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星球》 第一颗星球 《浪漫星球》 酒尔呀/2023.9.10 序章 燥热难耐的七月初,万里晴空,天白成一片,飘着几朵慵懒的云朵儿。 学校里,高耸茂密的香樟树扎根拔地而起,旭日从绿意的间隙中洒下,蝉停居在纵横的枝桠上地不断高亢。 而此刻的操场上,本该响着激昂青春的广播体操的音响,此刻却换了个调儿,端厚沉缓的太极伴奏从里面悠悠扬扬地响出。 “预备……起势……” 好像提前进入了晚年生活。 喻时在往侧方踩出脚步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回念着这个想法。 以及她对这毫无道理的体育考核第五十三次的吐槽的开始。 “喻时——!” 一声中气十足的男高音猛地从队伍末尾传了过来。 喻时眉头一皱。 是她的体育老师,徐中海。 没错,到了期末这个时间点,她们居然还在上体育课。 其实,这也算得上是萃仁的一项特色,无论什么情况,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必须全面发展,体育课尤其如此。 所以就算到了期末,学校也决不允许每一位科任老师以其他任意理由占了体育课。 可现在这三伏天,待在热到快要爆炸的操场,喻时宁愿窝回到教室里,听着无聊的知识瞌睡点头,也比站在这大太阳下连眼睛都睁不开,汗流浃背地去一遍一遍打着死活记不全动作的太极强。 而徐中海原本已经走在了学生散开的队伍行间的最后一排,正背着手左右打量着学生做的是否标准。 直到刚刚走过队末,一转身,不经意地一抬眼,就看到了前面背着阳光的那一小块阴凉地,准确地来说是缩到一个高个儿男同学背后的女孩。 她正以一个奇异的姿态做着动作,脚尖虚虚晃晃地正向上提吊着,两条胳膊展开感觉下一秒就要展臂高飞。 要不是他仔细定睛去看,这女孩还多半躲在人身后浑水摸鱼呢。 再一看,不出意料果然是喻时。 徐中海立刻开始犯愁。 这女孩,学习成绩好是好,偏偏这运动细胞就不开窍。打个太极,四肢和身体刚认识的一样,动作非常不协调,而且还容易边学边忘。 她头疼,他教的也头疼。 “膝盖要微屈一些,前脚抬起来点地。” 听着徐中海走过来后,对她的一声声指导,喻时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将自己那放空懒倦的状态收起来,身子直挺了不少。她听话顺从地将手慢慢向前推着,上半身很稳,可伸出去的脚下却一个晃悠,却使得两只脚齐齐重重落在了地上。 到了这里,毕竟老师都过来亲自指导了,就算再厚脸皮的人也受不住,喻时立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最后还是只好抬起头,眨了眨眼,一双黑乎乎的圆瞳有些无助地看向旁边的徐中海,透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无辜感来。 徐中海被她看得也很无助,最后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收回了目光:“等一会儿解散了,你别休息,再找个地儿好好练习一下。” “好的徐老师。” 不再被徐中海那逼人的眼神压迫着,她浑身紧绷的肌肉立刻松懈了不少,飞快应下后,便深深舒了一口气。 毕竟这还关乎着她的期末考核成绩,休息了几分钟,把身上那几道肌肉活动抖索的差不多了,喻时便决定再正儿八经打算试着重做一遍。 刚抬起手,还没完全摆出动作,后一列和她并排站着的男同学陈望忽然爆发出一阵猛笑。 喻时脸一黑,扭过头去瞅他。 陈望丝毫不顾及她那将近死亡的威胁目光,将她此刻的身姿状态非常形象地描述出来:“喻时,你知道吗哈哈哈,你现在就好像一只扑棱翅膀的大白鹅啊哈哈,就那种……” 言语已经不够满足他的表达欲,他又挥舞起自己身侧的两条胳膊笨拙地上下摆动着。 “你就像这样哈哈哈哈……” 为什么她的学生时代身边总有一个容易贱嗖嗖的朋友呢? 喻时无语地迟迟说不上话来。 她压住心底里升上来的无名火,给自己反复做了几份深呼吸后,还算淡定地偏过身子,脑袋斜抬,然后轻睨了后面还在捧腹大笑的损友一眼。 “行,大白鹅是吧,陈望,大白鹅要求你今天数学作业第一个交。” 陈望一慌:“别,你不是大白鹅,你是天鹅行了吧,美丽的天鹅姐,今儿那个作业后面两道大题我还没解出来呢,就那样交出去任老师非把我揍死不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答案是什么呗?” 喻时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休想。” 在解散自由活动的时候,江昭从队伍的另一侧跑过来,拉了拉喻时的胳膊。 她刚才看到体育老师训喻时,神色有些担心:“喻时,太极放在这次体育课上是作为期末考核标准的,过不了的话,等到了高三,是领不了毕业证的。” 喻时眯起眼睛看了眼头顶上正晒的热得不行的那太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勾着江昭的胳膊慢慢走到了香樟树投落下来的荫蔽处。 这里正好是台阶,她俩坐在了最下面一层。 她不能休息太久,坐了没多久就打算给自己挑个凉快一点的地儿再去练练,边找边还是压不住内心的郁闷,手搭在旁边的栏杆上,对坐在台阶处正低头看书的江昭垂头丧气地低头说道。 “昭昭,你说好好的,学校怎么忽然搞这么一出,非得拿这套作为考核标准,还练习时间这么短,让我们这种肢体不协调的人怎么办?” 这时,刚刚在队伍里出声取笑喻时的陈望去而复返,因为自己刚才的口舌之快,开始在喻时面前疯狂献殷勤。 他用校服外套兜着饮料,从里面扔给喻时和江昭两瓶水,顺势就搭在了旁边的栏杆处,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笑,看向她:“喻时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连个太极也学不会,多练练就行了。” 喻时不理他,见他靠过来又将头扭在那边,但水倒是接在了手中。 陈望有些着急,看向喻时:“这不都赔礼道歉了,请你俩喝水,喻天鹅,天鹅姐,这次总能告诉我答案是什么了吧。” 喻时接过,拧开连着喝了两口之后,也不再吊着他,直接将答案告诉了他:“3,根号2。” 陈望脸上还算灿烂的笑容在那一刻僵硬了几秒,他怀疑地扭了扭眉毛,看向喻时:“真的?” 喻时拿起水就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陈望连忙追上去:“不是,我可是很相信你的,能不能再和我说说你是用什么算的......” “别跟过来,不然太极我就拿你练手。” 喻时丢下这一句,便脚步不停,一直绕到操场背后,才停下来。 后面是一排密绿的香樟树,婆娑的树影投落下来,太阳也被挡住,正好有一块空地。 再加上现在正在上课的时候,很少有人过来这边。 喻时前后都探头看了一遍,也没见有学生过来,这才放心了下来,立在原地,深呼吸做了好几次,这才开始一式一式地沉身去练。 经过这段时间的太极学习,她已经深刻意识到,现在跟着时代进步的是她的脑子,身体应当还停留在远古时代,不然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不和谐。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必须得把这一门学好了,才算不上给她自己拖后腿。 而在向左做倒卷肱时,她刚把身子朝左转回去,正要屈着胳膊虚步前推时,忽然吹过来一阵夏风,把她前面的那一堆草丛哗哗作响,吹的七零八落向旁边倒个不停。 现在很热,加上她又不停地练习,身上正热烘着呢,来这么一阵清风,吹的喻时顿时很是舒服。 她下意识吁出一口气,一直浅眯着的眼也在这时徐徐睁开,然后就落入了一双清澈见底的漆黑瞳眼。 一个身形高薄清瘦的,穿着白T恤黑色短裤的男生半蹲在被吹开了的草丛后面。他五官很出众,眉眼清淡,却又不失几分锋利,轮廓分明,那一双瞳仁尤其黑的干净纯粹,是放在人群中非常扎眼存在的那类帅哥。 不过他现在手中正松松垮垮拿着一支树杈,好似正思考着什么,嘴角边还嚼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听到声响也下意识也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嘴巴上的狗尾巴草的小穗还正在随着他的动作一簌一簌的。 然后就对上了喻时意外投过来的目光。 一时间,双目相对。 一个是金鸡独立正欲振臂乘风高飞的姿态,另一个是撅着个腚蹲在草堆后面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样子。 两人便以这样的姿势,互相对望。 本就安静的场面越发的无声,空气都好似不流动了起来。 只有不远处操场传来的学生的嬉笑声不时传来,还有高挺浓绿的香樟树上,偶尔响起的几声蝉鸣。 喻时:“......” 男生:“......” 不知怎的,喻时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陈望刚才说的那句:“喻时,你就像一只大白鹅。” 嘎——嘎—— 伴随着脑海中几声清脆熟悉的鹅叫声,还有那进而浮现出来的笨拙难堪的动作,喻时“蹭”地一下将虚抬着的手放了下来,规整地搭在身侧,站的比军姿还笔直。 她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不远处还在半蹲着的人。 而男生被她立刻变换的动作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发了一下愣,抬手把含着的草取了下来,胳膊搭在膝盖上也往起直了些身子。 他动了动眼皮,看着眼前一脸拘束紧张的女孩,先是有些奇怪地掀眼看了她,似是有些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个状态。 但他很快回想到了什么,浓黑的眉毛往下一拉,似是在努力憋笑一般,可最后唇角还是没忍住抽动了几下, 但他很快就将自己的表情调整了过来,清咳了一声,然后喻时就看见他颔首思考了几秒,偏过头,一本正经地用手里的细树枝点了点地,对她进行了一句礼貌又不失分寸的鼓励:“没事,打得真挺好的。” 喻时顿时有些无助地闭了闭眼。 大可不必这么多表情变换的。 檀公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失为这时最好的对应之法。 可她刚转过身,余光里忽然瞥见男生蹲着的地方,前方正是一片刚铺好的水泥地,还没完全干涸,上面却已经有几个脚印,应该是同学没注意踩上去的。 可挨着他最近的那块地,好像画了什么东西,有行有列的,再结合刚才他手里拿着的,和姿势综合来看,这应该就是他刚刚写上去的。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停顿在哪处,他也顺着看了过去,然后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树枝扔在了地上。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那几个比图案还要明显的大脚印,笑了下:“这应该不算损坏公物吧?” 喻时立刻收回目光,不吭声,缩着肩膀就要往回走,没走出两步又被他叫住。 “同学,还有几分钟下课?” 她磨磨蹭蹭转过身,去看他。 男生下巴微抬,目光瞟向她的手腕处带着的表。 眼睛还挺尖。 喻时在心底里嘟囔了一声,还是举起自己的右手飞快地看了眼时间,给他报了一声。 “还有十分钟。” 被打断后,又遇到这样的场景,她原本想离开来着。 但想到距离集合还有五分钟,她还能再练一会儿,又有些舍不得,干脆停下不走了,给后面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让开了路。 “行,谢了。” 幸好男生知道时间后没有选择再停留在这里,朝她散漫说了一声谢后,抬着修长的腿就往前走。 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她身子有些许的紧绷,还带着方才没有完全褪去的局促。 而此刻,头顶上那刺眼的阳光被比手掌还大的茂密树叶挡住,周边暖洋洋的丝缕清风浮动打转在空气漩涡中,轻轻掀起了两人的衣角,仅粘住分秒片刻却又被吹开,喻时鼻尖忍不住翕动了一下。 随着风而来的,不光有着树叶的清香,还有少年身上的味道,简单而又清冽,是一股一种很淡很干净的香味儿,很好闻,又很纯粹。 给人一种怎么说呢,就好像一大清早,人是从还挂着水汽滴儿的潮湿草地上醒过来时,空气中弥漫的那个味道。 又好像仲夏静夜里,从高枝繁叶的树上掉落下来的熟果,掉落进旁边的一潭沁凉清泉里溅在人身上的水花,令人通透。 喻时不由得瞥了眼他离开的方向。 是慎敏楼,也就是高一学生的。 她稍微想了想。 和她一届,但面孔很生,来学校不穿校服,上课期间在外面晃荡,而且还在刚修抹好的水泥地上乱涂乱画。应该是经常在外面野不服管教的混学生, 脑中无形的红色警戒线拉起。 喻时想。 对于这种人,还是少靠近为妙。 五分钟已经过去,操场上集合的声音已经从远及近传了过来,喻时这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笃在原地,什么都没干,光顾着对一个一面之缘的男生分析了这么久。又想起自己那还学的吊车尾的太极毫无进展,她顿时浑身都没了劲儿,深深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正文 萃仁中学每年暑假放的很迟。 加上最近还是期末,考试压力再加上天气炎热,学生很不好受,教室天花板上挂着的两个大风扇“呼呼”地无时无刻地都在吹着,也压不住教室的闷热。 “喻时,不是我说,你当初要不是中考没考好,早去了北市一中了,那儿条件多好啊,哪还用得着待在怀城这小地方,来萃仁呢。” 陈望刚刚看完喻时递过来的卷子,着重对了一下答案,最后看了看最后两题的解题步骤,有些多,但女孩写的很工整,字迹很清秀,让人一目了然。 陈望立刻就清楚自己究竟在解题的哪一步出了错,拿出红笔动作熟练地在那一步勾了出来。 刚上完一节课,中午没睡觉,导致一下午精神气儿都不是很好的喻时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听着后桌陈望的念叨,语气很平地回了一句:“萃仁不也挺好的?” 她才不想去北市。 陈望有些纳闷地嘀咕了几声:“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放着好好的北市一中不上,一个两个都往这小地方的萃仁里钻。” 陈昭是她的同桌,刚刚从外面打完水回来,听见他的话,疑惑道:“什么叫一个两个,还有人和喻时一样?” 这次换陈望疑惑了,边把卷子换过来边说:“你还不知道?” 女孩从桌子上趴了起来,懒懒打了个哈欠,转过了身,也跟着问了声:“知道什么?” 陈望放下笔,悄声说道:“咱们今年不是组了一个数竞班吗?” 喻时敷衍地应了声,兴致缺缺。 “听说北市一中的一个学生这几天要转到萃仁来,好像到时候直接要进数竞班,估摸着关键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北市一中死活都不肯放人,还开出了最好的条件,可这个人却硬是非要转过萃仁来,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怪?” 听着他说到后面,喻时才升起点兴趣,手搭在面前的课桌沿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从陈望几句话可以得知,他口中的这个转学生,很明显非常抢手,不然离开也不会让北市一中那么跳脚。 第二颗星球 这时候小道消息就显得极为重要,陈望刚打算开口说时,余光里忽然瞥见一个头发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年女人胳膊肘间夹着书从教室的窗口经过,看样子是要进教室。 他连忙推了推喻时,飞快说了声:“任老师来了,你快转回去。” 江昭听到声音,也不和她们闲聊了,拿着水杯迅速坐回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和卷子都放在了桌子上。 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憋的很难受,陈望还是没忍不住,趁着任秀华往讲台上走的时候,凑到喻时背后,小声快速说道:“岂止是厉害啊,完全就是这个。” 他将胳膊伸出去,搭在最前面的桌角处,好让喻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两只手都竖起的大拇指。 喻时来了兴趣,偏头小声问他:“那我呢?” 陈望立刻就把其中一个掰了回去,只留给她一个。 二分之一? 喻时眉心一跳,那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她就看到陈望指了指上面的指甲盖:“你是这个。” 喻时:“......” 真想锤爆他的头。 毕竟下一节是任秀华的课,两人没有多聊。 “入室即静入座即学”这个课训在他们刚入学的时候,班里的学生就几乎被任秀华耳提面命地一个个提醒过。 所以在她来了教室以后,原本吵闹的教室倏地就安静了下来,低下头翻开卷子开始刷题。 按照以往的惯例,任秀华进来以后会先往黑板上拿粉笔写两个题,然后再叫同学上去做,可今儿刚进来,把书放在讲桌后,先往教室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定格在靠窗的第三排。 “喻时。” 喻时心头一震,还以为自己刚刚和陈望小声聊天被她看见了,心里立刻打起小鼓,低垂着脸,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任老师我......”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上来讲台,拿着我的书抄两道题,抄完出来告我一声。” 有些出乎意料,但作为她的数学课代表也在情理之中。 喻时摸了摸鼻头,应了一声后便从座位中出去,把凳子往后踢了踢,撞了一下还趴在桌子上幸灾乐祸的陈望。 上了讲台,她接过任秀华递过来的练习题后,便捏着粉笔往黑板上抄题,余光里看见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教室。 见任秀华出去,原本安静下来的教室慢慢出现了一些小声碎语,可挡不住门外的声音传进来。 外面的楼道空旷,再加上任秀华打电话的声音不低,所以喻时仰头在黑板上抄题的时候,任秀华说的话不时就传入了她的耳里。 “什么?你报道完就走了?不是,学校这还没放假,你倒是先给自己放假了?你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来学校......喂...喂!周聿也——!” “啪——”是与此同时手中的粉笔因为用力被折断的声音,喻时将断掉的那一截握在手心,虽然表面正低头看题,可心思却不由得已经跑在了外面的通话声音上。 还是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任秀华生这么大的气了,这究竟是哪位何方神圣啊…… 从话语声来看,和她打电话的应该是个学生,还是个不服管教的。 周玉......也? 不是她们班的,那就是...... 喻时立刻就想到了她教的另一个班,高一数竞班。 任秀华不光是她们班的数学老师,还带着数竞班的班主任。 能让她这么生气,却没有办法只能在电话里多数落几句,喻时一时还真没想起来,那班里面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脑海中响起刚才陈望对她说的话,捏着粉笔的动作一顿,她的眉心闪过几分诧异。 难道是那个转学生? “抄完了没?” 耳旁忽然有声音传过来,才意识到任秀华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喻时转过身,朝她温和乖巧地笑了一下,把粉笔放在了桌子上。 “抄完了,任老师。” “行,你下去吧。” 任秀华因为刚才的事情眉心的愁云闷气还没完全散去,心情不好,班级里的气氛也跟着压抑了起来,连着点了三四个同学上去,过了十来分钟,看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她脸上的气意不减反增:“你说说你们,高一马上就结束了,解个题还是磨磨蹭蹭的,这个第二道题,谁还有更好的解法?” 她用力拍了拍黑板,震的发响,下面学生的头垂的也越来越低,更没人敢上去解题了。 “任老师,我来吧。” 喻时举了举手,在看到任秀华点头后,她上了讲台,将早已经在草稿上得出来的答案按照步骤写在了黑板上。 在写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捏着粉笔的手互相搓了搓,然后又低下头迅速写着。 因为做到这里,她忽然看出来,这是去年高联初试里面的证明题的变式。 “你做过原题是吗?” 在她写完以后,肉眼可见的,任秀华的神色平缓了很多,偏头问了她一句。 喻时犹豫了一瞬,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任秀华了然,转过身,从讲台上她拿过来的那堆练习册中抽出一张卷子来,递给喻时:“你今天下去,把这个卷子上的题试着做一做,如果不会也没关系,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等散了学,陈望还在问数学课上那道题,因为觉得那道变式不是很难,所以便在课间问喻时拿了原题,她直接写到纸上回递给了他。 没想到这一解,竟过了一节自习还没解出来。 而喻时一直在做任秀华给她的那套卷子。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很快发现这张卷子有一些不对劲。 这个难度不是属于普通学生的数学测试水平,已经接近了奥赛水平,如果她平时没有经常刷奥赛题,这套题做下来还真有些棘手。 任秀华不会让她平白无故做这么一套难度大幅度提升的卷子,喻时撑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一时也没想清楚任老师让她专门做这份卷子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干脆就不想了,打开包准备把它夹进平日里她刷的那堆题里面。 可是,刚打开书包,看到里面的书,她一愣,连忙伸进手去到处摸找。 摸不到后,又一股脑地把包里的书全倒了出来,还是没找到。 难道是临走时忘带放在家里书桌上了? 现在这个点,不知道她妈回去了没有。 万一看到…… 一想到这里,喻时眉心的纠结和烦躁越发地浓厚了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而在她身后的陈望还在后面微微侧着身子伏在桌子上皱着眉头苦巴巴地解题,最后还是不堪忍受地放弃,咬着笔头看着前面正在着急找些什么的女孩,决定开口求助。 还未来得及张嘴发音,就听到前面的喻时忽然惨叫了一声,然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开始把桌子上那胡乱倒出来的书又一本一本全都塞进去,拉上拉链后迅速推开椅子,朝教室外面跑了出去。 陈望当下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 不是,教室有狼吗? 萃仁每天下午放的还是比较早的,尤是高一年级,一般下午上完课,再上一节晚自习就可以回家,但现在将近期末,很多学生都会自主留下来,多上一到两节自习。 现在还是傍晚六点多,学校教室里的人还蛮多。 喻时匆匆忙忙跑到楼下,来到教学楼下的车位,把自行车的锁解了之后,就准备把它推出来,可车头好像被什么卡了一下,因为用的力又急又大,自行车没推出去,她倒是先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几步。 要不是把着车头,她估计就能当场摔个狗啃泥。 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好事不来坏事多磨。 喻时扭着郁结的眉毛,小声哀怨地嘀咕了一声后,压住内心的急躁和不安,半蹲了下来。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卡住了她的车轮子。 这一看不要紧,看了差点气背过去。 这是哪个没长眼的玩意儿居然把他自己的自行车锁挂在了她的车轮子上? 想到她妈马上就要回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看到她落在家里的那一堆历年数竞题,喻时心中警铃已经大作。 而她居然不得已还在这儿研究怎么开锁,气的喻时忍不住抬起脚重重踢了几下那个破锁,心中把这辆自行车的主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算解恨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喻时额上的汗也愈来愈多地凝聚起来,她等不上这辆自行车的主人什么时候来,在心中惦量了一下赔付自行车锁和被她妈发现哪个后果更严重后,喻时最后还是果断跑去门房,向门外大叔借了一个大的老虎钳后,跑过来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个锁撬开。 自家小粉重获自由,她也跟着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负重般抹了把自己额上的汗,把自己的自行车慢慢从车位上推了出来,但也没有忘记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匆匆写上自己的联系电话,想办法把它夹在了那辆自行车,便不敢再有半分耽搁,连忙离开了这里,朝家中飞快赶去。 等气喘吁吁地骑着车子到楼下后,在停车的时候,正好偶遇小卖部的周广平提着小板凳下完棋回来。 周广平是楼下开小卖部的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每天也看着精神气儿很好,身子骨挺站的很直,充满皱纹的眉骨眼间也能见的老爷子当年的英姿。 见她骑着车子回来,他背着手笑呵呵地问喻时:“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这天气热的,先去我那儿吃根雪糕歇歇?” 喻时连忙摆手,温和地笑了笑:“爷爷不用了,我有点事先回来一趟,我妈还没回来吧?” 她指了指楼上,音调降了下来,小声说了一句,一张小脸上满是谨慎和紧张。 周爷爷立刻明白了,眼眯着爽朗地笑了笑,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摇了摇头:“你妈她还没回来呢,你快上去吧。” 他在这里开小卖部的时间很长,这楼上楼下住的都是老居民,也都认识他,再加上性情好,人缘也是极好的,无论这里的人是回来和出去,看见周爷爷在这里下棋,多少都是要打声招呼的,喻时的妈妈也不例外。 所以听见他这样说,那应当是百分百她妈没有回来了。 喻时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终于放下来些,向周爷爷弯了弯唇。 “谢谢周爷爷,那我先上去了。” 周爷爷点头应和后,便挪着步伐往回走,边走边若有所思地自顾自说了一声。 “估计那小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而此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左手提着校服外套,从教学楼走了出来,他的皮肤偏白,相比于其他学生,身上的夏季校服相对于要更新一些,但却很称身,少年气儿十足。 他边打着电话,边往停车区走过去,声音散漫。 “嗯……那个一班的班主任非要我来学校和她谈话,便来了一趟……我出来了……你把车停哪儿了?” 边说着,他已经走过去那堆并排停放着的自行车,开始按照电话那方描述的位置找自己的车。 绕了一圈,他抬腿走到停车场的靠后地方,终于找到了电话那方所描述的大致地方。 找是找到了,可他的目光却定格在了一个歪斜着停靠的自行车上,抱着肩笃在原地没有上前。 因为此时此地,他的捷安特就像一个被打爆了的士兵一样,垂头丧气地变成了敌军的俘虏停靠在那里,车头往回扭着,车身被随意地摆在一旁,而那把自行车锁已经像是被随意丢弃的麻绳一般,被人撬成两截,大大喇喇地躺在车轮的旁边,样子莫名地凄惨。 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聿哥,找到没?我告诉你,我可是给你找了一个好车位,绝对安全,锁也给你上的死死的,就是锁的时候比较着急……” 半天听不见他回应,又大嗓门地“喂”了两声,才听到周聿也有些轻漫的嗓音。 他这才终于抬腿懒散上前,然后在那辆自行车面前徐徐蹲下身子,把手机夹在耳边,然后将残缺的锁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带着丝不可思议的轻哧:“不是,现在撬锁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 天已黑,点点繁星缀于其中,伴随着外头葱郁的枝头上不时传出来的几声蝉鸣,却更显夏夜的静谧和宁静。 屋内,安静一片,偶尔有纸面摩挲过的沙沙声。 “喻时,写的怎么样了?” 直到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安静如悬浮在空中的水泡被震破。 女人推开门走进来,看到坐在窗口边书桌上正埋头刷题的女孩,还算绷着的神色缓和下来,走过去抚了抚她的背。 “坐直些。” 走过来后,她的目光顺势就落在了喻时正在做的卷子上,却没有注意到女孩有些僵硬的脊背。 趁着她的注意力在桌子上的卷子上,喻时借着调整姿势的动作,探了探脚尖,把桌脚最底下露出来的一小点白色纸角踢了进去。 唐慧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顾着低头,大致扫了一眼她正在做的物理卷子,回想了几秒,这才慢慢说道。 “我看了你最近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都还不错,稳定全校第七八名这样,快到了文理分班的时候了吧,到时候你就直接选理,我记得你是物理好像相对于其他门学科差一些,等放假了你把这门再好好提升提升。” 喻时握着笔的手一顿,方才因为担心被发现而高吊起来的心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她微抿了下唇,黑黑的眸子垂下两道目光,静静地盯着胳膊下面压着的那一套印刷着白纸黑字的物理卷子,上面的字眼儿就像一排排被晒干了的蚂蚁腿整齐地排在那儿,好像一用力就能全都吹走似的。 “好。” 她安分乖顺地回答了一声。 唐慧有些满意地点了下头,又轻拍了下她的背,没有再说些什么,便转身出了房间。 房门再次被安静地关上,空气凝滞了一瞬,然后就见得原本安分笔直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慢慢呼吸了几秒,弯躬下了腰,把藏掩在桌脚后面的数竞真题卷拿了出来,压在了刚才做的物理卷上。 好险,刚刚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幸好今天下午回来的够早,她妈也没有看见她落在桌子上的数竞题。 可这会儿明明她妈已经走了,喻时手中的那支笔却迟迟没有再抬起来。 卷子上面的那些的蚂蚁一时间好像活了一般,全都不自觉沿着青色的血管钻进了她蓬勃的心脏,让她心头止不住地开始发痒。 终于,没捱过几秒钟,她叹息一声,把头无力地往桌子上一磕,手中的笔也重重扣回在了桌上。 怎么就只能注意到这些呢? 第三颗星球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置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是大街小巷的小孩都耳熟的动画里面的歌。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有些幼稚,但喻时觉得用的也挺趁耳,不过放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确有些突兀的滑稽。 她微闭着眼睛,把旁边一直振动的手机摸了过来,然后把脸从桌子上侧着抬起来些,懒懒地掀起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打来的不光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还是个座机号。 现在谁还用座机号啊…… 喻时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些推销广告的运营商,前不久她还接了一个类似的,问有没有买房打算,现下正好有合适的楼盘,她一个中学生买什么房? 一想到这里,她就耐心全无,本就烦心的思绪又埋上了一层灰雾,浅黑色的眉梢推高,接起来后,放在耳边语气不善地迅速回答道。 “不买房,不买车,不买保险,统统都不买!” 吼完以后,电话挂断了,心情也难得通畅了。 — 楼下的街道巷口已经变得行人稀少,下棋唠嗑的老人妇孺也已经散去,现在这个时候的夏夜正是燥热全都退去,凉爽增生的时候。 灯火亮起的小卖部门口,穿着宽松的浅褐色半袖和黑色短裤的男生躬身坐在门口的藤摇椅上,应当是刚刚洗完澡的状态,气质干净凉洌,两条长腿松松垮垮地搭在椅腿子上的横杆上,摇椅前前后后慢悠悠地晃着。 他也不着急,跟着椅子晃着,高瘦的身子倒却很稳,怀里抱着一个比较老式的黑色电话座机,手中还捏着电话筒,弯弯曲曲绕环着的电话线扭在半空。 屋里头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了出来,虽只有几句,但听上去倒觉得热闹,伴随着老爷子看得上头而从屋里面传出来的几声大笑。 屋里屋外虽只坐着两人,倒是也并不显得孤廖。 除了这些声音,男生自己耳朵旁边放着的电话筒也没落下,闲淡无聊地听着电话那方传来的年轻女孩的不耐烦的声音。 直到挂断,他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乞儿。 “阿聿啊,电话打完了没?打完就进来吃饭。” 男生没有再继续重拨,偏头朝着里面淡淡应了一声,利索从藤椅上起身,把手中一直攥着的纸揣进了兜里,便进了屋,顺手把怀中的座机搁在桌子上。 等进了厨房帮周爷爷把晚饭都端出来后,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没打成,人家把我当成推销的了。” 吃饭间隙,谈起刚才的电话,周聿也咬了一口饼子,边含糊说着边忍不住说:“这家里面就放着这么一个座式机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明天去商场给你买个新手机......” “啪嗒”一声,是周爷爷抬起筷子的另一端,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他把着碗边的手背,还顺带着瞪了他一眼。 “别瞎花钱,怀城和北市可不一样,这儿地方小,我在这儿生活了大半辈子,没走几步路就能遇见熟人,再说这座机我用了十多年了,都好好的,买啥新的?” 周聿也知道自家老头子念旧,也犯拗,不然也不会搁着北市那大庭院不住,跑回来怀城这地方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他单手持起碗,喝了一口汤,也不和他倔,只随和地应了几声:“行,您用着,我明天去把自己手机的话费充了。” 要不是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欠费停机了,也不会揣着他老人家的座机去打电话,还被这撬锁的人误以为是推销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把他自行车锁的事情解决了。 说起这个,吃过饭收拾好了后,周聿也回到自己房里,搭着腿半躺着,然后就把自己刚才揉成一团的纸从兜里掏了出来展开。 借着外面映进来的冷白月光,他仰面看着白纸上面那一串电话号码,漫不经心地轻“啧”了一声,然后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那张薄纸,发出清脆的啵儿响声。 不得不说,还是得亏撬他锁的那位女大侠多少还有点良心,记得给他扯张纸留下联系方式。 想来,他起身,踩着拖鞋出了外面,看了眼老爷子的房间,已经熄了灯,这岁数大了,人睡的自然也就早了些。 他往轻放了放脚步,把动静放小了些,然后抱着座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放在桌子旁后,这才打开了旁边的台灯,把塞的满满担当的书包拉开,掏出几本题来,敛落下清俊的眉眼。 在动笔前,他忽然想起白天任秀华把他叫过去说的那些话。 “周聿也,我不知道你具体转来萃仁究竟是什么原因,可绝不会是自甘堕落!转来萃仁这几天,你没有在学校上过一天课,你不要觉得就你的脑子最聪明,所以对待上课就这么随心所欲,搞数竞的哪个脑子不聪明?距离九月份的高联就剩下两个月,这次考试将决定你能不能进入CMO,你应该清楚,这次考试很重要!” 他神色一顿,漆黑的瞳仁好似要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盯着压在臂膀下的题,目光有些潮湿,但却清清透透的,因为微垂着眼皮,上面的双眼皮褶皱变成了浅浅的纹,眉眼处有些许的凉意,落在纸张上的笔道遒劲有力。 半个小时后,他直接把书合上,“咔噔”一声,就把旁边的台灯也顺带着关了,搁床上一躺,就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 喻时是被电话铃声吵起来的。 她下意识去按闹钟,却注意到闹钟没有在振动,这才发现是来了电话。 “喂。” 她闭着眼睛,哑着声音,还带着几分倦意说了一句。 “这位同学,基于昨天你认为我是推销电话,所以今天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方,是声线很淡的嗓音。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 说完那句话后,那个男生应当是顿了一下,应该是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又很快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必这个时间点,推销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兢兢业业到这个点就开始上班。而且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你现在应该也冷静下来了。” 喻时忍着困意,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早上五点。 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他还真是有心了。 “所以同学,现在来说说正事吧,你昨天把我自行车的锁撬坏了,还畏罪潜逃,这件事怎么算?” 原本还在打盹吐槽的喻时蓦然听到“畏罪潜逃”这四个字,“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黑澄澄的瞳仁,睡意这下彻底没了,不过就是完全待机的大脑还没彻底启动。 自行车锁......撬坏......畏罪潜逃...... 不是,怎么就畏罪潜逃了? 她攥紧手机,从床上用力坐了起来,把先前平躺着扣在胸前的电话举在了耳边,语气惊诧道:“不是,这位同学,你见过畏罪潜逃的人还专门留下联系方式让你找到他吗?” “而且,明明是你当时把锁挂在我的车前轮,我着急走所以不得法这才把你的锁撬坏了。” 周聿也抓过毛巾,揉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黑密短发,这才把放在旁边的电话接过来听,神色随意,语气散淡:“不管怎么说,是我的锁被你撬坏了,你还是先说说怎么赔偿吧。” 喻时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唐慧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喻时,你是不是起了?起了就赶紧收拾好,出来吃早饭。” 她连忙把话筒捂住,朝着门的方向应了声,这才又重新匆匆对电话那方的人说道:“我现在有事,你加我微信吧,直接搜电话号码就成,我到时候直接转账给你。” 说完以后,害怕她妈等不到她直接进房间来,听到这个电话问起缘由来她解释不清楚,便没等那边回过声来她就着急挂断了电话。 被莫名其妙挂断了两回电话的周聿也:“......” “不是,聿哥,那撬了你自行车锁的妹子真就这么说?” 周聿也套头穿上校服,听着把话筒晾在桌子上传出来的自己以前在一中的老同学的声音,没在意他话里的吃惊,有些随意地应了声,然后就走到桌子旁把自己的书包挎了起来。 刚和那个女大侠说完,大力就来了电话,听说了昨天的情况,便开口问了问。 没想到这一问,还真有点意思。 这大力难得是他在北市相处的还算可以的一个人,听说他来了怀城,也不吝啬一些同学之间力所能及的帮助。 周聿也前脚随口说了一句应该需要一辆自行车,他隔天就给他弄了一辆捷安特,为了图方便,还差人直接给他锁学校里了,不过没想到弄出这么一出。 得到他的回应,电话那方顿时爆出一阵大笑:“不是,我说这妹子知道和她通话的是谁不?该不会是早就知道你是谁,故意撬了你的锁好有理由加你微信吧,聿哥,这刚去了怀城,就艳遇不浅呐......” “滚。” 周聿也神色不变,从喉间溢出一声散漫的轻嗤,整个人看上去懒懒散散的,表情很淡,身上的校服倒是穿的规整,人又长得高瘦,身形衬得挺拔修长。 他把丢在床上的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单肩挎着黑色的背包,站在门口处,但并没有出去,而是单手举着勾着电话线的话筒,眼皮有些耷拉,神色淡淡地说道:“我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这几天就可以把功勋送过来了。” 第四颗星球 “行,放心吧聿哥,这事儿保证给你办稳妥了。” 把要紧的说完,挂了电话,刚把老爷子的座机摆回原位后,周聿也余光中就瞥见他提着一个播音机步伐蹒跚地出了小卖部门口。 他收了收书包带子,出门把自行车推出来后,就看到老爷子已经站在树下面开始打着太极,播音机放着悠扬沉缓的曲子。 他将自行车的脚撑停车架踩了下来,偏过身子,先对着树底下的老人不高不低地招呼了一声。 “爷爷,我先走了。” 周爷爷微闭着眼睛,全身心都投入了到了这里面,听见声音也只低应了声,让他骑车子去学校的时候注意点安全。 看着全神贯注打着太极的自家老爷子,周聿也忽然想起了自己前几天第一次去萃仁的时候,遇见那个正在学打太极的女孩,那个姿势和眼前相比吧。 有相联性,但没一点可比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神情懒散。 说起来,还真没见过把太极打得那么丑的人。 此刻已经六点多钟,柳南巷人很少,多是白墙砖瓦,空气泛着潮湿,自行车轮胎碾过的都是青石地板,路边有早起出来摆摊卖菜的。 但这一片挨着学校近,学生也多,这附近的老居民楼在这个点就已经有很多房亮起了灯。 喻时懒懒打了个哈欠,洗漱完从卧室出来后,坐在餐桌旁,先把放着英语听力的耳机塞进耳朵里,才开始吃早餐。 唐慧是初中毕业班老师,因为带着毕业班,每天都起的很早,给喻时做完早饭后就出门去学校,盯着学生去早读备课。 母女俩两人一天之中最多的交集可能也就晚上回来睡觉那会了。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热了,小心别中暑了。” 在喻时把耳机摘下来的时候,唐慧就先说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考试?” 喻时喝了一口牛奶,托着脑袋慢慢说道:“七月十号吧,学校一考完就放假。” “不出成绩?” 唐慧眉头皱了起来。 喻时桌子下的脚踩着拖鞋抬起来,踢了踢前面的空气:“先不出,大概等到八月份。” 那时候也应该是确定文理的时候了。 后半句她没说,但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她妈也会知道。 这一顿早餐聚话并没有聊多久,几句过后就结束了话题,唐慧因为学校那边要上早读,便早早离开,喻时也收拾好,准备今天早点去学校。 在她下了楼,推着自行车往外面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打太极打在一半的周广平。 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步伐稳健,神态沉稳,无论是往前推掌,还是脚下探步,都很是标准。 这完全就是教科级别的二十四式太极拳! 想到自己那中道崩殂的体育期末考核,喻时推着自行车的脚步就立刻停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眉眼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爷爷全套的动作,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赞。 师傅何愁哪里找?这不就在此眼前! 喻时眼里的笑意又亮了几分。 眼瞅着周爷爷也快打完了,她干脆就在这儿等了几分钟,等他一打完,就连忙快步走上前,边鼓掌边给他竖着大拇指,黑漆漆的瞳仁夹杂着纯粹的笑意。 “周爷爷,您打得真好!” 周广平面容舒展,笑了几声,把播音机关掉之后便看向喻时:“喻丫头这是要去学校了吧,我孙子也刚离开不久,不然啊,你们就可以一起走了。” 孙子? 喻时心头有些疑惑。 周爷爷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孙子? 她在柳南巷住了这么多年,可以说自打有意识起,就见周爷爷一个人住在这里,开着家小卖部,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见过周爷爷有什么亲人来看望他,更别谈什么孙子了。 看出了喻时的不解,周广平笑了一声,给她解了惑:“他啊,之前一直都住在北市,因为转学到萃仁,这才来了怀城,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干脆就让他来我这儿住。” 那他的父母呢? 喻时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问出这句话,但想到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探问过多,便止住了这个话头。 再加上她的心思都落在别处,转了几圈,一双眼宛如浸了水的软黑葡萄,漆黑盈亮的,磨磨蹭蹭地跟在老爷子跟前,明显还有话想说。 等周爷爷慢慢坐在旁边的石椅上休息的时候,她这才蹭到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周爷爷......那个......我能不能...我能不能.....” “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喻时闭了闭眼,脑子中忽然响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那些武侠里面,主角拜师那一套的做法。 她揪紧背包的带子,用力咽了咽口水,对着周广平的方向猛然鞠了一躬:“周爷爷,我想拜您为师,学习太极拳!” 啊对,书里面还提到,拜师是要有拜师礼的。 她连忙把背包扯到前面,拉开拉链,从里面掏了掏,却只掏出几本单薄的习题和卷子,一阵无语,最后狠了狠心,把挂在拉链上的小兔子玩偶扯了下来,递给了周广平。 “一点拜师礼,不成敬意,还请周爷爷收下愚徒!” 被她这一本正经却又莫名添了几分滑稽的作派成功逗乐的周广平也不遮掩,拍着石桌就笑了起来:“喻丫头,这是干什么,你想练太极跟着我这老头子练就成了,何必讲究太多!” 喻时摇了摇头,正正经经咬着字眼道:“周爷爷这自然得讲究,您是长者,长者既为长,又为传道授业解惑者,自然礼数不可废,该受人尊称为一声师。” 说到这里,她难得红了红脸,有些腼腆地挠了挠耳边的碎发:“再加上这个......我生性对这方面有些愚钝,所以可能就需要周爷爷您多费一些功夫。” 这么多庄文繁语,总归还是为这最后一点打铺垫。 毕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四肢多么有自己的想法, “行,既然喻丫头都这样说了,那周爷爷就好好教你!” 见她这样说,周广平笑呵呵着便承应了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那个玩偶。 有了周广平的这一层保障,喻时前几天因为体育考核一直变得不顺的心也顿时舒坦了不少,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的路上还是哼着小歌去的。 等进了学校,喻时在停车的时候,忽然记起早上那通电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通讯录上并没有添加新朋友的红点,她有些想不通那个男生为什么那么早给她打电话,却到了现在这个时间还没加微信。 应该是去睡回笼觉了吧。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声,但也没有细究,停好车后,就去了教室。 一进教室,人还没挨在座位上,就被趴在桌子上补觉的陈望听见动静,眼睛都没有睁开,手里面的题倒是先拍在了她的桌子上。 “来看看,这个题是不是这样解的?” 喻时低头随意瞥了一眼,却不由得目光在那上面凝滞了几瞬,她搬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陈望的那个题,上下扫了几眼,最后才偏头看他。 “这是你解出来的?” 陈望摸了摸鼻头:“也算......是吧,找了外援。” 喻时不出意料地笑了一声:“那让我再猜猜,你请的这位外援,是不是竞赛班这次新排出来的那个第一,陈叙?” 陈望丧了气:“这不是个人就能猜出来呗,我哥不帮我还帮谁?不过这次那个转学生去了,不知道我哥还能不能排第一......” 陈望和陈叙是堂兄弟,这还是她上了高中才知道的。 陈叙比陈望大了一岁,因为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便延误了一年上学时间,于是便干脆退下来和他弟一届。 只不过没想到当时初中她和陈叙一个班,现在上了高中和她弟又成了一个班。 她跟这兄弟俩倒也算有缘。 不过,喻时此刻的注意力已经被上面的解题步骤所吸引,没仔细听他的嘀咕声。 她给陈望的原题是一道几何题,来证明三组线段比值相等。这类题无非是两种解题思路,运用前向法和后向法都可以解决。 她当时做的时候是用传统的解析几何法,通过勾股定理进行表示,但陈叙这儿用的是欧几里得几何学中的特殊定理,比起她用的方法更为巧妙一些,但她看到这里,很快意识到,还可以利用一个特殊的例子进行来拓宽解题的思路。 不过这个思路,还有待商榷,她需要抽个课间去和陈叙再说一下这个题。 “喻时,我觉得吧,你现在这个水平完全可以进北市一中的,当初你考来萃仁就已经够让我哥吃惊的了,没想到你连一班也没有进,更让他出乎意料。” 陈望实在有些想不通喻时的打算究竟是些什么,背书背到一半便出声问了一句,在桌子下的腿也跟着抖了抖。 虽然她的成绩的确佼佼,可他总觉得她学这些的时候其实挺没劲儿的,每天就像个提线的木偶人一样去学各科。 你说她努力吧,喻时她的确很努力。 但是这份努力,不是用在了她最想使劲儿的地方,那这份努力,便会变得无滋无味。 女孩握着笔写字的手一顿,随后不咸不淡的嗓音从前面传过来:“又不是每个数学好的人都必须要走数竞,况且,走高考不也挺好的?” “可是你喜欢数学啊。” 喻时转过身,面色淡淡看向他。 “喜欢又能怎么样?” 她又没有选择的权利。 第五颗星球 早上七点半,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教室出来,低低絮絮的说话声不时响起。 这个点萃仁各个班的早读刚结束,因为八点正式上课,现在有半个小时的大课间休息时间,一般在家里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同学就会选择这个点去食堂补餐,也有选择在教室补觉的。 总之,无论是走廊,还是教室里面,这个点还是偏为安静的。 而一班作为数竞班,早读这个点没有老师来,很多学生就会埋在座位上选择划水刷题,在数学的知识海洋里到处遨游。 等一下早自习,刷题刷的闷了,就一纷窝地全涌了出去,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才浪回来。 有人喊陈叙出去,他并没有答应,而是继续坐在第一排,他的座位离讲台最近。 等把早上剩下的题刷完之后,陈叙便撑着脑袋,身子半抵在桌子旁,一边对答案,一边却忍不住用余光不时瞥着坐在窗边那里,自来了之后就趴在桌子上埋头补觉的高个儿男生。 这是他今天来一班见的第一个人。 陈叙其实今天早上比往常来的都早,按理说一班那个点,应当都是他第一个来,然后再拿着钥匙开教室门。 可是他今天刚来教室,就见得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没见过,但穿着校服。 陈叙很快就知道了眼前这个应该就是新来的转学生。 等开了门,那个人朝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后便抬脚进了教室。 陈叙原本想着可以和他相互认识一下,可他出去倒个热水回来以后,就看到那个转学生已经毫无精神地撑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早读。 两个人除了开门那一点交集后,便再没有一点交流。 不光是陈叙,班里面也有人拿好奇的目光看他,见毫无动静,然后走过来用胳膊肘推了推陈叙。 “这就是转到咱们班的那个学生?转来好几天了吧,今天这还是第一次来上课,不知道他是怎么顶住任班的狂轰滥炸的。” “不是听说他可牛来着,从小到大这种数学比赛奖杯应该就拿到手软了吧,初联不必说,华杯赛他拿的还是金杯,还有听说,他在初一的时候,参加AMC8,拿的是中国赛区的二等奖。” 听到有人讨论,但凡对此有点好奇的都凑了过来,开始小声嘀咕着。“我有一中的同学和我说,听说之前就有清大的数学系教授亲自找过他,给他提前拿到了清大的入学名额,不知道为什么这大神没答应,反而还窝回到咱们这怀城小地方来了。” “我看说不定也没他们说的这么天才,真有这么厉害,一中怎么舍得放他来萃仁,况且,陈叙不也很强吗?道听途说那么多,不如眼见为实。” 其中一个男生听不下去旁边的人把周聿也说的几乎是天花乱坠,忍不住出声反驳了一句,然后偏头看向被夹在人们中间一直在低着头,闷声不吭刷着题的男生:“我看这人一来什么也没干呢,风头倒是挺足,别是个花架子,吹的倒是好听,不如让陈叙过去和他比比,探探他的底子。” “也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都一清二楚了?!” 围着的人顿时发出一声哄笑。 “我觉得叙哥不想做骡子也不想做马。” “陈叙,作为班长,就当做个游戏,来欢迎新同学了。” 一班总共也就三十多个人,大多数还都是男生,女生很少,平日里被压着不停地做题,对这方面本就敏感,再加上少年们多是意气,尤其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更容易争强好胜,自然看不得这种空降兵。 听到这句话,陈叙转着笔的手一停,终于舍得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懒懒打了个哈欠从桌子上起来撑着脑袋正揉着眼睛的男生,目光平静。 周围人一静,无一不都看着陈叙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了那个男生。 周聿也虽然睡了一觉,但脸上还有点倦意,眉眼处有些耷拉颓意,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便想着先去上个厕所,没想到人还没起来,自己跟前的桌子倒被人叩了叩。 他将身子往后一靠,微抬起来下巴,眼睛微眯了下,神情散漫地看向敲他桌子的人。 陈叙笑了笑,叩着他桌子的手收了回去。 “同学你好,我叫陈叙,是一班的班长,欢迎你来到一班。” 这一声一出,后面便稀稀拉拉响起了拍掌声。 周聿也掀了掀眼皮,淡淡的目光瞥了下眼前的男生,又歪头看了看站在他后面不远处座位上的那一堆穿着校服的男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边来。 是个人,稍微一动心思,就知道这场面是怎么回事。 “周聿也。” 他嗓音平淡,说了自己的名字,也算是打了声招呼。 陈叙点点头,然后把身子往后撤了撤,没有走,而是拉了个前面座位的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笑着开口说道。 “既然都是学数学的,这么打招呼也挺没意思的,不如比比?” 陈叙抬了抬下颔,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眼底干净敞亮,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只是单纯想要跟他过个招比试一下。 或许,也是试探一下他的水平。 这话一出,后面同学的眼神顿时浓烈了不少。 “还得是叙哥……” “不管是输是赢,总归得知道他的多少深浅在哪里……” “叙哥,可别看在他是新同学的面子上,就手下留情啊……” 要求比划的挑战声一出,身后的人立刻就稍稍躁动了一下,同时还有不停地嘀咕声和吆喝话流出,一时间,气氛已经被拉了起来,还吸引了别班几个学生来看。 周聿也丝毫不受外界干扰,淡定从容地抱着肩,与陈叙无声平视了两秒,随后扯唇散笑了一下。 “行啊,十分钟,怎么比?” 喻时和陈望拿着题来找陈叙的时候,一推开一班门,才发现靠近窗口的第三排处凑着一堆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找了找,没有看见陈叙,陈望便拉住一班的人问陈叙去哪儿了。 “陈叙啊,和我们班那个转学生正在pk呢!” 陈望眼一亮:“那个准学生今天来了?” 喻时是任秀华的数学课代表,经常和一班这边有来往,再加上她数学好,所以一班的大多数人都认识她,其中有几个关系和她还不错,见她正好来了,便带着凑到人跟前,然后挑着人群里的缝隙给喻时和陈望指着围在正中央的那两人。 “你看,那个男生就是,叫周聿也是吧,周聿也。” 前面堆着一堆人高马大的男生,喻时就算踮起脚尖来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兴趣也就没有那么大,便想着再抽个时间过来找陈叙,但陈望不觉得,想着既然来都来了,数学头脑比试应该很精彩,白看白不看,便硬拉着她往人跟前凑。 关于这个转学生,托陈望的福,人倒是没见找,各种光辉成就喻时倒是听了不少。 而且在这个转学生来了一班之后,她也来过几回一班,只看到他把书和一些东西倒是放这儿了,人却始终不见踪影,没想到今儿却来了。 不过明天就是礼拜两天,下周一就是期末考。 相当于也就这一整天是正儿八经的念书了。 喻时顿时觉得这人还挺会算。 是给自己留一天时间认识新同学吗? 看热闹不嫌人多,一班的人见她和陈望要找陈叙,便拉着她走近了那堆人里面。 往里走了走,她才注意到自己这边正好是和陈叙相对的方向,而她挨着的这边就是那个新同学。 前面站的人多,所以喻时就只能隐约从人群中看到前面一个高瘦的男生背影,正撑着胳膊低头看着什么,修长的一条腿单挑出来踩在凳脚处。 人挤的密,这时不知道被后面的谁往前挤了一下,喻时没抓住陈望,一时间不可控地便从人群中摔了出去,然后就被挤在了最前面,正好挨着那个转学生。 她稍稍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正低着头解题的男生,拿着笔的那只手清瘦又有骨感。 喻时的目光稍稍偏移,就看到了他所握笔尖落在的题上面,视线微微一顿。 这时候陈望也挤了出来,看见她已经占据了最佳观望位置,不由得难掩激动拿胳膊肘戳了戳她。 “可以啊,喻时,还说你不感兴趣。” 喻时抱着肩,白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旁边陈望也看到了桌子上放的题,有些疑惑:“他们比的这是什么?” 喻时:“Achi。” 陈望看了看他们画出来的棋盘,挠了挠头:“不是,这不就跟井字棋一样吗?” 旁边的男生听见这音儿,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可比井字棋难多了。” 喻时抿了抿唇,平静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桌子上的棋盘上。 说的好听点叫棋盘,无非是扯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3乘3的网格。 而Achi其实也是一个挺冷门的棋盘游戏,她知道的也是偶然,念小学时,中间有一段时间,学生之间开始疯狂流行井四字棋和五子棋,她也来了兴趣,把当时年纪里所谓的棋中绝顶高手都通杀了,别人外送什么棋绝杀手的称号之后,顿时就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感。 找不到对手,自己就回家里面搜集了一些关于这方面更有意思的棋盘策略,其中就包括这个Achi。 “的确,Achi表面上和井字棋很像,但细节上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如果在第一轮中两方的8个棋子全都落定,还没有分出胜负,则进行第二轮,但如果在第二轮中,某一方的4枚棋子全部卡住就会面临死棋的风险。” 第六颗星球 正如喻时所说的,当周聿也下完最后一个黑棋,双方4个棋子全部下完,场上就剩下了一个空格,也就意味着必须进入第二回合。 可是,显而易见的是,无论谁是先手,再移动棋子到空位上,进行填补,最后的结果都会变成和棋,这都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结果。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要下在那里? 喻时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垂眼,看向单手搭在桌沿上的少年,侧脸看过去,下颔线清楚分明,还透着点熟悉感。 没等她还细看,男生似是注意到有人将目光投过这边,也懒懒掀起了眼,和她对视了一眼。 他递过来的那一眼,很淡,还带出来几分凉意。 注意到她的视线,周聿也漫不经心扯了扯唇:“你科普的挺好。” 喻时气息被这句话乱了乱。 原来他刚刚不仅仅在下棋,也听进去了她的话。 而周聿也说完这句话后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可喻时因为他投过来的这一眼,面色不由得怔松,目光下意识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直到她看到了他的整张脸。 不过这张脸怎么瞧着…… 这么眼熟呢? 呆呆地眨了几下眼后,她倏地记起来,眼前这位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了。 喻时不是特别矫情的人,当时的窘劲儿隔了几天早已经淡去了不少,而且看他这样,应该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至于她为什么对他印象还算深,完全就是因为他这张帅脸,还有他那别具一格的作风。 关键是他居然不是什么学校的危险分子,还是个数学大神? 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 喻时终于深刻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内涵。 而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有那么尴尬的是,周聿也说完那句话后,就已经收回了目光,完全是对待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漫不经心的目光。 看样子,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而他坐在座位上,也完全看上去如闲云野鹤般,身态是放松的,但脊背挺拔瘦削,有一下没一下拾落着手中的笔。 直到他再次抬笔,再次落下一子,然后便从容地抬起眼,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神色瞬间变差的男生。 他并没有注意到周聿也投过来的目光,而是低头一直死死盯着那张纸,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上面,还夹杂了几分不可置信。 怎么会…… 连五分钟都没到…… 周聿也知道陈叙注意到了,便没有再选择继续下去,那条搭在桌沿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把手中拿着的笔放在了平坦光滑的桌面上。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下,他按住桌子站了起来。 众人一愣:他这是准备起身出去吗? “哎还没比完,你怎么就走了?” 围观着的同学看到他这样,连忙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差点就要以为他这是知道自己比不过,想要先服输投降。 周聿也神情淡淡看了眼刚才说话的男生,然后没有什么表情地牵动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嗓音随意。 “我赶时间,想先去上厕所,行不?” 这句话刚说完,场上静了一瞬。 而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拉凳声响起,众人闻声看去,脸色有些差劲儿的陈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先是沉默着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周聿也,刚想说些什么,目光一偏移,看到了也站在对面的喻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挪开了目光,敛着神情,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没有再下的必要了,是我输了。” 然后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围人还处于一片云雾之中,不知道陈叙为什么突然就输了,散开的同时,还有着讨论的嘈杂声。 而喻时听到陈叙的话,神色一顿,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目光顺势落在了那张棋盘上,沉思过后,露出了几分顿悟。 而周聿也起身后,转过身子,想往外面走,目光则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眼前比他低一头,正搁在他旁边颔首认真思考的女孩上。 她正好挡住了他出去的路。 他等了十几秒,见她还没注意到,有些妥协无奈地俯下些身子,歪了歪头,好让她可以看清他。 “同学,拜托给让个道呗。” 少年清冽从容的嗓音从她头顶上倏地响起,惹得喻时蓦然一愣,这才堪堪回神,抬起头有些慌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点,她终于注意到了刚才还聚成一团的人已经散开,只留下她自己站在这条道上,也挡住了他出教室的路。 一时间,脸颊微微发热,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连忙往旁边躲了一步。 但又很快想到反正马上就要上课了,干脆扯着陈望往教室外面走,回三班去。 而陈望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对弈中缓过来,脸上就差明摆着写一个大大的问号,追着问快步往前走的喻时不停问道。 “哎不是,到底什么意思啊,喻时你看明白没,怎么陈叙就忽然说他输了,明明两人第三轮这才刚刚开始啊......”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耳尖处有点点红的女孩,头微微垂着,催促着身后差着几步的男生赶紧走快点,最后被催的不耐烦了,勾了勾因为步速快而被吹起来的耳鬓处的碎发,这才开口说道。 “玩井字棋这类游戏,如果很熟的话,就会知道在玩这个游戏时存在着一个‘必胜’策略,这也就是Zermel 定理,在两人的有限游戏中,如果双方皆拥有同样的讯息,并且不存在运气因素,则先手或者后手必有必胜或者逼和的策略。” 她的语速有些快,但吐字很清楚,眼底清明。 而比起她的捉急匆忙,在她的后面,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 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出来,高大的香樟树已经遮掩不住高挂的金阳,刺眼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折落在透亮的楼道走廊处,边处还有几个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正在搭着栏杆说话,班门口的学生进进出出。 而走廊中央,高挺清瘦的少年插着兜,抬着步伐不慌不忙地正往前走着,漆黑的眉梢稍稍上扬着,打发时间似的,漫不经心去听着前方的那个女孩说的话。 喻时全身心都在想着刚才的情景,冷静说着:“他一开始拿的是后手,从惯念来看我们都清楚一般是先手必胜,因为后手是跟着先手走的,一般从落下两子后就开始封锁布局,先手多下一子,它的优势就会凸显更多,比如相对应的制胜点就会变多,但在刚刚的对弈中,后期先手明显陷入了劣势。” 她回想起周聿也刚才看样子随手下在右上角的那一子,位置很刁钻,一般人想不到那里,因为下在那里的风险太大,通过推演后续的情况,如果没有先手进行配合,他不可能进行到下一步。 喻时眉心蹙了蹙:“当陈叙按照他的想法下完之后,却没想到这一步同时也正好中了周聿也的下怀,这时陈叙就会发现他用自己的子力给对手搭出了阶梯,那盘棋虽然表面上看已经是和棋,但往后下,他必输无疑。” 陈望有些懵住了,等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立刻忿忿不平地高声喊了一句:“那这不成了考验人心了吗?他这不就在赌陈叙会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走,但凡差错一步,他就输了。” 喻时被他的大嗓门震了一下,有些无奈:“陈望,你小声点。” 陈望撇了撇嘴,刚想继续说什么,目光往旁边飘忽了一下,忽然就看到了跟在后面不远正从容不迫走着的周聿也,方才不忿的话语立刻抛在了脑海,化作了几分尬笑。 “不不不大神,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你不厉害,毕竟这运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嘛......” 陈望还想给这位大神留下好印象,当下就笑呵呵地凑了过去,打了一记马后炮。 而喻时这时也发现,因为卫生间也在去三班路上的缘故,周聿也刚刚说上厕所,是和他们顺路的。 周聿也淡淡应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起伏,在陈望身上没停留多久,而是抬起眼,看向站在陈望身后的喻时。 “你叫什么名字?” 他瞳仁漆黑明亮,平静地盯着她。 喻时还没开口,旁边的陈望就抢先道:“她叫喻时。” 喻时表情漠然,没吭声。 喻十? 而周聿也却不知被什么戳中笑点,原本淡泊的表情此刻放任着眉眼肆意弯着,瞳仁因笑意淬染而变得漆黑透亮。 “这名字,难道是因为你在你家排名第十吗?” 喻时:“......” 一时间,她失去了和他聊天的所有兴趣,也没有解释,瞪了一眼面前的周聿也后,语气差劲儿地地回了一句:“才不是。”然后再没有和他说话,转身迅速回了班。 长的帅是帅。 怎么就瞧着这么不顺眼呢? 陈望见状,不由得“啧”了一声,对旁边的周聿也悄咪咪说了一声:“这我们班数学课代表,她心眼儿很小的。” 他捏了捏手指,给周聿也比了一下她那狭窄的心眼子。 “陈望,下一节是任老师的课,还有两分钟她就要来了。” 喻时拍了拍门,没有去看周聿也,只连声催促着陈望赶紧进来。 陈望“哎”了一声,只能和周聿也匆匆告别,还不忘顺便把自己也介绍了一番。 “哎,大神我叫陈望,我和她都是三班的,欢迎你来找我们玩哈…” 等进了教室,陈望还在跟喻时说话,语气很是亢奋,谈论刚才的事情。 “喻时,刚刚大神问你名字了,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陈望你在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教室过道处处,两人推搡着往里面走,喻时因为刚刚陈望不经大脑说出的那句话正燥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去打拍着陈望的背羞声低音呵骂着,陈望被她打着赶着在教室上窜下跳的,一边举手躲避一边不停为自己的一时嘴快疯狂道歉。 “哎呀我说的不是那个......你别打......我是说大神是不是看上你当他对手了......” 第七颗星球 喻时是在中午放学的时候收到微信上的好友申请的。 在中午最后一节课快下时,她听到江昭打算去书店买点儿教辅书,想到自己那些快刷完的题,也决定再去买几本,正好留在暑假去刷。 不过这儿江昭现在还没出来,她便先在学校门口等着,顺便还去学校外面的小超市买了根雪糕,边吃着边低头按着手机打发时间。 而添加新朋友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在手机上弹出来的。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好友申请通知,备注里写了个锁,喻时才后知后觉过来,这应该就是一大清早就给她来电话催赔偿的那个男生。 【您已添加 为新朋友,现在开始聊天吧。】 刚点了同意,手机就自动弹出了这样消息的聊天页面。 喻时坐在自行车垫上,左手拿着一根雪糕,包装袋撕开之后就被堆到雪糕棍下面,一起被她白净的手指攥回到手心中,眯着眼睛去看在太阳底下正反着光的手机屏幕。 怎么没有微信名? 她把雪糕塞进有些狭小的嘴巴里,然后好腾出一只手,去上划一下手机屏幕,又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歪了歪头,注意到他的昵称真的就是一片空白。 喻时抬起些黑眸停顿似的想了一下,还是按照友好的交往惯例给他先发送了“你好”之后,便耐心地等回复。 几分钟后,见他那方还没有回,她便重新攥住雪糕棍,啃了一口雪糕,低下头,指尖按在屏幕上,点开了他的头像。 他的头像不如昵称来的简洁,是一只拉布拉多犬正吐着舌头坐在地上,戴着一个纯黑的护目镜,又帅又飒,身上则套着同款黑的短衣。 而头像的右上角是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掌慵懒地搭在它的头顶上,那只拉布拉多犬则舒服地咧开大嘴,看上去是正冲着镜头笑。 人和狗之间倒是挺温馨的。 喻时不自觉撇了一下嘴角。 和早上给她打电话透出来的那种凉薄淡漠的语气一点也不一样。 果然谈钱伤感情。 下方则是朋友圈的入口,反正现在也是闲的无聊,她便点开看了一眼。 最新的一条还是上周发的。 “哥,下周见。” 配图是他和那只拉布拉多犬碰拳的照片,出境依旧是那只手。 那只狗还带着墨镜,看起来超级拉风酷拽,只不过因为张开狗嘴吐露出来的粉红色大舌头又平添了几分滑稽和可爱。 喻时没憋住,被这副样子可爱到了,弯眼笑了笑。 手机这时候忽然振动了一下。 她返回去,就看到新朋友发来一条消息。 【 :锁的价格截图发给你了,刚买不久,给你打个八折。】 图片上是锁的购买截图,上面的购买时间是在六月三十号,的确是刚买上不久。 目光下落,看到在后面跟着的价格,喻时呲着的白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就这么一个锁? 原价要一百? 打了折也还要八十。 她挂着怀疑人生的表情,默默把聊天框里还没发出去的那句“不用,就原价赔偿吧”一个字一个字地全都删除掉。 然后思考了一会儿,又按着屏幕打道。 摘月亮的兔子:【帅哥,可以再便宜一点吗?】 再随手附上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图。 手机很快叮咚一声。 那位无名氏发过来了消息。 :【这位撬锁女侠,虽然我不差钱,但是你也不能少钱。】 无比冷酷不近人情的语气。 喻时:“……” 她用力摁黑了手机,屏幕上映出她那张发臭的脸。 等江昭从楼下下来的时候,就见得喻时小脸皱成一团,正苦兮兮地含着一根早已经吃完的雪糕棍,手指戳着屏幕,不知在纠结什么。 “喻时,怎么了?” 江昭边往外推自行车,边偏头看向喻时。 喻时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边去书店的路上边简单把刚才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最后在停车的时候,鼓着脸颊,强打着精神摇了摇头,把手机装进兜里,长呼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这几天大不了我省着花就可以了。” 她妈对她零花钱方面管制的很严,因为吃住都在家里,所以唐慧每周给她的零花钱不多,用完了之后唐慧也不会再另外给她。 就连每次买数学题的钱都是她从自己的零花钱里面一点点扣出来。 她刚刚浅浅估摸了一下,这八十块钱一出,自己短时间应该是买不了书了。 等进了书店,江昭把准备买的书挑好之后,绕过一排书架,就看到双手空空的喻时站在前面,手指点着上面排的册题,一脸的为难,最后还是不舍地放下了手,摆在背后。 一转身,看见江昭已经买好了书,站在门口处准备结账,她连忙扯起笑容走过来,朝她摆了摆手:“昭昭,你买好了?” 江昭眉心皱起:“喻时你现在把那个钱拿出来后,都没有剩余的钱买书了吗?” 喻时不吭声。 江昭结账的动作一顿,然后从里面抽出两本书来放回了原位,然后把剩下的钱塞进了喻时的手上。 “我这两本都不是要紧用的,你去买吧。” 喻时把手心里的钱连忙又重新放回到了江昭的兜里。 “昭昭不用,就算你不买书,江奶奶的病情现在也反反复复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钱去买药呢,况且我也不要紧用啊。” 喻时说完这些话,忍不住抿了一下嘴,把手背在了身后,声调不自觉放轻:“本来我买那些题,又不比赛,本来就是做着玩儿的......” 最后在喻时的坚持下,江昭还是没能把钱给她。 江昭和喻时的家是两个方向,并不顺路,所以两人买好书后,便没有多停留,便准备回家。 现在日头正足,地面把青石砖烤的发烫,折射出道道地光。 巷口街道人已经变得很少,也有一些刚刚从学校骑着自行车回来的穿着黑白相间的夏季校服的学生,接二连三地快速骑过不算宽敞的小道。 因为柳南巷离萃仁不是很远,所以这边的旧小区住的学生家庭还是很多的。巷道里时不时有自行车喇叭的叮铃声,还伴随着男女生的嬉笑打闹声。 喻时顶着头顶上的大太阳,渗着汗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发光,她用力踩着脚蹬,一路不停歇地骑过巷道, 直到骑到小区楼下,把自行车停好锁住之后,她飞快跑上了楼,一进家门就奔向冰箱,从里面取出一杯可乐,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把身上那股子黏腻躁热感降下去点,靠在冰箱上闭眼享受般地感叹了一声:“终于活过来了。” 刚才喝水间隙听到手机震动,她都来不及去看。 等嗓子不那么干了后,她先踩着拖鞋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把宽长的黑色校服裤换成了到大腿根的牛仔裤,上面也换了一件浅粉藕边的小吊带,房间里风扇呼呼地吹着,感觉到身上清凉了不少,这才慢腾腾地从卧室里出来,窝在了客厅上的沙发上,拿起刚刚震动的手机,想看是什么消息。 结果一打开,发现是微信的系统自动消息。 【对方已领取了你的红包】 【 :谢谢。】 她方才还没舒坦太久的心顿时梗住了。 还谢谢呢。 故意拿这两个字嘲讽她呢吧。 因为心中的不爽,她按键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摘月亮的兔子:不用谢!】 打完这三字,她把扭曲沸腾的血管收缩了几下,就是冷静了几秒后,最后还是把感叹号改为句号给他发了过去。 算了,谁让自己先理亏呢? 【摘月亮的兔子:不用谢。[微笑][微笑]】 发过去之后,她捏着下巴盘算了一下。 这也算是礼貌往来了吧。 再加上她习惯给别人留备注,她斟酌了下,还是打字发了一条消息。 【摘月亮的兔子:请问你的名字是?】 别让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以后绝对绕着你和你那辆自行车走! 刚发过去,那边倒是回得够快,手机很快振动了一下。 这会儿唐慧正好去冰箱中取菜,经过她身边,瞥到喻时一回来就全神贯注地捧着手机,出声提醒了一句:“少玩会手机。” “知道了妈。” 喻时怕被她看见,连忙把手机往回扣了扣,飞快应了一声后,等她妈再回到厨房后,才低头去看手机。 结果这一眼,就看到了他发过来的消息。 【 :周聿也。】 周聿……周聿也? 她一诧,眼眶顿时瞪的滴溜圆,呆呆愣愣地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身子脱力似的往后一仰,软趴趴地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手心里的屏幕,神情更郁闷了。 这究竟是什么孽缘啊…… 怎么点儿背的时候都能遇见他。 还是个扒皮哥,连八十块钱都不肯给她少。 老天保佑,驱逐霉运,驱逐霉运。 喻时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连忙抬起手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周围的空气。 关键这时候,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应该也是要给她留备注了。 【 :你叫?】 想到他今天早上在知道她名字后的反应,喻时轻嗤一声,没有自讨嫌再把名字告诉他,挑个理由随便结束对话后,又想到那八十块钱,一阵心痛,立刻打开昵称就给他留了个“周扒皮”的备注,便把手机丢在一旁,胳膊撑着沙发两边,给自己留了几秒冷静时间,便起了身,准备进厨房给唐慧打下手。 结果半只脚还没踏进去厨房,就被她妈推出来了。 “你进来也没什么用,家里面酱油没了,你去楼下周大爷那小卖部买一瓶上来。” 喻时有些不走心的低应了声,脑子里还在想刚才他发过来的名字。 周聿也…… 原来他名字里的yu是这个聿。 她当初一开始听到还以为是那个玉。 嘴中嚼着这个字,让喻时脑海里也跟着浮现出一句话:知书达礼,岁聿其莫。 是早些年她在书上看到的,倒大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感。 不过很快想到周聿也上次那神态…… 她有些惋惜地拧了拧眉。 好好的字怎么摊在这么个人的身上。 气质一点也不符合。 因为就下来一会儿,她也没打遮阳伞,踩着拖鞋啪嗒啪嗒从二楼跑下来后,便直奔着小卖部快步走过去。 周爷爷开的小卖部虽然从外面看着挺小,但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一般的什么生活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因为周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腿脚多少有些不方便,所以喻时没有让周爷爷去取东西,往往都是自己拿好了然后再来柜台结账。 “周爷爷,我来买一瓶酱油。” 穿着短裤吊带的女孩站在阳光下,看见柜台结账处没人,便踮着脚尖,提高音调朝里屋清亮喊了一声后,这才转过身去货架上去挑平时家里常用牌子的酱油。 而里面的房间,周老爷子听见声音,正打算起身出去时,耷着脑袋屈腿坐在椅子上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又改去转魔方的少年突然出声淡淡说了一句。 “我出去结账吧,”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动作利落干脆,在说话的间隙,几个左右回转,已经有两面被拼了出来。 第八颗星球 言落身起,周聿也将拼在一半的魔方扣在手心里,然后懒洋洋地抓了抓额前的头发,便朝外面的房子走了出去。 等过了门槛,没在跟前看到人,便拉过门旁边柜台后面的椅子,又坐了下来,又长又直的腿在下面伸展不出来,干脆伸出一条来大剌剌地踩在外面,低着头继续拼手里面那个魔方。 喻时拿着酱油从货架后边绕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柜台旁边那横插出来的一条长腿,差点被绊倒。 还好她眼疾腿快,不光护住了自己,也没有让刚买的酱油光荣祭地,只是踉跄了几下,手慌忙间托在了柜台边,然后磕磕巴巴地对着柜台上里一直低垂着头的男生说了一声。 “结......账。” 因为男生低下去的头实在有些低,喻时看不清他的脸,但瞧上去很是年轻,手指正灵活地转动着手中的三阶魔方,皮肤偏白,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而对着她的那两面已然分别是拼好了的白面和绿面。 这应该就是周爷爷口中的他的孙子吧。 她把那瓶酱油放在了柜台上,余光中瞥了一眼还若无其事摆在原位的两条长腿,然后又向下掠过自己的腿,扁了扁嘴,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就显摆腿长是吧。 就在四五秒时间,男生已经把魔方全都拼好了,然后顺手放在了柜台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酱油瓶,又越过瓶子,看到了笔直站在后面的女孩。 周聿也目光浅短地落在她白皙凸显的锁骨处,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却又紧接着看到了一双笔直匀致的细白腿。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目光撇开,干脆抬起头去看她的脸。 这才注意到这女孩不光身上的肌肤雪白雪白,巴掌大的脸也看上去白亮亮的,就像那剥开的柚子瓣一样,干净清透。 而且,这张脸越瞧越熟悉。 “十二,扫码还是现钱。” 周聿也散淡的嗓音响起,还给她装了个袋子。 而喻时早在周聿也掀起眼看她的时候就愣住了,连他问她的那句话都没听清楚。 不是,这是周聿也? 他怎么在这儿? 那也就是说,周聿也就是周爷爷的孙子? 天下姓周的那么多,怎么她翻来覆去见到的就都是一个人? 真是见了鬼了。 “……现钱。” 她低下头,从兜里掏出钱递给了他。 周聿也见她看了他之后就一副丢了神的样子,松散地勾了勾唇角,接过钱后,干脆抱着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是萃仁的吧,叫什么?” 喻时堪堪回神后,然后又注意到他话里的内容,有些怔愣的表情立刻漠然了下来。 距离上次问她的名字,是在五分钟之前的手机上。 而距离上上次问,是四小时之前的学校走廊。 况且她的名字有那么难记? 一看就是来无事找茬的。 她在心里百转千回,嗤了好几声,但面上倒是文静乖巧着,低敛下眉眼,语气缓慢回道:“我叫喻时。” 报完自己的名字,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什么别扭,在心底里深呼吸了几次,最后还是没压住,牙齿没什么力道地咬合了几次后,她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眼前不远的男生,有些憋屈,还夹杂着几分无奈的说道。 “周聿也,这是你第三次问我名字了。” 周聿也一怔,过了几秒后,这才后知后觉地闲淡应了一声,也没问她为什么是三次,瞧着也是对她这个答案也没走心,懒懒散散地点了下自己的眉心后,将那两道清冽的目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勾唇随意笑了一下:“行,下次不问了。” 可喻时这次显然没想把这事儿翻篇。 谁想和他有下次啊。 她抬起白细的胳膊,把装着酱油瓶的袋子提起来后,往后退了一步,好背着手仰头看他,眉梢挑起,瞳仁黑亮,微微眯起眼去瞅他那张脸。 “周聿也,你这是在耍我吧。” “你觉得,这样耍我有意思?” 女孩夹杂着几分冷意的的嗓音在隔着柜台的两人距离间响起。 周聿也身子往后闲靠在墙上,听到这句话后,抱着肩低头睨她。 “我耍你干什么?” 他好笑地扯了一下唇角,懒洋洋地偏着头,眼皮垂下,唇角微动,又将她的名字在嘴边嚼了一遍:“喻,时。” “听着倒真有点耳熟。” 看着他靠墙颔首,目光稍稍上移,皱起眉梢来,一副认真思索回忆的模样,原本板着脸的喻时看到这里,也有些自我怀疑地拧了拧眉,落下眼来。 难道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那她现在这样岂不是属于自作多情? 喻时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用力攥紧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感觉脸已经微微热了起来,连忙就要掉头回去。 刚迈过门槛,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没有什么起伏的散漫音调,还带了一句哼笑。 一副得逞的厚脸皮样子。 关键是,还又慢哉慢哉地在后面添补了一句。 “你也觉得,我赢那个一班班长,也是凭借运气?” 喻时还没从他那句意味不明的笑缓过来,听到他这句话后一愣,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果然是在耍她! 喻时脸色顿时一差,扭过头去,刚想没好气地怼他一句不然呢。 可等转过头,却看到的是靠墙抱肩的男生目光漆黑澄净,已然收敛了那副散漫的模样,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她表情顿了下,语气一卡壳,再然后,到了嘴边的忿语变成了梗着脖子也说出来的别扭话。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个意思,那是陈望说的。” 她干脆转过身,面对向他,抬起酱油瓶,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他,纯黑的圆眸直直地看向他。 “运气说白了就是一种概率,而这种概率,你我都清楚,是可以在数学中算出来的,正如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算不上什么偶然,也能被称作是一种概率事件。” “况且游戏本身就是一场以概率为主角的狂欢,游戏开始,最后的目的只论成功与失败,你从最开始,就已经比陈叙多算好了这一点,所以陈叙他输的有理有据,你赢得光明磊落。” 喻时长得好看,但没有攻击性,一双圆眼稍稍弯些许弧度,开心的时候,就感觉她笑的全心满眼的,看上去毫无半点心眼子,还能平添几分可爱。但生气的时候,眉梢微微向下垂,增加了几分正经和严肃。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神情,一边生气,但还是一边将自己的看法有理有据毫无偏袒地全都说给他听。 不过虽然说完这些话,却不代表着她已经对他改观,刚才的事儿还没有完完全过去,喻时扯了扯唇,夹杂了几分不含一点感情的笑意的目光坦然敞亮地直对上他的双眸,然后开口说道:“其实今天早上,游戏结束的时候,他们一班应该对你少说了一句庆祝语。。” 她舒了舒肩骨,身态放松了不少,对他不冷不热地客气笑了下:“恭喜你,周聿也,来到萃仁的第一天,首战告捷。我是三班的喻时,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也希望你能在萃仁往后的日子里,还能继续保持着这个时候的辉煌。” “毕竟,萃仁也是一个卧龙藏虎之地。” 她抱住肩,朝他上挑了下眉梢,那态度吧,不算是挑衅,但绝对是有几分胆儿的。 而喻时此刻,说出那番话,心里简直不要太爽,她简直要为自己的大度戴上冠冕。 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得体地向他再介绍自己一遍。 “而且,我名字里的时,不是数字十,而是时间的时。” 她特意又不计前嫌地给他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周聿也盯着她脸上的神情,神色微微一顿,面上的笑意顿时间明显了些。 “我还以为,一班虽然是个感觉挺没意思的书呆子班,但里面至少还有一个两个能让我稍微提起点兴趣来,也不算那么赖,结果,现在看来,目前最感兴趣的人居然在别班。” 他轻“啧”了一声,语气中听上去还有些可惜,但那双纯黑的眸子一直浅笑着看着喻时。 喻时眼神一闪,避开了他的目光:“那可能你要一直可惜了。” 她忽然想起陈望今天在进教室前对她提到的那句,说什么“周聿也是不是看上她”,身子顿时一麻,忍着要起鸡皮疙瘩的冲动,几乎是脱口而出,毫不客气地朝着不远处的周聿也连忙撇嘴说了一句。 “我和你,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话音刚落,周围寂静了下来,连外面的蝉鸣声都好似销声匿迹,更别提风声,只能听到自己原本平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失偏颇,喻时耳根发着热,喉咙发烫,又加了几分哑意,下意识张口就要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在三班,你在一班,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别找我当乐子。” 说完以后,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提着酱油就匆匆从门口走了出去,顶着外面的大热天,迅速跑到了树荫处的楼梯口,然后就上了楼。 原来她也住在这里。 周聿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喻时就跟逃跑似的离开小卖部,笑了一声。 做不成同班同学。 邻居也不错。 看来萃仁这个学校,里面的人还是要有点意思一些。 周聿也的眼窝不深,眼皮也偏薄,看人神情总是发淡的,漫不经心的,倒是发笑的时候,眼尾有些上翘,弯弯的,瞳仁漆黑有神,看起来倒是活气有了精神,连带着本就长的清俊的面容更加出众。 若有熟悉周聿也的人正好在这里,就会发现他此刻的全身都是松弛的,没有一点在北市一中时逼压的那种迫意。 等喻时走了之后,周聿也又在柜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进来,便没有继续待在柜台处,而是把凳子推后,站起来回到了里屋。 里屋头,周广平已经把饭端上了饭桌,见他进来,边低头摆碗筷边慢慢说道:“是不是喻时那小丫头过来啦?” 周聿也语调平平地回了一声“嗯。” 周广平顿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微抬起些脸,好奇地去瞅自己的孙子。 “听你这语气,怎么,你认识喻时啊?” 周聿也淡淡地回道:“谈不上认识吧,就是就是见过两面的同学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很快笑了一下,给周广平递过去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托您老爷子的福,刚刚应该是彻底互相认识了。” 周广平爽笑了一下:“认识好啊,喻时这丫头长的不光喜人,性子也是很好的,她今天还说要跟着我学打太极呢,你来怀城还没交朋友吧,喻时就不错。” 周聿也没有说话,吭哧吭哧吃着饭,最后一撂筷子,背后靠在椅子上,嗓音淡淡道:“倒是也犯不着,功勋晚上大力那边就给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自家老爷子,表情困惑。 “你刚刚说,你要教她什么?” 第九颗星球 听到周广平要教喻时打太极,周聿也沉吟不语,认真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给自己爷爷打个预防针比较好。 “那个......你的徒儿,对吧?” 听到两人还搞了一个什么师徒拜师仪式,周聿也当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胳膊笃在桌子上随意地搭着,肩膀抖动个不停。手中还攥着喻时送给周老爷子的那只小玩偶兔子,提起它的耳朵眯着眼去打量这份美名其曰的拜师礼,嘴角不住地抽动上扬。 “不得不说,这拜师礼够寒碜的啊......” “我觉得,您把她教会的那一天,估计也能名震江湖了。” “你这小子,人家喻时是真心想过来学太极的!” 周广平吹胡子瞪了一眼在椅子上正笑的左倒右歪的周聿也,抬起手立刻就把他手上那只小兔子玩偶抢了回来,紧皱着眉头,想不通刚刚自己为什么要拿出来给他看,明明知道这小子不着调。 果然这女孩子永远都比男孩子贴心一点。 老爷子就把那小毛绒兔子当宝贝似的,等把兔子上的毛都一一捋顺,两条长耳朵都摆在之后,他才步履蹒跚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它挂在了自己经常拿的收音机上,然后便在手里拿着。 走路时,那只兔子便跟着一甩一甩的,上面那两只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一直呆萌地看着前方。那股子呆劲儿,乍一看好像和它的原主人没什么差别。 周聿也偏头睨过去,想到这里,唇角往上一勾,又是一声毫不遮掩的低笑。 今儿是周末。 虽然到了星期天,但喻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从上小学开始,无论学校有没有布置背诵任务,一大清早唐慧就会把她从被窝里揪起来,念叨着一日之计在于晨,别把这好好的白日光景就搁在那做梦去了,该学习学习,学不下去就出外面活动去。 可凡是人都有懒劲儿,喻时也不例外,但她怕她妈。 有一回她把闹钟按了,起得晚了,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唐慧一脸阴沉地站在床边看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把喻时吓得半点睡意就没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学习。 那是七岁的小喻时。 从那之后,她没有让唐慧进房间再喊过她起床。 而且周广平正好是在早上六点,就提着收音机去楼下打太极。 等喻时收拾好,便小跑着从楼上跑了下来,一下来,就看到周爷爷背着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中国风衬衫短袖,下面搭着黑裤子,看起来倍儿精神,站在石桌旁边神采奕奕地等她。 看见喻时下来,老爷子立刻笑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 “喻时,这儿。” 喻时语调轻快地“哎”了一声,连忙走过去。她今天穿的很简单,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裤,扎了一个高马尾,有些随性慵懒,但青春感很足,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洋溢着明媚的笑意。 “周爷爷,您今天超级帅哦。” 她单眨了眨眼,唇角扬着,朝老爷子比了个大拇指。 周广平显然对喻时的直白夸奖很是受用,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因为大笑全都舒展了起来,整个人都顿时年轻了不少。 因为只有两个人,周老爷子放的收音机声音并不高,把它摆在平日里老人们经常用来下棋的石桌上后,两个人,一老一小,就站在那枝叶茂盛宽大的树底下,一前一后,开始同频做着动作。 虽是同频,但动作却是参差很大,喻时手脚笨,经常犯错,但态度很是良好,至少肯低下头去反复练习着去学。 俗话说得好,铁杵还能磨成针呢。 再加上周广平教的好,也有足够耐心,喻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只长脑子,这四肢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用处的,最起码开始听她的话了。 这个时候还早,天蒙蒙亮,街道人烟稀少寥落,偶尔有行人路过,周老爷子在这里住的最久,这一片儿认识的人也多,断断续续有几个路过打招呼的。 喻时打的间隙,抽空瞅了一眼周爷爷的小卖部,见他门窗都开着,但是里面没见着人,好似这屋里只住着他一个似的。 周聿也出去了? 这么早出去能干什么?! 喻时站的笔直,做着行云流水的动作,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地往那边飘着。 现在日头已经出来,天边显出鱼肚白,本就发白的天光惹上了一层暖色,淡金色的光线洒在青色发灰的砖瓦上,由远及近的人声逐渐变的纷攘繁杂了起来,有车喇叭的滴响声,还有今日不上学的孩童的嬉闹声,还夹杂着几声狗叫。 时钟向圆的正中央靠近,柳南巷的烟火气重了起来。 周广平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没有再练,让喻时也休息了下来。 喻时刚坐在石椅上,身上的黏热就袭了上来,额上晶莹的密汗也就渗了出来,她忍不住抬起手扇了扇风,虽然感觉身子有些累,但是这个精神气头,倒是觉得很足。 不得不说,这中医养生的路子有时候还真挺绝的,单单就这么几个招式,日日月月这么打下来,也能活血化瘀,血脉通畅不少,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周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就跟变戏法似的忽然给她端出来一碗绿豆沙,说这是他平时自己制的,打算来让她尝尝。 他步伐蹒跚缓慢地走过去,坐在了门口的摇椅上,扇着扇子笑呵呵地对着坐在小板凳上休息的她慢悠悠说道。 “这绿豆沙啊,是我昨天下午做好的,往年我一个人过个夏天打发打发就过去了,今年可不行,我孙子来了,他这打小,就喜欢喝绿豆沙,我这虽然一把老骨头,但最起码做这个还是可以的,就是有些年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喻时你尝尝,做的怎么样?” 喻时听到,眼顿时一亮,弯成了个月牙状,露出灿烂的笑容,上下两排整齐的白牙也跟着露了出来,语气谦卑道: “那周爷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落下,她从碗中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冰凉的甜意就从舌尖一直弥漫,舌苔上满是豆沙的清香味,一时间,整个人都跟着清爽了不少。 她放下了碗,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向周广平。 “周爷爷,你做的真的很好吃!我感觉......” 她歪了歪头,试图用自己偏为贫乏的词库努力憋出几个美好的修饰词:“我感觉……我一下子找回了童年的记忆。” 好吧,实在是有些江郎才尽。 但最后她还是很明智地进行了最后一句的画龙点睛:“周聿也可真有口福。”话语中,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羡慕。 周广平摸着胡须,爽朗地笑了几声:“喻丫头喜欢,那我给你装点回去,我正好也做得多,你妈工作忙,肯定给你顾不上做这些。” 说着,便起身进去,看样子是准备进去给她进去带一些。 喻时担心周爷爷装的太多,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碗绿豆沙就被暂时搁在了摇椅旁边的小木桌上。 没过多久,身形挺拔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黑色短裤,慢悠悠地牵着狗绳,拉着一条拉布拉多犬,悠哉悠哉地从巷口走了进来。 等走到小卖部门口,没见着人,反倒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绿豆沙,周聿也清俊的眉眼处有一丝意外,不过很快恍然过来。 这应该是他家老爷子做的,放在这里等他遛完狗回来吃。 只是不知道这人现在跑哪儿去了。 昨天大力把功勋送过来的时候太晚了,所以没怎么带它在附近溜达,带回来之后就蒙头上床睡去了。 功勋可能是到了新地方的缘故,有些亢奋,一大清早地就叼着狗绳摇着粗壮的大尾巴跑过来扰他清梦,吭哧吭哧用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顶他。 没法子周聿也只能套头穿完衣服,从床上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一副没睡好心情正不爽的倦怠神情,半眯着眼睛就陪它出去溜达。 而功勋一出去,跑起来倍儿欢,虽然年纪大了,可这力气就跟使不完似的,要不是他在后面使劲儿拽着绳,早跑没影了,这一圈溜下来把他也累的够呛。 绕回来后,周聿也缓了一口气,懒得再进屋内,把狗绳绑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后,拍了拍功勋的脑袋,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摇椅上,穿着运动鞋的脚踩在下面的椅杆上,慢悠悠地晃了晃,摇椅嘎吱响了几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功勋原本撑着腿坐在地上,被周聿也拍了一下脑袋后,便懒洋洋地改为了趴在地上,两条健硕的狗腿往前伸展了出来,不时吐着粉红色的大舌头。 周聿也休息了一会儿,便去端起了那碗绿豆沙,微躬着腰坐稳在椅子上。 他削瘦有力的小臂屈着,抵在大腿上,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塞进了嘴里面,清爽浓郁的味道充斥在口腔。 周聿也眉骨一顿,漆黑的眉眼显出笑意,轻“啧”了一声:“这么多年没吃,老爷子手艺倒是没有一点退步。” 然后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继续舀着一口一口吃着。 而屋里面,等喻时左推右阻地终于没有让周爷爷把他做的一半都带给她后,她这才脸颊有些微热的从小卖部走了出来。 一出门,忽然就看到了门口正坐在摇椅上低头一勺一勺连着吃的周聿也。 原本打算当个透明人直接离开,可余光里突然看到了什么,她步伐猛地顿住,然后扭过头,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向那碗几乎快要见底的绿豆沙,视线稍稍上移,又看到了他手里面还攥着的勺子。 “你......你你你该不会吃的是放在那个小木桌上面的那一碗绿豆沙吧?”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磕磕绊绊的。 周聿也把碗搁在旁边,语气随意:“不然呢,怎么你给我下毒了?” 这么大反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吃的是她家的呢。 “你——你!” 喻时气急,小脸一瞬间涨的通红,她憋红了脸,一会儿看看那个勺子,一会儿又焦急地抬眼去看他,胸腔里的心脏因为情绪激动“怦怦”跳个不停。 这该怎么说啊...... 虽说现在早就不是什么封建时代,但她和周聿也毕竟还不熟,他还是一个男生,不小心用了一个勺子总归还是有些尴尬的。 周聿也见她这副模样,终于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微挑了下眉梢干脆直起了清瘦的腰,指了指那碗绿豆沙,撑着下巴看她,目光中露出惊疑和探寻。 “看你这样,没下毒药,那难道是给我下春,药了?” 第十颗星球 “周聿也!” 女孩含羞带躁的嗓音不高不低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许是声音有些高了,旁边一直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假寐的功勋猛地睁开眼,也跟着“汪”了一声,两双黑溜溜的狗眼睛看向喻时。 喻时被这声狗叫震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注意到周聿也旁边卧了一只身形健硕的拉布拉多。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他朋友圈看到的那张图片。上面的狗和这只一模一样。 没想到他来怀城,把他的狗也带过来了。 拉布拉多很聪明,应该是看出喻时对周聿也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并没有继续叫唤,而是懒洋洋地支撑起身子,摇着尾巴,走在她的腿边低嗅了嗅。 喻时身子一下子绷紧了些,不敢乱动,想到什么,又连忙抬起手去捂住自己的口鼻,看上去有些紧张。 “周聿也,你快把它弄走!” 周聿也偏头看她,以为她在害怕:“它很听话的。” 喻时瞥他一眼,轻捏着鼻子,闷声说:“不是,我才不怕狗,我只是对狗毛有些过敏而已。” 话刚落完,功勋突然亢奋了起来,从地上跳起来,前腿扑在了她的膝盖处,仰着头抱住了她的大腿,身后的尾巴突然摇的贼欢,把喻时顿时吓得够呛,闭上眼睛就是一声高嘹的惊慌失措的喊声:“啊啊啊你快把它赶走——!” 她如雕塑一样浑身僵硬地立在那里,脸有些发红,连带着两侧发薄的肩膀也缩了起来,就像只营养不良的企鹅,看上去是真被吓着了。 周聿也收回目光,立刻出声让功勋离她远了一些:“别逗她,回来。” 等功勋有些不情不愿地返回到他身边后,喻时才敢全部睁开眼睛,就见到功勋卧在地上,两条前腿乖乖地落在前面,眨着黑黑圆圆的大眼睛舌头吐着热气地望着她。 一脸的天真无辜,再加几分可爱,这样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 想到自己刚刚大惊失措的窘样,喻时有些尴尬,悻悻地把手背在后面,抬头看向他,又为了证明自己的胆子才没有那么小,她摸了摸鼻头,小声问了一句:“它叫什么名字?” “它啊,” 周聿也嘴角一勾,目光黑亮地看着她,眼里笑意渐显,露出几分痞气。 “叫喻九,比你大一辈,你可以叫哥。” 似是为了对应他说的话,在他声音刚落下,功勋就对着她的方向也装腔作势地嗷呜了一声。 喻时:“......” 她脸色一变,一边有些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一边没好气地重重瞪了一眼他,连带着他的狗。 他好烦啊,他怎么这么烦。 这个名字在他这里过不去了是吧? 功勋被她黑汪汪的一双眼睛一瞪,有些懵,唰的一下把一直在吐着舌头喘气的嘴巴闭上了,耳朵也不知何时立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歪头去看她,要不是顾忌着旁边的周聿也,估计这会儿它又能给喻时一个完美的狗扑。 “还真是什么性子的人养出来什么样的狗。” 喻时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声。 接二连三地,就喜欢以捉弄人为乐趣。 周聿也自然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阴阳味儿来,嘴角一咧,身子往后一靠,姿态闲散着抬起手去拍了拍功勋的脑袋,慢悠悠说道:“这你说错了,功勋可不是我从小养大的,它是退役警犬,年轻时受了伤这才早退了几年。” 原来它叫功勋。 喻时悠悠看了一眼正热着不停吐舌头喘气儿的功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克制不住的喷嚏声打断,然后又是接二连三的打喷嚏。 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头,一双黝黑的圆眼都变得水水润润的,眼圈都红了。看来就算是捂着口鼻,也挡不住对狗毛的过敏。看来下次再见这只狗,就得戴口罩了。 为了自己的鼻子着想,她没有选择再继续待在这里,把脚尖跟前的小石子踢开之后,目光定格放在他手边的已经见底的碗,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匆忙丢下一句“我明天再来找周爷爷”便转过身,朝着对面的居民楼走了过去。 在上楼的时候,喻时想起她还没有把刚才那件事情和他说清楚,但转念一想,她不说,或许他应该还不会知道刚才那件事。 提出来,反而两方互相尴尬。不说的话,这样一来,也不提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低吁了一口气。 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总归他也是无心的。 喻时前脚刚离开,周广平就后脚跟了出来。 应该是狗叫声吸引了屋里头的他,一出来,就搜寻喻时的身影。 功勋认得周老爷子,立刻抬着小腿奔过来,在周广平身边打转,尾巴摇的很欢。 “哎,这不是我们家老兵功勋吗哈哈哈,这精气神比我这个老头子好多了!” 周广平哈哈大笑了几声,眉目舒朗开来,弯下腰亲昵摸了摸这位老朋友的头。 没找到喻时的人,他脸色便倏地一转,变成了一脸的警惕怀疑,扭头看向自家孙子。 “你小子是不是和功勋合伙欺负喻时那小丫头了?” 周聿也奇怪地回了一句:“我欺负她干什么,倒是她莫名其妙的。” 想起来她刚才的反应,一张脸又羞又燥的通红,他忍不住轻呵了一声,嗓音随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她怎么了,你孙子的清白差点被污蔑了好吧?” 周广平瞪了他:“胡说什么呢臭小子!”然后一低头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空碗,眉间闪过一丝惊诧:“喻时把这碗绿豆沙吃完了?” “不是。”周聿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这不是你给我留的么,我把它吃完了。” “你这小子!”周广平气急,抬起手作势要打他:“这碗是给喻时那丫头的,人家才吃了几口,你倒好,刚回来问都不问就全给人家吃完了!” 听到这句话,周聿也那副不上心敷衍的态度终于退去,面色一变,连带着瘦削的腰板儿也挺直了,他动了动一贯冷淡的眉骨,眼皮掀起来,迟疑地看向面前的老爷子。 “你是说,这是喻时吃过的?” 他拿手指碰了碰搁在碗沿处的勺子。 所以说,这也是她用过的? 怪不得她那副模样。 脸红的就跟个猴屁股一样。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身子干脆一松劲儿,又松垮垮地躺回了摇椅上,微阖着眼皮,夹杂着忍辱负重的语气,轻飘飘地哀声叹气了一句:“爷爷哟,看来你孙子的清白还真没了。” “你还好意思说!” 周广平丝毫不给情面地呵斥了他一声,因为气愤,手中用来扇风的扇子都扇得越发用力,都快有残影了。 这喻时丫头虽说是个小姑娘,但有意思的很,要是因为这小子被弄得再不好意思来他这里,生活又少了很多乐趣,不如让这小子再滚回北市去,也省的他一身自在。 想着,老爷子又气的重哼了一声。 “说起来,北市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没?” 周广平在木椅上坐了下来,等情绪缓和下来,这才语气平稳地问了一句。 周聿也神色淡淡地闭着眼睛应了声,随后语气毫无波澜道:“既然来了怀城,那么北市的那些人就和我没有了一点关系,没关系,那还能有什么事情?” 说完后,他就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周广平扇扇子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犹豫出声:“阿聿啊,其实她对你......” 话还未说完,半躺在摇椅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纯黑的瞳仁里一片冷淡,他对上周广平的眼,只问了一句话:“爷爷,你也是怨她的,对不对?” 周广平没了声,摇着扇子的手越来越慢,苍老的脸上多了一层蒙色,沉默不语。 周聿也没有给他过多沉默的时间,只讥诮地勾了勾唇角:“你如果不怪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北市?” 说完后,便从摇椅上起了身,浑身的气质冷薄淡漠。 站起来后,他和坐着的老人错开了些身子,他下颔干净利落,唇角有些许的紧绷,目光冷凌地看向前方:“我来到怀城,就是想向所有人都证明,我是对的。” 因为方才起身的动静大,等他进了门,摇椅还在前后晃动着,不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风吹过树梢,也跟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广平眯起眼睛,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半晌,他忍不住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小子,和他爸当年,可真一模一样。” * 因为星期一就是期末考,正好赶上星期天,下午的时候,江昭约喻时去图书馆学习,还有陈望,喻时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怀城的图书馆不算大,但一到星期天,人会偏多一些,学习氛围还是很足得,因为一到这个时候,有一些学生就会选择来这儿学习,再加上现在到了期末,人只会更多座位有限,那就只能早点来,才能占到好位置。 下午还是烈阳的时候,地皮烤的发烫,喻时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图书馆门口,虽然戴着遮阳帽,但还是出了不少的汗,一边拿着小电风扇一边往图书馆里面走。 她和江昭陈望他们,可以说是这里的常客了,一般都在图书馆的西偏角坐着,靠近窗户一边,但因为靠后面一些,所以也晒不到阳光,图书馆里还有空调。 可以说这里完全就是夏日学习圣地。 等喻时背着包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已经坐在了那里,等她走过去才发现,今儿比起平时来说,多了一个人。 是陈叙。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衬衫,衣服上的扣子都被整齐地扣在一起,脊背挺直的坐在那里,一看就是好学生模样。 因为图书馆不好大声说话,虽然有些意外,但她走过去,还是简单朝陈叙点了点头,还有陈望江昭她们,也算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拉开江昭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把复习的书一本本掏出来,开始安静地做题。 陈叙自喻时来了之后就唇角发抿着,等终于写完手头的题,这才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向斜对方正全神贯注皱着眉头写题的喻时。 可能是热的缘故,她今天扎了一个小小的丸子头,光滑白皙的脸蛋就全露了出来,还有线条很好看的天鹅颈,她的耳鬓处有几根零碎的绒毛,穿着一个蓝色的背带牛仔裤,里面则搭了一件纯白的吊带背心,青春少女感十足,几乎明媚的让人挪不开眼。 可陈叙目光几乎是刚掠过她那边,只敢多停留两秒,他就把视线收了回来,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几下,重新落在面前的题上,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周五那天,他和周聿也进行的那场比赛。 他承认,他那天的确是轻敌了,可这并不代表着,周聿也不强,相反,他的实力反而更不可小觑。 他认周聿也这个对手。 九月的那场高联,关乎最后是否能进国家集训队,他知道,周聿也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对手,到那时各个学校的精英聚在一起,尤其是北市那些,只会比他们更强。 正所谓不胜不骄,不败不馁,他既输了,自然是输的心服口服,但并不代表着,他下一次还会就这样输给他。 那喻时呢? 她会怎么想那次的游戏呢? 陈叙握紧笔,目光深了一些。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任何的缺点和弱点。 一班期末的考核和其他普通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因为是数竞班,平时里会上基本课程,但主要还是以数学为主。所以虽然最后也会参与期末考试,但只要不把其他门考的太差,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学校还是对这方面比较宽松的,相比较而言,还是更看重的是九月的那场全国竞赛。 第十一颗星球 江昭和喻时拿着水杯去排队接水的时候,因为这里隔音好,两个人这才能稍微调高点音量说话。 “喻时,咱们这次考完,就要分文理了,你决定好选什么了吗?” 江昭排着队,手中攥着水杯,出声问了一句。 喻时想了一下:“学理吧,我妈让我选这个,我也更偏理一些,你呢,昭昭?” 没等江昭回复,喻时就笑眯眯地飞快说道:“等等,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准备选文,对于你来说,文科才是你最拿手的。” 江昭也跟着笑了笑,温静的面容处很快露出几分落寞。 文理一分,就代表着要重新分班,选文的江昭一定不会再和喻时,陈望一个班。三班的三人帮就要在高中的第二年散了。 江昭是那种属于偏文静的女孩,身子很瘦,模样可能不是那么出众,放在一堆人里面是属于那种不起眼的女孩。 可和她久待在一起就会有一种很舒服自然的感觉,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喻时上高中这么久,也就扎扎实实交下这么一个称心的好朋友。 虽然瞧着江昭外表可能是属于柔弱那一类的小女生,包括喻时刚开始认识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随着相处的越来越深,喻时才发现,江昭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坚韧的多。 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里,江昭也给她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喻时这才知道,江昭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了恶病去世,父亲也因为离婚早年间就离开不知去向。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是她的奶奶一手把江昭抚养长大的。家中失去了顶梁柱,本就拮据的家越发地不好过,不过江昭从小就很乖,省吃俭用。 江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平时出摊也能赚一点,贴补点家用。但毕竟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身子还是扛不住,去年她刚上高一,江奶奶就病了,咳嗽不停,厉害的时候还会咳血。 这样一来,江昭便没有再让江奶奶再出摊,这一下子生活的重担就全都落在了江昭这个十六岁的女孩身上,她不光要照顾生着病的江奶奶,还要兼顾着学习,抽空卖一些自己的学习笔记,还有到了星期天或者假期,她会给一些周围的学生兼职辅导功课来补贴家用。 周围附近的邻居知道江昭学习成绩好,也信任她,知道她家中的困难,所以也尽量帮衬着一二。 可即使杂事这样一大堆,江昭的成绩依旧稳稳地排在全班第五,尤其是她的文科成绩,几乎在年级上遥遥领先。 明明很苦,可喻时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江昭抱怨一句,总是平和地笑着面对其他人。 江昭就像那被压在石缝下的小草,无论是暴雨还是狂风,她都能从底缝里面钻出来,然后再茁壮地成长。 喻时很快也想到了两人会分开这回事,眼里闪过一丝涩然,但很快,她就努力弯了弯唇,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江昭的肩。 “没事的昭昭,虽然到时候分了班,但我,你,还有陈望,咱们三个依然可以天天见面啊,星期天也照样可以来图书馆学习,朋友的意义不就是我们虽然爬了不一样的山,可到了最后,无论走了多远多长,依旧可以回到同一条路上吗?” “我们三个人,永远也不会走散的。” 江昭很快笑了笑,随后想到什么,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喻时,语气认真起来:“可是喻时,你觉得,你现在选择的那座山,是你真正内心想去攀爬翻越的吗?” 喻时不由得一愣,心也跟着颤动了下。 这时,出水口的温水从接水口倾泻而下,直直地落入杯中,溅起几滴晶莹的水滴,溅在了她的指尖,也好似滴进了她的一汪心泉中。 而学习了那么长时间,陈叙和陈望俩兄弟们也进行了短暂的休息。 陈望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地趴在了桌子上。 “哎哥你今天怎么跟我一起来图书馆了?” 他抓了抓头发:“你一般都在家里刷题的。” 陈叙笑了一下,偏头平静地看他:“怎么,不想让你这三人帮多加一个?” 陈望连忙张大嘴巴反驳:“当然不是了!”他直起腰板,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按理说哥你和喻时初中一个班吗,认识她的时间应该比我还早啊,怎么感觉你俩还怪生分的?” 陈叙垂下眼睑,手中卡着的笔在指间转了一圈,语气有些低:“也不算是,你忘了,我是初二转过去的,没过多久我就生了病,经常不去学校,和班里人也不是很熟。” “也对,当初要不是你生病,也不会考来萃仁。” 陈望嘟囔了一声,面上有些不爽。 “还有喻时,她初中的时候成绩明明那么好......” 旁边的嘀咕声无一都落入了陈叙的耳中,他抿了抿唇,握着笔的手却不自觉攥紧。 “我去接个水。” 他没有再选择听下去,拿着水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起腿去开水间,没想到刚进去,就看到抱着两个杯子正靠在墙上无聊等人的喻时。 喻时显然也看到了陈叙,靠在墙上松散的身子往起挺了挺,朝他笑了下,用手势指了背后的卫生间:“江昭去上厕所了,我在外面等她。” 陈叙点了点头,上去接水。 这会儿开水间人很少,也就他们两个人,伴着水流入杯中的声音,陈叙突然出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喻时。” 她一怔,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陈叙垂在腰侧的手往回握了握,停顿了一两秒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数竞班今年还会从普通班扩招......” 水声有些大,喻时听得不是很清楚,朝他那个方向歪了歪头,目露几分疑惑。 就在这时,身后江昭已经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把喻时手里面的杯子接了过来,看见陈叙,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陈叙只好被迫中止,也对江昭投以友好一笑。 “你刚刚说了句什么?” 喻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起手,将从耳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碎发重新挽到了后面,避免一直扫着脸颊发痒,仰头看他,抱歉道:“刚刚水声有些大,我没听清楚。” 陈叙平和的目光对上喻时黑亮的瞳仁,顿了下,随后他弯唇笑了笑,嗓音发缓:“没事,我就是想和你说,我新买了几本数学题,上面的题还是挺有意思的。” 喻时眼一瞬间亮了起来:“那看看去?” “好。” 陈叙不自觉地弯了下唇角,看着前方的女孩,眉眼溢出点笑。 此刻,已经将近太阳快下山,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各处。 篮球场上,男生们的呼喊声,脚划过橡胶地发出的摩擦声,还有球碰撞在地上发出的闷声,全都混杂在一起,显露出了球场上的激昂和紧张。 一个高挺瘦直的男生穿着纯黑色的短袖,微躬着身看着前方阻拦的球员,汗顺着脖颈滴滴划落下来,后背和领口处的衣服已经全然浸湿,他胡乱摸了一把额上的汗,没有再停顿,往前带着球,身形很是迅捷,冷峭的下颔角甩落几滴汗珠,清瘦的身影轻而易举就越过了其他人的阻拦,拍着篮球大步向前进攻。 直到篮板次下碰到了一个穿着白T的少年,他张开手臂想要碰掉对面男生的球,却被他脚步微顿,抱着球灵活地闪过身,身子稍稍后仰,胳膊抬起,直接在原地投了个漂亮的二分球。 穿着白T恤的男生这下是真服了,他抓起白半袖的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抬起手简单做了个投降状:“行,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你光顾着学习呢,没想到球技倒是一点都没退步。” 周聿也扯唇笑了下,直接将手中的篮球拍给了他:“沈逾青,你也不赖。” 说完这句话后,然后走向休息的地方,从上面拿起白色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顺势坐了下来,仰头举起矿泉水,喉结滚动,一口气就喝了半瓶水。 喝完水后,沈逾青挨着他坐了下来,搭了一条白毛巾,手托着后仰的上半身,偏头看向旁边的周聿也。 “什么时候来的怀城?” 周聿也提着矿泉水的手垂在膝盖处,轻轻无聊似的晃了晃,没了球场的紧绷逼人的气势,现在的他闲散随意的很。 “一周前吧。” 嗓音发淡地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扭开瓶盖,彻底把瓶子里的水喝完后,捏着瓶子随意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你现在风头可正盛啊,我听说你这刚来就把一班那个学霸架子给打散了。” 沈逾青也拧开一杯水,仰头喝了几口水后,笑了声,慢悠悠说道。 周聿也不惯着他,扯唇不咸不淡地笑了声:“一个小游戏而已,能打散什么?” 沈逾青也跟着笑了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也对,你周大少爷在一中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算什么。”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这里聊天,长得还有分姿色,一会儿就吸引到场外穿着短裙年轻时髦姑娘们的目光,明明年纪看着比他们还小,但头发染的就跟彩虹似的,五颜六色的。 他俩聊天这会儿,已经有人大着胆子上来问他俩要联系方式。 周聿也看向递在自己眼前的手机,又看向面前抱着肩嚼着口香糖一副你不给我微信我就不走的女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旁边的沈逾青抱着肩,还一副干看好戏的样子。 周聿也叹了口气,轻飘飘瞥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逾青,捏着手机随意转了一圈后,把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整拾了一下,变得内敛正经了几分。 他把手虚握成拳,有模有样地轻咳了一声:“那个……抱歉啊小姑娘,实不相瞒,你别看我长的有几分姿色,但哥其实已经结婚了,一会儿还得回家帮你嫂子带孩子呢,这给你微信有些不方便,你嫂子会不高兴的。” 女孩霎时间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他。 “你你你还……还这么年轻……” 旁边的沈逾青:“……” 不是哥们,这就演上了? 演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周聿也还沉浸在自己试图挽回不良少女的戏份中,痛定思痛地深深叹了口气,还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瞧着就特真实诚恳。 “是啊,都怪太年轻混蛋了,当时没好好学习,天天就知道混着人耍,泡妹打游戏,现在就混成这样了,这不,现在又要和我朋友去给孩子买奶粉了。” 然后抬起脚用力踢了一下旁边正在努力憋笑的沈逾青,站起身,把肩上的毛巾抽了下来。等站起来以后,还不忘用一双纯黑澄净的瞳仁盯着眼前的女孩,继续认真劝导道:”所以千万可别学我啊,趁现在时候好,赶紧回家,该学习学习,该写作业写作业,别搞对象,你看这,不学习能有啥好结果,买奶粉钱还不够……” 第十二颗星球 一直等出了篮球场,沈逾青还在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周聿也被他笑的心烦,拧了拧眉毛,偏头睨他一眼:“差不多行了啊。” 沈逾青收了声,实在是有些服气地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我看北市一中都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更别提萃仁了。” 不光想着自己学习,还不忘扯着别人一起学。 说完这句话,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多,还早。 “咱俩也好久没见了,全当叙旧了,今儿哥们请客,吃烧烤去。” 沈逾青利索把钱包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周聿也眼前挥了挥。 “我记得,学校附近有一家烧烤就烤的不错,咱们去那。” 周聿也有些懒散地眯了眯眼,扯了扯身上有些发皱的黑色短袖,声音有些闲淡:“行,地方你定,我先回去冲个澡。” 他可不想顶着这一身的黏腻的汗味去吃烧烤。 刚走出几步,就看见沈逾青也快步跟了上来。 “你不要告诉我,堂堂的沈少爷要去我家蹭洗澡?” 他往旁边走了走,离他远了一些。 沈逾青又靠过去,勾着他的肩膀,立刻呵笑了几声:“周少爷应该不会介意吧。” 说完,见周聿也还是那幅半死不活的懒散样子,沈逾青压了压眼皮,语气失了劲儿:“和我爸吵架了呗。” 周聿也还是知道沈逾青和他爸那些破事的,无非就是望子成龙的老父亲与不成材的儿子之间的矛盾,两人因为这些事情吵过无数回。 既然他不想回,周聿也也没有勉强他,两人一起回了柳南巷。 周广平认识沈逾青,和周聿也同岁,前些年也是在北市住着,因为这几年家里生意在怀城多一些,便干脆搬来了这边,在萃仁上学,这些年也没有和周聿也断了联系。 不过这样倒好,最起码,他家阿聿来了怀城,还有个认识的人,也不算太孤单。 周广平笑呵呵地对他打了声招呼,也没有管他们去哪儿玩,看着这会儿小卖部没人,让周聿也看着点儿,他则挑空拉着功勋到处逛逛,顺便提着小板凳去看外面的大爷们下棋。 而图书馆那边。 陈望看了眼外面已经发黑的天色,深吁了一口气,拿笔头戳了戳对面的喻时,小声说道:“喻时,现在已经快八点了,我们可以走了。” 喻时看了眼表,点了点头,把笔盖套在了笔头上。 “的确,我们可以走了。” 旁边的陈叙和江昭也没有什么异议,开始收拾东西。 等一行人出了图书馆,迎面吹来几道微微的夏风,将人学了一下午的混沌的思绪吹得清明了些。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清凉的时候,回了家,闷在屋子里反倒有些浪费这么好的时候。 陈望伸了伸胳膊,将书包拉住,单手扶着自行车,对正在推着自行车走出来的喻时说道:“哎喻时,现在回去也有些早,我们这几个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天正好我哥也在,咱们去搓一顿呗。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烧烤摊,听说很不错的,咱们去尝尝。” 喻时想了下觉得合理,但光她一个人同意也不成,又偏头看向旁边的朋友们:“陈叙,江昭,你们去吗?” 陈叙面色不变,对上喻时含着几分明亮笑意的漆黑圆瞳,他喉结安静地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点了点头。 可江昭有些犹豫,应当是她家中还有江奶奶的缘故,但又不想扫了好朋友的兴:“我......” 喻时看出了她的为难,想了下,说道:“昭昭,这样吧,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现在还早,等到时候你可以先走,也顺便给江奶奶也打包一些烧烤回去嘛。” 江昭揪着书包肩带的手松了松,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可以的。” 于是,四个人便一拍即合,决定去搓一顿烧烤。可等到了那个烧烤摊位,才发现这儿的人很多。 因为屋子里闷热,没人喜欢坐在店里面吃,都在店面周围的空地上摆着桌椅,到处挤坐满了人,有人说话的吵闹声,还有酒瓶子相碰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味儿,一下子就把喻时的饿感勾出来了。 “不行啊,这人太多了,都腾不出一张完整的桌子来。” “实在没处的话,可以拼一桌吧。” 把自行车停好之后,喻时踮了踮脚尖,试图找一张人还不算那么多的桌子,看看能不能拼一张。 在这里吃的大多都是学生,年龄相仿,应当都比较好说话,相处得来。 刚说完这句,她就看到离这里的不远处,有一个相对空的桌子,座位上只坐了一个男生,其他位儿都空着。 那个男生穿着黑色的短袖,背影倒是瞧着挺高挺瘦的,应该是正在低头看着手机。 生怕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座位被人捷足先登,喻时给身旁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便加快脚步就走到了那个男生的身边,微俯下身子,对向他,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嗓音温柔。 “你好同学,我们能不能......” 温煦的笑容还未展开,就看到了被她的声音吸引而抬起头看她的男生的脸。 看清男生的面容,喻时脸上的笑容一顿,音调一下子降了下去,带着几分诧异。 “怎么是你?” 周聿也挑了一下眉稍,将手里面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偏头看向喻时,语气冷淡轻散。 “怎么不能是我了?。” 他睨了她一眼:“有事?” 喻时立刻往回抿了下嘴巴,她可没有想和他共处一桌吃烧烤的想法。 刚打算说一声“没事”就退回刚才的安全营地,准备重觅佳地时,旁边已经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冲了上去,凑到两人身旁,然后就是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神,你也来吃烧烤吗?真的太巧了。” 这么熟稔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周聿也是处了多少年的兄弟。 准备当做无事发生离开的想法被完美破坏。 喻时强忍着郁气,闭了闭眼。 陈望这个傻瓜,笨蛋,煤球。 “大神,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我们正好也来吃烧烤,就是没位了,就是不知道大神,你愿不愿意和我们拼个桌?” 听着陈望在旁边的念叨,喻时在心底里嗤笑了一声。 就周聿也那爱搭不理的,会愿意拼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靠着椅背的男生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可以啊,反正朋友的朋友,也都是朋友嘛。” 朋友的朋友? 他朋友是谁? 在场的人还没想清楚时,就看见座位上的人勾唇淡笑了笑,拿手枕住头,目光上抬,清淡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窝在后面的女孩脸上,声音含笑:“喻时,你说对不?” 没有人注意到,在周聿也说完那句话后,旁边一直站着的陈叙往紧攥了攥手,唇角抿住,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差劲儿。 喻时内心本就有些郁闷,皱了皱眉头,不满地抬起眼,对上了周聿也眼里明晃晃的笑,立刻就明白他是故意的,心中更不爽了,给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少自作多情,谁和你是朋友了。” 既然他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也不再纠结了,干脆从后面走了出来,大大方方地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不是都同意了,你们都坐吧。” 喻时撑着脸,没有去看周聿也的神色,让陈望把菜单拿过来,他们点菜。 等沈逾青拿着饮料回到座位时,就看见原本冷清的座位突然就多了这么多人,乐呵了起来。 “哟,怎么这么多人,怎么周聿也,你认识?” 他把两瓶啤酒放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桌子上的人,还有男有女的,这四个他就认识一个。 一班的陈叙,还是有些知名度的,多少有些眼熟,剩下的这几个就很陌生了。 不知道周聿也从哪儿认识这么多人。 周聿也淡淡应了声,冲喻时扬了扬瘦削分明的下巴:“介绍介绍。” 看见突然来了个长得和周聿也不相上下的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喻时眯了眯眼睛,微微仰起脸,看向那个男生。 她认识他,也是萃仁的,但是传着的名声不太好,听说这男生很会玩,虽然是国旗台上演讲的常客,但通常都是进行检讨。 尽管不着调,但听说家里倒很有钱,背景挺大,在萃仁那么严的管理模式下,每天依旧吊儿郎当的,身边绯闻女朋友不断,事后最多也就被班主任叫过去训一顿,作几次检讨也就过去了。 “你好,我叫喻时,是三班的,这两个都是我的朋友,陈望和江昭。” 她刚要开口介绍陈叙,沈逾青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陈叙,我知道嘛,是一班的,萃仁的数学天才。”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单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看向陈叙,敲打了几下桌子。 “不过,从今往后,这个称号应该就要落在别人身上了吧。” 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这话一落下,场上莫名静了一瞬。 可陈叙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嗓音平缓地回了一句话:“在数学里是没有应该这个词的,一切的可能性都可以被证实,当然也可以被推翻。” 他淡定地抬起眼,对上周聿也纯黑的瞳仁。 陈望凑到喻时耳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很重的硝烟味儿?” 大神们果然是大神们,走哪儿都能干起来。 喻时显然不跟他扯这些,耷拉下眼皮,摸着自己有些发瘪的肚皮,无精打采道:“我只闻到了很香的烧烤味儿。” 陈望又不死心地凑过去和江昭说话,可江昭不知道刚刚在想些什么,有些走神,等陈望过来和她说话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忙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这一圈下来,只有陈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而对面,周聿也被陈叙丝毫不惧的目光怔了下,随后扯唇轻笑了下,踢了一脚旁边沈逾青的凳脚。 “再去拿四瓶饮料,两瓶啤的,再来两杯橙汁。” 沈逾青“得”了一声,把凳子往后一推,撑着桌子站起了身,慢悠悠地朝店里面走过去。 第十三颗星球 等烧烤端上来前,饭桌上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这一边,沈逾青和周聿也两个清瘦的少年时不时聊几句,而旁边的陈叙穿着白衬衫,自成一处气场,一直在喝水,江昭则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喻时就一直处于放空状态,消遣似的直直盯着眼前的那一寸桌子。 陈望就不一样了,上次第一次见面在他看来,自己给周聿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次自然更不想错过这次和周聿也认识的机会,竭力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到了最后,他还拿出手机想加周聿也的联系方式,也不忘招呼着身边这几个小伙伴一起加上,美名其曰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沾一沾数学大神的光,期末数学指不定还能多考几分。 “大神我和你说,你来怀城不久,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但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要是有什么不熟悉的事情或者地方,找我们就成。” 陈望笑呵着,就差拍着胸脯给他打保证了。 周聿也今儿倒是随性的很,把手机二维码打开,任他们扫。 喻时有些怀疑地瞥了一眼面色激动的陈望,又咬着吸管眨着眼睛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坐的不远的陈叙。 不是,当着自家哥的眼前,陈望就能这么捧他的对手? 可看到陈叙目光从容,一副见惯了的模样,还淡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后,喻时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行,是她多操心了。 “哎喻时你怎么不加大神啊?你那么喜欢数学,应该你们的共同聊天话题会更多吧。” 就在这时,陈望发送完好友申请,一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喻时一脸的郁闷,坐在座位上,连手机都没掏出来,不由得出声提醒了一句。 喻时吸了一口橙汁,往后靠了靠,低头闷闷道:“没话题,不想聊。” 谁要和他交流?不被他虐都算好的了。 其二,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是,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早就加上周聿也的微信了啊。 要是让周聿也知道她就是撬坏他自行车锁的那位无名大侠,他那张嘴指不定又要对着她蹦出点什么呢。 喻时想到这里,心里就跟敲小鼓似的,很快就联想起了自己那一念之差痛失在他身上的那八十大洋,又是一阵心疼,扁了一下嘴,不由得抬起了头,心有不甘地朝对面的周聿也投过去一眼。 却没想到周聿也这时候和旁边的沈逾青刚刚说完话,无意偏过头来,漆黑无垠的眸子正好对上了她闪烁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瞬。 喻时心一抖,很是迅速地转开了视线,或许是想起自行车锁心里还有几分虚的缘故,她又举起眼前装着橙汁的杯子,把身子往低压了压,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可做完这一切,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轻咳了一声,还是放下了杯子,把削瘦的脊背挺直了起来,两条白细的胳膊平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挺起胸脯,打算与他迎视。 可下一秒,男生已经掉转了视线,偏过头继续和沈逾青说话去了。 喻时:“......” 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底气扑了个空,她默默捂住脸,让自己理智一些,却忽略了对面男生后来不经意间回投过来的一眼,夹杂着几分浅淡随意的笑意。 沈逾青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想着既然都是周聿也的新朋友,那也是他的朋友,便出声让他们今天敞开吃,今天他请客。 江昭因为家中还有江奶奶的缘故,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但还想给她奶奶带一点,便起身去店里准备重新挑一些打包回去,正好碰上了沈逾青去结账。 吧台处的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小姑娘,应该是来兼职的,这么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进店里来,目光就不由得贴靠过去,多看了几眼,就见的沈逾青懒散靠在吧台处:“先把外面那桌的结了。” 他转过身子,示意她去看外面。 小姑娘点了点头,很快就算好了账,正当沈逾青结账的时候,余光中瞥见了正站在食品挑选区的女孩,穿着很干净,白T浅蓝色牛仔裤,扎着一个低马尾,正微垂着眼,简单拿了几个串。 沈逾青记得这个女孩,是他那桌的,是那个叫……喻时的朋友吧,就是看着还挺闷的,刚才不知道说了加起来有三句话没。 他想了下,没有先付账,而是对吧台的人说:“等她挑完,一起算。” 然后就拉了个椅子,干脆坐下来,搭着二郎腿等江昭。 等江昭犹犹豫豫端着盘子走过来时,这才注意到沈逾青坐在吧台周边,而且看这样子,好像是在等她。 见她终于过来,沈逾青敲了敲桌子,目光落在她就放了没几根还都是些蔬菜串儿的盘儿上,有些想不通地抬起微拧的眉梢。 “就这几根,挑了快五分钟?” 江昭目光一垂,放在一侧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衣角。 “我......” “再去拿几串。” 见她不动,沈逾青干脆起身,走过挑选区那边,打开冰柜,一次性抓了好几个荤串,全摞她盘上。 江昭感觉自己的盘子都比之前重了几倍。 见她一动不动,还跟个电线杆儿一样杵在原地,沈逾青掀眼睨她。 “怎么,给我省钱呢?” 江昭连忙摇了摇头:“不是......” 她端着盘子的手往后退了退,让他正打算去捏她盘子另一端的手扑了个空,沈逾青顿了顿,抬起眼皮瞅她。 江昭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温吞道:“你请的是周聿也的朋友,可我这些,是带给我奶奶的,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她对着他,清冽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慢慢摇了摇头,语气平和。 “不至于的。” 说完以后,她往后退了几步,把刚才沈逾青给她重新拿的那堆弯下腰,又放回了原位,然后走过来,对着吧台的小姐姐慢慢点了点头。 “结账吧,分开结。” “还真是个倔性子。” 见她这么坚持,沈逾青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继续做那冤大头非要给她结了账,只不过她这性子,倒是让他有了几分兴趣。 “你叫......江昭是吧?” 出去看他们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意思,沈逾青干脆就待在店里面,和江昭一起等着,时不时和她搭点话。 江昭虽然看上去比较镇定,但她一直微垂着头,没有去看沈逾青的脸,听到他问她,慢慢点了点头, 沈逾青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轻轻的一声低喃,却让女孩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扣住了自己的手指迟迟没有松开。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班主任,那个徐老头,经常念叨你,说你的文科成绩特别好,让我多向你学习学习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含着笑意散漫地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女孩,才发现她离自己坐的有些远,好像生怕挨着他一样。 沈逾青也没有多少在意,冲着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哎,你们这些学文好的,每天都在背书,是不是都比较闷啊......” 江昭身子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远处的男生就轻啧了一声:“就是说你们这些人还真挺没意思的,就跟闷葫芦一样,老头子还天天让我读这破书,念成书呆子怎么办?” 他撑着下巴,目光有些发散,看上去就跟自言自语一样。 在他说完后,站在吧台负责结账的小姑娘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对沈逾青说道:“帅哥,这读书读书,不都是为了自己往后的人生着想么,像你这种生来就在罗马的,就算最后没有把书读出来,家里怎么可能放您不管?” 沈逾青轻嗤了一声:“那可说不准,万一我哪天就被老头子赶出家了呢?” “赶出来又怎么样,大不了我来收留你。” 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吧台,靠在那上面,脸颊有些红红地看向面前的沈逾青,虽听上去是玩笑话,但眼里的晕意和脸颊上的粉意已经暴露了女孩家那点朦胧的小心思,夹杂着几分期待和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沈逾青哼笑了一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微眯着眼睛去瞅那个女孩,唇角叼着浅薄的笑意,并未说些什么。 可江昭却不自觉抿了抿唇,安静地眨了几下眼后,然后抬起了头,去看不远处的沈逾青,却见得他目光含着淡淡的笑意,正微抬着下巴看那个女孩。 她目光一顿,很快又收了回来。 还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吃个烧烤,也能遇到对他感兴趣的女孩。 沈逾青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江昭已经恢复了原本面上的平和,正如他刚才口中说的那样,在他眼里,江昭这样的学生成绩很好,却不爱说话,性子很闷,对于他而言,是最不吸引最不感兴趣的一类女孩。 见她低顺着眉眼,神色不变,还是没什么声,沈逾青悠悠看了她几眼后便颇为无趣地移开了眼。 幸好两人并没有等多长时间,等服务员拿着烤串出来的时候,江昭下意识匆忙抬手接过准备离开,却忽略了这是铁签,根部还有烤完的余烫,刚握上去,就因为被烫到,重重嘶了一口气,条件反射松开了手。 下一秒,铁签重新落回在了男人的手中。 江昭手上的疼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就听到头顶上男生实在有些服气的声音:“你是不是真的读书读傻了?签子这么烫就敢直接上手拿?” 第十四颗星球 江昭下意识将烫伤了的手指藏在了背后,目光落在了他原本干净的白色短袖上,上面很是突兀地多了几道深黄色的油迹。 是刚才他着急去接她手上的烤串而不小心沾上的。 “你的衣服......” 她皱起眉头,紧紧盯着他那块被弄脏的衣服。 沈逾青觉得这个人可真奇怪,明明自己的手被烫了,关心的却是别人的衣服。 他有些无奈地撇了下唇角,觉得和她说不通,抬起清瘦的胳膊,拉住江昭的手腕就往卫生间走。 等进了里面,拧开水龙头,捉住她刚刚被烫伤的手指放在了清水下面。 江昭被突然淋上来的凉意冰了冰,但更像是被他攥住以后,从他手心传出来的温度所烫的,她不由得往回缩了缩,神情有些拘谨。 她的这些小动作全被沈逾青落在了眼里,扯唇笑了一声,散漫的目光下抬,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下垂的脸颊,还有些颤抖的浓黑睫毛,腔调发懒还有些服气道。 “原来也知道疼啊你......” 等感觉差不多了,他才松开了一直攥着她的手指,往后靠了靠,从旁边的纸箱中抽出一张纸巾单手递给她,同时抱着肩垂头看她。 “拿着擦擦。” 江昭在沈逾青松开她之后,就连忙把水龙头关掉,收回了手,然后抬起眼看了沈逾青一眼,小声说了句:“麻烦你了,还有谢谢。” 她伸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后便攥在手心里。 沈逾青见她收拾好,便直起身,掉头准备往后走,刚迈出一步,衣摆处被一只白净的手抓住。 他脚步顿住,微微扭过头,去看她,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 江昭顿了顿,松开手,慢慢抬起头,鼓足点勇气,指了指他的那块油污,细声细气地与他对视:“你要不......还是把衣服给我吧,这毕竟是因为我弄上去的,这种油不好洗。” 沈逾青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所以说,让我现在把衣服脱给你?” 他手揪住白色半袖的下摆,作势要把身上的衣服套头脱下来,把江昭震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应该也是想到了要是他把衣服脱给她,那他今天晚上就没衣服穿了,想了下,还是犹犹豫豫地出声探寻:“那明天,你把衣服交给我?” 沈逾青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他是越发觉得喻时这个朋友性子虽然瞧着闷,但相处起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挺让人出乎意料的。 有那功夫,家中的阿姨早就帮他洗完了,更何况,他家这类的短袖少说还有十来件,说随手丢了就丢了,甚至都犯不着去洗。 就她把这件衣服当成什么大事一样。 可他现在眉眼低敛,看过去她的神情认真严谨,是真的打算想给他道歉洗衣服的。 悠悠看了她几秒后,沈逾青松开了抓着衣服的手,点了下头。 “行,但不用等明天,我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你。” 说完这句话,江昭一直有些紧张的模样才放松了下来,还带了几分满足,浅浅吁了一口气。 沈逾青盯着她有些微红的脸,无声笑了一下。 而外面,喻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再加上现在也有些晚了,吹来的风总归还是夹杂了几分凉意,耳旁的喧闹声已经少了很多,更多的是街道对面的路灯,还有居民楼亮起的灯。 即使进入夏夜,夜晚依旧明亮。 为图凉快,她今天穿的还是比较少的,可这夜深了,风吹过来还是有几分凉度的。她时不时忍不住去搓一下自己因此起来鸡皮疙瘩的胳膊,又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江昭的书包还挂在上面,可人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不由得面上有些担心。 不是说给江奶奶去买烧烤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喻时实在放心不下,刚想站起身准备去找,就见的江昭脸色有些红,快步走了过来,把挂在椅子上的书包提了起来。 “喻时,我先回去了。” 江昭平喘了口气,对喻时温和笑了笑。 喻时见她回来,也算放下心来,点点头,随后也跟着说了一句。 “其实我现在也可以回去了。” 一旁的陈望听到,不由得“啊”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开口问了一句:“喻时你和江昭的家的方向不是相反的吗?那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旁边的陈叙轻微皱了下眉头,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了下,刚准备开口:“我送......” “跟我一起回吧。” 他的话刚开口,坐的离他不远的穿着黑短袖的周聿也就拿着手机站起了身,手搭在椅背上,把挂在后面的衬衫薄外套扯了下来丢给了不远处的女孩。 喻时差点没接住,几乎是比较狼狈地把他衣服抱在了怀里,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陈望不知道好像听到了什么世界新闻似的,脸上闪着震惊,连嘴巴都张大了不少,指了指她,又指了一下周聿也,动动脚趾头就知道陈望要说什么。 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胡言乱语,喻时连忙抢先一步说道:“不是,是我和他的家比较近一点而已。” 她用力努了努嘴,还充满警告地瞪了一眼满脸八卦光芒的陈望,示意他别乱说话。然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真诚,比较有信服力一些继续说道。 “就是顺路而已,你们的家都比较隔得远,送我反而绕得有些远了。” 陈望连忙在自己嘴上安了个拉链,给喻时比了个“Ok”的手势。 既然有人送喻时,陈望也放下心来,转过头,又看向江昭。 江昭连忙摆了摆手:“不用的,我家离学校很近,你们赶紧回去吧。” 陈叙抬起平静的眼,看向周聿也那边,喻时已经朝他走了过去,然后把手中的衣服推给了他,说什么不需要他的衣服。 周聿也冷淡瞥她一眼,没吭声,然后伸手接过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衣服展开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衣服偏大,盖在喻时肩上,反而更将她衬得小小的一团。 “不想着凉的话就披上。” 喻时被他闪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清朗的眉眼,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别扭地把胳膊抬起来,钻进了他的衣袖里,老老实实把衣服穿好。 “我去骑自行车。” 她闷闷地说完话后,便准备去把停好的自行车推出来,刚走出一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周聿也。 “你那个朋友呢?” 周聿也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把账结完之后,有事先走了。” “哦。” 等喻时去推自行车的时候,周聿也便闲散地等在原地,一偏头,看见了刚刚从喻时方向收回视线的陈叙。 旁边的陈望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对他说些什么,陈叙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把目光收回来后,刚抬眼,就对上了周聿也投过来的视线。 他顿了一下,朝周聿也点了点头后,对陈望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走吧。” 陈望也看见了周聿也,热情地朝着他不停摆手告别道:“大神,假期有时间再约!” 周聿也唇角勾了勾,朝他抬了抬手。 等喻时推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周聿也一个人站在原地,周围的人已经走完了。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没骑自行车吗?” 他嗤了一声:“骑出来让人撬锁吗?” 喻时被噎了一下,要不是见他神情懒淡随意,更多像是随口诌出来的,她真以为他是知道了撬锁的是她,他故意说出来刺她的。 “行吧,看你今天借我衣服穿的份上,我今天就载你回去。” 她将身子挺直了些,黑亮的瞳仁溢出点碎碎闪闪的笑意,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那小粉自行车的后座,示意周聿也坐在这里。 “我告诉你,我的后座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你是第二个坐这里的男生。” 周聿也挑眉,看向她。 “第一个是谁?” 喻时奇怪看他一眼:“还能有谁啊,当然是陈望了。” “行了,赶紧上座吧,我着急回家呢。” 她把书包放在前面的框里,一只脚已经踩上了踏板,握住车把手,扭头催促周聿也赶紧坐上来。 周聿也不动,刚才冷淡的神色不知道被哪句话弄得缓和了几分,眉梢微微向上挑了几分,听到喻时催促的声音,他有些讥诮地掀起眼皮看她:“你载我?” 喻时:“怎么,觉得我载不动你?” 周聿也呵笑一声:“我是觉得,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被一个小姑娘载着回去? 他还没虚到那个地步。 当下,他懒懒抬起腿,走在自行车的旁边,点住了她的额头,低眼睨过去,嗓音散漫:“坐后面去。” 喻时憋了憋话,最后还是退位让贤,安安分分坐在了后座,然后就见周聿也那两条大长腿跨过车座,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便踩上了她的脚踏板,比起往常来说超出一大截。 距离一下子拉近,顶着前方纯黑的短袖衣料,宽厚的就像一堵墙,还有些温度,之前在他身上闻到的那个清香的味道一下子就浓了起来,喻时有些不自然,便把头低垂了下来。 几分钟后,还是窝在他后面,很声嘀咕了一句:“我还为我的小粉感觉到憋屈呢。” 被这么一个大男人骑着它,还被路人参观,多难受啊。 可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坐后面扶哪儿啊……. 最后只好扣住后座前方的那一点勾圈避免自己掉下去,然后再心里默默祈祷别来个急刹。 而没想到自行车起步刚没多久,周聿也就毫无预兆地,猛然握住了刹车,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就向前扑去。 本就重心不稳,没有什么支撑点,出于下意识,她一把就抱住了前方一直伫立在前方宽阔□□的腰背。 还抱的紧紧的。 虽隔着两层衣服,但她还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周聿也腰腹处的紧绷和不自然。 而周聿也也没想到会这样,身后柔软的手臂毫无预警地贴上来,他整个大脑也跟着轰了下,身子僵硬成一片,耳根处开始泛热,还有她环抱住的地方,也阵阵变得发烫燎热。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周聿也微闭了下眼,慢慢吐出一口气,将那股子热气散出去点,这才偏过头神色冷淡地低头睨扒着他后背的女孩。 “你干什么?” 喻时:“?” 现在自行车停着,她连忙把手松开,背在了身后,抬起头郁闷地看他。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 周聿也冷静说道:“刚才有一个小孩突然从路口跑出来了。” 喻时:“……哦。” 她垂下头,慢慢应了声。 见她再没有其他的反应,反而换周聿也有些不冷静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虽然冷淡,却又专门给她强调了一遍。 “是真的,我没骗你,真有个小孩。” 喻时有些奇怪,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随口有些嫌弃地嘀咕说道:“你不是说过了吗,总不会是在骗我啊,难不成你还学那些偶像剧里面故意急刹车……” 周聿也被她的话一顶,顿时无话可说,原本热腾的思绪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听到她最后说的那些话,他立刻嗤笑了一声,淡黑凉意的瞳仁落在她脸上,语气不屑。 “我又不是闲的有病。” 喻时:“……” 有功夫纠结这些,我看你是真有病。 说完这句话后,他调正身子,看向前方,只不过接下来的声音传到了后方。 “别掉下去,抓着点衣服。” 喻时撇了撇嘴。 但白净的手却还是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他短袖的边角处,然后慢慢攥在手心里。 而这边,沈逾青在服装店换好衣服,粗略地看了一眼价格后便迅速付了款,再出门时,想起什么,把不远处的店员叫过来,让她把后面那个吊牌剪了后才出来。 一出来,就把手中提着的袋子给了江昭。 “这里面是我换下来的衣服。” 江昭对他五分钟前进去就买完短袖然后出来的速度感到了不小的吃惊,呆愣了下,然后有些慢半拍地接过了袋子。 “那我就先走了,等洗完以后,再还给你。” 街道旁边车水马龙,江昭微仰着头,看向站在台阶处身形高瘦的男生。 他进店里面,买换了一件新的深蓝色的短袖,下面则是一条黑色的长裤,比起之前平添了几分慵懒和恣意。 沈逾青低垂着眉眼看她,然后点了点头。 “行。” 江昭抿了抿唇,朝他很小声地说了声再见,便提着袋子往前走,准备顺着这条路回家。 走出一段路后,她倏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一直插着兜跟在她身后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