖子,“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走近他,用魔杖杖尖抵住他的额头,“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东西,阿米库斯。你应该明白,个人的认知是有局限的,常识也会欺骗我们。你一定知道的,毕竟你们卡罗家都被经验给摆了一道。” “不对,是好几道。我很高兴马尔福先生愿意在这样的一个美妙夜晚为我送上一份大礼。阿米库斯,你的妹妹阿莱克托怎么还不来找你?”我朝他笑了一下,并且在他逐渐惊恐的眼神中,缓慢地说:“我们的黑魔王也来到这里,你觉得,我在这里杀掉你们两个的概率有多大?” 他像狗一样立刻伸长脖子想咬我的魔杖,我直接将拐杖塞进他的喉咙,卡住他的上下颚,直接读取他的记忆。 奔逃 露台是半圆形的,来自太阳的光线将山毛榉树投在地上的笤帚似的影子照得高大。树影逐渐与石墙灰白的色彩相结合,石缝相接处深处暗色的爪子。 黑魔王的皮肤贴着骨骼,瘦削到令人怀疑他是否已经被某种生命吸食殆尽。如今,大多数食死徒都已经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自从那位出现在报纸上的神棍将预言出的星象传递到他的手上,食死徒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黑魔王原本准备将另一个冒牌货——这是他要求手底下的人这样称呼的——他本来是准备先杀掉那个家伙,再去对付波特。 然而,一封奇怪的信将一切都改变了。 阿米库斯怀着恐惧走到黑魔王面前,他甚至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目光会触碰到什么。 “阿米库斯......阿米库斯·卡罗。”黑魔王说,“我记得你是博克的朋友。” 阿米库斯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他跪在地上,额头虔诚地贴着地面。石块冰冷的温度透过皮肤抵达头骨,他感受到一股令人心脏发酸的情感。 “拉姆齐·博克是个卑劣的叛徒,大人。”他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他已经算不上朋友了,我这些年以来日夜都在牢笼里诅咒他,我恨不得亲手杀死他......” 黑魔王没有对他的表演流露出任何情绪,他的视线自上而下,像是打量一个小丑。这种蔑视的态度使阿米库斯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越来越深,他不自主地合上嘴巴。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阿米库斯。” 黑魔王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人总是在用话语修饰他们的谎言。我该说,你与拉姆齐·博克一样是个骗子,还是说拉姆齐的女儿也颇得他的真传?” “阿莱克托·卡罗向我发誓她会杀了博克,你呢?” “......我不敢对您撒谎。”纸张被人从头顶扔下,阿米库斯辨认出上面的星象符号,“我也会杀了她。” “大人,我也会——” 阿米库斯的话被一声呵斥打断。 “——你会杀了她?你能杀了她?你们这帮废物,一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干脆就在当缩头乌龟。现在,你们居然还能把她的东西带到我面前。” 阿米库斯浑身一颤,他像是明白什么,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纸张。 “既然派丽可·博克自诩聪明,那么,为什么不让她自己跑到我们的手里呢?”黑魔王语气渐冷,“阿米库斯·卡罗,她会出现在魔法部,巴蒂·克劳奇会让她出现在那里。” “你和阿莱克托要在那里证明你们的忠诚——杀了他们两个人。” “小巴蒂·克劳奇也?”阿米库斯的声音变得尖利,他感觉像是有人往他血管里注射一片干冰。 “你在质疑我?” “......大人,我没有......只是博克确实难以对付,如果加上克劳奇,我担心这两人未必不会联手,到时候......” “那么,我需要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我明白了。” 阿米库斯将一整张脸都贴在石砖上,直到黑魔王从他面前走开。当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膝盖早已脱力。于是,他干脆坐在地上,思考这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杀死博克这种难以完成的任务令他心烦意乱,而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确实黑魔王的另外一个任务——他需要杀死小巴蒂·克劳奇。 当阿米库斯站在门前,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又抹抹眼睛,确认自己不会在其他人面前丢脸,之后才推门进去。 大厅里很安静,自从马尔福的老婆像疯了一样要摔克劳奇的钟之后,马尔福就把宅子里所有的钟表都藏起来了。他的儿子被强行送回霍格沃茨继续念书,他们都知道马尔福在打什么算盘。 如今,这个中年人正站在沙发边上,阴沉地盯着阿米库斯。 “别看我了,”阿米库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可比我们多了十几年——马尔福,你这才开始遭罪,就受不住啦?” “你好歹还有个儿子,他们还不至于对小孩下手。你看看我......看看克劳奇,大家都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地来,孤家寡人地去死。” “黑魔王让你去做什么?” “和你们不一样的事。”阿米库斯说,“你儿子认得派丽可·博克吧,就是上次克劳奇打瘸的那个,黑魔王让我杀了她。” “杀了她?”马尔福脸上露出一种与黑魔王极为相似的嘲讽笑容,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只有你一个?” “只有我一个,我也只杀她一个。”阿米库斯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大厅原本悬挂时钟的那个位置看过去,“阿莱克托呢?” “去找贝拉特里克斯了。” “哦。她们关系好,应该的。”阿米库斯机械地说,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一个时钟。 - 摄魂取念就此结束,鲜血从阿米库斯·卡罗的耳朵开始往外流。我蹲在他面前,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又想起什么。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再去读他的大脑,他就突然拿出一瓶古怪地魔药往自己喉咙里灌。 “喂,小杂种。”他说,“我好歹是个纯血,我不应该像那些泥巴种一样死了。但是我也不想被你折磨,你是拉姆齐那个混蛋的女儿。我也不想被黑魔王处决,他已经疯了。” 那瓶诡异的魔药使他的脸上开始长出鳞片,尖尖的牙齿从他的嘴巴里生出来。 “打个商量,你看见了黑魔王派给我的任务。你知道我的妹妹阿莱克托和我一样也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开始喘着粗气,“黑魔王说得对,我没办法杀了你,我们都没办法杀了你。所以我会死在这里,但是,你父亲欠了我妹妹的。” “他丢了阿莱克托的脸,丢了卡罗的脸。”阿米库斯的眼睛里出现奇异的兴奋,“父债子偿,你得和我妹妹打一架,但是你不能杀了她。你让黑魔王见识到我妹妹有能力,你别让他觉得阿莱克托也是个废物。” “你想再创造一个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我问。 他的手也开始冒出鳞片,时钟转了一圈,再一次指向一个时间,就像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看过的《杰丽斯博士》。不过,阿米库斯没有再回答我了,而是坚定地盯着我。 他是那么信任我会因为他与拉姆齐·博克的那点儿时情谊去满足他的愿望。我数着他将死的时候,对他说: “你记得你和拉姆齐去约克郡的时候,你们骑在矮墙上做了什么吗?” “你撺掇拉姆齐对院子里的一个麻瓜小女孩念咒。”我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才是我的妈妈。” 我朝他扯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看着他不断瞪大的眼睛,心底产生一股耍了他的快乐。 “你——你!” “这大概就是因果轮回吧。” 在我的笑容里,他露出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够明白的绝望,并且在绝望中痛苦地结束自己的人生。 望着他的尸|体,我有些嫌弃地用拐杖拨了拨。 “我想知道这个魔药的意义在哪里。”通贝里说,“除了让他显得像是中了变形咒。” “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呢?因为已经可以预见的结局或者不愿去执行的任务,所以干脆选择一种自己能够接受的死法。” 并且希望用自己的惨状来向我换取什么。我心想。不过,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可不觉得仅因为我,就能够让这个傲慢的家伙在多日的思考中最后选择这种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且用命来换阿莱克托的名誉。 所以,还是因为神秘人吗? 我盘算着,试图去带入阿米库斯·卡罗的处境,去思考他的两个任务: 和阿莱克托·卡罗一起杀了我。 杀了小巴蒂·克劳奇。 我摩挲手杖,细细思考他的种种情感变化:神秘人的本意或许并不是想让小巴蒂·克劳奇立刻死亡,那样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而他却让阿米库斯去做。 这其中明显包含警告意味——如果阿米库斯和阿莱克托无法完成“杀掉我”的任务,他们必然会成为小巴蒂·克劳奇一样的存在。 神秘人认为克劳奇因为在我这里屡次失败,于是就让卡罗兄妹杀掉他,却没想到,克劳奇这样的身世却让同样落魄的阿米库斯产生一种狐死兔悲的感觉。如果他们也没能完成任务,愤怒的神秘人将会做些什么? 我盯着面前的尸体,缓慢地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人类情感的微妙之处,即使神秘人也无法完全掌控。 “这也算能接受?”通贝里无法理解,“死得像只动物。” 如果真变成动物可就不好了。 我喊来两个人架着阿米库斯,带着这具死|尸继续往前走。 这下,等找到小巴蒂·克劳奇,还得把这个喜讯告诉他。 如假包换 雨水的气味透过不知道开在哪里的窗户钻进来。我听见钟声敲了八下,在架子的后面出现一张阴郁的脸。 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我们的公路美人,收音机里造成多场车祸的女巫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是你呀。”她抬起有些肿的眼皮看了我一眼,又说:“果然,黑魔王说得对,阿米库斯·卡罗就是一个废物。” “您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是,我认为道德应该排在能力评价之前,于是,我认为他是一个缺德的废物。” 贝拉特里克斯被我的笑话逗乐,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她对我说,“你真有趣——如果你不是一个杂种的话。” 说着,她跳到一边,朝我这里念出一道咒语。 我挡住她的魔咒,懒洋洋地回答:“马车上的人总是擅长把同类踹下去;另外,我得到您的喜爱了吗?” “甜言蜜语。”她发出一声嗤笑,没有再在这里耗费过多的时间。而是一扭身消失在架子后边。我猜,神秘人给她的任务应该与波特有关。 那么需要我动手的只有阿莱克托·卡罗以及小巴蒂·克劳奇了。 想到这里,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神秘人预料到我将会来这里,但是他只派三名下属拦截——两个打手、一个诱饵。这种可以称得上敷衍的阵容很容易让人想起赶走苍蝇的情景。十分遗憾,在“抢夺预言”这场剧目中,我应该只能算成是恰巧飞舞在主演面前的苍蝇。 这只“苍蝇”的威胁程度并不重要,主人之所以没有拿起专门的武器来对付它,不过是目前手头上有更加重要的事罢了。 因此,挥舞手掌的目的也不在于杀死,而是驱赶。他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做,那就是关于哈利·波特的预言。 对比一下神秘人放在我与波特身上的人手吧,这样就能够十分清楚他目前手下人员的情况。 卢修斯·马尔福仍在主持这场活动,那么他在神秘人手底下还持有一定的话语权。至少比起卡罗一家要受到重用。但是,他的地位并非高于每一位食死徒,至少在刚刚动手的情况下,莱斯特兰奇并不买账。 是莱斯特兰奇的地位已经高于马尔福了吗? 莱斯特兰奇夫妇同样是从阿兹卡班逃脱,甚至比起家中尚存一位老人的卡罗家,他们更加孤立无援。但是,即使这样也仍受器重,甚至比起在魔法界享有声名的马尔福更加强势。那么,我猜测神秘人现在的势力应该还被限制,距离光明正大地走上台面,还有一段距离。 这也是他重用武力而非能够帮他洗白站台的“文明”家族。 他将杀死我的任务交给卡罗。神秘人本身杀死我也需要费一番功夫,那么派卡罗兄妹前来就更加耐人寻味。通过阿米库斯·卡罗的记忆,我已知晓神秘人近日饱受噩梦侵扰,甚至将恶意放在与博克家有牵连的卡罗身上。 他不一定足够冲动,但是对于卡罗这种已经由他完全左右的家族来说,他对待这些家族十分冷酷。甚至随便找一个由头就将他们送过来,借我的手来处理这对兄妹。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是“警告”吗? 还是说,他不再信任食死徒这个团体中的某些人,也担心他们叛逃至里德尔手下。于是,便将卡罗送到我这里,用他们的死状来毁灭这些家族与里德尔的潜在联系? 我一边绕过架子,一边想着:如果当真是这样,那么小巴蒂·克劳奇也是一个弃子了。他已经不再被神秘人信任,甚至神秘人试图利用他来作为杀死我的诱饵。 那么,我应该在这里杀死他,还是让他活着、甚至带着功勋回去,试一试神秘人的反应,看看神秘人究竟会怎样对待这位弃子。 如果他执意继续让克劳奇冒险,难免会继续伤害那些摇摆不定的家族;如果他认为克劳奇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将用什么来继续控制我? ——总不会是马尔福吧。 我发现自己大概是有几分喜剧演员的天赋,竟然会想出这种使人发笑的点子。动摇中立派的信念还是动摇诸如马尔福这种已经无法退出的家族的决心,我相信神秘人将会为此头疼好一阵子。 他总是得压一个人在我这里。 是令人不免感到狐死兔悲的克劳奇;还是令“文明”的纯血家族动摇的马尔福。无论是哪个人出现在牌桌上,对于神秘人来说,不过是左手受伤与右手受伤的区别。 想到这里,我便加快脚步。 当我再次遇到格兰杰的时候,她的状态糟糕极了。我看见她倒在地上,像是已经昏死过去——大概只是昏死——我猜的,她距离死亡还有好大一截路。 波特和另一个学生正在与一名食死徒对峙。他们看见我之后,稍微瞪大眼睛。 那名食死徒似乎说不出话,拿着魔杖指着我,警惕地退到有架子遮挡的地方,波特则试图往我这边挪动。 “别过去。”那个学生制止他,“他们是一伙的。” 我看向他,回忆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他的名字,大概是叫隆巴顿,但是我不确定,这个时候如果叫错名字可就太失败了。 于是,我抬起手,对那位藏起来的食死徒笑了一下。接着,击落悬挂在他头顶的吊灯。 巨大的灯具坠落,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恐怖声响。 “你好,同学。”我说。 房间里的众人失去光源时,我走到波特对面。他一定是听到我拐杖落地发出的声响,当我的手指摸到他攥紧的那颗预言球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冲破皮肤,在手指尖组成一张又湿又黏的网。 “不要......” “嘘——” “哈利,我们现在来变一个魔术。”我拿走他的水晶球,趁他们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的时候,又拿出一模一样的。我牵起他的两只手,在左手放一个,右手再放一个。 “选择一个吧,你绝对不想神秘人拿走它,不是吗?” “我......”他在黑暗中沉默许久,握紧左手的那只。“你是在帮我,对吗?” “唔,我等会会带着格兰杰。”我说,“别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我们的种种选择都得是达成最终目的的手段。哈利,你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他在黑暗中大声喘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那些食死徒到处都有,小天狼星......” “我也没找到,食死徒到处都有,但是就没有我要找的那个。” “你要找谁?” “小巴蒂·克劳奇。” 波特沉默片刻,说:“他很危险。” “没错,哈利,但是他也很狡猾。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可以去跟食死徒们宣扬这个魔术,让他们好好猜一猜。如果球被抢走也没关系,跟着你要找的那位朋友走吧。食死徒总会来我这里找另一只球的,我会帮你把两只都留下来。”我说,“别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 “哪只是真的?”他盯着自己左手上的那只,“不是这个吗?” “我也不知道,哈利,你没学会大脑封闭术,不是吗?”我说,“未知会让选择变得迷人。” 他朝我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我得把赫敏带走,你说过,食死徒最终都会来找你,我不能把她留在这。” “她很快就能醒过来。” “那她正好和我走。”波特坚持道。 我没有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缠。如果能够将格兰杰留下来作为波特一方的人质最好,如果不能,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目前他们还是信任我的,波特也认为欠我一个人情。 我使落在地面上的灯具开始发光,微弱的光线照在所有人的身上,影子蔓延到我们的头顶。我又摸了摸格兰杰的头发,替她解咒。 “带她走吧。”我说,“你们可以往我来的方向走,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活人了。” 波特谢过我,便朝门走去。那个学生走到我身边,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我手上的那只水晶球。我透过水晶球的倒影看着他们走出门,离开这个房间。 这时候,发光的灯具底部发出细微的声音。等那个摇晃的身影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出声。 “你好。” 偏袒 当安东宁·多洛霍夫站起来的时候,他的世界已经完全变成暗淡的灰黄色。 枝状吊灯滴着毒液,暗处的影子展开獠牙。然而一切都安然无恙,这令他的大脑产生一种“敌人已经全部离开”的错觉。 然而,这种美好的情感却在一声机械的问候中结束。 “你好。” - 我等安东宁的时间并不长。他拥有所有大块头都具有的美好品质,因此,绅士的一面便在他身上隐匿了。 等他朝我举起魔杖的时候,我这个瘸子毫无躲藏的空间。可惜了,健全人并不擅长聆听非健全者的心声,于是我便将他重新绑缚起来,使他的两条腿如我的一条腿一样不好使。这样才能使他安静,将黑魔王从那空荡荡的脑海里驱逐出去。 “你好,安东宁。” 他朝我啐了一口。 “我向你问好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坐在椅子上,疑惑地问他。 当时的形势是这样的:安东宁·多洛霍夫只有四十多岁,但是我已经觉得他老迈无能。毕竟他的皮肤上还扎满吊灯的碎玻璃渣,那些伤口流出的血液将地板上洇出一团暗影。 他好像终于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对我说:“我没有听到。” “不要对我说谎,安东宁。”我说,“你听见我叫你了,我完全知道。” 我们之间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如果多洛霍夫想要脱身,那么必须取得我的信任吗,而取得信任的第一步便是背叛他的黑魔王。 于是,他就不再说话吗,将命运交付到我的手上。 “你知道我给了波特一个预言球,也知道我手上有预言球。安东宁,你什么都知道。”我将魔杖举起来,“我应该杀了你,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带我去见小巴蒂·克劳奇。” 多洛霍夫的眼珠转了一下,眼白大部分还停留在眼眶中。他的脖子也破了,缓慢渗着暗红色的血,“我可以带您去找他,请跟我来。” 于是,他走在我前面,我则跟着他,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我永远记得,这种一高一低的颠簸,使我的踝关节酸痛无比。 多洛霍夫有意将我往有拱形走廊的方向引,那里,几道恶咒朝我这边射过来。第一道是两个站在高位的食死徒打的,接下来一道来自与波特交手的卢修斯·马尔福,第四道瞄准我的脑袋,我挡住它们。 “我们挨枪子了。”我说,“马尔福的准头真差。” “噢,”多洛雷斯说,“您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大概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话痨。”我说,“所以我才会尝试和你说这些。” 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我痛恨被人放在孤立的位置上。每当我处在那种境地的时候,我总会去找一个比我更加不讨喜的人,与那个人一起胡闹一阵子,假装两个人是朋友。” “我确实不够讨喜。”他带着我走到一个四面封闭的房间,“因此,您又选择我了吗?” “为什么不听我说完呢,安东宁?我会假装我们变成朋友,再挑一个日子,把那人狠狠揍一顿。如果你认识我的父亲,你就会明白这是一种遗传。我和他一样,与最终遭受他痛击的人之间是一种疯狂的,充满谋杀欲望的关系。” “拉姆齐·博克吗?” “没错,他是我的父亲。” “他不是你的父亲。”我面前的安东宁·多洛霍夫说,“你还要骗到什么时候?” “如果他为我提供躯体,又如何不能称为‘父亲’呢?反观你,安东宁,你又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站在房间中央。我则撑着拐杖,站在他对面,和他说着拉姆齐·博克年轻的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阿米库斯·卡罗还活着,拉姆齐·博克也还年轻。博克在收藏室里藏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刀剑、脚镣以及黑魔法器具。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靠的金盆,传说,那只浅浅的盆能够接满一个人全身的鲜血,又将血变成清澈的水。 我对他描述那只神奇的金盆,又说能够割断喉咙的匕首。接着,又说已经在麻瓜中普及的手木仓。我可以肯定,这个家伙连子?弹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最终找到约克郡。 “你已经杀了阿米库斯·卡罗。”多洛霍夫说。 “那个家伙自己服毒死了。”我说。 “死得好!”他的脸颊两侧浮现出浅浅的笑窝,头发开始褪色。不够,当事人或许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观察到自己的处境。 “他在约克郡遇见了弗里西亚·伯德。” “你一直在说他们,博克,你又懂什么?”他问我。 “我什么也不懂。”我说,这是真话。我无法理解拉姆齐与弗里西亚的逃亡,也无法理解迪明迦的流浪。而且,那也算不上是什么正规“爱情”,不过是畸形关系下衍生出的注定充满怨恨的情感。 “白痴。”多洛霍夫说得很刻薄。 我耸耸肩,毕竟他也什么都不懂。 “生活中的学问远比你在狭窄的家族里多得多。”他说,“你早晚会发现的。” “那么,你发现了吗?”我问,“你发现了什么跳脱出上一辈的恩怨之外的东西?” 在这一刻,原本的多洛霍夫也放弃自己的伪装,他的头发变成一种稻草模样的枯黄,脸上也是老迈的样子。 不过,当我看见这位老朋友的脸的时候,还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冲动,我想,我至少对仇恨和流血还是了解一些的。 毕竟在我的童年时代,每天的开始与结束都在思考酷刑是创伤的场景。在孤儿院的那面墙上,十字架与耶稣构成所有幼童对世界最原初的艺术表达。 那些历史记录官们对基督的伤口的精确表现甚至超脱那个时代的外科技巧——长矛刺穿的伤口、铁钉留下的孔眼,基督耶稣的头颅耷拉着,身躯因为痛苦而折叠。 我的基督死得很惨。 而小巴蒂·克劳奇却很开心,他朝我露出微笑,接着,那张惨白的嘴唇越张越大,露出里面好些牙齿。 “我一直在等你,”他对我说,“这下,轮到你找我了。” “是的,没错。”我说。 “我应该把你抓住,或者说,应该割断你的脖子。”克劳奇说。 “你做不到,小巴蒂·克劳奇,你杀不了我。” 我在向他陈述事实,而他却勃然大怒:“别犯傻了,你欺骗我,在霍格沃茨里,你就是在无时无刻嘲笑我假扮的那个瘸子。现在,你自己变成瘸子的感觉如何?” “如果你在此刻向我讨教心得,我可以告诉你,拐杖并不能成为阻碍,相反,它令我变得更容易使你的同伙感到恐惧。克劳奇,你的同伙意识到,他们惹怒了我。” “他们惹怒了你......我惹怒了你。”克劳奇说,“是你先挑衅我的,伯德,你先伤害我。” “是这样,所以,你在向我诉苦吗?”我问他。 “你......”对面的先生嘴唇不断颤抖,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盛怒之下,他掏出魔杖,试图向我讨要说法。 “说起单打独斗,你并不是我的对手。克劳奇,你已经老了,你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我说,“拉姆齐在他的晚年已经学会接受那些无法改变的事物,弗里西亚也是如此;我想,你的父亲也是这样,噢,不知道他是上天堂了还是去做一个新的婴儿。你去打听过今年出生的孩子吗?还是说,你的父亲也变成一个麻瓜小鬼?” “至于现在,”我压制住他,魔杖指着他手臂上那些被玻璃碎片刮出的伤口,“你拼命在我面前表现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又是想向我讨要什么呢?” 他伸出手想打掉我的魔杖,我则直接抽出别在身上的匕首,贴着他的脸。 “你知道血槽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 “噢,这只匕首是三角形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没指望他能够回答,自顾自地说,“因为三角形的伤口不容易愈合。克劳奇,有些东西天生就是为了伤害生命而存在的。” 刀刃贴着他的脖颈,他似乎也感受到我心中旺盛的杀意。于是闭上眼睛,安静等待我割破他喉咙的那一刻。 而我只是将匕首插进他的左手手背。 到底是贯穿的伤口,克劳奇惨叫一声。接着,我将水晶球放在他还在流血的手上。 “你的黑魔王想杀了你,但是我不想让你死掉。不过,你还是伤害我,所以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找到了莱斯特兰奇和马尔福都没能找到的预言球,开心吗?” 他睁开眼睛瞪着我。 “我觉得不太公平,你觉得呢?”我问他。 开胃点心 水晶球沾满鲜血,滑落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接着,我又把它捡起来,放在克劳奇的手里。在球状物体的反光中 ,我似乎短暂体会到感伤情绪。窗户外的雨似乎下得很大,水声造成我们停留在海面上的错觉。 我站起身,而克劳奇却因为疼痛而跪倒在地。看着狼藉的地面,我自己也难以理解此刻心底那种沉重的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令我感到一种荒谬,那是一种可笑的情绪,我因此而咧开嘴,重复地对他说了两遍: “你拿到了水晶球,高兴吗?” 不等小巴蒂·克劳奇有什么反应,我就先笑出声:“高兴呀,当然高兴,我救了你的命。” “对,我救了你的命。” 我拍拍他的脑袋,就像在墓地边的那个混血家庭里安抚那条浑身涂满泥巴的狗。接着,不等他有什么回答,我就快步离开房间。 这就是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这时候我就想起那只叫“雷伊”的狗,它应该还在和墓地边的小科多斯玩泥巴吧。当傲罗们探查过萨拉夫人的记忆之后,我回到过那个地方。 墓地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它掌管着大部分纯血的生与死。每年都有新的人被抬进来,每年也有新的、稚嫩的面孔被带过去祭拜。萨拉夫人出于对儿子的担忧,为我传来那些祭拜的人的面孔。 ——他们有几个人过来,哪些人陪着,哪些人不会陪着。 这是个十分友好的消息来源,我能够据此来了解到一些人家庭的变化。 我也找过雷伊,它是只神经不太正常的小狗,住在萨拉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尽管它没有什么教养,而且不太驯服,小科多斯却在它身上寄托不少美妙的幻想。因为他经常把它想象成一位忠实的朋友,想象它会在学校走廊、教室外面等他,然后课一上完就和他一起回家。 “你也有陪你一起回家的人吗?”又一次,小科多斯问我。 “我住在寄宿制学校。”我说,“学校就是我的家。” 他似乎难以将“学校”与“家”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联系在一起,“那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了呢?” “因为我在休养。”我指了指残疾的脚。 “有人在学校打你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受伤?” 这个问题我该如实回答他吗?我应该告诉他此刻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我贯穿手掌,留在那个布满灰尘的房间里吗? 此刻是多么神奇啊,我的脚步里藏进去一个影子。当我停下来叹息的时候,它便伸出手掌,缓慢站在我身边。 此时,窗户外面的雨水汇聚成一条流动的河流。我俩和散步一样路过多扇窗户,站在被蛀得虫迹斑斑的窗框前,望着月亮在水波里的倒影。 “多美啊。”长着四只手的怪物感叹道。 我看着这照亮的水中圆环,想象着河水永无止境地往前延伸;而它却盯着水磨石地面,说:“我的小宝宝,我的悲伤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接着,它凝望我的眼睛,从那张牲畜的脸上,我先是看见一种巨大的爱,然后是被理解的渴望。 但是在这种短暂的渴望消逝后,恐惧就填充它的瞳孔。我猜,大致还是那种想法:母亲不应该向孩子倾诉烦恼。 “我确实无法理解您,”我看着它的脸,“弗里西亚夫人。” 怪物的眼神落在我的脸颊上,接着滑落到黑色的头发那里。头发是我与拉姆齐·博克唯一相似的地方,也是老博克能够在纯血那边说道的资本。 “他令我伤心。”它没头没尾地说,“自己一个人去了那个地方,又藏起来,然后再也不见我。” “那么您除了怀念他,还在做什么呢?” 牛的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扑闪得显眼。 “我在怀念我的过去。”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响,一个生物喘息着向我靠近。弗里西亚与我都没有回头,我们仍然依靠栏杆,望着楼下小得像只眼睛的喷泉。 “你想过未来想做些什么吗?金德告诉我,他想做一个诗人。” 诗人? 我垂着眼睛打量身边的物种,思考着如何博取她对我的爱意。 “我要做领袖。” “真霸道啊,”母牛微微侧过脑袋,她的眼珠转了一个方向,就定住了,“莱丽莎把你养得很像她。” “莱丽莎是个霸道的人吗?” “她是一个施虐狂。”弗里西亚回答我,“一个满脑子古怪主意的疯子,你一定没见过她生气的时候。” “我只知道她会关一些不听话的孩子的禁闭。” “啊,只是这样吗?”她似乎意有所指,“我还没离开的时候,她的手段可比你描述得残酷得多。所以,你看看迪明迦那个软弱的样子,轻而易举就被一个男人哄出了门。” “你觉得莱丽莎是个施虐狂,我的母亲是个懦弱的人,那么您呢?您如何评价您自身?” “我吗?”她转过身,望向我的身后。这时候,楼下似乎有些动静,一个雕像断开,发现隆隆声响。我好像看见波特,以及另一个人—— 神秘人? 我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不让底下的人发觉。 “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废物。” “你在和谁聊天?”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她是谁。 “和一位我们都应该认识的女士,阿莱克托。”我说。 “谁允许你......”卡罗的脸气得发红,她拿起魔杖指着我。弗里西亚的四条手臂缓慢敲击地面,她的掌印在灰尘中显露出来。 但是,盛怒与紧张毁掉卡罗的观察力,她甚至没有发现脚底下的异常。 “狗,”弗里西亚对我说,“楼下死了一条狗,它掉到河里去了,快被消化干净了。” “它不是不吃动物吗?” “它只是不屑于参与一场灵魂残缺的进食。派丽可,确实情感丰富,就越容易被捕捉。就像我小时候,我的母亲格蕾雅告诉我的那样:‘越想要,越得不到’。” “有趣的对立。”我说。 “现在,它很兴奋。看样子开胃点心很好地唤醒它的食欲。那条狗一定有一位血缘相近的亲人在那里挂上名,所以它开始亢奋,派丽可,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抱歉,我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我转过身看着卡罗,“对吗,小姐?” 或许是某个词语彻底惹怒她,卡罗的脸上闪过一丝耻辱。 “在我面前发疯可不是一个好选择,博克。”她说,“或许,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羞耻心的话,你应该为你的血统感到羞耻。” 她的一番话逗笑我。阿莱克托·卡罗和所有在阿兹卡班里关久了的罪犯一样,满脑子都记恨着他们难忘的祸事。大约是监狱里的摄魂怪作祟,令他们的回忆只能被这点东西占满。 当这些犯人站到我面前时,就是他们将心底最脆弱的情绪暴露在我面前的时候。 “啊,苦主。”我靠着墙壁朝她笑着说,“是妈妈的苦主。” “够了!”她打断我,“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杀了我?阿莱克托,你怎么不和你的兄长一起活动?” 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复,只是举起魔杖,念咒。 咒语打在墙壁上,迸射出的火花有一些越过栏杆掉下去。我听见一些人在楼底下惊叫,帷幕又被风吹起来,枝形吊灯照在那些烟雾一样的物质上,蜿蜒出的影子像不断扭动的蛇。 弗里西亚还在催促我。 我往帷幕那边瞄了一眼,却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那里生长出来,一部分朝波特那边,另一部分朝我这边来。 一种被藤蔓缠绕的束缚感擒住我的大脑。我明白了弗里西亚催我离开的理由,但是,卡罗显然是一位热情的老小姐,她恨不得将我永远留在这里。 我不着痕迹地远离墙壁,试图往楼上跑。 “我现在没心思找你玩那些家族小游戏了,卡罗。”我对她说:“看来拉姆齐·博克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立刻移形换影离开这里。” 回答我的却是一声愤怒的叫喊。 那些东西长得很快,但是我还不能离开这里。波特与凤凰社的那些人正在楼下与食死徒对抗,我带来的人也在魔法部游荡。我不能一声不吭地逃走,必须得待到波特离开,至少得待到邓布利多来这里的时候。 “你心虚了吗,博克?”卡罗明显听不进去我的话,她脚步飞快地跟着我,“我可不是克劳奇那个蠢货,也不是阿米库斯那种软蛋。你在躲避什么?这里有什么让你害怕吗?” “但是你现在根本跑不掉了吧,哈,克劳奇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再往上面走就会越过方才交战的废墟了。刨除她因为亢奋而变得颠三倒四的话语,有一点她倒是说得不错:我是个行动不便的瘸子。 穿越废墟显然不明智,这只会降低我的速度。不过,我也不介意陪这位小姐多聊一会,我希望她能够保持活力。而不是像另一位卡罗,毫无价值地躺在地板上。 我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知道那些生长的家伙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辨认出那是一条条白色的根系。 我停留在原地叹息:“既然你认定这里有我害怕的东西,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多想一想你自己呢?” “什么?”她同样迟疑地停在原地。 我努力平复心情,直到自己的心跳恢复得与往日里散步一样,才开口说:“阿米库斯·卡罗自杀了。” “什么?” “什么?” 老小姐的表情变得困惑,她像是短暂地无法理解单词,也不懂得语法,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 “你说什么?” 接着,她终于明白,恨声对我大吼:“我要杀了你!” “很好,阿莱克托。再见。” 我割开自己的手臂,抱住被弗里西亚推到我身上的老小姐,然后将血液蹭在她的皮肤上。 “再见。” 我对她说。 白色的根系在老小姐跌倒在它身上的那一刻,就欢欣地缠绕起来。 孕育 “感谢上帝吧,他赐予我们食物。” 在南部的群山中,圣克莱门特像是碗底残存下来的酱汁,它是最不起眼的,也是石头最多的。嶙峋的怪石将“小花蛇”分割开,它们都是那种可以用来烧成石灰的特别石头。 可是,在圣克莱门特,人们并不用它来烧石灰。在那里,留下来的老人管它们叫“生石”,叫建着房子的地方为“生石堆”。 每一块生石都是白色的,时间、阳光和风都只管把它们磨成粉末。 金德究竟是在哪里被怀上的呢?实际上,弗里西亚也记不清了。 她觉得应该是在那个烟熏缭绕的出租屋里,而金德的父亲却觉得应该是在那个住过肺痨鬼的卧室里。 那两个房子都是乱七八糟的,诗人的母亲宁愿他是在老宅里诞生的。 她还记得某个夏日的早晨,雾气捆绑着后院里圣徒像葡萄石的眼睛,那些雾蒙蒙的宝石里反射出的是一种破碎的情绪。 那应该是金德的诞生地。 弗里西亚当时沉浸在伟大的爱情里,她的姐妹们一个计划着前往修女办的学校念书,一个被母亲压着做缝缝补补的活计。她耍了一个心眼,对母亲说,她要去城市里的图书馆。于是,她从钱夹里得到一笔钱。 当天夜晚,她就离开了。 她最终得到了幸福吗? 不完全。 她一直在怀疑与自信之间犹疑。我们应该知道,弗里西亚身材高大,她的妈妈总是会说她“像个男人似的”。当姐妹莱丽莎练习古钢琴的时候,弗里西亚的指尖只能笨拙地点着琴键。 但是,她最终摆脱早先的那些想法,莱丽莎灵巧的天赋再也不能使她气馁。离开那栋大房子,她的身体终于作为正常的身体而活着,而且她终于明白生活是怎样美好。 她向拉姆齐祈求保证,但愿这新生活不是虚伪的承诺,希望魔法师能够维持长久的真实,将爱情的冒险变为生活的冒险。 这就是她为什么满怀期待地迎接怀孕这个事情。 拉姆齐为她变出一个魔术:她在其中看见自己、拉姆齐和他们的孩子,这美好的三人一直上升,升到满天星斗中,充盈整个宇宙。 但是,神秘人的责罚以及卡罗的追捕是这场冒险变得更加恐怖。他们失去工作,像老鼠一样在英国乱窜。生活使两个人都变得冷漠,但是,这一次,她的自信没有在情人的冷漠中瓦解。 因为有一件事改变了她的意志:成为“母亲”。 那具为情人而存在的身体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它不再是为他人眼睛而存在,它为至今尚未有眼睛的某人而存在。身体的外表与吸引力变得不再重要,它通过子宫接触着另一个身体。 即使是魔法师的眼睛,也只能抓住身体的表面,甚至魔法师对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了。因为他已对她身体的伟大命运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她第一次感受到对另一个生命的支配,这种支配感令她享有前所未有的自尊。 这个越来越大的丑肚皮对于身体来说却成为骄傲的蓄水池。 爱是一种充斥着支配与欲望的东西。 她还记得有一天,儿子望着窗外,对她突然说出的老外婆一样的感慨: “妈妈,生命就像是野草。” 很难说清,金德通过这句话究竟想表达什么。那时候他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看到随处生长的小草那种微不足道却极具生命力的特质,他只是想表达关于自己生活的模糊概念,觉得生命是一种忧伤而又徒劳的东西。 尽管他表达出来的和他的想法并不一致。 可是效果确实无与伦比的。 弗里西亚哑口无言,轻抚他的头发,双眼湿润地望着他。 金德在说出这句话后的第二年就死了。 爱也是一种善于妥协的东西。 “我不太理解您对我说这些的缘故。”我面对弗里西亚说。 “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既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当然,没有双亲也是自由的首要条件。” 这只怪物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温柔情态望着我,就像已经我把当成她的儿子。 这个疯子。 我只是从其他人与她自身的经历碎片中拼凑她的性格,思考着最能够直抵她内心的话。实际上,自由并不始于双亲被弃亦或者埋葬之处,而是始于他们不存在的地方。 在这里,人来到世界却不知是谁把他们带过来的,人或许是由一个被扔进森林里的蛋来到世间,或者被从天上啐到地面,全无感恩之心地踏入尘世。 那个地方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孤儿院。 “您应该庆幸您还有手臂——甚至比正常人还要多出两只。这样,您就可以自由地拥抱任何人,而不是像我的母亲。你应该也见过她了。”我说:“正常的情况都应该是孩子挣脱母亲的怀抱,但是在迪明迦的身上,她无法拥有手臂,自然就无法拥抱我。这样的生理缺陷导致她永远都在挣脱我的怀抱。” 我成功地见到弗里西亚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 “您能见到她吗?帮我带一句话吧,我希望能够见她,就在最近。” “当然,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她说。 弗里西亚的离开带走蠢蠢欲动的根系。那些白色的肢体开始萎缩,一点点退回帷幕后。它们吃掉那些非物质的东西,将一句孤零零的躯体留在地板上。 它很喜欢活着的生物,至少在捕捉与进食的时候会尽量使猎物保持清醒。 我仍未得知阿莱克托·卡罗在她最后的人生里经历了什么。她的脸颊泛红,整个人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旁人无法探寻的美梦。 但是她已经死了,肺叶停止鼓动,肚皮也变得软塌塌的。 我站在她的身体前,似乎又一次见到特里劳妮的身影。 下方的战斗仍在继续,神秘人似乎铁了心要在这里杀掉波特。那些魔咒击碎喷泉边一块又一块雕像,直到波特退无可退。 邓布利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我拽起卡罗的尸|体,拖曳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个死人与一个醉鬼一样沉重,他们都是丧失主见与灵魂的东西。 黑头发的女巫最先发现我,以及我手上拽着的那只苍白手掌。 格兰杰的尖叫声似乎被紧紧卡在脖子里,她的手死死抓住正准备冲上去攻击贝拉特里克斯的波特。她已经醒过来,我想,她已经足够清醒,理解死亡与争斗密不可分。 “阿莱克托也失败了。”我对贝拉特里克斯说,“你们输了。” 她盯着我的手掌,那双眼珠近乎夺眶而出。接着,她转了转眼珠,抬起脸,“你是在让我先杀你吗,杂种?” “你杀不了任何人,女士。”我将阿莱克托从阴影里彻底拖出来,将她那张仍和活着一样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你知道她死于什么吗?” 不远处的神秘人也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我这边。 “噩梦,女士,她先是在做一场无法挣脱的梦,在梦境里多重化身,最后溺毙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至于死亡的时间,也许是上午,也许是下午,当然,也有可能是夜晚。总归是在一个天体悬挂的时刻,卡罗小姐被吃得一干二净。” “你杀了她。”神秘人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虽然我们现在并不是谈论道德的好时机,但是我确实不是杀死她的凶手。我说过,她死于噩梦,至于元凶,就是您刚刚也在躲避的帷幕后的东西。他们在有目的地寻找猎物,噩梦就是诱饵。” “或许,可怜的老小姐在日复一日的牢狱折磨中孕育出一场足以令她恐惧的噩梦,就像孕育一个孩子。噩梦又在吸引那个东西,最终捕食她。” “难道,那个东西刚刚没有对您进行攻击吗?”我笑着对他说,“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一切的前提还是建立在您寄给我的书信里的描述是真实可靠的基础上。您对星相学家实话实说了吗?星相学家说对了吗?您也在孕育一个‘孩子’吗?” 或许是我的比喻足够有攻击力,神秘人像是被恶心到,盯着我的方向沉默良久。 “很好。”他说,“你很聪明,派丽可,我很少见到你这样聪明的年轻人。” “或许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给予你黑魔王最后的仁慈。” 对于“仁慈”这个词,我和他都挑了挑眉毛。 “您何必自寻苦恼,长久的试探很显然无法得到任何东西。大人,您应该知道,我们还是在斗争。做为一个平等的个体,战斗中的另一方,我还是想提醒您,无论是出于仁慈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游移不定的想法永远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您最沉痛的一击。” 神秘人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我知道,这很难从一具皮包骨头的脸上看出来,那是他那层皮肤下面的肌肉总有出乎意料的能力。 不过嘛,生活很快就将给予他的“仁慈”收回去了。他游移的态度给我拖延时间的机会。邓布利多来到这里。 下次我应该告诉他,迟到不是一个好习惯,尤其是当一个人年老的时候。 迟到 当一个人年老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会出现诸多无形的症状。灵魂远远地在道路上走着,把身体丢在一边。就像太阳下落的时候,那颗鲜红的球已经无力地坠入地底,霞光却还留在天上。 邓布利多总是喜欢说,我与波特还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他来得再晚一点,拥有未来的可能是谁就不好说了。 他先是确认波特是否安然无恙——波特当然不好,他们一路上都在被食死徒穷追猛打;接着,就将视线停在我脚边的尸体上。 阿莱克托实在可怜:活着的时候几乎半辈子都被关在监狱里,如今死了,还被当成工具拖来拖去。不过,这是她应得的,是她活该。 邓布利多的表情未变,不过他观察的对象从阿莱克托变成了我。我也不觉得心虚,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邓布利多。”神秘人在短暂的慌乱后出声,“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你来这里是愚蠢的,汤姆。傲罗已经在路上了。” “傲罗。”神秘人说,“我以为你已经不再对他们抱有期望。现在,是我与那个小子的时间。” “不,汤姆,你无法在今日伤害任何一人。” 我看见靠在栏杆边的通贝里,他隐晦地朝我点头。 邓布利多说得不错,傲罗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神秘人说的也不错,傲罗对他而言毫无威慑之力。但是,他们对我有用。 福吉部长在预言家日报的种种煽动中,部长的位置摇摇欲坠。手底下不服他的人很多,几个不怎么可靠的下属也逐渐生出异心。 在这里,我还是会发自内心地赞叹丽塔·斯基特的文笔,即使她在最后时刻背叛我。在挑唆福吉与邓布利多这件事上,她确实功不可没。 福吉统治的动荡由邓布利多引起——即使这一切并不是邓布利多主导的,但是,邓布利多使他的无能一览无余。可以说,邓布利多越正确,他就会被衬托得越无能。 在此情况下,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听从邓布利多呢? 至于神秘人那一侧,无论他们心底的真正想法究竟是怎样的。只要这帮人没有疯,神秘人也没到掌控大半个英国的程度,他们是绝对不敢公开宣布神秘人的正确性。 可怜的福吉! 他也藏在夹缝里,像进化路上一不小心走进死胡同的甲壳生物,在自然的压力下茫然挥动触须,驮着厚重的壳在沙地里翻滚。 邓布利多与神秘人,就像翻滚时的左边与右边。他既不愿意往左,让砂砾切割他的足肢;也不愿意往右,使淤泥黏住后背。 我擅长为游移不定的人提供选择。 从很久之前,我就将通贝里当成与纯血沟通的纽带,等到他毕业了,便成为我与魔法部沟通的传声筒。 人总是会对于自己相似的人表现出水平之上的信任,也更加容易听取意见。 我让通贝里暗示福吉,近日,魔法部会出现不法之徒。同时,也告诉他这是摆脱邓布利多的绝佳机会。 在群体面前,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在更大的群体面前,小的群体也是一样。当局势开始混乱,如果不能让自身迅速壮大,那就去无限分割对手。 当然,做出切割的团体可能会在未来某日因为找到共同点而再度合作,但是,到了那是,分裂时的隔阂会永远在群体中竖起一堵墙,如果领导者没有打破他们的决心和行动,那么这将永远都是松散的联盟。 邓布利多与福吉或许会合作,那只有可能是神秘人一家独大,并且威胁到福吉;福吉和神秘人也是一样。但是现在,福吉只是一心想要在社会上驱逐邓布利多,将他流放到世俗权力之外的地方去。 他再也不能取得邓布利多的信任了。 “伤害......邓布利多,你得看清楚,我的食死徒并未杀死你手下的任何一人,倒是伯德——她至少杀了我的一位下属。”神秘人果然也开始挑拨我与邓布利多。 “如果您向我举起魔杖,我们今天也得有一个人死在这。”我说,“在这一点上,我与圣人可不一样,特别是‘如果有人要打你的左脸,那就去把右脸也伸过去’。大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活圣人,不过,如果面对的是卡罗,即使是活圣人,经此一遭也得变成圣物了。” “你倒是让我感到惊讶,伯德,我还记得我们几年前刚见面的时候。是什么让你变成一条只敢在邓布利多身后对我大放厥词的狗?” “实际上,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继续说,“不过,这个世界上想让我当狗的人太多了,我也只是挑了一个顺眼的。毕竟在老人与骷髅中选一个,老年人就会像婴儿一样充满生机。” “这就是你的教养。”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大人,您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 “伯德!”神秘人气急败坏,他竟然连波特也不顾及了,抬手一道绿光朝我这边射。我想,神秘人大约也是不满意自己此次复活成果,但是他显然失去毁掉这幅躯壳重头再来的勇气。 所以,死亡与衰败的身体就成为他的雷区。 邓布利多替我拦下这一击。他们打起来了,把一楼的喷泉彻底砸的粉碎。 我近乎失望地感慨今日所有人都擅长迟到,这或许会让我失去欣赏福吉部长面对神秘人时惊慌失措的表情。 不过,康奈利·福吉的刻意拖延是可以理解的。他只是一个政客,万万没有在任职期间殉职的打算。因此,等神秘人离开再出场才是正确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走到波特身边,想着贝拉特里克斯如果暴起要杀波特的话,我还能替他拦一下。 这就是我与邓布利多的交易,这种保护的姿态令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邓布利多。当然,这种认知使人发笑,不过,我是真心希望波特能够在今晚活下来。 波特好像并不是这样想。 他一半的精力用来盯着邓布利多与神秘人,另一半正恨着贝拉特里克斯。 “你想对她动手吗?”我耳语道,“我们可以一起,然后——” “主人!”对面女士突然大喊。我谈话的对象也直挺挺地倒下去,他头顶伤疤变得又红又肿,像是在那道闪电状的旧日伤口里正在生长新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掏出魔杖指着那个东西。 “伯德......来,杀了我,喊上邓布利多一起......” 波特的痛苦的表情像被石膏封住,停在皮肤上。他的声音也变得紧张短促,那双绿眼睛里满是恶意。他正在哆哆嗦嗦地掏魔杖。 不过,那具不断抽搐的身体明显不受控制。我的拐杖直接打在波特的右手上,力度足够使不能控制身体的波特与控制着身体的伏地魔表情都扭曲一瞬。他的手指每个指尖都开始抽动,手背迅速肿起来。 他这下拿不出魔杖了。 “杀人不是我的兴趣,大人。”我说,“邓布利多校长告诉过我,他准备引荐我去法庭。当然,不是去做被告。” 即使是神秘人,在我们之间这种漫无目的的闲谈中也耗尽耐心。他气急败坏地指使我:“杀了我......” “这可不太好,大人,总不能您想寻死,就拉着我和波特两个人陪葬吧。”我说。 邓布利多显然也发现这里的状况,他跑过来,盯着波特头顶的伤疤。波特在这具身体里激烈反抗,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邓布利多应该做了什么,他终于不再抖动,视线恢复清明。 这时候,康奈利·福吉带着一众傲罗走进废墟。 “你还好吗,哈利?”邓布利多问他。 我立刻凑过去,就听见波特说:“还好,嘶——我的右手好像断了。”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 定罪之章 “非常抱歉,哈利。”我说,“毕竟我得想个办法令他不能攻击我。” 波特痛得不断吸气,但是他还是原谅我了,因为这是我们所能够做出的最简单也是最快速的措施。 这就是他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了,我以为我能够从那个脑袋里得到抱怨的声音,但是,他却忍受下来。这使我对波特与神秘人的关系的认知更进一步。 每次看着波特的时候,我又在隐隐告诫自己:不要让仇恨蒙蔽心神。 我将手伸给他,帮他治愈伤口。 “我看见你想和莱斯特兰奇决斗了。”我对他说。 波特告诉我,贝拉特里克斯杀了一个人。 他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好像一条河跑到那里去了。他告诉我,死者是他的教父。 我知道那是谁,那个曾经在壁炉里对我大喊大叫的家伙,也是弗里西亚口中的“狗”。 “狗”的死亡令那个东西产生食欲,它顺着属于布莱克的血缘,自然地想要捕食纳入它食谱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一楼的那三个人是如何躲过的,我只知道我因为这件事同样杀了卡罗。 但是这动因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非常遗憾,哈利。但是,我们得想一想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我当时想杀了她。” “那你现在还想吗?”我问。 “......我想。” 这时候,他的绿眼睛里的那条河又开始流淌。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此刻言语的修饰远不及沉默的作用。 过了一会,我对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霍格沃茨吗?” “因为我需要一个机会——站在神秘人面前的机会。”我看着面前的废墟,原本圆形的喷泉已经碎的不成样子,大厅里空空荡荡,“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足够冷漠,或者说,在同龄人里,我已经足够强大。” “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观点,强大者必然冷酷。实际上,如果我足够冷漠,如今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我了。” 波特难得从悲伤的情绪里分出一丝注意。 “你还记得塞弗林·林吉吗?” “那是谁?”他问我。 “很正常,我也记不清他的脸了。但是我还记得他的外祖母。你还记得那件事吧,二年级的时候,预言家日报说:一个巫婆毒杀了一个麻瓜。” 他迟疑地点头。我知道,他已经忘记了。新闻总是在报道各种各样博人眼球的东西,这就是那些无聊的记者存在的意义。而在众多纠纷中,死亡是最沉重,也是最不起眼的。 “我跟你说过,我很尊敬我的姨母。那个死掉的麻瓜就是我的姨母。” “我应该去杀了正在监狱里服刑的林吉外婆吗?”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我。 “她已经受到所谓的惩罚,即使一个麻瓜只值得一个巫师四年的时间。但是,哈利,你能想象一个人的生命只值得四年吗?” 波特将自己与布莱克带入其中,很显然,他无法接受。他恨不得贝拉特里克斯立刻去死,无论是谁动手,只要那个女人死了就好。 死亡就是这样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情。我们能够接受某人的死,也可以难忘某人的死。但是对于法律来说,死亡就是那么一回事。 对于宗教也是一样。 巫师的法律是由巫师的宗教发展而来的;巫师的宗教又由巫师的道德而构建。很遗憾,巫师有非常灵活的道德底线——至少在英国是这样。 “所以,我要去挑战他。哈利,他能够让巫师的法律为权能让步,那么我也能。我们也能。”我说,“巫师与麻瓜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巫师的子女与麻瓜的子女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我和你不一样,哈利,你是打败过他的人,而我,是在他手底下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的人。” “失败会使我感到畏惧,畏惧却无法令我退缩。”我朝他露出恳切的表情,“哈利,我直言:我是为了我自己。同时,我也可以说:我同样在为了其他人——无论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 无论愿不愿意,当命运的巨石滚落,每个站在路边的人都会被砸得粉碎。 望着他大为震惊的表情,我与他约定,我能够为他分担仇恨,前提是,他也愿意为我分担我的那一部分。 “我可以为你留意莱斯特兰奇夫人的踪迹,甚至在她身死时,我也会通知你。但是,哈利,交易是对等的,我恨着神秘人,我无时无刻都在希望能够亲手战胜他。因此,我希望你也能带上我的仇恨,在向他挑战的时候报上我的名字,无论我那时是生是死。” “派丽可,我不明白......” “我希望我的名字同样能够像噩梦一样折磨他。即使是他的灵魂在地狱里备受折磨的时候,我也能成为割在他身上的诸多利刃之一。”看着他充满忧虑的表情,我轻声笑起来:“难道你对他没有这种情感吗?” “我会打败他,但是,呃——” “好吧,哈利,宽恕是一种美德。” “我没有说我要宽恕他!” “那看起来是我们对仇恨的理解不同喽。” 他噎了一下。这个男孩难以将死亡与死亡之后的东西再度联系起来。他的认知只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这就是我讨厌“唯物主义”的原因之一,太过简单的界定往往是我们的情绪难以被调动,情绪才是谎言最好的搭档。 “冷嘲热讽终归不是一个好话题。拿着吧,哈利,它将送你会霍格沃茨。”我将门钥匙放在他的手心。 “你怎么会准备这个?”他惊讶地问我。 “是邓布利多给我的。”我不吝于在他面前表现与这位老者的亲近,“他原本准备在你被治疗好的时候就让你走,是我的私心让你陪我聊了一会。” 波特又露出心软的表情。他的摇摆不定使我想起另一个人,这让我很难过。 魔法部的福吉部长终于驾临此地。在一片废墟中,他对邓布利多下达逮捕令。我认为这种逮捕是无法被实现的。 但是福吉并不这么认为。他已决心宣布邓布利多的罪名,安排属于他的判决——即使当日的“罪人”不会出现在法庭上。 这场判决预告在预言家日报上,与诸多食死徒重新入狱排在一起。 当我拿起那张报纸的时候,我既惊讶于康奈利·福吉部长的勇气,又感慨与他的谋算。很显然,部长先生能够在动荡的时候被推举出来还是有几分本事——至少有几分作秀的本事。 他没有倒向邓布利多或者神秘人中的任何一方,而是走出第三条路。他不痛不痒地踩了神秘人一脚,又故作坚定地欺负起邓布利多这位“老好人”,以此在再次动荡的时局中展现出虚假的强硬。 部长先生已经看清自己的实质,并且以自身所代表的的魔法部的“合法性”为筹码,正式站在台前。 魔法部有最合适的理由,因为它是“合法”的。法律是巫师的宗教,宗教又是巫师的道德,法律在这里也代表着道德上的审判。 神秘人的依仗是“无道德的”,他是绝对残酷的暴力;邓布利多是“充满道德的”,他是行走在大不列颠的善行。 将无道德者的拥趸关入监狱——即使监狱已经关不住他们;将充满道德者放在法庭上审判——陪审团却尽是豺狗。 福吉部长并未表态,但是他的行为已经为他站台。 他也选择了“无道德”,尽管披上道德的外衣。 可怜的部长,可笑的部长,可鄙的部长,可悲的部长...... 那么,仍然被困在老宅里的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蛀空部长的,更加可恨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