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跃入火海后,疯批权臣红了眼》 第一章 命案 夕阳西沉,余霞成绮。 宁远侯府内却早已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夜幕时分降临,宾客逐渐散尽。 顾言醉态酩酊地走在路上,整个人踉踉跄跄,歪歪斜斜。 一旁搀扶着他的家奴满脸憋得通红,大公子这肥硕的身躯可比山石还沉。 “娘子,我来了。嗝~” 朱漆雕花的木门推开,伴随着一身酒气席卷而入。 坐于床头的女子不免轻轻皱眉。 只见她一身嫁衣流光溢彩,凤冠霞帔。 浓如墨深的乌发全然梳到了头顶,几枚金钗插于发间。黛眉轻染,朱唇微点,白若脂玉般的双颊透出微红。 此等绝色容颜,叫顾言身旁的家奴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 顾言伸手拨了那家奴的脑袋,“还不快滚!” “是。” 家奴吓得不轻,连忙应声而退。 见此情景,一旁的喜婆笑眯了眼。 半开玩笑道:“公子先前,可不是这般态度。” 要知道,在此之前,大公子还宁死不娶呢…… 顾言闻言并未动怒,反倒是勾起了回忆。 一个月前。 侯府。 “爹爹若是执意要我娶一个将门孤女当正妻,那我便一头磕死在这门柱上!”顾言撑着圆滚滚的肚皮,昂首说着。 老侯爷蔑了他一眼,“你若真有这个胆量,也不会空有一身肥膘!一事无成!” 顾夫人一向溺爱,连忙帮着他说话,“老爷,咱们言儿今年刚过了乡试,怎么能说他一事无成呢!” “哼,他算哪门子过乡试,排名是里头最垫底的。屿儿十七岁就中了进士,你说说看,这能比吗?”老侯爷横眉倒竖,连连数落。 一听到顾屿,顾言气得双拳紧攥。 顾屿是周姨娘所生,虽为庶出,却才貌出众。 十七岁那年便夺下一甲榜眼,成为了京城中最年轻的进士。 本该被授官入朝,他却以年幼不善朝政为由,硬是让圣上延缓了两年授官。 这让顾言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若是让他逮到这么个机会,他早当官去了,哪会留在府里头,受这等子窝囊气。 “父亲!顾屿他个庶出的,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老侯爷厉声呵斥住,“你天资愚钝!蠢笨如猪就算了!嫉妒心还如此之重。庶出的又如何?我看你连屿儿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老侯爷的辱骂声时时刻刻萦绕在耳畔,顾言伸手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再回想 久而久之,他对顾屿这个弟弟积攒了不少恨意。 今日,看他在宴席中也喝了不少,只怕是凶多吉少 顾言的唇角微扯。 若早知道楚宁是如此绝色,他当初就不会说那些话顶撞老侯爷,惹得一身腥。 顾屿明明先前见过,却故意诓骗自己,说楚宁容貌奇丑无比。 那也别怪他狠心,喂他喝了那碗毒酒! “公子,夫人。喝了这杯合卺酒,从此你们夫妻二人便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喜婆的声音将顾言从回忆中拉入了现实,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伸手接过了那半瓢。 “娘子。” 他低低唤了一声,酒意未散,他压抑着呼之而出的欲望,来到了楚宁面前。 “咱们喝了这杯吧。” 楚宁抬头看向他。 头上束着的玉冠早已向一边歪斜,用肉堆砌而成的面颊似抹了一层猪油一般,油光锃亮。 她强忍住心中反胃,假意羞赧垂头。 轻道一声:“好。” 温暖细语灌入耳中,只叫顾言浑身酥麻。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挽上了楚宁的纤纤玉手,将瓢中酒水一饮而尽。 喜婆简单收拾了一番,笑着将台上的红烛点燃,退了出去。 楚宁看着顾言那张不怀好意的笑容,料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左手紧紧攥住衣角,右手则向着袖中探去。 “娘子,需要我抱你去床榻吗?” “不用。”楚宁面色淡然,翻身躺于床榻之上。 顾言笑意散开,带动着脸上的肥肉肆意晃动。 果真是将门之女,看来对这男女之事也看得比旁人轻淡些。 方才还羞羞答答,原来都是装的。 只怕早已被小爷的魅力折服,迫不及待原形毕露了。 想着,他已宽衣解带,覆了上去。 他用肥硕的大手肆意扯开楚宁的衣衫,急不可耐想一探芳泽。 在关键时刻,楚宁攥紧银针,对准他的脖颈猛地一刺。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顾言应声倒地。 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楚宁颇为淡定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翻身下床,查探他的伤势。 却在触摸到鼻息的一刻,愣了神。 居然没气了。 他, 死了。 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她强压心中恐慌,将手抽回。 不,这不可能。 她只在银针中加了能使人昏迷的药物,绝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可他怎么会 刚入侯府就遇到了这种事,楚宁就算内心再强大也难免心慌。 一时之间,她还想不出有何方法来应对。 “大公子,少夫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无、无事。”楚宁强装镇定道。 未想到斡旋之策,她不想这么快就将自己置于险地。 门外守夜的家奴还是不放心,“小的方才听到了大公子的喊叫声,可是哪里伤着了?” 说话间,他已经给身旁几个丫鬟递了眼色。 很快,此事便传到了顾夫人那边。 顾夫人本就眉心跳的厉害,听下人这么一说,更是料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吩咐道:“给我把门推开!” 门刚推开,就见顾言衣衫不整,脸颊着地,嘴角还挂着一抹黑血。 顾夫人俯身触了触他鼻息,两眼一翻,几乎晕厥了过去。 “言儿,我的言儿!你这是怎么了?” 抱着一丝希望,她哭喊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郎中!” 待顾言被抬到了床榻之上,顾夫人双眼噙着泪恶狠狠地瞪着楚宁。 “来人,给我将这个毒妇抓起来!” 一群家奴将楚宁扣押了起来,她面色惨白,却依旧翘首而立。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还有,我不知公子为何……” “给我将她带走!” 顾夫人哪有心情听她狡辩。无论她是否清白,言儿是在她房中出的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定会让她陪葬! 楚宁被下人关押到了后院。 昏暗的柴房中,她取下腰间的玉佩,落下了一滴泪。 终于。 她终于嫁进宁远侯府了! 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用袖口狠狠地将眼泪擦干。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得先想法子洗脱嫌疑! 就是为了他们,她也得在侯府苟活! “嫂嫂,可需要我帮忙?” 此时,门外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灌入耳中。 楚宁拧眉。 是他。 思绪飘到了半年前。 第二章 闹事 半年前。 楚府。 “老爷,大姑娘她又闯祸了!” 楚卫国闻言放下手中的毛颖,使劲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道:“这次又是何事?” 李嬷嬷如实汇报,“方才,大姑娘和王氏家的三姑娘打了起来。” “可曾伤到何处?” 见楚卫国神色有些紧张,李嬷嬷连忙宽慰道:“姑娘她未曾受伤,老爷不用过于担心。” “我哪是关心她!我是问那王氏家的姑娘可曾伤到了何处!” 说罢,他连连摇头接着道:“那逆女从小便力大如牛,嚣张跋扈!偏偏又爱滋事,竟干些撒泼打架的混账事!” “这么多年,你见她打架输过?哪次不是我和茹芳跟在她身后,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 李嬷嬷一时语塞,直到老爷的情绪缓和了几分,她才开口,“那王氏家的姑娘伤的不算太重,被大姑娘卸了只胳膊” 楚卫国闻言,脸色骤变,“给我把那逆女带回来!” “怕、怕是一时半会儿带不回来。那王氏家的姑娘都躲回屋里头了,大姑娘还不打算放过她,在人家门口叫嚣着呢。” 李嬷嬷的声音越说越小。 楚卫国刚站起身,听了这话后脚一崴,差点一个踉跄。 年轻时他曾是定都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平定乱贼,军功赫赫。中年致仕还乡,本该坐享天伦之乐,怎料生了楚宁这个逆女! “快将此事告知赵姨娘。” “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话音刚落,赵芳茹便闻声赶了过来。 “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什么事犯得着动这么大的火气?” 看见来人,楚卫国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还能有什么事,那逆女又闯祸了!” 一旁的李嬷嬷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给了赵芳茹。 谁知,赵芳茹却面色淡然,“老爷切莫心急,咱们姌姌呀看似鲁莽,实则心细。这么多年,她虽闯了不少祸端,但每一桩她都给自己留了后路。” “今儿个,她敢如此叫嚣那王氏娘子,定是手里头捏着她的把柄。” 楚卫国冷嗤一声,“她呀,就是被你惯坏的。也没在此杵着了,快去看看情况吧。” 看着二人匆忙离去的身影,李嬷嬷悄悄叹了口气。 夫人去世了这么多年,赵姨娘却迟迟不愿被扶正。 这府里头没个正儿八经当家做主的,倒是难为了她们这群下人。 遇到些风吹草动的事情,都得两头汇报。 单单告知老爷,他却总将事情往姨娘那推。若只告知了姨娘,她又不愿意做主,非要再经过老爷的同意。 不过,话虽如此,能做到赵姨娘这般,将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悉心教导,不求回报。几个孩子养的个个才貌出挑,实属世间难得。 大公子楚翌子承父业,同他父亲当年一样,如今已是驰骋沙场的少将军。 二公子楚淇刚通过会试,以后定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三公子宋雁行是老爷收的义子,颇具经商头脑,在城中开了好几间铺子,盈利丰收。 二姑娘楚妙,更是秀外慧中,大方得体。 就属这大姑娘楚宁是个意外,从小便是个刺头儿,不服管教,倒是那张脸生的极美。 这些年,也有些不怕死的看中她的姿色,上门求娶过。结果可想而知,全被楚大姑娘给打跑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丫鬟的催促声,“嬷嬷还愣着做什么?老爷和姨娘都等着咱们呢。” —— 众人来到了王氏家院前。 老远便听见楚宁扯着嗓子站着那叫嚣,“王施染!你给我出来!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见里头没有响动。 她又将嗓音扯高了几分,“亏我以前还当你是朋友,有意撮合你和二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楚宁越骂声音越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楚卫国想上前制止,却被赵芳茹扯住了衣角,“你先让她撒了这口气吧,要不她下回还得折腾。” 从楚宁只言片语也不难听出,这事应该王家不对在先。 “站在人家院门外,骂骂咧咧的,像什么样子?这和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楚卫国嘴上虽这么说着,却至始至终未甩开被赵芳茹拽着的衣袖。 兴许是骂累了,楚宁一屁股坐在了院门外的石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谁料,头顶一湿。 伸手一探,一股子腥臭味呛入鼻中。 抬眼望去,只见几只飞鸟落于枝头,叽叽喳喳似在嘲讽她。 居然是鸟粪! 楚宁起身,气到跺脚。 手指着那群鸟刚想破口大骂,余光却扫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心虚地吞了口唾沫,低低唤了声,“爹,姨娘。” 赵芳茹上前一步关切问:“姌姌,可曾伤到了何处?” 楚宁瞬间嬉皮笑脸,“姨娘也太小瞧我了。你该关心里头那位,被我折断了只胳膊。” 她说得轻描淡写,还颇有得意之色,气得一旁的楚卫国青筋暴突。 “还不给我回去!在这丢人现眼的!” “爹,你让我回去做什么?是那王家不对在先 “够了!” 话未说完,便被楚卫国呵斥住,“旁人再怎么不对在先,你也不能如此鲁莽行事。你这样,同那些贼寇强梁有什么区别?” 楚宁撇了撇嘴,“自然是有区别的。” “我比他们长得好看。” 此言一出,楚卫国气笑了。 他这个女儿,其他的不说,这脸皮的厚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爹,这事怪我,您别同姌姌置气了。” 众人转头,寻找这声音的源头。 只见,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提着一竹罐清泉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宋雁行先将竹罐递给了楚宁,“渴了吧?喝吧。” “谢谢三哥,但我得先洗个手。” 楚宁伸出了那只沾了鸟粪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宋雁行。 注意到她头顶还未干的一坨,宋雁行拿出帕子,毫不嫌弃地替她擦拭干净。 又将帕子反了反,替她将手抹净。 楚宁彻底摆脱了鸟粪,这才接过竹罐,大口喝了起来。 “慢点喝,别呛着。”宋雁行在一旁提醒着。 未几,他转过身,“爹爹,姨娘。一会儿等姌姌消气了,咱们再登门道歉吧。要不她们碰面又得打起来。” 赵芳茹抢在楚卫国开口前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来之前,她已经命下人将赔礼用的物品都置办了一番,就等着登门道歉了。 今日,楚宁之所以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事,还有其他原因。 王氏一家前几日就出门采购药材了,最快也要今日傍晚才回来。 家中只剩一个年幼的娃娃还有几个看门的老婆子,这些个哪里是楚宁的对手,所以她这个小霸王是当定了。 此时,只听得“吱呀”一声。 王家的院门打开了。 第三章 心思 王施染抱着脱臼的右臂,站在了门口。 她的双眸有些红肿,脸颊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痕。 身体则微微发颤,神色惊恐。 “呦,不做缩头乌龟啦?”楚宁冲着她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一副还想干架的样子。 赵芳茹牢牢拽住了她,不让她动弹,“王姑娘,要不要先找个郎中替你瞧瞧?” “不、不用了。”王施染连声拒绝,“我自己去医馆便是,不劳烦你们了。” 赵芳茹转头给李嬷嬷递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将提前备好的赔礼奉上。 她道:“王姑娘,这是上好天目山石斛。宁儿她不懂事,伤了你,这些只当赔礼了。” 心里头又是一阵肉痛,这可花了府里不少银两。雁行的药铺里头都舍不得进如此名贵的药材。 “这我不能收。” 谁料,王施染竟开口推辞。 她抱着胳膊,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歉意。 “本就是我的错,应该是我道歉才是。求楚宁妹妹不要同我计较。” 一番话说的赵芳茹一头雾水。 这王家姑娘莫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受伤的是她,挨骂的是她,到头来还要和楚宁道歉? “若没什么事,诸位请回吧。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话刚说完,王施染便急急忙忙将院门重新合上。 围观看戏的见事情解决了,便也渐渐散去。 没一会儿,王家院落前只剩下楚卫国、赵芳茹还有宋雁行。 他们皆面色严肃。 唯独楚宁脸上挂满了笑容。 回去的路上。 楚宁喋喋不休,“三哥,这事怎么着也是他们王家不对,爹爹怎么尽向着外人?一会儿等他们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他们要如何定夺!” 宋雁行伸手将她臂上挽着的包袱卸下,背到了自己身上。 “爹是嘴硬心软,你又不是不知。你也确实不该为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架,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 “嫁人”二字他终究是没说出口,见楚宁的神色有些不高兴,他连忙转换了话题。 “这包里是什么?怎么如此沉?” 楚宁有些心虚,“没什么,也就几把破刀。” 宋雁行着实吃了一惊,她是带了真家伙去惹事啊,也难怪将那王家娘子唬成了那样。 “对了,三哥,之前听闻李县令家的千金三天两头去你铺子里头买药,她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被楚宁这么一问,宋雁行面色有些尴尬。 那李姑娘哪里是有什么隐疾,分明是寻个由头来找他罢了。 他又不能直接告诉楚宁,担心她会惹出什么事端。 便想以沉默糊弄过去。 “三哥。” 楚宁却忽然驻足,唤住了他。 宋雁行回头,与那双明媚的眸子相对。 他身形修长高挑,着一身靛蓝色长袍,腰束玉带,五官俊美,风姿秀逸。 清风拂过,衣袂飞扬,引得周围路过的女子纷纷回头。 “怎么了?”他轻声询问。 “没什么,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说完,楚宁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挽上了宋雁行的胳膊。昂起头迎上了周身投射而来的嫉妒目光。 耳边则传来宋雁行温柔的声音,“那我走慢些。” 楚宁的面颊通红,她又何尝猜不到那李姑娘以及城中那群花痴的心思,只是三哥不提她也不想说罢了。 —— 本以为打架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谁知,傍晚府里头又来了客人,竟是王氏一家子登门道歉,还赔了不少名贵药材。 赵芳茹在清点赔礼时,属实是纳闷。 非但一分钱没赔偿,反而捞到了这么多名贵药材。 她找到了楚宁问:“说吧,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宁笑道:“姨娘不知,那王氏一家嫉妒三哥铺子生意比他们好,便让王施染在药材中动了手脚,给我们的那批货以次充好。得亏被我发现了,我还能放过她不成?她挨我这顿打也是活该!” “那王氏一家理亏在先,哪还敢为自家闺女打抱不平,反倒还要向我们赔不是才对。这事儿要是闹去官府,他们一家子更是说不清了。” 所以,楚宁便是趁着王氏一家外出之际,对王施染大打出手,也算出了口气。 她这行事虽泼辣,却又好似在理。 要知道,铺子里有几味药材是王家垄断的货源。若真闹到官府,打了官司,闹得太僵是小事,只怕日后这药材的途径还真不好寻。 楚宁这一闹倒是歪打正着,既出了气,又将事情化成了女儿家之间的矛盾。 “哼,明面上是不吃亏。可你也不去访访,这街头巷尾都传成什么样了,说咱们楚家养出了个混世女魔头!” 楚卫国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楚宁。 “老爷,这事儿是那王家不对在先,您也别一味的责怪咱们姌姌了。” 见到赵芳茹如此护短,楚卫国连连叹气。 “她啊,就是被你惯坏的。这事解决的方式那么多,她偏偏选择最极端的。如此行事,以后要怎么嫁人?” “爹爹,女儿不想嫁人。”楚宁道。 “你不想嫁人,难不成想永远烂在家里?小妙月底及笄,亲事都订好了。你看看你,都快十七了,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一提到楚宁的婚事,楚卫国就有些头疼,他使劲捏了会眉心。 “谁说没人来提亲?都被我打跑了而已。”楚宁小声嘟囔了一句。 楚卫国气得猛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被赵芳茹拉去了别处。 “老爷,我新购置了一批布料,你帮忙看看,给小妙做新衣裳可还合适?” 见二人逐渐远去,楚宁默默叹气。 她是真的不想嫁人,除了舍不得爹爹姨娘,还有其他的原因 芳香苑内。 楚卫国紧拧着眉头,一脸愁容。“每次想训斥她几句,你便将我拉走。芳茹,真不是我怪你,你再这么护着她,以后她怕是真的难嫁了。” 赵芳茹却是淡然一笑,“老爷是当真不知姌姌的心思?” 楚卫国仔仔细细思索了一番,“她除了吃喝玩乐,招惹些是非,还能有什么心思?” “姌姌这些年虽惹了不少事,但都是花些钱财便能解决的。老爷难不成忘了,她可从未招惹那些权贵人家。若真遇到了,她躲避还来不及呢。”赵芳茹拿起扇子,在楚卫国面前扇了扇,替他降降火。 “她看似鲁莽,心里玲珑着呢。” 忽而她眼眸微闪,笑道: “老爷可还记得?当年你想让三公子改姓,姌姌寻死觅活的不同意,再加上三公子也没这想法,这事才不了了之。” 楚卫国茅塞顿开,“难不成……姌姌她对雁行?” 停顿片刻,他面色凝重,“这事儿,日后再议。得先把小妙的亲事办妥了。” 第四章 代替 皋月刚过半,整个楚府里头忙的不可开交。 几个丫鬟婆子手里头干着活,嘴里边也不闲着。 “二姑娘的这十五岁生辰宴,置办的可真风光,不比当年大姑娘的差!” “可不是吗,听闻那宁远侯府的顾小侯爷也要来参加咱们二姑娘的生辰宴。再不风光些,不叫人看低了去?” “咱们二姑娘怎会攀上侯府这么好的亲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当年楚大将军对顾老侯爷有救命之恩,正巧那会儿大姑娘刚出生,便定下了娃娃亲。” “那应该是大姑娘和顾小侯爷的亲事呀,怎么变成了二姑娘?” “嘘,你们声音小些。” “当年定下的确实是大姑娘和顾小侯爷。可是大姑娘不愿意,反倒是二姑娘挺乐意的。再说咱家二位姑娘都是嫡出的,谁嫁过去并未区别。更何况顾家那边也更看中二姑娘些,毕竟咱们大姑娘的名声在外边不太好……咳咳……” “都叽叽喳喳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李嬷嬷突然出现,打断了那群叽叽喳喳的丫鬟婆子,她们连忙散去,埋头做自己的事。 —— 相比于楚府里头的热闹繁忙,宁远侯府却是暮气沉沉。 顾夫人一脸不悦道:“都怪你当年多嘴定了那门亲事,你看看,如今闹成了这般。”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言儿一口一个乡下丫头的叫唤着,要真去了生辰宴,指不定闹出些笑话。” 老侯爷听了这话,瞬间上火,“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大字不识几个,倒学会狗眼看人低了!” “当年若不是楚兄救了我一命,我还能在此同你说话?” 有些口燥,他呷了口茶,又道: “当年,他已是定都大将军,而我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人家并未嫌弃我,与我定了亲。若不是大哥英年早逝,袭爵这事哪里轮得到我?”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如今可好,日子过得好了些,便开始嫌贫爱富了。” 见老侯爷明显动了气,顾夫人也不敢再多言。 其实,这婚事儿楚府已经做出了退让,顾夫人还当真挑不出什么刺儿。 当年,写婚书时,明明定的是楚大姑娘楚宁和顾言的婚约,可那楚宁恶名在外,几乎整个京城都有所耳闻。 顾夫人正为这事发愁,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反倒是楚家那边主动提出要将婚事换成楚二姑娘,这才让顾夫人宽心了些。 谁料,顾言竟嫌弃楚府一家居住在京城开外的宿州,硬是说那一家子都是乡里人,这让顾夫人怎么也劝不住。 “若是他真不愿去,那便让他滚出侯府!” 老侯爷撂下一句,气得将手别于身后,正打算跨出门槛之际,却迎面撞上一人。 “你怎会在此?” 顾屿立于门前,微微颔首道:“父亲,孩儿可代大哥前去。” “这哪有你说话的地!”顾夫人正愁气没处撒,这顾屿倒是撞在火药口上了。 顾夫人走到门口,抬眼打量着他。 果真是那个贱人的种,一身素衫都能穿得如此出挑,这样貌只怕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真是碍眼! 她收起了眼底的厌恶,还想开口训斥几句,却被老侯爷阻拦了,“让他说。” 顾屿行了一礼,接着道:“父亲,母亲。若孩儿前去楚府的宴席,也能代表大哥的心意。” 老侯爷思量了片刻,点头道:“屿儿说的在理。” “就这么办吧。” 顾夫人刚想反驳,转念一想,或许也只能如此了。 言儿不愿意去楚府。 若是让顾屿代替,既代表了侯府会履行婚约的诚意,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待老爷走后,顾夫人一改方才的态度,面上堆满了假笑。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我自知你是乖巧懂事的,这事儿要委屈你了。” 顾屿脸上未见任何不满,“母亲,大哥的事便是我的事,屿儿不委屈。” 见他还是如此刻意讨好,顾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比起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娼妇,她生的儿子倒是有几分乖顺。 “所需之物府里头都会帮你备齐,一些注意的事宜嬷嬷也会同你交代。有什么不懂之处,你再问我。” “屿儿知晓。” “好了,也没其他事了。” 顾屿又行了一礼,缓步离去。 待他走后,顾夫人连连叹气。 若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逆子有他一半听话便好了。 可惜 只能可惜了…… 顾屿行至半路忽而驻足,他的唇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 月底将近。 楚府也早早收到了顾二公子要前来的消息。 侯府中无论派谁前都代表了诚意,所以楚府也并未将顾小侯爷未能前来的事置于心上。 整个楚府都在各司其职,忙碌奔波。 唯独一人很是清闲,那便是楚宁。 她跷个二郎腿坐在院子里嗑着瓜子儿,正巧被楚卫国逮个正着。 “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一听到父亲的责骂声,楚宁连忙掸了掸嘴角的碎屑,坐直了身子。 “爹爹,您忙完了?” 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儿,楚卫国压住了火气道: “你也别闲着,顾公子应该快到了,你同你三哥早些去城门口等候吧。” 楚宁一脸不乐意,“爹爹,您也不怕我把那顾家公子吓跑了?” “你若敢将你妹妹的婚事搅黄了,那我便立刻给你许一门亲事!你装也要给我装的得体些,知道了吗?” 这话还真把楚宁给唬住了,她连忙收起了笑容,一副乖巧的样子,“知道了,爹爹。” 城门口。 楚宁和宋雁行已经等候了多时。 她四处转悠一圈,颇为无聊,便向三哥打趣道:“听闻那顾小侯爷身宽体胖,只怕这顾二公子也个胖墩儿哈哈哈。” 还想说些不太文雅的词汇,比如说他丑说他矮之类的,最终化为了一串银铃般笑声。 宋雁行无奈摇头,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你又猜到了?” 楚宁吃痛得揉了揉眉心,“三哥认为我猜的不对?” “我可不知” “嗒嗒。”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楚宁抬眼望去。 只见马背上的男子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金纹点缀。乌发束冠,几缕碎发散于额前。霞姿月韵,透着几分清致风雅。 楚宁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零散的阳光洒落在那如画般俊朗的脸上,忽明忽暗,带动剑眉下的星眸熠熠生辉。 丹唇则带着浅笑,端的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楚宁不免心中唏嘘,如此谦谦公子,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客。 门役很快拦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何人?” 男子取出腰牌, “宁远侯府,顾屿。” 第五章 初遇 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此人便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顾屿? 楚宁的脸有些疼…… 从前,她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便是三哥。 如今看来,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门役问清了来人,态度恭敬地放行。 宋雁行上前一步作了一辑,“在下宋雁行,在此等候顾二公子。” 顾屿胯下马鞍,落地后双手抱拳回了一礼,“有劳宋兄了。” 抬头间,眸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楚宁,正好同她的目光相撞。 楚宁从方才的震惊已经变成了冰块脸,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顾屿率先先开了口,“这位姑娘是?” “楚宁,你唤我名字便可。”说话间,楚宁的眼神刻意飘向了别处,并未同他对视。 楚宁,楚家的嫡长女。 顾屿早有耳闻。 比起那还未过门的嫂嫂,她的名声可是显赫在外。 不过,少女粉衣罗裙,未施粉黛却是容貌倾城,这倒是顾屿意料之外的。 “楚姑娘好。” 他比楚宁高出大半个头,微微俯首同她打招呼。 “嗯。” 楚宁随口应了声,便故意转过身子,不想同他搭话。 她向来厌恶那些一看到长相俊美的男子就扑上去的花痴女,所以但凡遇到长得稍微好些的男子,她都是这般态度。 顾屿有些茫然,这楚姑娘好似并不欢迎他 “公子,将马缰交予我吧。” 说话的是顾屿身边的随从。 此次出行,侯府备了整整一车的随礼,本安排了三四个仆从跟随,但他偏只带了自己的贴身随从竹墨。 竹墨自幼伴随在顾屿身边,武艺高强,他同顾屿双人出行,侯府那边倒也放心。 顾屿将手中缰绳递给了他,一路上同宋雁行攀谈了起来。 半途中,正巧路过药铺,宋雁行便随口提了几句。 顾屿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浅笑,“听闻宋兄善于经商,今日所见规模,果真名不虚传。” 虽是恭维之话,但听得宋雁行心里头很是舒坦,“不过是乡野之间的小铺,哪能和京城中相比。” 顾屿环顾了四周笑道,“宋兄此言差矣,我看这宿州风景宜人,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宝地。” 宿州是个小县城,人口不多,但并未有萧条破败之感。 本就依山傍水,城中百姓又酷爱养些花花草草,久而久之整个县城倒像个精心布置的园林一般。 顾屿的言行举止儒雅得体,未刻意奉承,却夸到了点上。 宋雁行对他很是满意,私下便想,这顾二公子即是如此,只怕那位大公子也差不到哪去吧。 楚宁则被撂在了一边,看着前面二人相聊甚欢。 她倒是漠然置之,趁他们不备,直接抄了小道,溜去了大本营。 —— 片刻后,顾屿随着宋雁行来到了楚府。 楚府坐落于人烟稀少的乡野间,四周绿茵环绕,方圆几里未见其他府邸。 整座府邸不大,却层层戒备,但从外观很难辨出里头陈设。 楚卫国早早立于门外迎接。 他同顾屿简单交谈了几句,见他不仅相貌堂堂,谈吐更是温文尔雅,内心很是欣赏,更为热情地款待了他。 楚妙的生辰宴在三日后,顾屿提前到来本打算宿在附近客栈,奈何楚卫国百般挽留,他才答应宿在了府上。 府里的丫鬟们得知消息后,瞬间炸开了锅。 她们见顾家的二公子相貌英俊,一个个抢着要去他房里伺候,为此还有几个丫鬟争风吃醋了起来,弄得管事的嬷嬷焦头烂额。 酉时已过,楚卫国邀顾屿共用晚膳。 一大家子端坐于膳厅,却单单少了一人。 楚宁不见了。 好似在下午,她就没出现过。 楚卫国小声询问宋雁行,“你妹妹呢?” 宋雁行摆了摆手,“我同顾兄攀谈之际,她趁我不注意跑了,指不定去哪玩耍了吧。” “哎,别又出去惹出些祸端才是。”楚卫国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堆砌了笑容,与顾屿攀谈了起来,说些饭桌上的客套话。 本来楚卫国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到了亥时,楚宁还没有回来。 他这才有些焦急了。 他将宋雁行和楚淇唤到了房中。 楚淇是楚宁的二哥,白日里一直在城中书院念书,鲜少在府中出现,这几日逢他二妹的生辰,才请了假。 “爹,姌姌玩这么晚又不是第一回了,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楚淇面上没有一点担忧的神色。 他这个大妹子,其他的不说,凭那一身蛮力,很难有人欺负到她头上。 楚卫国依旧放心不下,“我是怕顾二公子还在咱们府里头,她又惹出了什么事端,坏了咱们楚府的名声。要不,你们出去寻寻?” “好的,爹。我和二哥去寻便是。” 楚淇瞪了宋雁行一眼,一副你自己去就算了,还非得带上我的表情。 心里虽这么想着,腿脚倒是很诚实。 毕竟是自己妹妹嘛,多多少少有些担心。 二人寻了一路,街边大部分铺子早已打烊,只剩一些酒楼柜坊灯火通明。 路过一家赌坊时,里头传来阵阵喧闹声。 楚淇一脸不屑道:“你说赌坊里的这些人,正经事不做,竟是盼些投机取巧的之事一夜暴富,到头来还不是将钱送给东家。” “若人人都有你这般觉悟,城中的这些赌坊早就倒灶了。”宋雁行笑着摇了摇头。 “多少人因为赌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依我看全部倒灶才好。”楚淇一边说着,一边向里张望着,眼神充满了鄙夷,“也不知里头都是些什么……牛鬼神蛇。” “有没有跟我下注的!” 熟悉的声音从赌坊里传出。 楚淇和宋雁行驻足,二人对视了一眼后,脸色骤变,闯了进去。 “姌姌!” “大妹子!” 他们几乎同时出声。 正在赌桌上大放异彩的楚宁,此时慌了神。 她灰溜溜的滚下了桌,将二人拉到了一边: “二哥,三哥。就让我再玩一局,我这次肯定能翻本了。” “不行,跟我回去。” 宋雁行拽住了她。 楚宁则眼疾手快地挣脱开来,转头赖在赌桌上不肯走,誓死也要捍卫那些刚赢来的银钱。 “女孩子家家,在赌坊里赌钱,像什么样子?” 一向好脾气的宋雁行也有些动怒了,握着她双肩想把她直接抬出去。 楚淇则背过了身,他嫌她丢人,想装作不认识。 谁料,楚宁死死扒拉着桌角,怎么也不肯撒手。 “三哥求你了,真的最后一把了。”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宋雁行无奈,只得松手道:“说话算话啊。” 楚宁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为避免更多人认出他们,宋雁行拍了拍她道:“我和你二哥在门外等你。” 说罢,准备向门口走去。 “三哥,等一下。” 宋雁行回头,“又怎么了?” “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第六章 撞见 她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望着宋雁行。 “你”宋雁行本想训斥她几句,愣是被她盯得没了脾气,黑着脸丢了一袋银钱。 “谢谢三哥,我就知道三哥最好了~以后我一定会孝敬您的!” “咳咳” 这话让宋雁行连连呛咳了好几声。 说得他好似七老八十了一般。 指望她孝敬?算了吧,她少招惹些祸端便是万幸了。 楚淇则在一旁幸灾乐祸,龇了个大牙道:“还好三弟钱多,不然哪够大妹子嚯嚯的?” 宋雁行瞪了他一眼,“二哥,你少嘚瑟,小心她一会儿问你借钱。” 楚淇连忙护住了自己的钱袋,“门都没有,我楚淇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借的!” 宋雁行心中暗道: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过了许久,楚淇在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再次进去抓人。 正当他转身之际,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楚淇回头,对上了楚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她搓了搓手,小声道:“二哥,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我可没钱。”楚淇再次护住了钱袋,“问你三哥借去,我那点私房钱攒着娶媳妇呢。” “所以才说借嘛”楚宁嘟了嘟嘴,又拽着他的衣角撒娇道:“三哥身上没钱了,你就先借我一点嘛,我知道二哥最好了,过几日就还你。” 楚淇的眉头紧锁,她还好意思说借?这么多年少说也借了她几十两了,就没见她还过! 连宋雁行那么有钱的土财主都被她掏空了,看来这家伙是输了不少。 “不借,借你也是拿去输给赌坊!” 楚宁听了这话还不乐意了,“二哥腻小气就算了,还咒我输?再也不理你了,哼!” 说完扭头就走,嘴里还不忘嘀咕,“大不了,我赊账。” 赊账?! 这家伙要是真赊账,只怕越玩胆子越大,最后连家底都输了。 “等等。”楚淇唤住了她。 没声好气地系下了腰间的钱袋,递了过去。 楚宁刚想伸手去接,他又将手缩回,一副不舍的模样儿,“省着点花。” “谢谢二哥,就知道你最好了。”见二哥还不愿撒手,楚宁使了蛮力将钱袋一把夺了过来,转头进了赌坊。 这会儿轮到宋雁行嘲笑他了,“二哥的私房钱,还剩多少?” 楚淇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随即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他眯着眼盯了宋雁行半晌,“你真没钱了?” 宋雁行勾唇一笑,“你猜。” 楚淇气到炸毛,“好小子,你和姌姌合起来框我钱财!哼,你就惯着她吧!” “二哥难道不惯着?”宋雁行继续调侃他。 楚府上上下下都知楚二少爷为人不错,就是有点……抠门。 平时,从没见他掏出私房钱请哥几个搓一顿。 能骗走他银子的,也只有楚宁了。 “别在这闲聊了,再不将楚宁带回去,咱们今晚指不定要被爹爹训斥,说不定连门都进不去。” 楚淇说完便拽着宋雁行去赌坊里抓人。 谁料,再进去后,方才的赌桌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楚宁的影子。 宋雁行去邻桌的小二那询问:“刚才那位姑娘呢?” 这么晚了,也就楚宁这一个姑娘家玩到深夜还不归家,小二当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 “您问的是楚姑娘吧?她刚才一局翻本了,赢了不少银钱呢,应该是从后门出去了。” 楚淇气得捏了捏拳,这楚宁定是赢了钱还不想还他银子,从后门偷偷溜回去了! 宋雁行无奈叹气,“回去吧,二哥。” 楚府外。 微微泛起的云层遮住了月色。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蹲在墙角扒拉着。 楚宁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将墙角的树叶草丛全部拨开。 这是她特地挖的狗洞,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用些枯枝烂叶遮蔽。 楚府内每晚都有值班的婆子家奴把守,单单这个位置是个死角,怎么钻都不会被人发现。 这可是她潜心钻研了许久的成果。 若是从大门回去,指不定会被老爹逮到,挨一顿训斥。 这样走“偏门”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只要躲过了今晚,等明儿一早,他那老爹记性贼差,说不定就将她夜不归宿的事给忘了。 正想着,她已经“嗖”一声,熟练地钻了过去。 “啪。” 起身的一瞬,头顶传来了轻微的痛楚,似乎磕到了什么。 她揉了揉脑袋,眼前多了一双黑靴。 看着不像是府中之人所穿。 “谁啊?” 问话间,她已经看清了来人。 竟然是他。 顾屿?! 而自己方才应该是撞到了他的腿…… 只见他额上冒着汗,紧咬着下唇。 这是将他撞痛了? 楚宁连忙起身,拍了拍周身尘土。 本不想搭理他,奈何撞了人总要说两句,“顾公子,你没事吧?” 顾屿缓了好一阵,待额上的细汗褪去了几分,才道:“我没事,楚姑娘你……” 他本想问她为何要钻狗洞,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楚宁猜到他想问什么,干咳了两声,“刚吃了夜食,有些不消化,便想着四处转转,散散步。” “楚姑娘这散步的路径,还真是与众不同。”顾屿在说最后四个字时,明显停顿了,似乎在憋笑。 楚宁城墙般的厚脸皮涨得通红。 说真的,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还是在外人面前。 为了掩饰尴尬,她转移了话题。 “顾公子这么晚不睡,也是消食?” 这话虽是脱口而出,她倒是有三分考量的。 楚府四处都有人把守,也只有这一块靠着后花园,才无人看管。 自己在府中多年自然是知晓的,可他一个外人,居然出现在此处,不免让人心中生疑。 “我刚才也吃了些夜食,和楚姑娘一样,在散步。” 这话…… 楚宁眯起双眸打量起了眼前之人。 连理由都和自己一模一样,要么就是个学人精,要么就是居心叵测。 可他偏偏一副真诚的模样儿,叫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良久。 “楚姑娘。” 顾屿率先开了口。 楚宁有些警惕道:“何事?” “你”他停顿了片刻道:“头上有根草。” 楚宁: 真是丢人现眼的一晚! 定是刚才爬狗洞时留在头上的。 她慌忙伸手去揭,胡乱摸了一阵,愣是没找对位置。 顾屿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与她靠得有些近,呼吸均匀地喷洒在她的额头。 随即伸出右臂,轻轻将她头顶的杂草摘下,指尖的温热在发间稍许停留。 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将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照亮,氤氲着淡淡的温柔。 反应过来的楚宁连连口退好几步,面颊早已烧的通红。 除了她几个哥哥,她还从未同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过。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走出了几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 “以后顾公子兜里少揣些东西,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又硬又软,还硌得慌。” 月色下,顾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还有些泛红…… 第七章 密室 翌日一早。 如楚宁算计的那般,楚卫国得知她回府后,并未来找她麻烦。 正当她为蒙混过关暗自窃喜时,府中却有些异常。 一出门便见丫鬟婆子们都神色慌张,步履急促。 楚宁将芍药喊了过来。 芍药是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府中的包打头,平时没见她有什么一技之长,就是酷爱八卦。 “府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楚宁问道。 芍药四下观望了一圈,从里头将门合上,闪现到了楚宁面前,小声道:“昨晚府里有贼人闯入。” 楚宁听完瞬间有些心虚,贼人闯入?不会是她挖的狗洞被人发现了吧。 转念一想,也不至于如此。 “何人闯入?” 芍药神神秘秘道:“姑娘可知楚府的密室?” “这我当然知道。” 楚府的密室常年有暗卫把守,至于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爹爹从不让她接近半步,更不允许她打听密室中的事。 “昨晚,有人闯入了密室,还伤了暗卫。不过”芍药的语气缓了几分,“听说并未丢失任何物件,也不知那贼人是为了何。” 听她说着,楚宁的面容中忽然浮现出一人。 昨晚遇见的顾屿。 密室的位置就在后花园附近。 这也是那一块地方无人看守的原因。 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越是安全,如此便能掩人耳目。 昨晚遇见他时,她就存了几分疑心。 如今看来,果真是他…… “我猜到是谁了。” 打从见顾屿第一眼,楚宁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在她眼中,这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翩翩公子都憋了一肚子坏水,特别是像他那般,样貌出众的。 她坚信,昨晚的撞见并非偶然。 “姑娘你猜到是谁了?其实老爷已经” “哎,姑娘,你去哪啊!” 未等芍药说完,楚宁已经冲出了门外。 她随手抓了一个丫鬟便问,“顾公子住哪间?” 丫鬟被大姑娘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够呛,颤颤巍巍地用手指了指东边的一间房。 楚宁风一般地杀了过去。 “咚咚咚。” 她对着门一顿敲打。 里头无人回应。 当是顾屿耳背没听到,她抬腿用力一踹,“开门!” 里头依旧任何回应。 她冷哼一声,果真被她猜到了。 只怕是有些人做贼心虚,躲着不敢见人。 善用蛮力的她,去柴房取了一把斧子,“哐当”一声将门锁给劈了。 吓得路过的丫鬟婆子们惊慌乱窜,“不好啦!大姑娘又闯祸了!” 楚宁气得一甩斧子,闯祸?待会儿他们得好好谢谢自己为府里做出的贡献了。 “哐。” 门被她踹开。 “你要做什么?” 顾屿愣在了原地。 同样愣住的还有楚宁。 顾屿的上半身竟然没有穿衣服,精壮有力的胸膛完全暴露在外!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透出些许的尴尬。 楚宁连忙背过了身,“你怎么不穿衣服?!” 顾屿将上衣迅速穿戴好,语气依旧平淡,“好像是楚姑娘,不请自来。” “楚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宁捏了捏拳,担心他还光着身子没敢转身,“你少装蒜了,昨夜有贼人闯入密室,我知道是你!” 身后传来一阵浅笑,“不知楚姑娘说的密室,是在何处?” “你别不承认,等着去爹爹面前对峙吧!” 随即她说出了细节,“昨晚,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那是进入过密室之人才有的特殊味道。” 她看似鲁莽,却早已注意到了细节。 昨晚,他突然靠近,她分明闻到了,他衣料上的气味。 她记得,爹爹每次从密室中出来,衣料上也是这般味道。 本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如今看来,他分明就是那个贼人! “楚姑娘,你真的误会公子了,他昨晚并未去过你说的密室。” 竹墨从外走了进来,“公子时犯不寝之症,昨晚也只是睡不着,去院中散步而已。” 楚宁猜测顾屿应该穿戴好了衣物,她转过身道:“他是你家公子,你自然会帮着他说话。” 比起相信别人,她更愿相信的是自己。 从小,她的嗅觉便比其他人灵敏,但凡是她嗅过的味道,她一定能记住。 “口说无凭,你要是真的无辜,便随我去爹爹面前对峙,且带上你昨晚穿的那身衣物。” “这” 竹墨犹豫了半晌,“公子昨日换下的衣物,已经被府中人拿走濯洗了。” 楚宁气到咬牙,这帮坏事的丫鬟,定是见顾屿长得英俊,抢着献殷勤,哪有刚换下的衣物就拿去濯洗的道理。 “那也要去对峙” “胡闹!” 楚卫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见楚宁手拿斧子私闯贵客院落,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形象,气到手抖。 “你这是在做什么!” “爹,顾屿他昨晚擅自闯入密室” “你给我住口!”楚卫国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给我向顾公子道歉!” 楚宁气愤地捏过了头,“女儿不知犯了何错,为何要道歉?” “你你” 楚卫国将手高高扬起,但终究没舍得扇上去。 “楚将军,我想此事应该是楚姑娘对我有些误解。” 顾屿挡在了楚宁面前,似乎在帮她说话。 楚宁却不领情,“犯不着你这个贼人为我辩解!” “你一口一个贼人,事情还未下定论,就妄自揣测。昨晚闯入密室的人已经抓到了,是府中的吴管事。” “什、什么?” 楚宁一脸不可置信。 “还不快给顾公子赔礼道歉!” 楚卫国看向顾屿,一脸歉意,“这事也怨我,本来就是家事,便想瞒着小女擅自处理了。谁知,她会惹出这些祸端。” 楚宁垂下了头,方才的气焰已经消失殆尽,看来是她鲁莽行事,误会了顾屿。 “抱歉。” 说出的二字,像噎在嗓子口一般。 “大点声!” 楚卫国不满地提醒,可楚宁却是不想再说第二遍,一脸不悦地跑出了门外。 楚卫国无奈叹气,“哎,我这女儿,让顾公子受惊了。” 顾屿却笑道:“无事,楚姑娘直来直去,倒是性情豪爽之人。” 楚卫国连连摇头,豪爽什么,他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接着,楚卫国又面带惭愧地说了一堆致歉的话,才走出了院落。 待他走远,顾屿嘴角的笑意瞬间消逝,眉眼间敷上了一层冰霜,“吴管事的后事,处理好了?” 竹墨微微颔首,“公子请放心,一切处理妥当。” “那便好。” 转瞬间,他原本乌黑的眼眸透出阵阵寒光。 第八章 禁足 “老爷,您就消消气吧。” 赵芳茹在一旁宽慰着。 “消气?她今天敢把别人门砸了,明天就敢一把火将院子烧了,我怎会生得这样一个顽劣!” “今日的事,我特意交代下人不要同她提起,就是怕她当着外人的面闹出什么事,结果呢怀疑到顾公子头上了,她怎么不说这贼人是我?” “好了,老爷,我方才去问过了,姌姌她也不是故意如此的。您也知道她从小嗅觉就异于常人。昨晚她恰巧在院中遇到了顾公子,嗅到了他衣袖上的气味和密室中一样。” 赵芳茹一边说着,一边轻拍着楚卫国的后背,替他舒着气。 “昨晚密室的门被人偷偷打开,里头的气味散了出来,在附近都能闻到,她也不能凭此妄下定论!” 赵芳茹见楚卫国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便试着转换话题道:“吴管事那边怎么说,有没有问出什么?” 楚卫国摇头,“吴管事在府中多年,我对他信任有加,才将密室交给他管理。没想到他竟想闯入最里面的暗格!什么也没问出,他已咬舌自尽了。” “哎,老爷守了这么多年,也尽力尽责了。” “我生来便是效忠于朝堂,这关乎的可是家国的命脉,哪怕最后牺牲,我也得守住” “呸呸呸。”赵芳茹连忙打断了他,“老爷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楚卫国叹气,便也没再往下说。 “对了,宫里又来信了。” 赵芳茹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件,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楚卫国。 楚卫国打开一阅,面色凝重。 他抬眼看向赵芳茹,“翌儿明日到府?” “嗯,应该是明日午后到。” “也好,正好回来休息一日,参加他妹妹的生辰宴,我也有些事要同他交代。” 赵芳茹闻言不再多问,只默默地站在了楚卫国身旁。 她从来都是这般,若是老爷不愿说,她也不会去问。 这些年,老爷假意致仕,实则默默地守护整个朝堂。 但老爷今日的神色明显和往常不一样,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 楚宁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脸郁闷。 好消息,楚卫国忙着府中其他事,没空来训她。 坏消息,她被禁足了。 大门里里外外被上了十八道锁,连天窗都被封了。 这下,她就是插上对翅膀都飞不出去了。 自己的黑历史已经满满一本,如今又多了一条:私闯男寝。 一想到顾屿没穿上衣的样子,她就羞愤难堪。 也不知道这顾屿是不是天生克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全部和他有关。 “芍药,我被禁足也有你一半的责任,你得想个法子让我出去。” 芍药快哭了,“姑娘,您这怎么能怪我呢。” 楚宁支起身子白了她一眼,“我方才冲出门,你怎么不拦着?” “姑娘您……力大如牛,我拦得住吗?”芍药小声嘟囔着。 楚宁气到想发飙,却又无话可说。 芍药说的偏偏是实在话。 她虽从头到尾没有遗传他爹的将门的气质。 不过,倒是遗传了他爹的气力。 想当年,楚卫国守护皇城,徒手抡起一个千斤重的鼎足,吓得敌方直接投降。 而她楚宁呢,从小也发掘了自己力大如牛的潜质,并使用地淋漓尽致。 不管是乡里的小孩,还是城中的顽童,见了她都怕,毕竟她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输过!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楚宁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你想法子帮我搞个锄头,我把锁撬开。” “姑娘就别想了,老爷这次为了防您出逃,给您上了十几把锁,且全是鎏金所制,您根本撬不开。”芍药停顿了片刻道: “依我看,您还不如低个头,认个错。后日就是二姑娘的生辰宴了,老爷总要将您放出去的。” 楚宁听她说完,再次瘫在了床榻上。 哎,这两日她要怎么熬。 这事她虽鲁莽了些,但她本质上认为自己没错。 若不是吴管事被抓,那顾屿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我觉得自己没错,我确实嗅到了那顾屿身上有密室里的味道。” 芍药却道:“姑娘还真误会顾公子了。密室之门被贼人撬开后,气味便散了出来,四周都能闻到。” 楚宁一时无言以对,当真是自己处事莽撞……误会他了? 正当她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定是爹爹派人放自己出去了。 她面露惊喜之色,翻身下床。 外头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 “大姑娘可在?” “我在,我在!”楚宁跑到了门边,“是不是爹爹让你放我出去了?” 李嬷嬷叹了口气道:“大姑娘,也不是老奴说您,这顾公子好歹代表了整个宁远侯府。您这么一闹,也亏得人家不计较,若是计较起来,您不是将二姑娘的婚事搅黄了?” 李嬷嬷是府里的管事嬷嬷,待在楚府的年数比楚宁的岁数还大,说话自然是有些分量。 连楚宁对她都礼让几分,不敢冒然顶撞。 “知道了,嬷嬷。”楚宁假意乖巧讨好,想探出点话风。 “爹爹可曾说过,何时放我出去?” “大姑娘就安心在房中待着吧,等二姑娘的生辰一过,老爷自然会放您出去的。” 楚宁一听,有些着急。 爹爹这是要将她连关数日,连小妙的生辰宴都不让她参加了。 “嬷嬷,我知错了,你能不能和爹爹求求情,让我参加小妙的生辰宴。” 过几日,是楚妙的生辰宴,也是她在府中过得最后一个生辰了。 说到楚妙,那可是楚宁护在手心的人。 她这妹妹不同于她,从小受尽了冷落。 当年,楚宁的生母崔氏在生小妙时难产,孩子是保住了,但崔氏却死于出血过多。 这事像根刺一般扎在了楚卫国的心里,再加上小妙又和崔氏长得极像,楚卫国便有意疏远小妙,反而偏爱楚宁。 楚宁虽霸道蛮横,可却处处维护她这唯一的妹妹。 不过,之前二人也闹过一段时间的不愉快。 楚宁想方设法摆脱同宁远侯府的婚事,谁料,小妙却看中宁远侯府的门楣,一心想嫁过去。 无论楚宁说那顾小侯爷如何体态臃肿,如何矮胖如猪都无济于事。 小妙只道,那都是江湖中的传言,谁也未见过他真实模样。 二人便因此置了气,前段时日才刚和好。 时间久了,楚宁也能理解她了。她从小在府中受了冷落,定是想嫁好些,让爹爹和哥哥们也能高看她。 “姐姐,可在里头?” 李嬷嬷道:“哎呀,二姑娘,你怎么来了?” 房内的楚宁眼尾上扬,小妙来了? 第九章 生辰 “小妙。” 楚宁轻轻唤了她一声。 “嬷嬷您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同姐姐说。”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楚妙才开口: “姐姐,你放心,我会和爹爹求情,让你早些解禁,参加我的生辰宴的。” 楚宁趴在门上,有些内疚道:“小妙,对不起。” 她不仅误会了顾屿闯了祸,还差点让小妙的婚事受到了牵连。 楚宁又何尝不知自己行事太过莽撞,但这么多年她都是如此,有时候很难克制住。 “姐姐还同我道什么歉,顾二公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姐姐不用自责。” “小妙,你当真要嫁去宁远侯府?” 当初她执意拒婚,是想将婚事搅黄了。却没想到小妙竟主动提出要替她嫁去宁远侯府。 “姐姐,若是咱们楚府真的拒婚了,定会被扣上不守信用的名声。爹爹英明一世,我也不愿他在致仕后名节不保。” “这些年,姐姐一直护着我,我却从未帮过姐姐什么。”说到此处,楚妙有些哽咽。 她嫁去侯府并不是为了攀上高枝。 她早已知晓姐姐喜欢三哥,也知道爹爹是信守承诺之人。她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唯有代替姐姐嫁入侯府。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迷茫,她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他们都是她的家人,是她最重要的家人…… 楚宁的眼眶微微泛红。 小妙为了她,为了楚府,可以摒弃一切。 而她呢,之前还一直误解小妙,误以为她是想攀高枝。 “小妙,你是真心愿意吗?若是” 若是你不愿意,我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的婚事搅黄! 楚妙却打断了她,“姐姐,我真的愿意。能嫁到侯府,也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姐姐,可还记得?小时候……我被牛头镇的马三扔了石子。” 楚宁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六岁,小妙四岁。 小妙自出生开始,便伴随着许多事发生。 母亲因为生她死于难产,而她出生那年城中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洪涝。 因此,整个宿州街坊都流传着关于她不好的言论。 有人说她是扫把星,有人说她满身晦气,更有人说她是天降之灾。 小妙四岁时,初上蒙学,学堂里没有人愿意同她做朋友。 楚宁一直心疼妹妹,便时时刻刻护在她身边。 那年,小妙去了趟牛头镇玩耍。 没想到,当晚马氏家的牛竟全部死于疫病。 马氏夫妻不去查明真正的原因,却将矛头全部指向了小妙。 背地里大骂她是灾星之类的话,这话传到了他们的小儿子马三耳中,他却当了真。 那马三不到十岁,却长得十分高壮,平常就爱惹事,是村里的小霸王。 他年少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不惧楚将军的身份。 直接在小妙上学的必经之路将她截胡。 手拿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块,对准小妙的脑袋硬生生砸了下去。 楚宁依稀记得那日,小妙被砸得头破血流,浑身的衣襟都被鲜血染红。 “小妙!” 楚宁似疯了一般奔了过去,同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马三撕打在了一起。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打架。 为了小妙。 最后,她将马三的头发硬生生全部拔光,吓得马三落荒而逃。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瘦弱的女娃,力气会如此之大。 也就是从那天起,楚宁学会了打架。 自此往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小妙…… 楚家多了一位爱打架斗殴的楚大姑娘,而那位曾被认定是灾星的楚二姑娘,渐渐无人再提及。 “姐姐” 楚妙站在门外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她想说,姐姐看似蛮横无礼,却是这世间最温柔之人。 她想说,她知道姐姐以前打架惹事,都是为了她…… 她想说,她不怨爹爹厚此薄彼,对她冷落…… 她想说,谢谢姐姐这么多年的守护…… 她想说,她想说 一门之隔,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因为过于煽情,无法言语。 而忆起往事的楚宁,早已噙满了泪水。 过了十五岁生辰,小妙就要嫁入侯府。 她不想,也不舍。 —— 两日后。 楚家二姑娘的生辰宴,置办地甚是隆重。 宾客还未到,席间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果茶点用来招待。 楚妙薄妆桃脸,花容月貌。身着纱粉色锦缎罗裙,轻挽淡薄如轻雾的绢纱,坐于主席旁边,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而楚宁却随意打扮了一番,只简单穿了件淡蓝色襦裙,坐于她对面。不过单看她那张脸,倾国倾城。即使不施粉黛,也美得尤为出众。 好在楚卫国本就心软,再加上楚妙求情,楚宁这才被放了出来。 能参加妹妹的生辰宴,楚宁本来心情大好,却因为某人受到了影响。 她左侧坐着三哥宋雁行,右侧是二哥。 而她的斜对面是……顾屿。 上次那事儿,他非但不计较,还表现出一副颇为大度的样子。 府里头只说她楚宁蛮横无理,这让她既难堪又无地自容。 本想眼不见为净,偏偏他坐在了斜对面,余光总是不经意间瞥到。 府里的丫鬟们一个个献殷勤似的围在他周边,给他端茶递水的。 顾屿随口一句道谢,都叫那些丫鬟们兴奋许久。 楚宁冷冷观望,心中暗叹:食色,性也。 正当她愣神之际。 楚卫国来到她身后,轻拍她肩道:“你过来一下。” 楚宁料到爹爹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和她说,便随着楚卫国去了无人之处。 “一会儿,你给顾二公子将茶满上,再给他赔个不是。” 楚宁扭头,很是不屑,“都已经道过歉了,我不去了!” “你若是不按我说的去做,我便再禁你足十日!” 见爹爹这么说,楚宁是真的怂了。 她可不想再被禁足。 上次,她在赌坊中赢了那么多钱,转眼就消失了好几日。 那些钱全是赢的李家公子李莫笃的。 说起来,这个人的名字也颇为好笑。 李“莫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赌棍。 那家伙输了钱后还叫嚣着再同她来几局呢,结果她却被禁足了…… 现在指不定在背后骂她,说她是什么赢了钱就跑的缩头王八。 说到李莫笃,他是李家长子。李家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和爹爹也有些交情,今日的生辰宴恐怕会来…… “我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楚宁为了自由,不想和楚卫国硬犟,只得低头,佯装乖巧模样,“知道了,爹爹。” 未几,她返回到了坐席。 趁着对面顾屿杯中茶饮尽之际,她站起身走了过去。 今日的他,依旧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即使不多言语,坐在那便是一道风景。 “顾公子,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楚宁走到他身边,小声开口。 顾屿抬眼看向她。 乌黑透亮的眸子似有春水佛过般,带着浅浅的笑意,“没事,我早已忘了,楚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楚宁不语,拿起了一旁的茶壶,想替他将茶满上。 却被顾屿伸手制止了,“不必劳烦楚姑娘了。” 说罢,他自己将茶满上了。 举手投足间未见半点架子,反倒是真心实意不想麻烦她。 楚宁对他的反感减了几分,他这人倒是挺识趣的…… “楚大姑娘!好久不见啊!”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楚宁瞬间面色煞白,放下茶壶,躲到了顾屿身后。 第十章 解围 眼见着李莫笃往这边走来,楚宁恨不得钻个地洞立马消失。 猜到她会来楚府参加小妙的生辰宴,没料到他这么早就到了! 要是被楚卫国知晓她前几日去了赌坊的事,她就死定了。 四下观望了一圈,小妙三哥还有二哥都去门外迎客了。 也只有他了 她戳了戳坐在前面的顾屿,“帮我个忙。” 顾屿回头,“怎么了?” “我和走过来那人有些恩怨,你若是帮我拦住他,那前几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顾屿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这话听着倒像是他犯了什么事,她楚大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好。” 虽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起身,挡在了楚宁身前。 “在下宁远侯府顾屿,见过兄台。” 一听是宁远侯府的顾二公子,李莫笃停下了脚步。 抬眼打量面前之人。 他就是顾屿? 如今的宁远侯府可谓是名声在外。 先不提顾老侯爷是三品御史中丞,就连顾夫人也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即使顾二公子并非嫡出,但也是侯府中众庶子中最为出色的。 若是能和侯府攀上些关系,李莫笃求之不得。 方才还想找楚宁的麻烦,这会儿他早已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他双手抱拳作辑道:“久闻顾公子大名,在下李莫笃。” 随即,李莫笃便拉着顾屿攀谈了起来,“顾公子大老远从京城过来咱们宿州,需要好几日吧?” 顾屿道:“那倒不用,区区两日。” 李莫笃脸上堆满了笑,“这一路上,顾公子辛苦了” 趁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之际,楚宁悄无声息地溜了。 关键时候,这顾屿还有些用处。 且他不计前嫌,愿意帮忙。 人好似还不错…… 楚宁对顾屿的态度可谓是山路十八弯。 从开始的无感,到前日的厌恶,再到今日 她觉得他人挺不错的。 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就是善变。 这话用在楚宁身上一点毛病没有。 过了片刻,宾客纷至沓来。 转瞬间,已座无虚席。 楚卫国见满桌的亲朋好友,心中大喜。 这时,李嬷嬷拿着本花名册走了过来,“老爷,客人基本都到齐了,只差大公子和容安长公主了。” 容安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也是楚卫国的丈母娘。 他叹了声气,“岳母那边我邀请了,但她不一定会来” 当年,容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崔娴在楚府难产暴毙,她也同楚卫国生了间隙。 只在楚宁十岁生辰宴来过一次,此后便以各种理由婉拒往来。 今日楚妙的生辰宴也不知她会不会 正想着,守门的家奴前来汇报。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楚卫国闻言微微点头,楚翌本该昨日就到府了,也不知他路中出了什么变故耽误了行程。 家奴继续道:“容安长公主,也来了。” 楚卫国瞬间面露喜色,“快、快迎客。” 到了门口。 楚翌正扶着容安长公主缓缓走来。 “岳母。” 楚卫国毕恭毕敬行了万福礼。 容安长公主昂首蔑了他一眼。 “岳母近日身体,可还安康?” “哼,暂时还死不掉。”容安长公主冷哼一声,说话间直视前方,并未看向楚卫国。 楚卫国蹭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叮嘱,“翌儿,搀好你外祖母。” 待容安长公主入座后。 他将楚翌拉到了一旁,“你怎么会和你外祖母一同前来?又是何事耽误了一日行程,怎么也不向府中汇报?” 楚翌神色凝重,“父亲,我在半途遭到埋伏了。我倒是没什么事,只可惜了那些陪着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了。外祖母是我在城门外遇到的,便一同回府了。” “怎么会遇到埋伏?你也不提前通知府里,可曾伤到了何处?” 楚卫国不免担忧了起来。 楚翌连忙宽慰他,“父亲,我真的没事,就是怕您担心才故意没说。” “这次也怪我,本想着回来路途遥远,又担心府里宾客众多怕生出什么事端,就带了些人手在身边防范。谁知,如此行事,太过高调,反倒是遭了奸人的埋伏。” “可曾猜到是谁派来的?” 楚卫国观望了四周,声音刻意压低。 “或许是他” 听楚翌说完,楚卫国眉头紧锁,“此事日后再议,先去你二妹的生辰宴吧。” 众人归席。 楚卫国手举酒盏,站于主座,“今日是小女十五岁生辰宴,有劳各位贵客如期而至。迎宾盛会喜庆天,金樽美酒共欢颜,让我们举杯共庆!” 众宾客纷纷起身举杯。 生辰宴便在一番欢声笑语中开席。 楚宁好久没见到大哥楚翌了,她端着一杯酒凑到了他身边,“大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我敬您一杯。” 楚翌笑道:“你大哥我好得很呢。方才就注意到你了,看样子又长高了?” 楚宁端起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那是自然。世人都说女娃及笄后就不长个了,我今年却又长高了不少。” “女孩子家,少喝些酒!” 还想和大哥多聊几句,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楚宁端着酒盏的手一滞,注意到了说话之人。 容安长公主。 她的外祖母。 也是她此生最惧怕之人。 她赶紧将手中的酒盏放下,解释道:“外祖母,我平时不喝酒的,今日是小妙的生辰宴,才破例。” “哼,最好如此。” 容安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再同她掰扯此事。 楚宁这些年在宿州胡作非为闯下那么多祸端,即使容安长公主远在京城也有所耳闻。 她是什么样的,容安长公主心中有数。 “当年阿娴生你时,我在旁边守了一天一夜,你出生时的第一块尿布还是我换的呢。如今,还是老了,生分了。” 提到楚宁的生母崔娴,容安长公主神色略显忧伤。 话虽没明说,但字里行间均是责备楚宁没有主动同她问好。 楚宁压根就没有料到外祖母会来。 楚淇又身高挺拔,坐在那正巧将外祖母挡住了,她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 “外祖母,这都怪我方才没看见您,并不是同您生分了。您最近……身体可好?” “罢了罢了,今日是楚妙的生辰宴,不提这些了,快去坐下吧。” 正好到了上菜时间。 本就饿坏了的楚宁,乖乖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热菜一道一道接踵而至。 宾客们大快朵颐了起来。 很快,宴席便临近尾声,正当大家饮酒畅聊之际。 坐于尾桌的一位宾客却突然倒地,捂着肚子哀嚎出声。 “不好了!有人中毒了!” 第十一章 相克 “出什么事了?” 在内院的赵姨娘注意到了席间的骚动,从院中走出。 赵芳茹还是妾室的身份,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上不了台面。 周管事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客人现在如何了?” 周管事道:“已经被搀扶到客房歇息了。” “其他宾客呢?” “老爷吩咐让宾客们歇息片刻再走,至少要先查明原因,若真是饭菜中出了问题,也好避免宾客返回途中出现什么事端。” 赵芳茹闻言连连摇头,“不可能,今日宴席的菜都是严格按照菜谱配置的,况且在宴席开始前已安排下人试吃过好几回,是不可能出现问题的。” “方才已将菜谱和餐桌上的菜盘又对了一遍,确实如赵姨娘所言,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菜没有出差错,那问题是出在何处? 赵芳茹不禁皱眉,“带我去看看那位客人。” 客房内。 方才倒地的客人正躺在床榻上,捂着肚子连连哀叫。 “疼,好疼。”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滚落,面色蜡黄,嘴角还残留着些许呕吐物。 看着像是中毒之兆。 片刻后,郎中赶到。 他上前查探了一番。 楚卫国和赵芳茹则在门外焦急等候。 待郎中出来后,二人上前询问,“情况如何?” 郎中叹了口气,“确实是餐食出了问题。” 赵芳茹面露焦急之色,“每道菜品在上桌前都有庖厨试味,庖房内并未见任何异常之处,怎么可能有问题?” “夫人切莫心急。”郎中接着道:“患疾者不是中毒而是吃坏了肚子,等清肠完毕,腹痛之兆自然会消失。” 赵芳茹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却愈发忐忑不安。 说到底,还是餐食出了问题。 此时,楚卫国也一脸愁容。 宾客们还坐于席间,等着他们给个说法。 若是将实情告知,以后还有何脸面面对亲朋好友。 “爹爹,姨娘,情况怎么样了?” 楚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顾屿。 见有外人在,楚卫国不宜多说,只道:“郎中说是客人吃坏了肚子。” “这不可能,在场那么多人都吃了,就单单他出了事,这怎么看都不是咱们楚府的问题!” 她不免心中揣测,“我看定是那客人自己有什么隐疾却有意瞒着,还非要推给咱们楚府,想敲诈一笔!” “你给我小声点!” 楚卫国连忙制止了她。 “你可知他是谁?” 楚宁摇头。 “他可是鑫德钱庄的吴掌柜。” 听楚卫国这么一说,楚宁瞬间愣了神。 鑫德钱庄,那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钱庄。 经营钱庄的吴掌柜,虽算不上宿州首富,但也是生活富足,此生根本不愁吃穿。他又怎么会故意吃坏肚子,来敲诈楚府呢? 楚宁识趣的闭了嘴。 “好了,此事不用你担心。你带顾公子去别处歇息吧,这事儿我来解决便可。” 说话间,楚卫国抬眼打量了他们二人。 这两人,前几日还闹得不愉快。 今日却一前一后走在一块儿。 他这个女儿啊,着实让他头疼,有时候根本摸不清楚她心中在想什么。 “不用歇息。”楚宁开口,“顾公子方才见有宾客出事,便提议要同我一起来看看情况,我就带他来了。” 楚卫国: 她还真不把顾公子当外人。 “楚将军,若是您信得过我,能否告知我事情的经过?” 顾屿都这么说了,那楚卫国总不能板着脸道:不便告知,你是外人。 那他也太不给宁远侯府面子了! 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郎中的诊断都告知了他。 顾屿拧眉思索了一番,须臾之后,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浅笑。 “若是只有周掌柜一人出现了腹痛,那这问题便不出于楚府。” 这话算是说到了楚卫国心坎里。 他不免侧耳倾听,“顾公子但说无妨。” 顾屿继续道:“周掌柜即是城中人,必定有用早膳的习惯。楚将军不妨询问他早膳用了哪些吃食,是否与今日午宴中的吃食相克。” “顾公子所言确实有理。” 楚卫国紧拧的眉头松开了些,趁着郎中还未走,他立马回到了客房之中。 此时的周掌柜已经恢复了大半,正如郎中所言,清肠之后腹痛没有那么剧烈了。 楚卫国先是表达了歉意。 周掌柜也是心胸豁达之人,并未计较此事。 而后,楚卫国又询问了他早膳之事。 周掌柜仔细回想,才道:“途经早点铺时,见他们在卖羊脂韭菜饼,我闻着味道挺香,就买了几块。” 羊脂韭菜饼…… 楚卫国立马吩咐下人,“快将菜谱拿来核对一番,看看可有食物与其相克。” 下人很快便将菜谱递上。 楚卫国交予了郎中。 郎中只瞄了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端倪。 “此次宴席的素食用的是菠棱菜?” 下人连忙应道:“回郎中,确实是菠棱菜。这菠棱菜从前是波斯人栽培的,很是珍贵。用于寿宴之中也不会失了排场。” 郎中转头看向周掌柜,“可曾在宴席中食用此菜?” 周掌柜点头承认,“确实食用了一些。” 菠棱菜十分名贵,常被当作贡品俸给朝堂,周掌柜在席上便多吃了几口。 郎中道:“韭菜与菠棱菜皆有滑肠之效,若两者一起食用,会引起腹部绞痛并伴随腹泻。” “不过,既有食用也无需恐慌,待食物残渣排出体外,腹痛也自然会消失。” 周掌柜闻言一脸羞愧,“是我给楚将军添麻烦了。” 楚卫国连忙说着客套话,“周掌柜何出此言,是我招待不周。” 事情的原委被查出,在场的宾客也放宽了心,陆陆续续离开了楚府。 楚卫国派人将周掌柜送回府后,唤来了楚宁。 “今日多亏了你将顾公子带来,也是得了他的提点,才解了燃眉之急。” 楚宁也不得不承认,这顾屿确实聪明。 今日不仅帮了自己,还帮了楚府,他这人不是不错,而是非常不错! “一会儿得好好谢谢顾公子。” 楚宁附和道:“他帮了咱们的忙,自然是要好好谢他的。” “前几日你还同他闹僵,怎么今日还同他并肩走在一块儿?” 面对楚卫国眼中的猜疑,楚宁笑得乐呵。 “君子记恩不记仇。” 楚卫国白了她一眼,“你算哪门子君子?” 楚宁有些心虚。 要不然她怎么说? 总不能说为了防止李莫笃来找自己麻烦? 她和顾屿走在一块儿,李莫笃为了自个儿的名声肯定不会提那日赌坊之事。 正当父女二人闲聊之际,下人前来禀报。 “老爷,顾公子准备今日启程回京。” 楚宁闻言,心里瞬间空落落的。 这么快就要走了? 第十二章 游湖 得知顾屿要回京的消息,楚卫国思索了片刻,前去挽留。 “顾公子再在宿州多待几日吧。今日公子帮了楚府大忙,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公子。前些时日家中忙于小女的生辰宴,怠慢了顾公子,还请见谅。” “楚将军何出此言,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是小生叨扰了您才是。” 顾屿本想婉拒,可奈何楚卫国软磨硬泡让他再留几日,他也只能答应。 其实,楚卫国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和楚宁一样,十分惧怕容安长公主…… 容安长公主这次前来,必定会在府中待上几日,指不定要找他麻烦。 若是顾屿在府中,她至少会看在宁远侯府的面子上收敛一些。 见顾屿应下了,楚卫国满脸喜色,“明日我就安排雁行带你去四周转转,尝遍这宿州美食。” “多谢楚将军。” —— 翌日一早,宋雁行就被赵芳茹喊了起来。 天才刚刚亮,他已被指派陪顾屿游湖。 对,没错。 两个大男人去游湖。 还是东湖。 奈何这宿州不大,也就东湖一个景点。 单说这东湖风光确实尚可,但也并无特别之处。 江南许多湖泊甚至风光更好。 它出名之处不在湖,而在岛。 湖的中央有个岛,名为 它没有名字。 宿州人都称“无名岛。” 无名岛不仅风景优美,而且岛中还有一汪清泉。 这清泉是附近的山间积攒的,尝起来有些清甜。 除此之外,它还有许多传闻。 其中流传最广的是姻缘之说。 相传,心意相通之人共饮此泉水,便可永结同心,凤凰于飞。 但 他和顾屿是两个大男人啊! 宋雁行头疼。 极不情愿地起床洗漱。 “咚咚咚。” 外头传来了叩门声。 “三哥!” 一听这声音便是楚宁。 宋雁行开了门,“什么事?” “你今日是不是要出去玩?带我一起呗。” 楚宁的语气哪像在询问,分明是在命令。 “不带,要去的话你先和爹请示。” 说完,宋雁行打算关门。 楚宁一只脚踏入门槛,不让他掩上。 “若是你不带我去,我就将你游湖一事告知城中那些姑娘!” 宋雁行一惊,叹了口气,“我真的怕了你了。” 若是楚宁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他都能想象船只被挤破的样子。 到时候,不是游湖。 而是沉湖了。 他捏了捏眉心,“我可以带你一起,但你得保证,不要惹事。” 楚宁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样子,“三哥放心,我绝对不惹事!” —— 东湖边。 宋雁行和楚宁面面相觑。 “三哥,说好的游船呢?怎么只有一叶小舟?” 只见一叶扁舟静静地飘在湖面上,船头还站着一位船夫。 船上甚至连个遮阳的地儿都没有。 宋雁行干咳了几声,“这我也不知” 出门前,他明明让下人定的是游船,怎么到这儿变成了小舟 “宋兄,我倒觉得无妨。这船上虽无遮阳之处,却能更好地欣赏大好河山。” 顾屿都这么说了,宋雁行还能退缩不成? 好在是清晨,阳光还不算毒辣。 众人上了船只。 楚宁拿了个小交椅坐在了船头,欣赏着湖光山色。 但见四周山峦起伏,树木郁郁葱葱。 浓淡不一的雾气被船只渐渐划破,缥缥缈缈,犹如仙境。 太阳逐渐东升,水面的雾气被缓缓吹散。 远处蓝灰色的山峦变得更为清晰。 楚宁站起了身,微湿的风吹打在面颊,将额前凌乱的发丝全然拂于脑后。 清秀的面容染上了日出时的金辉,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顾屿走到了她身侧,余光扫过她面颊,一瞬间晃了心神。 但只有片刻的慌神。 “三哥,这东湖比咱们以前来时,更美了些。” 楚宁没注意到身侧站着的是顾屿,她还以为是宋雁行。 “三哥,你怎么不说” 转头,却对上顾屿那双深邃的眸子。 他一身白衣,俊美得好似一幅画,与身后的山水融为一体。 清风拂过,衣袂飘扬。 楚宁微愣,一时间忘了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姌姌,你喊我?” 宋雁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楚宁一惊,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竟是向着湖面栽去。 眼见着发丝即将飘入湖中,臂上却传来一股力道。 顾屿将她拉起,却是用力过猛,直接将她拉入了怀中。 楚宁的面颊贴上了他的胸膛。 炙热的温度将她瞬间包裹。 脸颊不知是因为碰撞还是其他原因,涨的通红。 她迅速从他怀中抽离,“多、多谢。” 舌头像打结了一般,说话都磕巴了起来。 “姌姌,你没事吧?” 宋雁行迅速赶来,查探她的情况。 楚宁已然恢复了镇定,“没事,多亏顾公子拉了我一把。” 说话间,她冲着顾屿一笑,表达了谢意,而顾屿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这时,船只靠岸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无名岛,到了。 宋雁行付了一半银钱给船夫,“先给你这些,剩下的回头再算。” 船夫笑着收下,“几位客官尽管放心去岛中游玩,小的在此等候。” 宋雁行点了点头,领着楚宁和顾屿进了无名岛。 路途行至一半。 楚宁停下了脚步。 “三哥,你确定……是走这条路?” 宋雁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又对了对面前的山路。 “是这条没错啊。” 楚宁伸手抢过图纸,看了一番。 “不对,不是这条路。” 她指了指图纸道:“你瞧这里,明显被人修改过。我记得幼时,我们来过,应该往右侧走才对,可图纸上却是左侧。” 楚宁不但嗅觉灵敏,她的记忆力也极好,甚至能称得上过目不忘。 只可惜她没将这些能力用在正途上,光想着吃喝玩乐了。 “姌姌的意思是有人在图纸上动了手脚?不可能呀,这图纸是我命府中下人买的。” 宋雁行一脸不可置信。 “算了,不用图纸我也记得路。” 楚宁来过一次,她记得。 语毕,她将图纸还给了宋雁行,又加快步伐走到了他们前面。 “你们跟着我走。” 宋雁行知道楚宁的记忆力极好,于是放心得跟着她。 倒是顾屿将信将疑,跟着她的脚步明显有些迟疑。 她,能行吗? 没一会儿,众人还真抵达了清泉所在之地。 楚宁一脸骄傲,“三哥,我说的没错吧。若是按照图纸,我们走的可是反方向了。” 宋雁行猜她是在求夸奖,连忙称赞道:“姌姌果然聪明。” 楚宁转头看向了顾屿,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方才她注意到了,顾屿跟在后面,步伐缓慢,很是犹豫。 切,居然还敢小瞧她。 顾屿知道是自己小看了她,便发自内心的夸奖了一句,“楚姑娘很厉害。” 楚宁瞬间心花怒放,差点飞上天了。 心情大好的她,随即弯下了身,舀了一瓢清泉递给了顾屿。 “顾公子是咱们楚府的客人,这清泉得你先尝。这是咱们这儿特有的,可甜呢。” 她笑意嫣然,两侧的梨涡深陷,很是明媚动人。 顾屿心口微动,道了声谢后,伸手接过,浅尝了一口。 楚宁眨巴着眼睛,“味道如何?” “很甜。” 第十三章 被困 “谢谢楚姑娘。” 顾屿将手中的水舀子还给了她。 今早走得匆忙,楚宁就带了这么一个水舀子。 原本以为她接过后会重新舀一瓢,没想她竟将舀子调转了方向。 对着顾屿没喝过的那边,尝了一口。 “这么好的泉水,可不能浪费了。” 顾屿瞬间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宋雁行也着实一惊。 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传闻中,若是有情之人共饮了这清泉,便会永结同心 不过,好在她和顾屿无情…… 宋雁行紧绷着的心弦松懈了三分。 “姌姌,你好歹也”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若是直接说,你好歹也重新舀一瓢,这话多少会得罪顾屿。 楚宁猜到他想说什么,拍了拍宋雁行的肩,“三哥,朋友之间,不用拘这些小节。” 宋雁行: 什么时候你俩成朋友了? 仿佛前几日踹人家房门的不是你。 还有,你也太不拘小节了!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 顾屿闻言,脸微微泛红,为了掩饰,转头看向了别处。 楚宁似又想到了什么,伸手将腰间的扁壶取下,蹲下身灌了满满一壶清泉。 “你这是做什么?想喝的话,在这喝个足便是了,还带回去?” 楚宁不理宋雁行的喋喋不休,将壶盖拧紧,“带给小妙的。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去侯府了,以后很难喝到咱们这的清泉了。” 听她说是带给楚妙的,宋雁行不再多话。 平日里,楚妙独来独往,不怎么同他们亲近。 他们也经常忽略了她,倒是楚宁时时刻刻将她记挂在心上。 “三哥,你不尝尝吗?” 宋雁行摆了摆手,他素来不爱吃甜食。 这清泉对于他来说,太甜了。 “三哥,这无名岛也无其他可逛的,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去街上转转吧。” “近几月开了好几家馆子,听说味道不错呢,我们带顾公子去尝尝吧。” 说到馆子,楚宁馋得直咽口水,她又可以敲诈三哥一顿了。 走了这么多山路,宋雁行也有些饥肠辘辘,便道:“听你的。” 楚宁和宋雁行并肩走在前面。 顾屿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踽踽独行。 待三人来到方才船只的停靠之处。 均愣在了原地。 哪还有什么船只,湖面上早已空空如也。 宋雁行和楚宁瞬间傻眼了。 “三哥,船呢?” 宋雁行摊手,“我也不知啊。” 顾屿静静凝视着前方,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道:“船夫应该离去许久了。” “方才从上山开始,便没遇见一个行人,若这岛中清泉当真如此出名,本不该如此。” 他说的没错。 楚宁记得幼年来时,这山间有许多游客。 细思极恐,莫非他们被人算计了? 被调换的船只,空无一人的岛屿,出现错误的图纸,以及消失不见的船夫 这一切都不像是巧合。 “现在怎么办?” 楚宁有些焦急,一是迫不及待想吃大餐,二是肚子真的饿了。 “别急,府中发现我们没回来,定会派人来寻的。” “三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等府里人来找,那至少要等到晚上!” 真等到那时候,她都快饿死了。 宋雁行转身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用手撑住了胳膊。 “没其他办法了,这附近又没有船只,我们总不能游回去吧。” 走累了的楚宁,也随着他坐下。 学着他的样子撑起了胳膊,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我饿了。” 忽而,她灵机一动,“三哥,你有没有带火折子?” “带了。” 宋雁行淡淡道。 出门在外,他时常会备一个火折子在身边,省的要用火时,还得费力钻木取火。 “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烤鱼吃吧。” 宋雁行无奈,这姌姌满脑子想的尽是吃。 他面露严肃之色,“不可,若是真有人暗算我们,燃火便是暴露了我们的位置。” 楚宁闻言垂下了头,一脸不悦。 一直没说话的顾屿却开了口,“这无名岛占地不大。况且敌在暗,我们在明,其实我们早已暴露。倒不如依着楚姑娘的意思,先填饱了肚子。” 得到了顾屿的认可,楚宁也不问她三哥的意思了。 立马从石头上蹦了起来,向四周张望。 正巧,不远处有一片竹林。 她提着裙摆走入其中。 挑选了一根竹子后,转头看向了宋雁行,“三哥,借你的匕首一用。” 他知道宋雁行出门时会带一个匕首,用于防身。 宋雁行了解她的性子,这会儿肯定劝不动她。 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腰间的匕首递了过去。 楚宁伸手接过,使出了四分蛮力,三下五除二就砍断了一根竹子。 她将竹节的一头削尖,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鱼叉。 看着手中的战利品,她粲然一笑,“一会儿这鱼叉不但能捕鱼,还能防身。” 宋雁行心中一惊,不免有些感叹。 他这个妹妹,看似鲁莽,有时候又很心细。 楚宁一顿忙活,做了好几个鱼叉。 渔具准备完毕,她来到了湖边,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靠着无名岛的水并不深,且水底清澈,能看清水中的石子和水草。 楚宁撸起了裙摆,踩入了水中。 担心湖中的石子会刺伤脚踝,她没有脱鞋。 冰凉的湖水,很快将她的鞋底完全浸湿。 好在已是季月初,这凉意倒也没有那么刺骨。 若是到了午后,湖水的温度还会更温热些。 宋雁行见她的身板瘦瘦弱弱屹立于湖边,不免有些担心。 “姌姌,你若真的想吃烤鱼,还是我来吧。” 楚宁轻声轻脚地回头,冲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水下,示意他有鱼儿要上钩了。 只见,一条胖乎乎的鲫鱼游到了楚宁身边。 楚宁看准了时机,卯足了气力,将鱼叉倾斜叉入水中。 刹那间,水花四溅,一条翻滚着肚皮的鲤鱼在鱼叉上不停扑腾着。 楚宁将鱼叉高高举起,笑着大喊,“三哥,我抓到了!” 宋雁行连忙将她搀扶上岸。 “鱼也抓到了,你消停一会吧。” 楚宁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那不行,这条鱼是给三哥的,我还要帮顾公子再抓一条。” “多谢楚姑娘,我就不用” 顾屿话还未说完,楚宁又下了水。 片刻后,她前前后后叉了四条鱼。 连宋雁行都不得不佩服她。 她这妹妹,除了学业不行,行事过于莽撞外,其他歪门邪道是样样精通。 而一旁的顾屿,看她的眼神已经从震惊变成了惊吓…… 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她这般…… 宋雁行用火折子将山间收集到的枯树枝点燃,又将鱼架在火中烘烤。 没一会儿,香味便在山间弥散开来。 鱼已烤熟,楚宁拿起一条大快朵颐了起来。 “嗯,真香~” 见顾屿坐着不动,她递了一条给他,“你怎么不吃?” 顾屿怕腥,又不想拒绝她的好意,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沙沙。” 倏地,四周的丛林传来一阵异响。 第十四章 埋伏 宋雁行听到了异响,警惕地站起了身,向四周望去。 只见丛林深处有一抹黑影一闪即逝。 “遭了,有埋伏!” 楚宁闻言,拿起方才自制的鱼叉站到了宋雁行身旁。 又转头看向顾屿。 “顾公子,你不会武功,先躲藏起来!” 顾屿抬头同她对视,眼神中满是讶异。 他何时说过自己不会武功了? 不过……他唇角微勾。 如今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确实看着不像习武之人。 思索着,他已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旁。 “三哥,前些时候我苦练武艺,正愁没有用武之地。今日倒好,机会来了。” 宋雁行听完她所说,都没忍心打击她,就她那花拳绣腿,算了吧。 “嗖~” 蓦然间,一支箭穿过丛林,直直向着楚宁的方向射去。 “姌姌,小心!” 宋雁行将她一把拽到身后,而方才的箭直直嵌入他们身后的树桩上。 “看样子,敌方的人数并不多。” 若真的敌众我寡,便也不会躲在丛林中使用暗器。 宋雁行决定赌一把,“我去前方查探情况,你和顾公子留在此地。” 楚宁不放心道:“三哥,我跟你一起。” 宋雁行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此保护顾公子。” 楚宁咬了咬唇,差点忘了顾屿。 他不会武功,确实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此处。 “那三哥多加小心!”楚宁叮嘱道。 宋雁行微微点头,随即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楚宁将手中的竹棍递给了顾屿,“给你,防身用的。” 顾屿开口推辞,“我不需要” 话未说完,只见方才发出异响的方向,骤然间窜出了几个蒙面人。 此时正值午后,太阳高照。 他们手拿利刃,刀片反射的光线晃得楚宁几乎睁不开眼。 “你们是谁!” 她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将顾屿护在了身后。 那几个蒙面人牛高马大,颇为壮实。 他们步步逼近,气势汹汹。 楚宁见这群人不说话,有些紧张,捏紧了手中的竹棍。 她确实会些武功,但会的不多,肯定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如此看来,只能…… “快跑!” 趁着未被包围,楚宁大喊了一声,拉着顾屿的手就往前跑。 “追!” 头领一声令下,其余人紧追其后。 刚跑出不到百步,树丛中又窜出了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给我上!” 为首的几个黑衣人拿着刀冲了上来。 “顾公子,小心!” 眼见着一把刀即将落在顾屿肩头。 千钧一发之际,楚宁一把将他推开,用手中的竹棍挡下了那一刀。 “啪嗒。“ 竹棍碎裂在地,四分五裂。 楚宁使出了浑身蛮力,将黑衣人推倒在地。 随即捡起掉落在地的大刀,扯着嗓子虚张声势,“我楚宁,武功盖世!我劝你们最好识趣点,不然” “给我将她拿下!要抓活的!” 谁知,她还未说完。 头领将手指向了她。 那群黑衣人一拥而上。 她心道:这下完了。 这群人竟是冲着她来的 正当她抡起大刀,决定拼死厮杀之际。 一个黑衣人竟不知不觉跃到了顾屿身旁,手持刀鞘,对准他劈去…… “啪。” 只听一声闷响,楚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危险的一瞬,她毫不犹豫的挡在了顾屿身前,后脑勺被击中,晕倒在地。 “咔嚓,咔嚓” 骤然间,空气中响起着骨骼碎裂的声音。 方才的黑衣人竟双脚悬于空中。 而他的脖颈,正被顾屿狠狠捏住。 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顾屿竟硬生生将他的脖颈拧断。 而他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乖戾。 他转头看向那群黑衣人,“不想死,滚!”,说话间,双目逐渐赤红,滲着骇人的杀意。 “啪嗒。” 手中的黑衣人落地,脖颈断裂,气绝身亡。 倏忽间,他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似乎能将空气瞬间冻结。 方才还狼突鸱张的黑衣人,早已吓得连连后退。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领头再次命令,黑衣人收起了心中的恐慌,厮杀了上去。 顾屿一把抱起楚宁,脚尖轻点地面,腾空而跃。 未几,平稳落地。 他先将楚宁安置于无人之处,随即转头,狠狠踢向迎面扑来的黑衣人,将那人踢飞十丈之远。 又纵身跃入人群中,他身形如电,犹如浮光掠影般来回穿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响彻着骨骼碎裂之声。 转瞬间,那群黑衣人全部倒地。 只剩下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头领。 顾屿上前一步,揭开了他的面纱。 是,莲花 所有人的右边脸颊皆有一朵莲花刺青。 这似曾相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噗。” 只见黑衣人口中源源不断喷出了黑血。 顾屿迅速捏住了他的下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舌下藏了毒药,已经服毒自尽了…… “咳咳。” 远处传来了楚宁轻微的咳嗽声。 顾屿将他的面纱重新遮上,又用袖口擦去唇边溅到的鲜血。 眼底的杀意渐渐消失,恢复了往常温和的模样。 他走到楚宁身边一脸关心,“楚姑娘,你没事吧?” 楚宁刚醒,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待她睁眼查看周围情况时,却被面前的一幕吓得不轻。 竟是一地的尸体,有些死状还极为惨烈…… 她的双肩微微颤抖,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没事。顾公子你” 她停顿了片刻,一脸不可置信,“他们是你杀的?” 顾屿摇了摇头,“不是。” 楚宁揉了揉有些微痛的脑袋,“那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方才我和他们做了交易,答应给他们一笔钱财。可他们却为了抢夺,起了内讧。互相残杀。” 见顾屿说的一脸真诚的模样,楚宁将信将疑。 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早知如此,她便早些拿出银子贿赂了,也不用挨当头这一棒。 但,还是有颇多可疑之处。 她看向顾屿的眼神有些狐疑。 顾屿读懂了她的神色,刻意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最该关心的,应该是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方才黑衣人头领口中的目标是楚宁,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楚宁拧眉沉思了许久,“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不是宿州人。我之前就算得罪过一些人,但他们都是附近的。而且” 后面的话,楚宁没好意思说。 她之前得罪的那些,都是她能惹的起的,并且是对方挑事在先。 若是真遇上什么大人物,她溜的比谁都快 在她愣神的片刻,顾屿已经蹲下了身,仔仔细细查探她的伤势。 “当真伤的不重?” 他眉眼之间竟是温柔,还带着一抹浅浅的担忧。 第十五章 暗处 即使受伤处被发丝掩盖,也依稀可见一片红肿。 顾屿心中暗想: 刚才那刺客下手不轻,她应该伤的挺重…… 他伸出手,轻轻撩起她的发丝,想进一步查看她的伤势。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楚宁的心口微微一动。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与他拉开了距离。 “真没事,我以前练过铁头功,这点伤不算什么。” 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她站了身,拍了拍周身的尘土。 起身的一瞬还有些头晕,她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看,我说过自己没事了吧。” 顾屿收回了手,跟着站起身,他看向楚宁,似有话要说。 踌躇片刻,他道:“刚才,为何要帮我挡剑?” 她明明与自己相识不久,却在危险来临之际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顾屿有些不明白,他记得前几日,楚宁还对他有敌意。 “我楚宁是善恶分明之人。之前我误会了顾公子,但公子并未同我计较,我敬公子心胸宽广。昨日,公子既替我解围,又替楚府解围,我敬公子乐善好义。总而言之,我楚宁认定顾公子的为人,以后你便是我朋友了。若朋友有难,我自会鼎力相助!” 楚宁一口气说完,冲着他粲然一笑,又露出了两侧的梨涡。 从昨日开始,她便真心觉得顾屿这人不错,早已将他当作朋友了。 她楚宁虽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却是极讲义气之人。 看着她脸上逐渐散开的笑容,顾屿的眼眸微微闪动,心间似有山泉流淌而过,荡漾起一层暖意。 朋友 他从未有过朋友。 或者说,他从不信这世间还有所谓的真情。 身边的至亲都能将连接血脉的纽带狠狠拧断。 而最信任的人往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何况友情? 真是可笑至极。 想到此处,他不由攥紧了双拳。 见他站着不说话,楚宁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顾公子,三哥到现在还未回来,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得去找他。” 说完,楚宁眉头紧蹙,不免露出了担忧之色。 她这神色,顾屿似曾相识。 回想起从前,那个人也是这样的神情,担心着她的心上人 “顾公子先在此等候吧,我去去就回。” 楚宁虽这么说,但她却步履缓慢向前挪动着。 前方的丛林幽深昏暗,也不知还有没有刺客埋伏,她一个人有些害怕。 她也不好意思让顾屿陪着她一起去冒险。 毕竟他不会武功 见她满脸愁容,顾屿的眸子瞬间黯淡,方才眸中的光亮已消失殆尽。 “你,喜欢他?”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屿问完有片刻的愣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说。 楚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刻意加快了步伐,走在了顾屿前面,“我去找三哥了。” “我陪你一起。” 身后响起顾屿的声音,不同于往常的温和,竟有些冰冷。 楚宁回头,方才的愁容消逝了一半,“谢谢顾公子。” 顾屿心底莫名有一丝失落。 原来,她真的喜欢她三哥。 他并未留意心中的异样,继而跟上了楚宁的步伐。 走进密林深处,但见一株株老树葳蕤葱郁。茂密的树冠有遮天蔽日之势,点点的日光透过的枝叶洒落,在斑驳的苔藓上留下一串串树影。 而远处的树丛中,正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们。 只见,一个戴着褐色青铜面具的男子缓缓开口,“这个顾屿,果然深藏不露。” 他的身侧还站着一名男子,身姿颇为挺拔,可光线太暗,看不清那名男子的面容。 “主上明见。” 带面具的男子继续道:“那件事,可以提前了。我怕再过些时日,有些人要舍不得动手了。” “诺。” —— 楚宁和顾屿没走出多远,老远便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面露喜色,疾跑上前,“三哥,你没事吧?” 宋雁行微微摇头,“没事。” 说完,竖了竖手中的腰牌。 “人没追到,不过……也不是毫无所获。” 楚宁接过腰牌看了一眼。 看似是一块普通的腰牌,但她还是在角落捕捉到了异常之处。 那是一朵雕刻的莲花。 那莲花为青色,分为五瓣,中间还有一个莲心。 这朵莲花,她见过。 十年前,爹爹曾经带兵攻破了一个邪教的起义军。 押送罪犯回京的路上,年幼的她不顾姨娘的阻拦,挤到街上看热闹。 亲眼所见,那些囚犯的脸上均刺有一朵莲花。 邪教常以妖魔神道蛊惑人心,又以怪力乱神迷人心智,从而起到祸乱天下之效。 官府朝廷一直打压。为了自保,他们渐渐转为了地下,并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曾经,在西部的邪教组织一度猖獗,甚至有了自己的统帅和军队。 但……若真是当年那个邪教。 早该在十年前,就被一网打尽了。 她的记忆力向来好,坚信自己不会记错。 联想到方才倒地的黑衣人。 楚宁有些后悔。 在瞥见他们惨烈死状一瞬,便没敢上前揭开他们的面纱。 应该看一眼才对。 或许……他知晓? 她回头看向顾屿,“顾公子,方才可曾有什么发现?” 又觉自己说的不够详细,她补充道:“顾公子,可有看到那群黑衣人的面容?” 顾屿自然是看到了,但他为了掩藏,只道:“未曾看到。” 楚宁拧眉,“三哥,我们得返回一趟。” 或许,还来得及。 等他们回到了方才的地方,黑衣人的尸体却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徒留一地的血迹 楚宁有些懊恼。 她方才不该惧怕的,多少应该上前查看一番,如今看来,是死无对证了! “姌姌,是有什么发现了?” 宋雁行早就见她神色不对劲,奈何一路上没有机会问她。 楚宁垂头,手微微抬起,将大拇指抵在了上槽牙上,轻咬了一下指盖。 这是她在搜寻记忆碎片时,惯有的动作。 “三哥,这莲花我见过。” “十年前,爹爹攻破的邪教组织,他们脸上都刺有这样一朵莲花。” 宋雁行知道楚宁的记性好,她若这么说,便一定是真的。 他随即追问,“可还记得是什么邪教?” 楚宁拧眉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记得了,这也是她苦思冥想的原因。 站在一旁的顾屿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第十六章 图纸 楚府内。 楚卫国立于堂屋之中,一脸愁容。 “查的如何了?” 刘管事的额上冒着虚汗,立即跪落在地,神色略显慌张,“老爷,吴管事的妻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追查不到他们的下落。” 楚卫国气的在屋中来回踱步,狠狠地甩了甩衣袖,“给我继续查!” “是。” 刘管事擦了擦额角的汗,应声退下。 待他走后,楚卫国默默叹了声气。 其实,那晚有贼人闯入后,密室中少了一张图纸。 恰逢是小女楚妙的生辰,为了避免府中混乱,楚卫国没将此事声张。 后据下人禀报,吴管事当晚进出了密室。 但他被抓获后,在他身上并未搜查到遗失的图纸。 并且他已咬舌自尽,更是死无对证。 楚卫国怀疑他将图纸藏匿在了家中,暗中派人去追查。 谁知,吴管事的一家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咚咚。” 倏地,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进来吧。” 来人是李嬷嬷。 “老爷,您交代的事仔细搜查过了,顾公子房中未见异常。” 楚卫国闻言微微点头。 那日,楚宁说自己半夜在后花园碰到了顾屿,又说闻到了顾屿身上有密室的气味,楚卫国便留了个心眼。 虽然他知道多半是密室之门打开泄露的味道,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他挽留顾屿在府中多待几日,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容安长公主挑刺,更是想查明真相,排除异己。 今日他刻意安排雁行带顾屿去游湖,为的便是在他房中搜寻。 “顾公子身边的侍从,可曾支开?” 李嬷嬷道:“老爷,奴办事,您放心。方才奴谎称府中搬重物人手不够,那侍从早已去帮忙了。” 楚卫国很是满意,接着说:“他们去游湖也有半日了,重新备个船将他们接回吧。” 原来,更换的船只,动了手脚的图纸,都是他的安排,为的便是拖延时间 “是,奴这就去安排。” —— 楚宁站在岸边,老远看到了一只游船。 她兴奋地大喊,“三哥,快看!” 宋雁行抬首看了一眼,无奈叹息,“看来府中,终于想起我们了。” 待船只停靠稳妥,众人登上了船。 回去的路上,楚宁心事重重,再也没有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情。 “三哥,你说那些尸体为何会凭空消失?莫非还有刺客躲于暗处?” 宋雁行静静凝视着前方,“或许吧。” 楚宁不解,“那为何不及时支援?” 这事真的太玄乎了。 她完全不知自己晕倒后,发生了什么。 若真如顾屿说的那般,他们是为了抢夺钱财自相残杀,这也太扯了吧。 难不成那帮刺客真是脑缺? 可若不是,顾屿又为何要说谎? 想不通,真的想不明…… 楚宁头疼。 两岸的风灌入船舱中,将楚宁的发丝吹散,露出了一抹红肿。 “你受伤了?” 宋雁行恰巧望向了她,瞥见了她的伤势。 他神色担忧地上前查看,轻轻掀开她的发丝,见到红肿的一大片。 宋雁行有些心疼,“怎么受的伤?” 楚宁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 宋雁行听完,抬眼打量了一旁的顾屿,没多说什么。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金创膏,打开后一股子中药味沁入鼻腔。 “还好我随身备了这个。” 说完,他已轻轻帮楚宁涂抹了起来。 “嘶~” 即使他的动作极轻,楚宁还是疼的龇牙。 “三哥,你轻点。” “我已经够轻了。”宋雁行一脸不悦,但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力道。 而方才还在一旁的顾屿早已走出了船舱。 “你替别人挡刀时,倒是没想过会如此痛。” 楚宁: 若不是看到刺客手中拿的是刀鞘,她也不会如此不顾性命去挡剑。 “还有” 宋雁行刻意压低了声音,看了一眼船舱外,“你当真信顾公子所说的?” “说实在的,我不信,但我想不出他说谎的理由。” “确实如你所言” 而此时,顾屿站在了船板上,余光冷冷扫过船舱内的二人。 方才自己查探她的伤势,却被她躲避拒绝。 而他 呵。 他冷笑一声,不再看向他们。 “救、救命!” 倏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呼救声。 隐约间,似乎有道人影在水中扑腾,四周溅起了不少水花。 船舱中的楚宁也听到了异响,她刚想起身,却被宋雁行按住。 “你在此休息,我去看看情况。” 楚宁也不同他争执,依着她现在的情况,就算有人落水,她也没法去救。 “救、救命!” 呼救声越来越大,船只也渐渐驶近。 待看清后,竟是一名女子浮于水面。 她的手臂抱着一根枯木,可惜那枯木太小承载不了她的重量,她便在水中浮浮沉沉。 宋雁行向来习水性,既然已经遇到,就没有不救的道理。 他将外衫褪下,毫不犹豫地跃入了水中。 水中女子见有人跳入水中救她,拼命朝着他的方向游过去。 却因动作太大,整个人没入了水中。 在即将沉没的一瞬,宋雁行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上了船只。 “咳咳。” 那女子被救后,将吸入的河水一并咳出。 她缓了好一阵,方才开口,“多谢宋公子。” 正在拧干衣袂的宋雁行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认识自己? 楚宁闻言,也探出了头。 这才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 分明是前几日同自己打架的王施染! 没想到,上次卸了她一只胳膊,她恢复地还挺快,不仅出了门,还有机会落了水…… 宋雁行瞅着她有些面熟,愣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王施染,你怎么会在东湖?” 楚宁已经从船舱中走出。 还趴在地上的王施染见到她,像耗子见了猫一般,吓得往后连爬了好几下。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地厉害。 楚宁轻笑一声,又道:“你放心,之前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先说说你怎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落了水?” 王施染闻言,似受了委屈一般红了眼眶。 “我” 第十七章 落水 王施染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此事要从无名岛说起。 近些时日,山林间中雨水颇多,有人瞅见无名岛的枯木上长出了花菇。 那可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王氏一家本就爱贪些小便宜,听到这消息,自然不会错过采摘的机会。 王施染有个哥哥名为王四,掌家后十分强势,对他唯一的妹妹也无半点怜惜。 之前,指使王施染在宋雁行药铺中动手脚的就是他! 话又说回,本来王施染是被他兄长喊去采摘花菇的,可等到了东湖,竟没有一只游船停靠。 好不容易来了一只,船夫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栽她。 王施染无奈,为了回家中有个交代,趁着船夫不注意躲进了船舱中。 谁知,船行至半湖,她便露出了端倪。 那船夫发现她后,二话不说,硬生生将她推入了水中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王施染叙述完,双眼哭的又红又肿。 她脸色苍白,嘴唇不住的颤抖,像秋风中摇曳的杏叶一般,即将凋零。 不知是害怕,还是浑身湿透后的寒凉。 宋雁行见状,捡起方才褪下的外衫披到了她的肩头。 王施染微微仰头,“宋公子,你” 她刚想说,你也浑身湿透了。 却在抬眸的一瞬间,正好撞见宋雁行微敞的胸膛,似乎是方才急于救她,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衫。 她的脸瞬间通红,迅速别开了脸。 楚宁见他们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心里头直泛酸水。 她走上前拽了拽宋雁行,“三哥,你浑身淋湿了,我的外衫借你穿吧。” “你觉得,我穿的下?”说话间,宋雁行还故意扬了扬头,显示出他和楚宁的身高差距。 “况且,已是暑月,湿了衫反倒是清凉。” 楚宁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个子高了不起? 不要就算了。 她气鼓鼓地坐去了一旁。 船行至岸边,众人下了船。 王施染身子有些虚,又受了惊吓,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楚宁见她的右手活动不便,看似还未完全恢复好,便上前搀扶了她。 “你”王施染惊诧地看向了她。 她还以为之前做了那样的事,楚宁再也不会理她了。 从前,她们也算得上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你……不生我气了?” 王施染带着些许的期待。 楚宁绷着一张脸,语气中略带不满,“别误会,就是只小猫小狗受了伤,我也会帮忙的。” 宋雁行跟在她们身后,微微一笑。 她这个妹妹就是嘴硬心软。 —— 府中安排的马车早已在岸边等候,先将王施染送回了家中,然后才启程回了楚府。 回去的路上,已近傍晚,街边的赌坊陆续亮起了烛火。 楚宁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又是一阵心痒难耐。 上回赢了李莫笃那么多钱,怎么说也得还些回去,礼尚往来,人之常情。 要不然,以后没人愿意和她赌了。 晚点,她得想个法子溜出去。 正想着,马车已然抵达了楚府。 宋雁行先下了马车,回头望了一眼楚宁,伸出了右臂,“扶着吧。” 谁知,楚宁竟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三哥,你今天吃错药了?我下马车还用搀着?” 宋雁行气到一声闷咳,拽着她往前走。 “你拽我干嘛” “嘘。” 嘴被他用手堵住,根本说不上话。 楚宁就被他这样连拉带拽地拖去了院中。 顾屿默默走在他们身后,他这一路都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行至拐角,他调转了方向,回了客院。 “哗啦啦。” 倏地,他的脚底传来粘稠之感,衣服的下摆处也顿感一阵清凉。 “嗨呀,你怎将饭菜残渣倒在了顾公子身上?” 耳边传来楚府下人的声音。 只见一个丫鬟神色慌张,颤颤巍巍道:“顾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本想着将饭菜倒给院中的旺财吃,奴婢真的没看见顾公子您!” “眼神不好,就去屋里待着去!竟干些蠢事!”一旁比她年长些的婆子不停训斥着她,转头看向了顾屿,一脸赔笑。 “顾公子,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没事。”顾屿说完,转身进了屋。 婆子立马递了个眼色给方才的丫鬟。 丫鬟心领神会,跟着顾屿进了屋中。 —— 楚宁扯开了一路上被宋雁行拽着的手,“三哥,你干嘛拽我?” 宋雁行弹了弹她的脑门,“这事,你要问咱爹了。” 楚宁这才发现,宋雁行是将她拽去了楚卫国那儿。 以为是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儿,被她爹抓住把柄,楚宁心中一阵紧张。 “方才,府中人已经向我禀报了,你们可曾受伤?” 楚卫国一脸担忧地看着楚宁。 他是调换了船只和地图,但他绝不会为了查明顾屿是否有嫌疑,而去伤害自己的儿女。 原来爹爹找自己是为了这事,楚宁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爹爹,我们没事,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么?” 楚卫国继续追问,“有没有看清那群刺客?” 楚宁摇头,“不曾。不过有一些发现。” 她将腰牌递给了楚卫国。 骤然间,楚卫国脸色煞白。 “是他们” “爹爹,你知道是谁?难道真是十年前您攻破的邪教?”楚宁瞥见楚卫国的神色,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楚卫国拧眉,将腰牌收入了袖中,“这些事你就不必过问了。雁行留下,你出去吧。” 楚宁心有不甘,“为什么三哥就能知道,而我” 她还未说完,又被宋雁行拽出了门外。 门掩上的一瞬,宋雁行看着站在门外的她,眼中似有微波暗流涌动,他缓缓开口,“姌姌,有些事你不知道,对你也是一种保护。” “可是,我” “咔。” 门已合上。 楚宁一脸失落,她想说,她长大了,也能为爹爹分担一些。 房内。 宋雁行道:“听姌姌说,那帮刺客的目标是她。” 楚卫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没想到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丫头还记得。”他叹了口气,“若真是青莲教来寻仇,千万别让她知晓此事。” “还有,方才你们刻意支开了顾公子,已经查清楚了。” “是我多疑,误会他了。”楚卫国说着,有些愧疚。 府中丫鬟是故意将顾屿的衣服弄脏,而他换下的衣物中未见任何异常,图纸不是他拿的。 “后面几日,你可要好生款待他。这顾公子为人不错,不亏是顾兄的儿子,处事也是随了他。” “都听爹的。” 宋雁行低头应了一声。 “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同你商议。” 第十八章 过往 楚卫国转头看向宋雁行,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事儿,我们父子两得坐下商议。” 楚卫国率先坐下,眼神示意宋雁行也坐下。 “爹,是何事?” 待宋雁行坐于一旁的圈椅之上。 楚卫国拿起桌上放置的茶壶斟满了一杯,递到了他桌边,转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呷了口道:“雁行来府中也有八年了吧?” 宋雁行今年十八。 在他十岁那年,父亲战死于沙场,母亲过于悲痛自尽离世。 楚卫国见他孤苦伶仃,甚是可怜,便将他收留在了身边。 “你父亲曾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可惜”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早已将你当做了亲生儿子看待。” 他说的这些,宋雁行自然是认可的。 这些年,楚卫国待他不差,甚至比其他两位公子都要好。 “多谢爹这些年的关照” “哎,父子之间还谈什么关照不关照的,竟说些见外话。”楚卫国打断了他,“我已年近半甲,该经历的早已经历过,这世间之事早已看淡。唯独小女楚宁,我一直放心不下。” “这丫头,从小便是个混世女魔头,都快十七了,心智却同一个顽皮小儿一般。成天在外惹事不说,还是个犟脾气。” “不过她虽满身缺点,本质上却是心地善良。我见她待你倒是有些不同,从小便喜欢跟在你后头,整日三哥长三哥短的,今日又追着你去东湖了。” 楚卫国话锋一转,“我寻思着这丫头应该是对你有意,你俩的脾性倒是般配。” 他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宋雁行又怎会听不明白呢。 “若是将姌姌许配给你” “爹。”宋雁行出言打断了他。 “扑通。” 倏地,他竟跪在了地上。 他将额头扣在了地板上,深深磕了个头道:“雁行感谢爹多年以来的养育之恩,但终身大事,雁行想自己做主。” 楚卫国面露惊诧之意,“你……对姌姌无意?” 宋雁行点了点头,“从小到大,雁行只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楚卫国望着眼前跪着的他,已从曾经稚嫩的孩童长成了如今的芝兰玉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终究是无奈一笑,“雁行若如此说,爹便不为难你了。好了,别跪着了,快些起身吧。” “谢谢爹。”宋雁行说完,站起了身。 “没其他事了,你先去忙吧。” “是。” 宋雁行走出了门外,眼底有浅浅的落寞一闪即逝。 —— 顾屿换好衣物后,竹墨也从外边回来了。 “公子,果真如你猜测的那般,楚将军起疑心了。” 顾屿理了理衣袖,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楚将军虽为武将,但不乏心细。他生的女儿却是鲁莽无比。” 竹墨知道公子说得是楚宁,半开玩笑道:“公子说她鲁莽,但她却是第一个抓到” “贼人”两字他未说出口。 当着公子的面说他是贼人,这多少有些不妥。 顾屿冷嗤一声,“恰巧被她撞见罢了。不过”他停顿了片刻,“她记性倒是不错。” 十年前的事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实属难得。 “听府中下人说,公子在岛上遭遇了刺客?” 竹墨都懒得询问顾屿有没有受伤,他知道依着公子的武力几乎不可能受伤。 “嗯。表面上是冲着楚宁来的,但我认为并非如此,更像是在试探” 那躲于暗处之人,想要试探的应该是自己。 若真想刺杀他和楚宁,又怎会用刀鞘砍人,更不会错失了那么多时机。 “公子猜出了是谁?” 顾屿微微拧眉,“这倒没有。能够调动这么多人手,这暗中之人应该位高权重。” 随之,他的唇角勾起,“既然他想试探我,那我便将计就计。” 他确实动了手,但只用了三分实力。 用的全是中原所学的招式,而他在那所学的,却是未展露半分。 竹墨闻言,不得不佩服。 公子向来心思缜密,若说算计,怕是没人算计过他。 就是不知道公子以后会不会娶妻,若是真娶了,那对方可是个大冤种了。 肯定要被他算计死 “吴管事的妻儿已经到京城了吧?” 竹墨收起了心中的吐槽,点了点头,“前日就抵达了。” “将他们安顿好,以后还有用途。” “另外”他转头叮嘱,“将那半张图纸藏好。” “是。” 竹墨应声退出。 顾屿的眸子逐渐变得阴寒。 为何密室之中只有半张图纸,另外半张到底藏于了何处 还有,那扇打不开的门,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 —— 夜半时分,除了守夜的婆子和侍卫,府中其他人皆已睡下。 府内一片寂静。 “沙沙。” 这时,后花园的墙角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 只见楚宁身着夜行衣,背了个包袱,趴在地上扒着狗洞,没一会儿,就吃了一鼻子的灰。 “楚姑娘,是要去哪?”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楚宁一个激灵,差点惊叫出声。 回头瞅去,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夜风吹过,轻轻摇曳的树枝。 树影透过月光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阴森森的。 楚宁心头发麻,脑中闪现话本中那些鬼怪故事。 不会吧,真撞鬼了? 她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小声道:“谁、谁在哪里!你是人是鬼?” “是我,顾屿。” 居然是他,楚宁拍了拍胸脯安慰着自己,差点吓背气了。 “你在哪?” 楚宁四处搜寻他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谓。 “在你头上。” 楚宁抬头,便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立于枝头。 “你长翅膀了?” 顾屿从树枝上跃下,轻声落地。 “翅膀倒是没长,不过会些轻功。” 楚宁闻言,眼眸微亮。 “既然顾公子轻功了得,那带我出府如何?” 这样,就省的她钻狗洞了。 “那不行,楚姑娘这么晚出门,不安全。” “有什么不行的,我带你一块儿去便可。”楚宁笑得乐呵,一脸吹嘘道:“白日里遇了那样的事,都没空带顾公子去街上转转,想必顾公子还未体验过这宿州最有乐趣之事。” “走,随我一块去。一会儿结束了,我再带你去趟夜市。” 见顾屿不说话,楚宁的语气略带恳求,“顾公子,你就帮我个忙吧。” “那行吧。” 第十九章 对局 楚宁见他答应了,心中大喜。 上前一步主动挽上了他的衣袖,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玩儿~ 更是懒得过问顾屿为何又出现在后花园,他定是同上次一样,吃撑了出来消食。 “带我飞吧,顾公子。” 突然的靠近让顾屿喉头一紧,他小心翼翼地搂住了楚宁的腰,“得罪了。” 楚宁爽朗一笑,“没事。” 他揽着楚宁,脚尖轻点,腾空而起,轻而易举便翻过了围墙。 平稳落地后,他将楚宁松开。 手心还残留着她腰间的温柔,以及若无若无萦绕在指尖的香气。 那香气似幽香的兰花一般,甚是好闻。 每当靠近她时,便能闻到。 或许这便是自己不反感同她接触的原因…… “多谢顾公子,我们快些去吧,他们还在等我呢。” 他们? 顾屿微微皱眉。 原来,还有别人 “等一等。” 顾屿唤住了她。 楚宁回头,“怎么了?” “你鼻子上有灰。”顾屿说完,已经用袖口将她鼻头上的灰尘轻轻抹去。 “现在没了。” 楚宁的脸瞬间通红,她转过身,借着夜色遮掩掉两颊的红晕。 她不知为何,和他待在一块儿,胸口总是莫名地乱跳。 “我们快走吧。” 楚宁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赌坊。 跟在她身后的顾屿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平时,没见她跑这么快过…… 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嗓门大声嚷嚷。 “呦,楚大姑娘来了,稀客啊。” 这声音,除了李莫笃还有谁。 “怎么,上次赢了那么多,这次又想” 李莫笃刚想数落她几句,却瞥见她身后跟着的人,他立马住了嘴,将她拉到了一边小声道:“你怎么把顾公子带来了?” 楚宁拂了拂额前的发丝,“院里遇到的,就一起带来了。” 李莫笃急的差点跳脚,“那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下好了,我的形象全没了。” 那日,他在楚妙的生辰宴碰见了顾屿,刻意在他面前伪装成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模样儿。 结果,今夜在赌坊遇上,全露馅了。 楚宁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形象?” 李莫笃不满地闷哼一声,“我英俊潇洒,才貌双全。你还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楚宁: “你都不照镜子的嘛?” 李莫笃气得鼻孔朝天,“开什么玩笑?小爷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欣赏我英俊的容颜。” “得了。”楚宁不想再听他掰扯,“上桌吧,大伙儿都等着呢。上次赢了你那么多,你不想我吐点出来?” 提到上回大输特输一事,李莫笃就有些肉疼,立马跟着楚宁回到了赌桌。 今日赌坊开的是关扑。 头钱共有六枚,根据掷下去的正面和背面的数量定输赢。 若背面的头钱越多,赢面越大。反之,赢面越小。 “我先同你来一局。” 楚宁将背着的包袱卸下,打开后,扔了一袋银子在台面上。 “五两银子为一注,我下十注。” 围观之人不由得一惊,那可是五十两! 楚大姑娘下手果然阔绰。 李莫笃也不甘示弱,“那我跟上!” 一局一百两的输赢,可是赌坊中少见的大盘。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关扑开局。 楚宁先掷了头钱,不同于之前的谨慎,她很快便揭开。 “三反三正。” 李莫笃冷嗤一声,“楚大姑娘这一局,怕是要输了。” “快开!快开!” 周围人纷纷起哄。 李莫笃揭开后,大笑道“四反二正,我赢了。” “愿赌服输。” 楚宁倒是输得得体,将桌面上的银子推到了他面前。 这第一局她是故意输的,上次赢了他一百两,这次还一半,也算人情往来了。 接下来,她可要认真了。 毕竟她的赌运可不是一般的好! 怎么说也得赢个几百两! 然而。 一炷香过后。 楚宁趴在赌桌上欲哭无泪。 不仅上次赢的二百两全部输光,她还倒贴了五十两! 转瞬间,她身上的银子已寥寥无几。 “让我试试。”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顾屿突然开口。 楚宁立马滚下了桌,递给他十两银子,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身上,“这是我的全部家当,靠你了。” 这顾屿一看就没来过赌坊。 江湖中素有传言,新手运气向来都是极好的。 恰好楚宁也信这一说法,借下他的气运也无妨。 这次是五人局。 桌上的注加起来多达二百两。 其余四人分别掷了头钱。 分别是四反二正、三反三正、二反四正以及“叉”。 终于轮到了顾屿。 楚宁有些灰心。 这局怕是必输无疑了。 四反二正已是很少能够掷出,除非他能掷出“快”。 “快”是指背面在五枚以上。 她来到顾屿身后拍了拍他的肩,“顾公子不用有负担,输便输了。反正就十量银子。” 顾屿沉默不语,遮掩住眼底的轻蔑。 “可有人要傍猜?” 小二询问了一声。 围观的众人纷纷摇头,他们还真不信这赌坊中的生面孔能掷出“快”。 “我压十注。” 赢了一百多两,退到一边旁观的李莫笃开了口。 其实,他也不信顾屿能够掷出“快”,但是出五十两多少能给顾屿一个面子,这个人情还是有必要的。 “我压五注!” “我也压!” 见十赌九输的李大公子都押了注,其余人纷纷反向押注。 他们压的是方才的四反二正…… 赢面从一开始的二百多两直接飙升到五百两! 连赌坊中的掌柜都被吸引过来围观。 毕竟,这可是他开业以来最大的局了。 顾屿将头钱抛掷于空中,只听“啪”一声,全然落在了桌面之上。 小二连忙上前用布遮住。 “开!” “快开!” 众人纷纷起哄。 布揭开,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喊,“是快!是快!” 楚宁心惊,还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 竟然是六个反面! 顾屿用十两银子,赢了五百两!!! 一局结束。 楚宁咧着嘴将桌面上的钱全部装入了包袱中,幸好带着它出门,不然真心装不下。 赢了这么多,自然见好就收。 楚宁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与顾屿走出了赌坊。 “顾公子,这些钱是你帮我赢的,回去后我分你一半。” “不用了,我不需要。” 楚宁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夜色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却依旧可见那近乎完美的弧度。 还有人不爱钱财? 那他喜欢什么? 疑问在脑子里刚停留了片刻。 楚宁便在街角看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第二十章 无缘 楚宁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三哥。 而他身旁站着的女子也甚是眼熟,竟然是王施染 楚宁拽了拽身旁的顾屿,用手指了指他们,顾屿早就看见了。 深夜,孤男寡女,暗巷中私会。 还能有什么事? 他垂头,在她耳边小心道:“绕道,还是?” 楚宁的嘴唇微微颤动,心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我想等一等。” “那我陪你。” 说罢,他跟着楚宁躲去了一旁的墙角 暗巷中有微弱烛光闪烁,勉强可以看清他们的脸。 只见王施染低着头,一脸愧疚道: “宋公子,之前我换了你铺中药一事,真的对不起,那都是我阿兄逼我的。” 她的兄长向来强势,若是她不听话,被饿几顿是家常便饭之事,有时候甚至会遭到毒打。 “那件事就不用再提了。姌姌找了你麻烦,还伤了你,应该我同你道谢才是。”宋雁行说着。 楚宁听见宋雁行所说,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三哥这话里话外,好似在责备她一般。 明明是王氏一家做了龌龊事。 她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他打抱不平! “这个”王施染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送、送给您。” 王施染略显紧张,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女子送男子荷包,那可是有定情之意。 躲在墙角的楚宁愈发焦急了起来。 之前,她有意撮合王施染和二哥,可王施染死活不愿意。 原来只当她情窦未开,竟不知她是对三哥存了别样的心思! “这,我不能收。”宋雁行开口推辞。 楚宁刚松了一口气,只听王施染接着道:“宋公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感谢您今日的救命之恩。” 楚宁在心中呐喊:快拒绝!快拒绝! 然而,下一瞬。 宋雁行竟伸手收下,“那就多谢王姑娘,有心了。” 王施染头垂得更低了,半边脸烧的通红,“宋公子这么晚约我出来,是为了何事?” “今日,父亲想将姌姌的终身大事交付于我,你可想知,我是如何答的?”说话间,宋雁行看向了王施染,眸中氤氲着些许期待。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宁身子歪斜,整个人像个乌龟似地趴在了墙上,又将头往里探了探。 却是一个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倏忽间,肩上传来一股力道,竟是身后的顾屿用手扶住了她。 “小心些。”顾屿小声叮嘱了一声。 楚宁转过头,冲着他点了点头,回了个笑脸表达了谢意。 再向着巷中望去,王施染的脸比方才更加红了。 “宋公子,是如何答复的?” “我对父亲说,我只将姌姌当作妹妹看待。” 当作妹妹看待 简短的六个字,却像巨石一般,砸向了楚宁的心口。 她一直以为,三哥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记得自己所有的喜好,也记得自己所有厌恶的东西。 他会拒绝其他女生投食的好意,只吃自己亲手为他做的茶果子,虽然那茶果子真的很难吃 他也会在下雨天,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默默等待半日,只怕她会淋到雨 这么多年,楚宁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 她曾想过,要和三哥一直在一起。 毕竟,她再也找不到像三哥这般包容她的男子了 如今看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过了良久,王施染开口,“那宋公子对我是何想法?” “喜欢。” 话语刚落,宋雁行已将王施染拥入了怀中 “我们走吧。” 楚宁紧咬下唇,不愿再看那两抹交叠的身影,起身离开。 顾屿也起身,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顾公子。”楚宁唤了他一声后,突然驻足。 “怎么了?”顾屿上前一步询问。 “我很招人厌烦嘛?” “并没有。” 顾屿说的是真心话,他从来没觉得楚宁很招人厌烦。她虽大大咧咧,莽撞无礼,却十分真挚和善良。 “那三哥为何不喜欢我。”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双眸之中早已溢满了泪水,呼之欲出。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 原本花容月貌的脸蛋在这一瞬竟有些憔悴,好似快要枯萎的花一般,凄怜。 她一直都很逞强。 白日里明明受了伤,却似没事人一般。 若不是自己带着她跃出了高墙,只怕她在钻狗洞时又会磕到头。 顾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关心她,他今日陪她出来是另有目的…… 或许是因为危险来临之际,她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他对她有些感激吧。 楚宁终究是没有忍住,一连串泪水在她的脸颊无声地流淌,她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凭着眼泪缓缓掉落。 “别哭了。” 顾屿从未安慰过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他更没有办法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她问自己,宋雁行为何不喜欢她? 他不知。 就好似从前他也不知,为何那个人不喜欢她一般 “刚才在府中,楚姑娘说过,要带我去夜市。现在,换我带你去如何?” 楚宁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看向了他。 或许,食物和美酒可以治愈一切 她使劲抹干了眼泪,挤出了一个笑容,“好。”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街口。 —— 暗巷中,宋雁行松开了怀中的人。 “刚才,谢谢你。” 王施染的脸红得像熟透了一般,“不用谢,宋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白日里。 王施染回到王家不久,收到了宋雁行的来信。 信中,他请求她陪自己演一出戏,让楚宁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 王施染为了报答宋雁行的救命之恩,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楚宁就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宋雁行为何要这么做。 宋雁行从小便容貌出众,是整个宿州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几乎全宿州未出嫁的姑娘都对他有意,就连王施染她自己也不例外。 可他的身后,永远跟着一名女子,楚宁,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而宋雁行对楚宁一直与众不同 因此,她还曾经嫉妒过楚宁。 “宋公子,您莫怪我多言。您为何要在楚姑娘面前演戏?” 王施染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宋雁行攥紧了双拳,将一切情绪都隐忍了下去,“我与她注定无缘。” 第二十一章 醉酒 宿州的街道不大。 街道两侧只开了几家酒楼。 楚宁指了一家写着“醉香楼”的牌匾,“去这家吧,这家的酒不错。” 顾屿面上关心道:“你的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别喝了。” 楚宁笑出了声,“我真没事,一会儿少喝些便是。倒是顾公子你,可别喝多了。” 顾屿摆了摆手,“我不爱喝酒。” 二人走进了酒楼。 店小二热情上来迎接,“二位客官是夫妻?” 楚宁连忙摇头,“不是,你误会了。” 小二闻言,给远处站着的老鸨递了个眼神。 没一会儿,一个抹着浓妆的老鸨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脂粉味。 “爷,两个人喝酒未免孤单了些。” 楚宁抢在顾屿前面道:“给他来几个绝色美人儿。” 顾屿: “我不用。” 楚宁龇牙,男人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头 这顾屿虽对钱财不在意,定会好一口美色! 正巧今儿个赢了钱,非得好好潇洒一番。 她晃了晃手中的包袱,“听我的,去安排吧。” 那老鸨听着包袱中银子晃动的声响,眼睛都发直了,“是,我这就去安排。” 片刻后,顾屿身边围了两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纱裙,浓妆艳抹的女子。 “爷,您这杯盏都空了许久了,我替您满上。” 红衣女子替他斟满了酒,右手还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 顾屿眉头紧拧,迅速将手放于桌面之下,在衣摆处使劲擦了擦。 绿衣女子第一次见到如此英俊的男子,他的气质温文尔雅,整个人像块美玉一般。 她也不甘示弱地贴了上去,“公子,我替你夹菜。” 而顾屿看着盘中的菜,却迟迟没有下筷。 “公子,您是不喜欢这菜吗?” 说话间,绿衣女子已然向着顾屿身边靠去 “唰。” 顾屿再也忍受不住,站起了身。 “我出去下。” 楚宁见情势不妙,跟着他出了雅间。 “顾公子,你不喜欢?” “当然。” 楚宁无语。 这顾屿既不贪财又不好色。 作为一个男人,他就没有半点爱好? 她暗啧了两声,“得了,我让她们散了,顾公子陪我喝几杯吧。” “行。” 简短一个字,楚宁不免讶异,这就答应了? 她再次无语。 这顾屿怕是脑子不好,放着软香温玉不要,和她喝有什么劲? 二人再次回到雅间。 热菜均已上齐。 楚宁夹了一块肉放到了顾屿面前的盘子中,“咱们宿州的酒楼虽比不上京城的规模,但这菜品可不逊色。你尝尝,这道红烧雉鸡,可是这儿的招牌。” 顾屿拿起筷子,夹起肉微微尝了一口。 肉质紧而不柴,鲜嫩可口。 汤汁的浓度也刚刚好,不咸不淡。 “怎么样?”楚宁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挺不错的。”顾屿夸赞道。 楚宁又给他夹了几块,笑道:“那顾公子多吃些。” “咚咚。” 此时,门外的店小二叩了叩门,“姑娘,您点的宿中酒到了。” “进来吧。” 小二将酒盏放于桌面之上,退了出去。 楚宁站起身来到他身旁,替他斟酒。 顾屿见她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本想着是她心情不好,自己陪她来吃些宵食的。 现在反倒是她在照顾自己了。 “我自己来吧。”他开口道。 “没事儿,顾公子是我楚宁的朋友,我楚宁向来对朋友不薄。” 朋友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听到她如此说了。 陌生又遥远的词汇在脑海中回旋,像白日里那般,他心间似有暖流涌动。 在他沉思的一瞬,楚宁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她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闷了一口。 宿中酒是烈酒。 入口时有些灼烫,辛辣感在唇齿间散开。 待咽入喉中,却逐渐变得绵软、光滑,香气馥郁。 楚宁又闷了一杯。 或许是酒流下肠,又或许是伪装太久。 她方才还挂在面容上的笑颜,已然消逝。 “顾公子,你真好。三哥他从来不让我喝酒。” 顾屿淡淡道:“喝酒确实伤身,但若是心里难受,喝几杯也无妨。” 说完,他将方才楚宁替他倒的酒一饮而尽,“不错,好酒。” 楚宁挤出了一个笑容,“顾公子不是说,不喝酒吗?” “陪你的。”他再次将酒盏倒满。 “顾公子说的确实没错,我心里很难受。”语毕,楚宁又喝了一杯。 她不善酒力,几杯下肚,面颊两侧已经出现了红晕。 “这杯,我敬顾公子,谢谢你这么晚,嗝~”她打了个嗝继续道:“这么晚陪我喝酒。” “哗哗。” 酒水倒入杯中发出了清脆之声,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雅间。 “这杯,我敬三哥。虽然他不在。”她苦笑了一声,“从此以后,我楚宁只当他是我三哥。” 这些年,她习惯了三哥在身边。 她也分不清对三哥是什么感情,只是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话本里说,一直在一起的只有夫妻。 她便有了执念,想嫁给她三哥。 可今晚的这一幕,却深深地刺痛了她。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既然三哥对她无意,那她楚宁便拿得起、放得下。 如今他已有了心爱之心,以后也会娶妻生子。 楚宁默默祝福便好。 “还有一杯,我敬自己。”忽而,她爽朗大笑,“过往不恋,当下不杂,日后不惧!” 又灌了整整一杯,她已微醺。 “有机会,我只想看遍这大好河山。” 她长这么大,还未出过宿州。 从前她想得很简单,长辈安好,兄妹无恙,便是她一生所求。 若是有时间,能和心爱之人游遍大江南北,看遍世间美景,也是她心中期愿。 如今看来,这愿望只有她一人能实现了。 “若有机会,我和你一起。” 顾屿倏尔开口,楚宁微微一怔,“顾公子是不是喝多了?你为何要陪我一起?” “我没喝多。你方才说过,我们是朋友。若你想去,我陪你一起。” 瞥见他眼中的真诚。 楚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们说好哦。口头承诺,就不立下盟誓了。到时候,你别耍赖。” “好。” 第二十二章 初吻 居然有人愿意陪自己一起游山玩水。 楚宁心情大好,酒一杯又接着一杯灌肠下肚。 方才难受了要喝酒,现在开心了自然也要喝! “你少喝些。” 见楚宁坐在那摇摇晃晃,醉态酩酊,顾屿忍不住到他身旁。 他微微俯身,抢走了楚宁手中的酒盏。 楚宁却摆了摆手,“你抢我酒盏做什么?我没事。” “楚姑娘。”顾屿唤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楚宁应了一声,睁着迷离的双眼看向他。 见时机成熟,顾屿唇角勾起,继而开口:“有件事我要同你说。那日我在后花园中撞见了一个人,亲眼看见他进了密室,我便一路跟在了他身后。” “哦,你说的是吴管事吧,他、他已经死了。” 顾屿继续试探,“我看见他走进密室,将侍卫打伤,并且想打开里面的一扇门,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你可知这门后是什么?” 楚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爹爹从来不和我们说密室的事情。” 顾屿没问到想问的,有些失落。 他今日故意出现在后院,又故意在她面前展露轻功,便是想吸引楚宁的注意,趁时机到来之时套话。 却没想到楚卫国的防范心如此之重,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告知。 其实,他早已猜到密室之中藏匿的是何物,只是想确认一番。 “我点的枣糕快到了,再让我喝两杯”楚宁抢走了他手中攥着的酒盏,又倒满了一杯。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顾屿,眼皮有些沉重,她吃力地睁开,恍惚间看见了两片枣红 她咧嘴一笑,“枣糕这么快就来了。” 起身,咬了上去。 唇间传来一阵痛楚。 顾屿愣在了原地,楚宁竟然咬上了他的唇瓣 她是将自己当成了枣糕? 正当他要推开她的一瞬。 楚宁却松开了他,她笑着捏了捏顾屿的脸,又在他的唇瓣上细细摩挲了几下,“这枣糕真甜,我都舍不得吃了” 话未说完,又吻了上去。 不同于方才的啃咬,这次是轻轻的吻。 双唇相贴,她微醺的酒气席卷而入 顾屿僵硬住了。 他没有推开她。 异样之感溢满了整个胸腔,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几乎是转瞬间,他清醒了过来。 眸中的慌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寒。 他轻轻将楚宁推开。 “啪嗒。” 伴随着落地声,唇瓣上的压力消失,楚宁醉酒倒地。 顾屿将她扶起,唤道:“楚姑娘?” 然而,楚宁已经完全喝醉,没有任何回应。 他将楚宁拦腰抱起,走了出去。 怀中之人却在他跨出门槛之时,咿咿呀呀了几句。 顾屿侧头,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包包袱。” 都醉成了这样,却是没将那袋银钱忘了…… 顾屿转身将那包袱捎上,楚宁安静了下来,睡死过去。 “顾公子。” 刚出雅间,却有一道声音唤住了他。 “顾公子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宋雁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或者说他已在门外等候了许久。 未等他回复,宋雁行已从他手中接过了楚宁。 随后,抱着她走出了酒楼。 顾屿留在原地,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唇瓣 —— 顾屿独自回了楚府。 看门的家奴一脸纳闷,“顾公子,您什么时候出门的?” “在你打盹的时候。” 家奴吓得一个激灵,“顾公子,您可千万别告诉老爷啊。” “好。” 步入客院,竹墨已在门外等候了多时。 老远就嗅到了酒味,他道:“公子,你喝酒了?” “嗯。” 顾屿没多说,推门而入,躺于床榻之上。 “需要唤人伺候公子洗漱吗?” “不用了,我小憩一会儿。” 说完,顾屿闭上双目。 竹墨不再多言,只是他看向顾屿的神色透露着一丝担忧。 “小屿。” “娘,您在唤我吗?” 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跑到了唤他的妇人面前。 “小屿,和娘亲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男童笑着拍手,“娘,玩什么游戏啊?” “在玩游戏前,小屿先告诉娘亲,你最喜欢哪个哥哥?” “小屿最喜欢六哥。” 妇人蹲下了身,眼中噙满了泪,“那我们和六哥一起玩藏朦,怎么样?” “好。” 穿过幽暗的地牢通道,空气中夹杂着血液和发霉的气味,耗子、爬虫在地面来回穿梭。 最远的牢房中关押着一个男童。 “放我出去” 他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低低唤着。 狱卒不耐烦地敲了敲石墙,“不想挨打,安静点!” 已是腊月,男童却还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全身密密麻麻全是伤口。 听到挨打两字,他安静了下来。 他不想再挨打了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石墙,这里暗无天日。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他只觉得很冷,很冷 手上和脚上长满了冻疮,带着脚铐的双脚已经开始溃烂。 腐烂的肉中时不时发出一股恶臭,像是死亡的味道。 狱卒丢了一只馒头进来。 “快吃!” 男童的双脚已经不能走路,他艰难地爬了过去,将馒头紧紧攥在了手中。 他坐起了身,仔细闻了闻,又是馊的。 但这是他唯一的食物了。 他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吃饱了,出来!” 狱卒站在牢房外,不耐烦地命令着。 男童颤颤巍巍的爬了出去。 刚爬出牢门,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竟是狱卒用沾了凉水的皮鞭狠狠抽打他。 被抽打之处瞬间皮开肉绽,渗着殷红色的鲜血。 男童紧咬着双唇,强忍着疼痛,不敢哭喊。 若是哭喊,只会挨更多的毒打。 片刻后,几个狱卒将男童捆绑在了木架上。 狱卒将烙铁放入火炉之中烧的通红,灼于男童的皮肤之上。 一瞬间,皮肤受到灼烫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升起的青烟伴着浓重的焦味,在牢间弥散开来。 男童紧咬的双唇已经渗出了血,终究是忍不住惨叫出声。 有个狱卒心有不忍,道: “你也别怪我们下手狠,这都是上头的命令。要怪就怪你的爹娘,弃你于不顾。” 第二十三章 回京 “公子,公子。” 耳边传来竹墨的呼唤声。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看见顾屿的额上冒着虚汗,竹墨将他唤醒。 顾屿睁开了双眼,坐起了身。 “公子为何要喝酒?你一喝酒便会梦到” “好了,不用说了。”顾屿开口制止了他,“侯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竹墨点头,递给他一封信,“今日一早,来信了。” 顾屿拆开了信封,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他道:“今日回京。” 三日前。 宁安侯府。 “侯爷,门外停了辆马车,说是来找您的,还让小的将这个交给您。” 顾老侯爷从他手中接过腰牌,面色一惊。 连忙吩咐,“快、请他进来。” “喏。” “等一下。”顾老侯爷唤住了他,叮嘱道:“将府中人支开,秘密接见。” 暗阁中。 一名男子坐于茶台旁,褐色的面具将整张脸遮住,只露出了一双鹰隼般的双目。 顾老侯爷站在他身旁,神色紧张,不敢入座。 “听闻,你与楚将军是故交,马上还要成为亲家了?” 顾老侯爷闻言,立马跪落在地,“主上饶命,臣不是刻意瞒着此事。” “莫慌。” 男子拿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 “我来正是同你商议此事。”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还透着刺骨的冷意。 “这婚约你可以不毁,只不过”忽而,他的眸中溢出了一丝杀意,“我希望看到一场白事。” 顾老侯爷闻言,面色瞬间煞白。 他料到这一天终会来临,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主上若是想动手,那图纸您已经拿到了?” 男子闷哼一声,“只拿到了半张,还有半张不知藏匿于何处。” 顾老侯爷有些不明白,主上处心积虑想得到那张图纸,可又是为何在还未到手前便动手呢? “提前铲除后患,以免夜长梦多。” 男子猜出了顾老侯爷所想,撂下了一句话,起身离开。 顾老侯爷想起身相送。 “不必送了。” 语毕,他已跃出了窗外。 转眼间,消失在视线中 —— 楚府。 “姑娘,你可算醒了。” 楚宁睁开了肿胀的双眼,头痛欲裂。 昨晚,她喝多了,只记得赢了很多钱,还带着顾屿去了酒楼。 后边的事,她全忘了。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芍药将她扶了起来,“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是三公子送你回来的,他还因此被老爷训斥了一顿。” “您没事和三公子跑出去喝什么酒呀?这传出去多不好” 芍药在一旁喋喋不休,楚宁捏了捏眉心。 她早就臭名远扬了,还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倒是三哥,他是被自己连累的…… 昨晚,明明是和顾屿去的酒楼。 怎么变成三哥送自己回来了? “芍药,我昨晚没和三哥喝酒,我是和顾公子。” “姑娘,你” 芍药惊地瞪大了双目,赶紧捂住了楚宁嘴,“姑娘,既然三公子都认了,那这事便算了,咱也别再提了。” 芍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说到顾公子,方才府里人说他已经回京了。” 楚宁听到回京两字,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知我?!” 芍药见姑娘如此激动,吓了一跳。 “走了有一会儿,只怕快到城门口了吧。” 楚宁急急忙忙下了床,简单洗漱了一番。 又让芍药随意给自己选了套衣裳,她边穿边道:“府中可有快马?” “有是有,可是姑娘你已经很久不骑了” “别啰嗦了。”楚宁打断了她,“快去给我备上!” 片刻后。 “驾~” “啊!!!” 许久不骑马的楚宁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几乎是一路尖叫着赶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人潮汹涌。 正逢出城门高峰时间段,人数众多。 顾屿立于人群之中,穿着一袭白衣,如往常一般英俊挺拔,一眼便能看见。 “顾公子!” 楚宁趴在马背上艰难地叫了一声。 然而下一瞬,她便从马背上滑落。 眼见着面颊快要着地,后背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托住。 “没事吧?” 楚宁的脸憋得通红,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字,“先把我转过来!” 顾屿这才发现,双手托着她是头朝地,完全倒立的姿势。 他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托下了马背。 与其说是“托”,倒更像是抱。 楚宁双脚落地后,头晕目眩。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顾公子要回京,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听出了她语气中有些不满,顾屿笑道:“本来打算同楚姑娘道别的,可是听府中人说,楚姑娘昨日喝醉了,还未醒。便想着不去打搅楚姑娘了。” 楚宁闻言,挠了挠头,方才的不悦已然消失。 她低头在随身携带的包袱中翻出了一个泥娃娃,递给了顾屿道:“给你。” 顾屿伸手接过,仔细端详手中的泥娃娃。 看身形和脸蛋和楚宁有几分相似,就是捏得坑坑洼洼的,有点丑 “好看吧,这可是我亲手捏的。”楚宁笑得一脸得意,“凡是我的朋友,我都会送一个亲手捏的泥娃娃。” “那你是不是送了很多人?” 顾屿抬头看向她。 她应该有很多朋友吧 楚宁摇了摇头,“之前我送过王施染一个,但是她背叛了我。我便当着她的面将这泥娃娃砸碎了。现在也只有你有了。” “希望顾公子不会背叛我。” 楚宁半开玩笑地说着。 顾屿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不会。” “公子,轮到我们过城门了!” 在前面排队的竹墨回头催促着。 顾屿道:“楚姑娘,我要走了。” 楚宁有些不舍,“嗯,路上小心。” 顾屿捏着手中泥娃娃转过了身,走出了几步。 “等一等。” 楚宁唤住了他。 顾屿回头。 楚宁道:“顾公子,昨晚我没醉之前你说的那些,我都记得。你说要陪我一起游山玩水,可是真的?” “是真的。”顾屿淡淡回应,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楚宁笑着摆手,“那我们便说好了,有机会一定要一起!” “好。” 但愿真的有机会吧。 顾屿在转头的一瞬闭了闭眼,掩藏心底的不忍。 第二十四章 袒护 回府的路上,楚宁没敢再骑马,一路牵着回去的。 刚到了门口,就见小妙站在门外等待,一脸焦急。 “小妙?”楚宁将马缰交给了家奴,接着道:“我昨天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你去哪了?” 说完,她牵起了楚妙的手,“我在无名岛给你带了些山泉,快随我去屋中拿吧。” 楚妙却僵在了原地不动弹,“姐姐,我昨日被外祖母喊去了,她让我抄写了一天的《女戒》,说这是嫁入侯府前必须要会背的。” 楚宁一愣。 她的外祖母,容安长公主。 处事既严厉又苛刻。 楚宁从小就十分惧怕她,后来容安长公主和父亲生了间隙后,倒是鲜少见到了。 “小妙,真是苦了你了。” 楚宁搓了搓她的手背,一脸心疼。 “姐姐,我没什么事。倒是你” “我怎么了?”楚宁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昨晚去赌坊的事,被外祖母知晓了。” 楚妙刚说完,楚宁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那我离家出走得了,这家我回不了了!” 顾屿前脚刚走,自己去赌坊的事就被揭发。 不用想都知道,这回是彻底死透了…… 容安长公主见府中已没有宁远侯府的人在,定是要狠狠训斥她。 楚妙连忙拽住了她,“姐姐,你不能离家出走。要是被抓住了,外祖母只会变本加厉地责备你。” 楚宁想出逃的心瞬间全无,确实如楚妙所言,若畏罪潜逃,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我认命了。” 她似蔫了一般,垂头丧气进了府。 容安长公主早已坐在堂屋等着她。 她身穿一件样式简单的青色团纹圆领大袖衣,两鬓已花白,却梳理地整整齐齐。脸颊两侧有几处若隐若现的寿斑,鱼尾纹布满了眼角。 她愁眉紧锁,瞪了一眼楚宁:“你可知,我为何找你?” 楚宁垂着脑袋,小声道:“外祖母,宁儿知错了,不该半夜出去。” “哼。”容安长公主冷哼了一声,随即呵斥道:“给我跪下!” “啪嗒。” 楚宁乖乖地跪落在地。 容安长公主拿起一旁的拐杖支撑着站起身,一旁的丫鬟想要上前搀扶,她却摆了摆手拒绝。 待她稍稍平缓了情绪,走至楚宁跟前,“你一个闺阁女子半夜出府本就犯了大忌。做什么不好,偏要学那些纨绔子弟,去那等乌烟瘴气之地!你要我这老脸往哪搁!” 楚宁心里头泛着嘀咕:她姓楚,又不是跟着外祖母您姓箫,要丢脸也是她老爹丢脸。 “我知道,你是我外孙女,我本不该插手你的事。可我就娴儿这一个女儿,如今她不在了,她留下的血脉,我定会视如己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不归路!” 容安长公主越说越激动,她拂了拂胸口道:“我问你,你可知错?” 楚宁自然懂能屈能伸的道理,她装出一副认错的模样,“外祖母,宁儿知错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容安长公主的怒气消散了几分,“光口头知错可不行,这犯了家规,可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 “来人,给我将大姑娘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楚宁瞬间瘫软在地,二十大板!!!那简直要了她的命。 府里的仆人自然不敢违背容安长公主的命令,没一会儿就置好了台板。 楚宁这回是真的怕了,当她被几个仆人架起来的时候,她拼命哭喊挣扎,“外祖母,宁儿真的知错了,求外祖母再给宁儿一个改过的机会” 容安长公主紧抿双唇,狠下心不看向她。 楚宁被架到了长台上,身旁站着的家奴手持一个大板,那长度和厚度着实骇人。 “给我打!” 容安长公主一声命令,板子在空中划出了弧度。 “等一等!” 声音的源头是楚宁的大哥楚翌,他疾跑而来,跪在了容安长公主面前,“外祖母,妹妹犯错也有长兄之过,外祖母要罚就罚我吧!” “外祖母!” “长公主!” 此时,又有两道声音在外响起,竟是楚宁的二哥楚淇和三哥宋雁行。 他们纷纷跪落在楚翌身旁,“外祖母若要罚,就连我们一起罚吧。” 容安长公主气到双肩微颤,“好,好。既然你们这么想领罚,那便一起!等我罚完了楚宁,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容安长公主看向一旁的家奴。 家奴不敢再怠慢,举起了板子。 “啪!” “姐姐。” 落下的一瞬,板子硬生生打在了飞扑而来的楚妙身上。 “要打,就打我吧!” 楚妙痛的咬紧了牙关,却愣是抱着楚宁不愿意撒手。 被压着的楚宁连忙抬起了头,“小妙,你快走,别护着我了。” 楚妙眼眶泛红,使劲摇了摇头。 家奴见楚妙趴在了楚宁身上,一时间无从下手,只能看向对面的容安长公主。 “小妙,姌姌。” 赵姨娘哭着从外院赶来,护在了楚妙身上,“都怪我,没将姌姌教好。容安长公主要罚便罚我吧!” 容安长公主见这么多人护着楚宁,又动了怒,手中的拐杖差点没握稳。 “你们一个个都护着她!我要教训她,你们倒好,搁这给我叠罗汉呢!” 她顺了口气道:“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们?既然要护着,那就连你们一起打!” “岳母。” 楚卫国姗姗来迟,他行了一礼道:“岳母,小女犯错交给我管教便是,岳母何须如此动怒呢?” 容安长公主听了这话,半点面子也没给他,劈头盖脸道:“交给你?你看看你的女儿,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有哪个闺阁女子像她这般,半夜出府厮混!” 楚卫国被训斥了也不敢回嘴,“岳母,都愿我管教不严,日后必当” “好了,你也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着就厌烦。”容安长公主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这是楚府,还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 “今日,我可以不罚楚宁,但是”她话锋一转,“她必须跟着我回京城!” “若你们不知如何管教子女,那只能我来了。” 躺在长台上的楚宁听了这话,只想死。 跟着外祖母去京城? 那还不如直接打死她算了 第二十五章 赠礼 无论楚卫国如何求情,容安长公主也一分一毫也不退让。 最后,楚宁的二十大板没有挨,但她必须跟着外祖母去京城住几日。 容安长公主处事向来果断,见楚卫国都点头允了,当即便让府里头备马,午后一过,启程回京。 芍药在屋里头一边哭一边收拾着她和姑娘的行李。 姑娘这次去公主府指定要受不少罪。 那容安长公主虽未明说,却是摆明了要在自己府里头好好教训姑娘。 “咚咚。” 这会儿,传来一阵叩门声。 芍药擦了擦眼泪,连忙去开门。 “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三公子?你们怎么都来了?” 楚淇探出脑袋,往里瞅了一眼,小声道:“姌姌她心情可好?” 芍药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哎。” “哎。” “哎。”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叹气。 “进去看看吧。” 楚翌率先走进了屋。 见楚宁坐在桌边一语不发。 他将手中握着的长剑递给了她。 “姌姌,这把剑是当年我习武时,师父赠予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用,现在将它送给你,你留着防身用。” 楚宁看到桌上放着的长剑哭笑不得,她是去挨训,又不是去打仗。 不过大哥是武将,这刀枪剑戟对他来说,便是最宝贵之物。 “多谢大哥。” 此时,楚淇也跟了进来,“姌姌,这个给你。”他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了楚宁手中,“可别再说你二哥小气咯。” 几个哥哥都来了,楚宁心情也好了几分。 平时他二哥可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今日却出手如此阔绰,她调侃道:“二哥不攒着娶媳妇了?” 楚淇摸了摸脑袋,“害,媳妇哪有妹妹重要。再说了,等我以后考取了功名,哪还在乎这点银子。” “三弟,你也别在外面杵着了,手里头攒着的宝贝,快拿进来吧!”楚淇冲着门外的宋雁行喊道。 宋雁行手里提着个篮子,走进了屋中。 楚淇盯着那篮子,“这是什么呀?包裹得这么严实?” 篮中盖着一块蓝白相交的花布,看不出装的是何物。 宋雁行将花布缓缓掀开,拿起里头放着的木雕,那身形一看便是照着楚宁的模样雕刻的。 “给你。” 楚宁伸手接过,捏在了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 过了一夜,她早将昨晚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她楚宁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三哥已心有所属,那她祝福便好。 “三哥,这是你雕的?” 宋雁行点了点头。 “真好看。”楚宁很是喜欢。 这可比她捏的泥人好看多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送我礼物干嘛?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我去京城几日就回来了。”楚宁收了哥哥们的礼物有些感动,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为了缓解情绪故意大声嚷嚷。 “呸呸呸。什么生离死别?”楚淇连忙开口制止了她,“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你二哥的钱可不是白给的,去京城别忘了给你二哥物色几个未来嫂嫂。” “几个?”楚宁瞪大了眼,“二哥,你这胃口不小啊!” 楚翌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暴栗。 楚淇摸着脑袋,“大哥,你打我干嘛?” “一天天的,嘴里没个正经的。去去去,闪一边去。”他又转头看向楚宁,“时候不早了,你快收拾收拾,看看别落下什么。” 楚翌拍了拍楚淇和宋雁行。 “我们走吧,姨娘和小妙还有话同姌姌说呢。” 语毕,三人前前后后走出了房门。 他们刚走没多久,楚妙便进了屋。 “姐姐,我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她将头上的发簪摘下,插在了楚宁头上,“这发簪是我最喜爱的一支,你带在身边,就当我能时时刻刻守护你。” 楚宁拉住了她的手,“我是你姐姐,应该是我守护你才是。” “方才,那一下板子,没将你伤着吧?” 楚妙微微摇头,“姐姐我没事。倒是你,从未出过宿州,万事可要小心。” 楚宁捏了捏她的脸,“不用担心我啦,就当我替你探探路。” 楚妙的婚期定在了半年后,那时候她要孤身一人嫁去京城 自己先去看看,也好。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外头的家仆开始催促。 楚妙连忙起身,“姐姐,你在外一定要保重。我先不同你说了,姨娘还有事找你。” 说完,她出了屋。 芍药见马车已经备好,连忙加快了收拾的进度。 “姑娘,这箱子你要带着吗?” 楚宁走了过去,看着箱子中摆放的物件。 她平时爱收藏,那些是她从小到大最喜爱的东西。 “带着,将这些也放进去吧。” 她指了指方才哥哥们送她的礼物。 芍药应了一声,帮她收拾了起来,“姑娘,这是什么?” 她从箱底翻出了一封信。 楚宁伸手接过,看了一眼道:“这是当年宁远侯府和楚府写下的婚书。” 这封是最开始的那份婚书,上面还是她和顾言的名字。 当年,宁远侯府并未销毁婚书,而是重新拟定了一份,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过程。 若销毁婚书必须要请族中长老当面公正,对宁远侯府的声望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既然双方已达成共识,将楚妙嫁入宁远侯府,有些事便可省去。 “姑娘还留着这个做什么?” 楚宁半开玩笑道:“我当然得留着,若是宁远侯府对小妙不好,我得嫁过去帮她出气!” 芍药差点惊掉了下巴,咱们姑娘的想法真的是出其不意 “姌姌。” 门敞开着,赵芳茹不知何时已走入了屋中。 楚宁连忙搬了张凳子,让赵芳茹坐下。 “姨娘,也是有什么要赠予我?” 赵芳茹笑着斜了她一眼,“小机灵鬼。” 楚宁吐了吐舌,“方才几个哥哥还有小妙都送了,我便猜姨娘也是。” 赵芳茹将一枚玉佩递给了楚宁。 “这是你娘当年给我的,本来想着等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可是” 这几日,她总是睡得不安稳。 冥冥中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笑了笑,转换了话题,“当年,这玉佩是你娘给我赎身用的,可我终究是用不上了。如今看到你们一个个皆已长大,我甚是欣慰。” “姨娘,这么多年,您为何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第二十六章 姨娘 楚宁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困扰她多年的疑虑。 赵芳茹低头不语,握着手中的玉佩,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二十二年前。 京城。 正逢寒食节,家家户户禁火、冷食三日。 街头巷尾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凉粉凉面等冷食的,有卖日常用度的,甚至还有卖身的 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子跪在了地上,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形容枯槁,她身边还放着一个草席。 草席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惨白早已没了气息。 而她跪着的膝盖上立着一块木板,刻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街上人来人往,却鲜少有人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赵芳茹。” “那买你需要多少钱?” “一、一贯钱。”赵芳茹担心自己说多了没人愿意买她,垂着头有些畏畏缩缩。 那女子闻言,摸了摸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她,“今日出门有些急,忘了带银子了,你看这玉佩够不够?” 赵芳茹抬头看了一眼玉佩,吓得没敢伸手去接。 那玉佩晶莹洁白,细腻油润,上头还精心雕琢了镂空花纹。即使她没有念过书也能辨别这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价值起码上百两。 她只需一贯钱便能签卖身契,又岂敢收此等贵重之物! 女子见她不敢收,硬是将玉佩塞入了她手中,“拿着,将你的父亲好好安葬吧。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卖身了。” 说完,她起身便走了。 可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女子转头,只见赵芳茹“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芳茹牢记在心!求您收留我吧,以后我定会为您做牛做马!” 赵芳茹也没有想到,从此以后,她这声姑娘喊了足足七年。 后来,那块玉佩她没舍得典当,崔娴又另外给了她一笔钱安葬了父亲。 赵芳茹永远记得,那日若不是崔娴,她将被卖去酒楼,从此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永无天日。 崔娴是她的救命恩人,欠她的恩情,值得她用一辈子来回报。 “姨娘,姨娘?” 楚宁见赵芳茹不说话,轻轻唤了唤她。 赵芳茹这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夫人在临走前交代我,定要将你们抚养成人。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怕自己没办法一碗水端平。” 赵芳茹没有完全说实话。 这么多年,她和楚卫国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从没想过要替代崔娴。 在赵芳茹心中,崔娴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而楚卫国亦是重情重义之人。 楚卫国的妻子永远只能是崔娴。 只有她才能配得上那个位置。 思绪飞转,她依稀记得崔娴难产奄奄一息之时,握着她的手说:“芳茹,照顾好我的孩儿。” 简短的几个字,她记了十几年。 如今,几个孩子皆已长大成人。 她无愧于她……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竟是楚宁握住了她,“姨娘,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您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赵芳茹愣住。 为自己而活? 这么多年,她将几个孩子视如己出,她已经分不清是完成夫人的叮嘱,还是她早已成为了一位母亲,一位真正的母亲 有时候,她会梦到崔娴。 梦到她拉着自己的手说,“芳茹,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而她总会笑着回答,“不苦,她们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娘。” “你刚刚唤我什么?” 楚宁又唤了一声,“娘。” 赵芳茹的眼眶微微泛红,泪光闪烁不定,她侧头将泪抹去,吸了吸鼻子道:“快别这么唤我,我可不配。” “您配得上。在我年幼时染上了天花,是您担着被传染风险, 日日夜夜守在我身旁。每次我在外面惹祸,也都是您帮我收拾烂摊子,在我心里,您早就是我的娘亲。” 崔娴给了她生命,但赵芳茹给了她母爱。 楚宁很感谢她,让自己在爱中长大成人。 赵芳茹紧抿着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摸了摸楚宁的头。 “别光说姨娘了,在姨娘心里,姌姌一直是最出众的。” 楚宁被这么一夸,有些心虚,“您说得是打架出众嘛?” 赵芳茹被她逗笑了,“姌姌虽然经常闹事,但是都是为了家里人。姨娘知道,你小时候是护着你妹妹,长大了又护着哥哥们。若真是你自己吃了亏,你从来都不作声,默默扛下。” “你呀,才该为自己而活。” 被赵芳茹一语点破了心思,楚宁垂下了头。 小时候,楚妙经常被欺负,都是楚宁出头为她打架,因此也结了不少仇家。 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楚宁经常默默清理着被仇家找上门留下的伤口,不敢在回家后露出任何破绽。 打架闹事哪有不受伤的,只是她刻意隐藏罢了 长大后,二哥和三哥若是遇到背刺之人,也都是她出头摆平。 她好似从没为自己的事出头过 但,对她来说,家人便是最重要的。 “大姑娘,容安长公主已经在车上等候了。” 外头的家奴又在催促。 赵芳茹起身,帮着芍药将顺好的行李一并提到了门外。 “姌姌,快去吧。”她摆了摆手道。 楚宁拎了袋行李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路,她忽然回头,看见赵芳茹还在原地看着她。 “娘,您多保重!” “好!” 阳光洒在赵芳茹布满岁月痕迹的侧颜上,笼上了一层金光。她眼中噙着泪花,却是笑颜逐开 今日,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她“娘”。 若是知道日后将阴阳两隔,永不相见。 她一定多唤她几声。 或者说,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护家人周全! 可惜,没有如果 马车即将启程。 门口站满了一排人来送她。 有大哥、二哥、三哥、小妙、姨娘,还有爹爹。 楚卫国没有刻意来找她,但楚宁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舍。 她将头伸出车窗大喊,“你们回去吧!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的!” “驾~” 伴随马夫一声吆喝,马车启程。 第二十七章 支援 楚宁走后两日,楚府里瞬间冷清了许多,下人们都有些不习惯。 这两日,楚卫国几乎足不出门,但甚是繁忙。 “老爷,又有您的密信了。” 楚卫国紧锁眉头,将信件打开。 待看到信上的内容后,他的眉头拧得更深,“将后院管事唤来。” 掌管后院的王管事接替了之前吴管事的位置。 看似管理后花园,实则是地上的密室。 “密室中,还有多少暗卫?”楚卫国询问。 王管事思忖片刻道:“不到三百名。” 楚卫国接着问:“府中护卫呢?” “二百余名。”王管事答。 “调动一半去沛泽。” “老爷,前段时日府中刚出了细作,突然调动人手不太好吧?” 楚卫国道:“沛泽突遭洪涝,顾兄被指派去抗洪救灾。现在他写信于我请求增援,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况且,沛泽靠着宿州,就算徒步而去,不出半日便到了。” “老爷” 王管事还想说什么,却被楚卫国开口制止,“好了,不用说了,按我说的去办。若是真有什么事,这区区几百人也防不住。” 楚卫国说完,一甩衣袖走出了房间。 “跟我去趟后院。” “是。” 楚卫国在后花园转了一圈,确认无恙后,瞥了一眼角落。 “大姑娘这几日不在,先将狗洞填了,以防外患。” 后花园表面无人看守,其实在暗处都有盯梢的暗卫。 所以,楚宁每一次出逃,他都知晓。 王管事忍不住开口询问,“老爷,您既然知道大姑娘经常出府,为何当作不知晓?” “愿她能活得自由些,不用像我一般。” 楚卫国只希望姌姌能够无忧无虑,快乐成长,不用像他一样,背负那么多 王管事闻言,默默叹了口气。 老爷对大姑娘看似严厉,又常常牵挂。 父爱不善言语,却顶天立地,负重前行。 —— 车行两日,到达了京城。 正逢夜晚。 楚宁撩开了车帘。 远远望去,千盏明灯似皓月繁星漂浮在天际,酒楼花窗映着觥筹交错的倩影,茶棚内烟雾袅袅升起,集市上尘世喧嚣,处处人声鼎沸,好似一页谱写流光溢彩的繁华篇章。 “京城,真美。” 坐在她对面的容安长公主不同于往常的严肃,轻笑了一声,“也该带你见见世面了。” 马车抵达了公主府。 众人下了车。 容安长公主是唯一有自己府邸的前朝公主。 先皇在世时,对她很是敬重。 容安长公主比先皇年长几岁,都说长姐如母,先皇便是容安长公主一手带大的。 容安长公主嫁人后,刚产下一女,驸马却意外暴毙。她也不愿意再嫁,只带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独自生活在宫外。 先帝心疼自己的姐姐,命人为她在京城修建了府邸。 楚宁跟随着容安长公主进了公主府。 穿过玲珑修长的廊间,来到一处雅致秀气的院落。 “以后几日,你在这歇息吧。” “谢谢外祖母。” 容安长公主微微点头,由下人搀扶着去了前面的院落。 芍药同楚宁拎着行李进了屋中。 “姑娘,这房间可真宽敞,看这陈设比咱们楚府好多了。” 她将肩上的行李放下,一边顺着一边道:“也不怪那些京城人总说咱们宿州是乡下了,这一比,可不是吗?” 楚宁白了她一眼,“嫌贫爱富。” 芍药撅了撅嘴,“我也就嘴上说说,要我选还是咱们宿州好,这一路上我也注意到了,这京城看似繁华昌盛,却参差不一。好似每个人要做什么,都被安排好了似的,一点都不如咱们宿州自由。” “你倒是看得通透。”楚宁笑着调侃她。 不过,芍药说得确实没错,这京城中的人来来往往,穿着迥异。 但他们所做的事都与他们的穿着相匹配,就好似从出生开始就已被划分了三六九等。 酒楼里的食客肆意挥霍,门外的乞者衣衫褴褛。 楼阁台榭和青砖瓦片虽只隔着一条浅浅的鸿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跨越。 “楚姑娘,可曾歇息?” 芍药见门外有人叫唤,上前查看。 “未曾歇息,是有何事?” 门外站着的是公主府里的丫鬟,她的手中捧着一个青色的瓷盘,盘内放置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 “奴婢是奉长公主的命令前来,将此信交于楚姑娘。” 芍药伸手接过,转身递给了楚宁。 外头站着的丫鬟接着道:“楚姑娘先过目,长公主交代了,让楚姑娘明日挑一样学习。” 听到学习两个字,楚宁瞬间头疼。 她最讨厌学习了。 将宣纸展开后,出现了琴、棋、书、画几字。 这让自己选一样? 很好。 十分好。 她一样不会。 她冲着门外的丫鬟招了招手。 丫鬟会意走了进来,“楚姑娘是有疑虑?” 楚宁小声道:“能不选吗?” 丫鬟摇了摇头。 楚宁泄气,“那我选棋吧,好上手些。” 丫鬟闻言,嘴张了张,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翌日一早。 天还未亮,楚宁就起了床。 她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目去了书院。 老远便见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站在门外等候。 “您是周先生?” “正是。” 周先生摸了把胡须道:“今日所学是棋艺,随我入院吧。” 一张精致棋盘石桌置于堂屋之中,右上侧开了两窗为放置棋子。 楚宁与周先生相对而坐。 周先生开口,“可会摆棋?” “会。” 之前她见爹爹下过棋,知道棋的摆放顺序。 待棋子摆放完毕。 周先生接着道:“我们先学步法。” “象,不可越河界。” “将,直斜行无远近。” “偏,自行无远近。” “马,曲行思路,谓直一斜三。” “我说的这些步法,你可曾记住?需我再讲一遍吗?” “不用了。”楚宁道,“我都记住了。” 周先生微微讶异,心中暗道:她学得倒是挺快。 不出半日,楚宁已经掌握了下棋的诀窍。 周先生还想再指点一番,她却道:“多谢周先生指教,我已经学会了,不用再学了。” “听闻,你只用半日就学会了下棋?” 院门外响起容安长公主的声音,“那你同我下一局,如何?” 第二十八章 挨训 周先生见容安长公主来了,起身微微行了一礼后,让出了座位。 容安长公主拄着拐杖缓缓步入,来到棋桌前驻足,身边的丫鬟将她手中的拐杖接过,搀扶着她坐于了楚宁对面。 楚宁自认已经学会,见到外祖母脸上也毫无慌乱之色。 早知外祖母让她来京城是学如此简单之事,她之前也犯不着那么紧张了。 楚宁熟练地将棋子摆放好,将红子放置在外祖母那边,“外祖母,请。” 心道:外祖母年纪这么大了,自己得让让她。 容安长公主抿唇一笑,将棋盘调转了方向,“还是你先吧。” 几乎在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停滞,“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你赢了此局,往日几日我便不再干涉你。可若是你输了,要受罚!” 她刻意将“罚”字加重了语调。 楚宁不以为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外祖母说话可要算数。” 一炷香后,楚宁把握了先手优势,前前后后吃了容安长公主五六颗棋子,而容安长公主却退守不攻。 楚宁扶摇直上,继续发动攻势,眼见只差一步便能吃掉对面“将”子之时。 她忽而发觉自己走错了,致使其他棋子都无法移动。 一旁观局的周先生道:“困毙,判输,黑方胜。” 楚宁瞬间懵了,愣在了原地。 容安长公主冷笑一声,“你可认输?” “认。”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外祖母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若是她没走错那一步,赢的就是她。 容安长公主瞥了她一眼,料到她心中不服。 她扶着桌角站起了身,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搀扶。 而她却甩开了丫鬟的手,“去将戒尺拿来!” “喏。” 随即,她转头看向楚宁,“我方才说了,若你输了便要受罚,你可认?” 楚宁咬了咬下唇,不情愿地点头。 未几,丫鬟将戒尺奉上。 “手伸出来。” 楚宁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左手。 “啪!” 戒尺砸落在她手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嘶。”楚宁痛的龇牙咧嘴,立即将手缩回,揉搓了好几下。 没想到容安长公主一把年纪,看似行动不便,打人却是丝毫不手软! “伸出来!”她厉斥一声。 楚宁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将出现一条红痕的左手伸了出去。 容安长公主目光迥然,“光而不耀,静水流深。矜功自伐,满盘皆输!今日才稍稍学会了些,便不知天高地厚,自命不凡,结果是骄兵必败!我就问,这一下你挨的冤不冤?” 楚宁摇头,“不怨。” 外祖母说的没错,她确实是过于自傲,轻敌了。 “凡事都讲究三思而后行,你可知何为三思?” 楚宁小声怯怯:“不知。” “啪!” 手心又传来一阵痛楚,这一下容安长公主是卯足了劲。楚宁痛得紧咬牙关,眼里顷刻间溢满了泪。 容安长公主喘了口气,缓了片刻道:“三思便是思危、思退、思变!” “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方能躲避危机,这是思危!” “啪!”楚宁手心又挨了一记。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在将满未满之际选择退让,这是思退!” “啪!”戒尺敲下去的一瞬出现了缝隙。 “顺之则胜,逆之则败,只有虚怀若谷,改头换面,方能顺应变化,这是思变!” “啪嗒!”戒尺断裂,一半掉落在地。 容安长公主扔掉了手中的戒尺,叹了口气,“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你可曾明白,今日为何会输了?” 楚宁伸在外侧的左手早已红肿不堪,她颤抖着将手抽回,抹了把眼泪道:“外祖母,我知道了。要谦虚谨慎,三思而后行。” 她若再说不知,手就废了。 “行了,下去吧。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 楚宁红着眼走出了书院。 待她走后,一旁沉默的周先生开了口。 “楚姑娘虽骄傲自负,但天资聪慧,竟用半日便掌握了下棋的技巧,实属难得。长公主又为何如此动怒?” 容安长公主冷哼一声,“她是我外孙女,我能不知她的秉性?这丫头处事过于莽撞,不挫挫她的性子,日后她定会吃亏。” 周先生却笑道:“持重或许是一个契机,又或许是经历了挫折。您这般逼迫,未免有些拔苗助长了。” 容安长公主瞪了他一眼,“先生话有些多了。” 周先生闻言低头憨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 府中侧院。 “啊!!!痛、痛、痛。你轻点!”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楚宁的嚎叫声。 方才白净的左手已经肿成了一个红彤彤的石榴。 “这容安长公主下手也太狠了。”芍药边说着,边拿起一旁的药膏替楚宁轻轻涂抹。 清凉感袭来,楚宁的疼痛舒展了几分,但她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 “芍药,你涂我手背干嘛?” 芍药闻言,低下头仔细瞅了瞅,略带歉意道:“姑娘,您这手也太肿了,一时间没分清手心还是手背。” 楚宁痛得没空和她掰扯,摆了摆右手,“赶紧的,上药。” 这时,一串脚步声从院落中传来。 “楚姑娘可在?” 芍药放下了手中的药瓶,走出了门外。 “在呢,是有何事?” 门外站着个丫鬟,手里捧着个药瓶,“这是长公主命奴婢送来的,还请芍药姑娘交予楚姑娘。” 芍药伸手收下,“多谢长公主好意。” 她转身回了屋中,打开了药瓶,嗅了嗅。 “姑娘,我闻这味道应该是清疮润玉膏,听闻有消肿去淤的奇效。价格不菲,这一小瓶只怕要上百两银子!” 芍药年幼时在药铺里待过,她的名字也是以药草命名的,对于药材略懂一二。她若是这么说,便八九不离十了。 听到一小瓶药膏要上百两银子,楚宁抬了抬眼,随即又将头垂了下去。 贵又如何? 外祖母不过是打了她一巴掌,又喂了她一颗糖吃。 想到还要在公主府待几日,她只想哭。 又过了一日,楚宁用了昂贵的药膏后,手确实消肿了一些。 容安长公主并未出什么难题,反倒是放了她一天假,让她去京城逛逛。 楚宁心情大好。 也顾不上手心肿胀未消,拉着芍药出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