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道》 第1章 往事 我的童年记忆,是从雪城火车站开始的。 那是个疯狂的年代,大喇叭里的歌曲斗志昂扬。 我爸把我放在了候车室冰凉的长椅上,再也没回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饿了,哭声引来两个警察,带我去了站前派出所。 警察阿姨给我扒了个热乎乎的烤土豆,问我叫什么。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说叫小武。 她问我姓武还是叫小武? 我说不知道,噎得慌。 第二天上午,我被送去了雪城儿童福利院。 那天雪好大,整座城市都是白的。 一些人嘁嘁喳喳,说我大约五岁,还让我姓党,我不同意。 坚持两天以后,他们给我起了个名字:武爱国。 我不喜欢,固执的让所有人都喊我小武。 我忘了自己姓什么,怕改了名字以后,再也回不了家。 讽刺的是,后来我回去取档案,去派出所办了身份证,名字还是武爱国。 我在福利院待了四年,认识了好多字。 那里的生活谈不上幸福,吃不饱,冬天一手的冻疮。 每年的大年三十后半夜,我都会被噩梦惊醒,每次梦境都一模一样。 梦里看不清人,耳边都是响声,像是过年时放鞭炮,又像是枪战片里的场景,随后通红一片,天与地仿佛都在燃烧…… 1981年刚入冬,我翻墙跑了。 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儿,我有家,有爸爸妈妈,尽管他们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33qxs.m 跑出来的前几年,我一直在街头要饭。 有时我会去一些饭店,捡饭桌上的残羹剩菜。 我卑微的像条流浪狗,嫌弃、白眼、辱骂与毒打,是家常便饭。 我只想活着,无所谓尊严。 我有过小伙伴,可走着走着就散了。 二丫病死在了我怀里,平时红嘟嘟的小嘴像纸一样苍白。 那天夜里,我把她放在了派出所门口,躲在暗处守着,直到有个警察叔叔出来,我才哭着跑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交朋友。 我时常想,为什么自己从未做过坏事,但人间疾苦,却没有一件放过我?! 1984年的夏天,在京城一座立交桥下,我认识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我们很投缘。 我每天去要饭,回来分给他吃,他给我讲了好多江湖故事和规矩。 可没多久,他不见了。 三个月后,京城落了初冬第一场雪,听说他死在了看守所里,我很伤心。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绰号老王爷,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贼王! 他并没有教我什么,却是我的启蒙老师。 不知不觉,我成了一个贼。 江湖有暗语:西北玄天一枝花,横葛蓝荣是一家;虽然不是亲兄弟,谁也未曾分过家。 其中:“荣”,称之为荣行,也叫小绺门,就是我这个行当: 贼! 江湖黑称[老荣]。 京城叫佛爷,天津卫叫小绺,上海叫贼骨头,川省叫贼(zui)娃子,浙南叫绺仔,当阳叫偷不佬…… 在东三省,普遍叫小偷、钳工。 我没有团伙,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师傅。 少管所、收容站和拘留所就是我的学校,里面那些贼都是我的老师。 我给他们洗脚、捶背、按腿、值夜,卑微的像孙子一样。 甚至还不如孙子。 孙子在家里有人疼,我没有。 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从来不把我当人! 进去的次数越多,我的嘴就越甜,也越会来事儿。 扒、划、镊、夹、掏、抓、套……偷的方式千变万化,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手艺也越来越好。 [摘挂],包含两种扒窃手段。 第一种很低级,指的是在火车上,小偷故意将自己的衣服挂在乘客衣服旁,以拿自己衣服为幌,趁机取走乘客衣服中的财物。 第二种,则是荣门难度最高的技术活! 指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摘下别人脖子、耳朵以及手腕上的金银首饰和名表等等。 这种技术,必须是经验丰富、手艺精湛的老扒手才能做到。 而我在十九岁以后,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知觉及直觉,都已是出类拔萃,[摘挂]手法出神入化! 老王爷曾经说过:偷,是会上瘾的,一上瘾就以此为乐了。 我不否认他的说法,这个行业确实是这样,尤其第一次出手,紧张、惶恐、刺激、兴奋……像初夜一样。 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瘾,只为活下去。 我谨守荣门规矩,不贪,更不求发财,每次够我一段时间的花销即可。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我只想回家! 找到我的爸爸妈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用脚丈量着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十六年里,我跑了太多地方,东到抚远、南到三沙、西到喀什、北到漠河。 我像匹孤独的狼,经历过太多太多苦难,却从未沮丧。 我告诉自己:小武,你可以卑微如尘土,却不可扭曲如蛆虫! 为了自保,15岁时,我在沧州学了两年八极拳。 再后来,我在广州看守所里学了自由搏击,出来后白天学修表,晚上又花钱去学散打和拳击。 我不想欺负任何人,但再也不想被别人欺负! 从广州回雪城那天,是大年三十,趴在冰冷的桌子上,听着单调的铁轨声,我睡的特别安心,一夜无梦。 后来,我养成了习惯,每年这一天都会在火车上过。 当我上唇的绒须开始变得扎手,我不再失手,也轻易不会再出手! 1997年,这个冬天特别冷。 我从宁夏回雪城。 裹着军大衣,站在两截车厢连接处抽着烟。 有人开门,嘈杂声瞬间大了起来: “啤酒、饮料、矿泉水——,香烟、瓜子、烤鱼片唠——” “收收腿儿——” 车窗上的冰霜,将匆匆掠过的黑暗放大、扭曲。 我把烟蒂按灭在墙上的烟灰缸里。 列车员睡眼稀松打着哈欠,嚷嚷着让一让,费力地挤了过来。 火车停了,是山海关站。 车门刚一打开,下车的旅客就迫不及待地往出挤。 我退到了列车员室位置。 其实这个时间出手最安全,一是因为挤,不容易发现;二是等发现钱丢了,火车也开了。 我不会出手,因为车厢里有只肥羊,我已经盯了一路。 站台上卖货的冲了上来,他们全副武装,一个个捂得像山里的熊瞎子,炒瓜子、干豆腐卷大葱、糖葫芦……吆喝声不断。 旅客开始上车,我下意识观察着每个人。 回到5号车厢,不由一怔。 我那只肥羊,竟然成了别人的猎物! 第2章 K17次列车 没想到,出去抽根烟的功夫,肥羊竟然成了别人的盘中大餐! 这趟k17次列车,硬座全程票价是157元,19点20分从京城始发开往雪城东,第二天上午10点12分到站。 5号车厢刚刚下了12个男人、6个女人和1个孩子,其中5个人有座。 从山海关站上来了13个人,9男4女。 车厢里每个人的长相、位置,甚至可能从事的职业,都在我脑子里,丝毫不会差! 这趟车卧铺少,硬座多,我从不[拎包],更不会对普通旅客下手,只拿特定人群的[硬墩儿],所以没买卧铺票。 [拎包],指的是悄悄拿走旅客的包儿。 [硬墩儿],大额现金的意思。 肥羊身份可疑,打扮的像个公职人员,可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 他坐在三人座的65号,靠窗,面对着我。 22型车厢共有118个座位,山海关新上了8个站票,没座的应该有29人,可此时却多出了三个人…… 他们是从其他车厢窜过来的! 卖货的挤来挤去,我靠在进门处仔细观察。 双人座63号过道位置,站着一个穿黑色棉服的瘦小男人。 他背对着我,斜靠着椅背,看不到长相,一双手抄在兜里。 这个位置,正好斜对着我那只肥羊。 出手不露手,他是[下手]! 远一些88号过道位置,是个矮个中年人,面目黝黑,穿了件崭新的军大衣。 换手如换刀,他是[换手]! 再往远看,一个大胡子男人背靠着厕所门,眼睛半睁半闭,看似漫不经心,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是[望手],也叫[大眼贼]或[上托]! [望手]负责望风踩盘子,[下手]出手扒窃,再交给[换手]藏匿。 [荣门六手]中,他们占了三手,并不全。 我有些奇怪,要知道[蹬铁轮]的不少,可大部分干的都是[宰死猪]的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 [蹬铁轮],按过去荣门五种买卖来讲,属于[轮子钱],指的是在火车上行窃。 [宰死猪],也叫[扣死倒],指的是趁旅客夜里睡着,或是拎包儿下车,或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下了。 如果遇到被掏醒的,就直接瞪眼珠子,多数旅客不敢声张。 我瞧不起[宰死猪]的,太没技术含量。 这三个人却是行家! 自己半年没坐k17了,没想到刚要出手就遇对手。 列车在山海关停12分钟,他们干完这趟活儿一定会下车。 于是,我随着两个卖货的开始往里走,不能让他们截了自己的胡。 还有几步远时,穿棉服的[下手]动了…… 我推了一下前面卖瓜子的老爷子,“麻烦让一下。” 棉服从兜里掏出了两个山核桃,“一不小心”,咕噜噜……滚落在了地上。 我挤了过去,刚站到他身后,又马上停住了脚。 因为他将要出手的,竟然是靠过道的67号,并不是65号我的那只肥羊! 67号座位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棉大衣脏兮兮的,始发站上来后一直抱着小肚子。 我知道,这里面十有八九是钱,因为大多数旅客习惯把钱缝在内裤里。 男人小腹处,就很明显地鼓出一块。 从他粗糙的双手、磨破的内衣领以及里面那件万国旗一样配色的毛衣上,我知道,这是个从南边回来的农民工。 贼有贼道,盗亦有道! 荣门讲究三不盗五不取,虽说世风日下,好多小毛贼不再遵循老礼,可这种辛苦钱我从来不拿! 中年男人双手离开了自己小腹,好心地将两只脚撇开,方便穿棉服的小子猫腰找那两个核桃。 声东击西。 我知道,他要出手了! 我不能阻止或拆穿他,因为那就坏了规矩。 行业里,这叫[刨杵],也就是当场拆同行的台。 我不是什么滥好人,可农民工汗珠子掉地摔八瓣,一年到头攒几个钱不容易,既然赶上了,就不能装看不见! 最好的办法,是他换手后,再把货下来。 等三个人以为得手下了火车,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回去…… 眼前一闪! 我看到了刀片的反光,这是个标准的[三角刀],用小额纸币叠成一个三角形,一角露着刀尖。 还是个[小刀客],也叫[抹子活],都是我玩剩下的! 贼道如武道。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武道,我学过八极拳、散打、拳击和自由搏击,可最后却把这些统统扔在了脑后,只追求两点: 速度和力量! 速度在前,力量在后。 贼道,我在二十岁后,不滞於物,只凭两根手指,吃遍天下! 这是老派的扒窃方式,道上称为[手艺人]。 在我看来,凡拿工具的都不算[手艺人],警察定罪包括赃物及作案工具,含刀或是拿镊子,有时扔都来不及。 懒得再看,迈步往[换手]那边走,就在这时,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啊——!!!” 周边的人都是一惊! 我也扭头看去,就见中年男人抱着小肚子嚎叫起来,指缝里淌着黄色的粘稠液体和猩红的鲜血。 血腥气扑鼻,还夹杂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再看那个穿棉服的[下手],他的棉帽子上红黄一片,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的那只肥羊、65号座的老头以及对面座的三个人都蹦了起来,所有人都满脸惊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棉服小子窜起就跑,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农民工小肚子里的不是钱,是病! 看他指缝间的液体,应该是个瘤子。 我艹! 厕所位置,那个大胡子[望手]瞥了我一眼。 顾不上再去管他们了,我一把扯下自己的棉帽子,上前按在了他小腹上,大声喊:“用力,捂住了,我送你去医院!” 中年男人捂着肚子哈着腰,连连惨叫。 周围人捂着鼻子拼命躲,前后座位的人都站了起来,一时间乱糟糟一片。 我朝肥羊喊:“大哥,帮把手!” 我将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肥羊却扭头看向了窗外,没听到一样。 有人喊列车员来了。 我用力把人扯了起来,斜着身子凑到肥羊身前,隔着小桌子伸手就怼,又用肩膀去撞他,嘴里骂骂咧咧。 就这么几下,已经把他腰间的布袋子下了。 京城发车后,我走到这节车厢观察了十几分钟,从这人脸上的细微表情,以及两只手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确认[硬墩儿]缠在了他腰上。 眨眼间,袋子就缩进了我的军大衣袖子里,里面至少两万块钱。 他错失了一个机会。 如果他肯帮忙,我不会下他的货! 第3章 露相不真人 中年人腿有些软,踉踉跄跄,整个身体都挂在了我身上。 我不敢再耽误,大声喊:“让让!他瘤子破了,必须马上去医院,快让让!” 列车员在前面开路。 我搀着他快步往车门走,好多人伸长了脖子看。 下了火车,远远就见三条人影在往这边张望,是刚才那三个同行。 我不由暗骂:操,啥也不是! 车要开了,列车员没法跟着,在后面喊:“你先送医院,我这边联系站里和乘警……” 才走十几步,这人开始浑身打摆子,哆哆嗦嗦说: “小、小兄弟,我要死了,要死了……” “放心,这点儿伤死不了,很快就到医院了!”我安慰他说。 一辆两个轮子的手推车经过,我伸手拦了下来,“大哥,有病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推车都是站外的,这些人天天守在候车室,靠运送行李谋生。 汉子眼眉胡子上都是白霜,惊讶起来,“这是咋了?” 问完后,他应该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粗声粗气道:“瞅啥呢?快坐上来!” 幸好出站口没几个旅客了,我们很快出了火车站。 不用问别人,我知道最近的医院在什么位置,谢过推车的汉子,打了辆夏利就奔了位于南海道18号的铁路医院。 人进了手术室,我的棉军帽也废了,随手塞进了走廊垃圾桶。 一个眯眯眼小护士一直跟着我,恐怕我跑了。 我懒得解释什么,下楼交了一千块钱,抬腿就走。 小护士在后面喊:“哎——你别走啊,人还没出来呢?” 快半夜了,医院大厅空空荡荡,这让她的声音很大,还有些回响。 我朝后扬了扬手,“我不认识他!” 走出住院处,就看到了火车上那三位同行,叼着烟,背靠着门口的柱子。 我并不意外。 当时我往前挤的时候,负责[望手]的大胡子就已经注意到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的身份而已。 就见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并肩子,里码人?” 这是江湖春典,就是黑话。 又称作切口、唇典、寸点、唇点等等。 从前要想走江湖,先得学会春典,然后才能吃这碗饭。 老一辈将春典看的比金子还重,正所谓“能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 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什么人都能整几句。 这家伙是在试探我,意思是:兄弟,咱们是同行? 我立起了军大衣的毛领子,一脸疑惑,“你们……认识我?” 大胡子没吭声,抱拳的双手也不放下,直勾勾地看着我。 “哦,你们是病人家属吧?”我有些不太好意思,“是这样,刚才吧,我垫付了一千块钱住院费,你看能不能……” “不能!”大胡子摇了摇头,放下手,“我们不认识那个人,只想认识认识你!” “我?”我神色失望,大大咧咧道:“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认识我嘎哈呀?” 负责[换手]的矮个中年人上前两步,一双眼睛十分犀利,“今天我们没扎到,现眼万了念!万幸老合帮忙善后,甩个蔓儿吧?哼哼蔓,并肩子什么蔓?” 他的意思是说:今天我们失了手,丢人臭了名声,幸好有江湖同道帮忙,互相报个姓名,我姓朱,兄弟你姓什么? 我缩着脖子表情茫然,“大叔,这咋像上了威虎山似得?我听不懂,你说的啥意思呀?” 场面冷了下来。 这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我笑笑说:“太冷了,我去站前派出所报个案,你们去吗?” 三个人还是不说话。 我瞥了一眼那个穿棉服的瘦小男人,此时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三十岁左右,刀条脸,小眼睛不大。 他不与我直视,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 我干笑两声,伸手捂了捂针扎一样的耳朵,唯唯诺诺有些害怕的样子,“那、那行,我走了!” 我知道他们在看着我,脚步却始终不紧不慢,也没回头。 我明白他们什么意思,[抹子活]竟然抹了个瘤子,面子上挂不住,这要是传出去的话,肯定有损名声。 可我不想暴露自己,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在这个江湖,一现真身,就算不上真人了。 就像86年挨了枪子的黄瘸子,就是闹腾的太大了! 什么鬼队、北上支队、南下支队,仅是头目,就让警方列了一本《百贼花名册》,最后由南到北一窝端! 项华、李玉芳、范老歪、叶美花、孟小波、白雪、妮大王、军师严一夫……全部落网,甚至连黄瘸子的师傅沧州鹰,都难逃法网! 东北话讲,嘚瑟大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现在的我,只是个在雪城开修表铺子的手艺人,靠修表攒点儿钱后,跑遍全国各地寻找父母。 出了铁路医院大门,脚步加快,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半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在开往齐齐哈尔的39次特快列车上了。 上车后,我去补了张卧铺,也不在乎脏兮兮的被褥,爬上中铺就睡。 体内的生物钟告诉我,快到雪城了! 睁开眼,一片光亮。 往外窗外看了看,双城堡站。 下铺一个圆脸阿姨笑道:“年轻就是好,看这小伙子,多能睡,一觉睡到大中午!” 几个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我也腼腆地陪着笑。 我去了厕所,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正正好好是两万块钱。 我挺开心,可刚拿出来,就愣在了那里。 不用仔细看,一上手后我就知道了,这是1990年版的[青拐],也就是伪钞! 翻看几下,做工低劣,号码竟然一样,都是pu57465362,一看就是汕尾的手艺…… 怪不得那只肥羊一路紧张,本以为他是怕钱丢,闹了半天是因为怕买假钞被抓! 妈的! 这趟真够背的了! 山海关那三个人割了个瘤子,自己顺了两沓[青拐],还搭了个棉帽子和一千块钱! 点儿背,别赖社会! 想了想,还是把钱收好,不能流出去坑人。 三十七分钟后,雪城到了。 我孑然一身,连个手包都没有,最后下的火车。 冬日暖阳,透过站台上方狭窄逼仄的空间,悄无声息地撒在水泥地上。 一个塑料袋长了腿儿一样,肆无忌惮,随风游荡…… 站台上。 三男一女,抱着肩膀,看着我虎视眈眈! 第4章 技不贱卖 我认识他们,都是雪城金九叔的手下。 男混到[叔]、[爷],女熬到[姑],在我们这行都是大辈份,不用干活,吃[上香]就够了。 [上香],指的是下面小弟的孝敬。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道上当面都喊一声金九叔,背后却叫他金老九。 此人名气不小,雪城七区十二县,他是道里区最大的瓢把子,也就是贼头儿! 旧社会,老荣行分五个买卖: 分别是[轮子钱]、[朋友钱]、[黑钱]、[白钱]和[高买]。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老一套的东西渐渐没落,已经不合时宜。 于是,这五个买卖开始慢慢分化再合并,直至精简到了三种: 第一种:在各种交通工具上行窃,称之为[轮活]; 这里的“轮”,指的是火车、汽车以及轮渡等交通工具。 第二种:入室盗窃,叫[飞活]; 这里的“飞”,指的是飞檐走壁,据说是为了纪念前辈燕子李三,也不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第三种:在大街上、市场及商场等地扒窃,叫[趟活]; 这里的“趟”,形容人群里走一趟,好多人习惯读一声,音同“汤”,听着就像“汤活”。 以上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荣行三个买卖,也叫三种活! [荣门六手]:[望手]、[下手]、[换手]、[接手]、[搅手]以及[擦手],说的是一条线上每个人的分工。 而像什么[摘挂]、[挑包]、[撩行李]、[镊子把]、[小刀客]……等等,指的是扒窃手法。 这些行业术语,各地叫法并不一样,但大致意思相同。 因为经常坐火车全国各地的跑,我就是干[轮活]的,擅长手法是[摘挂],因为独来独往,[荣门六手]只有我一个人。 金老九手下,做这三种活的团伙都有,不过多数都是小毛贼,高手并不多。 我知道这些人什么意思,所以没躲。 打头这人三十多岁,戴着副金丝眼镜,小白脸文质彬彬。 他身高中等,身材偏瘦,穿了件黑色短款貂皮大衣,藏蓝色西裤裤线笔挺,棉皮鞋油光锃亮。 这副形象,任谁都会以为是个大老板! 此人绰号师爷,在金老九手下[摇扇子],更是雪城道上干[趟活]里有名的[望手]。 [摇扇子],指的是出谋划策,据说他师爷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踩盘子的[望手],不是谁都能干的,必须从小就在街上厮混,耳清目明,对各类人群都了如指掌。 师爷名气不小,但真有谋略还是装逼,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道上老油条绝对是真的,他十几岁就在雪城道上混了,就连一些反扒便衣,在他眼里都是新人。 此时他一脸的笑,嘴里呼呼冒着白气,透着热络:“小武,回来了,九叔请你喝酒!” 我往前走着,呵呵笑道:“喝顿酒而已,怎敢劳师爷大驾?” 他打了个哈哈,“走吧,天鹅饭店,酒都烫好了……” 不等我说话,他旁边那个女人上前一步,扬了扬白皙的尖下巴,脆声道:“都说你手艺不错,我怎么不知道?” 师爷脸一板,歪着头呵斥起来:“燕子,说啥呢?” 她不认识我,我却知道她。 女人年约二十七八岁,绰号金腰燕,雪城道上有名的女贼。 她干的是[趟活],擅长[隔山掏宝]。 所谓[隔山掏宝],意思是隔着柜台探囊取物,无论是名表还是黄金首饰,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手。 话虽说的容易,但也要看周边环境,客流以及营业员状态。 不是万无一失,轻易不会出手。 她这个买卖,放在过去就叫[高买],不是一般小毛贼能比得了的! 我走到了她面前,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金腰燕穿了件白色带银狐领的羊绒大衣,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俏脸白里透红,一双杏眼还挺好看。 她恼怒地瞪着眼睛。 我叹口气说:“你是对的,哪能谁说啥都信,我就是个修表师傅……酒就算了,代我谢过九叔,告辞!” 最后这句话,是对师爷说的。 说话间,我拱了拱手,迈步就走。 金腰燕怒喝:“你给我站住!” 我呵呵一笑,也不回头。 其实就在刚才拱手间,我能把她五颗大衣扣都解开,就算冬天穿得多,只要想,胸罩我都能解下来! 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显出身份。 就像师爷和金老九他们,都以为我早就不再碰道上的买卖,所以对我现在的状态是摸不清,更看不透。 她金腰燕看不看得起,又能怎样? 身后响起师爷的声音:“小武,天鹅饭店818,咱们不见不散!” 第5章 流浪儿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乱蓬蓬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她用力仰起头,因为阳光的原因,眯着眼睛。 我一把将她抱了出来,笑道:“看这小脸儿,又椿了,像个麻土豆。” “小武哥哥,你嘎哈去了?”小丫头嘴一瘪,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们都想死你了……” 这个暖沟里住着七八个流浪儿,年纪不大,都非常懂事。 三年前,刚遇到其中两个孩子的时候,我把他俩送去了雪城福利院,可他们自由自在惯了,没几天就跑了出来。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些孩子,于是就不再逼他们。 我也想过给他们租房子,可这座城市有955万户籍人口,市区人口就有334万,这几年又赶上国企大面积下岗,无数家庭分崩离析,这样的孩子太多了! 我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真管不过来。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和他们走的太近,就成了我的短板,有人惦记我,一定会拿他们下手! 这也是我每次来,路上都小心翼翼的原因。 这些孩子流动性很大,有流浪一段时间被家人找回去的,也有被救助的。 留在这个小区的几个孩子都很本分,每天出去捡破烂,纸壳子、废铁、塑料瓶……也能维持生计。 他们不知道我做什么的,我也从来不教他们[绺窃]技术。 这是一门恶毒的手艺,不疯魔不成活,我不想他们活成我这样,所以每次来只是买几件衣服或是一些吃的。 一点儿心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儿,“别哭,哥哥这不是来了嘛,小毅他们都出去了?” “嗯!”她用力点着头。 小丫头今年最多六七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非常好看。 她总让我想起当年死在自己怀里的二丫。 我把纸箱搬了进去。 跳到井里,马上就暖和起来。 往里几米,并排几根暖气管道上铺着些脏兮兮的被褥,还有几个纸壳箱,装的都是他们的衣服。 左右看,越往里越黑。 好熟悉的气息,刚从福利院跑出来那几年,每到冬天,这种暖沟也是我的家。 我俩并排坐在管道上。 “有人走吗?”我咬开一根火腿肠,扒下一半的塑料皮,递给她。 “有,”她大口咬着,“小霞奶奶把她接走了,军军他爸带着他后妈来的,他后妈人挺好的,军军也走了!” 我挺开心,又问她:“有新伙伴吗?” “有,叫小熊,可凶了,敢打架!” 我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一根火腿肠已经下了肚,我问她还吃吗?彡彡訁凊 她说不吃了,留给哥哥们,又把火腿肠的塑料皮装进了兜里。 因为没有条件洗澡,小家伙们的衣服和被褥很脏,可管道和地面上一点儿垃圾都没有,这样的好处是不招老鼠。 “小武哥哥,”她忽闪着大眼睛,“你说,我的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扭过头不去看她,“会的,你看哥哥不也在找爸爸妈妈吗?我相信,他们也一定在找我们……” “小武哥哥,你说,我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儿?”她问我。 “你妈一定像青青这么好看,白白秀气的脸庞,还有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你爸呢,嗯……” “他的个子和鼻梁都高高的,头发短短的,体格也壮壮的!” “他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特别有神!他的皮肤像秋收时的小麦,笑起来还有两个大酒窝……” “赖皮!”小丫头喊了起来,“小武哥哥赖皮,你说的明明是你自己!” 我惊讶起来,“是吗?小武哥哥有这么帅吗?” 我俩都笑了起来。 她清脆的笑声在管道井里回荡。 这一刻,仿佛整座城市的阳光都洒了进来。 这时,铃—— 旁边被子里,响起了大哥大的铃声。 我不用bp机,也没有移动电话,这些小家伙更不可能有这种奢侈的东西。 心思翻转,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师爷如此笃定我会去赴宴! 铃声还在响着…… 阳光从方形的管井口斜射下来,热气上升,灰尘在光下升腾、飞舞,氤氲一片。 我看了一眼青青。 “啥东西响?”小丫头眨着大眼睛,明显并不知道被子里藏了东西。 我俯下身子,在破棉被里果然摸到了一台大哥大,厚重的菱形电池,是台摩托罗拉9900。 我拔出天线,掀开了接听盖: “喂——” “小武兄弟,”那边响起师爷的声音,还挺亲切,“酒还没凉,啥时候到?” 我没废话,说了两个字:“马上!” 就挂了电话。 既然他们能找到这儿,还留下这台大哥大,就说明控制住了小毅他们。 “小、小武哥哥,”青青抱住了我的胳膊,怯生生道:“是、是小毅哥哥他们偷的吗?” 看来她以为是失主打来的电话。 小丫头十分惶恐,“我们都听你的话,不会偷东西的,肯定弄错了……” 我搂住了她瘦小的肩膀,轻声安慰:“别瞎琢磨,是有人要见我,和你们没关系。” “真的吗?”她仰着头看我,眼泪在眼圈打着转儿。 “嗯!”我连忙点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来的躲不掉,我暗自叹息。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性,可事情来了以后,躲是躲不过去的,除非永远不回雪城! 可我离不开这座城市,它就像我的港湾,纵然千山万水走遍,还是要回来停靠一段时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到底还是连累了这些孩子,虽说我和他们没什么血缘关系,可如果不去,这些孩子没多久都会变成贼,这辈子就毁了! 这些流浪儿太早品尝到了人世间的贫穷与苦难,他们被正常社会无视、遗忘、甚至排斥! 此时如果有人指引了一条岔路,未来反社会人格必将大义凛然。 当那种悲情、愤怒及不甘达到峰值,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藐视一切道德和法律! 感同身受,因为我已经走错了路,无法回头。 我不是好人,成年人做什么与我无关,哪怕捅塌了天,还有个高个顶着。 可这一张张白纸般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行! “走,哥带你去吃饭!”我说。 “真的吗?”小丫头眉飞色舞,“太好了!” 我笑着说:“真的,四个幌儿的大饭店,都是硬菜!” 第6章 天鹅饭店 天鹅饭店距离宣化街不远。 二十分钟后,我牵着青青的小手,来到了饭店二楼。 818包间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大冬天撸着袖子,胳膊上纹着劣质的青色龙凤,一个个满脸横肉,看我时眼睛都冒着凶光。 这是金老九养的打手,做贼的绝大部分武力值极低,一些团伙就会养几个[下山]的老犯儿。 [下山],指得是从看守所或劳教队放出来。 我的手被攥紧了,笑笑说:“青青不怕,这几个哥哥就是长得吓人,其实都是好人!” 手腕上纹着“忍”字的小子朝她做了个鬼脸,小丫头瑟瑟发抖,紧贴着我的大腿。 一个光头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道:“你就是小武?” 我笑着点头,估计说他们是好人,让他们有些伤心失落,毕竟好狠斗勇是他们混生活的唯一本钱。 光头推开了包间大门,我礼貌地道了声谢,拉着青青迈步就进。 包间很大,装修的不错。 正中间是张大圆桌,上面有张茶色的旋转玻璃,中间摆放着漂亮的花篮,酒菜环绕,果然都是硬菜。 正对面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夹克衫,里面是件白色衬衣和棕色的鸡心领毛衣,看着特像某个职能部门郁郁不得志的老科员,又像是隔壁怕老婆的窝囊大叔。 金老九!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实话实说,有点儿意外。 西装革履的师爷坐在他的右手侧,金腰燕在左侧,抱着肩膀,俏脸冷若冰霜。 怪了,自己可没得罪过这女人,不就是夸了她一句“好香”嘛,怎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谣传她和师爷、金老九他们都不清不楚,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些人相互之间睡来睡去,谁和谁骨碌一起都不新鲜! 桌子旁,围坐着六个脏兮兮的男孩子,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小武哥?!”小毅蹦了起来,脸上都是惊喜。 小家伙今年十岁左右,长得虎头虎脑,一直是这些孩子们的主心骨。 其他五个孩子也都站了起来,我一一打招呼,其中一个没见过,皮肤微黑体格瘦小,应该就是青青说的小熊。 师爷起身笑道:“欢迎啊小武,来,我给你介绍……” 金老九胳膊拄着桌子,笑眯眯的,“小武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来来来,坐下喝酒!” 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我拉着青青来到桌前,把那台大哥大放在了饭桌上。 “这位肯定就是九叔了,真是好人,感谢带这些小家伙来改善伙食,咱们吃饭吧,我看菜都快凉了!”我笑的真诚,正事儿一句不提,装傻充愣。 “对,人是铁,饭是钢,咱们吃饭!”金老九大手一挥,十分豪气。 我注意到,他右手少了根小拇指。 传言他曾是南下支队的小喽啰,因为偷了一个卖鸡蛋的十块钱,黄瘸子知道后将他毒打一顿,命令他将钱还回去,最后还断了他一根小指以示惩戒。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喊他金小九。 他被判了三年,1988年出来后,在道上越混越有排面,小九渐渐成了老九,近几年又成了九叔。 我把青青抱上了椅子,坐下后帮她擦手,从容不迫。 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我:成年人的事儿,先看动机。 这些人的心思无非就三点: 一,拉拢自己入伙; 二,用这些孩子逼自己给他们干活; 三,眷养小毅他们,放出去给他偷窃。 事已至此,不能瞎了这顿豪华宴席,也让小家伙们好好吃一顿。 不吃白不吃! 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块锅包肉,大快朵颐。 味道不错,确实有些凉了。 师爷端着一瓶孔府宴过来了,我笑道:“抱歉,我不喝酒!” 说这话时,我嘴里还在嚼着溜肥肠。 “那能呢?”他脸上始终挂着笑,“春天的时候,我还见你在一家串店自斟自饮。” “我只自己喝酒!” 师爷脸色难看起来。 金老九打圆场:“算了,既然小老弟不喝酒,那就多吃菜!” 我清楚地看到,师爷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二话没说,拎着酒瓶子回去了。 我暗自好笑。 这些人,还真把他们自己当盘菜了,我压根儿就没瞧得上他们!33qxs.m 人再多,也是乌合之众! 七个孩子像小猪一样,很快就吃的撑不下了。 金老九吃的不多,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孩子,慈眉善目。 “小武,今年多大了?”他问。 “可能……二十五吧!”说着话,我放下了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帮青青擦了擦嘴边的油渍。 “好吃吗?”我低下头问她。 “好吃,就是吃不下了!”小丫头用力点着头,眼睛又飘向了饭桌上的那些菜,明显舍不得。 “可能?”金老九悠悠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是在可怜我,还是这些孩子,看着他说:“九叔,还剩这么多,能不能让孩子们打包回去?” 他哈哈一笑,“不用,以后他们天天都能吃上这些!” 我放下了手里的餐巾纸,笑道:“他们哪儿有这个福气……” “那就要看他们自己想不想了!”说完,他看向了小毅,“小毅,想天天吃这样的饭菜吗?” “想!” 金老九又笑了起来,师爷递过一支软中华。 嗒! 金腰燕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不料小毅又说:“小武哥哥说了,只要我们好好做人,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 说完,他站了起来,深深一躬,“谢谢叔叔阿姨!” 金老九和师爷面不改色,金腰燕俏脸诧异,房间里的空气莫名地紧张起来。 这些孩子很敏感,一个个都不说话。 “小熊,你呢?”师爷语气阴森,看向了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 小熊跳下了椅子,他说话蔫蔫的:“我跟着小毅!” 师爷眯着眼,扫过其他四个孩子,“跟着我们天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你们好好想想!” 我掏出一盒红梅,自顾自点了一根,不动声色。 如果是[练崽],他们完全没必要这么客气,把孩子们往小黑屋一关,棍棒之下,没几天都服服帖帖! 这是做戏给我看呢! 还有外面那四个纹龙刺虎的家伙,文的在屋里,武的在门外! 呵呵,这是想吃定我了! 四个孩子明显动摇了,和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相比,这种诱惑太大了。 “九叔,”我张了嘴,“一码归一码,这事儿还是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你说呢?” 金老九吐出一口烟,烟雾遮挡住了他的脸,若隐若现。 师爷苦口婆心劝了起来:“小武,你说你怎么能忍心呢?死冷寒天地就让他们捡破烂儿?看这些孩子造的,这是暴殄天物!” 我笑了笑,“师爷这话说的不妥,怎么是我让他们做的呢?他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金老九往面前吃碟里弹了弹烟灰,笑道:“我挺喜欢这些小家伙的,太懂事儿了!这样吧,燕子,你带他们去隔壁等等……” “好!”金腰燕站起身,袅袅婷婷,也不看我。 金老九又说:“帮他们洗把脸,看一个个造得,小脸儿魂儿画滴!” 青青看向了我,我点了点头,并没有阻拦,因为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不在现场都最好。 孩子们出去了,包间里只剩下了我、金老九和师爷。 第7章 刹那指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没正经上过学,文化程度很低,可流浪那些年,最喜欢去各地的茶馆蹭书听,这几年更喜欢看书,尤其爱看历史类书籍。 例如:《孙子兵法》。 这二位既然玩深沉,我也不说话,看谁着急! 三个老烟枪,让视线都模糊起来。 金老九先张了嘴:“小武啊,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考不考虑来我们这个大家庭?”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谢谢九叔,我这个人不喜欢热闹!” 他那只断指的手一下下敲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声音。 哒、哒、哒…… 他笑了笑,又换了话题,“哥哥我遇到了点儿难事儿,希望你能伸把手……” “哦?难道九叔手表坏了?”我瞥了一眼他光秃秃的手腕。 啪! 师爷拍了桌子,伸手指着我,“武爱国,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满雪城打听打听,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求过人?” 我惊讶道:“二位哥哥,我就是个修表的,开了个小铺子谋生,你们不修表的话,我能帮上啥?” 金老九一脸嗔怪,按下了师爷扬起的手。 这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有点儿意思。 “都说露相不真人,”金老九摇头叹息,“可小武啊,咱们那点儿底子,谁不心知肚明?现在屋里就咱三个人,没有[雷子],更没有[花脸],你这是何必呢?” [雷子],指的是警察。 [花脸],说的是反扒民警,老反扒又称[老花]。 [花脸]一词其实很恰当,反扒民警一年到头都穿不上几回警服,每天乔装打扮隐藏身份去抓贼,可不就像舞台上涂满油彩的大花脸嘛! 我也叹了口气,说的情真意切,“是,我年少时犯过一些错误,可政府已经多次惩罚过我了,现在我就是个手艺人,赚点生活费而已……” 师爷打断了我,嘴角挂着一丝嘲笑,“手艺人?!说露嘴了吧?” “难道修表不是手艺?” 他明显不耐烦了,“九哥,让他滚,这事儿……” “你闭嘴!”金九叔立了眉毛,明显有些恼怒,看样子不像在演戏。 他朝我伸出了两根手指,“加一万,两万块,怎么样?” 我转动玻璃圆盘,将那台摩托罗拉9900转到了他面前,随后站起身,“九叔,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罢,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忘说了,感谢盛情款待,破费了!” 两个人面沉似水。 不等我走到门口,门开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走了进来。 猫爷?! 我有些好笑,难道想用师徒情来打动我? 猫爷,绰号老猫,江湖老贼,二十年前就在道上称了“爷”! 1985年夏天,我们在佳木斯收容所一个号子,听说他前些年去了南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武,”他佝偻着身子,一双老眼还那么有神,“一晃十二年没见,你长成了大小伙子,我却老了,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我笑容满面,“瞧您说的,我的[飞牌刀]还是您老传授的呢!” “好!”金老九叫起了好,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小武啊,猫爷是我师伯,你是他的徒弟,那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打断了他,“九叔,我并未拜师!” 他愣了一下。 “猫爷,”我看向了这老头,“如果我没记差,当年我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您老人家说啥都不收我!” “您传授了我一手[飞牌刀]不假,可那是我每天替您刷碗,每晚帮您洗脚、按摩、值夜换来的,是这样吧?” 猫爷老脸一红,尴尬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不想正式拜师,哪怕老荣门的规矩是拜师后就要喊爹,以后找回来的钱,都要分出去一半。 爹活着,每天要拜安,抱拳两躬再磕三个响头。 爹死了,更要披麻戴孝,摔下孝子盆。 这些我都愿意,那时候我想当儿子,可没一个人肯收我! 这些人生性多疑,心思恶毒,轻易不肯相信任何人,只拿我当小厮呼来喝去,心情不好抬脚就踹,扬手就打。 我的青少年时代,挨过的打不计其数! 再后来,我就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不会再弯下我的膝盖! 我的嘴像抹了蜜一样,手脚更是无比勤快,这才学到了那些技艺。 这也是我有过无数老师,却没一个真正师傅的原因! 师爷也过来了,冷冷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脸也冷了下来,“真要那样的话,我小武的便宜爹就太多了!” “你是不认了?” 我歪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敢认,谁他妈敢应?” “操尼玛,给你脸了是不?你是不是太狂了?”彡彡訁凊 他扬手就往我脸上抽,金老九并没阻拦,猫爷弓着腰,同样纹丝不动。 我有些奇怪,这就是[摇扇子]的? 怎么脾气这么爆? 我的左脸已经感觉到了风声,这才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夹在了那只手的虎口上。 微微一用力…… 啊—— 师爷杀猪般惨嚎起来。 呼啦啦—— 外面四个打手闯了进来。 “上!”金老九一声爆喝,随后拉着猫爷退到了一旁。 四个人挥拳就打。 我右手夹着师爷的手,左手瞬间成拳击出,冲在前面的光头哼都没哼,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同时一怔。 砰! 与此同时,我的第二拳击在一个小子的下巴上,又昏倒一个。 随后一拉师爷,用他挡住了对方一拳。 这一拳,打得他鼻血长流。 眨眼间,我又是两拳挥出,两个人应声倒下。 前后不到20秒钟,四哥打手全部晕死过去,房间里安静下来。 师爷的头型乱了,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鼻子,两只脚都是软的,蹲在我面前打摆子。 我还夹着他那只手,姿势仿佛就没变过,淡淡道: “九叔,我说过了,我现在就是个修表的手艺人,谁也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情!” 猫爷喃喃道:“[刹那指]?这是西安老佛爷的[刹那指]!” 我斜瞥了他一眼,“猫爷这双招子还是那么亮!” 我清楚的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金老九人倒架不倒,恶狠狠地看着我,“撒开师爷,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我答应的很痛快,松开了手。 行走江湖,想要活的长远,不止要狠,还要懂得见好就收! 做人留有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我不了解他们,但师爷今天的表现与传言明显不符。 即使定位唱黑脸,肯定也夹带了一些私货,或许他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师爷挣扎着直起身,那只手不停颤抖着,虎口位置像被火钳子夹了一样,留下了一条鲜红色指痕,触目惊心! 我没啥说的了,拱拱手道:“各位,告辞!” 走廊里,金腰燕带着孩子们从旁边包间里出来了,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我见小家伙们脸都洗干净了,笑了笑,“谢谢!” 她哼了一声,一只手始终放在青青的肩上。 我没再往前走,孩子们可能也觉得气氛诡异,谁都没动。 我在等金老九出来,如果此时他还敢用孩子威胁,也混不到今天。 果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燕子,替我送送客!” 金腰燕明显有些诧异,却没多问,挪开青青肩膀上的手后,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送我们到了楼梯位置。 青青说:“谢谢姐姐!” 她理都没理,转身回去了。 我朝着她摇曳的臀部撇了撇嘴,做了个“装”的口型。 几个孩子都笑了起来。 第8章 雪城福利院 出了天鹅饭店,我带他们拐进了一条满是积雪的胡同。 三拐两拐,离饭店远了才站住脚。 “小毅,小熊,青青,小石头……” 我挨个喊着名字,他们都看着我,一个个有些发懵,估计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严肃。 “刚才那些人,今后一定还会缠着你们!我有两个主意,一是离开雪城,二是去儿童福利院,你们自己选。” 我不想说的太复杂,说多了,他们很难理解。 小毅说:“小武哥放心,我们不会跟他们混的,这样的人见多了,不是想让我们要饭,就是偷东西!” “聪明,”我夸了一句,又帮他把棉帽子戴好,问:“谁带你们去的饭店?” “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这段时间经常给我们买吃的,今天他找到我们,说你回雪城了,在饭店和朋友喝酒,让我们过去。” 我明白了,看来猫爷在帮金老九四处寻找流浪儿,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把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套了出来。 那台大哥大应该也是他放的! 这事儿不难,青青去公共厕所的时候,就放进去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我轻声说:“现在必须做出选择,选一还是选二?” 青青拉住了小毅的衣角,其他几个孩子也看向了他。 “小武哥,我们听你的!”小毅说。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听我的就去福利院!你们还小,需要接受一些正规的教育,未来没有文化寸步难行……” 其实他们能猜到我什么意思,可听我说完以后,一个个还是哭丧起了脸。 尤其是小毅和小石头,当年我送过他俩,可没几天就跑了出来。 打了辆面的,回宣化街取了他们的东西,马不停蹄到了位于香坊的雪城儿童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已有21年历史,主要收养公安机关接警处置、送医救治的弃婴,院内设床位二百余张,收养的儿童90%以上存在智力或肢体残疾。 带着七个孩子,我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吱呀呀的声音让青青捂住了小耳朵。 院子很大,没有什么硬铺装,冬天都是雪,夏天暴土扬尘。 福利院前后一共三趟平房,都是二十一年前盖的。 食堂木门开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扯着嗓子喊:“谁呀?” 我微微躬身,“张妈妈,我,小武!” 福利院的孩子,都叫保育员妈妈,我也习惯了。 “哎呀,这死孩崽子,”张妈妈嗓门极大,风风火火,一把抱住了我,眼睛微微发红,“臭小子,快一年没回来了吧?” 陈院长从办公室出来了,他还是老样子,寒风一吹,没几根的白发逆风飞扬。 张妈妈带着孩子们去看宿舍。 办公室里,陈院长一边摆弄着炉子,一边絮絮叨叨关心着我的生活,我应付着他,又拿出了一千块钱。 “小武,谢谢!”他用力攥着我的手,“每次来你都不空手,别走了,晚上猪肉炖粉条!” “不了,回来还没到家呢!” 我暗自苦笑,可拉倒吧! 说是猪肉炖粉条,想吃着里面那点儿肉,比钓鱼都费劲! “还没找到?”他问。 我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院长,这些孩子在外面久了,一开始肯定不习惯……” “放心吧!”他拍了拍胸脯,“没几个能像你小子那么胆大,那么高的围墙都敢翻出去!” 我俩都笑了起来。 往出走的时候,好多孩子跑出来送我。 “小武哥哥,你啥时候来看我们?”青青抱着我的腿,开始流眼泪。 我蹲了下来,帮她擦了擦,“别哭,脸又椿了,以后该不漂亮了,听话!” “嗯,我听话,听话……呜呜呜……” 我用力抱了抱她,又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小脑袋,最后看向了小毅,“带好弟弟妹妹们,记住我说的话,好吗?”彡彡訁凊 小家伙红着眼睛,用力点着头,说不出话来。 我伸出了手。 啪! 和以前一样,我俩击了一下掌。 我走了,身后都是哽咽声。 —— 天已经黑透,飘起了雪。 我家在道外区的北十四道街,距离松花江边只有200多米。 [精工修表店]。 这是我的家,也是我的铺子。 五年了,风吹雨淋,牌匾已经破旧。 我拍了拍肩上的雪,又用力跺了跺脚,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半年没回来了,屋里一股灰尘味儿。 伸手开灯。 柜台一角有根头发,慢悠悠飘落在了地上,这是我临走时放的。 这是栋老旧的六层住宅楼,集体供暖,因为临街,一楼住户都将窗户改成了门。 我租的这间不大,一个月450元。 两室没厅,后面阳台封上后改成了厨房,卫生间不大,蹲下屁股直撞墙,想洗澡都没地方。 门外街道有些斜,东北向,进门就是我工作室。 右手侧靠墙有两张人造革单人沙发,中间是个老旧的木头茶几。 茶几上方的墙上,挂历还停留在1997年5月。 摘下来,翻到最后一张挂好。 仔细端详,挂历里的女明星穿着三点式,仰头挺胸,一手掐腰,一手捂着脖子,好像得了颈椎骨关节炎。 左手侧是两节二手的铝合金柜台,将房间一分为二,里面摆放着各种手表零件和纽扣电池,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老式机械钟。 柜台里有张工作台,上面铺着玻璃,台灯、开表器、吹风球、镊子……所有工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我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星座,邋遢起来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可利索起来像有强迫症,所有东西都要干干净净,规规矩矩。 往里走是卧室,一张八十年代的老式双人木床。 没有电视,窗台和柜子上堆满了书。 我换了套衣服,又将那两沓[青拐]放进了衣柜夹层里。 去阳台煮了袋方便面,吃完后开始拖地,又把柜台和工作台都擦了一遍。 累了,干完活脱衣服上床。 辗转反侧。 奇怪,什么钥匙会让金九叔缠了自己半年之久,为啥非要找自己? 两万块不算多,但对比这个活的难度来说,却也不少! 没听老佛爷说猫爷和他有仇,那这老家伙怕什么? 师爷也有些怪,今天这场戏完全不像他的性格,金老九的恼怒更不像假的。 是配合的不好? 还是两个人之间生了嫌隙?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火红一片,清脆的响声不绝于耳,再后来就是熊熊大火。 醒来后天色大亮,我浑身都是汗,怔怔出神了好半天。 外面雪停了。 洗漱后,去街头小店吃了豆腐脑和椒盐烧饼。 回店里刚沏好茶,门开了…… 第9章 大老张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因为没挂棉门帘,带进来好大一团冷气。 “张叔?”我站了起来。 张永久,都喊他大老张,附近派出所的反扒民警。 少年时,他抓过我不止一回,这几年也是我这儿的常客,时不时就来敲打敲打我。 “昨晚回来的?” 他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掏出烟。 他瞥了一眼,“还抽红梅呢?” 我笑道:“你还不知道我,这小买卖能赚几个钱,还能天天抽大中华?” 和以前一样,埋汰完我还不嫌弃,我又抬起屁股帮他点燃。 “这次都去哪儿了?”他问。 我给他倒茶,“主要在宁夏了,走了一些小地方,永宁、贺兰、平罗、同心、盐池和西吉,也去了一些派出所……”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斜着眼看我,“一跑就是半年,钱够花吗?” 我不由暗骂,这家伙,又来这套! “不够花还能偷啊?” 他立了眉毛,“就等你这句话呢,说,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有病!”我骂了一句,翘起了二郎腿,抽出烟自己点着,“五年了,大老张,你他妈不累呀?” 啪! 他一拍茶几,“喊谁大老张呢?和谁“妈、妈”的呢?有没有点儿礼貌?” 我撇了撇嘴。 “得罚你,哪天请我喝酒!”他说。 “凭啥呀?上次你说给我践行,结果算账的时候你趴桌子上了……” “谁让你抠搜滴整散白,那逼玩意儿劲儿贼大,这次我少喝点儿。” 我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少喝? 他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这是我用健力宝易拉罐做的,小花篮一样。 “走啦,”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一天天的也不消停,晚上松光电影院有走穴的,你不去?” 又试探我! 一有走穴演出,干[趟活]的[蛾子]们就会扑过去,开[天窗]、走[平台],下[地道]……不够他们忙活的了。 [蛾子],指的是最底层炮灰级小偷; [天窗],[平台]和[地道],对应的是被偷对象上衣的上面口袋、下面口袋以及裤兜; 小毛贼忙,反扒民警更忙,所以大老张才说一天天的也不消停。 有时候我挺可怜他们的,这个工作太不容易,抓贼时间长了,一个个造的像土驴一样,一身匪气,比贼还像贼。 这种小钱,七八年前我就不再凑热闹了! 我没搭理他,也懒得起身送。 他才走两步,门开了,猫爷戴着顶破棉帽子走了进来。 估计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花脸],老家伙脸色瞬间就是一僵,干笑两声:“呦,是张头儿……” “老猫?”大老张语气不善,“啥时候回来的?这是干啥来了?” 我叹了口气,真是巧他娘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回来两个多月了,故土难离呀!”说着话,他从棉大衣兜里拿出一块钢带手表,“修表,呵呵,我表坏了!” “老上海?”大老张伸手接了过去,仔细看着手表,嘴里还说着,“这表可不多见了,当年我结婚,费老鼻子劲儿才他妈整着一块……” 我知道,他在看表真坏还是假坏。 猫爷行走江湖几十年,这点儿小场面真不算什么,来之前,他会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好。 所以,这块上海手表一定是坏的! 果然,大老张把手表还给了他,问:“六十五了吧?” “是是是,”猫爷点头哈腰,“我三二年生人,虚岁可不六十五了嘛,张头儿好记性!” “知道我记性为啥好吧?” 老头一脸尴尬,这话没法接。 我暗自好笑,猫爷近二十年就被抓过三次,第一次是因为黄瘸子,在佳木斯被抓,余下两次都折在了大老张手里。 要不是为了躲他,也不会跑去南方这么多年。 别看大老张一副邋遢样子,时不时满嘴脏话,但他可是雪城有名的[老花]。 这些年,折在他手里的贼,至少得有一个团,其中[爷]字辈,[叔]字辈和[姑]字辈的也不少! 他曾荣立个人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五次,可就因为太不会来事,这么多年也升不上去。 大老张回头看我,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我一脸的不乐意,“瞅我嘎哈呀?!” 他伸出手点着我,意思很明显:你小子他妈不老实,竟然和这老贼头有来往,你等着! 我也不解释,起身进了柜台里面,手一伸:“给我看看!” 猫爷连忙把手表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坐在了木头椅子上,伸手打开了台灯,谁都不再搭理。 门开了。 就听猫爷贱兮兮道:“张头儿,走啊?不待会儿了?!” 大老张没说话。 俗话说得好,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就算明知道猫爷不可能消停,他也没办法。 抬眼看窗外,大老张蹬着破自行车真走了。33qxs.m 我打开表后盖,简单看了看说:“机芯齿轮有错位,放时间长了,油泥都干了,30块钱,修不?” 猫爷趴在了柜台上,答非所问:“我能提供一点儿你父母的消息……” 我两只手停了,扭头看向了他。 他也看着我。 安静,房间里只能听到墙上那些时钟的滴答声。 道上老人都知道我一直在找父母,可我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或许是为了我能接下那把钥匙的活,故意这么说的。 “说!”我盯着那双老眼。 “1978年夏天,我遇到了一个男人找孩子,当时他在往电线杆子上贴寻人启事……” 我不说话。 “现在想想,他长的和你挺像……”他又摇了摇头,“不对,是贼啦像!”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两只手控制不住要颤抖,相互握在了一起,嗓子发干,“你看那张寻人启事了吗?” 猫爷摇了摇头,“没有,我走了,因为我觉得那人像个雷子!” 我不由一怔,“雷子?” 第10章 九龙锁 他点了点头,“对,猫爷我这双眼睛看人准的很,十有八九是雷子!” “为什么才和我说?”我问。 他叹了口气,“十二年前你瘦得像个小鸡仔似得,和那个人也不像,这些年我又一直在南方,要不是告老还乡,哪能再遇到你?” 我真想呸他一脸口水,你也配用“告老还乡”四个字? “昨天你走以后,还是老九和我说起你的事情,我这才隐约想起这码事!话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当年那个找孩子的真像,只不过那人要大上五六岁……” 我耷拉下了眼皮,琢磨着他这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思来想去,假话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 可再一想,不管真假,也比无头苍蝇一样的找要强,总是一点儿线索! 我又看向了他,眼角微缩,声音也冷了下来,“猫爷,如果我发现你玩儿我……” 老家伙急了,“我都多大年纪了,扯这个犊子干啥!” 我暗骂,你能有真话才他妈奇怪了! 他嘿嘿笑了,开始从大衣兜里往出拿钱,一沓青色的百元大钞摞在了柜台上,“这是订金,完事还有一坎子,到时我就告诉你,是在哪嘎哒遇到的你父亲!” 一坎子就是一万元,一槽子是一千元,一杆儿是一百元。 这是东北地区的江湖黑话。 [蓝道]中人,也就是赌场老千,他们更习惯如此称呼。 “不是雪城?”我问。 “当然不是!” 我沉默起来。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当年还真是和父亲坐火车来的雪城! 十年前我就想明白了,因为警察带我出候车大厅的时候,我没穿大衣,是那个警察阿姨把她的大衣给了我。 如果我是雪城本地人,寒冬腊月,外面零下三十几度,出门怎么可能不穿棉大衣? 正因为这个疑问,我才会天南海北的走,沿着铁路线挨个城市去找。 其实还有一些疑点。 如果是坐火车来的雪城,我怎么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如果父亲在雪城候车大厅把我无意弄丢,他完全可以去站前派出所找,然后就能找到儿童福利院。 他为什么没去找? 如果猫爷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要去其他城市找我? 除非…… 当时在候车大厅的人,不是我父亲! 但这可能吗? 那时候我太小了,记忆模糊的很。 有人说记忆是扇大门,只要找到钥匙就能打开,可我的钥匙在哪儿? 我摸出烟,自顾自点燃。 一根烟抽完,才抬起头,“那把钥匙是开[硬砖]的?” [硬砖],指的是保险柜。 猫爷苦笑起来,“要是[硬砖]就简单了!” “那是什么?” “[九龙锁]!” [九龙锁]? 我吃了一惊,“真有这种锁?” 他点了点头,“[九龙锁],九条龙首尾相扣,龙鳞竖立,龙角纠缠,比传说中的鲁班锁要复杂百倍,我们潜进去五次,都没打开!” “拿到钥匙打开这道[九龙锁],后面就是[硬砖],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硬砖]里是什么?”我又问。 猫爷摇了摇头,“你知道的越少,岂不是越好?” “不行!”我摇头道。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老九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为什么非要找我?” 老家伙笑了,一脸淫荡:“因为拿钥匙的是个女人,一个喜欢帅小伙儿的女人!” —— 两天后,我应聘进了一家高端发廊。 发廊叫巴黎前线,在长江路北,据说是雪城最贵的发廊,装修奢华。 我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发廊,因为我的头型极其简单,东北又叫马蛋子头,马路边和公园里就有活动摊位。 五毛钱,剪的挺好! 我的工作是小工,也就是洗头兼打杂。 那晚猫爷告诉我,带钥匙的女人叫张思洋,都喊她洋姐,三十岁出头。 他给了我几页纸,上面详详细细列出了张思洋一段时间的行程汇总,盘子踩的很细致,就是字迹潦草,错别字太多,看的人脑仁儿疼。彡彡訁凊 她家在南岗区的闽江小区,这是九十年代初雪城相当不错的小区,距离我的修表店7.5公里,步行需要近两个小时。 她不工作,每天早晨从中午开始,下午一点左右,会有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去接她,车里有四个保镖。 她自己开着一辆橘黄色的宝马z3。 从下午到后半夜,她的行踪路线基本上是从洗浴或饭店开始、然后是发廊或美容院、约朋友逛街、饭店、歌厅、夜总会……最后吃宵夜,回家。 其中美容院有时连着去,有时隔两三天去一次,发廊大约一周一次。 我问这个女人是谁? 猫爷没瞒我,估计知道也瞒不住。 听完后,我有些后悔接这个活,没想到她是王金成的女人! 王金成,绰号王老四,社会上都尊称四爷。 据说此人身材高大,长相也颇为英俊。 八十年代初,他跟着[道里双拐]郝瘸子贩鱼,没多久,郝瘸子嫌倒腾鱼不赚钱,用了些手段,摇身一变成了银都夜总会的总经理。 王金成从小就有头脑,看出他大哥这么干不会长久,就没再跟着,老老实实接着卖鱼。 1991年6月9日,郝瘸子和乔四被枪决,而那时的王金成不知道搭上了谁的关系,鱼贩子摇身一变,成了包工头子,开始承接建筑工程。 两年前,他成立了金城建筑集团,生意越做越大。 张思洋是他的女人,并不是老婆。 江湖传言,说王金成就是靠着这个女人上位的! 情况复杂,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绝对不只盗窃保险柜这么简单! 可有家人消息的诱惑,这江湖又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否则就彻底[万了念]! 我和猫爷做了个约定,事情我肯定办,但不得将我出手的消息散出去。 尤其是金老九和师爷,让他们务必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猫爷答应的很痛快。 事实上我很清楚,这种约定对他们屁用没有,但我需要一个未来可能翻脸的理由。 我仔细分析了张思洋每天的行程,洗浴、发廊、饭店、逛街、歌厅、夜总会、回家…… 洗浴肯定不行! 我倒是想进去瞅瞅,但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敢肯定了。 美容院也不好,技术门槛高不说,一般也很少招聘男人。 思来想去,只有发廊最合适,因为剩余地点都有一个问题,钥匙摘下来容易,再放回去就难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后半夜潜进她的家里。 猫爷却摇了头。 他说师爷进去过,可这个女人睡觉的时候,钥匙并不戴在脖子上,家里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怀疑他这话有水分,却没点破。 左也不行,右也不是,于是我成了巴黎前线的洗头小工。 第11章 巴黎前线 干上这行以后,我才发现规矩还挺多,甚至还有技术等级的划分。 什么助理、技师、总监、首席等等,每个档次价格也不一样,据说都是从南方学回来的。 店长姓杨,有个洋名叫皮特。 皮特杨是位长发飘飘的男子,可我总觉得他不适合留长发,看着太像刘欢。 他人不错,也很健谈。 这店不是他的,老板挺神秘,员工都说没见过。 巴黎前线走的是高端路线,并不忙,尤其是周一周二,甚至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每天收拾完卫生以后,大伙常坐一起吹牛逼。 皮特说理发行业有祖师,叫罗祖,还煞有介事地说明朝《永乐大典》中,就收录了一篇《净发须知》……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了个热闹。 日子过的很快,一周时间,就和大伙混熟了。 我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能静下心来,就像当年在广州学修表一样。 1991年春天,我从广州看守所出来后,觉得自己必须得学个谋生的正经手艺,于是踏踏实实学了一年修表。 大年三十的早上,我离开了广州,师父和师娘都舍不得我。 可我必须得走,我想雪城了。 两口子送我去的火车站,他们是好人。 来到巴黎前线,我洗头的手法都是和他们学的,可没几天之后,一个个都抢着当顾客,让我练习。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同样的手法,我洗起来就这么舒服。 这天又是周一,下午没什么客人,音响里放着迈克尔·杰克逊的《赤色风暴》,皮特喊我过去给大伙传授一下经验。 技师周梅梅是个妩媚的小少妇,这几天明里暗里总挑逗我。 此时她正坐在椅子上涂着指甲油,也跟着起哄:“对呀,说说呗,昨天你把我弄的可舒服了……”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初哥一样涨红着脸。 小唐眯着小眼睛跟着淫笑,“张哥,你就说说呗,我也想让梅梅姐舒服……” 我来应聘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证,姓张,叫张广喜。 我瞥了他一眼,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工,竟然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可有点儿不知深浅。 这小子比我早来三天,长的白白胖胖,身高多说170公分,可体重至少得200斤,上下一边粗,倒地上不知道扶哪头儿。 这都不算什么,稀奇的是他那个脑袋,又大又圆! 感觉这脑袋至少要占一半体重,就像煤气罐上面顶了个大西瓜! 他那张嘴基本不闲着,每天嘻嘻哈哈是个话痨,搞笑又特别会来事儿。 听他这么说,大伙又是一阵爆笑。 周梅梅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她是副总监,可以和小工开玩笑,但小工不能没有眉眼高低,也跟着胡说八道。 “说说,别藏着掖着的!”皮特鼓起掌来。 “其实挺简单的,”我羞羞答答,传授起经验来,“首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先把自己的手暖和起来。” “放水的时候,头段热水一定要用自己的手接,然后再给客人试水,我们手是热的,洗起来客人就会觉得舒服。” “另外,建议大伙看看头部穴位图……” 我还没说完,就见落地窗外过来两辆车,一辆黑色凯迪拉克,一辆橘黄色的宝马z3。 来了! “店长,来客人了!”我连忙说。 大伙都往外看,皮特蹦了起来,“是洋姐,小的们,接客了!” 香气钻进了鼻子,是周梅梅。 她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细眉轻挑:“这女人贼有钱,你不上?” 不等我说话,小唐的大脑袋凑了过来,“梅梅姐,你看我行不?” “你行个粑粑!”周梅梅脸冷了下来,“滚犊子,没规矩!” 他也不生气,嬉皮笑脸。 张思洋进来了,白色貂皮大衣雍容华贵。 不得不说,这女人气场不小。 猫爷说她三十出头,本人真不像,看着最多二十七八岁,长发微卷,鹅蛋脸圆润。 她的眉眼算不上精巧,但组合在一起挺舒服。 这个女人并没有风尘气,和自己一开始猜想的不太一样。 店里11个人,齐刷刷喊了声洋姐好,训练有素。 她没吭声,那张俏脸有些冷,骨子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让人有些不舒服。 皮特帮她脱掉了貂皮大衣,里面是件宽松的白色羊绒衫。 我看到了她修长脖子上有根红线。 她不瘦,可又说不上胖。 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瘦,用在她身上很合适。 黑色皮裤紧裹着浑圆的大腿,高腰皮靴后跟至少得9厘米,让她看着和小唐差不多高,我怀疑她怎么开车。 她的御用技师是皮特,别看人家脑袋大脖子粗,可手艺是真好,回头客很多。 糟了! 我猛的一下反应过来。 上午最后一个客人是我洗的,这次该轮到小唐了! 我郁闷了。 不由暗骂,他娘的,难道还得熬一周? 下周一上午我不能洗了,不然还会出现今天的状况,既然轮到小唐,我就不好去明抢。 其他人都忙碌起来。 其实就一个客人,真没什么可忙的。 皮特把貂皮大衣递给了总监艾伦,他锁进了衣柜里,又恭敬地双手托着钥匙给张思洋。 她没往手腕上套,接过来后,随手扔给了一个保镖。 有两个保镖在车里没出来,跟着她进屋的两个人身材魁梧,都穿着黑色短貂,进来就坐在了休息区沙发上。 其中一个随手拿起一本《奥秘》杂志,看的津津有味。 周梅梅一口一个哥,张罗着给他们冲咖啡。 另一个小子笑着说,梅梅,你腚又大了,哪天哥带你去喝酒…… 她抿着嘴笑,却不应声。 皮特喊:“那谁,给洋姐洗头,好好洗着!” 这是没记住该轮到谁了,说的含糊其辞。 小工侯倩在叠晾干的毛巾。 小唐顶着个大脑袋,乐颠颠地跑了过去,点头哈腰:“洋姐,我叫小唐,今天我为您服务……” 他这一点头,我都怕把脖子撅折了。 “新来的?” 张思洋眉头皱了一下,她嗓子有些哑,属于典型的烟嗓。 “是,来十天了!”小唐一脸巴结。 她伸出了手,遥遥指向了我,“他呢?” 皮特说:“他叫路易张,也是新来的……” 我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这家伙真是个大嘴巴,洋名随口就来,我啥时候叫过什么路易?! “让他给我洗吧!” 第12章 摘挂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开心起来,猫爷那老家伙是对的,这女人果然喜欢我这样的,哈哈! 忍不住瞥了一眼小唐,这货哭丧着脸,水缸一样的腰还弯着。 我想告诉他,快平身吧! 小心脑袋骨碌下来,再把地面砸个坑! 我不止一次腹诽,按理说,发廊爱招一些俊男靓女,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混进队伍的。 皮特满脸堆笑:“洋姐好眼力,路易在港岛做过三年,手法相当好……路易,好好给姐洗!” “是!” 我的惊喜稍纵即逝,一切恰到好处,挺胸收腹不卑不亢,微微躬身,伸手道:“洋姐,请!” 哒!哒!哒! 她轻摆腰肢,丰满的臀部左右摆动,款款走来。 我的脸上始终带着职业微笑。 还有两步远,暗香拂面,这是成熟女人和高级化妆品的味道。 很好闻。 周梅梅也挺香,可味道截然不同,更少了些许神秘。 我侧过身,引着她往后面洗发区走。 四个洗发台都是纯皮沙发样式的,宽大舒适。 拿出罩衣帮她穿好。 她坐在上面后,我从柜子里取了条松软的白色毛巾,往她脖子上围…… 此时看的更清楚了,这根红线粗细适当,后面还是个活结。 我调整着毛巾,轻声问:“洋姐,紧不紧?” 说话间,红绳已经提到了毛巾上,这样就接触不到她的脖子了。 眨眼间,两根手指已经解开了那个活结。 “有点儿!”她说。 我是故意让她不舒服的,更不能现在就让她躺下。 因为钥匙是贴身佩戴的,即使里面可能隔着层内衣,可如果身体朝后时拉扯线绳,傻子都能感受得到。 而往前躬身时,脖子上挂的物件自然会离开身体。 挂绳离开了颈部,毛巾又分散了注意力,这时再往外提拉,对方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姐,您低下头……” 我自动把“洋”字去掉了。 嘴该甜的时候必须要甜,这是我的特长,不然当年怎么能忽悠住那么多老贼。 就在她躬身的瞬间,我已经将那把钥匙提了出来。 眼睛一亮! 钥匙是个龙头造型,红绳从龙口中穿过,金光闪闪,栩栩如生。 整个钥匙约有食指长短,钥匙胚扁平,不是单齿或双齿,两面都是大小不一的深坑,分布的极不规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钥匙。 “姐,你皮肤真好,白!” 我一边说着奉承话,一只手整理着毛巾,另一只手已经将钥匙放进了裤兜。 钥匙还带着她的体温。 随后,又把贴身的一把大号钥匙掏了出来,眨眼间串在那根绳子上。 我带了五把钥匙,从小到大,贴身揣着。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复刻钥匙的过程中,不能让她脖子空着,哪怕重量有差异,也必须有个东西在里面坠着,这样她才不会发现异常。 至于说为什么要准备五把,因为我不知道要偷的这把钥匙大小。 而贴身放着,是因为人家就是贴身带着的,如果赝品进去后冰凉,那就是找死了! 她扭动了一下身子,“行了吧?” 我柔声问:“还紧吗?” “可以了!” 她明显有些不耐烦,虽然我在身后看不到她的脸,估计已经皱了眉。 “好,姐,您往后靠。” 说话间,我轻提线绳,钥匙顺着罩衣往里滑落。 这个角度刚刚好,我甚至看到了里面粉色的文胸,还有两团包裹不住的雪白。 钥匙放好的瞬间,她身体已经朝后,缓缓往椅子上躺。 我佯做掺扶,一只手开始给那根红绳打结。33qxs.m 整个过程如丝般顺滑,完美! 我十分满意。 说来话长,其实从围毛巾开始,到调整毛巾的舒适度,再到她躺下,前前后后也没超过15秒钟。 还要感谢那个活结,否则还要延误5秒。 坐下后。 我打开花洒,试着水温。 小唐进来了,“张哥,我过来给你打下手……” 我不由皱眉,吃错药了吧? 洗个头而已,打什么下手呢? 难道……要偷艺? 随后又有些好笑,洗头就那些手法,自己比他还晚学了两天,有啥值得偷的? 我没搭理他。 水热了,我两只手也热了。 拿起花洒往她头上淋了一点儿,“姐,水温可以吗?” “行!”她闭着眼睛。 “感觉凉或热,您就告诉我……” 她没说话。 我开始按照流程走,打了两遍香波,第二遍香波泡沫丰富后,开始按摩。 小唐还没走,就站在一边,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 我轻声说:“麻烦去外面把门关上!” 张思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门关上了,可这货是在里面关的,真他娘的赖! 杰克逊高亢的声音被隔离在了外面,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两只手一直没停。 她闭着眼睛轻声说:“我刚才注意到了你的手,又细又长,一看就是拿笔杆子的,怎么来洗头了?” 我说:“重读好几年也没考上大学,混口饭吃!” 她不再说话了,又过了一会儿,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小唐的大脑袋凑了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张哥,你真牛逼!” 我扭头看他,这张大脸特像刚出锅还没切的发糕,两个小眼睛就是上面点缀的大枣。 大发糕上满是憨笑,透着奉承。 或许是种错觉,我总觉得这家伙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二十分钟后,我拿起花洒开始放水。 水声惊醒了张思洋,她打了个哈欠。 我柔声道:“姐,困了?” 她“嗯”了一声。 水热了,我开始给她冲头,不再多说话,言多必失。 冲干净以后,小唐把干毛巾拿了过来,“张哥,你也累了,我帮你擦吧!”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他只好干笑着把毛巾递给了我。 擦完后,我伸手扶她起来,这女人身子好软,棉花一样。 她轻声说了声谢谢,不过脸依旧那么冷。 这种伺候人的活不好干,我只想快点把事情做完,拿到剩余的一万块钱和父母的消息。 她往出走,我和小唐跟在后面。 第13章 细节注定成败 皮特已经拿出了他的宝贝工具箱,站在自己的专位旁,笑吟吟道:“洋姐,路易洗的怎么样?” 张思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扭动腰肢走了过去。 皮特说:“把新买的遮布拿过来!” “我去!” 小唐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了,大脑袋一点一点的。 按理说,头是我洗的,接下来的杂活也得我干,可此时小唐欠儿欠儿的拿着遮布已经过去了,张思洋也坐在了椅子上。 为了防止出现其他变故,我要在第一时间把钥匙复刻下来,于是没再往前凑。 他爱干就干吧! 我注意到张思洋在镜子里看我,于是笑笑说:“姐,您坐,我去趟卫生间。” 她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我往后面卫生间走,就听她说:“下次还让他帮我洗。” 皮特说:“洋姐满意就好!” 小唐声音谄媚,像极了伺候慈禧太后的李莲英:“姐,您往前一点儿,我给你系上……” 我进了卫生间,插好门,解开裤子先撒了泡尿。 没冲水,而是按下了排风扇开关。 洗完手擦干,我从内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厚的铁盒子,这是猫爷给我的。 打开盒子,盒盖及盒子里是平整的橡皮泥。 从裤兜里拿出那把龙头钥匙,我又仔细看了看,纯手工的,手艺真不赖! 把钥匙放橡皮泥上,扣上盖子,微微用力,缓缓压下。 静置十秒,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拿了出来,龙头位置沾了一点儿橡皮泥,一一剔除干净,这才放进了贴身的内衣兜里。 橡皮泥清晰地将钥匙坯前后深坑都复刻了下来,只是龙头位置有点儿惨不忍睹,没办法,这部分没法用这种方法操作。 不过龙头只是装饰,对开锁来说毫无意义。 合上铁皮盒子,放进了裤兜。 先前贴身放着,是为了让橡皮泥始终柔软,此时放裤兜,是防止体温让压痕变形。 而钥匙放在内衣兜,是为了让它有温度,方便再放回去。 钥匙和盒子,在我身上相互换了位置。 一切顺利。 接下来,我要在二次洗头时,再把钥匙换回去。 哗—— 我按下了冲水阀,小便池冲的干干净净,又洗了洗手。 镜子里,我的表情有些狰狞。 因为,我在挤屁。 虽然一直开着排风扇,可我在这里已经五分钟了,如果再进来人,一丁点儿异味都闻不到,这五分钟我在干什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细节注定成败,这是我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 想的不错,可屁毕竟不是胸,真不是挤挤就能有的,憋了个脸红脖子粗…… 我放弃了。 拉开门上的插销,扭动球锁,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张大脸。 “张哥,”小唐嘿嘿笑着,“大事儿?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呢!” “嗯,有点儿坏肚子!”我说。 他打着哈哈进去了,我听到了插门声。 “小唐——”是皮特在喊,“把那盒卷棒递给我!” 我走了过去,拿起一旁桌上的塑料盒,来到皮特身边,抓起一个卷棒递给他。 “小唐去卫生间了!”我说。 他接了过去,笑骂道:“懒驴上磨屎尿多!” 我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张思洋,随后就愣在了那里…… 她脖子上那根红绳不见了! 我唯恐是角度问题,端着盒子转到了张思洋身后。 没了,绝对没了! 因为穿着罩衣,她在镜子里是看不到红绳,可从后面却看得清清楚楚。 我第一反应,难道自己没系结实? 钥匙掉下去了? 不对! 我对自己这两根手指信心满满,只要不是人为的,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开。 “嘎哈呢?” 皮特一只手伸向了我。 我连忙拿起一个卷棒递给他。 “路易,”镜子里,张思洋的大眼睛看着我,“喜欢蹦迪吗?” 我呵呵一笑,“不会,没去过那种地方。” “哦?港岛工作三年,连蹦迪都不会?” 皮特连忙解释:“干我们这行的,别人玩的时候,我们还在忙呢,哪有时间蹦迪?别说他,我都不会!” 张思洋不看他,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晚上我带你去玩儿?” 我的心脏咯噔一下,难道她发现了? 皮特瞥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想啥呢?还不赶快答应?33qxs.m “姐不嫌我笨手笨脚就好!”我陪着笑说。 她难得露出了笑容,镜子里像朵花在绽放,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小唐回来了。 “张哥,我来吧!” 他接过了我手里的盒子,看着这双小胖手,我心思一动,难道这小子是个[里码人]? 如果他是同行,谁派来的? 我朝张思洋笑了笑,随后退到了一旁细细观察。 又来客人了,一对夫妻。 男的一脸不耐烦坐在了沙发上,侯倩亲热地喊着姐,帮着脱大衣,引着去了洗发区。 我从张思洋进门后开始分析。 本来应该轮到小唐的活,没想到自己被点了将,按理说这没毛病。 可他不应该跑去洗发区,还说什么给自己打下手。 应该是在找机会! 可我并没有给他机会。 如果这货真是同行,唯一出手的机会,就是先前自己去厕所的时候。 想起来了,这小子在给她系遮布的时候,说了一句:姐,您往前一点儿…… 不过,因为椅背的原因,让她往前倾一点儿身子,方便系背后的遮布带子,这个操作倒也不犯毛病。 望着那货点头哈腰的奴才相,我又一次疑惑起来。 难道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皮特了,可这就太扯了,听说他在这家店已经两年了! 休息区那边,技师小伟朝我做了个手势,喊我出去抽烟。 我也正有此意。 站在发廊门口一侧,我俩相互点着了烟。 “你知道洋姐是谁的小姘吗?”小伟压低了嗓子,说话时,还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辆加长凯迪拉克。 “谁呀?”我问。 “金城集团知道不?” 我点了点头。 “她是王大老板的铁姘!”他得意洋洋,好像知道了什么江湖隐密一样。 我笑了笑,岔开话题,“小唐什么来头?” 他撇撇嘴,“听说是皮特一个老乡介绍的,那傻逼,像他妈年画里大头娃娃成了精似的,还勾搭周梅梅呢!你说梅梅姐能看上他?” 我不由笑了起来,真形象,哈哈! 抽了两口烟又问他:“咱们的皮特杨店长,老家哪儿的呀?” “呼兰杨家窝棚的!” 我大跌眼镜,“农村的?” “你以为呢?”他笑了起来。 我以为? 我特么以为是巴黎的呢! 我没说出来,却憋不住笑了,他也笑了,继而两个人一起大笑。 第14章 我是灰的 回屋以后,张思洋脑袋上罩着个马桶一样的烫发机,距离至少还有七八米远时,我又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根红绳。 皮特不会抽烟,笑骂道:“别往跟前凑,一股烟味儿!” 小唐在收拾着工具,明明脸对着我,却不看我…… 是他! 肯定是他! 没想到这个成了精的年画娃娃竟然是同行! 刚才和小伟出去抽烟,一是套套话,多了解一下他和皮特;二是想看看那把钥匙会不会还回去。 不出所料! 自己先前从厕所出来,这家伙就进去了,一定和自己一样,用橡皮泥把钥匙复刻下来。 只是他不会想到,复刻的是把赝品! 真没想到,这个一天到晚色眯眯的家伙,竟然也是个[摘挂]高手,只不过和自己相比,有些不管不顾,手艺糙了点儿! 我不动声色,该怎么忙还怎么忙,期间还和他一起给两个客人洗了头。 这俩人一高一矮,性子张扬,东北话讲叫五马长枪。 或许是见正在烫头的张思洋漂亮,两个人理发时嘴也不闲着,唠的都是社会嗑,仿佛他俩是雪城最牛逼的存在一样。 先前看《奥秘》的那个保镖过来了,估计是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站在了椅子后面,手指用力点着瘦高个的后脑勺。 “你他妈能不能消停点儿?” 瘦高个立了眼睛,“你他妈谁呀?” “我是你爹!” 说着话,他把自己的短貂大衣掀开了。 我这个角度,看不到衣服里是什么,只能看到瘦高个脸色变了。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消停儿滴!” 他连忙赔笑,一再道歉,弄的他那个矮个朋友一脸迷茫,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真不傻,果然不再吹了,也幸亏有背景音乐,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我注意到,从始至终,张思洋眼皮都没抬一下。 理完后,这俩人灰溜溜地走了,屁都没再放一个。 才下午四点多,天就黑了。 张思洋终于烫完了,还要再洗一次,然后再做造型。 实话实说,这个行业我真干不了。 折腾了一下午,就没发现她那个脑袋有什么变化! 这次小唐没再过来凑热闹,如法炮制,我又把龙头钥匙还了回去。 无惊无险。 张思洋做造型的时候,我拿出替换下来的那把钥匙闻了闻,一股橡皮泥的味道。 我有点儿想笑,这家伙,费了牛劲,复刻了一把毫无用处的钥匙! 我不会[刨杵],去拆他的台。 只要自己的任务完成即可,至于说他拿着假复刻怎么交差,向谁交差,和我有个屁关系!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怎么辞职不做,才不会让人怀疑。 按理说直接不来就行了,可那不是我的风格,我做事一向有头有尾,尽量抹平一切可疑痕迹。 又过了一个小时,张思洋终于做好了头型,在镜子前照了好半天,看样子挺满意。 就是不熟,不然我真想问问: 大姐,你觉得现在和你刚来时的区别在哪儿? 我不怀疑皮特杨的手艺,只是怀疑她来这儿,单纯就是为了洗头。 总监艾伦帮她穿上貂皮大衣,全店的人像欢送外宾一样。 不料三个人刚走到门口,张思洋突然说:“皮特,让路易提前下班吧,我带他去吃个饭!”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一脸懵逼,是真懵,本以为先前她只是随口说说,又一直冷着脸,怎么还真要泡我不成? 我一副老实样子,红着脸说:“姐,不是说去蹦迪嘛,您说去哪儿,下班我过去……” 她这么一弄,我来了灵感。 先把眼前这事儿应付过去,然后就和皮特说自己害怕,借机辞了这份工作。 不料张思洋看着我问:“你不饿?” 我连忙摇头。 “我饿了!” 说罢,她转身就往出走。 我更郁闷了,啥意思?霸王硬上弓呗? 真让我猜对了,两个保镖走了过来,一起伸手往前一引:“请吧!” 我如同一只待宰羔羊,环视了一圈同事们。 万万没想到,七个男人眼神里都是羡慕,其中小唐还多出了一种情绪:嫉妒。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在嫉妒我! 另外三个女人脸上都是惋惜,尤其是周梅梅,仿佛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一样。 麻烦了,我一个洗头小工,总不能把两个保镖打趴下吧? 再说了,我怀疑他们腰上有枪! 不然先前那两个吹牛逼的家伙,怎么会吓成那样? 自己出手不慢,可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第15章 贼就是贼 喜来顺火锅城。 张思洋要了个四人小包间,面对面坐着我们两个人。 我吃了一身汗,不是火锅或房间热,是洋姐姐的小脚丫太热! 肉还没吃几口,桌子下面就伸过来一只热乎乎的脚丫,一开始还只是摩挲着我的小腿,后来开始往上移动,变本加厉…… 没想到啊没想到,外表如此高傲冷漠的她,内心却燃烧着熊熊大火。 我借口去卫生间。 由于往外走时微微弯了腰,出门时听她都笑出声来。 出包间没走两步,一个保镖就从旁边房间出来了,跟在了我身后。 好在他没进卫生间,只是叼着烟在门外等着。 我见有个蹲位的门是关着的,于是走进了旁边蹲位。 关好门,轻咳两声。 就听旁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来了?” “……” 回到包间,刚夹起一片海带,桌子下面的小脚丫又来了。 这次我没客气…… 伸手把它搭在大腿上,开始揉搓起来。 脚丫皮肤细腻,柔若无骨。 她痴痴笑着,沙哑的嗓音满是诱惑,双腮嫣红,媚眼如水。 我还没吃饱,可很明显,这火锅是吃不下去了! “走!” 她挣脱了脚,开始套上袜子穿皮靴。 我的目的达到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汗脚,又不好现在闻闻手。 她迫不及待地穿好了貂皮大衣,火急火燎地拉着我就往出走。 拉开门,就见猫爷背着手,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我愣在了那里。 “三大爷?你?你咋在这儿?” 他也是一愣,“喜子?” 张思洋疑惑道:“认识?” 我点头道:“我表大爷,是我爸他大爷家三哥的二舅家老三……” 说完又对猫爷说:“我和朋友吃口饭!” 老家伙扬手就往我头上抽,这是真抽啊,嘴里还骂着: “你个败家玩意儿,你爸住院了知道不?你还有心情吃饭?麻溜跟我走!” “啊?!”我吃了一惊,“我爸咋了?” 过后我总结了一下,猫爷到底是老江湖,表演自然,我却稍稍有些浮夸。 “脑溢血,都三天了!”他说。 四个保镖已经围了过来。 我焦急地看向了张思洋,“姐,我爸住院了,我得去看看,咱们改天再联系……” 说着话,我慌慌张张就要走,一个保镖扯住了我的胳膊。 “撒开!”张思洋有些严肃。 保镖松开了手。 她拉开随身皮包,伸手一抓,厚厚一沓人民币就扯了出来,“拿去,用不用我送你?”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钱你快收回去,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我说的是实话,自己也不是旧上海的[拆白党],靠男色骗人钱财,不过就是和猫爷演场戏,尽快脱身而已。 张思洋秀眉竖立,“嘎哈呢?挺大个小伙子假假咕咕像个老娘们,救人要紧,麻溜拿着!” 没办法,我只好接了过来,入手就知道,至少5000块钱。 这扯不扯呢! 猫爷拉着我就走,嘴里还不停地骂着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那里,一左一右各站着两个保镖。 见我看她,她摆了摆手,意思是快去吧! 没想到她会如此表现,本以为得急头白脸的不乐意,这么一弄,还欠了个人情。 我点了点头,想要说声谢谢,却隐约见她嘴角挂着一丝笑,不由有些疑惑,感觉好像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出了饭店,我和猫爷什么都没说,打个车就奔了松花江边。 下车后分头走。 进了胡同,我蹲在地上,用路边积雪认真地洗了洗手,真凉! 二十分钟后,老家伙走进了我的修表店。 茶已沏好。 我一点儿都不客气,不等他落座,手一伸:“钱!” 猫爷一脸的笑,“急啥?老胳膊老腿儿的,让我歇歇,喝口水。” 坐下后,他“滋喽,滋喽”喝着茶,嘴里还嘟嘟囔囔: “你呀,你是年少不知娘们好,到了我这一把年纪,后悔莫及喽!” 我点了根烟,懒得搭理他。 “什么时候学的修表?”他不紧不慢地唠起了家常。 “91年!” “不错,”他放下了玻璃杯,“咱们这行,练的就是心和手,修表正需要静下心,还要有一双稳定的手!” 我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赚点儿安稳钱而已!” 他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从棉大衣里拿出了一沓人民币,放在了茶几上。 我看着他。 “盛京,太原街!” 我这才把铁盒子给了他。 他打开后看的十分仔细,随后盖好,放进了大衣外兜。 端起茶水,他说:“十余年不见,你这手艺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声[爷]了!”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想打听西安老佛爷的消息,于是笑笑道:“我就是个修表的,什么爷不爷的,有意思吗?” 他连连摇头,正色道:“这是身份的象征,是咱们荣门的规矩,无论你想与不想……” “身份?!”我瞥了他一眼,“你干了一辈子,早就有了这个身份,请问猫爷,您老人家攒下了几晌地?儿孙可还安好?”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自古这一行就鲜有善终,他那张满是老褶子的脸,瞬间就绿了。 我缓缓摇头,“贼就是贼,不是为生计所迫,就是贪图享受,所以才有了这贼道!” “不劳而获,投机取巧,鸡鸣狗盗又精于算计!” “一个个心思恶毒,心胸狭窄!” “在我眼里,甚至比不上那些黑道人物的豪爽仗义!” “别忘了,你就是一个贼!”他瞪着我,嗓门大了起来。 “是,我不否认,”我冷笑起来,“但这不耽误我看不起这个行业,包括我自己,可以吗?” 他猛地站了起来,抬腿就往出走。 我抓起钱,放进了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淡然道:“不送!” 哐当! 他用力关上了门。 这番话难听,却是我的心里话。 一是堵他的嘴。 二是事情已经办完了,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接触。 两根手指养大了我不假,可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长,渐渐也明白了这个行业的危害有多大,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我们恨之入骨! 要知道,贼的危害并不亚手杀人放火! 表面看,只是非法占有他人财产,实际上还有更深层的危害。 这种行为不仅会严重损害到个人利益,甚至可能毁掉一座城市的形象,动摇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更损害职能部门的信誉! 我们夹出的那个小小钱包,可能就会改变一个人,甚至是一家人的命运…… 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太多。 正因如此,五年前我从广州回来后,没多久就开了这家修表铺子。 不过赚的这点钱只能勉强糊口,甚至房租钱都赚不出来,更支撑不起我天南海北的寻找家人。 所以,我并没有收手。 只是不再向普通百姓下手,目的性更强! 我只能管好自己,因为江湖传承是根,团伙是开出来的枝,遍地毛贼就是散开的叶。 尤其这几年的大面积下岗,有些人没有出路、没有希望,更没有未来。 他们身无长处,做生意没本钱,找工作没关系。 家里上有每天吃药的老人,下有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似乎除了坑蒙拐骗偷,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更多的选择…… 只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思绪像烟,飘飘荡荡。 我默默喝着茶。 门开了,又是大老张。 第16章 饺子就酒 大老张也不坐下,进屋就嚷嚷起来: “说好了请我喝酒,一周都抓不着人影,你小子嘎哈去了?” 我没好气道:“大叔,我也不是你儿子,用不着这么天天看着我吧?!” 他抓起柜台上我的羽绒服,扔给我说:“穿上,走!” “这都几点了,改天喝……” “你婶儿包饺子,走,去家里吃!” 我蹦了起来,摸了半宿脚丫子,真没吃饱。 路上,我跑进一家蔬菜水果店,买了一兜橘子和苹果。 大老张家不远,小区比我租的门市还老,楼口的铁皮门早就不翼而飞,门框和楼道的墙上贴满了不干胶小广告。 他家是一楼,进门换鞋。 大老张爱人李玉兰在厨房喊:“小武来了?自己找拖鞋!” “知道了婶儿!”我回了一嗓子。 他家和我家差不多,做饭也在阳台。 一进门是客厅兼餐厅,里面房间打了个隔断,改成了两间卧室。 两口子住外间,女儿小静住里间。 装修还是十几年前的,木质地板刷着大红油漆,布艺沙发上又加了层布罩。 茶几上铺着块玻璃,下面压着一些照片,黑白的居多。 正前方高低柜上,摆放着一台18英寸的牡丹牌彩色电视机,八个频道按键早就没了金属光泽。 不算厨房那个老式电饭煲,这是他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 寒酸归寒酸,所有物品都摆放的规规矩矩,一尘不染。 “小武,”李玉兰端着两盘饺子出来了,热气腾腾,“一晃半年多没来了,你也不说想婶子!” 我连忙把水果放在茶几上,过去接过盘子,笑道:“想,可想了!” “臭小子,就嘴好,你是想饺子了吧?!” 看到水果后,她又说:说你几次了?以后别再乱花钱!” 我笑着答应。 能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很漂亮,只是身体开始有些发福,眼角也有了皱纹。 “去推小静啊,傻瞅啥呢?”她喊了起来。 大老张答应一声,进了里屋。 饺子都上了桌,他推着轮椅出来了。 小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今年16岁,性格温顺,眉清目秀,遗憾的是六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下身瘫痪了。 “小武哥!”小丫头笑的十分灿烂。 我蹲在轮椅前,“最近在看什么书?” “儒勒·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好看吗?” 她点着头,“好看!” “厉害!”我竖起了大拇指,“什么时候动笔?” 她脸红了,“再等等,我觉得自己的阅读量还不够!” “嗯,不急,读百卷书如行万里路,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小静妹妹肯定会一鸣惊人!” 她笑得露出了一对儿小虎牙。 “吃饭,我早就馋你妈包的饺子了!”说完起身,就见李玉兰红了眼睛。 她掩饰着转过身,边摆放碗碟边说:“你张叔还总说你没文化,我看可比他强太多了……” 大老张嘿嘿直笑,也不反驳。 别看他在外面张扬,回到家里温柔的像只猫一样。 四个人围着饭桌坐好,大老张倒了两杯散白,我一点儿都不客气,拿起筷子夹起饺子就吃。 “酸菜猪肉,好吃,真好吃!”我边吃边说,嘴里含糊不清。 李玉兰笑道:“说多少次了?这儿就是你家,离你店也不远,就常过来吃,还差你一双筷子?外面饭菜再好,也不如家里的好!” 我鼻子有些发酸,连忙又夹起了一个。 大老张拿筷子抽在了我手背上,“端酒!饿死鬼托生的吧?”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我爷俩边喝边聊,李玉兰和小静早就下了桌,在一旁边看电视边聊着天。 “婶儿,”我扭头问她:“单位忙不?” 她笑了笑,没说话。 看到这个勉强的笑容,我知道肯定有了什么变故。 大老张一口干了杯底的酒,“下岗了!” 我心一沉,李玉兰以前在国营饭店后厨做面案,后来饭店黄了,分去了亚麻厂。 这才几年,没想到又下了岗。 大老张父母都是药罐子,李玉兰母亲早逝,父亲偏瘫在床,女儿还这样…… 原本这个家庭就过的辛苦,现在又少了一份工资,这日子可怎么过? 我暗自叹息。 干了杯中酒后,压低了声音说:“叔,你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 他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瞪起了眼睛,如果不是李玉兰母女在场,他肯定扬手就得抽我。 雪城反扒民警不少,可不都像大老张这样。 有些人会吃上供,也就是收受小偷们的好处,关键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哪个不是肚满肠肥? 大老张是个死心眼,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会人见人怕。 其实,贼也是人。 他们也会羡慕和尊敬有学问的人。 对那些没有底线的人,表面巴结,其实内心是看不起的。 像大老张这样的,他们是又怕又恨又敬佩不已! 回家的路上,我琢磨着怎么能帮帮他们。 李玉兰不是客气,但我不好意思常去蹭饭,可每次去,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大老张有时候是真烦人,可不得不说,他是个好人。 直接给钱肯定不行,一是不好解释钱的来源,二是他们肯定不会收。 我没什么存款,这次赚了两万块,够我跑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进了被窝我还在想,要不要拿出一半,让张婶做点儿小生意,可做什么呢?又怎么给这个钱? 第二天早上。 巴黎前线一开门,我就到了。 昨晚和猫爷那一场戏,让我有了辞职的借口。 皮特好一阵惋惜,得知是我父亲得了脑溢血需要照顾,也不好再说什么。 按理说才工作一周,是没有工钱的,可他掏出了200块钱,说是一点儿心意。 我俩撕撕巴巴好半天,最后还是塞进了我兜里。 这让我有点儿小愧疚,不只是对皮特,还有我不知所踪的亲爹。 人还没找到,就给干成脑溢血了,可又不得不撒这个谎,不然张思洋那边没法圆。 趁其他人还没到,我赶紧把那些钱拿了出来,“皮特,这是昨晚洋姐给我的……”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艹,兄弟活儿这么好吗?” 我哭笑不得,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爸妈有些存款,这钱用不上,麻烦你替我还给洋姐……” “你傻吧?”他不接这些钱,“人家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呗!” “不行,无功不受禄,这钱烫手!” 我把钱强塞进了他手里。 “我查过了,是5100块钱,务必帮我交到洋姐手里!行,我走了!” 他送我往出走,叹着气说:“你不干了,昨天小唐也辞了职,还得再招人,愁死我了!” 我知道小唐为啥走,可这话没法说。 我都走远了,听他还在喊:“忙活完了就回来,哥这儿永远欢迎你——” 转过身,我用力摇了摇手。 皮特杨,皮特杨,我咀嚼着他的名字,有些感慨。 想来是怕人瞧不起,才会起这么个洋名,可骨子里还是农村人的淳朴善良。 这哥们,够意思! 第17章 大包套小包 离开了巴黎前线,又把那笔钱还了回去,这让我一身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昨晚张思洋嘴角的那丝笑有内容,所以这笔钱更不能要! 无功不受禄,搓搓脚丫子不值这么多钱。 我跑了趟透笼街,买了一些孩子们穿的衣服,小店吃了碗面,然后就去了儿童福利院。 孩子们都还好,兴高采烈地试着衣裳。 当初来的路上,我在车里和小毅悄声聊了好多,他这才明白我什么意思。 别人可以不说,不过小毅心智比较成熟,还是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们再这么继续流浪下去,很可能成为别人胁迫我的工具。 有小毅看着他们,我很放心,他也确实做的不错。 从福利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没回家,直接去了火车站,好久没吃站前的坛肉了。 [美味砂锅居]在火车站广场西南角,人还是那么多,得站在食客身后等着,他起来后马上坐下。 我要了个酸菜白肉砂锅,一碗坛肉和一碗米饭。 这饭吃的,很快身后又有人盯着我的脊梁骨,盼着我赶紧吃完,让出位置。 人就是这么贱,越是这样客人越多。 赶快吃完,挤了出去。 穿过满是冰雪的马路,路边一溜洗头房,里面亮着一盏盏粉红色小灯。 噹!噹!噹! 一个女人拿着木梳在敲落地窗。 见我看她,连忙招手。 眼神暧昧,红唇夸张,东北话讲:像吃了死孩子似的。 大步快走。 多停留一秒,她肯定出来拉我…… 虽说是寒冬,但毕竟是省会城市,站前广场人潮涌动。 时间还早,我习惯性四处转悠。 一会儿功夫,就发现了三伙同行,都是南岗瓢把子赵老黑的手下。 这些人虽然在火车站前干活,却不会上车。 属于干[趟活]的,用的手法多数是[挑包]。 [挑包],指的是用刀片划开旅客的包,将里面财物取走。 这是典型的[北派]手法,他们喜欢用[单刃刀]或[三角刀]作案,技术含量并不高。 [单刃刀],一般分两种: 一是锋利的手术刀片; 二是从中间掰开的刮胡刀片; [三角刀]我之前说过,是用小额纸币叠成一个三角形,一角露出刀尖。 所谓[北派],以西北和东北最为典型。 西北扒手以团伙作案为主,男女老少都有,常用怀里的婴儿作为掩护。 他们被抓时一般都会拒捕,有时还会自残,试图逃避惩罚。 这些团伙组织严密,每天都有扒窃指标,惩罚制度,没完成会受到体罚,且十分严厉。 东北扒手一般会将刀片含在嘴里,大包划“l”口,伸手就掏,衣服口袋则是割底部。 他们喜欢两个人组合作案,胆子大,手艺糙,出手也重,有时连遮遮挡挡都懒得做,急于求成。 他们不怕被抓,因为大部分的扒窃案,连刑事案件立案标准都达不到。 拘留所就是他们团伙重组的新手村,有过一面之缘,如果聊的还不错,出去后,就有可能搭伙作案! 候车大厅门口。 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和两个朋友说着话,三个人都带着眼镜。 眼瞅着他肩上的背包被划开了一个“l”型口子,不过几秒种时间,一个戴着棉军帽的小子就离开了。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钱包。 这叫[大包套小包]。 一般这种情况,小包里面都会是现金,所以这小子拿了就走,没再留恋其他东西。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整个过程仿佛只是一走一过,没人察觉。 其实,有没有发现都无所谓。 [挑包]这些人并不在乎路人的眼神,因为他们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敢多管闲事。 十几米外,棉军帽已经将钱包转了手。 这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因为太冷,两只脚来回跺着,手里还举着块旅店住宿的牌子。 她就是这条线上的第二个环节: [换手]! 此时,那个黑色钱包已经在她大衣兜里了! 棉军帽走了。 脚步轻快,这是继续寻找猎物去了。 我听有人喊失主李老师,猜对了,还真是位人民教师。 我没犹豫,这种事情虽说管不过来,但这年头老师工资普遍不高,既然遇到了,还是要伸把手。 于是,我走向了那个中年妇女。 我装成刚送完朋友的样子,缩着脖子抄着袖,脚步匆匆。 “大兄弟,住店不?能加褥子!” 女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十分热情。 她脸蛋子冻得通红,嘴里呼呼冒着白气,口红不知怎么弄到了牙上,看着有些滑稽。 “住不?妹子贼拉带劲……” 啪! 我扬手就抽在了她厚厚的棉手闷子上。 “撒开!”我一脸不乐意,“噶啥玩意儿?以为我是外地人呢?不住!” 就在打她这一下的同时,我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大衣兜,眨眼间,那个钱包就进了我的兜里。 打这一下,就是最典型、也最常见的声东击西。 只要对方稍一分神就够了,而且冬天穿的多,没人能察觉得到。 这番操作,普通小毛贼就能做到,可以说毫无难度! “不住就不住呗,这么凶干嘛?” 女人骂骂咧咧走了,路滑,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走过来时,我想过两种可能: 一、她会拉住我。 因为看这女人的穿衣打扮以及手里那个牌子,已经告诉我,给旅店拉客不止是她的掩护,同样也是她的兼职。 这些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只要她主动拉我,就成了。 二、她没拉我。 那就演演戏,走到她身前时,我做出一个路滑要摔倒的姿势就行。 我伸手去扯,她下意识去扶…… 完活儿! 以上是我的习惯,出手前会把各种可能都考虑到,这行忌讳头脑一热,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我往回走,失主还在和那两个朋友说话,他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盒烟,给两个人分烟。 一个人说:“李老师,太冷了,快进去吧!” “抽根烟,时间还早!” “……” 我从他身旁走过,交错的瞬间,钱包就滑进了他大衣口袋。 没有丝毫停顿,我溜溜达达地走向了售票大厅。 接下来,这位李老师会把香烟盒放回兜里,那时就会发现钱包,继而也会发现被划破的背包。 希望经此一事后,能长点儿心吧! 公共场合,一定要把包放在身前,不能放一侧或背身后。 否则,就是给贼准备的饕鬄盛宴! 第18章 泡泡唐 盛京之行,毫无所获。 这座城市我来过多次,还算熟悉。 我奔走了整整半个月,把繁华的太原街走了无数遍。 附近有两家派出所,南站和太原街派出所我都去了,他们只有一个姓武的片警,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我的记忆太过模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叫小武,还是姓武。 因为这个不确定,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想办法查有没有姓武的当年丢了孩子,之后再把范围扩大。 派出所可怜我的遭遇,再加上我大哥大姐的叫着,每次去都会拎着一些水果,可还是一无所获。 这并不奇怪,也不能说是猫爷骗我。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尤其近些年,人员流动的太过频繁。 虽说猫爷是在太原街看到的,但有可能是父亲贴寻人启事来到了这边,甚至是来这座城市找我。 抱着满腔希望,又扑了个空。 不过我并没多少沮丧,已经习惯了。 太原街的同行是真多,尤其是中兴大厦后面的时装一条街。 这些人进进出出,看似一团乱麻,实则分工十分明确,丝毫不乱! [望手]眼观六路,看准时机,一个简单的手势,[下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打掩护的或是用身子挤,或是用手臂上的衣服遮挡,很快就下了货。 下货后,迅速交给[换手]。 [换手]忙的很,他们要尽快把赃物交给[接手],否则就没地方放了。 每一条线上,还有几个“闲人”,他们叫[搅手]。 所谓[搅手],是负责[掏响]后搅局的人,他们是一个团伙中最低级的成员。 [掏响],指的是扒窃时被抓住。 偷盗过程中,这些人有两个作用: 一是打掩护,方便[下手]出手下货;33qxs.m 二是一旦某个环节“掏响了”,他们就会冲上去,使绊子拖住失主。 关键时候,甚至对反扒便衣也敢下手! [搅手]属于扛罪背锅那类的,抓起来也无所谓,顶多是个治安拘留。 最后一个环节是[擦手]。 他们负责销赃,不会在现场。 这些人有着四通八达的销赃渠道,扒窃来的东西会很快流通出去,换成人民币。 街上偶尔能看到闲逛的反扒人员。 看得出来,他们和我的那些同行关系相当不错…… 我也只是看看罢了,不会去胡乱[刨杵],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别看自己身手不错,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枪撂倒! 一个弄不好,我都出不了盛京城! 回雪城的前一天,我去了趟附近的新华书店,给小静买了一些关于写作方面的书。 这孩子很有灵性,关于写作,还是我鼓励她的。 对于她这样的残疾人来说,如果有这方面的天份,写作或许是一条路。 不奢求大富大贵,但起码能帮帮家里,等大老张夫妻不在了,她也能养活自己。 回到雪城,我把这些书送了过去,又和小丫头聊了好半天。 三天后,店里来了个熟人。 当时我正在修理一块梅花手表,听到有人进屋,头也没抬。 “路易张?!”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听了出来,是巴黎前线的同行小唐。 我抬起头就是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来他那张脸就够大了,此时好像又大了好几圈,脑袋上缠满了白纱布。 还有他的眼角、鼻子、脸蛋子和嘴角,都结着痂。 难道是因为假钥匙的事,被雇主揍了? 真惨! 我想起了巴黎前线技师小伟的话。 你别说,这小子还真像个年画娃娃,不过是得了脑水肿,又遭遇车祸,随后又被行人钉鞋好顿踩的年画娃娃…… 我不想笑,可实在憋不住。 “是你?就是你!真他妈是你!你还笑?!” 他一蹦老高,两只手用力砸着玻璃柜台,“小武,原来你就是那个[轮活]高手小武,害得我被削成这个逼样,我他妈和你没完……” 我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强忍着不笑,“自己眼神不好,你还赖我?” 他伸出两只手,张牙舞爪地要抓我。 我扬手就往他手上抽,“滚他妈犊子,上我这儿撒什么泼?” “哎呀我艹!”这货骂骂咧咧,绕过柜台就冲了进来。 五秒钟后,我把他扔了出去。 咚咚咚! “开门!你给我开门,”他扯着脖子喊:“再不开门我就喊了!” 他奶奶的,还是块滚刀肉,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样? 我不堪其扰,只好打开了门。 “你想咋地?”我堵着门不让他进来。 “赔我钱?” “啥钱?” “王四爷说干完活就给我一万块钱,结果我他妈一分钱没拿着,他又进去了,他那些兄弟逮着我就往死里削……” “你等等!”我伸手就把他扯进了屋里,连忙关好门。 “你说王金成雇的你?” “嗯呐,一万块钱,说好了……” 我拦住了他,有些迷惑,“你说王金成雇你去偷他的姘头,之后他又被抓了,啥情况,我怎么糊涂了呢?” 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眨着小眼睛,“我啥都知道,一丁点儿都不糊涂,只要你给我一万块钱,我都告诉你!” “我看你他妈像一万块钱,爱说不说,不说就滚!”我骂了起来。 本以为他又要动手,不料这货用力一拍大腿,张嘴就嚎:“师傅啊——” “您老人家就两腿一蹬,咽了气吧!” “没人在乎你呀,这些个狼啊——” “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哪儿知道钥匙啥样啊——哪——” “我滴个——妈呀!” “闭嘴!”我一声大吼,他瞬间没了声息。 我伸出手指扣了扣耳朵,这货“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嗨嗨”,嚎起来像唱二人转似的,只是这破锣嗓子实在是难听。 “你师傅是谁呀?”我问他。 他一抹大脸上的鼻涕,“老中医,楚爷,知道不?” 我还真是一怔,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说的可不是什么真医生,楚爷,绰号老中医,据说真实姓名叫楚大才。 十几年前,道上有名的奔特刘、江米条、白耗子和高丽他们,都是这位楚爷的徒子徒孙。 这是东北贼道上老一辈的众贼王之一,[高买]魁首! 据说他解放前做过胡子,也就是土匪。 解放后做了赤脚医生,至于什么时候改行做了贼,就不清楚了。 我恍然大悟,既然这家伙的师傅是老中医,那他一定就是近几年雪城道上赫赫有名的泡泡唐了?! 泡泡唐,也有人叫他唐大脑袋。 他是新晋崛起干[飞活]的高手,独来独往,传说是贼王老中医的关门弟子。 至于“泡泡唐”这个绰号,有人说是因为他长的白白胖胖,尤其是脑袋,看着特像吹起来的大大泡泡糖。 也有人说是他太赖,惹上他的话,就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你,像块嚼得没滋没味儿的“泡泡糖”,吐在哪儿都惹人烦,粘手,黏鞋,甩都甩不掉…… 看着他硕大的脑袋,我不由笑了起来,这样的还能干[飞活]? 脑袋会不会被苦主家的门窗卡住? 第19章 同事一场 我问他:“你师父还活着?” “废话!”他挺了挺肥厚的胸脯,“我师父今年84,我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七十三,八十四……” 我没说完,因为这家伙脸已经黑了,于是轻咳一声:“你就是泡泡唐?” 我的语气虽有疑问,但已经肯定就是他了。 那张伤痕累累的大脸一正,神情肃穆,“别开玩笑,叫唐爷!” “唐爷?”我撇了撇嘴,“就你那[摘挂]的手艺还想称爷?是不是忒糙了点儿?!” “糙?你说我手艺糙?竟然有人敢说我糙?”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努力瞪着小眼睛,因为有伤,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下了货以后,就让人家脖子一直空着?手法可以,可细节不糙吗?” 他没反思自己的技术,反而咬牙切齿起来: “妈的,我猜的一丁点儿都没错,我下来的那把破钥匙,就是你放上去的赝品!” 我呵呵笑了起来。 他晃着大脑袋,开始精神病一样的嘟嘟囔囔: “这就解释得通了……第一次洗头时你出的手,随后去厕所复刻……结果我把你的赝品下了,复刻完放回去以后,你又在第二次洗头时掉了包……” 我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悠悠然点了根烟,看着他神神叨叨。 “张哥……”他又连忙改了口,“小武哥哥……” “打住!”我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还是叫我路易张舒服一点儿!” 他嘿嘿笑着,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像极了刚出锅的大号肉包子。 “小武哥,看在咱哥俩同事一场的份上,只要给我一万块钱,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 我看着他有些好笑,“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钱我已经赚到手了,为啥非要知道这些事情呢?” 我心眼儿好使,没说自己赚了两万,否则这货肯定得哭。 估计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他又开始急促地眨眼睛,随后咧开大嘴真又要哭。 “你他妈再嚎?”我立了眉毛,“你再敢嚎出来一声,我立马把你扔出去,信不信?” “我信,我信!”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道:“小武哥,救命,真是救命……” 少了个“哥”字,肉麻度至少降低了90%。 我不搭理他,自顾自抽着烟。 每个贼都是天生的好演员,被抓住后能编出各种凄惨的故事,其中以父母重病用的最多。 他抓起我的红梅烟,自己点了一根。 恶狠狠抽了几口,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哥,我和你说了吧!” 我不置可否,还是那副爱说不说的表情。 其实我真挺好奇整件事情的,没想到离开雪城才半个月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王金成雇了他,又有人雇了金老九,随后他又找了自己。 而这些人都是为了张思洋脖子上那把钥匙,此时王金成又进去了,有点儿意思! 我瞥了他一眼,猫爷说之所以找我,是因为张思洋喜欢帅小伙,可这货像煤气罐成精了似的,不也一样干活? 转念又笑了起来。 小唐是王金成找的,难道他是怕戴绿帽子,所以才找了个丑的? 我还想知道,这货是怎么找到的我! 可上赶着不是买卖,有时你越心急,对方就越拿架子。 东北把这种行为叫拿把儿! 我怎么可能让这块“泡泡糖”拿住我? 刚才我说的也是实话,钱都赚了,除了那点儿好奇心,这些人怎么样,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我见他把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就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势,“你不用说了,再见!” “别别别!”他直摆手,“我不要钱了,同事一场,我都告诉你……” 我伸手就去扯他,“不用,你走吧,我得工作了!” 他连忙往后躲,秤砣一样贴在沙发上,“你看你,好好和你说话,咋这么爱动手呢?” 我拍了拍肚子,“饿了,要不你请我吃饭,咱俩边吃边聊?” 他瞬间就窜了起来。 不远就有一个家常菜馆。 很快,我俩就坐在了他家唯一的小单间里。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货肯定得抠抠搜搜,总往小毛菜上使劲。 不料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十分大方,菜单都不看。 “溜肉段,溜肥肠,溜肝尖……” 我赶快拦下他,点了一个尖椒干豆腐。 都是肉,我怕太腻了。 很快,四个菜就上来了。 还有两小壶烫好的60度纯粮小烧。 半杯酒下了肚,我就是一句都不问,把他难受得直扣桌子上铺的塑料布。 “都说你是雪城道上干[飞活]最牛逼的,咋穷成这奶奶样呢?”我瞥了一眼他挂在墙上的那件羽绒服,袖子破了个口子,直往出飞毛。 他涨红了脸,“你以为我像你们似的,啥丧良心的钱都拿?” 这话说的,不由让我高看他一眼。 “说说吧,怎么找到我的?” “你猜!” “五年了,我没在雪城干过活儿,能找到我的人屈指可数,猫爷吧?” 他竖起了大拇指,“这老货嘴贼严,我带他连着做了三天大保健,他才说……” 我骂了起来,“这他妈叫嘴严?” 我继续低头吃菜,不再往下问了,话说他家菜真不错,尤其是熘肝尖,嫩度和口感都刚刚好。 “你知道[硬砖]里是什么不?”他问。 我继续吃菜,憋死他! “就是一个本子,”他自问自答,洋洋得意,又压低了声音,“听说里面都是王四爷送礼的记录!” 我并不奇怪,那个保险箱防范如此严密,这些人又费劲心机,如果只是一些普通钱财,似乎说不过去。33qxs.m 他憋不住了,开始往下白话起来,我这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要分两部分讲,这样就不糊涂了。 一是雇佣泡泡唐。 我觉得叫他唐大脑袋更形象,而且还顺口。 金城集团的王金成确实是靠张思洋起的家,虽然这些年身份、地位和财富都有了,可又处处受她掣肘,伸不开手脚。 这两年他们闹翻过几次,张思洋手里有他的把柄,于是就想偷出来。 通过道上的人,王金成找到了唐大脑袋,并且承诺事成后给他一万块钱,这傻逼竟然连订金都没要。 他拿着我那把钥匙的复刻去交差,可想而知,人家怎么可能给他钱? 一周以后,王金成被警方带走。 唐大脑袋等于干了个白活儿,而且王金成的手下还在四处找他,见面就打,说是他耽误了四爷的大事。 第20章 处处算计 二是金老九这边。 半年多以前,外地一家房地产公司刚刚进入雪城,就在一块地皮上与金诚集团狭路相逢。 于是,这家公司通过人找到了金老九。 其目的,是想拿到张思洋手里的东西,据说这些东西能把王金成送进去。 至于说这家公司是怎么知道的,没人知道。 就这样,王金成雇了唐大脑袋,金老九转手把活儿给了我。 我俩又在巴黎前线碰上了,并且先后出了手。 这货把假货交上去,挨了一顿削。 而金老九把我复刻的东西交给了那家公司,一周时间,王金成被抓! 金城集团并没有树倒猴狲散,而是张思洋接了手,据说要与那家公司联手开发那块地…… 他讲完了,我却沉思起来。 表面看,似乎一切都说得过去,可又处处透着诡异。 我尝试着从后往前推。 事情落下帷幕后,最得利的明显是张思洋。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她是最终获利者,整件事情的总导演会不会就是她? 如果我是她,眼瞅着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人要翻天,可又不好亲手拿下他,避免落个坏名声。 又或者还有其他什么顾忌,例如感情? 就在此时,外地那家公司入了局。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彡彡訁凊 我让那家公司雇人偷走证据,他们就可以拿着证据去收拾王金成,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一起开发那块地! 想到这儿,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如果真是这样,那天我出手下货,这个女人肯定知道! 我仿佛看到了那晚在火锅店走廊,张思洋嘴角的那抹微笑,这笑容里似乎有着一丝嘲讽。 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唐大脑袋撇了撇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是那个娘们的主意,直接把证据给那家公司不就行了?” 我缓缓摇头,“没有不透风的墙,做戏做全套,如果我是张思洋,一定等证据被取走以后,再去接触那家房地产公司……” “更不可能了!”他喝了口酒,抹抹嘴说:“如果人家先拿到了东西,为啥还要和她合作?” 我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他摇了摇头。 “笨死的!如果是我,一套戏做全后,只需要将[硬砖]里那个本子换个空白的,再写上几个字……” 这货小眼睛瞪圆了,“明白了,那家公司拿到东西发现是假的,肯定联系那个骚娘们!” “对!”我点了点头,“双方会面后,张思洋再把真的给他……” 他接着说:“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圆了!这娘们还能把她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不对,不对呀!”他挠了挠头上的纱布,“那家公司怎么向警方解释记事本的来源呢?” 我笑了起来:“这不也是张思洋担心的问题吗?如果没有我的盗取,而是她直接拿给那家公司,早晚会传的沸沸扬扬!” 他抓起我的红梅烟,点了一根,嘟囔道:“也对,被偷走了,就和她没关系了……” 我点了点头,“那家公司能如此迅速地拿下王金成,上面肯定也有关系!至于记事本的来源,完全可以拿到台面上说,甚至说买通了金城集团内部员工什么的,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说,王金成雇我,她应该不知道!”他说。 “当时可能不知道,过后肯定一清二楚!” 他愁眉苦脸叹了口气,“这些人都长着根弯弯肠子,干点啥绕来绕去,真他娘的费劲!咱们得离这种人远一点儿,不让被他们卖了,还帮着输钱呢!” 我又一次沉默起来,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张思洋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甚至对自己的饥不择食,都可能是在逗自己。 “你知道洋姐什么背景吗?”我问泡泡唐。 听到我的问题,他明显精神一震,“有人说,她干爹是咱雪城大佬秦爷!” 秦利华? 我吃了一惊。 雪城每个区都有几个出名的炮子,可这些人的名气都比不过南岗秦利华、道里岳市伟和道外的于野。 市面上有句顺口溜,说:雪城三大家,大伟小野敬着利华! 这三位在雪城可以说只手遮天,尤其是95年之后,所有生意都已经成功洗白,走上了正轨。 而这三位里面,秦利华年纪最大,威望也最高。 只要在公开场合遇到,岳市伟和于野都要恭恭敬敬地喊声二哥。 据说秦利华在家里排行老二,把兄弟里排行老五。 喊五哥的不是没有,但能到跟前叫上一声二哥的人可不多,大部分人喊的都是秦总、秦爷或五爷。 干爹? 我不由笑了起来。 张思洋,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不想卷进他们这些纷纷扰扰中,只想简单活着。 有生之年能找到父母,能有一个温暖的家,这就够了! 就像唐大脑袋说的那样,这些人都长着根弯弯肠子,处处算计,太累了。 酒足饭饱,我起身穿大衣,“走吧,去看看你师父!” 他惊讶起来,“为啥呀?” “你不是说他快死了嘛,我陪你去看看!” 我孤单惯了,没什么朋友,也不想交朋友,不过这货有那么点儿爱人肉,并不让我反感。 另外,就冲他说出了那句:你以为我像你们似的,啥丧良心的钱都拿? 也值得我帮一把。 毕竟是同道,如果他师傅真有病,我不介意给他拿点儿钱,也不枉“同事”一回。 还有一点让我有些不忍心。 干得是同样的活儿,我赚了两万块,可他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被打成了猪头。 我心眼儿好使,不打算告诉他了。 主要是怕他吐血身亡,可别死他师傅前面…… 为啥一想到这些,我就想笑呢? “真去?” 唐大脑袋的小眼睛有些迷茫。 我没好气道:“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回家睡觉了!” “现在?” “现在!” “挺远呢!” “哪儿呀?” “韩甸!” “哪儿?”我后悔了,这特么也太远了! 如果坐汽车,要先到双城堡,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 再倒车往万隆方向走,还需要一个多小时,那边还都是土路,颠的厉害。 可已经说出口了,不好出尔反尔,只好说:“那就明早来找我,咱俩再走吧!” “嗯呐!” 他乐颠颠地穿上了羽绒服,又是几缕羽绒飞了出来。 出了包间,款台里的老板娘笑道:“一共三十一块五,给三十得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瞅啥?掏钱哪!”我说。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呀?” “废话,你不是说请我嘛!” 他那大脑袋晃的像个大号拨浪鼓,“不对,不对,是你说请我吃饭的……” 我终于明白点菜的时候,他为啥那么大方了,真想踹他几脚。 老板娘认识我,摆摆手说:“欠着吧,哪天方便哪天给!” 别呀! 这样的话,不是还得我掏钱嘛! 我这人真不抠门,但一码归一码,于是盯着这张大脸上的小眼睛问他: “咱俩从我店出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说:饿了,要不你请我吃饭,咱俩边吃边聊?” 他不否认,“是,你是这么说的,可我没同意呀!” 我差点抓狂,嗓门都大了,“没同意你蹦那么高?没同意你他妈跟我来干啥?” “我以为你请客呗!” “操!” 我不想再和他掰扯了,从兜里查出30块钱递给了老板娘,赶快往出走。 太他妈丢人了! 第2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跟着我干啥?”我问他。 “让我去你家住呗,明早咱俩好一起走……” “滚!”我破口大骂,现在我才终于理解,道上为啥都叫他泡泡唐,真不是一般的赖呀! 这人就像大鼻涕,属胶皮糖,粘上就甩不掉! 我大步往家走,“我不去了行不?” 他抄着袖,两条小短腿倒的飞快,“哪能呢?我早就听说过你,雪城道上那么多的老人儿,谁不对小武哥竖起大拇指,都说你贼仁义……” 我不搭理他。 “小武哥哥……” 我猛地一下站住了,他差点撞我身上。 “你再他妈这么叫?信不信我掐死你?” 他嬉皮笑脸,“不叫,不叫了,快走得了,一惊一乍的,贼冷!” 哎呀我艹!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咋碰上这么个玩意儿! 眼瞅着到家门口了,我又停住脚,转身看他,十分严肃道: “既然我答应你了,你师父又是道上的老前辈,于情于理,明天我都会和你去看看……” “是是是!”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还竖起了大拇指,“仁义,怪不得都说小武哥仁义……” “闭嘴!” 他伸手捂住了嘴。 “我不习惯两个人住,你回家吧!如果远,就去住店,没钱我给你拿,行了吧?” 我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耐心,只要他不跟着就行。 不料我失策了,低估了他无赖的层次,以及泡泡糖的黏度。 我刚打开店门,他就跟着往里挤。 气的我伸腿一绊。 啪! 他一个大腚墩坐在了雪地上,一眨眼,水缸一样的身子又弹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往前凑。 我又是一个腿绊儿。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进屋、锁门,一气呵成! 真他娘的烦人! 刚脱掉大衣……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没搭理他,去阳台烧上水,坐回柜台里,想尽快把那只梅花表修完。 戴上放大镜,旋开表盖,拿起镊子,继续拆零件。 平心静气。 拆下来的零件,一个个整齐地排列到一张白纸上,每一个都像工艺品一样精美。 传统钟表修理技术,包括“粘、补、焊、驳、种”五法,一块手表里有200多个精密配件,有的比芝麻还小,打个喷嚏都会瞬间消失。 第22章 老一代贼王 第二天。 临近中午,大客车才到韩甸乡。 车走远了,我蹲在路边有些恶心,这大坨“泡泡唐”插着腰洋洋得意道:“小武哥哥,你也不行啊,太不抗造了!” 每次听他喊自己“小武哥哥”,我就浑身难受,可此时已经没多少力气削他了。 按理说我常年天南海北的走,最不怕的就是坐车,可这条路实在是太破了,大客车即使龟速行驶,晃的我也是头昏脑涨。 再加上车里还有两个老爷子对着抽旱烟,老遭罪了! 寒风直往脖子里钻,我立起军大衣的毛领子,跟着他走。 韩甸乡就一条细长马路,路两边各种小买卖,食杂店、花圈店、馒头铺、五金店、种子化肥……卖什么的都有。 “亮子,挺长时间没回来了吧?”一个大婶从馒头店出来,看见他还挺热情。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货叫唐亮,或者中间还有个字? 唐什么亮? 太冷了,我懒得问。 他抄着袖喊:“嗯呐,王婶儿,你家啥时候杀猪?” “腊八!快了,再有半个月来家吃肉!” “好嘞!” 本来我以为他既然身在贼道,在乡里肯定人厌狗烦,万万没想到,这货人缘还挺好。 想法还没落地,现实又开始“啪啪”打我脸。 两个年轻女孩儿从我俩身旁走过。 这货吹起了口哨。 其中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小碎花棉袄的女孩儿,朝地狠狠啐了一口。 “呸!” 明显针对的不是我。 另一个骂:“臭流氓!” 大辫子说:“又挨揍了?该!” “……” 两个女孩儿骂骂咧咧走远了。 我有些奇怪,这大脑袋难道做过采花贼? 一家食杂店出来个老娘们,手里端着满满一盆水,用力泼了过来。 呼—— 热气升腾。 幸好我俩手脚麻利,连忙跳开,这货刚要张嘴,人家已经进去了。 我愣眉愣眼地瞅他,人家毫不在意。 路边几个顽童在抽冰嘎,看的我都想过去抽几下。 远远过来一辆牛车,车把式是个白胡子老汉。 “刘爷,你回去不?”唐大脑袋朝他喊。 老汉扬了扬手里的柳条儿,“回去,上来吧!” 我说:“没几步远,还坐啥车呀?” 他咔吧着小眼睛,“远着呢,不坐车你还想腿着走?” 我当场石化,还没到? 确实还没到,我俩缩着脖子盘着腿,牛车很快拐上了一条小土路,开始往西南方向走。 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一个小村落,唐大脑袋说这儿就是他老家,前三家子村。 村子不大,多数都是红砖房,混杂着一些土坯房。 往远看,莽莽雪原,一马平川望不到头。 “刘爷,”他拉着我跳下了车,“晚上过来喝两口!” “等你家那老叽霸灯死的,我就过去喝酒!”老汉骂了一句,驾着牛车走了。 唐大脑袋嘿嘿一笑,也不生气。 我用力跺着冻麻了的双脚,夏天坐牛车还行,沿途看着风景,很是悠闲,可冬天太遭罪了! 拐进一条胡同。 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的土坯墙,院子一览无遗,秸秆垛有二层小楼高。 跟着他走进第三家,连个院门都没有,满院白雪。 土坯房看着随时要塌,与左右邻居的红砖瓦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房檐上,站着几根倔强地枯草,随着北风摇曳。 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着雪地,浮雪下面明显有进出的脚印…… 男性,身高一米七左右,右脚有些瘸。 “到家喽!” 唐大脑袋挺开心,脚步轻快。 房门连块玻璃都没有,钉着塑料布,风吹得“哗哗”直响。 要不是看到烟囱还在冒烟,我真怀疑这样的房子是否还能住人。 拉开屋门,一股臭味儿袭来,我不禁皱眉。 “我地亲爹呀,这是又拉炕上了?”他连忙往里走,我跟着进屋。 他家是典型的东北农村平房结构,进门就是厨房,左右都是灶台,各有一口大锅。 正对面是杂物间。 往里走,一左一右两扇门,这是东西屋,家里老人一般住东屋,小的住西屋。 唐大脑袋拉开了东屋木门,味道更重了。 房间里还挺暖和,只是简单的让人发指。 北侧山墙空空荡荡,连个箱柜都没有,地面红砖都没铺。 角落有个老旧的平板车,车下面是用轴承做的简易轮子,看着挺结实。 南侧一铺大炕,上面堆着几条破棉被。 棉被里露出一颗老人脑袋,花白头发乱蓬蓬的,他半张着嘴,形如枯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贼王:老中医楚大才楚爷?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丝毫不怀疑,这老头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爹,你亲儿子回来了!” 唐大脑袋这声爹,喊的并没有多亲热,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 换个人肯定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甚至会觉得这人不孝。 但我知道。 老荣门的规矩,拜师后就要得喊爹,所以他才会这么叫。 楚爷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好……回来就好……还能看我最后一眼……咋了?又让人削了?” “没事儿,自己碰的……别他妈扯犊子,”唐大脑袋伸手就掀棉被,“好人不长命,你个老东西且活着呢!” 太臭了,我一阵阵的犯恶心。 唐大脑袋絮絮叨叨,“操他吗的老钱头,一个月280块钱,他就这么伺候你的?玩呢?” 他嘴里骂着,手下动作可不慢,很快把一条脏乎乎的黑棉裤扒了下来。 既然已经来了,就伸把手。 我在院子里找了半天,才在围墙角落找到了一捆儿苞米该子。 这玩意儿又叫秸秆,在林区没人烧它,主要是太不抗烧,一燎就没,要不停地往灶坑里填。 拖回去以后,才发现大水缸见了底,拿起葫芦瓢,蒯出半瓢做引水,倒进一旁的手压井里后,赶快上下压。 很快,地下水被抽了出来,压了半缸我才停手。 往锅里蒯了几瓢,开始点灶坑。 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噼噼啪啪燃烧的苞米该子,我莫名地恍惚起来。 怎么就鬼使神差,跟着他跑这儿来了呢? 虽说自己对这位老一代贼王有些兴趣,可这并不是自己的性格,而且这大脑袋又能把人烦死…… 一捆苞米该子烧完,大锅里那几瓢水也烧开了。 唐大脑袋出来了,端着个多处崩瓷的搪瓷盆兑好冷热水,进屋给老爷子擦身子。 我倚着门框,点了根烟。 看着他肥胖的身子忙忙碌碌,我有些感动,这活他以前肯定常干,不然手脚不会如此麻利。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又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师徒! 难得! 真是难得! 我对这家伙的好感度又回来了。 但我深深的明白,这种感觉不会长久…… 第23章 刹那芳华 终于收拾利索了,唐大脑袋把褥子和那些衣裤卷一起扔了出去。 屋里空气总算好了一些,他在厨房洗着手。 我倒了三碗开水,放在了炕沿上。 楚爷穿的利利索索,斜靠着被垛,先前那副不死不活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爷,喝口水!”我客气了一句。 那双老眼看向了我。 我不由一震! 先前他一直闭着双眼,估计也是因为难堪,毕竟一身屎尿,还要光着身子被唐大脑袋来回翻腾。 此时这双眼睛就如夜空中的寒星,仿佛瞬间就能将我看穿。 这哪里还像八十多岁的老人? “小伙子,什么蔓?”他问我。 我拱了拱手:“见过楚爷,晚辈大郎蔓!” “爹,”唐大脑袋洗干净了手,进屋说:“他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小武,雪城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几年不出手,出手吃几年……!” 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一炷香,点着后插在了墙缝上。 我呵呵一笑,端起一碗水送了过去。 老人的双手从被窝里抽了出来,我这才发现,他两只手都没有食指和中指,齐刷刷的从根部被砍断了。 我有些吃惊,谁这么狠?! 他丝毫没有忌讳,说了声谢谢,伸手接碗。 我见他端实了,才松开手。 可就在这时…… 他两只手像被碗烫到了一样,满是热水的大碗一抖,眼瞅着就要打翻。 电光石火间,我伸出了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碗。 中指在碗外,食指泡在热水里。 “瞅我这笨手笨脚的……”说着话,他两只手又来端碗。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既然已经出了手,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我一动不动。 他两只手已经抱住了这只白瓷海碗,一股大力从碗身传了过来,他用的是两只手,六根手指! 而我,只用了两根手指。 碗里的水起了微澜,看着就像又一次烧开了一样。 瓷碗,始终纹丝不动! 一分钟过去了。 此时我俩只要再加一点儿力气,这只碗就会碎。 唐大脑袋垂手看着,一言不发。 楚爷眼角微缩,“刹那芳华,转瞬即指……你是西安老佛爷的徒弟?” 我摇摇头,轻声说:“您端好了,可别再烫着……” 说着话,我收回了两根手指。 这碗水一滴没洒,稳稳地在他手里。 双手端着碗,他看向了唐大脑袋,声音有些冷:“亮子,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你以为是[来河子],可谁知道是不是个[黑探子]?” [来河子],指的是自家兄弟。 [黑探子],说的是卧底警察。 他不是在怀疑我,而是怪我不肯承认师门! 我笑道:“楚爷勿怪,我与佛爷确实不曾过礼,不过我爷俩儿有缘,所以他才将[刹那指]传授于我……”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同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还是有所怀疑,毕竟荣门与相声界十分相似,不磕头认爹的话,没人会把压箱底儿的手艺轻易传人! 唐大脑袋说:“嘎哈呢?斗鸡似得?老楚头,你他妈又不老实,不是说自己要死了吗?刚才一动不动,收拾利索又活蹦乱跳了是不是?” 楚爷那双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不再看我。 他长长叹了口气,“自古英雄出少年,这江湖更是如此!老一辈死的死、判的判、残的残,总会有后辈再领风骚,成了新的传说……” 说着话,他一仰头,将那一碗热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随手一抛,海碗稳稳地落在了炕沿上。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又一次看向了我,只是眼神不再犀利。 他扬了扬双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点了点头。 “13年前,我被仇人寻上门,砍了我四根手指,崩碎了我两条膝盖,万幸留了条命……” 我不由一凛,13年前,那就是1984年! 那年冬天,老王爷死在了京城看守所里,按年纪是同一辈人,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有了名气又能怎样?做了“爷”又能如何?”他看了看我,又看向了唐大脑袋,长长一叹,神色黯然: “别有了点名气就扬巴,我就是未来的你们,这就是贼道!” 唐大脑袋指着他就骂:“你个老不死的,九年前你骨碌着小板车要饭到我身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拍着胸脯说教我个赚钱的手艺,还说只要改口叫声爹,以后天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你他娘的就是个大骗子,活该瘫吧在床上……” “……” 看来这俩人没少拌嘴,相互之间怎么骂都不生气。 普通人肯定糊涂,这小子骂的如此凶狠,伺候起他又尽心尽力,这不就是有病嘛!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微妙。 每天亲亲热热喊着兄弟,说不定哪天就背后捅了刀子;每日对你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很可能是最心疼你的人。 楚爷哈哈大笑:“那是我想过安稳日子,所以才收你这么个憨货做徒弟!” “艹!”唐大脑袋骂骂咧咧,“别听他瞎几把扯淡,我去做饭,你帮我再抱几抱苞米该子!” 我俩往出走,就听老头喊:“给我整根烟抽!” “抽个几把,憋死你得了!” 骂归骂,可他还是回身给他点了根烟,又恶狠狠地塞进他兜里一盒。 我看的心脏都直抽抽,这他娘是我的红梅,有两盒我放卧室窗台上了,不知道啥时候让他摸走了。 这就叫贼不走空,有瘾! 出门转悠一圈,那怕顺块板儿砖回来,也不能空着手回家,否则就浑身不舒服。 站在院子里。 我四下看的仔细,于是问他:“你家哪儿他妈还有苞米该子?” 这货指向了右侧邻居家,“他家有!” 说完就走。 我喊:“你嘎哈去呀?” “家里连只死老鼠都没有,我去整点东西回来!” 他走远了。 望着邻居家小山高的秸秆垛,我直挠头,堂堂一个[摘挂]高手,道上更是赫赫有名的小武哥,竟然跑人家偷苞米该子? 造孽呀! 事实证明,偷这玩意不需要任何技术,胆大脸皮厚就行。 抬腿翻进人家院子,低着头一手扯两捆儿,嗖嗖嗖,被狗撵似得往回跑。 万幸,人家没出来,发没发现就不知道了。 再回身看看雪地上的一路残渣,不发现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和我没关系,要骂就骂那块“泡泡糖”! 第24章 贼无义 坐在小板凳上烧着大锅。 灶坑“噼噼啪啪”,远处偶有狗吠。 简单淳朴的小乡村,远离喧嚣,也是一种活法。 这让我想起了在西安的那段日子,不知道那个老倔头怎么样了? 唐大脑袋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冻五花肉、一根大葱、一棵酸菜和半兜子土豆。 对了,还有一捆粉条。 我问:“不是顺的吧?” 他翻了翻小眼睛,“借的!” “告诉人家了吗?” 他没搭理我,开始洗手做菜。 话说这货手艺真是不错,比我煮方便面的技术强多了! 等满满一盆香喷喷的猪肉炖酸菜土豆粉条子上了炕桌,我怎么吃都有一股贼腥味儿,唯恐众多失主拎着斧子找上门。 没想到这个破家竟然还有酒,而且还是60度的纯高粱小烧。 小炕桌真不错,木头厚实,看着有些年头了。 只是这高粱秆皮的炕席破破烂烂,有的地方直扎脚。 酒至酣处,我问楚爷:“您老认识老王爷?” 他的筷子明显一顿。 抬头看我,老头十分严肃,“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等于是我的[开手师父]!” [开手师父],意思是启蒙传艺的老师,实际上老王爷并没有教我任何绺窃的手法,只是让我了解了这个江湖。 我怀念他,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相处的很好,彼此就像亲人一样。 “认了?”他问。 我摇了摇头。 他放下了筷子,似乎在想说不说,或者怎么说合适。 好半响才又看向了我,“我和老王曾经是[熟脉子],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他丢了命,我也折腾成这样……” [熟脉子],是同伙的意思,当年两个人一起干过活儿。 “什么事情?是谁?”我问。 他惨然一笑,悠悠道:“人死如灯灭,是谁又如何?那是你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物!” “告诉我!” “凭什么?”他定睛看我。 “难道你不想报仇?” “不想!”他回答的十分干脆。 老头一口干了杯中酒,随后就往后躺,唐大脑袋连忙给他拿了个枕头。 他也不看我,对着空气,语气张狂中透着一丝丝的无奈:“有些人自以为技术高,就可以称“爷”,实不知就算称了“爷”,在某些人眼里,不过还是个小贼!” “你俩……”他伸出残手,挨个点着我和唐大脑袋,“你俩更他妈完犊子!” 唐大脑袋喝了口酒,满不在乎道:“别听他耍酒疯瞎逼逼,吃菜!” 我没动筷儿,看着楚爷问:“为什么?” 他鹰一样的眼睛看向了我,“为什么?呵呵,好!好一个为什么!” “因为婊子无情,贼无义!有感情当不好婊子,心里如果还存着那么点儿道义,就做不好贼!” “道义,就是你们心中的杂念!” “这憨货无论跑多远,都惦记着我这个老不死的!老王不过曾经指点了你几句,你竟然还想着给他报仇?!” “哈哈哈!”他状似疯癫,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要想成为真正的“爷”,就要先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道义,是你们的羁绊,只有放下这些,才能肆无忌惮,藐视一切规则……” “因为到那个时候,你就是规则!” “你才是“爷”!” 唐大脑袋端着酒杯,漫不经心。 我哈哈一笑,“如果必须要这样,我宁愿只做一个小贼,去他妈的“爷”!” “你呢?”我看向了唐大脑袋。 他小眼睛咔吧了几下,伸手指向了楚爷,“爷不爷的我他妈不在乎,我就想让这老不死的赶快蹬腿儿……” 楚爷笑了,歪着脑袋端详着他,就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唐大脑袋估计是被看的不舒服了,张嘴就骂:“瞅个叽霸!” 我笑了起来,一口酒差点呛到。 好半天,楚爷悠悠一叹,哑声道:“亮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如你所愿,到时记得把爷的骨灰洒进松花江里,爷离不开这白山黑水!” 说完,他又看向了我,明显犹豫了一下,“小子,如果你能再见佛爷,就说……” 他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好半天才喃喃道:“罢了,罢了!还有什么说的呢?” 我疑惑起来,难道他和西安那老倔头儿还有什么恩怨? 我刚要张嘴问,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这位楚爷明显在装疯卖傻,不过人家既然不想说,总不能摇醒他继续问。 酒足饭饱,我还在担心丢猪肉或者酸菜的邻居过来。 对了,还有隔壁丢苞米该子的。 毕竟这事儿忒丢人了! 我在西屋烧炕的时候,一个窝窝囊囊的中年男人进了屋,他抄着袖,黑布棉袄脏的泛着油光。 唐大脑袋“嗖”的一下,从炕上窜了下来。 “老钱头!” 他一把扯住了这人前大襟儿。 汉子不乐意了,用力掰他的手,“撒开,嘎哈玩意儿,五马长枪地,我有那么老吗?!” “我问你,”唐大脑袋不撒手,“一个月280块钱不少了吧?” “我呸!”汉子呸了他一脸口水,“280行,可你几个月没给我了?” 他怔了一下,“欠你钱吗?” 汉子破口大骂:“一个月280,我伺候他吃伺候他拉,你他妈就嘴好,从七月份开始,我看着一分钱了吗?” 我一直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还掐着苞米该子往炕洞里填。 听到这话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偷钥匙这活儿,这货一万块钱都干,甚至订金都没敢要! 怪不得哭天抹泪的让我给他一万。 怪不得羽绒服四处飞毛。 他是真穷啊…… 不对! 不对呀! 我瞥了一眼那汉子的右腿,呵呵笑了起来。 汉子和他推推搡搡,嘴里还在继续骂着:“我没让他饿死就不错了,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干的?是不是就想霍霍死他?!” 唐大脑袋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啪啪啪! 汉子开始扬手往他大脑袋上抽,“你个死孩崽子,当初这么多乡亲不让你认这个爹,你偏不听话!” “可既然三个头磕地上,你就得给人家养老送终!” 唐大脑袋连连躲闪,“别说这么好听,那你还让他拉一炕……” “我家炕又堵了,去乡里找人通炕,谁知道他要拉屎?” “我错了,”他开始求饶,“钱大爷,你是我亲大爷,可别打了,年前我肯定想办法把欠你的钱都给上,行不?” “不行,现在就给!” “……”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摆摆手说:“行啦,我给你!” 这俩个人瞬间定格,一起看向我,又异口同声道:“真的?” 我笑了,“假的!” 第25章 演戏 听到我说假的,这两个人的脸明显绿了。 “小武哥哥,”唐大脑袋可怜巴巴道:“啥情况啊?你就忍心看兄弟我被打死?” 我悠悠然点了根烟,随后伸出一根手指: “一,你不会被打死!” 他的小眼睛眨呀眨。 我又伸出一根手指,“二,他也不是老钱头!” 两个人瞬间石化。 那汉子脸就红了,嘟囔道:“尽扯王八犊子,我说不行,你偏说行,这他妈啥事儿呀……” 话都没说完,汉子掉头就走,“咣当”一声,把门摔上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天棚上的小灯泡晃晃悠悠,映得唐大脑那张大脸忽明忽暗。 我把手里烟头扔进了炕洞里,苞米该子燃烧的很快,又添进去一把。 “小武哥,我错了,真错了!”他开始赔礼道歉。 我抬起头,“你错哪儿了?” “那个……我吧,我不应该骗你……” “我说的对?” “对!都对!不过钱大爷真去找人修炕了,刚才我俩的台词儿都是真实的!” “台词儿?”我笑了起来,“你嘴里还能有真话?” 他连连鞠躬:“撒谎我是你儿子,真事儿,我就是怕老钱头回来的晚,所以先把即将发生的事情演习一遍……” “你快滚犊子吧,我他妈有钱也不借你!” “别呀,小武哥,你是我亲哥!再弄不来钱,我那死爹真没人伺候了,真事儿……” “看你表现吧!” 说完,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坐在了炕沿上,随后立起了眉毛:“瞅啥呢?给我脱鞋呀!” “来了来了!” 他点头哈腰像个小太监一样,蹲在我身前,撅着肥大的屁股给我脱鞋。 “小武哥,你咋看出来的呢?” 我也不瞒他,“老钱头右腿有点儿瘸吧?” 他两只手停了下来,瞪着小眼睛,“我艹,神了嘿,你见过他?” “见过个屁!”我骂了起来,“手别停!” “好嘞!” “我都奇怪了,虽说楚爷收你的时候,他已经残了,可一身经验还在!但你这手艺和眼神明显不行啊!” 他将我两只棉军勾脱了下来,脸色明显有些尴尬,嘟囔道:“怎么不行?无论多高的楼,无论多严密的防盗措施,没有我进不去的……” “别吹牛逼,倒洗脚水去!” 我这边正泡着脚,真的老钱头来了。 和我猜的差不多,他最多170公分高,穿着一件旧军大衣,走路右脚一点一点的。 听两个人说话,这老爷子家火炕还真堵了,下午去韩甸找师傅了。 不过上一场戏有点儿过,唐大脑袋只欠了两个月的工资,并不是七月份开始欠的。 这货一直用小眼神飘我,我就是不说话,看着他把老钱头忽悠走,开始铺被褥。 没从我这儿弄出钱来,他有些垂头丧气。 进屋以后,耷拉着脑袋,坐在炕沿上抽着烟。 我把枕头靠在窗台上,舒舒服服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我就奇怪了,你说你这儿能进去,那儿也挡不住的,咋就把日子过成这个奶奶样呢?” 他看向了我,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是个侠盗!” “啥?” “侠盗,劫富济贫的侠盗!” “艹!”我真想吐他一脸口水,“你能不能先济济自己的贫?”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了昏黄的小灯泡,眼睛里似乎开始溢出泪水,“小武哥哥,你不懂我……” 我扯着被把脸蒙上了,快别扯犊子了! 我觉得他没说实话,就算真是什么侠盗,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好一会儿,就听他说:“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从院子里那些脚印,看来老钱头是个瘸子的!” 我叹了口气,行,傻的还不算彻底。 我掀开被子,“说说吧,你的钱是不是被女人骗走了?” 我清楚地看到他怔了一下,看来自己猜对了! “扯淡,我钱不是都请猫爷做大保健了嘛!”他不看我,起身下地又嘟嘟囔囔:“我去给那老不死的接泡尿,然后就过来陪你睡觉……” “滚!我自己在这屋睡!” 他没搭理我,笑嘻嘻地出去了。 我刚要闭眼睛,就听东屋响起了他的喊声:“爹?爹?!你咋了?” 操,又他妈开始演戏了! 我翻了个身,他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哥,哥!我爹他、他、他没气儿了!” “真的?!” 我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先前还睡的直打呼噜,这么一会儿人走了? “真的,快快快,快帮我看看!” 我见他不像装假,连忙下地套上鞋,鞋带都没系就跑了过去。 楚爷还和先前一样,躺在那儿神色安详,由于喝了一杯白酒,脸红扑扑的。 我俯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就是一惊。 随后又按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死了! 这位当年在道上叱咤风云的一代贼王,就这么悄声无息地走了! 我起身看向了唐大脑袋,摇了摇头。 他腿一软,坐在了炕沿上。 我直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身子一歪,就跪在了地上。 “咚咚咚!” 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腰后,已经一脸眼泪。 他咧着嘴大声说: “师傅,你走好!”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大老远跟他跑回来,竟然给这老贼王送了终! 再回头仔细端详这老头,如此安详,最大的可能是心脏衰竭,没遭什么罪,倒也是有福之人。 猛然想起他睡前的那句话: 到时把爷的骨灰洒进松花江里,爷离不开这白山黑水! 这是巧合? 还是他有了感应? 我头皮一阵阵发凉,这世界上有些事情,还真是没法解释…… 我扶唐大脑袋起来,轻声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咱们得把老人发送走!” 别看先前这货骂的凶狠,这会儿人真没了,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六神无主,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我问:“我记得韩甸有扎花店?” 他连忙点头。 “这样,你先去通知村里平时交好、年长一些的人家,看有没有人能过来帮把手!然后去韩甸的扎花店,那里什么白事先生、烧纸、花圈、装老衣服肯定都有,去吧!” 说完,我从怀里拿出了一整沓人民币,“拿去,快去!” “哥……”他接过钱,泪眼不要钱似的滚滚滑落,“谢谢!” “别扯犊子,麻溜办正事儿!” 他走了以后,屋里就剩我和炕上的尸体,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对我来说,活人才可怕! 第26章 可怜的孩子 很快,陆续有乡亲过来了,我张罗着点烟倒水。 这个家也没有茶叶,只能用大碗装白开水。 赶牛车的刘老汉也来了,看到炕上的楚爷后,红了眼睛说:“这老叽霸灯,秋天下棋输了我五块钱还没给呢!” 另一个老汉也说:“还有我的两块钱,最可气的是,他把我兜里钢镚都偷走了……” “嗯呐,还有王寡妇晾院儿里的裤衩子!” “……” 众人七嘴八舌,看似每个人都在骂他,可又透着伤心和不舍。 听着你一句他一句,我渐渐勾勒出楚爷这些年在村子里的形象,看来他过的挺开心,和村里这些老人也相处的很好。m.33qxs.m 虽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甚至常常开一些过分的玩笑,但并没谁真反感他。 老钱头端盆进来,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叹气道:“怪不得你这两天总叨咕,说想干儿子了,闹了半天……哎!” 一个多小时后,唐大脑袋回来了,坐着一辆半截子小货车,车厢里拉着一副棺材和一些衣物、花圈和纸钱。 先生给老爷子换好衣服,我帮着众人一起动手,把装戴整齐的楚爷抬进棺材,又挪到了院子里。 东北这个季节,外面就是个天然大冰柜,并不需要往医院太平间送。 院子里,已经有人支了挑杆。 北风一吹,长长一串纸钱哗哗作响。 东屋搭了灵堂,楚爷一张照片都没有,牌位孤零零的,上面写着:恩师楚大才之灵位。 前面摆放了一些馒头,香烟袅袅。 直到半夜,人才陆续离开,我和扎花店老板约好后天早上的行程,又定了一辆大客车。 韩甸没有火葬场,要到双城堡火化。 人都走了,我俩守着灵堂。 唐大脑袋有些木然,想想也不奇怪,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我安慰他:“这老头有福,一点罪没遭,挺好……” 我说的是实话,老话讲: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一行难得善终,老头活到84岁,又是无疾而终,已是不易! 想到七十三八十四,不由有些惭愧,自己还曾经拿这个调侃过大脑袋。 真是臭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盯着燃烧的香头,语调平淡,“实话实说,有时我骂他早点儿死,也是半真半假。” “长这么大了,我最远就到过省城,不敢走远了!” “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早就够了。” “可这老不死的真蹬了腿儿,心里又空落落的难受……” “14岁时,我练[踩鞋]就足足练了一年,放我出去,只能在双城堡干些[二仙传道]的买卖……” “又用了三年,才[一佛出世],整整五年,才混到了[童子引路]的份上……” 他说的,是过去老荣门五个买卖里[高买]的行话。 所谓[高买],指得是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的高级扒手,银行、珠宝店,大户人家,黑白钱都赚。 现在没这么叫的了,他们被分成了两类。 入室盗窃的归类为[飞活],而街头行窃的属于[趟活]。 [二仙传道],其实就是现在的[换手],因为一开始还没资格做[下手]。 [一佛出世],意思就是可以干[下手]的活了。 [童子引路],说的是具有了一定的行业经验,可以给人望风踩盘子,不用亲自动手,即可享受胜利“果实”了。 我搂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这么大年纪了,这是喜丧!” “是呀,”他说:“喜丧,我自由了!” 这一夜,我俩说了好多。 这是我这些年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自从那年二丫病死在我怀里,我没再交过朋友。 这货很奇怪,有时让人烦的要命,可有时又觉得很亲切。 第三天清晨。 起灵时,白事先生大喊:“本家大爷,请盆儿了!” 唐大脑袋跪在灵车前,用力摔碎了孝子盆。 啪! 纸灰扬起,飘出去好远。 他遵守了老荣门的规矩,喊了九年的爹,更是披麻戴孝,亲手摔下了孝子盆。 半截子车拉着棺材,我和唐大脑袋都套了两件棉大衣,缩坐在车厢里。 他挑着幡,我拿了根棍儿,棍儿上串了好多纸大钱儿。 乡亲们都坐大客车,跟在灵车后面。 过路口或者小桥时,唐大脑袋喊:“爹,过桥了!” 我便洒出几张纸钱。 火化过程很顺利,回来途中,在韩甸一家饭店吃的白宴,也让乡亲们暖和暖和。 开席前我让唐大脑袋讲几句,他说不会,也就算了。 抱着廉价的骨灰盒,我们又回到了前三家子,乡亲们也都各回各家。 一场丧事,这就办完了! 进屋后,唐大脑袋把骨灰盒放在了东屋火炕上,说:“就放这儿吧,等开春以后,就洒松花江里……” 我并没有提醒过他,没想到他还记得楚爷临死前这句话,有心了! 望着狼藉一片的家,他沉声说:“这家,就算没了!” 我暗自叹息。 我俩坐在了炕沿上,点着了烟。 他说:“哥,让你破费了!” 我摆了摆手,“一共也没花多少钱,对了……” 我又拿出早就查好的560块钱,递给他说:“把这个给老钱头,咱别欠人家的。” 掐着钱,他开始掉起了眼泪。 在火葬场他没哭,这时候没外人了,终于哭了出来。 想想也不奇怪,认识楚爷的时候,他才14岁,还是个懵懂少年。 磕磕绊绊在一起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我没安慰他,痛痛快快哭一场,不是坏事。 哭着哭着,他说:“这个世界上,我就剩一个亲人了,还改了嫁……” 我知道,他说的是他老婶,不由也是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听到这句话,我差点没蹦起来,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不用是我的人,一共才花了6285块钱,想着还我就行……” 没用! 我怎么说都没用! 这块“泡泡糖”算是彻底黏上我了。 晚上九点,我俩下了双城堡到雪城最后一班大客。 这货棉大衣上还戴着孝,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屁股后面,我快他就快,我慢他就慢。 我停住了脚。 “你说你挺大个人了,能不能别像小孩儿似的?” “我咋了?”他眨着无辜的小眼神。 “咱自己玩儿自己的行不?你说你死气白咧地跟着我嘎哈呀?” 他又开始摇脑袋,“我说过了,以后我就是你的……” “打住!”我连忙拦住他,“欠我的钱慢慢还,实在还不起我不要了行不?送你了,你快别跟着我了……” 我说的口干舌燥,啥效果都没有。 前面是公交站,我有了主意。 正好一趟公交过来了,就在关门的瞬间,我“嗖”的一下窜上了车。 终于把他甩掉了。 没高兴多久,当我走进北十四道街,远远就见我铺子门口蹲着个人影,黑乎乎挺大个脑袋…… 我艹! 我彻底无奈了,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赖的! 我边走边琢磨,怎么才能甩掉这货。 这时,两盏大灯在我身后亮起,我往一旁让道,唐大脑袋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喊:“哥——” 我郁闷了,你说这货,怎么就没有个眉眼高低呢? 看不出来人家烦他吗? 一辆车从我身边滑过,我停住了脚。 竟然是辆橘黄色的宝马z3。 第27章 洋姐,你好! 是张思洋?! 路过?不可能! 车在我铺子前停了,身旁又过去了那辆凯迪拉克,停在了宝马的后面。 唐大脑袋当然也认识这两辆车,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宝马车门开了。 夜幕下,一只白色高腰皮靴迈了出来。 张思洋穿着白色的貂皮大衣,优雅地下了车,胳膊肘还挎着个毛茸茸的包。 凯迪拉克没熄火,里面的保镖也没出来。 我迎了过去,“洋姐,你好!”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可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躲不掉,索性直接面对。 “你爸出院了?”她笑吟吟道。 如果我分析的没错,这些事情瞒不了她,但也不好解释什么。 “谢谢洋姐,已经好多了!” “怎么把钱还给我了?”她又问。 “无功不受禄,我手里的钱够花,不过还是要谢谢姐!” “无功不受禄?”她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掩了一下嘴,“晚上你卖卖力不就行了?” 这话有歧义,我不好搭话。 此时已不同往日,双方虽然没挑明,彼此却心知肚明。 我有自知之明,虽说自认为形象尚可,可即使是这样,也绝不会让哪个女人如此痴迷,死缠烂打! 不等我有任何表示,她美目流转,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请!”我伸了伸手,迈步就走。 开门时,大脑袋凑了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问:“哥,她咋来了?” “我哪儿知道!” 那些保镖还是没下车。 走进屋里,她笑着对唐大脑袋说:“你们同事之间关系不错呀!?” 他跟着笑,“是,我哥贼照顾我……” 她没再说什么,好奇地走来走去,还伸手去摆弄墙上的挂钟,看看手,又似乎惊讶没有一丁点儿灰尘。 我说:“大脑袋,瞅啥呢?烧壶水去!” “好嘞!”他乐颠颠地往后面阳台走,嘴里还说着:“洋姐,坐,别客气……” 我有点儿小郁闷。 这货,不是以为我收留他了吧? 张思洋把包放在了柜台上,又脱掉了貂皮大衣,也搭在了柜台上。 她里面是件黑色紧身羊绒衫,下身还是那条黑色皮裤,身材被勾勒的凹凸有致。 她的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身材比例是真好,那双大腿笔直修长,圆润结实,看着就弹力十足! “坐!” 我很客气,带着距离感,仿佛曾经摸她脚丫的不是我一样。33qxs.m 不是她不诱人,只是我不想和这些人多接触而已。 她还挺听话,扭身坐在了沙发上,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坐在了旁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洋姐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有事儿吧?” 她“嗯”了一声,侧过身子,一只手拄在沙发上,轻托下巴,咬了咬下唇,“晚上……我能在这儿睡吗?” 这话太有诱惑力,尤其是她咬下唇的小动作,还有这沙哑性感的声音,我估计大脑袋听到的话,肯定得窜鼻血。 “不能!”我回答的十分干脆。 “为什么?” “因为就一张床,只能睡下两个人……”说着话,我指了指后面阳台方向。 她惊讶地张开了嫣红的小嘴,“你说,你和他睡?” 我笑笑道:“是,这小子赖皮,怎么赶都不走……” “那还不简单?” 说罢,她从裤兜拿出一台爱立信gh388,长按住一个按键,几秒过后,那边就接了起来。 “虎子,过来!” 不到一分钟,门就开了。 一个下巴带疤的保镖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老板!” 她一歪手里的移动电话,天线指向了刚刚回屋的唐大脑袋,“把他扔出去!” 唐大脑袋呆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虎子大步朝他走了过去,他连忙往后躲,大声嚷着:“别闹,嘎哈呀?扔我嘎哈玩意儿?” “小武哥——救命——哥!哥!” 我没看他。 张思洋也不看他,眼睛里仿佛只有我。 唐大脑袋“哥哥哥”喊得凄惨,仿佛一只被迫下蛋的老母鸡一样,挣扎几下就被扯了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我点了根烟,歪着头看她:“现在就咱俩了,说吧!” 她盈盈一笑,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嗓音无限诱惑:“接下来……不应该睡觉吗?” 我面如平湖,看着这张娇媚精致的脸。 玩呢? 外面保镖守着,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睡觉? 这得憋成啥样了? “你不想?”她又问我。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天晚上,如果真是我爸住院了,你会给我拿钱吗?” 她的笑容淡了,“不会!”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说正事吧!” 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眼睛不再看我,“你不想知道,那家公司给了金老九多少钱?” “不想!” “为什么?” “我赚自己该赚的,他能拿到多少,是他的能耐!” 啪啪啪! 她鼓起了掌,脸上又有了笑意,“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我扬了扬眉,没搭腔。 今晚看到她后,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金城集团的事情已毕,她一定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所以才会找上门来。 至于睡觉。 子都曾经曰过,食色性也! 我是个贼,虽有底线,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更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吃火锅那晚,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之所以躲了。 一是有任务在身。 第二,我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未知,让我抗拒! 有些事情,我怕和谁谈感情,因为那样太伤感情。 看来她读懂了我的心思,起身拿起柜台上那个毛茸茸的包,拉开拉链,拿出了两沓崭新的人民币。 她把钱放在了茶几上,随后又坐了下来。 “两万,需要你进到一间办公室里,找到一份文件,拍几张照片就行……” 我问:“什么文件?” “放心,只是商业上的投标文件!” “洋姐,你应该了解过我,这个我不擅长!” “有什么不一样吗?”她皱起了眉。 “不一样,入室属于[飞活],也就是潜入房间盗取财物!而我是干[轮活]的,并不擅长开锁!” 她明显有些失望,“你知道谁行?” 我指向了大门,“行的那个,王金成曾经雇佣过他,刚才已经让你的保镖扔出去了!” “他?” “对,就是他!” “他不行!”张思洋摇起了脑袋。 “为啥?” “他那个脑袋,我怕被门夹着……” 我哈哈大笑起来,她也在笑,灯光下像朵盛开的牡丹,真好看! 我仔细端详着她,两万块钱,去偷拍一份文件? 这事儿,怎么有些不对味儿呢! “不用怀疑他的专业水平,”我说:“当初在巴黎前线,你能察觉到他拿下你脖子上的钥匙吗?” 她继续笑着,歪头看我,“实话实说,如果提前没有心理准备,你俩出手我都不会察觉!” 我点了点头,事情就是这样。 虽然那时她不知道王金成也雇了人,但她知道我是谁。 也正因如此,我出手再快,她都会知道。 那个时候的她,不是普通“肥羊”,注意力肯定在脖子上,所以唐大脑袋的出手,她肯定也知道。 我不舒服,因为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拿下黄金钥匙时,自我感觉一切完美,可在人家眼里,不过傻子一样。 她伸手拍了拍桌上的钱,问我:“你和他说?” “你说吧,我就不参与了!” 我明白她什么意思,可这件事情透着诡异,不得不防! 另外,区区两万块钱而已,我还能扒层皮不成? 第28章 话痨 唐大脑袋被喊了回来。 一身的雪,造的像条刚在雪地里打完滚儿的猪。 听张思洋说完任务以后,他偷偷瞥了我一眼,随后忙不迭点头答应,大嘴叉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我就纳闷了,两万块钱而已,至于的吗? 作为一个雪城道上有名气的[飞活]高手,他怎么就混成了这个奶奶样? 想起那天晚上的谈话,我越来越肯定,这小子一定有什么秘密! 十有八九是被女人坑了! 谁呢? 别看这货一脸憨厚,他可不傻,相反十分聪明! 谁能坑他? 另外,我什么表示都没有,意思就是不同意,可他还是答应了,这么缺钱吗? 这俩人嘀咕了好半天,唐大脑袋才恭恭敬敬地送张思洋往外走,我客气地跟在后面。 拉开车门后,她扭头问我:“你确定不留我住?” 我腼腆一笑:“姐别逗我,我可是个乖孩子!” 她的眼神明显飘向了我的手,抿嘴一笑,上车离去。 宝马z3一声轰鸣。 听这声音,好像不太满意? 一缕白烟中,唐大脑袋踮着脚还在摆手,声音甜腻:“洋姐,再见,再见了……” 两辆车远了,这货也看向了我的手。 我抬脚就蹬在了他的屁股上,把他踹了个趔趄。 “嘎哈呀?” 他站稳后一脸不乐意。 我往家门口一指,“拿上你的两万块钱,麻溜给我滚蛋!” “好勒!” 他难得这么痛快,答应一声,“嗖嗖嗖”就往回跑。 进屋后,我差点疯了。 工作间没看到他,进卧室一看,人家已经进被窝了! 我就纳闷了,两个人可是脚前脚后。 如果是夏天还好说,可这是冬天,大棉袄大棉裤的,他怎么会脱这么快? 我伸手就掀开了被子。 床上这摊肉五花三层,还套着一条大花裤衩子,两只小胖手抱着那两万块钱,大脸上的微笑很幸福。 “滚!”我怒声吼了起来。 他举起了一沓钱,懒洋洋道:“哥们见面,一人一半!” 我俯下身子,一把抢了过来,“这是你欠我的,多出来的就算利息了!” 他眯着小眼睛,笑嘻嘻道:“没毛病!哥,快给我盖上,贼冷!” 我鞋都没脱,跳上床就开踢。 这货开始杀猪般嚎叫起来,听着老惨了,可百忙之中竟然把棉被裹在了身上,手脚并用,任我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我无奈了,只好又在立柜里拿出棉被,回沙发睡去了。 这两天在前三家子忙活葬礼,根本就没睡好,两只沙发对在一起虽说不舒服,可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阵香气唤醒。 迷迷糊糊爬了起来,这才感觉浑身酸疼,我一米八的个子,缩在这么两只单人沙发上,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哥,醒了?洗漱吃饭!”唐大脑袋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不错嘛,竟然还知道做饭! 洗漱完,饭菜都上了桌。 一盘炒土豆片,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两碗大米饭。 他憨笑道:“找了半天,阳台就几个蔫吧土豆和半颗白菜,我就给做了!” 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土豆片,由衷赞道:“不错,好吃!” 他嘿嘿笑着,“坐,开吃!” 这小子的手艺不错,两个菜一块肉都没有,但色香味都相当的好。 我边吃边问他:“你个土豆片怎么炒的?” 他说:“这玩意儿简单,窍门就是切完以后,一定要把土豆片过过凉水,把淀粉过掉,这样炒出来的不黏!” “稍微多一点油,葱花爆香,大火不停翻炒,别加水,出锅撒蒜,这这么简单!” 我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以前我炒,每次得等出锅以后,才能确定炒的是土豆片还是土豆泥……” 他笑眯眯地又去盛了碗米饭。 吃完以后,他把碗筷捡了下去,又拿抹布擦干净桌子,开始在阳台刷起碗来。 我悠闲地点了根饭后神仙烟。 看来家里多出这么个厨师兼保姆还挺好,更重要的是免费! 二十岁以前,我什么都不会做,后来开了这个铺子,手艺也仅限煮方便面。 我煮面的手艺还行,想要几个蛋就放几个。 对了,还有火腿肠! 其实我心里清楚,或许是孤单太久,又或许是和这小子有缘,我并没真心赶他走,否则怎么可能让他赖上自己? 就像昨晚骑他身上那顿削,如果真用全力,此时他还躺在医院里抢救。 表面排斥,其实我内心也渴望友情。 莫名,又想起了死在我怀里的二丫,如果她活着,现在已经是21岁的大姑娘了……33qxs.m 我暗自叹息。 门开了,扭头看,是昨晚那个下巴有疤的保镖。 我刚要站起来打招呼,他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皮盒子放在了柜台上,转身就走了。 挺冷酷啊! 我笑笑也不生气,那里面应该是台照相机。 唐大脑袋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给那块梅花手表的零件做精洗。 洗完的零件放进仪器里烘干,此时还不能组装,得把表壳和表链进行抛光处理。 这块表的主人年纪不小了,这是他当年结婚时买的。 那年头能买到一块梅花表,也不简单了! “哥——” 抬头就看到了唐大脑袋那张大脸。 “说!”我手上的活没停。 “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呗!”他说。 “去哪儿?” “踩踩点儿!” “不去,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别呀,在家呆着干啥呀?走吧,溜达溜达散散心……”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价儿?”我抬头看他,“看不到我忙正事儿嘛?” “这逼玩意能赚几个钱?哥,走吧!” 我继续干活。 他“哥哥”了一会儿,又去摆弄那台照相机,不一会儿,又开始墨迹我。 我把外壳和表带弄完才停手,关了机器。 剩下的活就是组装了,没三个小时都干不完。 于是,我答应和他出去走一圈。 如果这件事情真有猫腻,我是躲不过去的! 从出家门开始,这货的嘴就没消停。 上了公共汽车以后,他坐在我身后,又开始贴着我后脑勺不停的说。 “哥,我怎么总感觉你和那娘们有事儿呢?” “哥,她总瞅你手嘎哈呀?” “哥,那晚你俩是不是干上了?” “哥……” 我怒了,回过头瞪着他,“你他妈掉鸡窝里了吧?下蛋呢?咯咯咯的没完没了?” “你看你,急啥眼哪,”他眨动着小眼睛,“我不说了行吧?” 不到两分钟,声音又响了起来: “哥,你说她为啥非让我拍照呢?不就是一行数字嘛,我看完告诉她不行吗?” 我特么快愁死了,回头说:“你以为你是谁?万一记错了呢?万一你被对方收买了呢?是不是拍下来最让人放心?” 他恍然大悟,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再说一句话,我就下车!” “嗯呐,再说话我就是你孙……”没说完,他就捂住了嘴,把最后一个“子”字憋了回去。 车停了,上来三个小子。 第29章 踩点儿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上车的这几位都是干[轮活]的[镊子把]。 按照过去的荣门五种买卖说,公共汽车上行窃同样属于[轮子钱],称之为叫[蹬小轮],也叫[踩小轮]。 这些人很容易辨认。 他们从来不拿正眼看人,更不会与谁对视。 上车后小眼神儿乱飘,落点都是乘客的包或衣兜。 他们那双手一般不会露出来,不是插兜里,就是用报纸或杂志遮挡着。 身后这孙子又张嘴了,“是金老九的人!” 我抱着肩膀看向窗外。 这个时间车上的人不算多,这三位也是不开眼,不知怎么就盯上了我。 一个瘦高个站在了我旁边,随着车摇摇晃晃,有时还故意碰我一下,想看看我的反应。 我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一把镊子悄悄伸进了我羽绒服外兜。 这个兜里有盒红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不到一百块的零钱。 我抱着肩膀的左手伸进了怀里,不等他往出抽镊子,两根手指隔着口袋就夹在了上面。 我始终还是那个姿势,闭着眼睛随车摇晃。 可那两根手指却像台钳一样,无论这家伙怎么用力往出抽,都纹丝不动。 车停了,这小子镊子也不要了,松开手拉着两个同伙就下了车,屁都没敢放一个。 气动门关上了,缓缓开动。 唐孙子在我耳边笑道:“哥你太坏了,那小子憋得像大便干燥似的……” 我叹了口气,这货不止话痨,还真埋汰! 下车后,我随手将那把镊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这座大厦在长江路旁,大堂宽敞明亮,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那家公司叫磐龙建筑工程公司,在大厦9层。 大堂里人来人往,没人拦我们,大大方方走进电梯,唐大脑袋用衣袖垫着手指,按下了10层。 我不由暗暗点头,这货看着猪头猪脑,其实经验丰富,大智若愚。 我什么都没问,干[飞活]的,有他们自己的套路和手法。 10层走廊没什么人,他溜进了走廊尽头的设备间,很快扛着一架合梯出来了,脑袋上还顶了个满是白灰的破帽子。 帽子其实并不小,只是他脑袋太大,看着有些滑稽。 他做了个手势,意思让我等他。 我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他扛着合梯就进了消防通道。 闲来无事,我跑到卫生间蹲了一会儿,出来后发现他已经回来了,正靠在消防间铁门上抽烟。 第30章 臭屁不响 如我所料,该来的果然来了! 四个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们年纪不等,高矮胖瘦都有,穿着棉服、羽绒服和军大衣,看着与普通路人毫无区别。 可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都是警察! 这些人其实不难认,我甚至闭着眼睛,闻闻味儿就能分辨出来。 几个人明显有些惊讶,估计想不明白,此时此刻我俩怎么会站在这儿! 唐大脑袋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面不改色。 “你俩,干什么的?” 打头的中年人一脸严肃问道。 不等我说话,就听唐大脑袋说:“我俩是记者!” 我有些懵逼,这话说的,一会儿肯定让拿工作证,你咋整? 可他已经这么说了,我只能闭嘴。 “记者?”中年人紧皱眉头,手一伸,“麻烦出示一下工作证!” 我冷着脸,语气有些嚣张:“你们谁呀?凭啥给你们看?” “警察!”中年人旁边一个小个子立起了眉毛。 我怕了一样,缩了下脖子。 唐大脑袋打起了哈哈,“哎呦,原来是警察叔叔,真是抱歉,刚才我撒谎了……” 我本以为他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此时才明白过来,这货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肯定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不然真就白混了! 至于为啥这么说,遇事先把水搅浑呗! 这种行为,东北叫胡搅蛮缠。 四个人虎视眈眈盯着他。 他不慌不忙,一本正经道:“实话实说,我从小就立志做名记者!” “电视里不是说了嘛,他们始终为了公众利益而战斗,把维护百姓利益作为崇高的使命与荣光,这就是记者的社会责任,这就是……” “闭嘴!”中年人呵斥住了他,“我就问你们,在这儿干啥?为什么要冒充记者?” 唐大脑袋笑眯眯道:“警察叔叔别急呀!我这不是和你解释呢嘛,我喜欢记者这个职业,经常业余时间出来拍些照片……” “这儿有什么好拍的?” “看您说的,”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警察叔叔,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当我们在家里吃着香喷喷的晚饭时,躺在沙发上看着精彩纷呈的电视节目时,还有那么多战斗在工作岗位上的人们,他们为了我们的四化建设还在加班加点儿,难道他们不值得采访吗?不值得我们……” “闭嘴!”小个子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泡泡唐,你他妈给我老实点儿!” 唐大脑袋低下了头,“哪儿呢?哪儿有泡泡糖?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警察叔叔,这我得说说你们,那玩意儿不能随便吐,谁踩上黏得呼啦滴……” “行了!”中年人脸阴沉的像个茄子,“你俩,跟我们回分局!” “等一下!”我喊住了他。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说:“各位,不用那么麻烦了,谁联系一下张思洋,就说我要见她,可以吗?”彡彡訁凊 四个便衣都直勾勾地看着我。 又是那个矮个子,他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说啥呢?听不明白话吗?跟我们去趟分局!” “凭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请问,我们犯什么法了吗?” 说着话,我左右看了看,“这里是电梯间,属于公共场所,我们憋不住了,溜进来拉泡屎不可以吗?” “哎呦!”唐大脑袋伸手捂住了屁股,“不行,不行了,我快憋不住了……” 话没落地。 噗—— 他还真挤出了个响屁! 都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可这家伙却占全了。 这个屁,又响又臭! 四个人慌忙捂住了鼻子,我暗暗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话说第一次合作,还挺默契! 人才! 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 后面一个高个按下了电梯按键,下楼了。 我拿出了红梅烟,笑呵呵道:“来,抽根烟,遮下臭味儿!” 他们也没客气,尽管眼神不善,还是接过了烟,唐大脑袋这会儿也没屎了,打火机伸了过来。 他们一出电梯,我就看出来了,这四个人都是刑警。 如果是反扒便衣,唐大脑袋这套耍嘴皮子功夫几乎没用,撒泼打滚扒衣服玩自残,那些人什么没见过? 要知道,在所有的犯罪形式里,扒窃是最低端的一种,可这些人也是最难缠的一类! 另外,雪城的反扒老花脸,几乎没有我不认识的! 一根烟还没抽完,电梯开了。 穿着白色貂皮大衣的张思洋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保镖,还有那个高个便衣。 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伸手扇了扇鼻子。 我憋不住想笑,“咱姐俩单独聊聊?” 她看向了那个中年人,“刘队,辛苦了,改天我和干爹过去请各位喝酒……” 中年人点了点头,把烟头扔进了一旁垃圾捅里,轻声道:“收队!” 唐大脑袋说:“我送送警察叔叔!” 张思洋说:“老二,你俩也替我送送!” 七个人都进了电梯,两扇门合上的瞬间,唐大脑袋朝我挤了下眼睛,一脸淫荡。 此时,电梯间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把手放进了兜里,拿出一卷柯达胶卷,“您收好!” 她接了过去,“拍了?” “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份东西,拍什么?” “那这是?”她扬了一下手。 “我只是提前把胶卷拿了出来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留下证据,就算大脑袋被当场抓住,相机里没有胶卷,总不是坏事儿!” 她抿嘴一笑,随手把胶卷扔进了垃圾桶里。 “为什么?” 这次是我问她,我想知道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 哒哒哒。 她走到了窗台位置,拉开包,拿出了一个长剑烟…… 啪! 我打着了火机,递到了眼前,“还以为你不会吸烟!” 她点着烟,轻轻一吐,“偶尔,江湖儿女,嘴角叼着烟,才显得深沉一些……” 我有些奇怪,江湖儿女? 她? “说实话,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她瞥了我一眼,“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就不瞒你!金老九求到了我这儿,他想给你一个教训……” 我笑了起来。 她说了半截话,奇怪地看着我。 “洋姐,”我也点了根烟,“我想听真话!” “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了解你,更不知道是否有必要,但你说的明显不是实话!” “为什么?” “他金利民是个什么东西?求你?还能让你屈尊去我的小铺子?洋姐,你觉得这可能吗?” 她弹了弹烟灰,“噗嗤”一笑: “好啦,不逗你了,人家……人家就是想见见你嘛……” 第31章 渔翁之利 烟雾缭绕间,我已经想明白了。 这件事情,最大的可能,是与她合作的那家公司对我和金老九不放心,怕我们乱说话。 原因很简单,收拾王金成这事儿并不光彩,而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们。 在这些人眼里,我和金老九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炮灰而已! 找个机会,捎带脚一并就收拾了。 就像不经意踩死只蚂蚁。 如果今天唐大脑袋进了那间办公室,等着我俩的,一定是两副亮晶晶的手铐。 等我们放出来以后,张思洋就会把责任推到金老九身上。 如果识破没上当,就像刚才那样,她也会往金老九身上推,目的是挑起我们之间的争斗! 而他们,两只手干干净净,坐收渔翁之利。 都说过河拆桥,这些人却想把我这座桥,还有造桥的金老九一把火都烧了! 就算烧不死,也让我们身心疲惫,两败俱伤。 黑,真黑,太黑了! 我该怎么办? 这里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为什么出面的是张思洋? 踩死一只蚂蚁而已,用得着出动重型卡车吗? 我不相信一台卡车会对一只蚂蚁情有独钟,可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 甭管为什么,还是离他们远一些。 这个张思洋翻手就能将自己多年的姘头送进大狱,其心性可想而知! 她现在是集团老总,干爹秦利华是雪城道上头号人物,那家外地公司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都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惹得起的! 身份相差太过悬殊。 这个时候,考验的是情商和社会阅历。 一根烟抽完了,我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回过身后,害羞小男生一样说:“姐,以后可不能这么开玩笑……” 她大眼睛眨了两下,就这么看着我,仿佛我脸上长着花一样。 我继续说:“啥时候想喊老弟吃饭,姐就提前打个招呼……哦,对了,哪天你让谁过去一趟,得把这两万块钱还给你……” 她斜靠着窗台,手指间还夹着已经熄灭的烟蒂。 “既然事情没做,这个钱大脑袋肯定不能要,”我开始话里有话,“荣门是下九流不假,可行有行规,我俩管不了别人的嘴,但绝对能管好自己这张嘴!”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我回身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该说的都说了,她是个聪明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第32章 猫爷 病房里四张床,闹哄哄的都是人。 “张叔?” 我走到了靠窗那张床。 大老张穿着病号服,斜靠在病床上,手里掐着一本《故事会》在傻笑。 “你咋来了?” 他放下《故事会》,满脸惊讶。 “我听李大嘴说的,又去家里问了我婶儿!”我把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 “快坐!”他拍了拍床边,“啥事儿没有,所里非让我住院,竟整用不着地……” 我屁股刚粘上床,手一伸,眨眼就解开了他病号服的五颗扣子,露出了里面好多圈纱布,不由心脏就是一紧。 大老张立了眉毛。 不等他骂人,我先骂了起来:“这他妈谁干的?” 他只好解释:“前几天和道里分局联合反扒,在透笼街市场遇到了一伙小青荒子,妈的一个小子拿着刀片就划,划了我前胸几下。” “啥事儿没有,穿棉袄呢,一点儿都不深,过几天就出院了……” 我脸沉了下来。 虽说有时候我是真烦他,可见他受伤,莫名其妙的难受。 有个秘密,我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 1983年的冬天,我把二丫的尸体放在了派出所门前,当时就是大老张出来抱她进去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二丫那病来的急,高烧不退。 我也买了药,琢磨着不行就送她去医院或福利院,可这丫头倔强的很,说挺挺就过去了。 我俩缩在暖井里,我两天两夜没闭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她已经没了气息。 …… “人抓到没有?”我问。 大老张摇了摇头,“面生,人又太多,一眨眼就溜了!” “那是金老九地盘儿,没传他问问?” “能不问嘛,那老家伙插上毛比猴儿都精,也没证据,屁用没有!” “长啥样?” 他伸手就怼,“你要嘎哈呀?” “我问问!” “问个屁!好好修你的表!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手痒痒,马上拘了你,知道不?” “知道了!”我站了起来,没好气道:“好好养着吧,一天天杵倔横丧的,没死就行!” “你个小逼崽子……” 他拿起那本《故事会》就往我身上砸。 我扔下一卷五百块钱,三步两步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 我开始琢磨这事儿怎么办合适。 透笼街是金老九的地盘,如果不是捞过界的,肯定是他的人! 这小子竟然对反扒便衣动了刀片,说明下的货肯定不少,不然绝不会下此狠手。 这行从来都是得手不嫌多,失手不嫌少。 如果被抓时案值小,就会欢天喜地。 因为达不到刑事立案标准,就只能依据治安处罚条例来,罚款或者拘留。 罚款就扯淡了,没谁会缴这个钱,于是就只能拘留。 这小子[掏响]了,又把反扒便衣划伤,道上不可能不传开。 既然传唤过了金老九,这小子肯定被送到远郊藏了起来,这时候想找到人难了点儿! 金老九在分局有人,但层次不会太高,太高的他够不上。 风口浪尖,没人敢轻易答应他什么,我不信他不怕事情闹大了! 不能让大老张白挨这几刀! 我没有bp机,更没有大哥大,所以想要找谁,只能靠腿。 半个多小时后。 我来到了柳树街一家麻将馆。 老王爷曾经和我说过,十赌九输,不赌为赢! 所以,我从不沾赌。 来这儿,是因为我听说金老九爱来玩。 东北话讲,这是他的窝子! 开门的小子长得像个大烟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九叔来了吗?”我口气亲热。 “你是……” “猫爷是我三叔!” 他换上了一副笑脸,“猫爷在呢,今天没少赢,快请!” 我进屋就看到了老家伙。 屋里很暖和,就是乌烟瘴气。 六张麻将桌坐满了人,连男带女,哗哗声不断。 猫爷撇着腿,大马金刀摸着牌,一旁还斜靠着个化着浓妆,神情慵懒的大老娘们。 一个人安静惯了,我特别不喜欢这种场合,走过去打招呼,“三叔!” 一声“三叔”,把老家伙叫懵了,一头雾水抬起头。 看到是我,那张老脸瞬间垮了下去。 “忙着呢,有事儿快说!”他收回视线。 上家打出一张牌,说:“三饼!” 他骂了起来,“用不上,都他妈不是什么好饼!” 老东西,这是记仇了! 我伏在了他耳边,轻声说:“佛爷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身子一僵,扭头看我。 我点了点头。 “娟子,你帮我摸两把!”他弯腰提鞋,慌忙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老娘们挪了挪屁股,接着他的牌打了起来,嘴里还说:“输了可得算你的……” “长贵儿——”猫爷喊过来给我开门的大烟鬼,“开个房间,我和我大侄子说会儿话!” 这老家伙,逮便宜赶快占! “好嘞!” 我俩跟着他往里走。 走进一条走廊,左右各有两扇木门,他打开了右手侧最里面的一扇。 房间不小,装修也不错,麻将桌都和外面的不一样,还有个小会客区,摆放着布艺沙发和宽大的茶几。 我笑道:“这儿多好,三叔儿是舍不得花钱?” 猫爷翻了翻眼皮,“这叫气氛,啥也不懂!” 说完又对长贵说:“沏壶高的!” 长贵一咧嘴,“你老就说茉莉花得了!” “麻溜滴!”他挥了挥手,又说:“别来打扰我们!” 门关上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拿出一盒软中华,抽出一根递给我。 我没接,脱了大衣挂上,掏出自己的红梅,坐下来自顾自点燃。 “盛京那边儿有没有收获?” 他问的漫不经心,眼睛都没看我。 我拉着脸:“你以为我来干嘛的?!” “啥呀?” “你说啥?玩我呢吧?我他妈足足找了半个月!太原街都快被我踏平了,南站和太原街派出所我也都去了,根本就找不到一丁点儿线索……” 他有些急,“小武,天地良心,你说我这一把岁数了,能拿这种事情蒙你吗?” “蒙不蒙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气呼呼道。 这时,有人敲门。 他喊了声进,长贵端着茶盘进来了。 放在茶几上以后,又拿起白瓷茶壶斟了两杯,点头哈腰退着往出走,“猫爷,小哥,慢用!” 猫爷摆了摆手。 看着门关上后,他把话题岔开了:“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我摇了摇头,“就想说说盛京的事儿,我特么腿都跑细了,你得给我个说法……” 翻来覆去埋怨了好半天,这老家伙明显已经烦了。 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突然又问:“你觉得那人真像雷子?” “反正吧,感觉,就是一种感觉……”他支支吾吾,又开始尝试岔开话题,“你刚才说西安老佛爷有话给我?” 我这一番操作,目的就是要让他摸不清我来干什么,于是开始耍赖,“我说了吗?” “你?!”他气得干瘪的脸都涨红起来,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爱激动!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得注意了!万一一个脑出血倒地上,以后就得炕上吃炕上拉的,你又没儿没女,谁能伺候?” 他气的抓起茶杯就一口干了。 我哈哈一笑,“别生气,咱爷俩就是闲聊!” “我发现你这张嘴越来越臭,和你没啥可聊的!”他说。 我不管他,继续东一句西一句。 “对了,前几天大老张在透笼街被划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我一直盯着这张老脸,见他听到“透笼街”三个字的时候,眼皮抬了一下,接下来又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果然是金老九的人! 第33章 诸佛龙象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老猫斜了我一眼,“小武,这事儿你要管,可就坏了规矩!” “规矩?!”我脸上的笑消失了,“猫爷,请问什么规矩可以向[花脸]动刀?” 他没说话。 “不会是你们的人吧?” 他继续不吭声,我扬起了眉毛。 他长长叹了口气,一脸诚恳,“小武啊,我也就是回来后闲着无聊,偶尔帮帮老九而已,可不是他的人!所以你说那小子是我们的人,这话有失偏颇……” 操! 我不由暗骂,这老狐狸,还没怎么样呢,先把自己摘出去了! “就算和你没关系,九叔就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会呢?”他连忙解释,“从道里分局回来以后,老九差点气疯了,扇了那小子十几个大嘴巴,又让他……” 说到这儿,他连忙住了嘴,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 “又让他躲了出去?”我说。 他干笑两声,不说了。 “猫爷,大老张是咱们雪城的老花脸,你觉得警方能善罢甘休?”我探了探身子,很是诚恳。 他脸色阴沉不定,却不肯说话。 我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我可是好心,毕竟这些年我和他相处的不错,还能说上话……不然……呵呵!” “那你啥意思?”他问我。 “我能有啥意思?闲聊呗!”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行,没事儿我就回去了!” 摘下棉大衣,就往外走。 “小武!”他喊住了我,“知道你上次回雪城,老九他们怎么知道的吗?” “是老朱他们说的吧!”我呵呵一笑。 我是猜的,k17上那三个同行,其中有一个姓朱,不过他们是哪儿的,我并不知道。 那趟车是从京城发往雪城,这三个人如果想打听我,首先会把目标定在终点站雪城,然后再打听道上同行。 而我从铁路医院出去的时间,正好能赶上39次特快。 如果这三个人打听到了金老九那里,这边自然知道我回了雪城。 这本来也是我的一个疑问。 师爷虽说一直在找我,却不可能每天去火车站蹲守,可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自己一下车,就遇到了他们? 猫爷没承认是,我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又叹了口气,听着很是苦口婆心,“小武啊,咱爷俩儿虽说没有师徒名分,但感情还在,什么事情都能掏心窝子说,你说是不是?” 我走到了门前,暗骂和你有个屁的感情! 他继续说着:“我想说的是,虽然你很少干活,可江湖上一直有你的传说……”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找父母,风风雨雨的不容易,可如果不和我们一条心,反而和那些[老花]走太近了,岂不是自己把路走绝了?” 我转身看他,“《华严经》里的有句偈:欲做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猫爷可知何意?” 他茫然起来。 “老爷子,还是要多看书,少玩牌!”我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就往出走。 “晚上!”他连忙说:“晚上八点你过来!” 老家伙,真能憋! 心中窃喜,我转过头后却面无表情,“行吧,你告诉九叔一声,正好我还有个事儿要告诉他……” 说完迈步就出去了。 他喊了起来:“臭小子,老佛爷到底说啥了?” 我朝后摆了摆手,“晚上再说吧!” 老东西,忘了用我家人的消息吊着我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儿,我能为了区区两万块钱去摘张思洋的挂? 我算准了今天的结果,毕竟抹了反扒便衣好几刀,哪怕刀口细小也不深,但这事儿却可大可小。 他们肯定也在四下打听分局那边的意思,怕把事情搞大。 这个时候我送上门来,他们不可能拒绝! 为了保险,我还下了两个钩子。 一是西安老佛爷; 二是说有件事情要告诉金老九; 就不信他们不咬钩! 说到老佛爷,那是我少年时的一段经历。 1989年夏天,我17岁,年轻气盛。 在上海开往西安的138次列车上,我遇到了一伙十分猖狂的同行。 这些人像蝗虫一样,从卧铺车厢开始,一直搜刮到了尾车,数十人发觉被盗,乘警一头大汗,也是无计可施。 其中有个女人,她抱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过道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她的裤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丢了整整一万块钱,那是她卖了老家的房子,给儿子看病的钱。 女人哭诉说,因为孩子的病,已经家徒四壁,丈夫又和她离了婚。 这次她是带着儿子回娘家,想再凑一些钱,就去上海给孩子看病,没想到被偷了个干干净净! 小男孩两只小手摩挲着她的脸说:“妈,不哭,看不到不要紧,只要妈妈在我身边就好,我不怕……” 原来,这孩子是瞎子! 那一刻,我哭了。 我年纪虽小,却一直谨守荣门规矩。 那天,我决定坏坏规矩。 这些人扒窃的所有财物,都转到了一个[接手]的皮包里藏匿。 这个人就在卧铺车厢。 这趟车10点37分到西安,我提前半个小时出了手! 第34章 飞牌刀 识时务者为俊杰。 虽然我有功夫在身,却从不狂妄,甚至比一般成年人都要冷静。 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我:要想活的久,就轻易别拿自己的命去赌! 于是,我老老实实跟着几个人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 上车后仔细观察,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车上那伙人的同行,但都面生,不是[下手]或[换手],应该都是[搅手]。 因为一直没有[掉脚]的,他们都隐藏在旅客中。 这些人既然有枪,就不是什么普通小团伙,看来自己捅了个马蜂窝! 我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出的我。 车上没人说话,我也在想着对策。 四十几分钟后,面包车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我被带到了一家夜总会的包房里。 我早看出来了,一直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就是他们的头儿! 这人三十岁出头,身材中等,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 此时面对面仔细看他,我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为啥[露了相]。 在我把塑料袋给小女孩时,这人就坐在那节车厢里。 我没特意去记车厢里的每一个人,可目光扫过去时隐约有印象,他应该坐在双人座63号过道位置。 就像罪犯喜欢返回案发现场一样,一些老贼得手后并不着急走。 不过,这个人并没有出手,他更像一位主持大局的领导,指使手下这些人疯狂洗劫。 夜总会包房里。 他坐在了宽大的沙发上,其他三个人站在了我身后。 “碎崽娃子,你发撒神经呢!”他张了嘴,声音像用刀子划玻璃一样。 我听的懂陕西话,他骂的是小崽子,发什么神经! 我用普通话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个瓜皮!”他嘟囔了一句,脸色阴沉地挥了挥手,“按规矩办!” 后面四个字,是用普通话说的。 我听到后面有人在抽刀,这是要砍我一只手。 我不动声色。 后面一只手抓向我的肩膀。 我右肩膀一沉,使出了一招[霸王硬折缰]。 左脚上步,右手成掌,身体瞬间旋转,一掌就砍在了这人腰眼上。 当啷,一把尺余长的砍刀掉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人挥拳就上,我又是一招[立地通天炮],分别击打在了俩人的下巴上。 顷刻间,三个人全部倒地,哀嚎声响起! 我作势要扑向沙发那人,却见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我不由暗叹,还是没枪快! 他翘着二郎腿,端着枪面露惊讶,“来球的还会功夫?” 我抬了抬下巴,“有种就放下那铁疙瘩,咱俩打上一场,怎么样?” 他哈哈大笑,“碎崽娃子,我有枪,还用动手打架?” 我冷笑起来,故意激怒他:“你,不是英雄好汉!” “我说过自己是好汉吗?”他又说上了普通话。 我懒得再说话,更是愤愤不已,要不是被他用枪顶住,自己又怎么可能来这里?! 那三个人爬了起来,看我的眼神十分不善。 “继续!”中年人摆动了一下枪口。 这是不砍我一只手不罢休了? 我右手贴在了裤兜上,四张崭新的扑克牌已经拿在了手里。 擒贼先擒王,这是猫爷传给我的[飞牌刀]! 我计算了一下角度。 第一张牌,必须要钉在他的手腕上,先将那把枪卸下来。 这把枪威胁太大,只有先下了它,我才敢跑! 余下三张牌,我要转身后同时飞出,拿下这三个人! 一瞬间,三个人三个方位,我一分都不能差! 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这只手! 就在我要动手时,包房的门开了,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祥子,你撒时回来的?” 我看了过去,手上又多了一张牌! 门口站着一个胖老头,他穿了套月白色对襟唐装,黑色布面千层底,圆乎乎的身材看着至少得有二百多斤。 他个子不高,光头刮得锃亮,一张圆脸弥勒佛般人畜无害。 由于一丁点儿皱纹都没有,我分辨不出他的年纪。 拿着枪那人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干达,你咋来咧?” 两个人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干达? 这是陕西话里干爹的意思,难道他们是师徒? 老人叫他祥子,这个叫法陕西不多,更偏向京城以北,这边喊伙计或直呼小祥更多一些。 没时间细想,这是个机会,我决定先发制人。 嗖—— 三张扑克牌闪电般同时飞出。 噗噗噗! 全部钉在了他们右肩窝上的天鼎穴,三个倒霉蛋儿瞬间倒地。 这个穴位,至少能让他们麻痹30秒! 我伸手去拉房门,外面的人也在推门,是那个叫祥子的人回来了! 倒地的三个人纷纷喊三哥,祥子反应很快,那把枪随着房门的打开,眼看就指向了我…… 我一只手搭了上去,用力一抬他的胳膊,枪口已经朝上。 不等他做出反应,右手顺着胳膊迅速滑至他的手腕,抓住枪身用力一掰,那把有些斑驳的六四式,就到了我的手里。 再用力一扯他的胳膊,人就被我扯进了包房。 眨眼间,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放我走!”我沉声道。 祥子没说话。 啪啪啪! 掌声响起。 我抬眼看去,没想到那个胖老头没走,拍着巴掌,站在走廊里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用力一顶枪口,“走!” 江湖狠角色太多,尤其这座有着“八水绕长安”的千年古城!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好。 祥子毫无惧色,倒地的三个人纷纷往起爬。 我拉着他出了包房,路过胖老头还特意离他远一点儿,那三个人捂着肩膀追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行走江湖,有三种人轻易不要招惹,他们分别是僧尼、残疾和小孩。 因为若没有特殊本领,这三种人轻易不敢独行江湖! 这胖老头虽然看着人畜无害,可他是祥子的师傅,自己拿枪逼住了祥子,他竟然丝毫不惧,这不正常。 不得不防! 我眼睛都不敢眨,可谁知就在交错的瞬间,眼前一花,拿枪的手就空了。 再一看,那把枪已经到了胖老头手里。 哗啦—— 六四式被分解成了一堆零件。 阻铁、击锤、销轴、簧座……纷纷掉在了地上。 拉杆簧蹦蹦跳跳,弹出去好远。 拆解一把手枪不难,让我吃惊的是,他只用了一只手! 一直白胖白胖的手!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祥子的身体如泥鳅一般,用力一挣,就脱离开了我的掌控。彡彡訁凊 我脑子飞转。 胖老头是个高手,可祥子明显要差上太多,必须要控制住他,否则我很难脱身。 于是提步就追,“哪儿跑?!” 两大步,就勾住了他一条胳膊,发力一缠,右手化爪,搭在了他咽喉处。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如陀螺一般,转到了他身后。 “别动!”我厉声呵道。 第35章 三不盗,五不取 胖老头面露惊讶。 “点掌提腿跑追风,翻缠扑手伏虎式,小伙子师从八极何人?” 他说的是八极歌诀,果然也是个练家子! 我不禁狐疑起来,这老头儿普通话极好,隐约还带着些许京片子,难道他不是本地人? 我不说话,全神戒备。 老头儿眉头微皱,好像还在回想我刚才的出手。 “师尊可是姓韩?” 我眉头不自觉一扬。 他哈哈一笑,“原来是老友之女的徒弟,那丫头可好?” 我听他叫自己师父为丫头,不由就想笑,哪有年纪这么大的“丫头!” 转念又是一惊,如果他和师爷是好友,那得多大年纪了? 流浪了这么多年,我的疑心很重,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想再多耽搁。 胖老头扫过那三个呲牙咧嘴的小子,呵呵一笑,“猫崽子的[飞牌刀],你小子学的还挺杂!” 他认识猫爷?! 竟然称呼猫爷为“猫崽子”,难道他的辈分更高? 不过,我深知这些人之间很少有什么情义,不会因为有什么渊源就放过我。 “放我走!” 说着话,我手上的力气加大,祥子嘴里发出了“呃呃”声。 我拖着他往后退。 才走几步,不料两条手臂莫名其妙地一麻,祥子又一次挣脱了我的控制,泥鳅一样滑到了胖老头身后。 我吃了一惊,因为自己一直在盯着这老头,根本就没见他动,是什么击中了我? 没时间多想,迈步赶快跑。 身后响起他的声音:“跑啥呀,陪我喝茶聊聊天儿!” 我一声不吭。 哪怕他说过与自己师爷是好友,可祥子毕竟叫他干爹! 另外,自己的八极拳是花钱学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虽然也叫师父,但与过去儿徒式的师门传承相距甚远。 也就是说,我与师门感情并不深厚。 这是实话。 跑出十几步,我才注意到这里的装修真是豪华,就连地面都是天然的大块理石。 左右是一扇扇的白色实木门,上面满是欧式浮雕的花卉,奢华厚重。 这时,前面一扇门开了。 六个穿着花衬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片刀。 我停下了脚,六张扑克牌拿在了手里。 不等我有什么动作,又一扇门开了,里面出来五个大小伙子。 随后,一扇又一扇的门都打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堵在了走廊里,没人说话,一双双恶狠狠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完犊子了,跑不出去了! 转过身,就见那爷俩走了过来。 胖老头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祥子脸色可不太好看。 我笑了。 朗声道:“老爷子,我陪您喝茶聊天儿!” 两分钟后。 三个人坐在了一间古香古色的茶室里,祥子用一把通体黝黑的银壶煮着水,我给老头敬了根红梅烟。 他还真会抽烟,也没嫌弃我的烟。 我内心忐忑,但表现出来的却像做客一样,丝毫没有被人控制了的惶惶不安,这让祥子明显有些不爽。 “翔子,说说吧,我听听是怎么回事儿!”胖老头瞥了他一眼。 翔子把事情说了一遍,用的是陕西话,基本上我都能听懂,却不插言。 “小子,”老头儿看向了我,脸上笑意少了三分,“既然都是[里码人],规矩你是懂的,虽说不是当场[刨杵],却也犯了大忌,要你一只手没毛病吧?!” 我挺直了身子,正色道:“既然说到了规矩,您老是前辈,我斗胆问一句,咱们荣门自古就有“三不盗,五不取”,这规矩还用不用守?” 翔子脸上阴晴不定。 胖老头叹了口气,喃喃道:“三不盗,五不取……呵呵,来,你给我们说说!” 我朝翔子拱了拱手,“祥叔,那小辈就冒犯了!” 胖老头可以喊他翔子,我却不能。 “所谓三不盗,盗亦有道!” “一不盗读书人,咱们虽然没多少文化,但要尊敬有文化的人。” “二不盗妇女儿童,欺负弱小,那叫下三滥!” “三不盗老年人,尤其是孤苦伶仃的老人。” 我看向了胖老头,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你是老前辈,我说的没毛病吧? 他点了点头,意思是继续。 “所谓五不取,取之有道!” “一不取裤子,让人下不来床,太下作。” “二是锅不取,让人做不了饭,太卑鄙。” “三是粮食不取,得让人活下去,不能杀鸡取卵。” “四是冬天不取棉,五是夏天不偷蚊帐。” 说罢,我看向了翔子,“祥叔,您当时就坐在那节车厢,很清楚我为什么不守规矩……” 胖老头看向了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 翔子哆嗦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更是不善,随后起身就跪在了老人身前,“干达,我错了!” “错在何处?”胖老头厉声道。 他犹豫起来。 我只是看着,不再多嘴。 “当时、当时有个女人抱着个瞎孩子,我们下了她一坎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是给孩子看病的钱……” 啪! 就见老头扬手就抽在了他脸上,我暗叫打得好! 胖老头打完就站了起来,扭头看我:“走不走?再不走的话,人家可敢把咱们都撕吧了!” 我连忙跟上,还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干达——” 祥子喊了起来。 我拉开了门,胖老头骂道:“你们哥仨儿,就你他妈最不是个东西,我真是走迹了!原本你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现在学会耍猫腻了,时不时整出点儿片儿汤儿事儿,越活越他娘的抽抽,孙老三,你他娘整个儿一嘎杂子玻璃球……” 这一嘴老京片子,听的我只想笑。 再看翔子,跪在那儿脸红的像个紫茄子。 我更加肯定,这老爷子是京城人,因为大部分人下意识骂人的时候,一般都会用家乡话, 刚走到夜总会金碧辉煌的大堂,后面就跟上来四个小子,一辆黑色皇冠停到了门前。 我扶着他,走下铺着红地毯的台阶,琢磨着该怎么跑。 司机是个看着有些憨厚的中年人,跑过来拉开后面车门,我扶着老头儿上车…… 眼瞅着他肥大的屁股落在了座椅上,我就要关上门跑。 不料念头刚起,半边身子一麻,差点栽倒在地上。 就听车里胖老头说:“上来吧你!” 一股大力扯住了我的胳膊,我就像条破麻袋一样,跌进了车里。 眼前圆溜溜一张大脸,满是笑意,看着像个四喜丸子。 我眼睛一闭,走吧! 第36章 江湖无辈 皇冠车驶上了马路,后面跟了一辆白色的金杯面包,那四个保镖都在里面坐着。 我有些看不懂这这些人。 祥子叫老头干爹,说明两个人是师徒关系,可这老家伙身手如此高超,祥子怎么像只菜鸟? 还有那间夜总会,到底是这老头的?还是那个祥子的? 如果是祥子的,他怎么还会带队去干[轮活]? 这些人挺神秘,让我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车速越来越快。 望着窗外掠过的古城墙,感叹着这座古城的日新月异,好多地方我都不敢认了。 我喜欢这座城市的气息。 这些年,我去过太多太多的城市。 可好多大型都市我都不太喜欢,那里太过繁杂,让人莫名的心慌。 一个多小时以后,太阳西斜,我已经分不清在哪儿了。 车在一处村落里停了,我搀扶着老人下了车。 抬头望去。 不由一呆,眼前仿佛梦境一般…… 花做篱笆,一畦菜地,几缕炊烟袅袅,满院芬芳扑鼻。 金杯里走下一个壮汉,来到近前躬身垂手,轻声道:“老佛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胖老头摆了摆手。 一声老佛爷,仿佛大晴天一个炸雷劈中了我的脑袋,头皮都一阵阵酥麻。 老佛爷? 他就是西安老佛爷!? 也不怪我如此惊讶,因为这位爷名气实在太大,据说连大名鼎鼎的沧州鹰都是他的徒弟! 江湖传言,老佛爷乃是京城人士,皇亲贵胄,二十世纪初生人。 据说幼年时,他常进皇宫与宣统一同游乐,称兄道弟。 青年时,他放荡不羁,与燕子李三的徒弟私交甚好,后来又去了十里洋场闯荡。 有人说他曾开过香堂,拜过青帮“大”字辈老头子,又与杜月笙是结拜兄弟。 再后来,他销声匿迹了十几年。 据说他家老宅,都已经成了某特殊部门的办公大院。 1960年,沧州鹰在石家庄犯了案,仗着轻功好成功逃脱,谁料竟被相好的出卖,这才把他供了出来。 警方大惊,没想到这位佛爷还活着! 一个月后,他在密云一处农院被捕,可他从不犯案,又查不到任何犯罪记录,江湖传言总不能作为证据,只好又放了。 据说,这也是他唯一一次被抓。 再后来那几年,年轻人都忙着全国跑,他也跟着免费游遍了全国各地。 最后,他在西安定了居。 传闻是因为他爱吃羊肉泡馍和biangbiang面…… 传言很多,谁也不知真假。 总之,他是个传奇。 更是现如今,老荣门神一样的存在! “想什么呢?” 老头推了我一下,迈步往院子里走,嘴里喊着:“老庆,做面!” 一个手脚粗大的壮年汉子走出了屋,咧嘴笑道:“早就给爷预备好咧!” 小院种了好多蔬菜,中间有条青石板路,上面水渍还在,干净的一尘不染。 几间房装饰的简简单单,家具都是实木中式的,再仔细看不由咂舌,竟然都是黄花梨的古董家具。 我对这东西不是很懂,眼光也仅限于此。 家中只有这一对夫妻,汉子叫老庆,媳妇叫庆嫂,伺候老爷子的起居和饮食。 两口子话不多,为人憨厚。 晚饭是油泼面,大碗比我脑袋都大。 大拇指宽的面条,点缀着绿油油的嫩油菜芯,葱花、辣椒面、新鲜蒜末、醋……热油冒着烟,“呲啦”一声浇在上面,香气满屋。彡彡訁凊 老佛爷没在饭厅吃,抱着碗蹲在了房檐下,迎着落日,呲溜的欢实。 入乡随俗,我也蹲在了他身边,吃的比他还快。 不得不说,真好吃! 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他是传说中老佛爷,我还就不跑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得学点儿手艺再走! 就这样,我在这座小院儿住了下来。 第二天。 来了一辆黑色虎头奔,后面跟着两辆金杯面包车。 奔驰里下来两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长得都是方面大耳。 我在隔壁看书,并没有出去。 虽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也明白了一些。 这二人是亲兄弟,老大叫孙军,老二叫孙伟,那间夜总会就是老二的。 老大孙军应该是做建筑工程的,我隐约听到了“拆迁”两个字。 而昨天那个祥子,全名叫孙祥,是他们家老三。 这哥俩是代弟弟来赔礼道歉的。 走的时候,又让人从车里搬下了好多东西,整箱的茅台酒和中华烟,还有好多日用品和食物。 老佛爷对他们爱搭不理,这哥俩一口一个“干达”,陪着笑脸。 人走了以后,我什么都没问,这老头也什么都不说。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清闲。 上午,我陪他在村子里溜溜达达,有时还一起伺候菜园子。 每天下午,都要陪他去小河边钓鱼。 到了晚上,他会拉我陪他下象棋,遗憾的是我水平太差,他到是有耐心,捏着鼻子教我。 一个多月以后,我已经能和他下个旗鼓相当。 有天晚上,老家伙把棋盘掀了,又拿出一副云子的围棋来。 我同样不会下,他又开始一步一步的教我。 天气渐凉,围棋盘又被他掀了。 我知道,他挺喜欢我的,也有意收我为徒,想让我叫声干爹,可这些年我为此受尽屈辱,早就发誓不会认任何人做爹。 我只有一个爹,亲爹! 也正因如此,我和这老家伙之间比较古怪。 我想学点儿真本事,他也想教我,可我膝盖又太硬跪不下去。 于是,我俩都抓心挠肝,又表现淡然,仿佛爱谁谁,什么都不在乎。 日子就这么过着。 深秋了。 我俩夹着鱼竿又坐在了河边。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鱼一条没钓上来,他又开始讲冷笑话。 “91年,我在西安站前把一个乞丐装满钱的碗拿跑了,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漫不经心道:“削你了?” 他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他妈都没想到,竟然治好了他的失明和偏瘫!哈哈哈——” 我丝毫不觉得好笑,说:“火车站,也只有火车是真的……” 他笑声停了。 奇怪,好半天没再说话,我瞥了他一眼。 好半响,他才悠悠道:“小子,不要太少年老成,你需有所锋芒!” “你呢?”我问。 他目光萧索,看向了小河对岸,“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老夫生于乱世,可一刻也未与世俗苟且……” 我歪头看他:“你真是1904年出生的?” 他抬起了鱼竿,又是空空如也,上了饵,用力甩出后悠悠道:“江湖无辈,英雄无岁,难得糊涂岂不快哉?” 我点了根红梅。 他眉头一皱,“那么多中华你不抽,为什么?” “习惯了!”我说。 他撇撇嘴,突然来了一句:“你丫膝盖不会打弯儿吧?” 我听他终于问了出来,先是忍不住咧嘴一笑,随后又正色道:“老爷子,有些事,不上秤也就几两重,可上了秤就是上千斤!” “我他妈也不用你养老送终,屁的上千斤!”他骂了起来。 咬钩了,我用力一提,一条半尺余长的鲫鱼跃出水面,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拎着鱼兴高采烈。 他扛着鱼竿,圆乎乎的脸都拉长了,“我烦你了,明天就他娘的给我滚蛋!” 我倒着走,笑呵呵道:“你得舍点儿手艺,学完小子立马滚蛋!” “啥?” “刹那指!” ———— 朋友们,8万字开始小规模测试了,能不能坚持写下去,就看你们的了! 接下来的一周,麻烦没加书架的朋友添加一下书架;不习惯点催更的朋友,每天也费心点一下催更;攒着看的朋友,耐心每天追追更新…… 只有各位朋友肯捧场,老贼才能塌下心来,写好小武这个小贼和这个江湖! 万分感谢! 第37章 心静则眼明 刹那芳华,转瞬即指! [刹那指],是老佛爷的成名绝技,近半个世纪以来,被无数荣门中人膜拜艳羡。 茶室里,我为他斟茶。 “小武,不得不说,你是我近三十年来,唯一遇到的天才!可你所学太杂,从今天开始,你要忘掉学过的所有荣门技艺!” “忘了?”我惊讶起来。 “对!”他点了点头,“忘了!” 我以为忘了会很容易,可实际上,忘了比学会更难! 我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明白,原来他所说的“忘了”,并非失忆忘却,而是融汇贯通。 去繁从简,返璞归真! 一天傍晚,我拎着两只鸡,一身鸡毛地回来了。 我没用任何手段,偷了老乡两只鸡。 庆嫂刚把两只鸡下锅,老乡拎着木棍上了门,老头儿点头哈腰,好话说尽,又赔了二十块钱,那姓郑的矮壮汉子才作罢。 鸡肉贼香。 一杯茅台下肚后,他说:“行了!” 我也开心地陪他喝了一杯,终于过了这一关! 晚上,我俩盘腿坐在罗汉椅上,中间木桌上,是我刚刚煮好的一壶白毫银针。 “小武,你最大的问题,是心不静……” 我恭恭敬敬地听着。 “心静则眼明,荣门的第三只眼睛,远比第三只手更难练!” “手快不如眼快,而眼快不如心快!” “何为刹那?” “分神!” “分神只有刹那!” “你要明白,人的注意力转移,比一眨眼还要短!” “这一刹那,就可以做太多太多的事,你可以搜遍他的全身,摘下他的手表、戒指,甚至解开他的腰带!” “不用刀,你就能拿出对方内衣里的财物,最后还能把人家腰带系好……” “要想成为顶尖儿高手,就要找到这一刹那!早一点,迟一点,你都会触动对方的知觉,前功尽弃!” “接下来,你要练习的,就是找到它!然后将这一刹那,延长至你想要的时间长短……” 那一夜很短。 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才走。 清晨,下着蒙蒙细雨,我站在卧室门口说:“老爷子,我走了!” “滚吧!”他瓮声瓮气道。 “你保重!” 他喊了起来,“说个“您”字,你丫能死吗?” 我嘿嘿一笑,转身出了门。 老庆和庆嫂送我到村口,我说:“庆叔,庆婶儿,回吧!” 我已经走远了。 回头看,夫妻两个人并着肩,还在挥手。 终于看不到他们了。 雨打在泥土上,溅起一层雾霭。 我放下了伞,缓缓跪在雨里,端端正正朝着小山村方向磕了三个头…… 当天,我蹬上了去广州的81次火车,没想到却在广州出了事儿。 当然,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在广州看守所关了接近一年,那是我最后一次被抓! 出来后,我去学了修表,1992年春节回的雪城。 半年后,我开了[精工修表店]。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快八年没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这老倔头现在怎么样了。 那些过往,轻得好似一声叹息。 莫名的,有些想他了…… 回到家,发现唐大脑袋已经回来了。 我进屋就骂:“我锁呢?” 这货叼着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肥厚的下巴朝柜台上努了努。 我拿起一看,还好,不是暴力性破坏。 转念又是莞尔,自己也是糊涂了,一条链锁而已,怎么可能为难住雪城道上的[飞活]翘楚! 我把钥匙扔给了他,“一会儿去市场配把钥匙,别弄的像做贼一样!” “好嘞!” 我边脱大衣边问他:“钱收了?” “收了!办公桌比咱家床都大,坐在后面小脸儿端端着,连句他妈客气话都没有,艹!多余给她!”他骂骂咧咧。 “和你有啥客气的?”我坐在了沙发上,给自己倒上茶,“收了,咱就少份儿心思,挺好!” 他又兴奋起来,“哥,我和你说,那娘们是真他妈有钱,她公司比那家什么磐龙建筑阔气多了,办公室贼大……” 我没啥兴趣,“饿了!” “得嘞!”他站了起来,“今儿给爷做糖醋排骨!” “你买菜了?” “废话!”他直撇嘴,“再不买菜,厨房耗子都不来了!” 半个小时后,一盘糖醋排骨和积菜粉上了桌,我边吃边说:“晚上你陪我出去一趟……” 他小眼睛亮了起来,“有活儿?” “有个屁活儿!”我没好气道:“咱俩去见见金老九!” “我不去!”他低头夹菜。 我一怔,“为啥呀?” “没为啥,我就是不想动弹,你自己去呗!” 我有些奇怪,就把大老张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这老家伙虽说贼烦人,可我没少吃人家的饭,他媳妇又下岗了,总不能白挨好几刀……”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把他当爹了?” “我草泥马!”我急了,差点把半碗饭扣他脸上,扔下筷子就进了里屋。 靠在床上点了根烟,心思烦乱地抽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生气。 不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挪进了屋,揪着衣襟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哥,我错了,你别生气……那啥,晚上我和你去,行不?” “滚,刷碗去!” “好嘞!” 晚上八点,我俩来到了柳树街那家麻将馆。 我伸手刚要敲院门,唐大脑袋叫了起来:“哎呦,哎呦呦呦呦——” “咋了?” “我要拉屎,不行了,憋不住了……” 说着话,一连串儿的响屁就冒了出来,哪怕是在室外,我都闻到了臭味儿! 艹,这货,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挥挥手说:“街口有个公厕,快去快回!” 他撒腿就跑。 我喊:“你快点儿,我先进去了!” 等他跑远了我才反应过来,娘的,这家伙肯定是不想进去! 为啥呢? 怕金老九他们? 我摇了摇头,扬手敲门。 又是那个长贵儿来开的门,厅里六张桌都是满的,抽的满屋都是烟,弄不明白这玩意儿咋就这么有瘾! 走廊里,我说:“一会儿有个挺大脑袋的小子敲门,麻烦长贵儿大哥带他过来!” “没问题!” 还是那间包房,他扬手敲门:“九叔,人到了!” “进来!”里面响起了师爷的声音。 推门进屋,就见金老九、猫爷、师爷和金腰燕四个人围成一桌,在打麻将。 四个人中,只有猫爷抬眼看了看我。 我不以为意,走了过去。 看桌子上那些钱,估计是玩好一会儿了。 啪! 金老九打出一张牌,“幺鸡!” “胡啦!”金腰燕笑了起来,“夹儿,下九哥一庄。” 师爷笑道:“小鸡儿虽然嫩,可也能胡牌!” 听着他指桑骂槐,我负手而立,不急不躁更不生气,在桌前看着他们。 金老九查出40块钱,递给金腰燕,抻了个懒腰说: “歇会儿,咱和小武兄弟叙叙旧!” 第38章 各藏心机 金腰燕脸上的笑容淡去。 师爷抬了抬眼皮,脸上虽然挂着笑,可明显皮都笑了,肉却端着。 “来了,小武!”他说。 我呵呵一笑,算是应声了。 “燕子,去换点儿茶!”金老九说。 金腰燕目不斜视地出去了,胸脯挺得老高。 我不由腹诽,这小娘们是想用冷漠引起我的注意?还是天生就这副德行? 可惜了,自己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 “小武,来,坐过来聊天儿!”金老九依旧客气,不得不说,到底是老江湖,城府还是深。 按理说师爷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估计也是被自己的[刹那指]夹疼了。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他的右手,那两条印子早就消了。 四个人坐在了沙发上。 师爷拿出一盒万宝路,我摆了摆手,拿出红梅点了一根。 “小武啊,”金老九吐出一口烟说:“我听猫爷说,你有事儿要和我说?” 这头老狐狸! 他不提大老张的事情,反而想把我鱼钩上的饵先吃了! “有事儿?”我迷茫道,“我没什么事儿,是猫爷约我过来的……” 猫爷轻咳两声:“是,那个……小武,这事儿我和老九说过了,不是我们不想平事儿,可你觉得大老张那个性格,他能收钱吗?” 师爷撇撇嘴,“对呗,要不他能混成现在这个逼样儿?” “哦,这事儿呀!”我有些为难的样子,“如果你们有这个意思,那我就想想办法呗!” 金老九眯了下眼,叹口气说:“小崽子不懂事儿,大老张也是老朋友了,这两天我还想着去医院看看他……” 我接上了话,“好啊,九叔什么时候去,别忘了替我带个好儿!” 房间里瞬间就是一静。 我不由暗笑,想让我主动张嘴提出赔偿? 做梦! 我什么都不会说,拿钱平事儿也是你们自己说的,我只是帮忙而已! 既然你们关系好,那我还就不管了! 门开了,金腰燕端着茶壶走了进来,开始给大伙倒水。 我见这三个人在交换眼色,拿起茶杯漫不经心喝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嗯,茶不错……” 猫爷说:“小武,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我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这种先例我也没遇到过呀!” 这是实话,以前不是没有朝[花脸]下手的,但那都是过路毛贼,像金老九这种坐地户,除非摊上个超级大虎逼,轻易没人敢动手。 师爷说:“五万吧,毕竟就几个小口子……” 我没吭声,继续喝茶。 金老九领导一样挥了挥手,“加一万!六万!拿都拿了,别抠抠搜搜的!六六大顺,也是咱们一点儿心意嘛!” 说完,他看向了我。 我笑了笑,“九叔,这事儿如果你们有意,我就帮忙跑个腿儿,不过人家是嫌多还是嫌少,我可不知道!” 猫爷一拍大腿,“我和小武关系不外,这个面子得给他,我倚老卖老一次,八万!老九……” 说着话,他看向了金老九,“你觉得行不行?” 不等金老九说话,我连忙摆手,“猫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怎么就成了给我面子呢?” 猫爷不说话了,那双老眼开始不善,估计是在心里骂我。 谁都能看得出来,我就是上赶着来给大老张要赔偿的,可我就是不说出口。 不仅不说,还一副他们求我帮忙的架势,放谁身上都够憋屈的了! 金老九开始打圆场,“小武说的对,师伯这话有失偏颇,这事儿本来就是给小武兄弟添麻烦……” 我笑了,真想夸他两句。 他神色又是一正:“八万,我同意!可这笔钱拿出来以后,那边就不能再追究了!” “这个尽管放心!”我点了点头又说:“规矩都懂,可我的丑话也得说在前面,这事儿如果传出去,让人家损了名声,这笔钱儿我可就还不回来了!” “没问题!”金老九一拍巴掌,“燕子,给小武兄弟拿八坎子!” 金腰燕冷眼瞥了我一下,站起身,扭动着腰肢到了麻将桌那边,拉开椅背上一个黑色皮包,查出了一摞人民币。 啪! 钱扔在了桌子上。 臭娘们,我恨得直咬牙,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一天天拉着张寡妇脸! 心里骂娘,可我脸上依旧笑呵呵的,伸手把钱揣进了大衣兜,一边四万,不显山不露水。 师爷突然来了一句:“小武,你可别忘了,钱是给大老张的!” “师爷是怕我吞了不成?”我看向了他。 “钱是试金石,谁知道呢?” 我伸手把钱又掏了出来。 啪啪啪! 同样扔回了桌子上:“既然信不着我,告辞!” 我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出走。 “小武,我发现你够狂的了?”金腰燕两步就拦在了我身前,柳眉竖立。 “狂吗?这我还搂着呢!”我开始玩世不恭。 “都说你手艺不错,我怎么不信呢?” “哦,”我点头直笑,“那就不信呗!” 她差点被我噎死,咬着牙说:“咱俩比比?” 金老九呵斥起来,“燕子,别闹!” 我扬了扬手,笑道:“我看这位姐姐始终对我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既然想比比,那就比比吧!” 三只老狐狸都不说话了。 金腰燕伸手往门外一指,“外面六桌麻将,咱俩同时过去,十分钟内,看谁下的货多,还不被发现,怎么样?” “没问题!”我答应的很痛快。 猫爷回来了,我又摘了那龙头钥匙,在这些人面前,我早已经露了相。 既然如此,就再彻底一些! 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斤两,避免以后叽叽歪歪。 尤其这个臭娘们,一天到晚像我欠了她嫖资没给一样,真他娘烦人! “走!”她说。 我俩出了包间,金老九他们三个都没出来。 我落后一步。 金腰燕穿了件米色的套头毛衣,袖口肥大宽松,衣襟遮盖了半个丰满的臀部。 她下面穿了条黑色体型裤,半遮半掩,左摇右摆。 “流氓!” 她小声骂了一句,就像知道我在看什么一样。 我说:“许你穿的流氓,不许我耍流氓,这合理吗?”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高跟皮靴走的急促起来,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咔咔”声。 来到了大厅。 她也不看我,问:“准备好了吗?” 我说:“你随意!” “开始!” 说完她就动了,花蝴蝶一样凑到了一号台,笑吟吟地对一个中年人说:“立群哥,今晚手气咋样?” 就在她说开始的同时,我按下了手腕上电子表的计时秒表。 “呦,是燕子呀!”中年人眉开眼笑,攥住了她的手,“快,坐哥旁边,你一坐下,哥肯定大杀四方!” 他大不大杀四方不知道,金腰燕确实大杀四方! 这傻子刚摸上她那只小手,一块间金日志款劳力士就滑到了她的手腕上。 眨眼间,隐藏进了她宽松的袖口里。 怪不得在雪城名气这么大,这娘们手艺真不错! “行啊,要是给我[打墩儿],坐哥腿上都行……”说着话,金腰燕丰满的屁股一歪,真就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打墩儿],指的是赢钱一方给朋友分一点儿,沾沾喜气。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用力掐了一把她丰满结实的大腿。 “不开玩笑了,立群哥慢慢玩儿,一会儿我过来陪你!”说着话,她一只手拄了下桌子,人就站了起来。 男人面前堆的那些百元大钞,少了一点儿。 这一点儿恰恰好,不查的话,没人能看得出来。 金腰燕见我还傻站着,抿嘴一笑,又转到了另一桌…… 第39章 我赢了! 我背靠墙点了根烟。 这是她的主场,我一点儿都不熟悉,所以要先观望,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也不能盲目出手! 五分钟过去了,不包括那块劳力士,她起码下了上万块钱。 长贵儿端着一盘炒黄豆路过,我上去抓了一把,揣在兜里吃了起来。 五号桌赌的不小,几个人围着扒眼儿看热闹。 背靠南是个光头戴金链子的汉子,他面前的钱已经被金腰燕下了至少一千二。 可这女人只顾赌桌上的钱了,这人腰间那个纯皮腰包里,至少有两坎子。 第七分钟,我动了。 金腰燕正在和一个中年女人说话,眼瞅着女人桌上的钱矮了下去。 女人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喊着妹子,说自己侄子是开火车的,小伙子长得如何精神…… 金腰燕眼角余光瞄着我。 我当看不见,来到了光头汉子旁。 正好他身边一个扒眼儿的起身,我坐了过去。 金腰燕下了他一次,现在我又过去,这种情况叫[回头点]。 我刚坐下,光头抓起两颗骰子就站了起来,嚷嚷道:“调风,调风!妈的,今天出门肯定摸姑子b了……真他娘的又骚又背!” 大伙嘻嘻哈哈,我看着他们调风,计算着时间。 八分十二秒。 调风完毕,四个人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钱,乱糟糟的换位置。 光头要往对家窜,我也起身挪凳子,起来的瞬间,拄在桌子上的左手中指轻轻一弹…… 两张五十块钱飘到了桌子下面,光头刚要弯腰,我笑道:“我帮大哥捡。” “谢了老弟!”他还挺客气。 我弯腰低头,在桌子下面拿起那两张五十元,回手扯住了光头的裤子,“大哥,拉我一把!” “哦!” 他伸手拉我,我左手举着那两张钱,起身的瞬间,右手就探进了他腰间。 这两张钱,目的是遮挡他的视线。 而他用力去拉我的时候,力量和知觉都在一双手上,感受到的是我身体的重量。 我的两根手指拉开了皮腰包拉链,三沓崭新的百元大钞似乎有了弹跳力,蹦进了我的袖子。 就在我直起腰的瞬间,又把拉链给他拉上了。 前后没超过五秒钟! “谢了!”光头接过两张钱,掐着乱糟糟厚厚一沓钱,坐到了对家位置。 九分钟。 我往回走。 怎么办,钱不够! 现在我手里只有三万块,而金腰燕手里起码两万多,还有那块劳力士,卖二手也得两万…… 金腰燕追了上来,我能瞒过其他人,但肯定瞒不过她。 不过,由于角度问题,再加上我出手太快,她也只能猜到刚才那个动作是在下货。 至于我下了多少,她不知道。 九分二十秒。 我俩并肩往回走,她的脚步轻快,嘴里还哼上了歌。 长贵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瓷茶壶和五个玻璃杯,我掏出了一颗炒黄豆…… 嗖—— 哎呦! 他惨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捂脸,托盘倒向了金腰燕。 太突然了。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贴在了我身上,茶壶、玻璃杯和托盘都掉在了地上。 哗啦啦,碎了一地。 大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呀——烫烫烫……”她喊了起来,两只手胡乱拍打着腰间。 我连忙伸出手帮她,“咋了?” “水水,烫!烫死我了!” 慌乱间,我已经把她腰间插的几沓钱,还有那块间金劳力士都拿到了手。 事发突然。 水确实烫,可凉的也快。 前后不过30秒钟,她愣在了那里。 我扬了扬手腕,电子表虽然廉价,但计时准确。 “九分五十秒,我赢了!” 说完,我转身进了走廊。 蹬!蹬!蹬! 身后响起她高跟鞋的声音。 “你玩儿赖!”她厉声喊了起来。 我懒得搭理她,不料她伸手就来抓我的肩膀。 我身体微微一晃,看都没看,两根手指就夹在了她的手掌上。 “啊——” 她又是一声惨呼。 “没那么疼!”我夹着她的手,笑道:“我还没使劲儿呢,你至于这么敏感吗?” 她脸色发白,咬着牙说:“臭流氓!呸!” 我有些莫名其妙,松开了手,不悦道:“愿赌服输,输不起就别玩!” 包房门开了,猫爷探头探脑。 走进房间,我把光头的三沓钱,还有那块劳力士,以及沾着水的两万多块钱,都掏了出来,堆在了茶几上。 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是想不到短短的十分钟,我能收获这么多。33qxs.m 随后,他们又看向了金腰燕。 金腰燕抱着肩膀不吭声。 猫爷干笑两声,“燕子,你的呢?” 金腰燕一跺脚,转身拿起衣挂上的羊绒大衣就走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三位脑子转的都很快,很明显是自己人输了,金老九打了个哈哈,弯腰抓起那八万块钱笑道:“小武,收着,咱不跟女人置气!” 我没客气,接过钱往大衣兜里揣,又说: “这儿是九叔地盘,总不能让人家真丢了东西,那娘们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的,你们善后吧,我撤了!” “别呀!”猫爷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急道:“佛爷说啥了?” 这老家伙,还惦记这事儿呢! “老佛爷说:啥时候那猫崽子没事儿了,带丫来给爷请个安!” 这话是我编的,不过模仿的惟妙惟肖,只要见过那老头儿,就能分辨出真假。 猫爷傻了一样,喃喃自语着:“这是原谅我了?呵呵,哈哈!” 他眼睛里满是狂热,死死抓住我一条胳膊,“小武,你啥时候去?一定要喊上我,好不好?我、我、我得去请个安……” 我见金老九瞥了师爷一眼,这二位肯定也听说过西安老佛爷的大名,只是脸上明显有着一丝狐疑。 他们信不信的无所谓,我也没说行还是不行,挨个看了他们一眼,“可以了吧,我得走了!” “小武!”这次是金老九喊住了我,“你找我不是有事儿吗?” “哦对!”我夸张地拍了下脑门,“瞅我这个臭记性!” 接下来,我把张思洋找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给他们种了根刺,“九叔,这娘们可不简单,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啊!” 三个人脸色果然都难看起来。 我又拱了把火,“我觉得她琢磨完我,接下来还不得找你们的麻烦?所以才惦记着过来和九叔说一声,没想到又赶上了大老张的事儿……” 金老九很正式地朝我拱了拱手,“小武兄弟,谢了!” 我笑道:“都是江湖同道,九叔又一直照顾我,说什么谢呀!行,这回我可真撤了!” 三个人客客气气地要往出送我,我拦下没让。 其实我很清楚,无论是我,还是他们,想和张思洋火拼都不可能。 无论人力还是财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可我必须得把这根刺种下,至于以后它发不发芽,能不能扎到张思洋,总有个希望不是? 走到大厅,那些人还在“哗哗哗”地玩着,居然还没一个人察觉到被偷。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金老九肯定有办法把钱还回去。 长贵拿着拖布在擦地,嘴里嘀嘀咕咕:“怪了,啥玩意儿呢?子弹似得,妈的疼死我了……” 我憋着笑走了。 走在院子里,我也嘀咕起来: 大脑袋呀大脑袋,回去非得问个明白,你他娘的躲啥呢? 万万没想到,不用问了。 因为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一男一女在路灯下撕吧呢! 第40章 “爱情”故事 远看雪花飘飘。 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唐大脑袋羽绒服里飞出来的羽毛。 以前那个小洞洞,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条袖子已经成了单衣。 金腰燕披头散发,羊绒大衣的扣子不翼而飞。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对骂,就这么闷头撕吧,咬牙切齿,咵、咵,就是撕吧! 我看的一脸懵,不明白啥情况。 难道大脑袋非礼她了? 这大冬天的,能摸着啥呀?! 很快,两个人跌倒在了雪地上,呼呼直喘。 唐大脑袋压在了她身上,金腰燕两条大长腿紧紧盘在他腰上,两只手还掐着他的脖子。 要是没有掐脖子这个动作,这动作就是标准“偃盖松”。 我想多了…… 唐大脑袋开始用力扒她的手。 我似乎明白了,这应该是大脑袋要跑,金腰燕不让。 难道俩人有奸情? “你跑啊,你倒是跑啊?”金腰燕终于张了嘴,可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唐大脑袋不吭声,还在掰她的手。 我扇了扇飘过来的羽绒,蹲在了两个人身前,还点了根烟。 “你跑啊,你倒是跑啊?” 金腰燕继续喊,大脑袋还是不说话,大脸憋得通红。 一根烟都抽完了,看的我实在无聊,问:“拥护啥呀?” 大脑袋终于张了嘴,哭唧唧道:“哥,她、她、她背着我搞破鞋!” “你放屁!” 金腰燕松开了掐脖子的手,随后像梅超风一样,开始往他脸上挠,他拼命躲。 两个人撕吧乱套了。 很明显,唐大脑袋没下死手,很快脸就花了,好几条血道子。 “行了!” 我看不下去了,伸手搭在了金腰燕肩上,用力一捏。 她“妈呀”一声。 痛苦地侧过了身体,两只大长腿直抽抽。 唐大脑袋连忙往起爬。 我听到那边院子里有人寒暄,是金老九他们的声音。 于是伸手扯住了他胳膊,“走,回家!” 唐大脑袋明显有些犹豫。 我说放心吧,她啥事儿没有! 说完用力拉着他,进了旁边一条胡同。 我俩快步走着。 “说说吧,啥情况?”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他耷拉着脑袋,“没啥可说的,这娘们不正经!” “正经人谁要你呀!” “我咋地了?”他急了。 听他说完,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 唐大脑袋越来越觉得双城堡太小,施展不开手脚,于是给老中医雇了个护工,只身来了省城。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农村来的孩子有些彷徨。 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并没有消磨他的斗志,渐渐的,还真闯出了一些名号。 道上都知道冒出来这么一位[飞活]高手,因为难缠,人送绰号泡泡唐。 去年夏天。 他逛中央大街的时候,发现了金腰燕正在一家店里行窃,于是就跟上了她。 没别的意思,纯粹是被姿色所迷! 接下来的日子,他活儿也不干了,天天尾随人家。 他跟踪的手段不错,可毕竟形象太扎眼,没几天,金腰燕就发现了他。 于是故意把他引进了一条小胡同…… “说吧,天天跟着姑奶奶干啥?”她掐着腰,挺着鼓溜溜的胸脯问。 唐大脑袋脸都红了,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甚至眼睛都不敢看她。 这么一来,金腰燕反而来了兴致。 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去,一根手指勾住了他肥嘟嘟的下巴,“抬头看看我……好看吗?” “好看!”他的眼睛落在了胸脯位置。 “你咋这么胖……”说着话,她开始拍拍打打起来。 不料刚摸出一张身份证,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这让她一惊。 没想到还是个同行! 于是,她开始明着掏,唐大脑袋依旧低着头,两只手不停或按或挡,把金腰燕逼了个手忙脚乱。 到最后,两个人开始撕吧起来。 夏天穿的少,唐大脑袋占了好多便宜,越撕吧越起劲儿。 再后来,两个人撕吧到了墙角,贴在了一起。 “泡泡唐?” 毕竟这货相貌太过“出众”,金腰燕已经认出了他。 唐大脑袋也是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有名了,于是胆子更大了起来,大嘴就呼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像三伏天吐在地上的泡泡糖一样,彻底黏在了金腰燕的石榴裙下。 都说好女架不住赖汉磨,何况金腰燕的裤腰带本来就不紧。 没多久,两个人就好上了。 唐大脑袋在哈西租了个两室一厅,俩人搭伙过起了小日子。 金腰燕想拉拢他进金老九团伙,或者说,一开始她可能就是这个心思。 可唐大脑袋却说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不想受约束。 她没办法,只好先这样。 头半年挺好,唐大脑袋努力[工作],赃物都给了金腰燕。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渐渐的,这女人开始挑三拣四。 原因是唐大脑袋干活太挑,穷苦百姓家不进,家里有病人的不进,残疾人家庭不进…… 他总奔着那些做大生意的,或者当官的人家。 这就导致他活儿不多,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可一个月也不过就进两三户人家。 金腰燕一开始还引导他,可唐大脑袋这人看似油滑,却谨守规矩和底线,这让她十分不满。 其实唐大脑袋也有不舒服的地方,原因是金腰燕并不是每天都回来住。 她固定在每周六、周日和周一在外面过夜,说是回父母家。 唐大脑袋说陪她回去,可她却支支吾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带他。 一开始他也没多想,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 男女之间很微妙,尤其是每晚睡一个被窝的男女,慢慢他就品过味儿来,开始跟踪她。 一个多月以后,他才摸清。 金腰燕回家是不假,不过不是她父母家! 周一,她回的是师爷家。 周六周日,她回的是金老九家。 那两个家,分别都是师爷和金老九家外的家。 这让唐大脑袋火冒三丈,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打的天翻地覆! 打起来以后,二人能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砸了,可当天晚上又骨碌到了床上折腾。彡彡訁凊 第二天,又挎着胳膊再去买新的回来。 没几天,两个人又打了起来,所有东西再砸一遍。 周而复始。 28岁成熟女人的身体,实在诱人,唐大脑袋舍不得她。 金腰燕明显也舍不得他。 用唐大脑袋自己的话来说:兄弟我财大器粗! 我深度怀疑这话有水分,因为俗话说的好:胖子身上三件宝,冬暖,夏凉,那啥……小。 不过就算小,和师爷、金老九相比,22岁的大脑袋就像头小野牛。 所以我认为,前两个字才最重要! 这货成功干个活后,最少能拿回价值一两万的财物! 据唐大脑袋自己回忆说,金镏子他就给了金腰燕二十几个,还有名表以及其他金银首饰,现金更是记不清了。 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分分合合,折腾的筋疲力尽。 直到那晚,他来到了我的[精工修表店],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41章 味美居 唐大脑袋说了一路。 我不由感叹:真是一段可割可弃的“爱情”故事! 回家后,我烧水泡上了脚,问他: “还想和她过?” “不过了,够了!”他把大脑袋靠在沙发上,咬牙切齿,“我他妈早就够够够够的了!” 他太嫩了,根本不了解雪城这些人。 大部分团伙里的女贼,几乎没有守身如玉的,今天和他好,明天又钻了另一个人的被窝,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我没劝他。 有经历才有成长,就像脚下的泡,磨破了再结痂。 因为伤口不深,痂掉了,一切如初。 擦完脚,我又兑了一点儿热水,把盆踢给他。 看着他脱掉破袜子,我说:“以后别和猪打架,把自己弄得脏不拉几的,猪却乐够呛……” 他没反应过来,小眼睛瞅着我直眨巴。 我说:“这句话是送给金腰燕的!” 他说:“操!” 第二天。 我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八万块钱给大老张合适呢? 直接给肯定不行,他能把我屎骂出来! 给张婶也不行,她不敢要。 偷着塞他兜里、扔家里……通通不行,那个死心眼儿,肯定得把钱上交到派出所,自己不是白折腾了嘛! 唐大脑袋说出去走走。 昨晚我就看出来了,他是想回那个家取东西,这是彻底不想和金腰燕过了。 来去自由,我没拦着。 他走以后,我穿上军大衣,沿街溜达,满脑子想的还是那个问题。 其实上次去大老张家吃完饺子,我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一个主意已经渐渐成形。 拉开永红仓买的门,撩开棉门帘,“老板,来条红梅!” 李大嘴弯腰拿烟,“去看了?” “嗯呐,没啥大事儿,小刀片划了几个口儿!”我说。 “要我说呀,”他把烟放在了柜台上,挠了挠贴在头皮上的几根头发,“还不如当个小片警,起码没啥危险!” 接着又絮絮叨叨:“他就是个死心眼子,看人家二胖,干得是一样的活儿,吃的溜肥……” 二胖,大名许剑修,以前是大老张的徒弟。 三年前调去了道外分局,虽说还是干反扒,可与道上人物处得极好。 像什么南岗的赵老黑,道外的李灿森等等,走得都很近。 大老张早就不和这个徒弟来往了。 我点了根烟,“李叔,知道附近谁家饭店往出兑吗?” “你要干饭店?”他惊讶起来。 “帮朋友问问。” 他想了想,“上周吧?对,是上周,我听“味美居”的老齐说他不想干了,我帮你问问?” “他家不是新装修的吗?拥护啥呀?” 第42章 我瞎了吗? 第二天上午,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病房里。 不出所料,大老张果然立了眼珠子。 我早就猜到了,所以不等他开喷,先张了嘴: “急啥呀?你一天天不着家,家里大事小情都不管,你还有脸急眼?” “家里有没有钱买米你知道吗?有没有钱买面你知道吗?” “看看我婶儿这件毛衣,五年前我第一次去你家,她就穿着了,现在还是这件!” “还有你,如果不是单位发大衣,我都怀疑冬天你能不能有大衣穿!” “张叔,你是个男人,是个老爷们儿!” “咱东北爷们儿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得让自己媳妇吃饱穿暖,可你呢?” “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 “干了半辈子,一个又一个小徒弟都爬你脑袋顶上拉屎了,你还有脸立眼珠子?” “我不管,这事儿就他妈这么定了,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 等我喷完,才发现房间里鸦雀无声,都在看着我。 大老张瞠目结舌,脸涨得黑红。 我伸手拉住了李玉兰的胳膊,“婶儿,咱走,兑饭店去,他要是不同意咱就离婚,这样婶儿的老爷们要不要也没啥用!” 李玉兰边走边回头说:“饭盒里是饺子,热一下再吃……” 事实证明,我这招儿挺好使!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唐大脑袋开始忙活饭店的事儿,这让我俩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味美居挂两个幌,可大厅并不大,只有八组火车头坐,里面还有四个单间。 原本李玉兰要请厨师,被我否了。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还有一点儿见识,于是拿出了一个方案:做铁板烧! 我在京城见过这种形式,插电的韩式长条形铁板,上面可以烤鱿鱼和牛羊肉,抓上一把洋葱,味道十分不错。 采用这种形式,就不用雇大厨了,请个普通小厨师,固定几个小毛菜和凉菜即可。 李玉兰也觉得不错,风风火火张罗起来。 十天后,[玉兰韩式铁板烧]的牌子就支了起来。 大老张几天前就出院了,工作不忙的时候,也耸眉搭眼地过来帮忙。 开业那天,来了好多邻居和派出所、分局的警察,我和大脑袋就没去凑热闹。 我俩这种身份,实在也不适合出现。 兑店花了三万五,做牌匾、买韩式铁板、新桌布、新幌子等等,又花了不到五千。 李玉兰从家里拿了七千块钱,不让她拿就急眼,我也不好再坚持。 开业前,我想再给她拿五千,作为流动资金。 她说够了,用不上。 八万块钱,就花了一半,只能以后再想办法给出去了。 事实证明,我的决策很正确。 作为雪城第一家铁板烧,开业后生意就爆满! 原本就雇了一个小服务员,李玉兰连忙又雇了两个,后厨洗菜切肉的也添了两个。 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我和大脑袋想吃,只能后半夜去,不然根本就没我俩的地方。 饭店红红火火,我俩闲了下来。 我还好,基本上每天都有修表的活,前两天又跑了趟儿童福利院。 小毅他们都挺好,看样子已经习惯了,这让我十分欣慰。 唐大脑袋待不住了,已经连着两天没着家。 我知道,他这是去踩点儿了。 又快过年了,我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我想去西安看看老佛爷。 一是八年没见,有点儿想他了。 二是猫爷、老中医、老王爷这几个人,似乎都和这老倔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想去问问。 在西安住上一段时间,陪老头儿钓钓鱼,然后去四川走一走。 门开了,是路口公用电话亭的李阿姨,说有我电话。 锁好门跑出去接,是《雪城晚报》广告部的沈哥,问我还续不续费了,我说年后再说吧,就挂了。 走时给李阿姨扔下了五毛钱,她要找我三毛,我没要。 连续三年了,我一直在《雪城晚报》上登寻人启事,一开始还有找上门来认亲的,但都不是。 最近一年,几乎一丁点反馈都没有了,我就想停停,意义不大。 天早就黑了,下了一天的雪,奇怪,大脑袋咋还没回来。 刚进屋坐下,门又开了。 我抬头看,不由一怔,金腰燕?!33qxs.m 她怎么来了? 难道那天输给我不服气? 她穿了件白色长款羽绒服,围着条白围脖,化着淡妆,进来后四下打量。 “修表吗?”我笑呵呵地问。 她径直往里走,站在卧室门口往里看,我也没拦她。 她走了回来,站在了柜台前问:“你俩好了?” 我差点没喷她一脸,不是吧?! “你说啥?”我问她。 “认识你以后,他就坚决和我分开,搬到你这儿后,你俩又同床共枕……哦,对了,从来没听说过你有女人,难道……” 我无奈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她没走,咯咯笑了起来,“怪不得,哈哈哈,原来如此!” 我脾气一向温和,这次心里的小火苗“嗖嗖”往出冒,这娘们真是个精神病,就算我真好男风,也他妈不找唐大脑袋这样的呀! 我瞎了吗? 可对方毕竟是个女人,我总不能上去和她开撕。 压了压火气说:“你俩的事情,麻烦你俩解决,别来我这儿胡搅蛮缠,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不料听了我的话以后,她竟然开始脱羽绒大衣。 “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喊强奸!” 我气的眼角直抽抽,眼瞅着她脱掉了羽绒大衣,又开始脱毛衣。 啥意思? 我脑子飞转,明白了! 看来这女人是不死心,想挑拨我和唐大脑袋的关系,如果大脑袋回来,看到眼前景象,肯定以为我俩有一腿…… 我不由笑了,站起身胳膊肘拄着柜台,一只手托着下巴,这样看的清楚。 那就来吧! 如果因此大脑袋不信任我,那就滚蛋,趁着兄弟感情还不深,这个朋友不要也罢! 不花一分钱,还能看美女宽衣解带。 不错,真是不错! 她脱的上身就剩了个胸罩,这屋毕竟守着大门,有些凉,眼瞅着她白皙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笑道:“体型不错,继续!” 她恨恨地瞪着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开始脱皮靴。 她穿了双粉色袜子,脚丫不大,十分秀气。 “继续!”我又说。 她脱掉了黑色体型裤,露出了里面的红色毛裤。 “别看现在闹得欢,就怕以后拉清单!”我摇头叹息,劝的苦口婆心,“姐姐呀,还是得穿棉裤啊,现在看着是挺美,老了腿就该疼了……” 她气呼呼地瞪我,看样子在犹豫继不继续。 我问:“里面穿秋裤了吗?我怕毛裤扎的慌。” 说完,我憋不住笑了起来,拍着柜台催促:“快快快,快让我看看!” “武爱国!”金腰燕伸手指着我,那只手还在不住颤抖,“你,你这个无赖!” 我觉得特冤枉,“你说说,我怎么就无赖了?” 她不吭声,还指着我。 “是不是你进来就开始主动脱衣服的?我逼你了吗?” “你自己脱的,还不让我看?” “这是我家好不好?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再说了,我还关心你了呢,又怕你以后得老寒腿,又怕毛裤扎着你,我怎么就无赖了?” 我拍了两下柜台上的玻璃,“继续,继续脱,让我看看你和大脑袋穿的内裤一不一样!” 说到这儿,我又叹了口气,“话说他可没少给你钱,就不能给他买双袜子?都露脚趾头了!还有他那条大裤衩子,一开始我以为是谁家被面儿改的呢!” “对了,还有羽绒服,人家好不容易用胶布粘上了,你咋还给撕开了呢?” “话说你得赔我钱,这两天他出去,穿得都是我的羽绒服,不合身,看着像偷的一样……” 说完,我又轻轻打了自己嘴一下,“瞧我这张嘴,净说些没用的,来,继续,别耽误正事儿!” “好!” 她咬牙切齿叫了声好,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气糊涂了,站起身一下就将毛裤和秋裤一起扒了下来…… 巧了不是。 就在这时,门开了。 寒风卷着雪花,唐大脑袋回来了,手里还拎着条鲤鱼。 第43章 别忘了穿棉裤 真是无巧不成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瞬间,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我一只手还托着下巴,像看拉场戏一样开心。 瞥了眼金腰燕内裤上的小白兔,嘴里啧啧有声,“原来是卡通的,挺有童心呐!” 唐大脑袋眼睛满是迷茫,“嘎哈呢?” 金腰燕也没穿鞋,挪着小碎步,一下就扑进了他怀里,放声大哭:“亮子,他、他、他逼我脱的,说只要我和他睡,就放你跟我走,呜呜呜——” 为啥她是“小碎步”,还要“挪”呢? 因为她的毛裤和秋裤还卡在膝盖处,只能用“挪”这个动作。 大概动作,就是膝盖往上紧紧合拢不动,前后挪动的只有两条小腿。 看着她梨花带雨,我连连摇头,“矛盾了呀!” 金腰燕不解地看向了我。 我说:“既然你认定我喜欢男人,又抢了你的大脑袋,我怎么可能想和你睡觉?” “呜呜呜,气死我了,”她不搭理我了,一只手用力地捶唐大脑袋的后背,“亮子,你咋才回来呢?” 唐大脑袋看向了我。 我点了根烟,轻轻吐出了一个烟圈,笑笑道:“你信吗?” “不信!” 说罢,他用力推开了金腰燕,“你走吧!” “唐亮?!”金腰燕瞪着大眼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唐大脑袋笑了,“楼上天天半夜敲暖气管子,嗷嗷喊让你小点声儿叫唤,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 她弯腰提着秋裤和毛裤,愤愤道:“好,那你就和他过吧,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拎着鱼就往阳台走,“哥,晚上咱红焖鲤子!” “好嘞!” 在我兴致勃勃的注视下,金腰燕飞快地又套上了体型裤,穿上皮靴。 我敢说,哪怕被捉奸在床,她都没这么快穿过衣服。 推开房门,她扭过头说:“武爱国,你给我等着!” 我笑眯眯伸出了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穿棉裤……” 砰! 她走了,用力把房门摔上,没关严,裂着一道缝儿。 哈哈哈! 我大笑着起身,绕过柜台把房门关好。 走到阳台,见唐大脑袋坐在小板凳上在收拾鱼,见我过来也没抬头。 我没交往过女朋友,但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蹲了下来,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要知道,她的恋恋不舍,不是因为舍不得你这个人,而是舍不得你这双手!” “哥,我知道。” 我站了起来,但愿他真能想开了。 人生就是如此,谈婚论嫁的伤痕累累,因为他有期盼;游戏人间的如鱼得水,因为她从来没当真。 不当真就没有负担,更没想过承担什么责任。 唐大脑袋遇人不淑,这是成长的代价。 吃饭的时候,他情绪不高。 我问他:“年三十我准备去趟西安,然后去川省溜达几个月,你想去吗?” “行啊!”他兴奋起来,“我还没坐过火车呢!” “啥?”我惊讶的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扭捏起来,“活了二十三年,我就到过雪城,每次还都是坐大客,真没坐过火车。” 可怜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行,哥带你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不过先说好了……” “放心!”他马上举起了右手,“出去我什么都听哥的,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 我笑了起来,他也嘿嘿直笑,一扫阴霾。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我准备大年三十当天上午出发。 唐大脑袋问为什么非要大过年的走,我没解释。 他又问:“哥,你说我师傅临死前,让你和那个老佛爷说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 他喃喃着重复了一句:“嗯,我也想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饭店那边,我偶尔过去瞅瞅,生意一直不错,都知道是大老张媳妇开的,也没混子敢去捣乱。 我一般上午修表,下午就坐在沙发上喝茶或看书,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唐大脑袋挺忙,说是要为出门旅游做准备。 他已经干了两单大活儿,据说都是官宦人家,回来堆了一床的金首饰和现金。 他要分我一半,我看都没看,让他自己处理。 我明白他的意思。 可亲是亲财是财,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一丁点儿力气没出,没理由分享人家的“劳动成果”。 相处时间虽然短暂,我对他还算放心。 这个人外表嬉皮笑脸不三不四,可做起事来有底线,胆大心细,手脚麻利。 这天晚上,他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 “哥,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啥呀?”我也挺好奇。 他弯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大盒子,“看看,牛逼不?” 大哥大? 是一台爱立信gh398,我看张思洋拿过一台,看着差不多。 “买这玩意儿干啥?死贵的!”我说。 我没用过bp机和大哥大,这些东西刚出来的时候,我也挺喜欢,可思来想去,发现对自己毫无用处。 我就像江湖中一株孤单的浮萍,没有朋友,没有伙伴,随波飘荡。 谁会给我打电话? 他又拿出了一台,一模一样。 “人家说了,这玩意儿比以前那种大砖头子好,139开头的号码,去外地也能用,叫什么慢游,我估计是慢慢旅游的意思……” 我没买是觉得没啥用,可人家已经买回来了,就不能掉脸子。 笑呵呵打开看,真挺精致的。 “还有,”他从里兜拿出一张农行的银行卡,“哥,你记不记的我和你说过……” “啥呀?你这张破嘴,一天天说的话太多了!” “侠盗啊,我说我要做一名侠盗,劫富济贫的侠盗!” “哦,对对对!”我应付着他,手里摆弄着电话。 “以前吧,整点儿钱就给了燕……”他顿了顿,“就给了吕英燕,现在我终于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原来金腰燕叫吕英燕,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接着又说:“东西我都处理了,连同现金不到十万,买了两台大哥大和两个号,还剩八万!” “我又去办了两张卡,这张里面是五万,我不知道怎么办合适,总不能大街上见谁穷给谁分点儿,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接过了那张卡看了看,“还有三万呢?” 他像被烫着一样,差点蹦起来,“还能全捐了?咱出门不花钱?不行,绝对不行!打死我都不行!” 我呵呵笑着,捏着卡琢磨起来。 侠盗?侠盗? 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不也是自己曾经的梦想吗? 这些年,自己“活儿”干的越来越少,出一次手都能省吃俭用大半年。 仔细想想,我只给过雪城儿童福利院钱,也谈不上什么捐不捐的,就是一点儿心意。 每次也不多,一千两千而已。 我说:“要不这样,明天咱俩去趟福利院,你把钱给陈院长吧,他们挺困难的!” 唐大脑袋兴奋起来,“嗯呐,和我想的一样。” 第二天上午。 雪城儿童福利院。 我和唐大脑袋大包小包拎了好多东西,刚要扬手敲门,就听里面传来吵闹声…… 第44章 侠盗 听到里面有吵闹声,我连忙敲门。 有人在跑,张妈妈在喊:“小毅?你听话——” 门开了,是小毅,一脸倔强。 “咋了?”我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武哥,强子带着小石头和二楞他们跑了!” “跑了?”我吃了一惊,上次来还都好好的呢,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会这样? “走,先回去!”我说。 “我不,”他扭动了一下身子,“我要去找他们!” 我严厉起来,“马上给我回去!” 他耷拉下了脑袋,一声不吭往回走。 张妈妈跑了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臭小子,咋就这么倔呢?” 青青和小熊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两个保育员。 “小武哥哥!”青青张开了两只小手,朝我跑了过来。 我蹲下身子,她扑进了我怀里。 “别哭,咱进屋说。” 我抱起了她,和两个保育员打了个招呼。 唐大脑袋拎起我放在地上的两个袋子,跟着大伙进了办公室。 炉子里没有火,说话都带着哈气。 “老陈呢?”我问。 张妈妈叹了口气,“又去派出所了,找了好几天,一直也没消息……” 听她说完,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福利院是非盈利机构,全靠拨款活着,这几年经济又不景气,福利院的日子更不好过。 二百多个孩子,绝大多数都有智力缺陷或肢体残疾,可这些并不耽误吃。 但钱一旦跟不上,就得饿着,就得冻着! 说了十年集体供暖,可就因为钱,现在管道都铺不过来。 到了冬天,福利院就得自己烧炉子。 三趟平房,几十个房间,每年上秋儿备的木材和煤,省了又省,也只能坚持半个冬天。 保育员们另一个工作,就是带着手脚利落的孩子去捡柴火、收煤核。 强子和小石头、小顺、二楞他们,就是在捡柴火时跑的,已经四天了。 唐大脑袋坐在椅子上,揉着小熊的小手,那两只小手冻得紫红,皮肤纹路里都是黑的。 我看向了小毅,他肯定知道什么,强子性子野,但平时挺听他的话。 “你说说!” 小毅忍着眼泪,“小武哥,我承认,我知道他们要跑!强子之前找过我,说这儿太难熬了,不如回地下暖井舒服,还没人管……” “我没同意,也劝过他,本来以为他能听我话,可……” 他低下头不吭声了。 青青抱着我的脖子说:“小武哥哥,你别生气,青青也冷,这儿的妈妈们都挺好,可就是太冷了,睡觉冻脸……” “嗯,哥哥不怪他们!”我伸手擦了擦她的清鼻涕。 瘦小的吕妈妈叹了口气,“这几个孩子都挺听话,这段时间捡柴火也多亏了他们,希望别出什么事情就好。” “乌鸦嘴!”张妈妈骂了起来,“出什么事儿?能出什么事儿?肯定没事儿!” 话虽这样说,其实她也是一脸的担心。 我说:“小毅,叮嘱过你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了!记住,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弟弟妹妹,强子他们四个我去找,明白了吗?” 他点了点头,“小武哥,一定要找到他们!” 我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放下了青青,起身说:“张妈妈,别让老陈再去找了,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有消息我会打电话!” “好好好!” 大伙送我俩往出走。 北风吹起了满院浮雪,让人睁不开眼睛。 走出挺远了,我才想起卡忘给了,不过陈院长不在,给其他人也不合适,下次吧! 我俩缩着脖子抄着袖,站在路边等车。 太冷了,这条街本来就背,好半天看不到一辆车。 唐大脑袋问:“哥,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我点了点头,不想多说。 “哥,以后和我干吧!” “干啥?” “侠盗啊!刚才我摸着那小孩儿的手,差点没他妈哭出来,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他背着风,不停跺着脚,“你是孤儿,我也是孤儿,天下还有那么多孤儿,那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咱就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叹了口气,“能,可咱们的力量太小了!” “那怕啥?总比啥都不做强吧?!” 我有些惊讶他能这么说,这还是那个嬉皮笑脸贱兮兮的大脑袋吗? “以前吧,弄些钱就是胡吃海塞,没钱了再去偷,日子就那么混过去了!仔细想想,其实挺没意思的,一天天空唠唠的……” “昨天我存完那张卡,不知道拥护啥,就是贼开心,走道儿都他妈轻飘飘的,直往上蹿,有种……有种……啥呢?” 他皱着眉,苦思冥想起来。 我说:“满足感?” “对!还是哥理解我,就是这词儿!满足感!得劲儿!舒坦!像特么刚射完似的……” 幸好没啥行人,不然我真想捂住他这张破嘴!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听过这句话吗?”我问他。 冻脚,我也不停地跺着脚。 他摇着大脑袋,“啥意思?” “意思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这句话很有道理,可咱们赚钱的手段,又和后面这句有了冲突……” “扯叽霸淡!我看哥你就是看书看傻了!咱就会这个,来钱还快,不干这个还不得饿死?你咋就不明白呢?” 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修表确实是个正当生意,可也只能维持生活而已。 为了能天南海北的找到父母,我只能再去偷! 可哪怕偷的都是些肚满肠肥的家伙,还是会有负罪感,所以每成功一次,我就省吃俭用不敢乱花,全都用在了途中的日常开销上。 不到花干最后一分钱,我都轻易不再出手。 劫富济贫? 侠盗? 他是对的,书看多了,反而让我想的太多,畏手畏脚!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他兴奋地直蹦,絮絮叨叨:“太好了,太好了!以后吧,咱哥俩干票大的,就拿出一半给那些什么孤儿院、福利院,咱做好事不留名,坚决不留名!” “剩下一半,咱就享受,买栋大房子,天天他妈下饭馆子,锅包肉、溜肉段、地三鲜可劲儿造!” “咱天天进洞房,夜夜做新郎……” 过来一辆天鹅出租汽车公司的出租车,我扯了他一把,“别他妈白话了!” 上了出租车,我对司机说:“到宣化街!” 天太冷了,我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小毅他们曾经的家。 但我失望了,里面空空如也,强子他们并没回来。 中午,我俩找了个小饭馆,要了两个毛菜、两碗大米饭。 唐大脑袋把爱立信gh398放在了桌子上,嘀咕道:“操,这玩意可没有大砖头子好,没法立桌子上装逼……” 说着话,伸手端起盘子,往碗里倒着尖椒干豆腐汤儿,“能不能是怕你找他们,所以换地方了呢?”彡彡訁凊 “嗯,下午找找!”我飞快扒拉着饭,又连忙伸手去抢盘子,“你给我留点儿!” 一直找到天黑,都没有找到他们,倒是又遇到了两伙孩子。 望着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儿,我俩把兜里的现金都拿了出来,分毛没剩,最后腿儿着回的家。 路上,唐大脑袋哭唧唧道:“教训哪!以后必须得给自己留点儿过河钱儿,这死冷寒天分逼不剩,太他妈遭罪了!” 回到家后,他焖的大米饭,炒了个土豆丝,还煎了几个鸡蛋。 他炒菜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 那天在天鹅饭店,金老九说跟着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强子他们几个都很心动的反应。 这四个孩子,能不能是去投奔他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我俩刚撂筷子,就见大老张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武爱国,你他妈干的好事!” 第45章 找上门来 见到大老张这个态度,我就知道完犊子了,事儿漏了! 我连忙起身,“张叔,快坐!” “坐个屁!”大老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武爱国,你他妈竟然敢收金老九的钱,不想好了是不是?!” 唐大脑袋坐在那儿没敢动弹。 “泡泡唐,你也给我立正!”大老张立着眉毛大吼起来。 得,我俩都靠墙立正,规规矩矩。 “发财了哈,大哥大都他妈置办上了?”大老张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包装盒,沉着脸,“说吧!怎么回事儿!” “张叔,你坐下来,消消气……” 不等我说完,他眼珠子瞪得更圆了,“我消什么气?武爱国,你这是犯法知道吗?糊涂!” 他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骂着骂着,眼睛渐渐红了,“小武,你个孤儿,当年在外流浪,小偷小摸是为了生存,我能理解……” “后来你开了修表店,终于踏实下来,也算有了个小家,叔高兴,真高兴!” 我有些难受,低下了头。 “可你这次回来就有些不对,先是和老猫不清不楚,又收留了这个大脑袋,你想干啥?”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说着,他用手指点着唐大脑袋的大脑门儿,“唐亮,绰号泡泡唐、唐大脑袋,1974年3月19日生人!家住双城堡韩甸乡前三家子屯儿,擅长入室盗窃,曾经被拘留过三次……” 唐大脑袋竖起了大拇指,点头哈腰开始奉承:“张叔牛逼,真细!” 啪! 大老张扬手就抽在了他脑袋上,“你他妈才细呢!” 啪! “张叔是你叫的?” 他连忙举手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细、我细还不行吗?!” 大老张抽累了,又扭头看我,“你说,那八万块钱,是不是拿它开饭店了?” “说,是不是?” “说呀!”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顿:“不是!” 我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唐大脑袋哆嗦了一下,气的我真想蹬他一脚。 啥也不是! “真不是?”大老张大眼珠子眯了起来。 “真不是!” “钱呢?” 我伸向了唐大脑袋上衣兜,拿出了那张农行卡,“这儿呢!” 这张卡,昨天我就给他了,想让他今天亲手给陈院长,所以很清楚他放哪儿了。 大老张并没有伸手接,问:“八万?” “五万。”我说。 “还有三万呢?” 我看向了唐大脑袋,“瞅啥呀?剩下三万呢?” 他迷茫极了,“哪儿三万哪?” “废话!”我开始乱掏,“一共八万,还有三万,你不是存另张卡里了吗?” 其实我家里还有五万多现金,也理解这货此刻的心情,可没办法,绝对不能承认那些钱用来开饭店了。 大老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强烈,如果我真说那些钱开饭店了,他敢把饭店砸了! 唐大脑袋哭咧咧地拿出了自己那张卡,嘴角直抽抽。 我接过来,又问他:“密码?” “12345” “两张都是?” “嗯呐!” 我把两张一起又递给大老张,“一共八万,一分没花!” “给我嘎哈?跟我走!”他气呼呼道。 “去哪儿?” “还回去!” “我不去!” 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去不去?” “去去去去……”我疼的呲牙裂嘴。 唐大脑袋的小眼睛眨呀眨,意思我呢?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你个傻子,老老实实在家得了! 路上。 我问大老张怎么知道的,他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要不是今天所长喊他去办公室,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我暗暗咒骂,妈的金老九,肯定是他们说出去的! 到底是老反扒,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俩在道里一家练歌房找到了金老九。 大老张一脚蹬开了包房大门。 金老九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小姐,正站在投影前唱《心雨》: 他唱:“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小姐唱:“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两个人深情合唱:“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坐在沙发上的有猫爷、师爷,看清另一个人后,我微微一怔。 这人身材矮胖,脸上都是横肉。 竟然是道外分局的反扒便衣许剑修,就是永红仓买李大嘴曾经提过的,大老张当年的徒弟,二胖!彡彡訁凊 我真想放声大笑,真好,证人有了! 三个人都搂着小姐,我俩进来的时候,正举着啤酒瓶子在碰杯。 猫爷连忙放下了酒瓶子,起身去扯还在唱歌的金老九。 师爷过去关上了音乐,二胖愣了一下,却没站起来。 看着我俩,一脸玩味。 “呦!张头儿?!”金老九满脸堆笑,把麦克风扔给了那个小姐,张开双臂迎了过来。 大老张怎么可能和他拥抱? 他丝毫不顾忌金老九的尴尬,一点儿铺垫都不打,“金利民,你给了小武八万块钱?” “啊……对!”金老九放下了手,解释道:“这不是听说你住院了嘛,也不好登门,就略表心意……” 操! 我在心里骂娘,这话你他妈就多余说! “心意领了,钱我没碰过,麻烦收回去吧!”说完,大老张回头喊:“小武?!” 我上前两步,拿出了那两张卡。 金老九连忙摆手,“张头儿,你看看,这是干啥?也没几个钱,兄弟的一点儿心意而已……” 他开始和我撕吧。 坐在沙发上的二胖张了嘴,“老九,让你收回去,你就麻溜收回去得了!” 金老九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大老张这才看向自己曾经的徒弟,厉声道:“许剑修,你坐在这儿,对得起你那身皮吗?” 二胖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师傅,可别唱高调了,还是把日子过好吧!” 大老张瞪着他,他也看着大老张。 房间里安静的吓人,只能听到走廊传来其他房间的歌声。 四个小姐缩在沙发一角,不敢乱动。 大老张长舒了一口气,神色黯然。 我能理解他,这一刻,他肯定十分痛心,又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看向了金老九,沉声道:“金利民,记住了,我……” 他伸出手,指向了沙发上的二胖,“和他不一样!” 二胖笑了笑,不反驳,更不在乎。 猫爷连忙凑过来打圆场,“老九,心意到了即可,别让张头儿为难……” 说着,他伸手就拿过我手里的卡,转身塞进了金老九的裤兜。 我笑眯眯道:“正好许警官也在,这钱我可是还回来了!两张卡,一张三万,一张五万,密码都是12345。” 大老张转身就往出走,明显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跟在了他身后。 金老九追了上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两个人挤在了门口位置。 他压低了声音问:“小武,啥情况?” 就在他搂上我的瞬间,我侧了一下身体。 侧身角度正好挡住了金老九半个屁股,两根手指闪电般探进了他的裤兜,那两张卡又回来了。 在后面几个人看来,就是他来搂我,我下意识一躲。 就这抗拒性的一躲,敲好挡住了后面几个人的视线,他们根本看不到我的出手。 躲这一下,不过就是眨下眼的时间而已,随后我俩就并肩挤在了门框处。 这就是老佛爷说的一刹那。 稍纵即逝! 哪怕是金老九这样的荣门老手,也不会想到我刚拿出来的卡,转个身的功夫,竟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拿了回去! “啥情况?”我冷哼一声,“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有些话在这儿没法说,只能先回去。 说完,我快步去追大老张了。 第46章 两条路 出了练歌房。 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大老张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在我们所长办公室等你,你过去做个说明,听见了吗?” “哦!”我答应了一声。 他这才拉开了车门,路上一直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仔细想想,这事儿我还是欠考虑了,给他添了麻烦,好在能说清楚,张婶的饭店也开起来了。 无论是我还是他,这点委屈就受了吧! 车在[玉兰韩式铁板烧]门前停了,透过车窗看,门口停了四五辆轿车。 饭店窗户上一层雾,看着很热闹,客人不少。 他瓮声瓮气道:“下来喝一口不?” 我说:“算了,太晚了!” “车钱你掏!”说完他下了车。 我呲了呲牙,朝他背影挥舞了一下拳头,司机瞥了眼倒车镜,笑问:“你爸?” 我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往前开,自言自语道:“我儿子现在和你一样,一天到晚一句话都没有,想想小时候多可爱,天天缠着我……” “那时候吧,天天盼着长大,快点儿懂事儿,可真长大了才发现,没意思喽!” “……” 回到家,走进卧室。 唐大脑袋坐在床上,裹着大棉被,哭丧着脸。 我把那两张卡扔给了他,“行了,这点儿他妈出息,你师父死都没见你这么伤心,收好!” 他眨了几下小眼睛,“没送出去?” 我没回答他,说:“下地,烧水,沏壶茶!” 他也不再追问,乐颠颠地收起了两张卡,“嗯呐!” 茶水已经微凉,客人终于到了。 金老九、猫爷和师爷,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辆车。 我笑容满面,扫榻相迎。 三个人也不坐,杵在那一动不动,显得我这屋更狭小了。 金老九面沉似水,“小武,过分了吧?” 我笑呵呵问他:“九叔何出此言?” 他瞪着眼珠子,“卡呢?” 我并不否认,反问道:“请问九叔,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他不说话。 “你说这笔钱拿出去以后,大老张就不能再追究了,是不是?” “是!”他说。 “他追究了吗?” 他又不说话。 我看向了猫爷和师爷,“二位当天都在,我是不是说过:这事儿如果传出去,钱儿我就不还了!” 金老九厉声道:“不是我们说的!” “那谁说的?”我咄咄逼人起来。 “我们怎么知道?” “那我更不知道了!”我摊了摊手,“总不可能是我说的吧?事情就咱们几个人知道,破坏规矩的是你们,钱我当然要再拿回来,有毛病吗?” 猫爷说:“小武,道里分局是没再追究,那也是我们做了工作,而且伤人那小子也一直没露面哪!” 师爷一双眼睛乱转,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四下打量。 他接过了猫爷的话: “这事儿蹊跷,我们肯定会查,但就这么扔进去八万块钱,又得罪了大老张,你叫我们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我依旧挂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可不太好听:“那就和我没关系了!” 房间里冷了下来。 我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很难受。 我也不想! 可让我捏着鼻子吃了这个亏,也不可能! 事情明摆着呢,肯定是他们说出去,可能是酒后吹牛逼,也可能是故意说的。 当初就是想过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才把“丑话”说在了前面,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嘴巴严一些,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种事情。 猫爷轻咳几声,“小武啊,老九很看重你……” 我懒得听他倚老卖老讲那些大道理,更不需要任何人看重,打断了他,“对了,正好各位过来了,我想问个事儿……” 他差点没让我噎死,气呼呼道:“说!” “那天在天鹅饭店的几个孩子,后来猫爷你见过吗?” 老头不说话了,眼睛也不再看我。 我明白了,强子他们果然落在了他们手里,一股火气差点没压住。 这时,唐大脑袋凑了过来,打着哈哈,“来来来,坐下喝杯茶,都凉了……” 师爷瞪着眼珠子看他,唐大脑袋也瞪着他,小眼睛越来越冷。 我说:“都坐吧,喝口茶慢慢聊!” 没人动,把我当成了空气。 这时,就听唐大脑袋骂:“草泥马!” 师爷猛地一下扑了上去,嘴里也骂:“我草泥马!” 金老九离的最近,伸手掐住了唐大脑袋的小细脖儿…… 得,仨连桥打起来了!33qxs.m 我也冲了过去,跟着一起撕吧,嘴里喊着别打了,东一拳西一脚,趁乱下黑手。 猫爷在外围跳着脚喊:“住手,住手!这是嘎哈呢?还有没有点儿身衬,都给我住手……” 好一会儿,他才把我们四个分开。 要不是“舞台”太窄,怕把我的柜台弄碎,我真想再撕吧一会儿! 看着这仨人我就想笑。 师爷脸上被挠了三条血道子,金老九油腻腻的小分头乱如鸡窝。 再看唐大脑袋,秋衣被扯掉了一条袖子。 我又换上了笑脸,“九叔,这是干啥,坐下喝口茶!” 金老九“哼”了一声,呼呼喘着气,和猫爷坐在了沙发上。 师爷捂着脸,气哼哼滴坐在了柜台旁的椅子上。 我拿出烟,刚要往出抽。 金老九掏出了自己的软中华,师爷拿出了他的万宝路,猫爷朝我伸出了手指头。 金老九点燃烟,抽了两口后,抬起了眼皮。 “小武,我给你两条路……” 我看着他。 “一、到我这边儿来,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二、滚出雪城,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没回答他,冷着脸看向了唐大脑袋,张嘴就骂:“谁让你动手的?啊?你以为你是谁?滚!麻溜滚犊子,别让我再看见你!” 唐大脑袋胖脸涨的通红,抓起我的羽绒服,一边穿一边骂骂咧咧:“走就走,谁他妈要是再上赶着来,谁就是孙子!” 他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的指桑骂槐,让金老九那张脸更难看了,阴沉的快滴出水来。 我拿起茶壶,给两个人倒上,还给师爷端过去了一杯,放在了柜台上。 猫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小武啊,还是那句话,老九真是非常欣赏你……” 这次我没再打断他,听的十分认真。 他说了足足有五分钟,我知道时间够了,呵呵笑了起来。 “猫爷,太晚了,您老不早点儿回去休息?” 老头被我噎的住了嘴。 金老九斜着眼看我,“小武,你这是要把路走绝了?” “劳九叔挂念,雪城可不止你说的两条路,我一定会走的踏踏实实!” “好,咱们走!” “不送!”我拱了拱手。 三个人走了,金老九怒气冲冲,师爷面无表情,猫爷唉声叹气直摇头。 我站在门口,双手插着裤兜,看着那辆车暴躁离去。 黑暗中。 唐大脑袋幽灵般冒了出来。 进屋后,我掏出了裤兜的大哥大,按下了110: “你好,我要举报!” 第47章 到局里慢慢说 是的,我要举报! 拿着大哥大,我继续说:“麻烦记一下……有辆红色桑塔纳,车牌是龙a09527,正沿着北十四道街往南行驶,走南十四道街,再往道里区走……” “这辆车的后备箱里,有大量假币!” 说完我就挂了。 拆下电池,把电话卡拔了出来,掰折后递给了唐大脑袋。 “冲厕所里去!” 他心疼的直咧嘴,答应一声还是去了。 这货回来后脱掉了羽绒服,光着一条胳膊,点头哈腰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我没笑,心情并不轻松。 在他们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在k17次列车上顺的那两沓[青拐]。 其实。 如果那四个孩子不在他们手里。 金老九也不放那些狠话,我不会这么干! 他说出那两条后,我才终于下定决心,才会去骂唐大脑袋。 得到我的示意后,他出去把两沓[青拐]放进了车后备箱。 在衣柜里往出拿这两沓假币的时候,我想过能不能举报他们拐卖儿童,可想了又想,还是不行! 因为他们只是训练这些孩子出去偷钱而已,并没有进行买卖。 而其他罪名,更不好定性。 捉贼捉赃,如果能制得了金老九,等不到自己出手。 现在已经闹翻了,必须要想办法把他按地上,再狠狠踩几脚! 我刚在练歌房掏了金老九两张卡,这已经让他们很没面子,此时更想不到我会这么干,竟然敢在三个老贼面前玩栽赃! 这叫灯下黑! 趁你病,要你命! 没办法,我和唐大脑袋只是两个人。 而面对的是道里区老荣行的扛把子,他手下大大小小的团伙就有二三十个,男女老少加上孩子,足足二百余人。 不是我心狠,更不是我不守规矩,在这条“道”上讨生活,只能如此。 金老九给了我两条路,我都不能走! 接下来,他们的手段可想而知…… 当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我会忽视一切规矩、法律和教养! 我要捍卫自己活下去的权利!m.33qxs.m 很多时候,江湖规矩和底线是生命的防线,可当有一天规矩威胁到生命,并且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打破它! 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这才是我,小武。 其实,和十八九岁时相比,我现在温和的太多。 倒退回去六年,我一定会潜进金老九的家,拿着铁榔头,将他满嘴的牙都敲掉! 我叹了口气,对唐大脑袋说: “揣着那两张卡,拿上东西,去找个小旅店睡一宿!” 他很清楚我什么意思,也不废话,拿起我之前放在柜台下面的塑料袋,穿衣服就走。 那个塑料袋里,是我所有的现金,一共五万多。 这笔钱,同时也是块试金石,如果这货见钱眼开,就随他去吧! 我认了! 半夜,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呀?”我披着件黄棉袄出来问。 我一直没睡,因为知道该来的肯定会来。 “开门,道外分局的!” 不出所料,金老九他们被按下以后,肯定会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包括大老张的那八万块钱,还有那两沓[青拐]。 门开了。 呼啦啦进来五个人,都穿着便衣。 打头这人穿着一件黑色棉皮夹克,接近四十岁,身材粗壮,黑漆漆一张脸,十分严肃。 他拿出工作证快速晃了一下,我都没看清上面的字。 “我姓黄,麻烦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我没计较这些,把身份证拿给他。 这几个人我都不熟悉,应该是刑警队的。 “武爱国?” 他念了出来,又抬起眼皮看我。 这些人都有职业病,看谁都像杀人犯,如果心里有事儿,准得哆嗦。 我镇定自若,这些年见过太多了。 “有人举报你栽赃,并代人收受贿赂,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他把身份证还给了我。 我笑笑说:“黄警官,我没明白你的意思,能详细说说吗?” 后面一个瘦高个伸手指着我,“小子,你给我老实点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 我两只手一摊,“我不老实吗?详细说说案情没啥毛病吧?” 瘦高个刚要再说话,姓黄的扬了扬手。 他继续说:“今晚我们接到举报,一辆桑塔纳后备箱有伪钞,车上三个嫌犯都说是你放的,并且还说给过你八万块钱,让你转交给你们辖区派出所的张永久,是这样吗?” 我一脸疑惑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假钱,我不清楚,八万块钱到是真的……” “那行,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说完,他就要拉我的胳膊,我连忙往后缩,“听我说完哪!” “说什么说?到局里慢慢说!”说着话,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走!小程,老李,你俩搜一下!” 我太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了,这时候如果提什么手续,准得挨揍。 搜了好半天,毛都没搜到一根。 进了询问室,坐到铁椅子上后,我第一句话就说: “那八万块钱我已经还回去了,你们局的许剑修知道,让他和张永久过来一趟,啥都清楚了!” 我说的是大老张的徒弟二胖,当时我俩去还钱的时候,他就在歌厅包厢里。 在金老九他们去我家之前,我就把栽赃后要发生的事情推演过了,很清楚接下来是什么局面。 还钱之前,我并没有想把卡再拿回来! 因为那样一定会惹火金老九。 当时的想法是把卡给他,派出所那边需要个解释,我就求他帮忙,一起去派出所给大老张一个说法。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肯定不想得罪大老张。 到最后,金老九没损失钱,大老张也不会挨什么处分,只有我受了一点点委屈。 但饭店毕竟开起来了,事情也算完美解决。 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当走进歌厅包房,看到二胖,我就改了主意。 既然他在场,就有了还钱的证人。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没有二胖,我就不会做接下来这个局。 我不会因为想收拾金老九,把大老张搭进去! 我也在赌,赌二胖不会再维护金老九。 那辆车是金老九的,私藏假钞已经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我太了解某些人了,该吃吃,该喝喝,不出大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出了什么大事情,翻脸就不认人! 从当着二胖的面还那两张卡,到再把卡拿回来、金老九找上门、栽赃……最后我被带到分局,每一步都和我想的分毫不差。 接下来,对于假币的事情,我一问三不知。 家里别说假币,一分钱都没有,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大约后半夜两点多,我被放了出来。 昏暗的走廊里,大老张和那位黄警官在抽烟聊天。 见我出来,他握着那人的手说:“黄队,这事儿给你添麻烦了!” 取了手表、钥匙和大哥大,刚出了分局大厅,大老张抬脚就踹,我闪身躲了过去。 “嘎哈呀?还以为是我小时候呢?想踹就踹?”我喊了起来。 “说,是不是你小子干的?”他虎着脸。 我打马虎眼,“啥呀?” “啥你大马牙!” 他扬手就抽,我又躲了过去,快步往院外走。 他追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问:“假币是不是你放的?” “扯叽霸淡,我哪儿有那玩意儿?” “真不是?” “不信拉叽霸倒!” 他不说话了,我俩迎着寒风,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混的都不咋样,没私家车。 这个时间了,好半天也看不到一辆出租车。 幸好分局不算远,走一会儿也就到了。 “二胖来了?”我问了句废话。 他瓮声瓮气“嗯”了一声,又朝雪地上啐了一口,“操,这点儿逼事儿,让你折腾的满雪城公安系统没有不知道的了!” 我没敢笑,怕他再急眼。 二胖果然来作证了,他也不得不来。 原因很简单,金老九他们肯定不会说什么,他却不敢不说实话。 毕竟和贼头儿唱唱歌事儿小,甚至说工作需要,想发展个特情啥的,都没毛病! 可做伪证事儿就大了,如果漏了,那身衣服弄不好都得扒了! 毕竟不难查,去歌厅一问就清楚了! 钱还了,我家里也没有假币,又有大老张做保,当然就得放我。 第48章 狡兔三窟 第二天一早,唐大脑袋拎着塑料袋,笑嘻嘻地回来了。 我打着哈欠,准时来到了派出所。 刚上三楼,就见大老张在走廊抽烟,看到我就迎了过来。 他小声说:“刚才听说,老猫和师爷都放了!” 我惊讶起来:“为啥呀?” “车也不是他俩的,又有人作保,就放了呗!” “金老九呢?” “他不承认也没办法,车毕竟是他的!” 大老张那双眼睛,始终没离开我的脸,这是还在怀疑我呢! “张叔,”我问,“两万假币罪过大不?” 他摇了摇头,“超过四千不满五万,最多罚十万块钱,多说判三年!” “才三年?” 我有些失望。 “行了,三年就不错了!”他拉住了我的胳膊,“知道咋说吧?” 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放心吧!” 他骂骂咧咧,作势又要踢我,我又躲了过去。 白所长是个消瘦的中年人。 他姓白,可长的一点儿都不白,十分严肃。 我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白叔,我错了,真错了!” “这些人知道我认识张叔,就找到了我,我也是见财起意,就想私自把钱秘下……” “白叔,您了解我,我在咱们这片儿这么多年了,就是做点儿小生意,一直都老老实实……” “也是因为年纪小,猛一下看到那么多钱,就迷了眼睛……” “由此可见,我的意志力不够坚定,没有大局观,又贪图钱财!” “幸好张叔找到了我,又带着我去把钱还了回去!” “我错了,接受一切处罚……” “……” 说到后来,我自己都快感动了,差点就哇哇大哭。 “行了!”白所长叹了口气说:“小武啊,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我当指导员的时候,就处理过你,那年你多大……” 他看向了大老张。 “十六!”大老张说。 “对,不太大,不过那时候个子就蹿起来了!” 他拿出一根烟,我马上拿出打火机,点燃后凑了过去。 他抽了口烟,“这事儿对你,对老张,以及全体干警都是个深刻的教训,要引以为戒!” “是是是!”我小鸡啄米一样应着。 “这样吧,”他看向了大老张,“你带他去做个文字说明,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写下来,签好字拿给我!”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还得拿着去局里解释说明,听说市局都有领导过问了,你们哪,哎!”33qxs.m 大老张黑着脸。 我又是一顿赔礼道歉,把所有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白所长终于听烦了,摆手赶我俩,“去吧去吧!” 我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老张虽说脾气臭,人缘儿也不怎么样,但好在资质够老,这点儿面子白所长肯定得给。 千恩万谢出了所长室,又跟着他去了办公室,忙活完已经中午了。 回去以后,我决定去找老猫和师爷,得把四个孩子救出来! 我和唐大脑袋先去了柳树街麻将馆,他俩都不在。 后来又找了几个他们常去的窝子,都不见他们的身影。 眼瞅着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俩苦力一样蹲在透笼街市场门口。 看来这两沓[青拐]给金老九造成的伤害不小,整个透笼街竟然一个扒手都没见着。 “哥,我有个主意!”唐大脑袋说。 我叼着烟,瞥了他一眼。 “去找金腰燕咋样?”他又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觉得跟着她,肯定能找到师爷!” 我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都说狡兔三窟,这些人很少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像金老九,他结婚早,两个孩子都上初中了。 可他十年前就离了婚,外面公狗撒尿一样,沥沥拉拉好多个家。 据说每个家里都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师爷也一样,他虽然没结婚,但同样有好几个家,谁都弄不明白他每晚去哪儿住。 晚上十点。 我俩在一张大床下面,已经趴两个多小时了。 屋里太热了。 我穿着军大衣,一脑门的汗。 客厅那边,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用力掐了唐大脑袋一下,他停止了呼噜,迷迷糊糊地问:“嘎哈呀?” “回来了!” 这里是师爷和金腰燕的家,就在红旗大街东侧,叫红旗小区。 据说这儿是雪城第一个安居工程试点小区,1996年建成,还有个漂亮的空中花园,荣获过什么大奖,看着确实挺漂亮。 唐大脑袋觉得这俩人应该会在一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肯定会聚一起研究对策。 太晚了的话,这俩人一起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事实证明,这货猜对了。 而且这个家他很熟悉,毕竟曾经捉过奸。 “永革,”门厅响起金腰燕的声音,“我觉得猫爷看出来你什么意思了!” 两个人在换鞋。 王永革,这是师爷的名字。 就听师爷在冷笑,“看出来又能怎样?你以为那老叽霸登和金老九关系有多好?互相利用罢了!” “那倒是!”金腰燕说。 有人打开了客厅的灯,卧室也有了一些光亮。 师爷说:“我找的人说了,最多也就三年,五年很难……” 金腰燕说:“再顶上点儿钱呢?” “不是钱的事儿!”师爷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你看你,又叽叽歪歪的……” 估计是金腰燕在撒娇,两个人滚在了沙发上。 我歪头去看唐大脑袋,唯恐这家伙吃醋爬出去,还好,没什么表情。 我有些感叹,金老九在里面肯定盼着兄弟们花钱捞他,没想到这二位却在花钱害他! 不过,这事儿也不奇怪,上次在天鹅饭店,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师爷应该早就有了这份心思! 客厅又响起说话声。 金腰燕问:“那两沓假钱,真是小武让他放的?” 师爷说:“还能是谁?那逼脑袋是不小,可他娘的里面都是水,他有那个头脑吗?” 我看向一旁的大脑袋,这货脸都黑了。 金腰燕娇嗔起来:“你看你,还吃醋呢?” 两个人应该啃一起去了,磨磨唧唧好半天过后,才听金腰燕又说:“我觉得猫爷说的对,一定是那四个孩子的事儿,惹毛了那小子,你说呢?” “还用他说?!”师爷语气不善。 她又说:“天鹅饭店那天之后,猫爷就不想再碰那几个孩子,现在看,姜还是老的辣呀!” “我也不是没提过,”师爷叹了口气,“这几年老九太顺了,越来越自负,索性我也不说什么了,由着他折腾!” 他应该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发出“噗”的一声,“咋样?我他妈说啥了,到底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说完又骂了起来:“艹他吗的,这一年白玩儿了!” “别心疼钱,你没事儿就好!”金腰燕有些疑惑,问:“你说……那小子功夫真那么好?” “这不重要!”师爷说。 “啥重要?” “西安老佛爷!” “他自己不是说了嘛,不是他师傅……” “这话你也能信?那小子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他有一句实话吗?那张嘴像他妈屁眼子似的,不供饭能把人送出二里地……” 金腰燕咯咯笑了起来。 我旁边这货也差点笑出声来。 太他妈能埋汰人了! 我的脸估计也黑了,气的真想冲出去踹这逼养的两脚…… 第49章 到此为止 师爷还在继续说着: “[刹那指]是什么?那是老佛爷压箱底儿的手艺,你觉得一般关系他能传授?” 金腰燕冷笑起来,“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吗?不就是个上百岁的老头子嘛,走几步都得喘……” “糊涂!”师爷打断了她,声音明显有些激动,“知道道上多少人得过老家伙恩惠吗?他要是发出个[暗花],一分奖金没有,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暗花],也叫[暗红]、[红花],指的是江湖悬赏令。 “还有西安孙氏三兄弟的势力,尤其孙老大,在当地跺一脚,地面都得摇三摇!” “上次张妖精的活,为啥非找这小子不可?老九不过是想卖个好儿,拉拢他过来而已!” “不料这小子他妈油盐不进,要不是猫爷抛出来他父母的消息,他肯定不会接那个活儿……” 金腰燕问:“那个消息是真的?” 我精神一震,竖耳细听。 师爷笑了起来,“傻丫头,这你也信?” 金腰燕可能在掐他,师爷直喊疼,两个人嘻嘻哈哈。 我在床下面直咬后槽牙,他奶奶的,到底还是上了那老猫的当!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叫上当。 因为自己当时就很清楚,这老家伙十有八九在蒙我,自己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心思。 金腰燕奇怪道:“你说这人怎么叫了这么个绰号?听着像慈禧太后似的!” 师爷说:“都说那老家伙是京城人,那边把咱们荣门中人就叫佛爷!另外,还有人说他有满清皇室血统,所以从年轻时就创下了这么个名号……” 金腰燕“哦”了一声,又问他:“既然不想碰那个姓武的了,为啥这次还动那几个小孩儿?” “本来是不想的,可那四个孩子找到了猫爷,老九就想用他们引他入套,到时再埋伏人,强行将他拿下,再逼他入伙!” “这?这可能吗?”金腰燕惊讶起来,“那小子和那些孩子非亲非故的……” 师爷恨恨道:“要不怎么说老九糊涂了呢?我不是没劝过他,可人家根本就听不进去!” 金腰燕娇笑起来,“要我说呀,你就没真心劝,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安抚住手下这些兄弟,放了吧?” “放了?你是不是怕了?” 啪! 我以为师爷给了她一个嘴巴…… “没大没小的,去洗干净,小骚货,今晚好好伺候伺候爷!” 金腰燕温柔起来:“坏蛋,一起洗,你给我搓搓背。” 我这才明白,原来刚才是在打屁股。 浴室的门关上了。 紧接着,“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 唐大脑袋趴我耳边问:“走吧?!不然可就走不了了,你还想扒一宿墙角?” 我说:“不走,我得吓他们一跳!” 他嘿嘿笑了起来,“哥,你真坏!不过我喜欢……” 我打了个冷颤,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不走的原因很简单。 得出口恶气,不能白他妈埋汰我! 话说大脑袋的反应,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本想着,他毕竟和金腰燕有过一段,总说放下了,我也想看看真假! 如果这点儿事情都过不去,磨磨唧唧寻死觅活,就不适合做自己的搭档。 至于什么劫富济贫,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可万万没想到,人家还真就不在乎,刚才那屋那么打情骂俏,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进来了。 床下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腿。 金腰燕小腿白皙纤细。 师爷汗腺发达。 很快,弹簧床开始吱吱呀呀。 没想到,破车跑破路,车速还挺快…… 我歪着头去看唐大脑袋,这货听的还挺认真,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我暗自感叹。 这真是寒江孤影,床上故人,相逢装作不相识…… 说到开车,让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开车。 那是1991年的夏天,刚坐进那辆广州产的奶白色皇冠里时,我激动坏了,按按双喇叭摸摸真皮内饰,开心的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可万万没想到,还没过五分钟,我竟然就晕车了,吐了个一塌糊涂。 当时我特不好意思,把人家纯毛垫子都弄脏了。 车主人特好,说没事儿,谁都有第一次。 平复心情,又重新打火。 在她的指点下,我渐渐开始熟悉,原来要轻抬离合,一档缓慢起步。 速度悠起来以后,挂两档再上三档,尽量保持这个速度,千万不能急着挂四档五档。 毕竟是新手,要不急不躁,适当点点刹车。 等发动机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尾气管都开始不停冒水,这时才可以挂高速挡……m.33qxs.m 都是学问哪! 头上响动频率加快,我慢悠悠往出爬。 唐大脑袋想拉我,没拉住。 高速路上一个急刹车,司机肩膀上还扛着方向盘,呆了! 绝对是目瞪口呆! “继续!”我笑了起来。 啊—— 金腰燕一声尖叫,抓起一旁的被子就往身上裹。 师爷一翻身滚到了床下。 嗖—— 我抬腿蹦上了床,大脚就蹬在了他脸上。 紧接着,我骑在了他身上,大拳头开始往上抡,就在南向窗台和双人床之间的夹缝处。 噗!噗!噗! “谁是笑面虎?” “谁嘴像屁眼子似的?” “你他妈说!” “……” 师爷大声求饶:“小武,武爷,我错了,错了,别打了,真别打了……” 我“呸”了他一脸,“艹,啥也不是!” 他的金丝眼镜早就被我打飞了,昨晚脸上被唐大脑袋挠了几条血道子,现在更加狼狈,鼻子和嘴角都是血。 这家伙,也太不抗揍了! 我用力点着他的脑袋,“明天把孩子给我送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以后见着我怎么办?” “绕道儿走!” “我心眼儿好使,透露给你一点儿消息……” “啥?”他一脸疑惑。 “那两沓[青拐],是有人让我放的!” “谁?!” 我呵呵一笑,把手往他家花床单上擦了擦,“我提醒过你们,自己慢慢猜吧!” 他眼睛瞪大了,“是张……” 他没说全,神色不定。 我说:“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猜的!” 上次我给金老九种了根刺,没想到后来的发展会这样。 既然他肯定得判,就把这根刺种师爷身上,让他分分神,免得再缠着我! 我绕到床尾,大摇大摆往出走。 金腰燕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我不由好笑,玩什么纯洁?刚才啥都看的清清清楚楚楚! “小武?!” 师爷喊我。 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他。 他擦了一把鼻血,“你就这么盼着我们和张思洋打起来?”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他的智商。 我没说话。 他又说:“无论咱们怎么闹,毕竟是一条道上走的,我劝你收起这些小心思,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佛爷再神通广大,手也很难伸到雪城来!”他叹了口气,“到此为止吧!” 我何尝不想到此为止? 有和他们折腾的时间,不如多修几块表,多走几个地方。 我什么都没说,拱了拱手,转身出了房间。 我把自己的棉军勾从沙发下面掏了出来,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不紧不慢穿着,就听卧室里又是两声惊呼…… 唐大脑袋挺胸收腹,背着手老干部一样,迈着方步走了出来。 我哈哈一笑,“走,回家!” 第50章 老疙瘩 出了单元门。 我连忙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风太硬了,小刀子一样往脖子里钻。 我问他:“真这么看得开?” 他闷着头,“和个婊子他妈谈感情,只能是我傻逼!” 我搂住了他肩膀,“你不傻,傻的是她们!” “哥,你不怕师爷报复?”他问。 “他现在要做的,是怎么顺顺利利地把金老九的摊子接过来,哪儿还有精力对付我?” 他把我的那件羽绒服裹了裹,“说的也是,其实吧,他们人是不少,可大部分都是一些手艺不高的小毛贼,没啥战斗力!” 我点了点头,“嗯,包括那几个山上下来的,看着凶狠,动起手来很一般!” 他说:“那几个人就是为了点儿钱,没人瞧得起金老九!” 我叹了口气,“是呀,就连社会混子都瞧不起咱们……” 说着话,我俩出了红旗小区。 刚要穿过人行道,去路边拦出租车。 就听身后一声大吼:“抓贼呀——抢东西啦——” 嗖—— 唐大脑袋一个箭步,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我扭头看了过去,小区大门左手侧一家仓买门前,一个肥胖的老娘们扯着脖子在喊。 再一看。 一个穿着黑棉袄的人在奔跑,两只手拿着什么,迎着寒风,飞快地在往嘴里塞。 唐大脑袋探头探脑。 我不由好笑,反应真快,典型的做贼心虚! 只不过这棵树细了点儿,根本遮挡不住他肥壮的身躯。 胖娘们并没有追,插着腰大骂:“挨千刀的,连个面包都买不起,一会儿就得让车压死……” 那人已经跑远了。 这个时间,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唐大脑袋走了过来,“哥,刚才跑过去那小子,我好像认识!” “谁呀?”我问。 “我不敢肯定,走,咱俩找找去!” 我俩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了几百米,没找到这个人。 “算了,太冷了!”我见远远有车灯过来,跑过去伸手去拦…… “老疙瘩——”就听唐大脑袋一声大吼,人就往右手侧一条小路里跑。 老疙瘩? 谁呀? 要知道在东北,叫这个小名的多如牛毛,孩子多的家庭,最小的那个就喊老疙瘩或老小儿。 来不及多想,我跟着跑了过去。 拐进黑漆漆的胡同,就见两个人正在雪地上翻滚。 我怕对方有刀,连忙上去帮忙。 可两个人滚来滚去,根本就插不上手。 借着淡淡的月光,屈着眼睛仔细看,对方手里并没有武器,我这才放下心来。 那小子在喊:“面包,我面包呢……” 唐大脑袋一边撕吧一边骂:“面你麻痹包,我艹你奶奶,老疙瘩你个瘪犊子,还我钱!” 我想起来了! 雪城道上有个名气很大的[望手],绰号就叫老疙瘩。 他本名叫杨小童,七八岁就在街头混了,常年给那些[下手]望风,据说因为长的又瘦又小,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绰号。 我十一二岁时见过他,那时他还拖着两条黄鼻涕,小体格像豆芽菜一样。 当时他和几个半大小子混,每天在南岗一家菜市场里讨生活。 他们不止要饭,还什么都偷。 西瓜、大葱、土豆、油豆角…… 谈不上手艺,只是活着。 雪城太大了,我又天南海北的跑,后来就没再见过。 道上都说这小子蔫坏蔫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这么个名声。 我有些费解,这小子也就比我小两三岁,又混了这么久,怎么会沦落到去抢人家面包? 就听老疙瘩喊:“大脑袋,瞅你这点儿出息,二百块钱而已,你他妈至于吗?” “滚你奶奶个孙子!”唐大脑袋破口大骂:“二百?是二百吗?都他妈六个二百了好不好?!哪一次你不是说最多一星期就还我?” 我呵呵直笑,你真是吃一百个豆儿不知道腥,既然他一次次失言,为啥还借?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连妈带祖宗,越骂越埋汰。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蹲他俩身边说:“大脑袋,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他挺着脑袋问:“啥呀?” “别和猪打架,把自己弄一身脏,猪却很快乐……” 我刚说完,被压在下面的老疙瘩嘿嘿乐了,“这是谁呀,咋还帮着我说话呢?” 唐大脑袋急了,“草泥马,我哥说你是猪!” “不可能,你说咱俩谁像猪?” 两个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撕吧,我看的直犯困。 这俩人,没一个会打架的。 我想快点结束,于是说:“大脑袋你撒开,我陪他玩一会儿!” 唐大脑袋松开了手,老疙瘩像条狼一样,爬起来就往我身上扑,嘴里还不干不净。 噗通! 估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 起来继续扑,又被我摔倒…… 来来回回十几次以后,他换了个方向,弯腰要抱我大腿。 我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棉帽子,用力一扭,他打着转又一次跌了出去。 我真没用力,怕把他的小细脖儿扭折了。 他直勾勾躺在了地上,开始耍赖,嘴里呼呼喘着粗气,“操,你他妈跳大神儿的吧?会法术?” 唐大脑袋早就爬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你个傻逼,这是我哥,小武!” 他扑棱一下坐了起来,“谁?小武?” 说罢,努力往前探着身子,想要看清我。 胡同里太暗,很难看清楚。 我说:“老疙瘩,咱们见过!” 他说:“对对对,我知道你,小武,你、你他妈咋长这么高了?” 唐大脑袋疑惑起来:“你俩认识?” “走吧,前面有家串店,咱们边吃边聊!”我说。 这小子“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看来没什么比吃的诱惑力更大。 老谭串店里。 桌子上已经堆了二百根铁签子,其中一多半都是老疙瘩一个人吃的。 还有两头大蒜。 我觉得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任何一个团伙都不会要他,太他妈能吃了,像吃冤家一样! 和小时候相比,这小子变化不大。 区别是黄鼻涕不见了,小时候黄豆芽似的小体格像泡了水,膨胀了一些。 不过也不高,多说一米七,和唐大脑袋差不多。 乱蓬蓬的头发,都能闻到一股糊吧味儿。 我深度怀疑,他是不是去偷鞭炮,不小心点燃后崩出来的头型。 因为爆炸式的头型,显得他的小脸还没有我的巴掌大。 他不丑。 相反还十分清秀,只是被头发遮挡住了半张脸,还有一双不安分的眼睛。 他和唐大脑袋坐在一起,简直就是两个相反的例子。 一个脑袋大,一个脑袋小。 一个眼睛小的像睡不醒,一个圆溜溜地乱转。 一个矮粗胖像个煤气罐,一个风大一点儿都不敢出门…… 这俩人,不去说相声都可惜了! 坏不坏的我还没看出来,不过才接触这么一会儿,就发现这小子太滑了! 说话绕来绕去,十句话没两句是真的,还有那对儿眼睛,吃串儿的时候也不耽误滴溜溜乱转。 先前串店里还有两桌,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过了个仔仔细细。 不得不说,这精神头儿,确实非常适合望风踩盘子。 一个合格的[望手],手艺高低无所谓,关键得机灵,还要有丰富的经验。 他们要在一群人里快速分辨出有没有[花脸],明确指出哪个才是最值得下手的肥羊! 按理说,我们这个行业,最理想的外形是貌不出众,最好是那种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形象才好。 就像我,老佛爷就曾经说过,“你的外形不好,注定会让你吃苦头……” 当时我还不太理解,他又和我解释。 他所说的不好,指得是我的个子有点儿高,腰又挺的太直,站在人群里有些抢眼。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好事情,但在荣门,却是大忌! 还有唐大脑袋。 幸好他是干[飞活]的,溜门撬锁,独来独往。 否则,他那个年画娃娃一样的大脑袋,很容易让人记住他! 说回老疙瘩,他精神头儿确实不错,可外形就太差了,往那儿一站,就差脸上写个“贼”字了! “老板娘!”我扭头喊。 一个中年短发女人乐呵呵跑了过来,她能不乐嘛,开饭店的就不怕大肚汉。 我问:“还有串儿吗?” “有!” “还有?” 她愣了一下,声音都小了,犹豫道:“那……有?还是没有啊?” 第51章 大傻狍子 我就当没听到老板娘的疑问,说:“既然没串儿了,来盆疙瘩汤吧!” “多大盆?” “你家最大的盆!” 等半盆疙瘩汤下去以后,我终于忍不住了,“你没去医院看看?” “看啥?”老疙瘩放下了大碗,抹了把嘴角。 “看看有没有甲亢!” “扯淡!”他撇了撇嘴,“我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平时可不这样……” 唐大脑袋憋着笑,“我就纳闷了,如果不是因为太能吃,那你拥护啥混成这逼样呢?” “哪样啊?”他梗着脖子,还伸手撩了一下爆炸头。 唐大脑袋说:“你说你这些年跟过多少人了?南岗的赵老黑跟过吧?还有道外的李灿森,香坊的曲志……” 他掰着手指头,“你说说吧,满雪城有你没跟过的吗?现在混的都去抢小卖店面包吃了,你可真他妈能耐!” “还钱!” 最后这两个字才是关键,一丁点儿准备都没有,前言不搭后语,猛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气势十足。 幸好店里就我们一桌了,否则我都怕把其他客人吓着。 “没钱!” 老疙瘩两手一摊,耍无赖耍的十分彻底。 唐大脑袋蹦了起来,“哎呀我艹,气死我了,我去撒泡尿!” 我看老疙瘩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疙瘩汤,连忙也盛了一碗,再不吃估计就没的吃了。 半碗疙瘩汤下了肚儿,唐大脑袋回来了,刚要坐。 我眼瞅着他身后的椅子在动,悄声无息。 噗通! 他一屁股就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老疙瘩一只手捧着碗,另一只手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合。 我一脸懵逼,这特么也太幼稚了吧? 有那么好笑吗? 再说了,你欠着人家的钱没还,反手又把人家弄了个大腚墩儿,这不是闲出屁来了嘛! 啥叫损人不利己,这就是! 唐大脑袋气的大脸涨红,爬起来就往他后脑勺上抽,啪啪作响。 他一边躲,还一边笑嘻嘻地劝他别生气,说闹着玩呢! “闹你妈比,你个二逼,大傻狍子……” 唐大脑袋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下手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觉得换个人的话,这俩人肯定挠一起去了,可能老疙瘩自知理亏,所以才没还手。 望着还在打闹的两个人,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他: “老疙瘩,你是不是一点儿手艺都不会?” 唐大脑袋停了手,老疙瘩揉着后脑勺,脸竟然红了。 唐大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大笑:“我艹,不是吧?你不敢“伸手”?哈哈哈!” 毕竟是在外面,他说的比较隐晦,意思是说老疙瘩不敢偷! 这就让人费解了。 [望手]这个角色,一般都是老扒手担任的。 也就是说,到了一定程度后,一些老扒手就不再出手干活,因为经验丰富,眼神犀利,就会在团伙里担任[望手]。 他们只负责望风,却一分钱都不少分。 要知道,在荣门[六手]里,[下手]风险最高,接下来的[换手]、[接手]次之。 而只要用到[搅手]们,就说明有人[掏响]了,接下来的局面一定会混乱不堪,最后他们肯定会被带进局子,治安拘留是家常便饭。 [擦手]负责销赃,经手大批赃物,抓住就会重判! 只有[望手]这个“岗位”风险最小,因为整个过程他们都不会触碰赃物。 抓贼抓脏,碰都不碰赃物的[望手],让很多老[花脸]都头疼不已! 就像师爷,他在十年前就已经做[望手]了,只不过这几年在团伙里身份越来越高,一般小活儿轻易不碰。 老疙瘩小时候在菜市场就偷鸡摸狗,又在这个行业厮混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是从[下手]混到的[望手],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没手艺! 这里说的[手艺],指的是荣门绺窃的技术,例如[摘挂]、[挑包]、[撩行李]、[镊子把]等等。 这就新鲜了! 我和唐大脑袋都吃惊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我吧、我、我……”他结结巴巴,“那个、我确实……没、没啥手艺……” 我俩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唐大脑袋问:“那你是怎么干上[望手]的呢?还他妈闯出这么大的名气!” 老疙瘩瞥了一眼柜台那边昏昏欲睡的老板娘,压低了声音说:“一开始吧,他们分给我的活儿就是望风,我干的挺好,于是就总让我干。” “就这么一来二去,我跟了大下巴他们好几年,也不知道怎么着,名气就闯了出去……” 大下巴,是南岗老荣行瓢把子赵老黑手下干将,这几年名气不小。 我也听明白了,这行本就没什么专业性科班,这小子阴错阳差,就这么被固定在了望风这个角色上了。 最主要是一直干的不错,也就没人在乎他有没有手艺了! 我还有个疑问,“为啥你哪儿都干不长?” “能吃呗!”唐大脑袋说。 老疙瘩叹了口气,两只手扶了扶摇摇欲坠的爆炸头,随后眼角竟然开始泛红:“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 我和大脑袋又一次对视,不明白怎么就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二位哥哥,你们看我放荡不羁,那不过都是表象!” “其实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 啪! 唐大脑袋扬手就抽在了他脑袋上,“杂种艹的,说人话!” “你看你……”他揉着脑袋,“聊天呢,急啥眼哪!” 看着他这个样子,别说大脑袋了,我特么都想给他两下子。 以前我觉得唐大脑袋就够赖的了,没想到这小子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仅赖,还蔫吧咕咚坏! “别整没用的,说实话!”我板起了脸。 估计是见我这副样子,他不再好意思开玩笑了,支支吾吾道:“他们、他们谁的货都下,有时候看的实在是不落忍……”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大脑袋更直接:“玩呢?你他妈在这儿和我玩纯洁呢吧?谁不知道当年你在南岗菜市场的时候,就他妈啥都偷?” “艹!那能一样吗?”他也骂了起来,小脸儿都涨红了,“那时候小,不懂事,长大以后,我就不能他妈有点儿良心?” 唐大脑袋撇了撇嘴,“有良心你能活到现在?还钱!” 我一直没离开老疙瘩的脸,在他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一点儿什么。 或许那就是残存的道义和人性,不然他也不会混到这种地步! 我想起了那晚在前三家子时,老中医说过的话:道义,是你们的羁绊,只有放下这些羁绊,才能肆无忌惮,藐视一切规则…… 他说我和唐大脑袋都称不了“爷”,因为我们还有底线,道义就是我们的杂念。 杂念? 可如果没有了这点儿杂念,又与畜生何异? 我们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点燃烟,吧嗒吧嗒抽着。 唐大脑袋掏出了200块钱。 啪! 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恶狠狠道:“老疙瘩,你他妈记住了,一千四了!” 他连忙一把抢了过去,眉开眼笑,“必须滴,下周肯定还你!” “滚你奶奶个孙子!” 出了串店,已经是后半夜了。 望着他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唐大脑袋看向了我。 我立了眉毛,“别他妈整没用的,我家没地方住!” 正好过来一辆破夏利,我连忙伸手拦下。 “回家,睡觉!” 第52章 取之于民 第二天上午。 猫爷来了,还带着四个孩子。 强子不敢看我,小石头他们也都耷拉着脑袋。 猫爷干笑两声说:“小武啊,孩子们都送过来了!我必须得解释两句,是他们主动找的我,这几天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着,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他们……” 其实不用他解释什么,我扫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四个孩子确实没遭罪。 我问:“师爷怎么没来?” 猫爷脸一绷,“小武啊,不是我说你,师爷怎么说也大你一辈儿,你这下手也太没轻重了……” “大我一辈儿?”我笑了起来,“咱荣门哪儿有什么辈分?能分老幼就算善人了!” 他脸一沉,“怎么就没有辈分了?我是老九师伯,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孙!” 我问他:“要这么论,您叫老佛爷什么?” 他的老脸开始发红。 “如果你小了老佛爷一辈,那我岂不是和你一辈?师爷就是我师侄,我这个师叔教训教训师侄没毛病吧?” “小武,”他嘴唇都直哆嗦,“你不是说佛爷没收你嘛,这不就是在强词夺理?!” 我哈哈一笑,“对呀!所以去他妈的辈分,我是海青!” 海青,这是相声界行话,指的是演员在行业内没有门户、没有师承关系的意思。 老家伙被我气的脸红脖子粗,我又拱了把火,小声在他耳边说:“猫爷,有人想把你师侄的江山据为己有,您老人家就这么眼睁睁瞅着?” 他瞪着眼睛看我,好半天才整出来一句:“小武,你现在太坏了!”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坏? 他竟然说我坏? 金老九进去了,这老家伙明明知道是我干的,竟然一句没提! 师爷那点儿歪心思,他看不出来? 今天既然是他把孩子送过来,说明已经站了队。 师伯? 呵呵! 金老九人一走,茶就凉。 他还好意思说我坏? 我呸! 我背起了手,朝他背影朗声道:“猫爷,啥时候来修你那块老上海?表年头长了就得修修,不然就是废物了……” 或许是我门前路滑,老家伙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呵呵笑了起来。 唐大脑袋去把门关好。 我回身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四个孩子,“强子,和哥说说,你怎么想的?” “小武哥,”他看向了我,“福利院那些人都挺好,可就是太遭罪了,管的又严……” 小石头也说:“小武哥,你别生气,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真待不下去了,上周强子脚冻了,现在都没好。” 说着话,他的眼圈就红了。 “来,哥看看!” 我拉强子过来,他挣扎着不让。 最后我还是把他破破烂烂的二棉鞋扒了下去,又脱去脏兮兮的棉袜子,小脚丫上三块硬币大小的冻疮,触目惊心! 第53章 活着就好 唐大脑袋骂了起来:“我艹,这娘们咋又来了?” 我也有些惊讶,不明白她怎么又来找自己,而且还是一个人,连保镖都没带。 怪了! 交钱下车,我朝宝马车走了过去。 车窗降了下来,张思洋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遮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眼睛。 阳光下,她脸上的妆容细致,秀眉纤长,粉腮微晕。 “我饿了!”她说。 我真想说,你饿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歪着头说:“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什么时候想找你吃饭都行……” 我脸上挂着笑,心下却是腹诽。 那晚在电梯间,自己明明说的是:啥时候想喊老弟吃饭,姐就提前打个招呼! 我问她:“吃铁板烧怎么样?” [玉兰韩式铁板烧]。 客人很多,李玉兰见我们进来,连忙从柜台里迎了出来。 “小武,你这个大老板可不合格,都几天没过来了?” 张思洋扭头看我,“你开的?” 我呵呵笑着介绍,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位是我的朋友,张思洋张总,这是我婶儿,这家饭店的老板!” 李玉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张总,你好!” 张思洋没端架子,摘下眼镜,笑眯眯地和她握着手,因为我没说姓名,她喊了声大姐。 这让我有些郁闷,莫名其妙地矮了一辈儿! “快快,往里走,正好刚走了一桌,才收拾出来……”李玉兰引着我们往里走。 张思洋东瞅瞅西看看。 大厅八张桌都是满的,滋滋啦啦的铁板声中,一些男人探头探脑地看她。 有同桌的女人伸手去掐自己老爷们,咬牙切齿。 也难怪他们稀奇,张思洋身穿白色貂皮大衣,头戴貂绒小帽,气质优雅,一身珠光宝气。 这样的女人,一般会在华梅西餐厅、马迭尔宾馆才能看到。 两个女人在前面走,我俩跟在后面。 “哥,要不我在外面等你得了!”唐大脑袋笑嘻嘻道。 我瞪了他一眼,“别叽霸扯犊子!” 我是真心不想让他走,主要是怕再摸脚丫子……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这顿饭吃的再正常不过,就像普通朋友小聚一样,家长里短聊着天,唐大脑袋还时不时地插科打诨。 张思洋一句没说过去的事情,就连金老九被抓都没提。 这更让我费解。 要知道,我和这位洋姐姐真谈不上什么友谊。 先是在这些人的预谋下,傻子一样摘了她的挂,当晚又在喜来顺火锅城,揉了她半宿的小脚丫。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更不愉快。 她竟然设了个局,差点儿把我和大脑袋都扔进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 我并不想和这些人多接触,她有多少财富和势力,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人家既然来了,我总不能横眉冷对,还是乐乐呵呵地请她吃了这顿铁板烧。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想在这个江湖囫囵个儿活下去,不少胳膊不断腿儿,就不能整天冷着一张脸,逼不是这么装的。 当然了,二逼除外。33qxs.m 17岁之前,自以为绺窃的手艺高超,又学了八极拳,我也膨胀过,觉得自己能横扫整个江湖。 那时候的我,走路都带风。 遇到西安老佛爷后,他说了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他说:“当你讨厌一个人却不翻脸,你就懂得了行走江湖的真谛!” 既然看不透这女人什么意思,索性我也不再多想,嘻嘻哈哈烤着铁板羊肉,大口喝着啤酒。 其乐融融。 或许是有唐大脑袋在,这顿酒她没再伸小脚丫。 我也观察了,确认她也没伸向大脑袋…… 我没自作多情到她看上了自己,因为我很清楚,我们不只有年龄上的差距,更是两个世界的人! 抛开恩怨,如果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估计也只是纯粹的男人与女人之间最原始的欲望。 那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十分微妙。 唐大脑袋起身去了卫生间。 张思洋至少已经喝了六瓶啤酒,醉态可掬。 她嘴角叼着烟,一只胳膊拄着桌子,手托下巴,歪着头看我翻动着铁板上的鱿鱼。 我的眼角余光扫过。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媚骨天成,身姿撩人。 她哑着嗓子问:“小武,我喝多了,不能开车怎么办?” 我说:“姐,强扭的瓜真不甜……” 她咯咯直笑,紧身毛衣下波涛汹涌,大眼睛继续看着我,“甜不甜的无所谓,解渴就行!” 我无语了,继续煎鱿鱼。 “有时吧,我觉得你像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伙子,”她弹了弹烟灰,自言自语,“这次把金老九扔进去,又让我看到了你的狠辣!” 她盯着我的脸,“那晚在电梯间,你又隐忍的像个老江湖……小武,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笑了笑,撒着孜然,“我给姐讲个故事吧!” “好啊!”她熄灭了烟,两只手拖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家街口开仓买的老板叫李大嘴,有一次他打牌输了五十块钱,被媳妇当众数落了好半天。” “过后我安慰他说:“李叔,你这还算好的,上周我在菜市场,远远见一个老爷们被他媳妇连抓带挠,又骂的狗血淋头,那才叫丢人!” “李大嘴听完眼泪都下来了,说:“那也是我!” “哈哈哈——”张思洋笑的前仰后合。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啥意思?” 我夹起两块煎好的鱿鱼,放在了她面前的吃碟里,笑道:“我的意思,你说的都是我……” 她皱起了眉,问:“这不矛盾吗?” 我沉默了几秒钟,淡淡道:“活着就好。” 她也沉默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是呀,活着就好……” 我端起来酒杯,“是开心就好,来,干杯!” 我俩一饮而尽,又说笑起来。 她问:“你怎么看金老九这件事?” 我放下了筷子,点了根烟,说:“从古到今,贪婪就是人类的收割机,现在有多嚣张,以后就会多落魄!” “金老九最不该的,就是“练崽”,更不该逼我入伙,否则我不会动他!” 她问:“因为你自己也是孤儿?” 我点了点头,“是!” 她转移了话题,“我看小唐都有了大哥大,你没有?” 我开始腹诽唐大脑袋。 一天天他妈臭显摆,有个大哥大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只要手闲着,准会拿在手里,唯恐别人看不到。 也他妈不怕冻手! 人家已经这么问了,我只好把号码告诉了她。 没想到,她是我第一个给出号码的人。 走出饭店时,那辆加长的凯迪拉克已经停在路边了,不知道停了多久。 骗子,她根本就没想扭我这根干黄瓜! 张思洋和李玉兰说笑了两句,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了一个保镖。 有客人喊结账,李玉兰客气两句就回去了。 上车前,张思洋把着车门,晃悠着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只好凑了过去,寒风也没吹走入鼻的淡淡幽香,还有一股烤鱿鱼味儿。 她说:“你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吗?” 我微微一怔。 “你呀,还不够狠!” 她呼出的热气撩拨着我的耳朵,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暧昧的话,没想到是自作多情了! “要是我,就把那两沓假钞换成白色粉末……” 她上车走了,耳边有了凉意。 唐大脑袋一只手按着我的肩膀,翘着脚用力挥着手,弄的像千里送情郎一样。 我俩缩着脖子往回走。 “哥,我是不是会来事儿?” 我瞥了他一眼,“啥呀?” “我艹,”唐大脑袋急了,“看不出来我是故意去厕所的?” 我呵呵直笑,“我还寻思你是不是掉进去了呢!” 他小短腿走的飞快,嘟嘟囔囔:“好心当成驴肝肺……” 洗漱后,躺在床上。 他又开始磨叽我:“哥,上车前她和你说啥了?” 我装睡不吭声。 “你是不是又抠她哪儿了,为啥她那么爱看你手呢?” “你别不承认,她肯定想睡你,男女之间就没什么友谊,不想睡你为啥又来了……” “哥,我今天特别满足!” 我真想问他满足个啥,却没敢搭茬,不然这话痨能不住嘴地说半宿。 “陈院长握着我手感谢的时候,那种感觉贼他妈爽,我差点把那张卡也掏出来……” “……” 我在他喋喋不休中睡了过去。 第54章 铁板烧 时间过的真快,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上午,我和唐大脑袋买了好多东西,打车去了趟福利院。 陈院长早就买了煤,宿舍和教室都热乎起来。 强子脚上的冻疮已经好了,几个孩子的心思也稳定下来,这让我很欣慰。 中午我俩没走,和陈院长、小毅他们一起吃的午饭。 有了那五万块钱,伙食都明显改善了,大米饭,红烧肉炖干豆角丝、萝卜粉丝汤,味道不错! 吃完饭以后,孩子们要回教室上课。 青青走到唐大脑袋身前说:“唐哥哥,我想和你说句话……” 他笑眯眯地弯下了粗壮的腰。 小丫头捧着他的大脸蛋子,轻轻亲了一下,说:“谢谢你!” 亲完以后,她和小毅他们都回了教室。 唐大脑袋彻底上了听(ting),涨红着脸,伸手把另一张卡掏了出来,硬塞给了陈院长。 我笑的畅快,这一吻,真值钱! 等我俩站在马路边等车,小冷风一吹,他用力一拍脑袋,哭咧咧道:“哥,冲动了,冲动了呀!” 最后三万块钱也没了,这货一路上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晚上。 大老张两口子请我喝酒,我拉着睡了一下午的唐大脑袋,一起去的[玉兰韩式铁板烧]。 饭店停业了,所有员工都放了假。 小静也来了,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很快,一盘盘牛羊肉、改好刀的鱿鱼和家常凉菜都上了桌。 唐大脑袋明显有些拘谨,估计这是他第一次和反扒民警坐一桌喝酒。 都说警民一家,这个他还真不习惯。 李玉兰笑盈盈地拿出了账本。 “小武,猜,一个半月,咱们赚了多少钱?” 我真没什么概念,笑道:“怎么着也得百八十万吧?” 大老张气笑了,“你说的不是开饭店,是和你婶儿抢银行了吧?” 大伙都笑了起来。 我说:“婶儿,账本就算了,我看数字就头疼。” “那不行!”李玉兰摇起了头,“必须看!” 没招儿了,我只好打开草草看了看,实话实说,看不明白。 别说账本了,有时我连自己兜里有多少钱都不清楚。 合上了本子,我苦着脸说:“婶儿,快说吧,一会儿我就晕了……” 唐大脑袋嘿嘿直笑,没心没肺真好,睡一下午,中午那三万块钱就忘脑后了。 大老张严肃起来,“小武,你别给我耍赖,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这买卖虽然你很少来,可既然当初说好利润一人一半,你就得做到心知肚明,绝对不能是笔糊涂账!” “好好好,我看,我看还不行嘛!”我连连求饶。 前面看不明白,我看尾页,这次看明白了。 一个半月,扣除房租和人员开销等等费用,纯利竟然高达13782块钱!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万三千多?!” 李玉兰脸红扑扑的,“对,这可是扣除所有费用的利润!” 说完,她拿出厚厚一沓钱,有零有整。 “这是6891块钱,婶子知道你明天肯定又要走,穷家富路,都带上!” 我并没推辞,那样就太假惺惺了。 以前一到过年,大老张就喊我去家里过年,后来发现连续两年,我都在大年三十那天出门,也就不再劝我了。 我收好了钱,拿出一个红包,里面是200块钱。 “小静,这是给你压岁钱,收好了!” 小静也不推辞,两只手接了过去,“谢谢小武哥哥!” 她笑的露出一对儿小虎牙,十分可爱。 我提前给了唐大脑袋一个红包,他也拿了出来,小静同样也没推辞。 铁板热了,大老张开始张罗煎羊肉,大伙动起手来。 方便筷子太短,有时油会崩在手上,生疼。 我问:“婶儿,流动资金留出来了吧?” “有,放心吧!” 她和小静喝健力宝,我和大老张、唐大脑袋喝秦池酒,96年春晚过后,大街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个酒的广告。 三个人碰完杯,我喝了一口,不由直皱眉头,真不如店里的散白好喝。 大老张非常高兴,三两多的玻璃杯,一大口就喝了半杯。 放下酒杯笑呵呵说:“没想到,真没想到,饭店竟然这么赚钱,说起来还要感谢小武……” 李玉兰说:“是呀,如果没有小武,我还在家犯愁呢!” 大老张有些不好意思,“你说你拿了那么多钱,还和我们一样平分……” 我连忙打断了他,“别整没用的,我还啥都不管呢,干活的可都是我婶儿!” “小武哥哥,”小静端起了手里的健力宝,又看向了唐大脑袋,“唐哥,我敬你们,祝两位哥哥新年快乐,虎虎生威!” 我们三个撞了一下杯,又各自喝了一大口。 热热乎乎,边喝边聊。 “咱们可不能高兴的太早。”李玉兰说。 大伙都看向了她。 “我听说,附近几家饭店都买了铁板,年后也要上铁板烧了!” 第55章 火车站偶遇 这顿酒喝完,已经半夜了。 临走前,我把大哥大号码留下了,让他们有事情打给我。 趴在柜台上写号码的时候,心情有些异样。 这是金老九被抓后的第三天,唐大脑袋去给我买的新号。 大老张夫妻,是我第二个给出号码的人。 出了饭店,寒风一吹,我迷糊的厉害起来,大老张两口子披着大衣送我们。 李玉兰拉着我的手,一再叮嘱:“出门把钱缝短裤里,火车上千万别睡觉……” 大老张不耐烦起来,“哎呀,你个傻老娘们瞎担心啥呀?他不去摸人家的兜儿就不错了,还怕他丢钱?” 李玉兰伸手就怼他,“喝点儿酒就胡嘞嘞!” 我呵呵傻笑着。 其实李玉兰清楚我以前什么样,只不过这些年不再犯事儿,相处的又好,她都快忘了。 饭店大门开着,小静坐着轮椅没出来,摇着手喊:“小武哥哥,唐哥哥,一路顺风!” 唐大脑袋笑容可掬,连连躬身摆手,看着就像扭秧歌队伍里的大头娃娃。 “你过来!”大老张拉着我走到一边。 “别以为你干啥我不知道,”他吐着酒气,扯着我的大衣领子,“你小子这次回来,绝对不正常!” “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叔明白你,也理解你……” “今天、今天叔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句……就一句,你听不?” 我知道他喝多了,不和他犟嘴,“我听着呢,叔,你说!”33qxs.m “小武啊,以后无论做啥,咱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良心!知道了吗?” “知道了,叔!” “小武,听话,你要听话……” 回家以后,躺在床上,伴随着唐大脑袋的呼噜声,我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我俩睡了个懒觉。 傍晚5点钟,外面鞭炮早已响成了一片。 猫爷求我再去西安喊他一声,当时我没答应他,可前两天还是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只好算了。 我和唐大脑袋要坐的是k18次列车,18点50分从雪城发车,明天上午9点37分到京城。 这趟车,从京城始发叫k17,往回返叫k18。 到了京城后,正是大年初一,再买到西安的火车票。 在路边等了好半天,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雪城火车站。 我俩都空着手,穿着新羽绒服,这是前两天在红博广场买的。 我买了件深蓝色的,毫不起眼。 唐大脑袋相中了一件大红色的,被我骂了一顿才悻悻放弃。 就他这副形象,再弄件红色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灯笼成精了呢! 我把家里的钱存了两张卡,一张四万,放在了家里,这是属于大老张的,不能动! 另一张存了15000块,带在了身上。 还余出两千,我一分为二,给了唐大脑袋一半。 这货挺感动,喊哥的时候细声细气像个娘们。 这次我没踹他,挺可怜的,钱都捐了,连买烟钱都没有了。 我俩跑到售票大厅排队买票。 毕竟是大年三十,旅客比之前少了好多,连票贩子都看不到了。 “呦?!”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大脑袋吗?大过年的,你这是嘎哈去呀?” 我扭头看去,顿时脸就黑了。 老疙瘩! 他穿了件新军大衣,不知道是买大了,还是顺别人的,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他自己的衣服。 他还是那副鬼样子,乱蓬蓬的头发仿佛随时能爬出几只小宠物。 看着唐大脑袋和他拍拍打打,还相互打听去哪儿,我已经明白了,这俩小子在给我演戏呢! 从师爷家出来那晚,我请这小子撸串,他就吃了我150多块钱。 那次我就看出来了,唐大脑袋想收留他,我没答应。 虽说我同意和大脑袋做搭档,但可不想弄什么团伙,两个人就足够了! 理由很简单。 唐大脑袋赖,老疙瘩坏。 整这么两个左膀右臂,还不得烦死我!? 这老疙瘩奸懒馋滑,又一肚子坏水,绝对不能收留他。 他撩了一下头发,好像才瞅到我一样,满脸惊讶,表情夸张,“呀——!小武哥哥?!你俩一起出门?” 这一声“哥哥”,让我浑身都是一冷。 不等我说话,唐大脑袋赶紧说:“哥,你说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巧了嘛,老疙瘩也要去西安……” 没跑了! 这俩臭不要脸的,我呸! 看来这段时间俩人没少接触,唐大脑袋也知道,领他回家我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就导演了这么一出戏: 火车站偶遇! 话说这算盘打的不错,毕竟人家也要出门,一个目的地,又一趟车,没毛病吧? 我问他:“老疙瘩,票买了?” 他干笑两声,伸手要去拉唐大脑袋的胳膊。 大脑袋像被烫着一样,连连往后躲,“我艹,你他妈别碰我!你可是答应我了,自己解决路费!” “你听我说……”老疙瘩明显是想把他拉远点儿。 唐大脑袋肯定觉得自己上了当,说啥都不让他碰。 于是,这俩人就撕吧起来。 我憋着笑。 这是怎么合谋的呢? 还没两句话就露了馅儿! 活该,让你他妈非联系他,泡泡糖粘上个坏种,看你怎么甩开他…… 两个人还在撕巴,晃晃悠悠走过来两个穿黑棉服的小子。 都不用走到跟前,我就知道这俩货是在站前干[趟活]的,因为其中一个戴棉军帽的,上次我要去盛京时看到过。 当时他在候车大厅门口割了一个老师的包,拿走了包里面的钱包,我在[换手]那儿把钱包顺了出来,还给了那个老师。 这两个小子站在了他俩身前。 “我艹,老、老疙瘩!”棉军帽抖着腿,一脸调笑,“啥、啥、啥情况啊?来我们这儿抢、抢食儿了?” 南岗是赵老黑的地盘,老疙瘩曾经也跟过他,这些人认识他不奇怪。 唐大脑袋他俩住了手。 老疙瘩脸色有些不好看,“田结巴,过年还加班呀?!” 原来他就是田结巴,我还真听过这个名字,这小子在道上也混六七年了,有点儿小名气。 另外一个小子说:“别他妈整没用的,既然不跟黑哥了,以后别来站前!” 田结巴说:“对、对、对呗!” “看不出来我是在排队买票吗?要出门不行?”老疙瘩说。 “出、出你奶奶个腿儿!” 说着话,他上去就扯老疙瘩,唐大脑袋站了出来,“嘎哈呢?” 田结巴停了手,斜着眼睛看他:“你、你谁呀?煤——气罐他妈成、成、成精了?” 旁边那小子哈哈大笑。 “我草泥马!” 唐大脑袋张嘴就骂,同时抬脚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发现了,自从和自己在一起以后,这货脾气大了好多,想来也是知道,自己不会让他吃亏。 这就是传说中的“狗仗人势”呀! 不过这话可不能和他说,不然肯定气得嗷嗷叫。 很快,这四个人就骨碌在了一起,排队的人直躲,队伍都变了形。 我也不帮忙,一边随着人流往前挪,还一边看着热闹,就差拿把瓜子嗑了。 有人喊:“警察来了!” “你、你俩等着!” 田结巴他俩爬了起来,扔下一句话,转身就没了影儿。 再看这俩人。 唐大脑袋还好,毕竟体格壮实,身手虽然差,但压也能压晕两个,所以没吃着什么亏。 老疙瘩就惨了,头发都被薅下去两把,捂着脑袋呲牙裂嘴。 唐大脑袋笑道:“没事儿,那么多呢!” 说完,还伸手上去揉搓了几下。 话说这头型真不错,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像朵蘑菇云一样。 两个警察转了一圈,瞪了老疙瘩一眼就走了。 唐大脑袋凑到了我身边,“哥,挺可怜的,你看……” 我翻了个白眼,“没钱!” 我没管他毛病,自己买了一张卧铺,大脑袋跟在我屁股后买了两张。 他手里掐着票说:“欠我两千了……” “不对吧?是1927块钱……”老疙瘩还挺不高兴。 “我草泥马!” 唐大脑袋扬手又要抽他,我一把抢过那张卧铺票,两个人僵在了那里,大眼瞪小眼,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没啥意思,是没办法! 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别看这俩人对着骂娘时不管不顾,可他们是朋友。 我和老疙瘩少年时,又有过一面之缘,此时真拉不下脸硬赶人走。 另外还有一点原因,都是孤儿,只要不是无恶不作之辈,天然的就让我有亲近感。 既然如此,我就考考他! 能耐不够的话,不好意思,哥哥这儿不养闲人! 我下巴朝右侧努了努,对老疙瘩说:“看到三号售票口排队的那些人了吗?” 他点了点头。 “你去转一圈!”我说:“回来告诉我,这些人都是做什么,每个人大约带了多少钱,[硬墩儿]放在哪儿了……” “给你十分钟时间,能做到吗?” 第56章 左膀右臂 8分15秒,老疙瘩回来了。 他少有的一本正经,腰杆挺直,小脸上满是自信。 三个人来到了售票大厅一角。 他说: “小武哥,队伍一共32个人,24个男的,8个女的。” “从窗口数第4个年轻人,他是农村人,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有公职。” “钱在皮包里,多少钱不好说,应该是近一年工资攒下的。” “省吃俭用,扣除每个月花销,我估计五千左右。” “第7个中年老爷们,穿黑色羽绒服那个,他是开烧烤店的,[硬墩儿]缝在了裤衩子里,大约三万左右……” “最有钱的是排在第15……不对,现在到13位了!” 我和唐大脑袋耳朵里听着他说话,眼睛却盯着三号窗口排队买票的队伍。 他继续说着:“穿深蓝色棉服那个男的,他衣服内衬是貂绒的,腋下手包里估计有两万,棉服里兜至少还有一万……” “人不少,但打工的居多,有钱的也就这三个人!” “对了,第24……不对,现在排19位的那个老娘们,她是开饭店的!” “钱应该都在卡里,但她的金耳环和项链、戒指都是真金的,估计能有三十七八克……” 他说完了,我俩也收回了目光。 唐大脑袋有些吃惊,问他:“你咋知道她是开饭店的?” “她这一身打扮以及黄金首饰,符合好多两个幌饭店老板娘的打扮……” “就不能是卖服装的?”唐大脑袋明显不服。 老疙瘩摇了摇头,“不是,味儿不对!” “啥味儿?” “后厨的味儿……” “那个开串店的呢?”他又问。 “废话!”老疙瘩翻了个白眼,“离他妈二里地,我都闻着他一身的羊肉串味儿了,你说呢?” 唐大脑袋嘿嘿直笑,“那个年轻人,你为啥说他有公职?” “你看他的打扮就知道了,森达棉皮鞋,深蓝色西裤,半长款的灰色羽绒服……” “不对吧?”唐大脑袋直摇头,“一般国企或者公司上班的,也穿这样。” 老疙瘩撇了撇嘴,“这人右手中指有笔的压痕,一看就是长期玩笔杆子的,十有八九在机关上班……” “为啥说他是省吃俭用?” “你可以过去看看他的衬衣领子……” “咋了?” “都磨翻毛了!” “那你怎么就看出他是农村人了?” “你傻吧?”老疙瘩又翻了个白眼,“大过年的坐火车,不回家干啥去?还有他那件衬衣,哪个城里人这么抠搜?” 唐大脑袋犟了起来,“我呀!我特么衣服脏了都不洗,直接扔!” “你可拉屁倒吧!能不能先把袜子上的窟窿补补?赚点儿钱都他妈搭女人肚皮上了……”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我禁不住感叹,真他娘的是人才! 虽然距离有点儿远,但他过去以后,我也挨个人打量过了。 细节我看不到,但其他的,他说的十分准确! 可以说,这双招子的亮度,并不低于我。 人的命,天注定! 左膀右臂也好,卧龙凤雏也罢,看来我是躲不掉了! 哎! 第57章 三局两胜 我扭头看唐大脑袋。 死胖子? 我和老疙瘩可不胖,除了他,还能是谁? 唐大脑袋正在十分努力地低头,要不是脑袋太大,肯定能插桌子下面去。 对面的老疙瘩扭头往后看…… “我艹!” 骂完后,他也开始往桌子下面钻。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先前肯定是惹事儿了,老疙瘩也不是什么晕车,弄不好是被人打吐的! 三个人在往这边走。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法瞒了。 上次就是他们给金老九打过电话,所以师爷才会去站台接我。 我脸上挂着笑,看着他们来到近前。 女孩儿也看到了老疙瘩,大声朝那个[望手]大胡子说:“南叔,就是他俩,臭流氓!” 我左看看,右瞅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俩人无奈地抬起头,都红着脸。 唐大脑袋说:“我都解释过了,你也不听啊!从后面瞅,还以为你是个男的,就挤过去了,谁知道你这么敏感……” “是我敏感吗?”女孩儿颇为英气的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明明是你敏感好不好?他、他、他……” 她明显是说不出口,脸都红了。 “呸!” 用力往地上呸了一口。 老疙瘩脸一板,训斥起唐大脑袋来,“别扯犊子,麻溜赔礼道歉!你瞎呀?男的有那么大屁股吗?” “你闭嘴!”女孩儿喊了起来。 老疙瘩嘟囔道:“你瞅你,急啥眼哪,我这不是向着你说话嘛!” 女孩儿说:“显你了?你最不是东西!” 我听明白了。 这俩人去溜达,在过道和这个女孩儿错身。 硬座车厢人多,大脑袋贴的又太近,所以人家才急眼,削完他又找上了门。 我不信他看不出来人家是女的,这货太赖了,肯定是故意占便宜…… 大胡子没有横眉冷对,朝我拱了拱手: “武兄弟,又见面了!” 我听他喊出了我的姓,知道自己猜对了。m.33qxs.m 起身拱手,笑道:“过年好!” 他扬了扬浓眉,“这二位……是你朋友?” “是,”我点了点头,“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向各位赔罪……” 不等我说完,女孩儿惊讶起来:“你就是雪城的小武?” “是,你好!” “你挺厉害呀,把九叔都扔进去了!” 大胡子扭过头,有些不悦,“暖暖!?说这些干什么?” 原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儿叫暖暖。 她不屑道:“南叔,你瞅这都是些什么驴马烂儿?贴人背后耍流氓,明知金九叔是江湖同道,还做下如此龌龊的事儿,手艺好又能咋地?” 我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金老九这事儿传的挺远,可不说他怎么逼迫我,反而成了我陷害同道…… 唐大脑袋怒了,瞪着小眼睛: “小丫头片子,谁是驴马烂儿?” “你!你们!”暖暖反唇相讥,“谁家厨房门没关严,让煤气罐自己跑出来了,多嘴多舌惹人厌!” “哎呀我艹,我这暴脾气!” 唐大脑袋“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她一挺袖珍的小胸脯,“嘎哈,你还想削我呀?” “削你咋地?” “你削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 “……” 两个人脑袋都快顶一起了,瞪着眼珠子叫着号儿。 我只是看着,也不说话。 唐大脑袋撇撇嘴,“我懒得打女人!” 暖暖抱起了肩膀,“你也就是动动嘴的能耐,先前跑的比胖兔子都快!” “我会动的地方多了!” “呸!” “……” 老疙瘩的小眼神一直在瞟我,估计是因为初来乍到,所以没敢多嘴。 唐大脑袋说:“你不服呗?” “服?服啥?服你们耍流氓?还是诬陷同道?” “暖暖!”大胡子脸色难看起来,厉声道:“别说了!” 她又“呸”了一口,抱着肩膀不说话了。 唐大脑袋也呸了她一口,“不服就比比手艺,要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也就是嘴上功夫!” 说到这儿,他还舔了舔嘴唇。 老疙瘩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被我瞪了一眼后,又耷拉下了脑袋。 暖暖愤愤道:“好啊,吹的这么厉害,比就比!” “行,比就比!”唐大脑袋喊了起来。 我发现餐车里仅有的几个旅客都走了,估计是怕打起来。 “三局两胜?”暖暖说。 “没毛病,”唐大脑袋问她:“赌注是啥?” “一坎子!咋样?” 我看的清楚,听到一万块钱,唐大脑袋眼珠子都亮了,却还摇着脑袋装逼,“没意思!再加点儿赌注!” “你说!” “我说……”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孩儿,“我们要是输了,我喊你一声奶奶,咋样?” 暖暖咯咯笑了起来,“这个好,我们要是输了呢?” “你陪我睡一宿!” 他刚说完,暖暖扬手就要打他,他连忙往后躲,“不玩儿拉倒,急啥眼哪!” 暖暖咬着牙,“好,就这么定了,不就是搂着煤气罐睡一宿嘛!” “哎呀我艹,我这暴脾气!”唐大脑袋被气的直转圈。 暖暖扭头问:“南叔,行不行?” 大胡子一脸无奈,还是说:“行吧!” 我有些奇怪这女孩儿的身份,明明是后辈,看大胡子眼中却有一丝溺爱。 这是对晚辈的纵容,就像家里老人对顽劣的孩子一样。 “比啥?”唐大脑袋问。 暖暖看向了大胡子,大胡子却看向了我,“小武兄弟,你说呢?”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 而且他这个称呼也有些奇怪,一开始喊兄弟,我不惊讶。 毕竟上次割瘤子的事情,我等于帮了他们一把,而且一直也没宣扬出去。 可这个叫暖暖的女孩儿,已经喊出来我把金老九扔了进去,并且还叫金九叔,他却还是如此客气,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只有一种可能! 金老九与他们、或者他们的瓢把子,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 事实上,这不奇怪。 这些人能有什么交情? 金老九手下几伙干[飞活]的,基本承包了雪城往北的列车。 这些人之间,不过是尽量维持这种脆弱的关系,目的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发财要紧! 南叔? 我隐约想起了什么,此时却也来不及细想。 于是说:“既然比的是手艺,那就过过[练手]、[刀技]和[下手]吧!” 我说的[练手],可不是入门时练习的那些低级手艺。 在旧社会,这种入门手艺叫[过三关]。 一个合格的小绺,必须要过了这三关,才能放出去干活: 第一关,擢手指。 因为中指长、食指短,用这两根手指往出夹包,尤其是探兜底的时候,不方便。 所以,一定要把中指擢得和食指一样长短。 就像现在流行的镊子,顶端长短一致,探到底轻轻一夹,钱包就夹出来了。 练习这个,是要吃些苦头的! 第二关,开水里取肥皂片儿。 炉子上烧着一盆沸水,那切薄薄的肥皂片儿扔进去。 要在肥皂片儿融化前,用手指把它从沸水里夹上来,还不能烫伤皮肤。 第三关,解疙瘩襻儿。 过去没有现在这种纽扣,人们穿长衫大襟,上面的扣子是一排布疙瘩纽襻儿。 将长衫挂在木架上,要用最快的时间把长衫的疙瘩襻儿解开。 整个过程中,长衫都不能有一丝抖动。 可这些不过是入门级手艺,当然不能拿出来比试,我说的是高级[练手]。 例如:[九星连环] 第58章 九星连环 大胡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动手割瘤子的刀条脸点了点头。 我发现他不怎么爱说话,难道是见着我不好意思?彡彡訁凊 大胡子又看向了我,“可以,咱们是各出一个人?还是每一项出一个人?” 我笑道:“要不大伙商量一下?” 他点了点头。 三个人走到了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我坐回了椅子上,眯起了眼睛,伸手点了点唐大脑袋和老疙瘩,小声骂道:“你俩就他妈给我惹祸吧!” 两个人都耷拉下了脑袋。 我又没好气道:“你俩各挑一样吧!” 唐大脑袋说:“我来抛石子!” 他说的就是[九星连环],因为练习的时候用小石子,所以很多人就称之为抛石子。 我看向了老疙瘩。 他脸红了,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 唐大脑袋连忙替他解围,“他就算了,剩下我也都行……” “你行个粑粑!”我瞪了他一眼。 总不能我一个人都干了,所以才让他挑一样,毕竟是三局两胜,他输了也无所谓。 剩下无论是什么,我都有把握赢! 三个人回来了。 暖暖一扬下巴,“我先来,抛石子!” 说罢,她一伸手,掌心出现了九个滴溜圆的钢弹珠。 原来她还会玩儿弹弓! 别以为那是小孩子玩的,真练到百步穿杨,也是杀人利器。 这是一门极其古老的技艺,《吴越春秋》就有过记述: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意思是砍竹做弓,以泥丸射鸟兽。 “谁来?”她问。 唐大脑袋一挺胸脯:“我!” 老疙瘩站了起来,说:“坐我这儿吧!” 她哼了一声,瞅都不瞅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我和唐大脑袋的对面。 唐大脑袋突然“嗷唠”一嗓子: “服务员——收拾桌子!” 这一嗓子太突然了,吓得对面的暖暖就是一哆嗦。 她气得骂了起来:“嘎哈呀,吓我一拘灵!” 老疙瘩憋着笑,连忙往下捡盘子。 刀条脸也伸了手,很快就把桌子收拾出来了。 九个钢弹珠放在了一个干净的吃碟里,随着火车的摇晃,各自不安分地滚动着。 我有种预感。 这一场,唐大脑袋很难赢! 第59章 刀技 我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钢弹珠的缘故。 如果是石头子,这家伙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弹珠太滑了,虽说他之前熟悉了一会儿,但远远不够! 此时他如果强行去夹最后一颗弹珠,其余八颗瞬间就会垮掉,前功尽弃。 果然不出所料。 噹噹噹…… 八颗弹珠依次落在了他的手心。 “我艹!”老疙瘩喊了起来,“嘎哈呢?就剩一颗了,你倒是抓呀!” 唐大脑袋这次没和他急眼,只是默默地把弹珠放回了吃碟里。 轻声说:“我输了!” 暖暖也有些奇怪,没再说风凉话。 啪啪啪! 大胡子鼓起掌来,旁边的刀条脸也拍了几下。 我朝两个人点头表示谢意,笑道:“愿赌服输,下一场我来,你们……” 刀条脸拱起了手,“盛京刀锋,陪小兄弟过过手!” 刀锋?! 盛京? 这个名字和盛京一出来,再联想到暖暖喊大胡子南叔,我终于想了起来。 这几位原来是盛京段老鬼的人! 段老鬼,江湖人称鬼爷,大名段爱林,今年大约60岁左右,是盛京沈河区的瓢把子。 而这位绰号刀锋的刀条脸,他叫杨峰。 在我看来,这人手艺实在一般,不然也不会把人家瘤子划破。 但提起他的师父,老荣门里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就是当年的华北贼王,小刀马鸣! 说起这个马鸣,1976年,他和黄瘸子在石家庄一趟公交车上认识的,两个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一晃三年以后。 黄瘸子举办了一个“全国民间技术交流研讨会”,马鸣和他又过了一次招。 两个人上了一趟列车,规定只出手一次,看谁下的货多。 结果他下了八百,黄瘸子下了两千。 再后来,他成了《百贼花名册》上的重点人物,判了十二年。 算算时间,也该出来了。 南叔,大名刘汉南,他是段老鬼的义子,更是手下头号干将。 义子一说,并不等同于徒弟。 荣门拜师就是拜干爹,徒弟喊师父为干爹,师父却不会称徒弟为义子。 段老鬼的江湖地位,要比雪城的金老九高。 这个从称呼上就能看得出来。 金老九人称九叔,而段老鬼却是鬼爷。 “叔”到“爷”,还有一段路要走,只是他金九叔得三年后再继续走了! 我年少时有过疑问,弄不明白荣门的辈分。 后来才明白,老荣门和好多江湖门派并不一样,从来就没有按字排辈一说。 例如青帮,《族谱》辈分就分为前24代、后24代和纪24代。 旧上海的黄金荣,其实他一生从未拜过老头子开过香堂,是个“空子”。 “空子”,和相声行的“海青”一个意思,就是没有师父和门户。 可他却借着势力大,自称是”天“字辈。 意思是比大字辈还多一横! 而所谓荣门,不过就是个叫法,从古到今,也没有过成规模的大型组织,只有各地杂乱的小团伙。 良莠不齐。 从这一点上讲,[荣门]真不如[要门]。 丐帮从两宋时期就有了,发展于元、明时期,大盛于清代及清末民初之际。 例如京城丐帮,就有[蓝杆子]和[黄杆子]两支。 [蓝杆子]是由破落的八旗子弟组成,[黄杆子]就是普通乞丐组织。 在河北西南部和山东西北部,同样分布着一支规模庞大的丐帮,名叫[穷教行],又叫[理情行]。 其内部成员有[死捻子]、[活捻子]和[杆上]之分。 长江中下游地区,丐帮有[三江]和[两湖]的派系之分。 广州城的丐帮规模更大,自称[关帝厅人马],其组织网络以广州为中心,影响所及直到附近东莞、南海、顺德、番禹等县。 还有重庆洪岩洞丐帮; 云南丐帮称为[舵上],帮主叫[舵头],其组织形式名目与[哥老会]颇有渊源。 兰州的丐帮称为[砂锅子],丐头叫[万师父] …… 再说[荣门],好多小团伙说他们会绺窃,都是抬举他们了,这些人几乎等于明抢一样! 刀锋的意思,是他和我过招,这让我想起了上次他割破瘤子的那把[三角刀]。 他说完后,脸色也明显不太自然。 我说:“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抹子],峰哥能不能借我一把?” 其实这话挺气人的,一个不随身带刀片的贼,还想和人家过[刀技],这不是开玩笑嘛! “没问题!” 说完,刀锋右手一张,掌心放着一个刮胡刀的双面刀片。 我没伸手去接。 他也很懂规矩,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过?”他问我。 我看向了唐大脑袋,“去找两本书过来!” 他也没二话,抬腿就走。 我又看向了大胡子刘汉南,笑道:“南叔,久仰大名,请坐!” 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神色,摆摆手说:“我坐这儿就行!” 说罢,转身坐在了过道对面的折叠凳上,刀锋也坐下了。 唐大脑袋还没回来,总不能冷场。m.33qxs.m “鬼爷身体可好?”我问。 “托小兄弟的福,义父身体还不错!” “上次不好意思了,毕竟不熟悉,装傻充愣惹人笑话……” 他哈哈一笑,“怪我们,没把话说明白!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兄弟你……” 我连忙摆手,“南叔可别这么说,过去就过去了,咱们谁都不要再提了!” 这话点到为止,我俩相视一笑。 唐大脑袋回来了,手里还掐着两本书,放在了桌子上。 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另一本是《三国演义》第一册。 我伸了一下手,“峰哥先来!” 不用我说什么,因为看到书以后,只要练过[抹子活],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时,一个胖厨师掐着腰,在厨房门口喊: “哎?!餐车要关了,你们啥情况?” 刘汉南起身走了过去,拉着他小声说着什么。 刀锋说:“暖暖,你来执靶!” 暖暖起身拿起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折过封面,站在过道上,双臂伸直,整本书立着面向刀锋。 刀锋看向了我:“请!” 我点了点头:“3!” 话音未落,就见他张开了嘴,舌头一翻,半片刮胡刀片咬在了牙齿上。 右手一晃。 他的食指和中指夹下了刀片。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看的十分认真,少有的严肃。 就见刀锋手臂一晃,眨眼间又收了回去。 暖暖翻连续翻了三页,三页纸的上面,赫然都出现了一道斜斜的口子。 我并不觉得惊讶,又说:“7!” 刀锋又是一扬手。 暖暖又连续翻开7页,口子大小几乎一致,第8页上干干净净。 我又说了“9”和“12”,都没有问题。 我这才开始有些惊讶,这份功夫没几年可练不下来! 道上玩刀的太多了,但能练到这地步的却是不多,可那天怎么就能失手呢? 我不由愣起神来…… 那天,刀锋只有捡核桃后起身的瞬间。 所以在出刀前,他一定已经把对方的外裤、棉裤、秋裤以及短裤的厚度都计算在内了。 因为没有补刀的机会,所以这一刀,必须直接割破短裤外缝的布兜! 看来刀锋失手的最大原因,不是没看出来那是个瘤子,因为我同样也看不出来,相信老疙瘩也看不出来! 毕竟我们都是凡人,没有透视眼! 他的失手,是因为没收住! 要知道钱和瘤子的硬度区别很大,刀片划上去的一刹那,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力量只要往回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故事了。 “小武?!”他在喊我。 我脱口而出:“50!” 刀锋没动,脸色开始不好看。 所有人都没说话,铁轨发出着单调的声音。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刮胡刀的刀片过纸,最大一关是40页。 超过这个页数后,没听说谁能划开。 如果换成[三角刀]就没问题了,因为刀片一多半都在叠成三角形的纸币里,手能使上力气。 南叔说:“试试!” 呼—— 刀锋二话没说,挥手划过…… 第60章 各有胜负 滴答…… 我低头看去,就见刀锋垂下来的右手,在滴血。彡彡訁凊 我明白,他这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被刀片的后半部割伤了手指。 这让我更不好意思了。 暖暖还在查页数:“42、43……” 她越查越兴奋,“48、49、50、51、52……52,52张!” 她开心地蹦了起来。 刀锋看向了我,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有着一丝不忿。 我想道声歉,可见他这个样子,只好又咽了回去。 拿起那本《三国演义》,扔给了老疙瘩。 其他人闪到了一旁。 老疙瘩学着暖暖的样子,双臂伸的笔直。 我用的是双面刀片,只能用双指掐住刀片中间位置,这里是空的,不好发力。 我说:“峰哥,你说!” “半张!” 我闻言一怔,半张?什么叫半张? 我看向了他。 他将手里还带着血的刀片扔进了嘴里,舌头一卷,无影无踪。 暖暖拿出一块粉色手绢递给了他,他缓缓往手指上缠,轻声说:“半张,行吗?” 我淡淡一笑,有点儿意思。 先前,我真不是故意难为他,但现在,他却是在故意难为我。 可说起来也不怪人家,毕竟他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故意的呢?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片,又看向了《三国演义》古香古色的封面,这个角度可看不到封面纸张的厚度。 但在大脑袋把书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两本书。 我没把书拿起来,刀锋同样也没碰。 可既然比的是[刀技],又怎么可能不去查看纸张的厚度!? “没问题!” 三个字出口的同时,我的右手就挥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 暖暖连忙凑了过去,一把抢过那本书,缓缓打开封面,冲着头上的灯光仔细看…… 我没看,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 事实上,我占了便宜。 如果是里面正常的纸张,我做不到一次就成功! 但封面不一样,封面纸张起码是内页的三倍厚,我只需拿出一页纸的力道和精准,就完全没有问题。 唐大脑袋他俩也凑过去看,随后咧着大嘴就笑。 刀锋朝我拱了拱手,“你赢了!” 其实,这场真不好说谁赢谁输,他用了蛮力,我使了巧劲儿,但都完成了任务。 第61章 定岗锤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7号车厢与8号车厢的连接处。 老疙瘩小声介绍着情况。 他和暖暖转了一圈,最后定下来的肥羊,是雪城售票大厅那个开烧烤店的中年男人。 当时他排在队伍的第7位,[硬墩儿]缝在了裤衩儿里,大约三万左右。 我拉开了车厢门,细细观察。 8号车厢几乎是满的,吃泡面的、喝啤酒的、玩扑克的…… 人声鼎沸。 96号是三人座,中间位置,一个婴儿在不停哭闹。 邻座几个旅客数落着抱孩子的妇女,她身边坐着个年近40岁的汉子,黑着一张脸十分难看。 肥羊坐在双人座的78号,过道位置,面朝我们。 他裹着羽绒服,抱着肩膀昏昏欲睡。 老疙瘩或许还不知道我的规矩。 五年了,这种做小生意的肥羊再肥,我也不会去宰! 烟熏火燎辛苦一年,这点儿钱赚的不容易,大年三十才往家赶,肯定也是舍不得早关一天的店门。 这种钱,拿着烫手! 8号座一个小子探着头,朝我喊:“哎——嘎哈呢?关门,怪冷的!” 我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关上门,转身回去。 刘汉南见我回来后,小声说了一遍规则。 规则很简单: 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第一个人得手,第二个人就要换只肥羊。 换的肥羊如果失手,第一个人赢! 第一个人如果失手,第二个人上,如果下了货,就是第二个人赢。 如果都失手,或者先后两只肥羊的货都下了,就是平手! 当然了,如果对平手这个结果不满意,可以继续循环以上的规则,直到分出胜负。 听他说完后,我想了想说:“南叔,您看可不可以一下一还?” 几个人都看向了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继续说:“第一个人下货后,第二个人再把[硬墩儿]还回去,失手一方就输了!” 刀锋有些疑惑:“如果第一个人没下来货呢?” 我两手一摊,“那就不用继续了,因为他已经输了!” 我的目的很简单,要么下不来货,要么下来后再还给人家! 暖暖摇了摇头,“这对第一个出手的人太不合理,而且也太容易造成平手。” 我呵呵一笑,朝刘汉南拱了拱手,“小武愿打头阵!”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笑说:“我看小武兄弟的提议不错,不过你既然尊老,我也得爱幼,还是我先来吧!” “不行,我先来!”我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他也不同意,我俩便争执起来。 老疙瘩突然来了一句:“要不……你俩定岗锤?” 几个人都是一呆,又都笑了起来。 刘汉南抚着大胡子笑道:“我看行,谁赢谁去!” 于是,我俩加起来都快七十岁的大老爷们,顽童一样,同时将右手背了过去,一起喊:“定!岗!锤!” 我出的是石头。 他是布。 刘汉南哈哈大笑:“小友承让,我赢了!” 我只好拱手道:“南叔先请!” “好!”他也不矫情,一点准备都不做,迈步就走。 车厢门一拉开。 嘈杂的声音瞬间又大了起来。 我跟了几步,站在了开水炉旁边。 暖暖和刀锋跟在我身后,靠在了卫生间门上。 应该是感受到了凉气,8号座那小子又探头探脑,我回身把门关上了。 唐大脑袋他俩留在了车厢连接处,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刘汉南走的并不快,走着走着,一条腿竟然瘸了起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装瘸才能有机会坐下,而慢慢走是在观察肥羊,以及四周情况。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着件黑毛衣,手里还拿着个玻璃奶瓶。 我第一反应,观察他是不是反扒便衣。 不是。 他坐在97号过道位置,就在那个抱孩子的女人身边。 看来是两口子。 只是看他年纪,做父亲晚了点,爷爷的话,还早了一些…… 难道是老来得子? 我有些疑惑。 “让一下!”他来到了我身前,说话很冲。 我皱了下眉,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背靠着配电间的门。 那个婴儿还在不停哭闹,后面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站了起来,尖声喊:“行不行了?哄孩子不会吗?” 有人说:“对呀,这都多长时间了?闹不闹死了!” 一些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我又看向了刘汉南。 他已经站在了肥羊旁边,一只手拄着椅背,哈着腰在揉腿。 耳边传来放水声。 奇怪,这个人好像在故意躲着我,侧着身子,整个后背挡住了放水的动作。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 那边,刘汉南在和肥羊说着话。 很快,他竟贴着肥羊坐了下来,虽然只是搭了个边儿,也等于迈出了一大步。 我不由暗自佩服,怪不得能在道上闯出名气,手法确实老道! 中年人回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晃着手里的奶瓶儿。 我总感觉哪儿不对,看了一眼开水炉,没什么。 望着男人背影,心下越发狐疑。 迈一步,凑到开水炉前…… 嗯?! 炉架子下面团了张纸,我弯腰捡了起来,打开仔细看,什么都没有。 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不由心就“咯噔”一下。 是药! 什么药我闻不出来,可里面绝对包过药粉。 我把皱皱巴巴的纸往手背上抹了抹,果然留下一层微不可查的药粉。 难道哭闹的孩子有病? 刘汉南和肥羊说着话,后面的孩子已经不闹了,抱着奶瓶在喝奶。 我的脑子开始飞转。 大过年的旅客少,车厢里根本没有站着的旅客,这无疑增加了刘汉南出手的难度。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他起身脱掉了军大衣,哈着腰要把大衣铺到座位下面。 他们前面,有伙年轻人在打扑克,肯本听不见刘汉南说了什么。 不过,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肯定和肥羊说自己腿脚不好,想在座位下面铺上大衣睡。 既然能让他坐旁边,就说明肥羊人不错,是个热心肠。 他腿脚不好,肥羊肯定会帮忙,这时出手就容易了。 孩子不哭闹了,车厢里安静了好多。 暖暖在和刀锋聊天。 我转身拉开了车厢门。 就听暖暖说:“我以后结婚的话,肯定不要孩子,哭起来太闹心了……” 我走到了车厢连接处,将烟头扔进墙上的烟灰缸里,又按下盖子。 唐大脑袋应该听到了暖暖那句话,嘲笑起来:“她倒是想的美,就那小胸脯,还不得把孩子饿死?” 老疙瘩说:“终于他妈消停了,这要是我儿子,我就弄点儿安眠药灌下去,不然得烦死……” 听到这句话,我犹如醍醐灌顶。 浑身一阵冰凉。 安眠药?! 第62章 人贩子 “哥?”唐大脑袋拍了我肩膀一下,“别吓我,被点穴了?” 我没搭理他,连忙转身又进了8号车厢,看向了那夫妻两个人。 孩子已经喝完了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先前真是饿哭的? 睡着了? 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疯狂,可还是想过去看看。 78号座那边,肥羊已经坐回了自己位置,刘汉南躺进了座位下面。 我知道,他已经得手了! 只是他现在不好出来,按照一般流程,这时候[换手]就应该过去,把钱转走。 刀锋刚要迈步,我伸手拦住了他。 他奇怪地看着我。 虽说先前没规定是否需要[换手],可此时必须把钱转走,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刘汉南。 拿到钱交给我,我再找机会还回去,这一局就算打了个平手。 如果还钱的过程中我[掉了脚],就是我输了! “我去吧!”我说。 刀锋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我松了一下左脚鞋带,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经过78号座时,我蹲在了地上,贴着座位系起了鞋带。 这时,我羽绒服左手侧外兜就是一沉。 刘汉南已经把钱放了进来。 对于他这种老江湖,根本就不需要提前打什么招呼,甚至眼神都不用递,就明白我什么意思。 系好鞋带,起身继续往后走。 经过了97号三人座时,我瞥了一眼坐在中间的妇女。 她怀里的孩子睡了。 那孩子看模样有八九个月大,白白胖胖。 裹在身上的小被子很干净,被面材质看着也不错。 再看这一男一女。 男的不止脸黑,穿的更是邋遢,内衣领子脏的都快洗不出来了。 女人穿的还算干净,可上下衣服鞋都很廉价。 这更加肯定了我的怀疑。 这是两个人贩子! 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人贩子见过太多了,可给孩子喂安眠药的,还是第一次! 我不动声色往前走,拉开车厢门,来到了与9号车厢的连接处,掏出大哥大,打给了唐大脑袋。 “咋了?哥。”他问。 “听我说,78号座哭闹的孩子,是被人贩子拐卖的!你往车头走,去找乘警,我往车尾去找!” “无论哪一边找到了乘警,咱们都要两面夹击,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那边先是安静了约有五秒钟,传过来三个字:“知道了!” 放好大哥大,我往车尾部走。 可一直走到最后一节车厢,都没看到乘警,只好再往回走。 回到8号车厢和9号的连接处,大哥大响了起来。 一个男人说:“你好,我是k18次列车的乘警,我姓梁,请问你说的属实吗?” “是这样……”我退到了车门位置,背靠车门,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 “你确定吗?”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 对方停顿了一下,“我们马上过去,你不要过来,防止对方有凶器!” 我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推开门,我站在洗手池旁,两名乘警从7号车厢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乘务员。 此时是夜里十点,旅客们大多都没睡觉。 看书的、玩牌的、还有几伙喝酒的,没人注意他们。 走到前面的是个瘦高个,年纪约40岁出头。 他一边走一边说:“各位旅客,注意行礼和随身的包……”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他说的这套嗑很平常,每趟车每节车厢都会念叨两遍,可真听进耳朵里的没几个。 后面矮个乘警和乘务员时不时踮起脚,把行李架上的物品往里推推。彡彡訁凊 一切都很自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老哥,这是去哪儿?”高个梁乘警站在47号座前,笑呵呵问一个老爷子。 “回关里老家!” “呦,那得到京城再倒车了,大过年的,可是够累的了!” 老爷子笑道:“再不回去的话,这辈子就回不去喽!” 后面矮个乘警对几个喝酒的年轻人说:“麻烦看一下车票……” 一个小子吵吵把火,“先头儿不是看过了嘛!” “……” 三个人就这么不紧不慢,一路提醒着注意小偷,偶尔还检查一下车票。 六七分钟后,才来到97号三人座前。 我一直在留意着那个黑脸汉子,可由于他是背对着我,只能看到后脑勺。 “麻烦出示一下车票!”梁乘警说。 黑脸汉子嘴里嘟囔着什么,开始翻兜。 梁乘警笑呵呵地问抱着孩子的女人:“多大了?” “九个月!” “男孩儿女孩儿呀?”说着话,他接过了黑脸汉子手里的车票。 女人说:“男孩儿!” 矮个乘警站到了座位一侧,问:“你们是两口子?” 黑脸汉子“嗯”了一声。 梁乘警仔细看着手里的车票,紧接着就皱起了眉,“二位,麻烦跟我们去趟警务室!” “为啥呀?”这汉子嗓门大了起来。 “你车票是假的。” “不可能!” “别喊,不是的话就让你们回来了!” 邻座好多人都起身往这边看,我看到刘汉南也爬了出来。 我把右手伸进了羽绒服兜里。 几个人越吵声音越大,乘务员伸手去扯那汉子的胳膊,“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过去调查一下,喊什么呀?” 抱孩子的女人嗓门也大了起来,“你们干啥?我们怎么了?” 这么吵,那个孩子还是没醒。 梁乘警收起了笑,表情严肃起来,大声道:“这是干什么?不过就是查一下票嘛,没问题两分钟就回来了!” 黑脸汉子说:“好好好,我们去!”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来到了过道位置。 他伸手指了指行李架,“我拿大衣行吧?” 乘务员说:“我帮你!” “不用!” 我不由紧张起来。 黑脸汉子踮着脚,够下了裹成一团的棉大衣。 他的手伸进了大衣里,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抽了出来,猛地刺向了梁乘警前胸。 啊—— 周围座位上的乘客同时惊呼起来,对面三个旅客纷纷跳上了座位。 与此同时,我手里的一张扑克牌已经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 就听“噹”一声脆响,那把匕首掉在了地上。 我看的清楚,站在车厢头部暖暖,和我同时出的手。 发出一发钢弹珠后。 眨眼间,她又将一把亮晶晶的弹弓收了起来。 那颗钢弹打中了黑脸汉子手上的匕首,几乎是同时,我的扑克也削在了他虎口上。 如果再迟半秒钟,就会捅上梁乘警。 啊—— 惨嚎声中,黑脸汉子捂住了右手。 不等他再有反应,梁乘警和矮个乘警都已经掏出了手枪。 “不许动!” “不许动!” 黑脸汉子被按在了地上,两把枪都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我松了口气,不由腹诽,早怎么不拿枪? 埋怨归埋怨,其实也明白他们的苦心,毕竟车厢里这么多旅客,肯定是想带离车厢再说。 周围旅客见又是刀又是枪的,纷纷起身往后撤,唯恐殃及池鱼。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在往这边走。 黑脸汉子已经被反手戴上手铐,勒的很紧。 那个女人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往后腰摸去。 不好! 就见她闪电般抽出了一把尖刀,就要往矮个乘警后背上插…… 第63章 愿赌服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有人已经叫出声来。 谁都没注意到,这把匕首她是从哪儿抽出来的。 因为好多旅客都站着,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也没看到。 这两个乘警也是大意了,以为女人手里有孩子,制住了男人就行。 谁会料到,一个女人竟会如此凶悍! 就在她举刀的同时,我一个箭步就窜上了113号椅子上,扬手一甩,飞牌如刀。 啊—— 女人一声惨呼,手里的孩子都扔了出去。 当啷! 匕首同时掉在了地上。 我见暖暖已经拉开了那把精钢打造的弹弓,却迟迟没发出来。 这是因为好多旅客都站着,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男乘务员伸长了手去够孩子,不料被跑过来的唐大脑袋伸手接了过去,同时一声大吼:“这俩人是人贩子,大伙上啊!” 他这一喊,整个车厢更乱了套,好多人都往座椅上站,还有一些人开始前挤。 我明白他的意思,乱起来以后,更方便把钱再还回去。 这时,女人已经被矮个乘警用枪顶在了脑门上。 “别动!” 他大声吼着,另一只手去掏腰间的手铐。 我站在椅子上,眼睛紧紧盯着女人,唯恐她再起什么幺蛾子。 我的那张扑克牌被拔了下来,女人右手虎口处鲜血直流,矮个乘警动作麻利,把她死死按在了小桌板儿上,翻到背后,戴上了手铐。 老疙瘩在人群里像条泥鳅一样,给我使了个眼色。 目光扫过,开串店的肥羊就站在他身边。 我跳下了椅子。 梁乘警收起了枪,大声喊:“都回自己位置坐好,没事儿了!快快快,都坐好!” 乘务员也开始安抚乘客。 三个人押着这俩人往7号车厢走,我也往前挤。 几步到了肥羊身前,三沓崭新的人民币就顺进了他的衣兜。 完美! 老疙瘩搂住了我的胳膊,笑嘻嘻道:“走,回家!” 坏人被抓住了,旅客们明显还没看够热闹,议论纷纷,磨磨蹭蹭往自己座位走。 唐大脑袋抱着孩子,那模样就像捧了个炸弹。 他凑到我身边,“哥,你瞅这小家伙,觉真大!”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压低了声音说:“傻逼,这是因为那俩人给孩子灌了安眠药!” 他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啥?我艹,畜生啊!” 我怼了他一下,“喊啥呀?!” 大伙来到了车厢连接处。 7号车厢尾,刘汉南在和梁乘警低语着什么。 两个人贩子懒洋洋地靠在车厢墙壁上,一看就是老油子了,混不在乎。 看到我时,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就阴森起来,满是恨意。 一般人贩子被抓住以后,都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抵赖,这两个人竟然如此凶狠,很可能还有团伙。 暖暖和刀锋站在了连接处,那里最冷。 我们三个站在了8号车厢头。 我让唐大脑袋把孩子交给那个男乘务员,他抱着送了过去。 两分钟后,刘汉南朝我招了招手。 既然要在这里聊,我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于是走了过去。 耳边听暖暖说:“行啊,飞牌玩儿的不错!” 我咧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武,”刘汉南说:“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梁建警官,胡晓民警官……” 我挨个点头:“梁警官好,胡警官好!” 能看的出来,他们很熟悉,对此我并不觉得惊讶。 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出手的时候也少,所以并不需要维护这些人。 可刘汉南他们不一样,决定跑哪趟车后,一定会去维护这些乘务员和乘警。 “小武,你的意思……”刘汉南看着我。 我避而不谈,只是笑笑道:“这个年过的热闹,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这种事情……” 梁建明显一怔,再看向我时,眼睛里就多出了一些内容。 我俩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没说话,又用力顿了顿。 我扭头看向了暖暖,“梁警官,我们暖小妹弹弓玩的贼溜……” 看来暖暖没想到我会提她,脸都红了。 我什么功劳都不想要,可如果没有她那一弹弓,单单是我的飞牌,很可能阻止不了那一刀。 可以说,是她救了梁建的命! 梁建表情严肃,很正式地朝她敬了个军礼。 她连连摆手。 又过来两个乘务员,我忍不住还是拉了梁建一下,走到一边,小声说出了我的顾虑。 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押着两个人贩子走了。 这两个人贩子不是善茬,可我能做到的,也止步于此了! 刀锋拿出了一盒希尔顿。 我不喜欢外烟,不过还是接了过来,唐大脑袋笑嘻嘻地帮大伙点烟。 刘汉南说:“小武啊,这个局,我们输了!” 暖暖急了,“南叔,怎么就输了呢?” 我连忙说:“是呀,南叔说笑了,第一局我们输了,后两局都是平,是我们输了才对!” “输就是输了,”他摆了摆手,扭过头问暖暖:“你来说说,我们输在了哪里?” “我们没输!”她扭了下身子,噘起了嘴巴。 刘汉南脸色严肃起来: “愿赌服输!今天我就要告诉告诉你,我们到底输在了哪儿!” “首先是下货对象,义父不止一次说过,这种做小买卖的,我们就不应该出手,可我们一直做的都不够好!” “原因很简单,见财眼开!”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了我,一脸惭愧道:“包括上一次k17上的事情,让我们惭愧!” 这话我就不好接了,只能沉默不语。 “正因如此,小武才改了规则,来了个一下一还!” “为啥这么改,你俩看不明白?” “还有这次的人贩子,换成咱们,会管这种闲事吗?” 暖暖低下了头,刀锋更是沉默不语。 “小武,”他又看向了我,“今天你给我们上了一课,也让年轻人终身受益,谢谢!” 说完,他十分正式地朝我拱起了手。 我连忙也抱拳回礼,“南叔可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也只能客气这么一句,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我不相信道上行走多年的段老鬼会没有规矩! 就像刘汉南说的一样,规矩是规矩,可见到钱以后,好多人就将其抛到脑后了。 我见有些冷场,岔开了话题:“南叔,太晚了,卧铺车厢都关灯了,要不都回去休息吧!”彡彡訁凊 他摇了摇头,“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到盛京了,我们去餐车坐坐就好。” 我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没买卧铺票。 于是劝他去我们铺位躺一会儿,他没同意。 我抱拳要告辞,他又叫住了我,又把我拉倒了一旁。 “小武,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说:“是金九叔的事儿吧?”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不过没再说什么。 点到为止,我也不多解释。 孰是孰非,多数要看关系远近,而不是对错。 “南叔,那咱们后会有期!”我说。 “好,”他摸着大胡子,又笑道:“欢迎到盛京做客!” “好,给鬼爷带好……” 不等我再多客气两句,就听那边吵了起来。 “滚,臭流氓!” 第64章 41次列车 听到争吵声,我连忙走了过去。 就见唐大脑袋和暖暖面对面站着,大饼脸涨得通红。 “你这丫头,咋还说话不算话呢?”他说。 暖暖抱着肩膀,“我问你,咱俩比试,你是不是输了?” “是!”唐大脑袋到是光棍儿。 “那我凭什么跟你走?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奶奶才行?” “哪能这么算?刚才南叔都说了,是你们输了,你就得跟我睡一宿……” 不等他说完。 呸! 小丫头呸了他一脸口水,“不要脸,南叔说输了,不过是客气话而已!单从技术上来说,你个煤气罐拍拍良心说,我们输了吗?” “我不管,反正就是输了,就得陪我睡……” 我连忙打断了他,“大脑袋,有完没完?!” 他不犟了,可梗着脖子明显不服气。 老疙瘩当啷来了一句:“要不……你俩再比一次?” 哎呀我艹! 气的我真想给他一脚,都他妈快半夜11点了,还比个屁!彡彡訁凊 我见唐大脑袋开始撸胳膊,连忙一把扯住了他,拖着就走,又扭头说:“峰哥,暖暖,有缘再见!” 刀锋呵呵直笑,摆了摆手。 暖暖“哼”了一声,又嘀咕了一句:“煤气罐!” 唐大脑袋扯着脖子喊:“臭丫头,记住了,你欠我一宿,到时候我让你一宿都别想睡……” 7号车厢的门关上了,也不知道那丫头听没听到,我抬脚就踢。 骂道:“就算答应你了,你跟她去盛京?还是拉她回卧铺睡?这不是扯犊子嘛!” 他没敢再吭声。 一路往前,穿过餐车,回到了我们卧铺车厢。 早就关灯了。 这货脱鞋躺在了铺上,又小声嘀咕起来: “奶奶的,早晚有一天我得睡了她,干的她狼哇瞧叫唤……” “有啥睡的呀,”刚爬上中铺的老疙瘩说:“洗衣板儿似的,前后都分他妈不出来……” “你懂个屁!” “我就懂你!” “……” 我压低了声音:“别他妈逼逼了,麻溜睡觉!” 骂完还没超过两分钟,对面就响起了呼噜声,真他娘的没心没肺! 躺在铺上,把今晚的事情前前后后过了一遍。 自己想过一定会再遇到这伙人,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刘汉南不错,不奸诈,为人也算坦荡。 段老鬼在东三省老荣门名气不小,今天结个善缘,未来可能还会有交集,总不是坏事…… 没想到会遇到人贩子。 这些人最可恶! 为了个人利益,让许许多多的家庭失去亲人,支离破碎。 像今天几个月大的婴儿,还能好一些,毕竟大部分是卖给没有儿女的家庭。 他们多数会被当做亲生孩子抚养长大。 可有些七八岁,已经懂事儿的孩子就倒了霉。 他们好多会被弄瞎双眼、打断腿、毁容甚至砍掉双手。 这些团伙每天拉着一车这样的残疾孩子,挨个放到车站等人流大的地方乞讨。 每个孩子都会有专人监视,没人能逃得了! 这和金老九“练崽”还不一样。 做绺窃这一行,人要机灵,手脚更要麻利,那些孩子起码不会遭肢体残疾的罪! 而那些被拐卖的妇女更惨。 一些人会被卖到偏远山区,嫁给那些多年娶不到老婆的光棍儿汉。 一次次逃跑,又一次次被抓回来。 肉体被糟践,精神被折磨。 有人甚至被关在铁笼子里,吃猪食,睡狗窝,人不人鬼不鬼。 命好的话,会遇到心眼好使的男人。 把心一横,死心塌地过起了日子,可没几年解救的人来了。 一边是朝思夜想的自由,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那更是非人的折磨! 还有一些好看点儿的女人,会被卖给一些犯罪团伙,被人逼迫着去卖淫! 这些人没有底线,更没有下限。 这些女人,很快就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我翻了个身,长长叹了口气,希望这些人贩子都能得到报应! 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该天打五雷轰! 不知道翻腾了多久,伴随着有规律的铁轨声,终于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好香! 大年初一的上午9点37分,火车准时到达了京城。 出了出站口,唐大脑袋和老疙瘩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望着站前的高楼大厦,明显眼珠子都不够用了。 这点出息! 我心中暗骂,雪城差哪儿? 站前广场放眼看去,高楼少吗? 我去售票口买了去西安的卧铺票。 回来就见唐大脑袋不见了,问老疙瘩,他说好像看到认识人了,让等他。 不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哥,我刚才好像看着张思洋了!”他说。 我皱了下眉,“扯淡,大过年的她怎么可能往这儿跑?” 他挠了挠头,“真像!儿唬!” “看着脸了?”我问。 “没有!”他摇了摇头,“背影,那小细腰和大腚……” “快他妈滚犊子吧!” 41次列车,要到晚上19点50分才开车,第二天中午12点24分到西安,接近十七个小时。 时间还长,大过年的好多生意都不开门。 我带着两个人过了天桥,步行二十几分钟后,进了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有好多家录像厅,家家户户门前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海报,什么《泰坦尼克号》、《第五元素》、《空军一号》、《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 还有好多港片,周星驰的《算死草》和《97家有喜事》、郑伊健的《古惑仔4》、李连杰的《黄飞鸿之西域雄狮》、成龙的《一个好人》…… 唐大脑袋拍拍肚子说:“哥,饿了!” 我指着一家录像厅说:“里面啥吃的都有!” 事实上,里面只有方便面和火腿肠。 我习惯了,吃的贼香。 老疙瘩就这点好,不挑食! 缺点就是太难吃,一个人干掉了四盒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录像厅胖老板高兴坏了,还破例送了他一袋榨菜。 这货吃完,拍拍肚子说:“还行,半饱儿!” 录像厅里乌烟瘴气,大过年的人还不少,也不知道这些小子为啥都不回家。 下午两点多,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唐大脑袋嗷唠一嗓子吓醒了。 “老板,换个带色儿的!” 胖老板骂道:“急啥呀,等后半夜的!” “晚上就上火车了,大过年的也没人查,整一个……” 他说完以后,一帮小子也表示了相同的意思,其中老疙瘩喊的最欢。 胖老板被折磨的没招儿了,说只能放盘三级,一人加收两块钱。 这些人都同意。 收到我这儿的时候,我说自己不看睡觉行不行? 他说不行。 收完钱以后,他反锁上了大门,放了一盘最新的《西厢艳谈》。 故事很精彩,总结一下主要有六点…… 算了,不说了,情节重要吗? 反正吧,我觉得两块钱挺值,真挺值! 直到上了火车,这俩货还在讨论剧情,我是正经人,尽量离他俩远一点儿。 我们在2号车厢。 找好铺位,这俩货要去踩踩点儿,我拦着没让。 不是别的,k18上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忆犹新,啥录像都没看呢,大脑袋就去蹭人家暖暖的屁股。 现在刚看完一部让人流鼻血的录像,我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还是消停点儿吧! 开车半个小时后,这两个人不停墨迹,实在烦了,才放他俩走。 卧铺车厢人也不多,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过来了,看样子是上车后补的卧铺,就在我的上铺。 女人一头短发,身材富态,穿的也还好,看着就很有文化的样子。 她见中铺老疙瘩对面没人,就问我这铺有人吗? 我说没人。 她把皮包放在了铺上,放好车票,又在里面拿出了一个太空杯。 我说:“阿姨,要不咱俩换换?省得爬上爬下的!” 她笑着感谢,说身子骨还行,中铺挺好。 我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再没什么其他行李了,转身坐在了过道旁的折叠凳上。 先是很认真地擦了擦桌子,才把太空杯放桌子上,歪着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我拿出了那本《青铜时代》。 眼睛看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就在刚才,她往中铺放包的时候,我发现她身上藏了大量现金! 第65章 又一只肥羊 这女人身上有[硬墩儿]! 她将现金平铺在了小腹前,因为太多,并排四沓,铺了两层。 八万块! 怪不得这么富态! 这并不是我有什么透视眼,全凭经验。 我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分析着她可能从事的职业。 几分钟后,我有了结论。 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个医生! 原因有二: 一,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双氧水消毒液味道,很轻微,普通人不会注意; 二,她坐在折叠凳上以后,首先就是擦小桌板,用的还是一种含酒精的消毒纱布,只要不是有洁癖,这种东西普通人不会用。 可她没有洁癖! 如果有的话,刚才往中铺放包之前,她应该拿出自备的床单铺好。 另外,她有些不安,或是在担心什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的孩子在西安工作,生病了! 之所以说她孩子已经工作而不是上学,是因为她的年纪超过五十岁,孩子应该早就毕业了。 为什么说病了,而不是买新房,这是从她略有焦虑的神情中判断出来的。 结婚买房是喜事,即使对另一方不满意,也只能是气愤。 而不是担忧。 当然了,病的也有可能是丈夫或者父母。 但我更倾向于孩子。 这是直觉。 不需要去验证什么,因为我对自己这双眼睛十分自信! 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现金随身携带? 这是个知识女性,应该知道把钱存到邮政储蓄就可以了,异地是能取出来的,无非是多花一些手续费而已。 这年头出门太不方便,除了邮政储蓄,其他银行异地取款,只能通过转账和汇款的方式。 所以大部分人出门办事或做生意,只能带现金。 当然了,对于我们这个行业来说,这是好事情,不然怎么活?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时,唐大脑袋他俩回来了,看模样都挺兴奋。 他瞥了一眼那个女人,“哥,抽根烟去?” 我点点头,下地穿鞋。 我发现,老疙瘩在偷瞄人家。 三个人来到车厢连接处,我拿出烟,分给他俩。 唐大脑袋刚要说话,老疙瘩嘿嘿笑了起来:“又一只肥羊!” “说啥呢?”唐大脑袋有些懵。 我并不奇怪,或许他在某栋楼下,扫一眼窗户,就能看出来谁家最富裕! 但看人的眼神,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吐出一口烟,“说说!” 老疙瘩揉搓着下巴,“那老娘们小肚子位置放了不少钱,她坐在那儿我不好说,不过,不会低于五万!” 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姿势,她的姿势太不自然,明显不是很舒服!” “而且她里面穿的应该是条薄绒裤,有个位置出现了一个直角,那是边缘位置一沓钱顶的……” 我又问:“那你说说,她是做什么的?” “上班的,坐办公室?”他沉思起来。 唐大脑袋没再说话。 我也不打扰他。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看出这些,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能看出至少有八万块钱,那是因为女人在我面前时,抬起手臂往中铺放包儿,自然能看的仔细。 而老疙瘩看的时候,女人只是坐在那里,难度增加了一倍不止。33qxs.m 他喃喃道:“我闻到了酒精味儿,酒厂的?不对不对……” 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摇头,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道:“老疙瘩,你这眼神儿已经很牛逼了!” 他两只手相互搓着,“哥,你觉得她干嘛的?” “十有八九是个大夫!” “大夫?”他眼睛亮了。 我又问:“能看出来她这些钱干嘛的吗?” 他愣在了那里,手指间的烟都灭了,才摇了摇头。 “小武哥,我经验太少,看不出来!” 我说:“不是经验问题,是时间太短!” “哥,就她吧!”他说。 我看向了唐大脑袋,“大脑袋,你和老疙瘩说过咱们的规矩吗?” 他点了点头。 我瞅着老疙瘩,“你现在回去,好好观察一下这个人,回来告诉我,她这些钱是做什么的,然后再说能不能下!” “好!”他也没二话,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转身就回去了。 我按灭了烟,问唐大脑袋:“说说吧,刚才有什么收获?” “4号卧铺车厢有个胖子,老疙瘩说他肯定是个官儿,还说他手上那个皮包里面,应该有黄鱼……” 我不由一怔,“金子?” “对,我俩走过去的时候,这个人从5号车厢过来的,应该是着急赶的这趟车,上车后补的卧铺票!” “我们错身儿的时候,老疙瘩用手托了一下那个皮包!” “他说太沉了,最少也得有十一二斤……” 我歪着身子往车厢里看,没想到老疙瘩竟然坐在了女人对面,两个人在说着什么。 我问清楚了位置,让他等我。 这趟车的卧铺在后面,一共六节,从后往前,从1号至6号。 过了6号是餐车,穿过餐车才是硬座车厢。 我一路往前,穿过3号车厢,刚进4号,就见一个带着导演帽,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白胡子老头迎面走来。 他走的不快,我看到了一双不安分的眼睛。 这是个经验老道的[望手],而且年纪也没这么老! 我不动声色往前走。 交错的刹那,我闻到了一股年轻人的味道,果然不是什么老人。 或许有人无法理解,怎么年轻人和老人的味道会不一样? 是的,确实不一样! 老人味儿不好形容,直觉上是暮气,嗅觉上和油脂味道有些相似。 最主要的原因,是老年人各种知觉随年龄渐渐退化了。 尤其是味觉。 酸甜苦辣咸中,老人对“咸”味退化的最厉害,对“酸”最敏感。 连锁反应是皮肤油脂分泌出现了变化,再加上疏于洗澡,就有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年轻人不一样,即使一身汗臭,也有着一股朝气。 可以肯定的是,我没见过这个人! 因为他那双眼睛我并不熟悉,他看向我的时候,也是毫无波澜。 41次列车,一直都是太原老军手下高潜的专线儿,已经跑了四五年。 太原老军,大名杨明军,绰号老军,人称军叔,在太原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高潜跟了他好多年,这条线更是熟门熟路。 难道这人是高潜的手下? 可自己怎么没见过? 我听到了后面的关门声,这个人已经去了下一节车厢。 来不及细想,我看到了7号下铺那只肥羊。 这人年约四十岁出头,长得方头大脸,肥嘟嘟的双下巴。 他没脱鞋,半躺在下铺。 身子倚着棉被,盖着一件大衣。 他手里拿着一张《参考消息》,但心思明显没放在上面。 这个人,神情有些惶恐! 对,就是惶恐! 他鼻尖有汗,分头也有些乱,一双小眼睛机警地看向了我。 我不过匆匆一瞥,就走了过去。 没看到唐大脑袋说的那个皮包,应该是藏在了被子或枕头下面,这说明刚才过去那个踩点儿的假“老头儿”,并没发现他有[硬墩儿]! 好事儿,有竞争对手会很麻烦! 我谁都不怕,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他真是高潜的人,我就不能和他抢活儿,因为我这种行为本就属于[越线] [越线],指上了不属于你团伙的车次。 在道上,这种情况时常发生。 懂规矩的,上车后一定会提前打招呼,下货后还会主动拿出一半来。 我和高潜有旧,他了解我什么性格,所以不需要去做这些。 可如果双方[撞线]了,我就得守规矩。 [撞线],就是上了同一趟车。 我心里有底的是,高潜他们从来不单打独斗,所以这个人很可能和我一样,都是[越线]的! 我先不去想他。 此时要做的,是要推算出肥羊的身份,评估一下是否可以[下手]! 第66章 盘道 我来到了4号和5号车厢的连接处,并没着急往回走。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只肥羊绝对有问题! 他手腕上那块表,是1986年出的欧米茄超霸系列,脚上穿了双富贵鸟皮鞋,毛料西裤看不到牌子,但绝对不是便宜货! 而盖在身上那件大衣是纯羊绒料子的,看做工至少价值几千甚至上万…… 太张扬了! 这种作风,绝对不是坐机关的,十有八九是国企的领导! 大年初一不好好在家过年,又是如此惶恐……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时,从前面5车厢过来两个乘警和乘务员,开始查票了。 我点了根烟。 他们过来后,要过我的车票。 有点儿连毛胡子的乘警拿着车票,眼皮抬了抬问:“2号车厢?怎么跑这边来了?” “哦,过来找个朋友!”我说。 “快点回去吧,马上就过去换票了!” 我答应一声,他也没再说什么,把票还给了我。 三个人进了车厢,我站在车门前看着里面,等查到7号铺时,我才拉开门走了进去。 乘务员把卧铺卡给了那个中年胖子,将纸质车票插在了夹子里。 一走一过,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票的终点是西安。 我快步往回走。 回到原处,唐大脑袋还在等我,忙问怎么样。 我说:“明天上午,你俩去看清楚那个包,然后再去顺个一模一样的,到终点站之前,我再动手!” 我要给他来个狸猫换太子! 唐大脑袋兴奋起来,嘴里嘀咕着发达了。 老疙瘩回来了,脸上阴晴不定。 “小武哥,刚才过去一个人……”他没提那个女人。 我歪了下头,顺着长长的过道往里看,就见那个戴着导演帽的白胡子“老头”,从1号车厢慢悠悠地回到了2号车厢。 他这是从最前面的硬座开始踩点儿,一直走到最后一节卧铺车厢,又开始往回返了。 难道他看出女人身上有现金了? “说,他还没过来呢!”我对老疙瘩说。 “刚才过去一个穿皮夹克的老头,这家伙不对劲儿,应该是个同行,而且……而且……”彡彡訁凊 唐大脑袋骂了起来,“说呀,磨磨唧唧地!” “而且,他应该看出了那个女人身上有[硬墩儿]!” 果然如此! 我又扭头往车厢里看,不由眉头一皱。 那个女人端着太空杯,眼睛还在看着窗外。 那老头儿正好路过她身边,他走的不快,抬起一只手整理了一下皮夹克。 与此同时,他的食指微不可查地弹了一下…… 不好,他给女人下了药! 女人还在看着外面,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这家老头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他也注意到了我! 那双眼睛透过门窗,鹰一样犀利! 我回过头说:“他要过来盘道,你俩别管,看着就行!” 说着话,这人已经推开了车厢门。 列车速度很快,铁轨咣当、咣当,单调而沉闷,见到我们后,这人的腰瞬间就挺直了。 谁都没说话。 既然我和老疙瘩都认出了他,他肯定也在怀疑我们。 如果这点儿眼光都没有,也别在这条道上混了! 我留意着他的手,这双手细长白嫩,食指和中指几乎一样长短。 我一只手伸进了羽绒服兜里,他眼角就是一缩,浑身紧绷。 我拿出了一盒红梅烟。 轻轻弹了一下烟盒底部,两根香烟蹦出一半,一高一低。 我往前递。 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将那根高的抽了出来。 我呵呵一笑,拿出那根矮的,叼在嘴里。 这叫[摆山头]。 他抽出了那根长的,意思是说:这里我说的算! 我给了他面子。 正常我可以不去抽剩下那只短的,可此时我还弄不清楚他的身份。 因为有一种可能,就是大过年的高潜他们没出来,这小子是自己跑出来赚外快的。 如果他真是太原杨明军那一支的人,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得给! 他掏出了一盒火柴。 抽出两根,往里轻轻一划,“刺啦”一声,火柴着了。 他没先给我点,竟然自顾自先点燃了,这让我开始不舒服了。 火柴还剩一半,伸到了我面前。 我没往前凑,叼着烟,看着这两根火柴。 他没动,我也不动,眼看就要烧到了他的手指…… 已经烧上了,我依旧没动。 面子我已经给他了,竟然还如此托大,那我就不会再惯他毛病! 直到两根火柴熄灭,他那两根手指都一动没动,这也是在给我下马威,展示他手上的功夫。 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我右手一晃,就将他手里的火柴盒拿到了手里。 在他微一怔神的瞬间,我大拇指和无名指夹着火柴盒左右磷片侧,中指轻轻一点,火柴内盒弹出来一半。 紧接着,中指沿着内盒滚动,一根火柴沿着盒壁就被挑了出来。 大拇指和无名指又是一捻,两根手指夹在了火柴盒前后面上。 就这样。 火柴盒如同跳舞一样,在两根手指间换了方向, 食指与中指夹着那根火柴,在磷片上轻轻一划,着了! 这一手,玩得是手指的灵活度。 点燃烟,我将手伸了过去,火柴就在掌心。 他伸出了右手,往我手上一罩,食指和中指在我手心上轻轻点了三下,收回手的同时,火柴也拿了回去。 这一点,有了一丝服软儿的意思。 点这三下是说:佩服佩服。 用双指点,意思自己是用手吃饭的。 他深吸了一口烟,吐了个圆圈,又吐出一口烟,箭一样从烟圈中刺出,同时烟圈也散了。 看着我的眼睛,他问:“并肩子,蹦火几年了?” 他明面问的是抽几年烟了,其实话里有话,问我干这行多久了。 我笑了笑,“临时借个跳板。” 我没告诉他几年,只说是搭车,并不是想跑这条线。 他眼睛里多出了一些疑惑,接着又问:“并肩子可是老荣?” 我笑道:“醒攒,见笑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点头道:“合吾,合吾。” 他问的是:兄弟是荣门中人? 我回的是:被看穿了,不好意思。 他最后说:大家都是同道之人。 场面有些冷,他用力啯了两口烟,又说:“并肩子,愿意挂注么?也好杵门子硬?” 他说:兄弟,愿意入伙么,赚钱办法多。 我摇摇头说:“来河子定阳躺密,无非是个野毛子,没必要靠牌头。” 我说的是,自家兄弟不过是天南地北的跑,只是散兵游勇,没必要拉帮结伙。 他脸难看起来。 伸手拿下嘴角的半截烟头,两根手指轻轻捻动,烟灰、烟叶和火星飘落下来。 我可不学他,随后将烟头扔了烟灰缸里。 他歪了下头,看了一眼车厢里,轻声说:“这只肥羊我下了,并肩子就让让吧!” 没等我说话,唐大脑袋张嘴就骂:“操尼妈!” 这人冷眼看向了他。 “瞅你麻痹!”唐大脑袋虎起来是真虎,“别以为会几句黑话就牛逼了,又用火烧又捏烟头儿的,你不就他妈皮厚嘛!唐爷我皮更厚,把你的肥羊给我,你干吗?” 他没去和唐大脑袋对骂,而是又看向了我:“并肩子,这我就看不懂了,到底是借跳板?还是来抢线儿?” 他问的是:兄弟,你不是说路过嘛,怎么要和我抢地盘儿?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到:“据我所知,这条线儿是太原老高的吧,你们是[熟脉子]?” 他就是一怔,那双眼睛瞬间凌厉起来。 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先别说我,你是谁? 你在做什么? 看到他这个眼神我就明白了,他如果不是抢了高潜这趟线,就是[越线]吃快食儿的! 我俩僵持在了这里,他紧盯着我的手。 我则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甚至漫不经心。 豁然! 他的右手动了,闪电般划向我的面门,一声不响,出手狠辣! 我看的清楚,他手指间闪着微微寒光! 那是一把崭新的手术刀。 第67章 我叫胡平安 刀光划过。 我后退了一小步,很轻松地躲了过去。 他这一招并没有用老,反手又割向了我的前胸。 这人有点儿东西,只是下手还不够狠,换个亡命徒的话,直接就得往我喉咙上抹。 想想也不奇怪,贼道中人都掉钱眼儿里了,敢打敢杀的本就不多! 地方太窄,我看似已经退无可退。 呼—— 唐大脑袋憋不住了,一脚就踹了过去,同时一声大吼:“我草泥马!” 我说过不让他俩动手,他也是担心我。 这人身子一晃,就躲过了这一脚,迈步滑向了右手侧。 他肯定不会想到,等待他的,是我的两根手指。 不等他再出第三招,我的手指已经夹在了他的手掌上,再一用力,那把手术刀就落在了我的手上。 唰唰唰—— 五秒钟,我挥出去了21刀。 他呆愣在了那里,脸上粘的假胡子纷纷扬扬,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看他的模样,最多比我大两三岁。 噗! 就在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唐大脑袋的第二脚就踹在了他的胯骨上。 蹬蹬蹬—— 嘭! 他重重地撞在了对面车门上。 紧接着,身上的黑色皮夹克开始片片跌落,很快全都掉在了地上。 随后,里面穿的米色毛衣和秋衣也开始剥落。 十几秒钟后,他光着上身,傻了一样。 唐大脑袋哈哈大笑:“我艹,这逼挺白呀!” 老疙瘩估计是看傻眼了,竟然连玩笑都忘了开。 “你、你、你……”这小子两只手抱着光溜溜的肩膀,结结巴巴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扬手一甩。 嗖—— 那把手术刀如离弦箭一般,插在了他的导演帽上。 我淡淡道:“我是谁不重要,这条线是高潜的!如果越了线,今天就是教训,如果抢了他的线,就给我还回去!” “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比你有规矩!那位阿姨神情焦虑,我不信你判断不出是病人急等用钱,可你还是要下手!” “所以,你必须离开,明白了吗?” 他眼珠子不再看我,滴溜溜乱转起来。 老疙瘩说:“哥,你说对了!她确实是个大夫,去西安看她儿子!还说儿子病了,这病挺麻烦,不行就得转回京城……” 不等他说完,我听到了查票的声音,看向那人又说:“下一站保定府,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我伸手拉开了2号车厢车门。 刚要往里走,就听他恨恨道:“我叫胡平安,我记住你了!” 我呵呵一笑,迈步走了。 身后响起唐大脑袋的声音:“我看这两条袖子还能用,怪冷的,快套上……对了,我叫唐爷,我记住你了!” 老疙瘩说:“我叫杨爷,我记住你了!” 两个人嚣张地爆笑起来。 我加快了脚步,没再管他们。 坏了! 就这么一会儿,那个女人躺在了我的铺上,已经呼呼大睡。 我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里面还剩三分之一的茶水。 闻了闻,真闻不出什么来。 我哈下腰仔细观察。 她睡的十分安稳,并没有任何不适。 我这才松了口气,否则就得赶快回去找胡平安。 唐大脑袋回来了,“哥,这老娘们咋滴了?” 我蹲下身子,帮她脱掉了矮腰皮靴,又把棉被盖在了她身上。 把鞋规规矩矩放好后,这才起身小声说: “那个胡平安给她下了药,应该是安眠一类的,没生命危险……” 车门那边传来呵斥声,应该是乘警在说胡平安,不知道他会怎么解释,那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他要是聪明,就不会刨我的杵! 当然了,如果他真说了什么,我自然有对付的方法。 老疙瘩这才晃晃悠悠地回来,笑嘻嘻道:“这家伙说他新买的衣服质量不好,抽根烟的功夫,就冻碎了!” 我笑了起来,这种鬼话,傻子都不会信。 “乘务员把大衣借给他了……”话没说完,他也注意到了铺上的女人,惊讶道:“这是咋了?死了?” 我笑骂了他一句,让两个人坐在铺上,压低了声音,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疙瘩直咧嘴:“这逼挺阴哪!” 我说:“其实这是最好用的法子,毕竟数额太大,又都在身上,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发现。” 唐大脑袋埋怨道:“这老太太也真是的,这么多钱就带在身上?而且这也太明显了,肚子像特么怀孕了一样……” 我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笔钱应该是临走前一天,亲戚或者朋友还她的!赶上大年三十,银行也都关了门,索性就带在身上了,毕竟到地方以后用着方便……” 老疙瘩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这就不知道了,我总不能问她为啥带这么多钱!” 那边,乘务员和两个乘警已经进了车厢。 胡平安不见了。 我说:“大脑袋,你和老疙瘩都躺铺上吧!” 他俩刚躺好,三个人就过来了。 “小同志,请出示一下车票!” 我放下了手里的书,他怔了一下,“是你?!” 这个乘警脸上有连毛胡子,先前在车厢连接处查过我的票。 我笑了笑,“你好!” 随后掏出车票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就给了乘务员,乘务员换下一张硬塑料的卧铺卡递给我。 “这是……”另一个乘警看着我。 “哦,”我直起腰穿鞋,“我大姨,昨晚没睡好,躺下就睡着了!” “那麻烦你把她车票找给我们?” “好!” 我答应一声,起身看向了中铺的唐大脑袋,“亮子,把大姨皮包给我。” 这货反应挺快,伸手就在枕头下拿出了个皮包。 先前我看的清楚,这个阿姨把车票放在皮包外兜里了。彡彡訁凊 拉开拉锁,果然在。 两个乘警和乘务员往下进行着,直到去了1号车厢以后,唐大脑袋他俩又折腾了下来。 老疙瘩下巴朝呼呼大睡的女人努了努,“哥,你确定?” 他的意思是:这么多钱,真不拿? 我脸一沉,“老疙瘩,你要是想继续和我哥俩玩儿,就要守咱们的规矩,明白吗?” 他嘿嘿笑了起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货竟然是在试探我? 不过我没生气,这说明他还有底线。 当初只是听他自己说的,说跟那些团伙在一起时,不忍心什么人的钱都掏。 可那毕竟是他说的,可信度不大。 此时眼瞅着这么多钱,肥羊又在呼呼大睡,这才是考验人的时候。 唐大脑袋叹了口气,“说实话,真他妈刺挠……” 我笑道:“刺挠就挠墙去!” 老疙瘩也说:“嗯呐,我也贼刺挠……” 我说你俩对着挠,这俩傻小子嘿嘿笑了起来。 “小武哥,那边咋样?”老疙瘩问我。 我把看到的情形小声说了一遍,又吩咐两个人接下来该怎么做,说完赶他俩上去了。 1号车厢那边,刚才那三位在往回走。 火车在保定府停了。 我擦了擦车窗上的雾气,弄了一手水。 往外看。 人流稀稀拉拉。 胡平安穿着铁路棉大衣,抄着袖,低头往外走。 第68章 做戏 望着人流中的背影,我叹了口气。 话说这小子长得挺精神,浓眉大眼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想来和自己一样,喜欢独来独往,只是太饥不择食! 事实上,这年头有底线的同行已经越来越少。 也只有一些老江湖,还守着那些老规矩。 有人几十年来如一日,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只取走一张,其余不动。 至于到手的这张是一块钱?还是五块、十块、一百…… 就要看命了! 胡平安的[单刃刀]玩儿的不错,只是不敢下死手,拳脚功夫更是不行…… 没有功夫?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就他这两下子,怎么可能把高潜他们赶走? 先不说杨明军在太原城的名气,高潜在41次车上至少有五个人,其中两个拳脚还可以,会被外人抢了线儿? 不可能! 答案只能有一个,这家伙不过是趁着过年,上来干一票就走而已。 先前听说自己认识高潜,怕传出去,所以才挥了刀。 由此可见,这小子应该是太原人…… 脑袋里想着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车。 很快,车厢熄了灯。 我也睡了过去。 早上刚睁开眼睛,就见那个阿姨坐在对面铺上在看我。 “您醒了!”我说。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你瞅我,不知道怎么就困的厉害,倒这儿就睡了,是你朋友的铺吧?” 我坐了起来,点点头说:“没事儿,他身强体壮的,哪儿都一样睡,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可能是这两天休息不好,头有些疼……”她又问:“是你帮我盖的被子?” “唐突了,也是怕您着凉!” “那儿的话,太谢谢了!” 我见她已经穿好了鞋,小腹处没什么变化,就岔开了话题,“没吃两片药?”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又闲聊几句,老疙瘩醒了,爬下铺就去怼唐大脑袋。 女人十分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占了谁的铺,只好给这俩货一起赔礼道歉。 这俩人明显不太会客气,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 唐大脑袋说:“哥,憋一宿了,我俩去撒泡尿,再溜达一圈!” 这家伙,说话太粗鲁了! 平时感觉不到,这时候才发现真难听。 我说去吧,早点儿回来。 四十几分钟后,女人去了卫生间,两个人才回来,大脑袋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皮包。 皮包鼓鼓囊囊,看着可是不轻。 他把皮包放在了中铺上,又用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压上。 老疙瘩探头探脑往卫生间方向看,说: “等了好半天!” 我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走的时候还都空着手,如果拎着皮包回来,肯定引起怀疑。 所以直到女人起身去了卫生间,他俩才回车厢。 不得不说,这俩货说话虽然糙,办事儿却十分仔细。 唐大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对面铺上,小声说:“包一样,不过牌子不对,重量差的更多!” 老疙瘩说:“没招了,我在厕所里找到了个破铁板手,又扭下了两个阀门开关,还捡了7个矿泉水瓶子,灌满了水,才好一些……” 他坐在了过道旁的折叠凳上,说为了捡几个塑料瓶子,差点和两个要饭的打起来。 我让他坐过来,压低了声音,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个人又反反复复推演了几遍,将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想到,并敲定应对方法。 那女人回来了,我们去了餐车。 路过4号车厢7号铺,我瞥了一眼,肥羊还在呼呼大睡,黑色皮包就在枕头旁边。 不过他很谨慎,一只手套在了皮包的拎手里。 两个包样式一样,这就可以了。 继续往餐车走。 前面的唐大脑袋说:“我怎么瞅那个老娘们看咱们的时候,不是好眼神呢?” 我说:“别咱们咱们的,是你俩不像好人,不包括我!” 后面的老疙瘩说:“不会吧?我觉得我打扮的还行啊……” 我停住了脚,回身看他:“兄弟,谁给你的勇气?你从来不照镜子吗?” 他一脸无辜,“我咋了?” “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头上的鸟窝,找找里面有没有蛋,万一孵出来的话,肯定把你当成亲妈……” 唐大脑袋哈哈大笑,老疙瘩郁闷的直挠头。 我叹了口气:“找个时间,必须带你去理个寸头!” “不行不行!”他两只手捂住了脑袋,“我这些年一直都是爆炸式,这可是我的招牌……” 我笑道:“你这爆炸式,是自己拿鞭炮崩的吧?” 唐大脑袋转过身,一边退着走一边问:“啥招牌?洗头房招牌?” “你滚!”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12点。 再有20分钟就到站了,乘务员在敲厕所,“有人吗?” 我收起了扑克,三个人纷纷起身穿大衣。 唐大脑袋从枕头下面扯出了那个皮包,我微笑着对女人说: “阿姨,我们往前边儿走走,再见!” 她连忙把那本《青铜时代》还给了我,其实我看的清楚,因为心里有事儿,她几乎没看进去。 “再见!”她笑了笑,客气着告辞。 我走在后面,听她又说:“小伙子,谢谢了!” 我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说:“阿姨,下车和出站的时候,小偷特别多,如果身上带了贵重物品,一定要注意了……” 她明显怔了一下。 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们来到了4号车厢,老疙瘩先进去了。m.33qxs.m 车厢里乱哄哄的,好多旅客在穿外衣,有人踮着脚往下拿行李架上的行李。 老疙瘩拿着半瓶健力宝,溜溜达达,还不紧不慢地帮一个女孩儿往下取了个皮箱,随后就坐在了7号铺过道的折叠凳上。 几分钟以后,唐大脑袋把皮包给了我,迈步往里走。 我就站在车门口看着。 他拿着大哥大,装模作样地打着电话。 “哎呀,刘老板,你放心,款马上就到,不要急嘛……” 经过老疙瘩身边时,他羽绒服下摆刮倒了桌子上那瓶健力宝。 哗—— 橙色的液体洒在了小桌子上,开始往地上流。 唐大脑袋还举着电话,瞥了一眼,继续往前走,老疙瘩一把扯住了他胳膊。 “你瞎呀!”他骂了起来。 唐大脑袋对着电话,依旧笑眯眯的,“我的刘老板,区区二百万而已,至于你这么急嘛……” 说着话,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很随意地扔在了桌子上。 那张钱泡在了饮料里。 “你他妈装啥大款?”老疙瘩没拿钱,更没松手。 唐大脑袋放下了电话,斜着眼说:“有病吧?撒开!” “不撒!” “我让你撒开!” “我就不撒!”老疙瘩梗着脖子,“说对不起!” “对你吗逼!” “……” 两个人吵了起来。 7号铺中铺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女人说:“你这人,给人家碰洒了,不应该赔个礼嘛?!” 她说话是锦州口音,带着疑问。 唐大脑袋张嘴就骂:“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关你屁事!” 我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个胖肥羊什么状态。 两个人继续撕撕吧吧,火车已经进了市区,我拎着皮包往里走。 越闹越凶了。 因为前后两节车厢只开前面的车门,旅客们都的从这儿穿过去,可又怕两个人打到自己。 很快,乘务员也过来了。 可她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喊了两嗓子啥用没有。 我挤到了近前,斜眼看去。 就见那个中年胖子坐在铺上,明显十分紧张,两只手把皮包紧紧抱在胸前。 晕倒,这可难了! 第69章 大柳树村 任务有了难度。 换一伙人的话,如果肥羊一直这么抱着皮包,就很难调包了。 此时只有两个选择: 一、打晕他; 这就不是靠技术了,和抢没什么区别,那是[横道]中人的活; 二、趁乱[挑包]。 可如果老疙瘩这个点儿踩的准,包割开后,沉甸甸的黄金就会往外掉,谁出这个手,都会当场[掉脚]。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出手前我会把所有“可能”都列出来,再一一对应解决方案。 如果没这两下子,岂不是白混了! 一个眼神递过去。 启动第二套方案。 女乘务员在喊:“别打了,警察来了!” 唐大脑袋根本不搭理她,两只手扯着老疙瘩的大衣领子,像拎小鸡仔一样。 “草泥马,你咋这么贱呢?” 老疙瘩头型更乱了,嘴上分毫不让:“我操尼玛!别以为你体格壮,我就打不过你!” “……” 两个人嘴没闲着,很快就撕扯到了铺中间位置。 这些旅客见过道空出来了,慌忙拎着大包小包往出挤。 人多路窄,乱哄哄一片。 马上就到站了,乘务员见劝不开这两个人,也跟着挤了过去。 她得去开车门。 估计想法很单纯,要打他妈下去打! 我被挤的跌坐在了7号下铺上,就坐在了胖肥羊身边。 先前仗义执言的女人刚从中铺下来,一个趔趄就坐在了我大腿上。 我朝唐大脑袋眨了下眼睛,意思是我准备好了。 呼—— 老疙瘩被推到了铺上,脑袋重重地撞在了肥羊的下巴上。 就听“妈呀”一声。 肥羊两只手下意识去捂他肥嘟嘟的下巴…… 老疙瘩砸在了他的身上,挣扎间,把皮包从肥羊的腿上,推到了身体一侧。 也就是我和肥羊之间。 疼痛、慌乱,再加上人体突然压上来的重量,会让人暂时忽略一切,包括先前一直抱在胸前的皮包。 老疙瘩手忙脚乱往起爬,两条胳膊支着铺面,挣扎着要起来。 唐大脑袋一拳又一拳地不停怼他后背。 嘴里更是辱骂声不断。 肥羊还捂着下巴,下半身被压得无法动弹,上半身挺着往车窗方向躲,唯恐再打着自己。 老疙瘩这个姿势,正正好好挡住了身体下面的包,更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 我一只手推着女人的后背,大喊:“大姐,快起来呀!可坐死我了……” 另一只手,就在老疙瘩的身子下面,将两个包换了位置。 腿上的女人挣扎着往起站,我拎上包用力去推她。 场面真是鸡飞狗跳。 前后不到十秒钟,肥羊想起了自己的包,伸手抓住拎手后,就开始推老疙瘩。 嘴里骂着:“你快起来,压死我了。” 唐大脑袋见我拎包站起来了,一把抓住了老疙瘩的后背,像拎玩具一样,又把他扯了起来。 第70章 废墟 我愣在了那里。 啥情况? 唐大脑袋喊:“哎——,老头儿,跑啥呀?!” 老疙瘩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这是咋了?这么大岁数还毛愣三光的……” 我莫名地一阵烦躁,扔下手里的编织袋子,撒腿就往老佛爷家跑。 两分钟以后,我站在了一片残垣断瓦前。 入眼一片荒凉。 残破的院落,满是大坑。 房屋地基上枯蓬断草,那些散乱破败的木梁上,都是大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 我傻了一样,呆愣在那里。 身后传来呼呼的喘息声,是唐大脑袋和老疙瘩他俩追上来了。 两个人喃喃道:“艹,这是咋了?” 我往院子里走去,越走越是心慌。 从前的篱笆墙早已破败,青石板被掀的散乱狼藉,两侧园子大大小小的土炕里,杂草枯黄。 这可不是刚发生的事情,看着有些年头儿了。 站在瓦砾中,我仔细观察着。 这场大火不小,所有家具摆设都成了灰烬,连那些砖瓦都已熏黑。 最奇怪的是,所有这些都被翻动过。 好多处地方明显是挖开以后,又回填上了。 甚至有些位置被反复挖开过。 例如老佛爷卧室…… 有人在找东西,找什么? 我呆立在废墟中,脑子似乎转得飞快,又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哥!?哥?!” 是大脑袋在喊我,声音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有人在摇我肩膀。 我仿佛在梦中惊醒,“咋了?!” “你看……” 我回过头,就见院子里站了黑压压一群人,都是大柳树村的乡亲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农具,不是锄头就是铁锹。 “郑三叔?!” 我朝一个矮壮汉子喊了起来,当年我偷过他家两只鸡。 老佛爷这个抠门,就赔了人家二十块钱。 他扬起了手里的锄头,指着我大声问:“武小子,说,是不是你干的?!” 我如遭雷劈一般。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干的?难道他们怀疑是我放的火? 人群涌了过来。 唐大脑袋他俩连忙去拦。 我这才看到,编制袋子拎在了老疙瘩手里。 大脑袋伸长了胳膊,大声喊:“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嘎哈呀?” 我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连忙说:“大脑袋,老疙瘩,你俩让开!” 我大步迎了过去。 “郑三叔,宋爷爷,王爷爷……”我挨个打着招呼。 这些人都冷着脸。 有人喊:“村长来咧!” 村长杨老爷子分开了人群,走到了我身前,凌厉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厉声道:“武小子,碎怂的还敢来?!” “杨爷爷,为啥这么说?”我问他。 他指向了那片废墟,“说,是不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我急道:“我离开这里八年了,再也没来过,怎么会是我?” “真不是你?”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真不是我干的,佛爷、老庆和庆嫂他们怎么样了?” 人群里有人喊:“还有脸问?他们都被你个碎来球的烧死咧!” 我又一次愣在了那里。 死了?三个人都死了? 这怎么可能? 我不信! 我不信那老倔头会死!彡彡訁凊 他怎么可能会死? 我一把抓住了老村长的肩膀,“杨爷爷,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后面人群乱了起来。 有人喊让我松手,有人手里的农具在往我身上怼。 唐大脑袋他俩也开始伸手,阻止前面几个人打我,一时间乱了套。 “抓住他,送来球的去公安局!” 不知道是谁喊的,我们三个人已经被围了起来。 人越聚越多。 眼瞅着唐大脑袋他俩挨了好几锄头,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大喊:“都住手!住手!我跟你们去公安局!” 骚乱的人群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我说:“老村长,我只是来看望佛爷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怀疑我,我也解释不清楚,我跟你们去公安局!” “哥——”唐大脑袋急了。 我朝他眨了下眼,张嘴就骂:“上一边儿喇去,和你俩有个屁的关系?麻溜滚蛋!” 随后又看向了村长,“他俩是陪我来的朋友,让他们走吧!” 老村长点了点头,“好,那就去公安局!” 半个小时后。 我坐在了镇派出所的询问室里。 一晃儿这么多年没再进这种地方了,铁椅子还是那么硬,冰屁股。 对面坐着两名警察,年纪大的那位手里拿着我的身份证,抬着眼皮问:“武爱国,1990年的4月2日晚上,你在哪儿?” “我在去往广州的81次列车上,坐了整整28个小时零14分钟。” “下车后和人发生了一些误会,又在白云区的第三看守所关了11个月零3天,这些你们都可以查到……” 这就是我敢来这里的原因。 如果老佛爷是在我走之后11个月内出的事儿,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 就算没有这些,我也不能和乡亲们动手。 “好,那你先休息休息吧,等我调查回来再说!” 说完,他拿着我的身份证就走了。 留下的警察手里拿着笔,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 “警察叔叔,能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吗?” 他没搭理我。 我只好安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一刻都不消停,把这件事情仔仔细细分析一遍。 不管老佛爷真出事还是假出事,家被烧没了,肯定是仇人上了门。 能是谁呢? 我没听他说过和谁有如此深仇大恨。 仔细想想,也只有市里孙氏三兄弟有嫌疑了! 老佛爷和他们的关系让人看不透,像是老师,又像是恩人,可就不像朋友。 另外,大年初二那天,他们在吵什么? 还有,为什么乡亲们会怀疑到我? 都说无风不起浪,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指认我是凶手。 能不能是孙家哥仨对老佛爷下了手,又恰好我刚刚离开,于是就把罪名安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儿,我不由一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孙家兄弟在公安局一定有人。 知道我现身后,会不会诬陷我? 想到这儿,我开始忐忑起来,又瞥了一眼在看报纸的警察。 现在只能祈祷了,祈祷时间太长了,所有环节都放松了警惕。 又或者他们的关系在上层市局,乡镇这边知道的少,再加上这几年警员的频繁调动,可能就会忽略这件事情。 大约过了40多分钟,先前那人回来了。 见他还是一个人,我松了口气。 他把我身份证扔在了铁桌板上,“收好,你可以走咧!” “警官,”我揣好身份证问他,“老爷子曾有恩于我,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我的眼神并不友好。 我也理解,毕竟这么一折腾,我曾经的那点儿案底都折腾出来了。 我拿出了烟,客气又恭敬地敬了他一根。 抽了两口,他才张嘴:“1990年的4月2日晚上十一点十分,大柳树村金佑森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 他停住了,应该是看到了我脸上的疑惑,问:“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也是愕然,“这是佛爷的名字?” 他嘴角的嘲讽稍纵即逝。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嘴里说着有恩,却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个江湖就是如此,例如说唐大脑袋,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唐亮,还是叫唐什么亮。 我没问,他也没说。 我有些疑惑,金佑森? 姓金,又是京城人士,难不成和爱新觉罗家有什么关系? 第71章 3公斤黄金 警察继续说:“乡亲们赶到时,火势太大了,根本就没法救!直到天蒙蒙亮,火才熄灭,三个人都已经烧成了焦炭。” “过后分析,可能是太晚的原因,三个人都睡下了,火势起来以后,被烟呛得晕了过去……” 我问:“为什么怀疑我?” “没人知道这谣言是怎么来的,都说金家去年来了个半大孩子,就是那场大火的当天早上离开的,所以都怀疑是你干的!” 谣言? 我怔怔出神,哪儿来的谣言? 我又问:“结案了吗?是有人放火?还是不慎起火的?”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行了,你可以走了!”说完,他回到了桌子前,开始收拾起上面的东西。 我客气了两句,不想再多耽搁。 到值班室取了大哥大、银行开、钥匙和一些零钱,离开了派出所。 晚上六点。 我到了市里一家烧麦馆。 大过年的,能开业的饭店太少了。 单间里,他俩已经等我好半天了,老板娘又换上来一壶热茶。彡彡訁凊 她很热情,解释说都放假了,菜上的慢,一定多担待。 我客气了几句,等她出去以后,把事情讲了一遍,两个人也是好一阵惊讶。 唐大脑袋惋惜道:“就这么死了?我还想问问我那死鬼师父的事儿呢!” 老疙瘩说:“这也太惨了,谁干呢?” 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我也不信老爷子会死! 伸手拿过那个编制袋子,拉开拉锁,把里面的皮包拿了出来。 只扫一眼,我就知道这两个人并没有打开过。 因为皮包拉锁位置,我夹了根编织袋上深色的纤维丝,不贴上去认真看,根本就察觉不到…… 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要一次次的考验他们。 行走江湖,许多事情都不得不防,尤其老疙瘩,又是刚刚跟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这里面真有黄金,出现什么变故都不稀奇。 例如: 他甩掉大脑袋,一个人拎着编织袋子跑路。 又或者两个人离开大柳树村后,私自打开皮包,扔下我跑。 甚至半路谁杀了谁,我都不会奇怪,唯有伤心,怪自己遇人不淑! 金钱,它能让多年恩爱的夫妻大打出手,能让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断绝往来,更能让一个人丧失所有理智! 现在两个人都到位了,皮包也没动,这俩二货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 我很欣慰,同时窃喜,这说明自己眼光还可以。 拉开皮包,上面是件红色毛衣,拿出来后,又是一套旧秋衣秋裤和两卷卫生纸。 把东西都拿出来以后,哪怕见识多广,我也不由一呆。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也凑了过来,两个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里面密密麻麻蓝瓦瓦,都是一沓沓用橡皮筋捆着的人民币。 我开始往出拿,怕服务员进来看到,就往编制袋子里扔。 扔钱的声音,真是动听。 足足有30沓儿,也就是整整30万。 钱没了,露出了下面一层金条,一块块像塑料打火机大小,闪着黄澄澄的光芒。 我拿出了一块,没有打火机厚,上面打着钢印:50g,下面是999.9。 递给唐大脑袋后,我开始查了起来。 一共是60根,我数学不好,计算了好半天…… 3公斤?! 那10万块钱现金多重了? 一直以来,我凭借的都是经验和手感,对数字并不敏感。 我拼命的想,隐约记在杂志上看过,说10万块钱大约得1150克,那30万就是3450克! 合在一起6公斤还多! 怪不得老疙瘩说这个包得有十一二斤! 那俩货呲牙裂嘴地咬着金条,我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印象中,金价应该是95块至109块钱左右一克。 就算100一克,3公斤是3000克,这些就是30万块钱。 再加上那30万块,整整六十万块钱! 我唯恐自己算的不对,又让老疙瘩去要了张纸和笔,划拉了好半天,鬼画符一样。 没错,就是这么多钱! 我承认,自己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哥,”大脑袋那张大脸凑了过来,“我想做条大金链子!” “我看你像大金链子!”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金条,往他身上擦了擦口水,放进了兜子里。 老疙瘩也把手里的金条递给了我,恋恋不舍。 服务员上菜了,我把皮包放进了编织袋儿里,用脚踢到了桌子下面。 烧麦在笼屉里热气腾腾。 很快,炒杂汤、爆肚和水盆羊肉都上来了。 三个人边吃边聊。 这俩货胃口大开,明显还处在亢奋中。 我浇了一盆凉水,“别高兴太早,这些“黄鱼”要尽快出手,而且价格也高不了……” 两个人都瞪起了眼珠子。 我继续说:“我不能走,得留下查查这件事儿,你俩跑趟广州!” 唐大脑袋嘴里还塞着烧麦,“为啥跑那么远?” “你以为我想?”我瞪了他一眼,“三公斤的“黄鱼”,一般人出不了,我在这边也没有合适的人!” “所以,你俩必须得跑一趟!” “另外,现在的金价100左右一克,咱们多说能出到60一克,出完后马上把钱存上!” “你俩那边办利索以后,咱们再电话联系,看看在什么地方会和,明白了吗?” “哥,”唐大脑袋臊眉耷眼,声音不大,“给我整根金链子呗,空心儿的也行啊!” “看看那些社会大哥,剃着炮子头,戴着金链子,夹着小手包,拎着大哥大,哎呀,贼牛逼……” 说着话,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别整没用的,那么张扬,你他妈还能干啥?”我没好气地骂了他几句。 老疙瘩吧嗒吧嗒嘴,明显也想要一条,没敢出声。 我吃了口水爆肚,真不错。 麻将醇厚,爆肚也嫩。 “明早我把那30万存上,如果能出到60一克,你俩拿到手就是18万,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要叮嘱的太多,我不耐其烦。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带着这么多黄金,让他俩跟着我办事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多小黄鱼,还是要尽快出手才行! 我拿出大哥大,打了出去,“杰叔,你好,我是小武!” “武仔?!”对方哈哈大笑,“你嚟广州嘅咩?” 我的语言天赋还可以,粤语流利。 把事情说了一遍,但没说具体要出什么货,就说让人这两天去找他。 挂了电话,我又说:“我打电话这个人叫杰叔,是广州成有名的[擦手],他路子虽然野,人却也狡诈,你哥俩要见机行事……” 我们边吃边聊,一口酒都没喝。 临走前,把钱装回皮包里,连编制袋都叠好装了进去。 晚上九点。 我们来到了位于长安路北段58号的西安宾馆。 他俩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酒店,兴奋的走路都飘了。 办理入住的时候,大堂只要走过去一个女的,俩人的小眼神就一直盯着看,嘴里啧啧有声。 不是因为发财就飘了,来住这么贵的酒店,主要是为了安全! 这么多的现金和黄金,住小旅店的话,这一宿就别想睡好了,而且一会儿我还得出去。 安排好他俩。 我回到了自己房间,掀开厚厚的床垫,把皮包放进了空荡荡的床箱里,这才溜溜达达出了宾馆。 我就是不相信,不相信老佛爷会死! 二十分钟后,我站在了[豪门夜总会]的马路对面。 幸好这里过年也不歇业,否则我都找不到这哥仨,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当年,自己就是被孙祥孙老三用枪逼着,坐着他们的面包车,来到了这里! 也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那个老倔头。 大柳树村的家没了,偌大的西安城,唯一和他们有联系的,也就是这儿了。 夜总会霓虹闪烁,门前好多豪车。 我点了根烟,靠在一棵树下,默默看着。 半个小时以后,我绕到了夜总会的后面,每条街道通往哪里,应该怎么走,一一记在心里。 随后,又走了一遍左右建筑的消防梯。 半夜了,寒风吹的额头刺痛。 此时温度有零度,虽说和雪城没法比,但真不是一种冷,秦岭的寒风仿佛无孔不入。 我坐在夜总会右侧的外挂消防梯上,注视着下面。 半夜了,一直没看到孙氏三兄弟任何一个。 我并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因为唐大脑袋他俩还没走,那么多的现金和黄金都没处理。 必须要了无牵挂,才能进一步行动! 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一步错,步步错! 我注意到,马路边有辆破旧的白色富康车,车熄着火,里面至少有两个人。 这辆车已经停了好久,里面的人明显在观察着什么。 他们是谁? 第72章 豪门夜总会 后半夜一点。 那辆白色富康车开走后,我也往回走。 半路,摸进了一家五金商店。 虽说我开锁的技术差了点,捅咕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后门的铁栅栏。 十分钟后,我拎着两个印着机电设备的帆布兜子出来了。 里面装着几个轴承、两盒水龙头、门把手、门锁、开关插座、五金工具,还有几沓劳保白线手套。 临出去的时候,扔在柜台上200块钱。 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估计差不多。 今天的这种行为,属于越界。 没办法,我也不想干[飞活],可大过年的都不营业,只能出此下策。 回到宾馆以后。 我把床下的皮包拿了出来,把金条分别装进劳保手套里。 两个帆布兜子底部铺上些手套,再把装了金条的手套放在上面。 一个兜子里放了30根。 盖上几沓手套,再把那些轴承什么的都放了进去。 最后,又把那本《青铜时代》也放进了其中一个兜子,估计这几天是没时间看了。 特意没拉严兜子的拉锁。 能让同行一眼看清楚才好,这样就没人惦记了。 折腾完这些,已经两点多了,麻溜睡觉。 第二天吃完早餐,我们出了宾馆。 昨晚出宾馆的时候,我已经踩过点儿了,有家发廊营业,离这儿不远。 听了一路的鞭炮声,还有二十几米,老疙瘩反应过来了,转身刚要跑,被我一把薅住了头发。 “哪儿跑?” “小武哥,你是我亲哥,我真不能剃,真的……标志,这是我标志……” “标志个叽霸,鸡窝似的,麻溜给我进去!” 就这样,他被我和唐大脑按在了椅子上。 发廊不大。 四把椅子,只有一个理发师。 小伙子长了双细长的眼睛,梳了条简简单单的马尾巴,扭动着柔软的腰,笑着说:“这么早,要重新烫吗?” 我大手一挥,“理个炮子头!” 他有些懵,我这才想起人家听不懂,连忙改口:“寸头!” 很快,一个眉清目秀利利索索的小伙子,出现在了大镜子里。 我和唐大脑袋都惊讶地看着他,异口同声道:“漂亮,这他妈多干净!” 不是假话。 老疙瘩长的不错,化上妆,准和大姑娘似的。 又洗了次头,吹风机吹干,这货捂着脑袋差点没哭出来。 理发师送我们出门,扶着门框“娇滴滴”喊:“我叫托尼,欢迎再次光临……” 我总觉得理发时,他那小眼神一直朝我飘呀飘的,吓得我赶快走。 老疙瘩在后面哭咧咧地喊:“慢点儿,贼冷,凉嗖嗖的!” 我和大脑袋哈哈大笑。 回到宾馆,拎起其中一个兜子,唐大脑袋呲牙裂嘴,“这他妈也太沉了!” 藏好那三十万,我给老疙瘩揣了一千块钱。 三个人下楼,把他俩房间退了,又把他俩送上了出租车。 我告诉司机9点53的火车,开快点儿,不然来不及了。33qxs.m 车走了,我在附近找银行,想回头把那三十万存上,可一家开门的都没有。 随后去逛了逛附近商场,买了双森达皮鞋、金利来的白衬衣和一套深灰色方格毛呢的杉杉西装。 最后还咬牙买了件宾奴的皮大衣。 这些全下来,足足花掉了我上万块钱,从来没有过的奢侈,甚至让我有了一点负罪感。 回宾馆后冲了个澡,琢磨起这三十万怎么处理。 思来想去,不能随身带着。 于是从床下拿出皮包,来到了卫生间。 爬上洗手台,怼开天棚上的维修口,仔细看,并没有漏水维修过的迹象。 这才把皮包塞了进去。 如果维修过,这里就不会安全。 因为漏水这事儿最头疼,一次漏,接下来就会没完没了。 只要近期没有状况,再回来取走就行了! 盖好维修口,跳下洗手台,清除了一切痕迹。 洗了洗手,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的还接了个电话。 那俩二货紧赶慢赶终于上火车了,一切顺利。 又做那个噩梦了,被外面响成片的鞭炮声惊醒,一身大汗。 望着漆黑的窗外,好半天没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洗漱完毕,里里外外都换上了新衣服,把换下来的都塞进了先前那个编制袋子。 大哥大充电器缠好,揣进皮大衣的兜里。 吃完早餐,我退了房。 肥羊的那个空皮包,我扔在了一个路过的垃圾车上。 编织袋子扔进了一个垃圾箱。 可惜了我那件新羽绒服,可这个行业就是如此,轻手利脚才好办事,没人会心疼这些东西。 晚上九点,我又来到了[豪门夜总会]。 下出租车时,发现昨晚那辆白色捷达车,又出现在了路边。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 我这一身上万的行套,刚走进夜总会大门,马上就跑过来一个小服务生,点头哈腰,一口一个老板。 两侧各站着一排美女,旗袍开叉间,修长白嫩的大腿直晃眼,齐刷刷躬身道: “老板,晚上好,欢迎光临豪门夜总会!” “老板,您是一位还是……”服务生在前面引路。 唰唰唰—— 两旁美女的眼神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贼爽! “一位!”我说。 “坐包房还是……” “大厅!” “好好好,您这边走!” 大厅灯光迷离,满是暧昧的味道,我坐在了舞台斜对面的一个小卡座。 男歌手在唱屠洪刚的《霸王别姬》,激情四射。 乐队也十分卖力,鼓手光着膀子,吉他手长发飞扬。 果盘和一打啤酒刚刚上来,妈咪就带着十多个女孩过来了。 “老板晚上好!”女孩儿们花枝招展。 妈妈桑更是浓妆艳抹,肥大的屁股一扭,就坐在了我身边,“小哥哥一个人哪,真帅!咯咯咯——” 她母鸡下蛋般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香水,好大一股廉价胭脂味儿。 实话实说,我真是个好孩子,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表面镇静,心里难免有些小忐忑。 “小哥哥,看看这些姐妹,留下两个陪陪你?” 灯火五颜六色,晃得人看不清楚她们的具体模样,都挺好看。 我随手指了一个女孩儿,“就她吧!” “可可,快,快过来!” 叫可可的女孩儿细腰轻摆,几步就坐在了我身边,温柔地靠在了我肩膀上。 “小哥哥开心的玩儿!有不满意的地方就喊我……” 说完,她带着女孩们走了。 舞台上的男歌手下去了,场子里安静了好多。 “哥,”可可柔声问我,“您贵姓?” 她几乎没有口音,听不出是哪里人。 “姓唐!”我说。 “唐哥,”她改口还真是快,又问:“就喝啤酒啊?” 我歪着头看她:“你不喜欢?” 此时我才发现,这个女孩竟然和张思洋有着五六分相似,不知道为什么,我随手一指,就指了她。 “唐哥喜欢,妹妹就喜欢!”说完,她拿起了一瓶递给我,随后又拿起一瓶,“干!” 我有些意外。 以前听人说,这种地方的小姐,都会变着花样要昂贵的洋酒。 女歌手上台了,音乐响起。 她在我耳边喊:“跳舞吗?” 我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甜腻腻的。 我说不跳,陪我坐会儿就行…… 舞池里好多人在跳舞,估计没带老婆来的,一个个大腹便便,怀里都是花枝招展的小姐。 我问可可:“那边几个小子干嘛的?” 她望了望,“你说他们哪,看场子的,穿皮西服那个姓韩,都叫他韩五,我们叫他五哥……” 她不再往下说了。 我回头看,那双描画着蓝色眼影的大眼睛里,有了一丝丝的防备。 我呵呵一笑,岔开了话题,“这家夜总会好多年了吧?” 她说:“嗯,好像八九年了!” “你来多久了?” “半年!” “……” 我拿起啤酒瓶,和她碰了一下,干了瓶中酒。 两个人越来越暧昧。 我抚摸着她光洁的大腿,说了几个小笑话,很快逗得她咯咯直笑。 “女人去参加化装舞会,她穿了双黑袜子,还带了一双黑手套,没穿衣服就下了车。” “守门的人不让她进,说这是化装舞会,你装的是什么?” “她劈开双腿,高举双手说:瞎吗?我是黑桃五!” 她扬起小拳头,一下下捶着我的胸口,娇滴滴道:“哥,你真坏!” 乐队下去了。 音响师放了一首十分温柔的乐曲,灯光一盏盏关闭。 “走,跳舞去!” 她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 舞池里人头攒动,但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己卡座附近。 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可可两只手环抱着我的腰,身体紧紧贴在了我的身上,胸前两团肉滚烫滚烫的。 我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后背,心思却丝毫没在她身上。 许久,她的声音如梦呓般在我耳边响起:“哥,你个子好高,长的也好看……” 不得不说,谁都爱听奉承话。 这一曲好长,我挪动的两条腿都有些麻了。 乐曲渐弱,微弱的灯光缓缓亮起。 我见好多人的手,都在从舞伴的衣服里往出抽。 接下来,两个人的气氛越来越融洽。 “哥,咱俩去要个小包啊,我给你点儿好东西……” 鱼咬钩了! “啥呀?”我装傻。 “走!”她咯咯笑着,拉起我就走。 她要了个小包房,这条走廊我太熟悉了,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很快,服务生就把果盘和啤酒挪了过来,又送上来几个小碟儿,都是些瓜子、开心果和口香糖什么的。 服务生出去了。 她从裤兜里拿出了两颗粉色药片儿。 “一颗下去,最多半个小时,保你飘飘欲仙……” 第73章 一步踏错终身错 望着她手心里的粉色小药片儿,我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老佛爷的事情,和孙家兄弟有没有关系。 要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地人,想在西安城查这哥三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虽说只有老三孙祥见过我,也不能通过应聘或者其他方式接近他们,因为只要碰到孙老三,马上就会穿帮。 我也想过其他办法,例如直接现身,看他们怎么应对我? 可那样会将自己完全暴露,不如先躲在暗处,等到合适的时候再露面。 我也想过绑了这哥仨其中一个,用刀逼着他们说出实情! 可我毕竟只是个贼,不是黑社会,更不是什么悍匪。 这个“生意”不熟,更不是我的强项。 左也不行,右也不是。 我想起了那次大年初二的争吵。 老佛爷提到了林则徐,还有虎门销烟…… 于是,一个大胆的推测渐渐成型,难道是因为孙老二贩卖这种东西,老爷子才会和他们闹僵? 我不太懂这东西,也没有研究,那时候是1990年,有这玩意儿吗? 或者是什么其他品种? 正因为这些疑问,我才扮成客人,想伺机找到一个突破口。 “一百八一片,哥,要吗?”她凑到了我面前,忽闪的大眼睛像要滴出水一样,“吃下去以后,可猛了……” 虽然我没经历过,也明白她什么意思。 包房里就我和她两个人,要想一起玩,就得买两颗,白白供给她一颗,一共360块钱! 卖这东西能赚钱,她也跟着“享受”到了,再加上台费,这一晚上收入颇丰! “好!” 我答应一声,刚要伸手去拿。 她却收了回去。 “哥,您得给现金,一会儿我就得交上去……” 我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了4张100元,“剩下是你的了!” 她乐呵呵接了过去,甜甜一笑:“谢谢哥!” 我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粉色小药片,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把剩下那粒扔进了嘴里,拿起一瓶啤酒就顺了下去,随后歪着头看我。 我张开了嘴,往里一扔,瞬间卷到了舌头下面。 伸手去够啤酒瓶子。 别说一颗药片儿,就算是刀片儿,我也能在嘴里藏的无影无踪。 几口,半瓶啤酒下了肚儿。 她扑了过来,小母狼一样,两只手就开始解我腰带。 这时,我舌头下面的药片已经吐在了手里,一只手去抚摸她的长发时,另一只手把药片放进了兜里。 别说她正在忙活,就算一群人围观,眼睁睁瞅着,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片吐出来。 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伸了进去,我一把按住了。 “去给我唱首歌吧!” 她用力捏了两下,这才挺起了身子,还伸手刮了我鼻子一下,笑道:“哥,你可真好玩儿,还害羞啊?好,咱先唱歌……” 起身后,她脱去了淡粉色的毛衣,上身只穿了件奶白色胸罩,拿着歌单开始点歌。 包房屋顶有两盏紫光灯管,映得她的牙和胸罩都白的刺眼。 我连忙把裤腰带系上。 很快,一首《舞女泪》伴奏响起。 投影里是个穿着泳装的美女,搔首弄姿。 她拿着麦克风扭动起来: “一步踏错终身错, 下海伴舞为了生活; 舞女也是人, 心中的痛苦向谁说……” 她嗓子不错,比张思洋清脆太多了,唱的也好听。 听着听着。 眼前白光一闪,有个东西朝我面部袭来…… 我两根手指一夹,柔软,切香气扑面。 原来是她的小罩罩…… 不对,并不小。 可具体多大我又不好,没啥研究,不知道怎么形容。 “伴舞摇呀摇,搂搂又抱抱, 人格早已酒中泡……” 她边唱边晃,两盏雪白大灯不停摇摆,弹力十足,晃得我开始眼晕,浑身血液又开始往一个地方涌。 我强迫自己分神,琢磨下一步怎么办。 一会儿她药劲儿上来以后,我就说恶心要吐,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去找找孙老二的办公室,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话说一般球锁,用银行卡就能挑开。 “哐!” 包间大门被人踹开了。 伴奏还在响着,可可拿着麦克风,呆愣在了那里。 一个穿着便衣的黑瘦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大声道:“警察!关掉音乐,穿好衣服!” 这一步棋,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路边那辆白色捷达里面,如果不是警察,一定是孙老二的仇家! 只是对方这步棋什么时候落子,我并不知道。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跟了进来,同样穿着便衣,十分严肃。 不知道是那片药起了作用,还是后知后觉,可可突然“嗷”的一声,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以为她要抱抱,都张开了双臂,谁料人家是要拿她的罩罩。 几个呼吸间,她连毛衣都套上了。 麻利的不像话。 “都起来,走!” 后进包房那人大步走了过来,伸手就来扯我,我没反抗,顺势站了起来。 挺好,一会儿孙老二肯定会现身。 即使他不在夜总会,听说出事儿后,肯定也会赶回来。 大厅日光灯全部亮了起来,此时再看,那里还有舞台灯光下的旖旎豪华。 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么多年了。 虽说不上破破烂烂,却也有些陈旧了! 至少得有五六十个小姐,蹲在了舞池一边,好多衣不遮体,十分香艳。 客人们则是被隔在了另一边。 有人小声议纷着什么,有人骂骂咧咧,还有人拿着大哥大在打电话求救。 铃声此起彼伏。 先前那几个看场子的小子,都抱着头蹲在角落。 第74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是孙氏三兄弟的老二,孙伟! 我熟悉他的声音,哪怕时隔八年之久,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 大厅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孙伟四十岁出头,国字脸,大背头,手里夹着根粗大的雪茄烟。 他穿了套白色西装,黑色皮大衣披在身上。 仔细看,他奶奶的,皮大衣和我身上这件竟然一模一样! 他身后至少有十七八个大小伙子,全都穿着黑色短款皮夹克,虽然没拿武器,气势却是十足。 我身边有客人小声嘀咕:“这下好了,孙二爷来了!” 孙伟迈着四方步,来到了那个黑瘦中年人面前,“刘队,这是怎么了?” “孙伟,我们怀疑你的豪门夜总会聚众淫乱、贩卖毒品……” 不等他说完,孙伟笑了起来,“这大帽子,证据呢?” 旁边女警拿出了物证盒,扬手给他看。 “哈哈哈!”他嚣张地大笑起来,“这是啥?去痛片?” 刘队沉着脸:“是什么你很清楚!” 他吐出了一口烟,“刘大可,你个碎皮,就想凭这种小东西查我?” 客人已经有笑出声的了。 有人小声夸着牛逼,有人说真过瘾…… 我不禁暗叹,这孙老二真是够嚣张的了,这位刘队是不是也太莽撞了一些? 本来我还琢磨着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此时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年轻人拿着台大哥大过来了,递给了刘队,没人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又说了什么。 一分钟不到。 刘队合上了大哥大的盖子,脸铁青铁青的,大声说:“收队!” 孙伟笑道:“刘队长,就这么走了?不查查那些小东西是谁卖的?我绝对全力配合,该抓就抓嘛!” 没人回他的话。 好多人开始往出走,每个人都是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孙伟根本不看他们,用力拍了两下手,“各位,咱们歌照唱,舞照跳!” 不知道是谁鼓起掌来,紧接着都开始鼓掌。 这掌声像是给那些警察送行,又像在庆祝孙二爷的胜利。 很快,灯光恢复了正常。 可可在左顾右盼地找我,神情明显有些恍惚,这是药劲儿上来了。 我躲在了人群后面,贴着边儿走进了包房那边的走廊。彡彡訁凊 闪身进了卫生间,躲进隔断里点了根烟。 眼瞅着孙老二如此嚣张,我也只能暗自叹息。 自己在这座城市毫无根基…… 这么说也不对,我在哪座城市都没什么根基,也不认识几个正经人。 雪城呢? 或者我能找的也只有大老张,可他一个小民警,能力实在有限。 张思洋呢? 眼前浮现出她咬着下唇的性感模样。 自己和这个女人似敌似友,关系有些奇怪。 但我总有种感觉,真遇到难事的话,如果求到她,她肯定能帮我。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一再勾搭我? 我当然希望是因为自己魅力太大,让她看一眼都合不拢腿儿,但这可能吗? 我狠狠啯了两口烟,莫名其妙一阵心烦意乱。 老佛爷这事儿毫无头绪,本想来这里找找蛛丝马迹,甚至看到那些缉毒警的时候,还想能不能合作。 可事实证明,这些都不现实。 自己还是小看了孙家兄弟在这里的能量! 这是我活到25岁,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这可比拿下肥羊身上的[硬墩儿]难多了! 我把烟头扔进了马桶里。 呲啦一声,灭了。 我决定主动出击! 孙家兄弟或是说出实情,或是糊弄我,又或是要杀我…… 总之,他们一定会做出反应! 到那时,我就见招拆招! 只有和他们接触,才能发现什么,不然只能这样陷入僵局。 我走出了卫生间。 一个服务生端着果盘经过,我叫住了他: “我要见你们孙老板,他在吗?” “你是……” 不等他说完,就见一个女孩儿从一间包房里走了出来。 她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只剩件白色小短裤,一双白皙秀气的小脚丫,踩在光洁的天然大理石上。 她蹦蹦跳跳,仿佛行走在乡间小路般愉悦。 一个光头追了出来,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腰,笑嘻嘻说:“别闹,快回去……” 是可可?! 我认出来了。 实话实说,因为她披散着头发,我并没看清楚她的脸。 可我认识那对雪白大灯…… 她的腰被光头抱住以后,脑袋开始晃动,长发四散,露出了脸。 没错,是可可。 她脸色绯红,嘴里还嘟囔着:“别闹,我采蘑菇呢!” 服务生掐着对讲机在说话:“五哥?五哥在吗?有客人找老板,我在玫瑰大包门口,你过来看一眼?” 可可被拖的踉踉跄跄,嘴里还在喊着什么采蘑菇。 我们距离并不远,她明显也看到了我,可就像不认识了一样,俏脸上都是狂热和兴奋,大眼睛里满是迷茫。 我有些发懵,采蘑菇? 采什么蘑菇? 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被抱回了包房。 服务生就像没看到一样,笑呵呵对我说:“先生,我刚通知了我们韩经理,他马上就过来!” “好,谢谢,你去忙吧!” 他眼皮垂了下来,盯着我的手。 停顿了大约五秒钟后,干笑两声,这才端着盘子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陷入了迷惑。 啥意思? 抬起双手瞅了瞅,这才恍然大悟,人家是等小费呢! 不由苦笑,自己也是个棒槌,这小子指不定在心里骂我什么呢! 我决定站在这儿等。 毕竟有当年的渊源,我想知道孙老二看到我时什么表情。 遗憾的是孙老三不在,毕竟自己和他最熟悉,其他那哥俩没碰过面。 第75章 韩五 可可竟然问我,是不是也来采蘑菇的,我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嗯”了一声。 她开心地跳了起来,两只大白兔也跟着上下乱蹦。 “哥,”她俊俏的小脸儿迷茫起来,“咱妈不是让你上山砍柴吗?你快去,要不干大又要打你了……快去,快去呀!” 她此时说话带了点儿鲁省口音,用力扯我。 仅仅从这些只言片语,我已经推算出了她的一些身世。 她家在鲁省偏远山村,母亲改嫁,有一个哥哥,日子过的艰苦。 干大,应该是对后爸的称呼。 这个人脾气不大好,经常动手打人…… 我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起来,刚要脱下皮大衣给她穿上,就见那间包房里又跑出来两个人。 前面那个,还是先前那个光头,后面跟了个矮个青年。 两个人是真不嫌冷,只穿了条短裤。 门口又探出个脑袋,是个画着浓妆的短发女孩。 她光着肩膀,锁骨显露,明显也没穿衣服。 她笑嘻嘻地看着外面,乱蓬蓬的脑袋一直在动,两只大眼睛毫无神采,行尸走肉一般。 我叹了口气,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狗日的,你谁呀!” 光头气势汹汹冲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指着我就骂。 我压了压火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江湖原则,就想好好说话:“大哥,她今晚一直坐我的台……” “瓜怂,坐你妈呀!” 他继续大骂,眼瞅着手指头就怼我脸上了。 见他如此嚣张,我的火气也压不住了,“别他妈……” 三个字刚出口,就抓住了面前这根手指,轻轻往下一掰…… “指我!” “我”字骂出来的同时……咔! 这根手指就折了! 啊—— 一声惨嚎,他跪在了地上。 我一向文明礼貌,要么不出手,要么下重手! 他身后那个矮个小子骂了起来:“哎呀,嫖客日的!” 他抬脚就朝我踹了过来,我松开了光头那根手指,轻轻一托小个子的脚后跟…… 噗通! 他一个腚墩儿,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 趴在门口的女孩拍起了手,咯咯笑着喊:“好玩儿,真好玩儿,打起来喽!打起来喽!” 可可一脸惶恐,扑进我怀里,“哥,你快走,快走,坏人来了……” 呼啦啦—— 包房里跑出来五个大小伙子,个个都穿着小短裤,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这时,就听一声爆吼:“住手!”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一个汉子走进了走廊,他穿了件黑色皮西服,手里拎着台大哥大。 “五哥!” “五哥来了……” “……” 这些人的嚣张气焰瞬间无影无踪,光头和矮个子也爬了起来,点头哈腰喊着五哥。 我见过他,韩五! 也就是刚才服务生说的韩经理。 我还记得先前他骂那两个[特情]时的情形,估计那两个家伙惨了! 在来这里之前,我没见过他。 说明是八年前我离开西安后,他才来的。 “怎么回事儿?”他紧锁着眉头。 跟在他身后还有四个小子,体格看着不算强壮,可透着凶狠。 “五哥……”光头捂着手,一脑门的汗,咬着牙说:“这碎皮抢额女人!”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还一直瞄着我。 我搂着可可,闻言一笑,“这位大哥,她是你点的?” 光头梗着脖子喊:“就是!” “是你麻痹!”我脸上的笑意还没退,张嘴就用陕西话开骂,“贼你妈!你个狗日的找个服务生问问,可可今晚是不是一直在坐额的台?” 韩五朝后面勾了勾手指。 一个小子凑了过去,低头听他吩咐完,拿着对讲机走到了一旁。 我继续说:“先前雷子来扫场,额去了趟厕所,这丫头也是迷迷瞪瞪,就被你个瓜皮扯屋里去了,对不对?” 光头脸上都是汗,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疼的,想要辩解,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啐了一口,改成了普通话:“偷着乐吧!这妹子嗑的东西,还是我他妈花的钱!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有脸和我舞舞喳喳?!” 拿对讲机的小子过来了,趴在韩五耳边低语起来。 可可整个身子还挂在我身上,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些什么。 我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也没耽误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不再多说话。 韩五沉着脸,“栓子,给这位小兄弟道歉!” “五哥……” 这小子红着眼珠子,刚要再辩解,就见韩五跳了起来,抡圆了了手里那台摩托罗拉8900。 啪! 重重砸在了光头上。 哗啦—— 大哥大掉在了地上,菱形电池和手机翻盖都摔开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笑呵呵看着,不动声色。 他伸手捏住了光头的下巴,“让你赔礼道歉,没听到?” 光头上,一行鲜血流了下来,顺着眼角,一直滑到他的嘴角…… 他捂着折断的手指,战战兢兢走到了我身前,“兄、兄弟,额错了,对不起!” “错哪儿了?”我拉长了声调问他。 他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咬着牙说:“额不应该占便宜,更不应该和你动手,额错了!” “以后再看到我怎么办?” “额绕道走!” “你可以走了!” 他一脸悲愤,临转身时,又恶狠狠地瞥了我一眼。 这不是我平时的性格,以往我都是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但要分人分事,不是遇事都要谦和有礼。 此时已经把人得罪了,就算我大度地接受他的赔礼道歉,又和颜悦色地对他,也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这些社会混子,大多欺软怕硬。 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想让他服气,最好用的一定是拳头! 要他一根手指,已经很仁慈了。 光头血都不敢擦,回身又看向了韩五。 “五哥,行吗?” “手指没事儿吧?!” “没麻达!” “那去玩吧!” “嗯!” 一帮穿着裤衩的家伙,灰溜溜都回了包房。 我都有点儿可怜他们了,造这奶奶样儿,还能有兴致“嗨”了吗? 韩五走到我面前,拱了拱手,“小兄弟要见我们老板?” 我点点头,“麻烦五哥通报一声,就说小武来了!” 他面色平静,可眼角明显缩了一下,这说明他听过我的名字! “就这么说?”他问。 奇怪,他竟然装不认识我。 我点了下头,“对,谢谢!” “好,你等我!” “等一下!”我拦住了他,拍了拍挂在我身上的可可,“麻烦五哥找个人,帮她把衣服穿好,再找个地方睡一觉……” 他看着我,目光中多出了一些审视。 或许在他眼里,这些小姐不过都是些玩物。 可我做不到。 她们同样是人,有家,有朋友,有兄弟姐妹,也有思念她们的父母。 “小涛,”他朝一个小子招了招手,“去喊岚姐过来,给这丫头安排个地方!” 吩咐完,他就往走廊深处走了。 在尽头左拐,消失不见。 可可的身体火热,哪怕隔着皮大衣,都让人觉得火烧火燎的。33qxs.m 这回我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你别走……” “哥,我想咱爹了……” “……” 我有些心酸,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说:“哥在呢,哥不走……” 留下的四个小子虎视眈眈看着我。 我抱着她浑不在意。 不一会儿,先前那个腰和屁股一边儿粗的妈咪过来了。 “哎呦,这是咋了?” 她连忙过来扶人,嘴里还一再赔着礼,说妹子不懂事,老板你可千万别生气等等。 我没说什么,可可又挂在了她身上,脚步趔趄,两个人跌跌撞撞。 看着那件新皮大衣,我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这话没法说,总不能让她光着身子走吧? 这时,走廊尽头响起了热情的声音: “小武?真是你吗?” 第76章 孙家兄弟 我转身看了过去。 孙伟,孙老二。 他没再披那件和我同款的皮大衣,白西服笔挺,大步流星朝我走了过来,离老远就伸出了手。 我挂上了笑,迎了几步,和他握在了一起。 “二哥,过年好!”我客气道。 这么称呼是有原因的。 虽说名义上我不是老佛爷的徒弟,可在他家住了大半年时间,谁都心知肚明。 他们哥仨都喊老佛爷干达,自然和我一个辈分。 他的手温暖且有力量,又用力抖了两下,“好好好,过年好!” “以前哪,总听祥子和干达提起你,今天一见,才知所言不虚,小武兄弟果然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呀!” 他打着哈哈,客气的有些假。 如果先前没看到他嚣张的一面,真会以为这就是个和蔼的生意人,亲切的老大哥。 “走走走,咱兄弟回屋喝茶叙旧!”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这让我十分不舒服,又不好刻意挣脱。 韩五在前面带路。 走廊尽头左拐,大约七八米远就到头了,迎面是幅巨大的油画。 油画里是个裸体的西洋美女,身材丰腴,举着一个陶罐子,在往身上倒水。 来到油画前,韩五停住了,回头去看孙伟。 “老五?看不出来这是自家兄弟吗?” 我眼角余光看得清楚,说这句话时,孙伟脸色不太好看。 故作姿态。 越是这样,我就越得小心。 他可以把我当成个毛头小伙子,我却不能真当他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哥! “是!” 韩五答应一声,收回了目光,伸手扭动墙上一盏壁灯。 那幅油画动了,无声无息地朝左侧滑动,露出了一个比画框小一圈的门洞。 门洞里光线充足,入眼是八扇古香古色的落地屏风。 “小武兄弟,里面请!” 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客气地伸手示意。 往里走。 绕过屏风,别有洞天。 这是一间套房。 首先是办公室,宽敞气派,全部都是红木家具。 里面还有一扇门,应该是卧室。 我细细打量,由衷赞道:“二哥这儿真是真豪气!” 孙伟哈哈大笑,张罗着落座,韩五沏茶。 他打开茶桌上一盒国外雪茄,拿出一根递给我,我摆摆手,掏出自己的红梅点了一根。 中式的椅子看着不错,可坐着真没有沙发舒服。 他把那根雪茄放了回去,又拿起一根摆弄起来,又是剪又是烤。 手里忙活着,不耽误聊天:“哪天到的?” “昨天……” “去村里吧?” “是!” 他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一脸黯然,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说:“老五,你去吧!对了,喊老三回来,就说小武兄弟来了……” 韩五出门,他的眼睛就红了。 很快又哽咽起来。 “八年了,每次想起这事,我都忍不住心疼……” 我瞥了一眼他放回盒子里的那只雪茄。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干达他……他……哎!” 他重重捶了一下大腿,潸然泪下。 我也陪着他眼红、落泪,一双眼睛却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节。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见他收敛一些以后,我提出了疑问。 “不知道,没人知道!”他扯过一张纸,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市里、县里、镇里和乡里,我们都找了,”他悲伤地摇着头,“可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这场火起的莫名其妙,三个人都烧的……哎!不说了,不说了!” “二哥,大柳树乡的乡亲们,都怀疑是我放的火,还把我抓到了镇派出所……”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后满脸惊愕,“怀疑你?怎么会这样呢?” 我摇了摇头。 “谣言四起呀!”他点燃了雪茄,摆摆手说:“别管这些,身正不怕影子斜!明天吧,明天我和老三带你去给干达烧点儿纸……” 我端起茶杯刚要喝,又放下了,“我也正想说这件事呢,谢谢二哥!” 他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说这些,喝茶,这是去年秋天,我去安溪带回来的铁观音!” 我嘴里答应着,却没再端茶杯。 “哦,对了,”他呵呵一笑,“还一直不知道小武兄弟是哪儿的人?”彡彡訁凊 “东北!” “东北是肯定的了,可东北太大了。” “我老家是盛京的,这些年一直在南方住!” “哦!”他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往下问。 事实上,这些都是废话! 我没说实话,在没弄清楚这哥仨是人是鬼之前,怎么可能说实话? 他也知道我没说实话,可又不得不当成实话听。 他又问我在哪儿住,我说随便找了个小宾馆。 他说大哥集团就有宾馆,晚上别出去住了,我笑着感谢,说花不了几个钱,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 我俩东一句西一句正说着,屏风那边有了动静。 就见孙老三孙祥大步走了进来。 “小武兄弟?!”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像掐着脖子的公鸡,又像用刀子划过玻璃。 我起身迎他,本想和他握手,不料他竟然伸开了双臂。 无奈之下,只好和他拥抱了一下。 这让我浑身都不舒服。 老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更喜欢没有肢体接触的礼节。 例如抱拳拱手,含蓄中透着距离。 还有一点,我和他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刚认识时还动了枪。 就算有老佛爷的渊源,这哥俩也热情地过了分。 他比从前胖了一些,眼角也有了皱纹。 没等我坐下,跟在他身后的韩五上前两步,把搭在胳膊上的皮大衣递了过来,“武兄弟,你的大衣!” 我说谢谢,又问他可可怎么样了? 他说睡了,放心。 孙祥笑道:“我都听说了,没想到小武兄弟如此怜花惜玉,今天我做主,就把这个叫什么可可的女孩儿送兄弟你了,搂被窝疼去!” 我连连摆手,孙伟哈哈大笑,连连叫好。 不出所料,韩五出去后,孙祥先是好一阵的嘘寒问暖,接着也开始掉起了眼泪。 我想陪他掉一会儿,可真挤不出来了。 先前孙老二哭的时候,我鼻子还是酸的,可不知道为啥,这货哭唧唧地诉说起往事时,尴尬的我脚指头直抠鞋垫儿。 孙老二把我那杯凉茶倒掉,又给我倒了一杯。 又聊了好一会儿,我那杯茶又凉了。 “走!”孙祥站了起来,“咱给小武兄弟摆接风宴,喝酒去!” 我忙说:“不用,太晚了!” “大过年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晚什么晚,走走走!” 他来拉我,我只好站了起来。 穿好衣服,三个人往出走。 孙祥说:“小武啊,你来了真好,一晃这么多年没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我笑道:“三哥可是越来越有男人魅力了!” 八年前,我称呼的是祥叔,此时很自然就改了口。 他哈哈大笑。 后面的孙老二说:“看看人家小武,多会说话!” 我打着哈哈,场面祥和亲热。 孙祥又说:“明天吧,起来以后,我带老弟去陵园看看干达……” 门开了。 走廊里黑压压站满了人,虎视眈眈。 韩五站在最前面,那双眼睛直勾勾的,像头饿狼在看着一头乖巧的小绵羊。 我缓缓转过身子。 相隔八年,又一次看到了孙祥手里黑洞洞的枪口。 我淡淡的问道: “三哥,这是等不及明天了?” 第77章 右眼跳灾 走廊至少挤了二三十人,身后又逼上了一把手枪。 此时我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孙祥没回答我的话,脸阴沉地像要滴出水来。 后面的孙老二阴恻恻道:“小武啊,别怪哥哥们出此下策,你也是太不信任我们了!哪怕你抽上一口雪茄,喝上一口茶水,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场面!” 我呵呵一笑:“是呀,抬出去的话,要省事儿多了!” 孙祥说:“老五,给他上铐子!” 韩五从腰间掏出了一副手铐,是那种常见的钢制筒式手铐,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的。 我也不反抗,配合地伸出了手。 扭头又问:“三哥,我就想听句实话,老爷子是不是没死?” 孙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可我看到了他右眼皮的神经在动,不停地跳,无法控制的跳。 我心里有了底,故意激怒他:“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三哥可得小心了……” “把狗日的带走,埋深点儿!”孙翔怒声呵斥。 韩五扯住了我的胳膊,“走!” 我没动。 死死盯着孙祥,“既然我都要死了,就不能给句实话?” “不能!” “孙老三,”我骂了起来,“狗日的你就是个胆小鬼,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他不和我对骂,把枪给了韩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活!埋!” “是!” 有人拿过来一件蓝色棉服,搭在了我手上,遮挡住了手铐。 韩五一只手扯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上的枪,顶在了我后腰上。 “走!” 迈步走之前,我又看了这哥俩一眼。 两个人还站在那里,他俩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两张方脸上,早就没了先前虚伪的客气。 呼啦啦,一群人往外走。 走廊里的服务生和客人慌忙贴墙站,唯恐触了霉头。 我并不觉得意外。 决定现身见他们之前,我已经想过了多种可能,其中就包括现在的情形: 这哥仨要杀我。 这是好事儿! 时隔八年,见面就想制我于死地,说明老倔头肯定没死! 如果真是意外失火导致死亡,为什么杀我? 杀我的原因无非有两点,不是怕我查出真相,就是怕我救他出来! 其实,从孙老二拿出那根雪茄起,他就露出了马脚。 我说不抽。 他竟然把雪茄放回了盒子里,又换了一根。 我又没碰,为什么要换? 当我说自己被抓去了镇派出所,他第一反应是眼角缩了一下,这种下意识的微表情和接下来做出来的惊讶,完全是两回事儿。 这说明一个问题,他们肯定交代过当地派出所和分局,如果遇到我,就赶快通知他们! 这和我在镇派出所分析的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年头太多,人员变动频繁,没多少人再记得八年前的事情。 这哥仨也不可能总去提醒。 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出现了纰漏。 镇派出所并没有把我扣下,或者通知他们,这才让他吃惊和懊悔。 这也给了我一个教训! 那种情况下,就应该带着大脑袋他俩跑,而不是去洗脱什么罪名! 因为自己是凶手不过是谣言,也不是被通缉。 还是太嫩了! 如果遇到个和这哥仨关系好的民警,出了派出所,就得再被他们带走,直接拉林子里活埋了! 另外,孙伟出来迎我之前,明显已经给他弟弟打过电话了。 要知道,我和孙老三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如果心里没鬼,犯得上如此热情地对我这么个小人物吗? 他们表演的不尴尬,可我都快尬死了! 孙老三见过我的功夫,于是第一方案,就是在茶水和雪茄里下药。 没想到我没喝茶水,又不抽雪茄。 于是等他来了以后,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 他们很清楚,能把我拿下的,要么是人海战术,要么就是枪。 毕竟我的拳头和[飞牌刀]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于是就要拉我喝酒。 如此种种的表现,足以说明老佛爷的事情,就是他们干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把佛爷弄哪儿去了? 先前孙老二问我家乡在哪儿,我就明白了。 或许这哥仨早就想宰了我,只是不知道去哪儿找我,甚至连我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老爷子,你在哪儿呢? 很快到了夜总会大厅,我停住脚说:“等一下!” 韩五的枪用力顶了我一下,“干啥?” “台费还没结!” “我给你免单!” “不用!”说完,我伸了伸手,意思你看着点,我没别的意思。 随后,我抬起戴着手铐的手,上面还盖着那件棉服,右手伸进了西服里,两根手指一捻,在衬衣兜里抽出了五张百元大钞。 “麻烦五哥帮我结一下!” 他脸上表情阴沉不定,不过还是松开了我的胳膊,把钱接了过去,转身又给了身后一个小弟,“香江小包,结账!” 交代完,又用力一推,“走!” 两个小弟跑到前面开门。 我问他:“五哥,你见过佛爷吗?” 他不说话。 一众人沿着台阶往下走,两辆红色桑塔纳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辆白色面包车。 已经半夜了,远处有人在放烟花,天空五颜六色。 我停了下来,仰头望去,赞道:“真好看!” 三个字还没落地,身子陀螺般滴溜溜一转,高抬脚,人就到了韩五身后。 一把锋利的刮胡刀刀片,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这些被我感叹了一句,刚刚抬起头望天的小子们,都愣在了那里。 我确实没有枪快,但有时候,我只需要一刹那! 他们抬头的一刹那! 这就够了! 刀片是我在西安宾馆拿的,虽然我很久不玩刀了,可既然深入虎穴,又怎么可能一点儿准备都不做? 还有一根大头针,一起夹在了衬衣兜的那沓钱里。 刚才,在大厅取那五百块钱时,把这两样也一并拿了出来。 听老佛爷的话,不欠嫖资是真的。 顺便把这两样东西取出来,也是真的。 筒式手铐是内三角钥匙,要从铐环之间插入,当人的手被铐在背后时,即使拿到钥匙,自己也很难打开。 可我是在前面铐的。 其实哪怕背过手,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何况上面又贴心地给我盖了件衣服。 开其他的锁我不在行,但手铐这玩意儿,15岁那年,我就反复练习过了。 别说用大头针,就算给我半根牙签或一根头发,也不费吹灰之力。 一怔神儿的功夫,二三十人瞬间就乱了,呼啦啦都要冲过来。 韩五大喊:“狗日的都别动,想额死吗?!” 所有人都僵在了那里,就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 我一只手往前摸,“枪给我……” 不料他扬手就扔了出去,一个小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我就是一愣。 大意了! 第78章 逃之夭夭 没想到这种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敢这么干! 没拿到这把枪,让我的计划出现了偏差,只好逼着他往台阶下面走,来到了前面那辆桑塔纳前。 “下车!”我喊了一嗓子。 驾驶位车门开了,一个小子跑了出来。 我后背贴在了车上,其他人都围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半圆形,拿到枪的小子也端起了枪。 幸好已经是半夜了,马路上别说是人,连条野狗都没有,只能听到零星的鞭炮声。 我贴在韩五耳边问:“说,佛爷在哪儿?” “不知道!” 我手上加了一点儿力气,有血流了下来,粘在手上黏糊糊的。 “不要有什么质疑,我只要轻轻一抹,你的喉管和大动脉就会被划开,猩红的鲜血会像箭一样窜出来,等不到上救护车,就会流干……” 他笑了:“不用吓唬我,因为我真不知道,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我又加了一点力,血流的更多了。 话说这家伙还真是条汉子,此时此刻还能笑得出来,“兄弟,你这是想让我说谎骗你吗?” “好!”我把刀片收了收,看向围上来的这些人,“去喊孙老二和孙老三!” 后面有人上了台阶,飞快地往回跑。 韩五说:“想用我逼二哥?小兄弟,你想多了!” 我说:“如果他连你的命都不在乎,你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 他没说话。 很快,孙伟和孙祥出来了。 场面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孙祥咬牙道:“小武,你这是要把路走绝了?!” 我哈哈大笑,“孙老三,你怕不是疯了吧?我他妈都快被活埋了,还怕路绝不绝吗?” 他看着我,我也盯着他! 如果眼神是刀,我俩已经在空中过了百八十招! “留下老五,你走吧!”他摆了摆手,“别让我在西安城再看到你!” 拿枪那个小子过去了,把枪递给了他。 我暗骂了一句,躲在了韩五身后,“我不着急走,你得告诉我,老爷子到底在哪儿?” “我说过,死了!”他拎着枪,阴恻恻道:“要是不信,明天我带你去墓地!” “墓地就算了,谁知道里面埋的是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着话,他端起了枪。 可能我俩犯冲,每次见面都会动枪,这是他第三次将枪口对向我。 不过,这次我有韩五这个挡箭牌! “简单,”我大声说:“三个数,如果你不告诉佛爷在哪儿,我就杀了他!” “一!” 砰! 远处又有人放烟花,一声巨响后,天空五彩缤纷。 好多人都被吓了一跳,以为孙老三开了枪。 我也下意识缩了下身子,一只手紧紧攥着韩五皮西服的后背。 他比我矮了半头,还要屈着膝。 其实,这个距离就算我露出头,孙老三也打不中。 多数人都高估了手枪的准确度,其实在实战中,手枪的有效距离,也就能控制在5至20米之间。 即使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30米外,准确率都不会超过30%。 此时还是在夜里,他更难打中我的脑袋。 我大声喊:“二!” “小武!”台阶上的孙老二急了,“佛爷死了,这就是实话!” 砰!砰!砰! 一连串烟花在空中绽放,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 “这就是你老大?”我在韩五耳边笑了起来。 “二哥?!”韩五的声音悲愤起来。 这一声二哥,更让我的怀疑坚定起来! 孙老二上前一步,一个趔趄,差点掉下台阶,孙祥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 “三”字被我往后延长了,并没有喊出来。 台阶上。 孙祥背对着我,在说着什么。 我感觉到了韩五的身体在抖,微微的颤抖。 孙祥转过了身体,挡在了孙老二身前,手枪对着我的方向,大声说:“老五,你走好……” 砰! 一声枪响,应该打在了车门上。 妈的! 我暗骂了一声,收了刀片,用力一扯韩五,大喊:“去开车,走!” 我不会开车,所以必须带走他! 不管他们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起码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破绽。 按理说给我带上了手铐,又被枪逼上,没几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脱。 韩五是豪门夜总会看场子的,也是孙老二的江湖兄弟,所以孙老二才会如此失态。 孙祥怕他二哥心软说出实情,于是拦住了他。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合情合理。 可我依旧有着三分怀疑。 只是这种情况下,哪怕明知道可能是个坑,也得跳下去! 先离开要紧。 不等他们冲过来,我俩已经绕过了车头,韩五动作麻利,拉开车门就坐进了驾驶位。 我矮着身子刚要去拉后面车门,车尾已经冲过来五个人。 嗖嗖嗖—— 五张扑克牌飞了出去,每一张都扎在了他们脸蛋子上。 惨叫声响成一片。 车头方向要冲过来的人都吓了一跳,我扭过身又是两张[飞牌刀]甩出去。 啊—— 惨叫声中,两个人捂着脸大声嚎叫。 发动机轰鸣着,我拉开后车门就跳了进去。 “吱——” 尖锐的声音响起,桑塔纳窜了出去,挡在前面的人慌忙往两侧躲。 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了粥。 与此同时。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我不知道打在了哪里,不过车并没有停。 远处又有烟花升到了空中。 这个时间真好,哪怕用上了机关枪,也都会以为是在燃放烟花。 桑塔纳离弦箭般,驶出了停车场。 我扭过身子。 从后风挡往后看。 孙祥端着枪在追,火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我连忙低头。 这次,我听到后备箱发出一声脆响。 尼玛,这是真打呀! 开四枪了吧? 其他人也跟着追,有人把另一辆桑塔纳开到了孙祥身边,没等看他上没上车,我们的车就拐上了马路。 看不到了。 我怕他们追上来,连忙说:“快!开快点儿!” 生活不是狗血剧,更不是枪战片,活这么大,我这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贼的江湖,虽说也有险象环生的时候,但动枪的事儿,几乎很难遇到。 就连一些道上老贼,这辈子可能都没摸过枪! 我又缓缓伸头朝后看,后半夜了,马路上空空荡荡。 孙祥他们并没有追上来。 他不追,我的疑心反而更重了。 首先想到了那壶茶,就是他韩五沏的! 我不得不多疑。 就是因为这份小心翼翼,我才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 既然已经跑出来了,无非两种可能: 一、韩五是颗暗子,孙氏兄弟故意放水,让我带他走,所以他刚才已经先上了车,却没扔下我开车跑; 二、韩五见孙老二放弃了他,心灰意冷,所以才和我跑了出来! 可仔细想想,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然他完全可以上车后自己跑,非亲非故,等我上车做什么? 第79章 洪逆之富 “谁知第二天我们再去的时候,哥仨一口一个干达叫着,态度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那儿以后,孙军和孙伟很快就承包了一家砖厂……” “两年时间,这哥俩就发了起来!” “我18岁那年,和他们去抢吴家坡沙场,孙伟失手将人打残,我去顶了罪。” “等我出来的时候,孙老大已经开了建筑公司,孙伟开了好几家歌厅和这家夜总会……” “而老三祥子,在我们这儿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手下的绺娃子有二百多人。” “……” 我听明白了。 老三孙祥出门干活的时候,遇到了老佛爷。 老倔头就和他回了家,后来帮老大老二发了财,又帮老三成了西安城荣门的瓢把子! 1983年冬天? 那年上秋开始的严打。 难道他留在这儿,不是馋羊肉泡馍和biangbiang面,而是要躲避严打? 至于吗? 我问了出来“五哥,老佛爷在哪儿?” 我盯着他的侧脸。 “我知道在哪儿,可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等换新地方以后,咱想办法打听出来在哪儿,再过去救人!”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可听他说完,心里的石头才放下了一半。 没死就好! 我又问“庆叔和庆婶儿呢?”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对,事情都是孙老三办的,那时候我还在蹲苦窑,出来后才跟着他又见过那老头几次,你说的那两个人,我没再看到过!” 我怔怔出神起来,想起了庆婶儿的油泼面,还有两口子站在村口送我时的情景。 我的胸口有些发闷,“他好吗?” “孙老三焊了个大号铁笼子,连锁头都没有,全部都是焊死的,老头还行,就是瘦了好多……” 我两只手都攥紧了,咬着牙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呵呵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侧脸,不明白他笑什么。 “我听过一个故事,讲给你听?”他说。 “找个地方住下吧,你也洗洗!” “好!” 他答应一声,发动了车,倒出了巷子。 这个韩五到底是人是鬼,此时我还不敢完全肯定。 如果此时此景是安排好的,就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 我的价值是什么? 他要说的故事又是什么? 四十分钟后,我俩把车停远远的,进了家破破烂烂的小旅店。 老板是个猥琐油腻的中年胖子,凑我身边小声问“额这里有漂亮女娃,你俩耍不耍?” 我说不耍,挨了他一个白眼。 我端着搪瓷盆,里面装了两副不分左右脚的趿拉板儿,韩五拎着个铁皮暖水瓶。 哗哗啦啦,猥琐老板拿着钥匙板儿,打开了房间。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八十年代,真是太他妈简陋了! 尤其刚在西安宾馆住完,这对比实在强烈,要不怎么说从奢入俭难呢! 哗哗啦啦,老板晃晃悠悠走了。 我没要他推荐的漂亮女娃,看模样十分不爽。 我让韩五歇着,端着盆,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接了点儿凉水,回来又给他兑了些热水。 刀片留下的伤口有点儿深,不过早就不再流血了。 这点儿伤根本不算什么,他也毫不在意。 洗完以后,我俩面对面,各自坐在单人的铁架子床上,他问我“你听过“洪逆之富,金银如海”这句话吗?” 我有些惊讶,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 他给我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所谓“洪逆之富,金银如海”,说的是太平天国“圣库宝藏”! 从1851年金田起义开始,太平军一路北上,势力波及了十八个省。 而在这十几年里,他们一直实行“圣库”制度。 所谓“圣库”,就是在其管制区域内,所有人都不能私自藏匿财物,不管是私人财产还是缴获来的战利品,必须全部上交到“圣库”中! 这种制度,自洪秀全创立“拜上帝教”开始,一直到天国覆灭,才得以瓦解。 1853年,太平军进驻南京城,并改名天京。 此时圣库中白银就有一千八百万两,其他衙属财物加起来,超过了两千万两! 据说洪秀全头上的纯金皇冠,就重达八斤,龙袍更是全部由金线织成。 1864年7月,湘军攻破天京城。 曾国荃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直奔传说中的“圣库”。 据史料记载,此时圣库已经空空如也,连根儿串铜钱的麻绳儿都没剩下。 曾国荃非常奇怪,这座大城已被围困了一年多,这么多金银珠宝怎么可能运出去? 一气之下,他将洪秀尸首刨了出来,烧成了灰! 做完这些还不解气,他又将其骨灰和成泥丸塞进了洋炮里,一炮打进了长江里。 曾国荃不死心,下令湘军在城中洗劫三天。 城中烧杀声日夜不断,劫掠者无数,家家户户贵重物品被洗劫一空。 三日屠城,秦淮河河水堵塞,浮尸数万,罄竹难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座苦难的城市! 第80章 都有可能 即使这样,还是没找到“圣库宝藏”。 曾国荃也做过降将李秀成的工作,多次威逼利诱,毫无所获。 再后来,李秀成被凌迟处死,这批宝藏至此无影无踪,就连史料都不再记载 百年来,关于这笔宝藏的下落,民间还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有人说城破之后,这批财宝就落入了清军手中,最让人怀疑的自然是主帅曾国荃。 还有一种说法。 说在天京城破前,太平军雇来一伙驴车队,把财宝偷偷运出了城。 驴车队的头儿叫蒋驴子,副手叫王豆腐,这二人将“圣库宝藏”藏匿了起来。 太平军覆没后,这二人陡然而富。 也有人说,这两个人不过是在战乱时,低价从太平军手里买了大量房产,战乱过后,又高价卖出后赚的钱。 近代还有几个说法 一说是洪秀全将宝藏分成了好几批,由于战乱,天京城破后流落到了民间。 二说是李秀成突围时带出去的。 三说是洪秀全的儿子,幼王洪天贵福带着了宝藏,并突围到了湖州。 还有一个说法,说是在1857年,翼王石达开率部离开天京城,带走了大批粮草、军械以及“圣库宝藏”,目的是来日东山再起! 后来,由于清军不停围剿,石达开独木难支,最终在四川大渡河被全歼。 而他携带的那些宝藏,再无人知晓。 总之,这个宝藏是个谜,至今无人知晓其真实下落。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也听明白了,问他“你的意思,老佛爷知道这个“圣库宝藏”的下落?” 他点头道“对!江湖传言,这老爷子还进去过咧!”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等再抬起头时,见他还瞪着我。 “你信?”我问他。 他又点了点头,“信,因为都这么说!” “都?”我有些不解。 “对,我听孙老三说,道上好多人都这么说,说老佛爷有宝藏的地图和钥匙!” 我摇了摇头,“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 “可如果不是真的,那哥仨不可能把他关起来!”他说。 我没再说话,默默点了根烟。 韩五合身躺在了枕头上,嘟囔道“如果是真的,那可是好多好多的钱!” 自古财帛动人心,他这么想无可厚非。 可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 圣库宝藏? 这也太传奇了! 话说佛爷如果真知其下落,为什么一直没取出来享受? 再说了,这个什么江湖传言,最是不可信! 起码我就不信! 这些人,恐怕是《故事会》看多了,哪儿有这么多离奇的传说! 抬手看了眼电子表,后半夜两点了。 我趿拉上军勾,扯过皮大衣披在了身上,“睡吧,有话明天再说,我蹲一会儿去!” 一旁破床头柜上就有卷手纸,撕下来一些,团吧两下就出去了。 蹲在黑呼呼的厕所里。 我给唐大脑袋打了过去,算算时间,他们下午就应该见过杰叔了,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打? 关机了? 再打,还是关机! 我后背有些发凉,或许和厕所温度太低也有关系。 自从买了大哥大以后,这货恨不得抱被窝睡,从来都不关机。 难道没电了? 我又打了一次,依旧提示关机。 奶奶滴,越是紧要关头,越给我找事儿,这俩二货千万可别出什么事儿! 五分钟后。 我站在了房间门口,并没有着急进去,安静地站着。 这个时间了,还有零星的鞭炮声。 棚顶一只老鼠窸窸窣窣爬过,对门铁床还在吱吱呀呀…… 我轻轻挪动了一下脚。 突然,屋里鼾声响了起来。 规律,绵长。 呵呵,睡的真快! 我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不能动他,如果广州那边真出了事,就等解决了那边的事情回来再说! 此时动他,反而是个麻烦! 这个坑,跳与不跳,我说的算! 服务台里,胖老板睡眼迷离地抬了一下头。 我轻声问“附近有卖烟的吗?” 他摇了摇脑袋,像看傻逼一样,懒得搭理我,又趴在了柜台上。 我佯做往前门走,走了一半又返了回去,蹑手蹑脚绕到后门,轻轻推开。 这里没什么埋伏,不过前门我就不敢肯定了。 即使是这样,我也没走院门,一个助跑就上了墙头,跳下去后,贴着墙根快步拐进了另一个胡同。 后半夜,温度更低了。 这片儿都是老式住宅,我一条一条胡同的窜,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 终于找到了一辆自行车,正琢磨着怎么开锁,发现竟然没锁。 蹬上就走。 刚才在旅馆房间门前,我故意发出了一点动静,韩五马上就“睡”了。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枚棋子,是孙家兄弟挖好的坑! 为什么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因为时间长了以后,你就会发现,谁他妈都不傻! 不要以为自己混了这么多年,就能玩弄任何人于股掌之中! 这孙家三兄弟,能在西安城混到如此地步,又怎么可能是傻子? 老佛爷被囚禁八年,自己一头闯了进来。 现在又扯出个什么“圣库宝藏”。 事情更是扑朔迷离。 我蹬着自行车走街串巷,一路上想了好多“可能”。 孙祥说把那个叫可可的小姐送我,如果当时我答应,可能开门后,就看不到门外的那些人。 可可又恰好知道些什么,带着我去救老佛爷…… 不过,可可是我随手点的,他们要在我和孙老二喝茶聊天这有限的时间里,说服她做眼线,难度稍稍大了一些。 也可能在活埋我的时候,安排个人救我,取得我的信任后,再去救出老佛爷。 这个人可能是某个“正义”的打手,也可能就是韩五…… 还有可能,就像现在这种情况。 我胁迫了韩五,可他们宁愿舍弃他,也不说出来老佛爷的生死。 我俩逃出来后,伤心欲绝的韩五帮我去救佛爷…… 以上这些可能,目的都是要利用我,去套取老佛爷的秘密! 还有一些可能。 可能我喝了那杯茶后,真会被活埋,这样就免去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也有可能哪个环节出现纰漏,他们就会直接绑了我,当着老佛爷的面折磨我,逼迫他说出实话! 一切皆有可能! 可能每一步的发展,这兄弟俩都算计到了。 也可能是走一步,就下一步棋! 这么看,孙氏三兄弟八年前放的那把火,一定是等不及了,要逼老佛爷说出什么秘密。 难道真有什么圣库宝藏? 我怎么就不信呢! 老佛爷无儿无女,三个人又是他的干儿子,如果真有什么宝藏,不告诉他们还能带棺材里? 大街上空空荡荡,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蹬的飞快。 一束烟花在我的头上绽放。 冷风像小刀子一样割着脸,两只手的骨头都直疼。 又想起那天他们吵架的内容,说什么林则徐虎门销烟…… 能不能是老佛爷让孙老二不得再碰那些东西,不然就去报官,所以这哥仨才决定下此狠手? 至于什么宝藏一事,不过就是对外一个托词而已。 可为什么不杀他?反而将他囚禁起来,这似乎又不符合常理。 或者,老佛爷手里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我又想起了老宅院子里的那些大坑,还有被翻找过的残垣断瓦…… 他们在找什么? 我不关心什么狗屁宝藏,只想找到这个老倔头。 如果他真是1904年出生的,今年就已经94岁了,如此高龄,怎能受得了折腾! 自己消失以后,孙家兄弟肯定草木皆兵。 韩五这边,自己属于不辞而别,这根线拿起还是放下,以后都有说辞。 要确认广州那边有没有事儿再说! 四十几分钟后,我骑到了火车站前,这里小旅店最多。 就算他们开始四处找我,也找不到! 什么登记都不用,很快就住进了一家。 把大哥大插上充电,也顾不上什么干净埋汰了,蹬掉了鞋,蒙上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 扒开眼睛,我就给唐大脑袋又打了过去,还是关机。 这让我瞬间就精神了。 心不在焉地退了房,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开门营业的面馆,要了碗羊肉泡馍。 店里没暖气,凳子上的屁股冰凉,胃口却是热乎乎的,味道不错! 刚放下筷子,大哥大铃声响了起来。 我以为是唐大脑袋,连忙接了起来“喂?” “你叫小武?” 第81章 81次列车 电话那边是个男人,明显的粤省口音,嘶哑、陌生。 “哪位?”我问。 “你唔需要知道我系边个,你嗰两个朋友喺我哋手里,要佢哋条命,就带钱嚟……” 他说的是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那两个朋友在我们手里,想要他们的命,就带钱过来…… “你可唔可以听明啊?”他问。 他问我能不能听懂。 我说“冇问题,畀我朋友同我讲句话!” 我说没问题,让我朋友和我说句话。 那边传来走路的声音,接着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唐大脑袋在喊“哥,你别来……” 是他的声音! 喊声小了,那人说“听日到咗之后,打你朋友呢个电话!” 嘟嘟嘟…… 对方已经挂了。 他让我明天到了以后,打朋友这个电话! 我连忙给唐大脑袋的大哥大打了过去,开着机,却没人接。 嘟了几声以后,响起一个女人亲切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骚瑞,色波斯歌……” 关机了。 对方用得就是大脑袋的电话! 怪不得昨晚没打通,大脑袋和老疙瘩果然出了事儿! 我又给广州城的[擦手]杰叔打了过去。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奶奶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佛爷的事情本就焦头烂额,广州那边又出了事儿! “老板,多少钱?” “一块五!” 交完钱,我拎着电话就走。 路过昨晚扔自行车的地方,那辆自行车已经不翼而飞。 这年头,真是哪儿的自行车都骑不久。 快步来到大马路边,我要打车去机场,昨晚没动韩五就对了! 事有轻重缓急,老爷子已经被关八年了,不差这三两天。 可唐大脑袋他俩不行,晚到一天都可能被撕票! 虽然绑匪说明天到了再打电话,可如果能提前到的话,就能多做一些准备。 西安宾馆那个房间里,还藏着三十万块钱,看来只能先放那儿了。 银行没开门,也不能带这么多现金往广州跑。 拦下一辆出租车,刚拉开后门,我脖子上的汗毛就是一阵阵竖立。 不好,有人在跟踪我! 这种感觉,就和初二中午在火车站出口时一模一样,我四下观察。 大街上车来车往,很难分辨是谁在盯我的梢。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有人跟上了我! 谁? 难道是孙家兄弟的人? 又或者是韩五? 司机不高兴了,“走不走?” “走!”我上了车。 “去哪儿?” “机场!” 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了,也不知道几点有往那边去的飞机。 那种感觉还在,往后看。 后面是辆白色捷达,司机戴着眼镜副驾驶没有人,后面又看不清。 “师傅,麻烦前面右拐!” 出租车开始走巷子,那辆白捷达没跟进来。 可驶过三条巷子时,又看到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 十五分钟后,我确认前后没车后,在一条巷子里下了车。 下车前,我扔给了司机五十块钱,让他不要拉客,去文景路接个人。 往咸阳机场走的话,路过这条路。 这也是防止给他钱以后,他直接就跑了,不往机场方向开。 下车后。 我窜了两条胡同,又打了一辆车。 81次列车是9点53分发车,时间刚刚好。 一个多小时后。 我已经躺在5号车厢的中铺上了,手里还拿着本《读者》。 甭管是谁在盯我的稍,都不可能让他得逞。 声东击西,我坐火车走! 这次出门真不消停。 大年初一到了京城,初二就到了西安。 睡了两宿,一宿大酒店,一宿小旅馆,初四又奔广州。 也好,又能吃上师娘的香芋蒸排骨了,真快,一晃六年没见她和师父了。 我学修表的师父叫陈忠华,是个老实巴交的山东汉子,潍坊人,十几岁就来广州城闯荡了。 师娘是当地人,贤惠利落,十分能干。 夫妻两个人没有孩子,学艺那一年,把我当孩子一样。 翻了几页《读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样了…… 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俩老老实实在宾馆待着了。 自己也是想简单了,觉得两个人混了这么久,这点儿事情应该不会办砸。 可广州城不是西安,那里开放更久,社会上鱼龙混杂…… 有句话说的好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 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各地数不清想发财的人纷纷南下广州,而广州站就是直面潮水的第一道闸口。 那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和花样骗局都有。 什么残棋、中奖、割包、偷盗、抢劫、诈骗、碰瓷、勒索、卖假票、卖猪仔、飞车党、强买强卖……等等等等,每天都在无数次地循环上演着。 希望那俩二货平平安安的吧! 此时急也没办法,有劲儿没地方使。 下铺两个人叽叽喳喳说着话,让人烦躁。 对面下铺坐着个短发女人,看模样三十七八岁,细长的丹凤眼,微厚的红唇,长相只能算普通,不过身材真是不错。 如果单从后面看,一定以为是个妙龄少女。 她过来的时候,我下铺的一个中年黑胖子,主动帮她往行李架上放的皮箱。 很快,这两个人就熟络起来。 黑胖子大约四十多岁,脸和手都黝黑,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不过看他衣着打扮,经济条件可是不错。 尤其是手上,戴了两个大金戒指。 一个戒面上是“發”字,另一个是“财”字。 这才是财大气粗,和唐大脑袋的“财大器粗”是两回事儿! “大哥,嫂子肯定漂亮吧?” 短发女人声音媚气,口音并不明显,隐约有些苏杭味道。 “漂亮啥呢,窝怂货一天跟母熊样,光知道撅钩子干活,根本奏不知道打扮自己……” 黑胖子明显想说普通话,可再努力,口音依旧明显。 “大哥,一看你就身价不菲,做什么生意的?” 听到这句话,我斜着眼往下瞥了瞥,主要看女人的手。 她不是同行! 一、那双手不对。 二、如果是荣门中人,一般不会这么搭讪。 想下手的话,只会暗中观察,肥羊越不注意自己越好。 因为言多必失,对方还记住了自己的样子。 也不是说不能搭讪。 例如太原高潜他们那伙人,最喜欢帮旅客放行李。 他们穿着打扮一向干净利落,看着就像公职人员或大老板。 只不过放上去的行李,多数都会被他们割破,里面值钱的东西不翼而飞。 窜几节车厢以后,他们会在下一站下车。 先前还一再感谢他们的旅客,等取东西时发现行李被割,人早已无影无踪,乘警来也没办法,只能告诉你以后出门多加注意。 “在村里弄了个瓦窑!”黑胖子说。 我真想踹他一脚,出门在外,最忌讳如此聊天,很快就能让对方里里外外扒个干净 两个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越聊越热乎。 果然不出所料,没多大一会儿,男人家几个孩子、男孩女孩、学习怎么样、去年买了辆捷达等等,全都被套了出来。 “大妹子,你这是去哪?”黑胖子问。 “出去散散心!” “咋咧?” 女人叹了口气,眼圈就红了,“还不是我家那口子,大年三十不回家……” 我对面中铺是空的,没卖出去。 上铺两个人,一直坐在过道旁的折叠凳上。 两个人都三十多岁,一个高个,一个矮个,普通话十分标准,听不出是哪里人。 高个戴着副眼镜,看着文质彬彬。 他站起来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矮个问他干啥,他说呱噪,我睡一会儿。 他是在说下铺这一男一女。 这俩人还在说着。 黑胖子惊讶道“这是弄啥咧,有人了?” 女人掉起了眼泪,哽咽道“是,初一晚上回家后,还动手打我,你看看……” 说着话,她撸起了毛衣,露出了白皙的胳膊。 我看的清清楚楚,上面果然有几条红道子。 黑胖子肯定看不出来,可这明明是她刚刚自己用指甲划出来的! 第82章 18岁的春天 眼镜男在我头上说“二位,能小声点儿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不爱听这俩人聊天。 我有些奇怪,这人看着挺斯文的,没想到脾气还挺暴躁。 我以为那胖子会起身骂人,没想到自己想多了。 两个人说话声果然小了。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竟然坐过去了,在我铺下面,看不到她表演了。 她起身时,丹凤眼还朝上瞥了我一眼,轻轻咬了下厚实的红唇…… 我把《读者》盖在了脸上。 江湖八大门中. 暗八门分为[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这娘们,明显就是其中的[燕]。 [燕]又称[颜],指美色,取自《古诗十九首》之十二《东城高且长》里“颜如玉”一说。 [燕门]中人,专以美色做局行骗! 在古代,行骗者多为年轻貌美的女性,多数是一个人。 有的也会请帮手,有扮成姊妹行骗的,还有扮成母女行骗的。 那时有“成奸不为骗”的说法,一旦被骗对象与行骗的女性发生了关系,那整个行为就不再是骗,一般官府都不会立案。 到了近现代,[燕]不单指美女,也指美男子。 女骗男、男骗女、男骗男、女骗女,花样繁多,就是不骗小动物…… 只要色心起,就会上当,有人甚至被骗的倾家荡产! 不过,这种事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下面这个黑胖子,上当受骗也不值得可怜。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下铺两个人去吃饭了,终于肃静下来。 上面的眼镜男翻了个身,骂了句晦气! 一直坐过道旁看书的矮个笑道“你呀,总这么愤世嫉俗,人家干什么,关咱们什么事儿?” 我犹豫着去不去吃饭,懒得动,也不饿。 上铺的眼镜男爬了下来,坐在矮个男对面,两个人小声聊了起来。 这两个人是合伙做生意的,应该在西安投资了什么,因为不是跑江湖的,我就不再听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黑胖子和短发女人回来了。 让人吃惊的是,两个人竟然拉上了手。 眼镜男摘下了眼镜,拿出一块布用力擦着。 说实话。 此时此景,就连我这个人间浪子,都看不下眼了! 这搞破鞋的速度,太快了吧? 看来俗话说的真对,女追男,隔层纱! 两个人又窝在了下铺嘀嘀咕咕,女人还时不时娇笑几声。 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饿醒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我爬下了铺,那对狗男女都没穿鞋,紧紧靠在一起,这模样像极了初恋的情侣。 黑胖子的手在女人衣服里,见我下来有点儿小尴尬。 怪不得没听到两个人说话,原来在摸咂儿。 女人盯了我一眼,目光轻挑中还带着一丝审视。 我懒得搭理他们,这黑胖子有俩糟钱儿就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人家问他媳妇好不好看,他还把自己老婆好顿埋汰! 这种人,骗的裤子都穿不上才好! 活他妈该! 穿好鞋,我去餐车吃了个盒饭。 和唐大脑袋的手艺相比,是真难吃! 我发现自从认识了那货,自己的口味越来越刁了。 往回走,去了趟卫生间,又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点了根烟。 这趟车我不会出手,原因很简单 一是现在不缺钱; 二是没那个心情!33qxs.m 不再往前走的原因,是因为前面车厢里有人在乞讨。 那节车厢两头都堵上了,我这边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那边是个拄着单拐的老人。 先前我刚要往里走,没腿那位一手一块红砖,吧地板砸的“嘭嘭”响。 这哪儿是什么要饭,简直就是明抢! 在江湖八大门第二种分类里,乞丐属于内八门的[要门],下四门最后一个。 [要门],讲究的是落魄之道! 一个人如果时运不济时,该如何渡厄? 有人说“要门”的祖师爷是朱元璋,个人觉得不过是在往脸上贴金而已。 还有一说是柳下拓,其究竟已不可考。 [要门]包罗万象,打莲花落要饭的、吃大户打秋风的、装作僧尼化缘骗人的、甚至下蒙汗药的,都算[要门]中人。 车厢里这二位,是我最讨厌的一种。 哪怕你把砖头换成吉他,哪怕你唱的死难听,我都会扔下几块钱!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1990年的4月2号,我离开西安去广州,坐的就是这趟车。 也是因为得罪了两个[关帝厅人马],被抓了进去。 所谓[关帝厅人马],就是广州城的丐帮。 那次,他们害我足足在看守所蹲了11个月零3天! 车厢里那位还在砸着红砖,车窗外一片漆黑,列车仿佛是只冲破黑暗与时光的钢铁怪兽……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18岁那年的春天。 四月份热了。 尤其是硬座车厢里。 下午两点左右,是人最困的时候,车厢里的嘈杂声都小了。 我盯上的那只肥羊,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人四十出头,大背头,啤酒肚,一身皮肉白白嫩嫩。 他白衬衣兜里插着两只钢笔,蓝色毛料裤子笔挺,黑色三接头皮鞋锃亮,抽的也是软包红塔山。 他是一个人上的车,在硬座却和一个女人碰了头。 女人三十岁左右,长发披肩,体态妖娆。 正因为这俩人神神秘秘,我才注意到他们,一开始还以为遇到了江湖同道。 仔细观察才发现,想多了,这俩人就是搞破鞋的! 这个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一是年纪不太匹配; 二是他俩竟然还会拉手,这年头这样的可不多; 三是男人什么事情都让着女人,体贴温柔,目光又明显躲躲闪闪,做贼一样; 以上种种,都说明是新勾搭在一起的。 男人十有八九有公职,而且还有些权利,这次是带着女人去广州玩儿。 上车后不久,两个人就去补卧铺票,结果就剩一张了,于是他让女人去休息。 两个人分开前,在车厢连接处腻歪了好长时间。 男人拿了个黑色纯皮手包,带子一直套在手腕上,包放在大腿上,一只手还压在上面。 那里面,至少能有两千块钱! 我要出手了…… 刚要迈步,就听身后车门开了,回头看,一个拄着双拐的壮汉走了进来。 这人一对儿眼珠子贼大,咣里咣铛,看着彪呼呼有些楞。 他穿了套脏兮兮的老式绿军服,斜背个帆布军挎。 对面车厢门也开了,一个邋遢汉子猫着腰,拄着根竹棍儿走了进来。 是个瞎子。 一瘸一瞎,[要门]中人! 第83章 我顶你个肺 因为太埋汰,我看不出这俩人的实际年纪,大约30岁左右。 我后背贴着厕所门,没再动。 那边拄竹棍的汉子眼球往上翻着,眼珠子大半都是白眼仁。 他脸特别的脏,脏的都看不出原本模样。 就见他大模大样地站在那儿,慢吞吞地从兜里拿出一副竹板儿。 噼噼啪啪,竹板儿打了起来。 车厢里好多人都吓了一跳,睡眼惺忪的纷纷起身去看,见是要饭的,好多人嘴里又开始嘟囔着什么。 一段翻着花样的数来宝打完,伴随着“哒哒”的竹板儿声,盲人张了嘴 “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 今日瞎佬上门讨,希望老板大大方。 竹板打来话就长,众位阿哥听一场; 如果不是贵人赐,瞎佬我早已饿断肠……” 这段快板儿时间可是不短,一些旅客跪在座位上,趴着椅背,听的还挺开心。 还有几个半大小子也醒了,开始满车厢乱跑。 可等他唱完后,再没人能高兴起来了。 盲人收了快板儿以后,从身后摸出了个坑坑洼洼的搪瓷盆,开始挨个要钱。 仔细看,那盆上还带着一个挂钩,看来平时就挂在他腰带上。 遇到不给钱的,他先是装可怜,说自己双目失明活不下去了,行行好这类的话。 如果对方还不给,马上就换脸色。 “刚才听我快板了吧?” 对方点头。 “那就白听了?拿钱!” 如果对方不给,他就把盆里的钱装进口袋,随后扬起盆就往人家身上砸。 哐哐的砸! 从可怜巴巴的残疾人,到凶神恶煞般的悍匪,简直是无缝衔接。 有人起身躲,可根本就绕不过他。 如果从另一个方向走,我身后那个拄着双拐的壮汉就会出手,木拐往墙上一支,瞪着大眼珠子,“边呀?冚家铲!” 意思是往哪走?我弄死你全家! 就这么两个残疾人,威慑了整整一节车厢的人! 其实这种人就是看人下菜碟,如果遇到硬茬子,他俩不敢如此强硬。 可惜,这一车厢的旅客,没一个有血性的! 对于我来说,眼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每年都会遇上几回 越往北走,这样的越多。 这么说吧,无论是[荣门]还是[蓝道]、[要门]……黄河以北的人就是爱动手,而越往南越爱动脑子。 或许是水土问题,又或者是性格使然,南北方有很大不同! 让我奇怪的是,这二位还真是另类,口音明显是粤省人,可行事却蛮横的像北方人。 眼瞅着那个盲人要到我那只肥羊身前了。 我冷眼看着。 中年人掐着腰,气势很足,“不劳而获,不给!” “痴线,我顶你个肺!”瞎子也没二话,扬起搪瓷铁盆就削,几下就把他打服了。 我不由感叹,怪不得那盆坑坑洼洼的,这得削过多少人了! 中年人拿出了一块钱,不料瞎子一把抓住了吊在他手上的手包…… 我不由一怔,艹,走眼了! 他不是盲人! 见他要动自己手包里的钱,中年人就和他撕扯起来。 我身后拄双拐的壮汉也过去了,掏出一把半尺余长的西瓜刀,架在了中年人的脖子上。 四周旅客哗然,纷纷躲避。 壮汉呲着牙,“拾下拾下,瀑你阿姆!见面分一半!” 他骂那肥羊是个傻逼,要分一半的钱。 中年人哆哆嗦嗦拉开了手包,不等往出拿,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厚厚两沓大团结被他抽了出来,哪儿来的什么“见面分一半”,全都被他揣进了军挎里。 我看得清清楚楚,没错,整整两千多块! 奶奶个腿儿! 没想到被两个要饭的接了胡。 而且还没什么手艺,这就是明抢! 我没往前凑,壮汉把皮包扔给了中年人,继续不慌不忙地要着钱。 终于,他俩到了我面前。 “小哥,”那瞎子翻了翻眼珠子,“赏点儿吧?!” 我哆哆嗦嗦拿出了一块钱,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是学生,没啥钱,一块行吗?” “行!”拄着双拐的壮汉一把抢了过去,“一分不嫌少,一千不嫌多!” 这两个人不骂人的时候,普通话说的还挺好。 两个人走了,我开始暗暗尾随他们。 我要找机会把钱都“下来”! 那是我的! 半个小时以后,机会来了。 12号车厢里,上演的这一幕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节车厢里还有好几个大小伙子,可都不敢放声,没想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干巴老头火了,破口大骂。 拄拐的壮汉又亮出了那把刀。 不料老爷子一把撕开自己的衬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脯。 我就是一惊,尽管离的远,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胸口上密密麻麻好多疤。 他拍着胸脯怒声道“来,往这儿捅!” 这两个人明显愣在了那里。 老爷子顶着西瓜刀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揪住了壮汉的旧军服,“你他妈也配穿这件衣服?” 壮汉涨红了脸。 “五零年冬天,”老爷子还揪着他的前大襟,“老子解放瓮津半岛的时候,你俩个还他妈在你娘腿肚子里转筋!” “国家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垃圾混球儿!滚!都给我滚!” 见这俩人明显怂了,好多人都蹦了起来。 瞎子慌忙往后撤。 老爷子刚松开手,拄拐的壮汉就把刀收了起来。 一时间,车厢里热闹起来,好多人冲过来开始推推搡搡。 我也挤了过去,这是个好机会! 瞎子是假的,可拄双拐那壮汉的两条腿却真有毛病。 他被众人推搡的跌跌撞撞,吐沫星子崩了一脸。 有人喊乘警来了,我的手也从他军挎里抽了出来,混乱中,那两沓大团结就进了我的裤兜。 其他钱我没碰。 过后想想,自己大意了,我不是这节车厢的人,他俩又都见过我。 等发现钱不见了以后,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来了个乘警,先是把两个要饭的好顿训斥,又安抚一番旅客。 谁都没抓,走了。 我看的明白,都是关系! 这俩人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我没发现他俩看我。 于是我也走了。 因为没买到号,我没座儿,和往常一样,花了五块钱,买了个“雅座”! 所谓“雅座”,就是餐车的座位。 好处是桌子大,人也少,趴着睡比硬座舒服。 不好的地方也有,到了饭时就得给人家倒出来,除非你也舍得在餐车吃饭。 坐在餐车里,我拿出了上车前买的杂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直没再看到那两个人干活,估计是下车了。 后半夜有点儿凉了,我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感觉好像有个人坐到了我旁边。 可我睁开眼睛后,旁边又没有人。 我急促地吸了两下,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香皂的味道。 我起身看了看,餐车里所有旅客都趴在桌子上睡觉,看不到其他人。 我以为是自己睡懵了。 第二天傍晚。 揣着那2000块钱,我乐呵呵地出了广州站。 第84章 留下来,报仇! 站前广场人来人往。 一个小女孩推着小木车卖汽水,我不想买,可她一直缠着我。 “小哥哥,买一支啦,唔该你呀!” “小哥哥……” 没办法,掏五毛钱买了一瓶。 橘子味的,还挺好喝。 本想快点儿喝完,好把瓶子给她,不料小女孩推车走了。 我以为这边不回收瓶子,也没当回事儿。 我不喜欢住站前的旅店,太乱,就想穿过广场去公共汽车站。 走着走着,发现头有些晕,脚也开始发软。 我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手里还剩不多的橘子汽水,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股破败的腐朽气息。 地上厚厚的灰尘直呛鼻子,头上有几盏灯泡,晃的人睁不开眼。 渐渐适应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座废弃的仓库里。 用力挣了几下,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 “粉肠,还认识我吗?” 一张白净消瘦的脸,出现在眼前。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五官端正,看着很是斯文。 “不认识了?”他又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好熟悉,不由睁大了眼睛 是他? 竟然是火车上那个瞎子! 怪不得第一眼没认出来,那时他太脏了! 此时这张脸干干净净,甚至相貌都不太一样了。 他穿了件青色长袖汗衫,天蓝色牛仔裤和旅游鞋,哪里还有先前邋里邋遢的模样。 我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皂味道。 恍然大悟。 原来后半夜果然有人,就是他! 哒哒哒! 拄着双拐的壮汉来到了近前,看我的眼神像要喷出火一样。 “你们要干什么?绑架吗?我可没钱!”我说。 假瞎子呵呵一笑,“我们想干什么,你肯定知道!” 我不再说话,琢磨着怎么能脱身。 大意了,怎么能随便喝别人的东西呢? 再想想也不对,如果买瓶饮料都不行,也太小心翼翼了,那日子还能过吗? 假瞎子继续说“我们把整趟车都翻了个底儿朝天,你最值得怀疑,我猜对了!”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说。 他哈哈一笑,拿出了两沓大团结。 啪!啪! 用力往另一只手上拍着。 “眼熟吗?” “熟你玛逼!”我怒骂一声,被绑住的脚弓起,一个“兔子蹬鹰”,重重地蹬在了他的肚子上。 蹬蹬蹬! 他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我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打了个滚儿,脸朝地面时,膝盖用力一顶,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站是站起来了,可随后就愣在了那里。 眼前至少有十七八个大小伙子,手里都拿着木棍。 冲动了,也是刚才没看到。 此时我手脚都被铁丝缠了好几十圈,这下完犊子了! 不等那个假瞎子站起来,拄拐的壮汉扬起了一只拐,恶狠狠道“上,做死佢!” 他说干死我。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像兔子一样蹦跶几步,甚至还跳起来踹翻了一个。 可十几棒子砸上来后,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木棒像雨点一样击打在我的身上,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半天,假瞎子喊停。 这些人不再打了,一个个呼呼喘着气,我觉得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 他用脚踩着我的脸说“小子,你要是跟了我,咱们既往不咎!” 我啐了一口,恨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手一扬,“跟住打!” 几分钟后,我鼻口都在窜血,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 他蹲在了我身边,用力拍着我的脸,“怎么样,跟不跟我?” 噗! 我喷了他一脸血。 拄拐的壮汉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 他一只拐稳住了身体,扬起另一只拐开始抽打我,抽的我满地打滚儿。 我晕过去了两次,可始终倔强地一言不发。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到了三个穿警服的人,他们再说着什么。 假瞎子恶人先告状,说我兜里的三百五十五块钱是偷的,随后我就被带走了。 我在派出所关了六个多小时。 没人给治伤不说,甚至连个审我的人都没有。 后半夜。 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被压上了车,送去了白云区的第三看守所。 检查身体时。 一个女大夫说没大事儿,没骨折。 她给我涂抹了一些药膏,还吃了几粒药。 11个月零3天后,不知道是不是哪位领导想起了我,可能觉得这么莫名其妙地关着不好,我就被放了出来。 就是这次,我在号子里学了自由搏击。 如果雪城福利院当年估计的对,进去那年我18岁,出来时已经19了。 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这件事情又太憋屈。 所以出来后只有一个念头 留下来,报仇! 这一行都不得善终,我不想像那些老贼一样偷一辈子。 于是我拜了陈忠华为师,白天学修表,晚上又花钱去学散打和拳击。 1992年的1月初。 我终于摸清了这伙人,以及他们的行动轨迹。 这伙人属于广州城的[关帝厅人马],也就是[要门]中人,或者说丐帮。 假瞎子大名叫胡平凡,因擅长化妆术,江湖人称变色龙。 此人在越秀区名气不小,跟着他混的人也不少。 拄双拐的壮汉名叫宋立强,绰号跛强。 这个“跛”,不能读成“bi”和“bo”,要读成“bai”,音同“掰强”! 据说此人曾经是转业兵,社会上的狠人,因为得罪了某个得罪不起的大哥,被人挑了一双脚筋,又没及时手术,落下了终身残疾。 后来生活困难,才进了[关帝厅],跟了胡平凡。 这些人可不只干[要门]的生意,坑蒙拐骗偷,不择手段,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 现在想想,当年我还是太年轻了! 报复的方式有些极端,甚至血腥,又不得不说,非常过瘾! 我先拿下的是跛强。 那晚,他回到了东山区一个姘头家。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进屋,此时他的姘头被我用床单裹着,嘴里还塞着她的裤头。 我真什么都没干。 进来的时候,这女人刚洗完澡,尖叫声能把耳膜刺破。 我只好一拳打晕她,又用床单裹了起来。 怕她醒过来再喊,随手抓起她扔在沙发上的裤头,团吧团吧就塞了进去。 跛强也算爷们,并没有大喊大叫。 他挪动着双拐来到沙发前,问我想怎么样? 我说自己从来不欺负残疾人,你把拐放下……随后扬脚就把他踹飞了出去,扑上去就是一顿爆打。 他和胡平凡把我打了个半死,又害我蹲了近一年的苦窑,我怎么可能心软! 一年前怎么打的我,我都要加倍打回去。 不一会儿,他就晕死了过去。 我得给他留下一点儿念想。 拿出铁钳子,一个又一个,将他满口牙都拔了下来。 一颗没剩! 这个过程中,他晕过去好几次。 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被单里的女人抖如筛糠。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在一家小赌局的后院,等到了出来撒尿的胡平凡。 第85章 大路朝天 黑暗中,我一掌就将胡平凡打晕了过去。 扛到了后街一个垃圾场里。 以彼之身,还彼之道! 我用铁丝绑好他的手脚,扬手给了他几个大嘴巴,将他抽醒。 “大佬,仲识我呀?”我蹲在他身前问他。 那晚,天空中没有云,半月和星光明晃晃的,相信他能看清楚我,也能认出我,毕竟还不到两年时间。 “武、武、武爱国?”他结结巴巴道。 这就对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他能喊出来,说明那天来的三个警察就是他找来的。 虽然没人审我,可身份证被收上去了。 派出所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些人自然会告诉他! 我说“叫声武爷,我就不杀你!” 那时候的我,觉得被人喊“爷”,是荣门最牛逼的荣耀! “爷,武爷!”他不傻,喊的十分干脆。 我笑了,笑的得意洋洋,又把铁钳子拿了出来,那上面还沾着跛强的鲜血。 一颗,又一颗。 拔着费劲的就敲,一下又一下! “武爷饶了我……” “福也……” “叔冽……” 他不停喊着爷,由于没有了牙,嘴漏风的厉害,最后已经无法分辨喊的是什么了。 昏过去又被疼醒。 我却毫不手软,拔掉他满口牙以后,又在他后腰上翻到了一把匕首。 手起刀落,将他两只脚的脚筋全部挑断。 完事儿后,我把匕首擦的干干净净,摇醒他说“大佬,唔好意思,第一次做呢件事,手势有啲糙!” 我说不好意思了,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手艺有点儿糙! 他像头猪一样,不停哼哼。 呸! 我朝地上啐了一口,“[关帝厅人马],不过如此!” 说罢,拎着铁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报复完后,我又回到了师父的修表店,两耳不闻窗外事,老老实实干活。 1992年2月3日早上。 我踏上了回雪城的列车,师父和师娘一直把我送到车站。 从那天开始,就像当初离开老佛爷一样,我再也没回过广州城。 不是不想他们,只是我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怕回到他们身边后,就再也迈不动步伐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样了。 胡平凡拄拐了吗? 跛强带假牙吃饭香吗? …… 一根烟抽完,车厢门开了。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一个双臂粗壮的汉子,拄着两块砖出来了。 他不是装的,因为两条腿从膝盖下面就没了,为了抗磨,从大腿下面一直到屁股,垫着厚厚的汽车外胎胶皮。 他身后,是个拄着木头单拐的老人。 两个人脏的没法看,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都连在了一起。 身上的破衣服油光锃亮,人还没到跟前,味道先窜进了鼻子里。 “小哥,舍两个钱花!”拄砖头的汉子抬着眼皮看我,说话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我有些郁闷,本想等这二位干完活再过去,没想到还是要到自己身上了。 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我。 似乎下一秒不掏钱的话,就要撕吧了我!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只要遇到“要门”的人,我都躲着走,不是怕他们,是厌烦,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尤其眼前这种的,要饭就像明抢一样! 另外,这趟线儿以前是胡平凡的,这二位乞讨方式又和他们如出一辙,很可能也是[关帝厅人马]。 此时的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少年。 西安那边一团乱麻,大脑袋他俩又被绑了票儿,一堆事情还没解决,真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尽管他们的态度让我很不爽,还是在裤兜里摸出了一张五块钱,递给了拄着砖头的汉子。 他没接。 我眼角微微一缩,嫌少? 他嘿嘿笑了“小哥一身好叶子,这是打发要饭花子吗?” 我被他气笑了,“那你以为自己是谁?” 两个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拄拐的老头往前走了两步,堵住了我要走的路。 火车晃晃悠悠,铁轨“咣当,咣当!” 我懒得再和他们墨迹,说道“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就来了。” 两个人脸色都是一变。 我说的是东北匪话,原因是这人一嘴的东北口音。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遇到同行的意思。 这汉子两只手离开了砖头,坐在地上还挺稳当,朝我拱了拱手“[头道杵]就遇到了[里码人],既然是[来河子],就甩个蔓吧?!” 他说的是第一次伸手要钱,就遇到了同行,既然都是道上兄弟,通个姓名吧! 我笑呵呵道“西北玄天一枝花,横葛蓝荣是一家!我是荣门,您二位是[横门][吃走食]的,都是一家人,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这番话看似客气,其实我不仅没报姓名,还把两个人都骂了! “横葛蓝荣”的[横],说得是劫道的。 吃走食,更是土匪的意思! 这二位明明就是[要门]中人,我却指鹿为马,偏偏说他俩是[横门]的,这就是硬生生地在打他们的脸。 两个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由都面红耳赤。 啪! 汉子用力一摔砖头,“你这是要[刨杵]了?” 我摇了摇头,“没兴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的意思很明显,道不同不相为谋,别纠缠我,赶快滚蛋得了。 呼—— 他二话不说,手里的转头就朝我膝盖砸来。 还是个暴脾气! 我没躲,两根手指如闪电一般,稳稳地夹在了那块砖头上。 这场面谁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觉得诡异。 一个坐在地上要饭的邋遢汉子,手里那块砖头马上就要砸在我的膝盖上了,我却弯着腰,用手指夹住了那块砖。 列车是动的,我俩的画面却是静止的,一动不动。 这汉子开始用力。 很快,脖子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旁边拄单拐的老头刚要扬起拐杖…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左手一扬。 嗒—— 一张纸牌就钉在了他的拐杖上。 “你……”拿着砖头的汉子声音开始打颤,“你是谁?!” 我两根指头微一用力。 啪,半块砖头落在了地上。 我拍了拍手,面无表情道“你们不配知道!” 说完,转身就走了。 不是我装逼,我是真看不上他们,东北话说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他们这号人! 更懒得甩这个蔓儿。 想扬名,也用不着欺负他们! 回到车厢,上铺的两个人都上去了。 下铺的男女还在腻歪。 我脱了鞋,又摆好,爬上中铺继续看书。 22点,准时关灯。 我也看累了,脱掉皮大衣,盖好了被子,听着单调的铁轨声,闭上了眼睛。 半夜。 下铺传来奇怪的声音。 扑哧、扑哧…… 好像皮搋子在一下下的通马桶。 我翻了个身,臭不要脸! 后半夜三点,被尿憋醒,掀开被子往下爬。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铺的女人已经回到了她自己铺位,对面铺的黑胖子在打呼噜。 我坐在过道旁的折叠椅上穿鞋,借着墙上的壁灯细细打量。 女人虽然盖着被子,却在假睡。 看来她已经把“货”都下完了,既过了瘾,又发了笔财。 我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岳阳,这站应该就停4分钟,这娘们十有八九会下车。 穿好鞋,起身去了卫生间。 放完水,我点了根烟,清醒清醒。 既然赶上了,此时就面临着几个选择 一、不管她,爱谁谁; 二、拿下她,交给乘警; 三、放她走,把东西拿下; 思来想去,我还是选择了3,应该给那个好色的黑胖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替他把这些财物捐献给福利院,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 火车马上进站了。 第86章 疯狗 出了厕所往回走。 不出所料,一个人影拖着皮箱迎面而来。 车厢里壁灯昏暗,可我十分肯定,就是那个女人! 两个人在过道遇上了,我脚步没停,脑子里计算着时间。 就在我俩错身时,车厢突然一个剧烈摇晃,她就是一个趔趄。 列车开始进站,刹车有些急。 这种情况可不是什么个例,有时都能把人晃得从铺上掉下来。 我赌这次还会这么停车。 赌对了! 当然了,就算不这么刹车,我也会因为绊到了什么,扑进女人的怀里。 眼瞅着女人要摔倒,我当然要“好心”搀扶。 好巧不巧,“慌乱”中,我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却抓在了她高耸的山峰上。 她下意识“哎”了一声,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列车还在滑行。 又急停了一次,人都有些站不稳。 我一双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毫不忌讳。 车厢连续抖动了几下,缓缓停住,她也在抖。 我一双手始终没停。33qxs.m 她咬着下唇在我耳边说“小坏蛋,就知道你一直想占老娘便宜……” 我的左手还在她的羊绒衫里,狠狠捏了山尖儿一把。 她“嘤咛”一声,一双脚更不着力了,整个人都挂在了我身上。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真怕她赖我身上,于是柔声说“别走了,咱俩去厕所……” 她身子就是一僵,慌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拉着皮箱就走。 走了两步后,又停住了脚。 我不慌不忙看着她,只是看不清她的模样,眼前是道剪影。 黑色剪影朝我做了个飞吻的手势,转身下了车。 此时我的皮大衣兜里,装了两枚金戒指、两条金项链、一副耳环、一台摩托罗拉大汉显,还有至少一万八九千块钱。 如果是平时,我绝不会出此下策,弄的这么暧昧。 可我没看到这女人把财物都放哪儿了,加上车厢里光线暗,这个季节穿的又多。 在没有明确出手方向时,想要在火车停下的瞬间搜遍对方全身,除非时间静止,否则我真做不到。 如果我提前知道她了把戒指、项链和汉显放在了左裤兜,现金放在了大衣右外兜。 就不用刚才那么暧昧了。 暧昧的我自己都有点儿恶心,尤其是说完那句去厕所的时候…… 另外,我有把握哪怕如此暧昧,她也不会扇我耳光。 原因很简单,这是个“色鬼”! 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在地上直吸土,这娘们却是如狼似虎站着吸土! 白天的时候,她在下面就不止一次瞟我,那双眼睛里赤裸裸都是欲望。 她是[燕门]中人,明明有的是手段,完全可以不用与那胖子苟且。 迷得他五迷三道后,或是后半夜趁他睡着后出手下货,或是到站后去开房时再出手,都没问题。 可她没忍住,摸摸索索上听以后,竟然在卧铺车厢就那样起来。 所以刚才的小“意外”,我出手先捏在了她的“七寸”之上,这让她更不会有什么防备,觉得是自己的魅力太大,让我这个小生荒子忍不住了。 古语云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古人诚不欺我! 我没回铺位,又去了趟卫生间。 列车开了五分钟后,我才晃晃悠悠回了铺位。 不慌不忙脱了鞋,摆放好,上去接着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我被叫喊声惊醒。 下铺的黑胖子像死了爹娘一样在惨嚎,哭完又骂“碎来球的!小偷!骗子!来人哪,警察?警察!” 车厢里热闹起来,两侧都挤满了人。 上铺的眼镜男小声骂活该。 黑胖子哭的伤心极了,数落着女人撸走了他两个大金戒指,还有脖子上五十几克的金链子和两万块钱。 列车员和两名乘警分开人群,来到了铺前。 他诉说着事情经过,中年乘警询问,年轻那个负责记录。 我一直没下来,趴在铺上听着。 这时候了,黑胖子还不老实,并没有说他和那女人搞在了一起,就说聊的挺好,没想到一睁眼睛被洗劫一空。 围观的人虽然都不说话,可谁都不傻。 这俩人又是拉手,又肩并肩坐在一起起腻,好多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中年警察问我“小伙子,你来说说。” “我一直在看书、睡觉,没注意到他们……”我可不想参合。 他说“你下来吧!” 上铺的眼镜男说“警官,这胖子撒谎了!” 我仰头看,他对面铺的朋友连忙给他使眼色,他不管不顾,又继续说“这俩人昨天上车以后就勾搭在了一起,半夜……半夜还干了那事儿……” 围观的旅客哗然,议论纷纷。 有人不齿。 有人一脸艳羡。 还有人连忙把孩子抱回去,不让孩子再听。 黑胖子脸涨得像个紫茄子,张嘴就骂“你个瓜怂,胡说八道啥咧!” 警察皱了一下眉,说“你二位也下来吧!” 我们只好爬下了铺。 年轻乘警维持起秩序,让两边儿看热闹的都回自己铺位。 我们三个人下来后,都坐在了女人铺位上,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我还是那句话,什么都不知道! 眼镜男是个耿直性子,把胖子的行为扒了个干干净净。 黑胖子更急了,指着他就喊“你胡说,胡说!我什么都没干,就是坐一起说说话!” 两名乘警神色淡然。 我太了解他们了,对于他们来说,今天这事儿一丁点都不稀奇,每年都会遇到个三五十起。 至于谁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根本就瞒不了他们。 黑胖子和眼镜男吵了起来,吐沫横飞,似乎把所有愤怒都撒在了他身上。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动手,矮个男人用力扯住了眼镜男的胳膊。 “臭不要脸!裤子都不应该给你留!”眼镜男骂道。 矮个儿男说“你少说两句吧!” 黑胖子脸红脖子粗,伸手指着我们喊,“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是他们偷了我的东西,我要求翻这三个人的行李!” “就是他们干的,来球的,就是他们!” 我更鄙视他了,懒得看他那张又黑又肥的脸。 列车员冷着脸说“别谁都赖!那女的应该到终点下车,票都没换,提前在岳阳就下了车,你敢保证她没问题?” 黑胖子瞪着小眼睛,嘴角都是白沫子,“那婆娘有问题,这三个人也有问题,你敢保证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我要搜,搜他们!” 围观的人小声骂 “不要脸!” “真是条疯狗!” 中年乘警冷着脸说“你消停一会儿,有什么证据就说人家是同伙?是你说搜人家,就能搜的吗?” 黑胖子不吭声了,通红的小眼睛死死盯着眼镜男。 眼镜男说“搜就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矮个男不高兴了,“凭什么呀!” 两个乘警都不说话了。 我两只手一摊,“那就搜吧!” “既然这样,就麻烦三位配合一下?”中年乘警问的很客气。 我说“等一下!” 第87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听到我说等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本来我是想好好配合的,可这黑胖子实在是太讨人厌。 我说“搜可以,可搜不到怎么办?” “你个碎皮是心虚了吧?!”黑胖子又骂了起来,还伸手一下一下的点我。 中年乘警黑起了脸,“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人家心里没鬼,才会配合我们工作,你再这样叽叽歪歪,就不用再搜了,和我们去警务室做笔录!” 他放下了手,不吭声了。 “小同事,”中年乘警和颜悦色道“失主也是着急,出门在外,大家还是要相互体谅,要不咱就配合一下?” 我还是那句话“我说过了,搜我们没问题,我们也愿意配合,可如果搜不出来怎么办?” 年轻乘警可能觉得我有些胡搅蛮缠,皱了下眉问“那你说怎么办?” “让他,”我伸出手,以同样的姿势点了点黑胖子,“给我们三个人赔礼道歉!” “对!”眼镜男差点从铺上蹦起来,“给我们赔礼道歉,明明是你不正经,和人家胡搞才被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矮个儿也附和道“对,赔礼道歉!” 中年乘警看向了黑胖子,“同志,你同意吗?” 他犹豫起来。 我都不用去分析他的心理。 他当然很清楚,就是那个女人把他洗劫的,可因为眼镜男把他的糗事都抖了出来,所以连我一并都恨上了。 丢了这么多的钱财,他快憋屈死了,说翻我们的行李,就是想出口气。 问题是,想出气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去挠墙,拿头去撞门…… 拿我们撒什么气? “行!”他咬牙同意了。 我坐着没动,眼镜男他俩没再说什么,纷纷起身把自己的包都拿了下来,打开后让那个年轻乘警翻,又把身上的兜翻了出来。 他俩当然不会有什么。 黑胖子又愤愤然看向了我。 我懒得再说什么,既然同意搜身,那就大大方方的让他们搜! 我把西服上衣兜里的银行卡和钱都掏了出来,还有西裤里的家门钥匙、半盒红梅烟、打火机和大哥大。 年轻乘警看完后,想伸手又没伸。 我笑了笑说“咱没那么多事儿,您动手!” 他看了眼中年乘警,对方点了头,他才拍了拍我身上其他位置。 随后,我又从铺上取下我的皮大衣,也把兜都翻出来,只有一个大哥大的充电器、一块备用电池和半副扑克牌。 我下巴朝铺位努了努,“可以去我们铺位看看,看看藏没藏在枕头或者被褥下面……” 年轻乘警和列车员分别爬了上去。 两侧的旅客早就按捺不住了,凑过来好几个人,探头探脑。 两个人下来了,纷纷摇头。 中年乘警明显要和稀泥,扯了黑胖子胳膊一下说“走吧,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争取早日破案……” 我拦住了他,“警官,不好意思,他还没赔礼道歉呢!” 眼镜男也急了,“对呀,凭啥带他走?” 隔壁铺的一个年轻人伸长了脖子喊“对,搞到佢赔礼道歉!” 又有几个人也跟着喊。 “肃静!”中年人眉头紧皱,看向了黑胖子,却不说话。 黑胖子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我说“你这样的人,一丁点儿都不值得可怜,给我们道歉!” 眼镜男他俩也异口同声“道歉!” 又凑过来一些看热闹的旅客,也在喊“道歉!” “道歉!” “让他道歉!” “……” 黑胖子额头见了汗,声音不大“对、对不起!” 我把一只手放在了耳边,喊了起来“蚊子放屁吗?大点儿声!” 众人哈哈大笑,就连两个乘警和列车员都憋不住笑了。 “对不起!”黑胖子喊了起来,眼泪都开始在眼圈打转儿,“对不起,我说对不起咧!” 围观的旅客都在笑,又开始议论起来。 “拿着你的东西,”中年乘警说“跟我走吧!” 有人鼓起掌来。 一个老爷子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小伙子,好样的!” 一个大娘说“这胖子就不是好人,还有那个女的,一看就不正经!” “……” 眼镜男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小老弟,谢谢你了,走,抽根烟去!” 四十几分钟以后,黑胖子才耸眉搭眼地回来。 没人搭理他,自己躺在铺上长吁短叹。33qxs.m 我和上铺这两位已经熟悉了,眼镜男叫李小东,矮个儿叫刘鑫。 他们都在广州做生意,说是做药品的。 可具体是开药厂,还是药店,人家没细说,我也不会深问。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况只是旅途中的萍水相逢,点到为止就好。 我挺喜欢李小东的性格,看着文质彬彬,却是个火爆性子。 刘鑫城府比他深,遇事不慌不忙。 我们坐在那女人的铺上玩着扑克,其乐融融。 中午的时候,我又爬上去眯了一觉,昨晚皮搋子的声音太折磨人,没睡好。 下午两点,我起来后去了趟厕所。 放完水,抬手扭下了头上维修口的两个螺丝,拿下铁盖子,这里面装的是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来的东西。 我能预测到黑胖子一觉醒来的情形,却没想到他会让警察搜我们身。 即使没有搜身这事儿,我也不会把赃物放在自己身上。 我一直独来独往,没有[换手]和[接手],所以列车的厕所,是我经常藏匿赃物的地方。 以前我还有把钥匙,就算有列车员锁上,我也能轻易打开。 后来学会了怎么开这种锁,钥匙都不用了。 有一沓钱是散的,捏了捏厚度,一共不到两万,揣进皮大衣的里兜。 大汉显的电池我已经提前抠出来扔了,揣进了裤兜,这玩意儿现在卖二手的,也能卖一两千块。 两个俗气的大戒指和空心粗链子,这是黑胖子的。 还有女人耳朵上的一对金耳环,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金项链,都被我下来了。 放在手上掂了掂,至少100克出头。 对于刚看过三公斤黄金的我来说,并不觉得有多重。 贴身放好。 项链我决定给大脑袋,他也惦记好长时间了。 剩下的两个戒指、女士项链、耳环和bp机,就给老疙瘩,可以重新打条项链。 还有这些钱,找时间都给陈院长汇过去,争取今年把集中供暖的事情解决了…… 留一半,捐一半,挺好! 扭头往外看,火车已经进了广州城。 回去和上铺那两位打了个招呼,黑胖子躺在铺上,脸朝里还在装睡。 “小兄弟,”眼镜男李小东喊“他日有缘,我请你喝酒!” 我扬了扬手,笑道“不醉不归!” “痛快!” 广州的温度可比西安高多了,我把皮大衣搭在胳膊上,随着人流下了车。 我贪婪地呼吸着,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恍惚间又看到了早起时的云雾,绵绵的春雨,还有火红的木棉花。 这座城市有些怪。 春天,会出现漫天黄叶飞舞的景象。 1991年春天,我从第三看守所走出来时,就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关糊涂了,来到了秋天。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返秋”的神奇现象,会让人有种到了秋天的错觉。 我没走出站口。 十几分钟后,从货运站那边一堵墙翻了出去。 我无法确定绑架唐大脑袋他们的人,会不会在出站口等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要先找到杰叔。 他是这件事情的关键! 第88章 烂仔 我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份儿沙河粉。 刚吃两口,大哥大响了起来,我没犹豫就按下了接听键。 果然还是那个男人,他问“到咗?” “冇,我坐嘅系266次,要晚九点先可以到站!” 我说没有,自己坐的是266次,要晚上九点才能到。 他沉吟的约五秒钟,才说“十点之前,你要赶咗去洪德路东的同福西路,到咗之后畀佢打咗电话。” 他让我十点之前赶到洪德路东的同福西路,到了以后给他打电话。 我说好。 其实,我知道他不信,可不信我也得这样说,毕竟没人看到我出站! 既然对方要的是钱,会有足够的耐心。 放好大哥大,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同福西路距离火车站并不远,时间还早,来得及! 我飞快地把一盘河粉消灭掉。 二十分钟以后,打车到了水荫一横路。 期间我还换了辆车。 不过,西安城那种被盯梢的感觉,没再出现过。 这是一条老街,街道狭窄,小胡同纵横,两侧都是老建筑。 [擦手]杰叔的老窝,就在这儿。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伙,却服务好多团伙,广州城许多[擦手],都喜欢找他销赃。 可以这么说,他是众多[擦手]销赃的总渠道。 他做这行好多年了,路子野,名气大! 我戴着一顶顺手拿来的前进帽,在路边要了份双皮奶,靠在房檐下慢慢吃着,眼睛一直没离开杰叔家大门。 双皮奶用的是水牛奶、鸡蛋白和糖蒸炖出来的,表面有两层奶皮。 上层奶皮甘香,下层香滑润口,口感顺滑细腻,入口即化。 对面房上,过来一只野橘猫。 暖阳下,橘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毛发似乎都是透明的。 它走在杰叔家蓝色的铁皮瓦上,突然“喵”的一声,浑身毛炸开。 随后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我吃完了,还了碗。 压了压帽檐,转身就走! 杰叔出事儿了,家里埋伏了人! 野猫有它固定的活动范围,它们性子虽然敏感,但因为熟悉了附近这些人,往往不会一惊一乍。 刚才的姿态,说明院子里有陌生人,甚至对它做出了攻击性动作。 只有两种人会如此对待一只野猫 一、顽童; 可明显不是,因为没有大呼小叫声。 二、无聊的成年人; 因为等待时间太长,无聊的见到一只路过的猫,都要逗一下! 而他要等的人,一定是我! 行走江湖,情商和狠辣固然重要,可胆大细心同样非常关键。 有时一个眼神、一片落叶,甚至刮过来的风味道不对,都要引起足够的警觉。 没有人跟着我,一路往北,很快拐上了水荫路。 杰叔这儿是被雷子抄了? 还是他见钱眼开,伙同其他人拿下了大脑袋他俩? 我不知道,但见钱眼开的可能性更大! 我和杰叔并没什么交情,当年找过他两次,虽然挺黑,但钱回的痛快。 他在这个圈子时间久了,轻易不会做出黑吃黑的事情,那样的话,名声就毁了! 正因如此,我才让大脑袋和老疙瘩来找他。 看来,这条线算是断了。 我没再打车,二十几分钟后,走进一家市场。 再出来时。 我脸上架了副宽大的墨镜,换了件廉价的灰色夹克衫、牛仔裤和旅游鞋。 我双手插着裤兜,走路摇摇晃晃,看着和社会烂仔没什么区别。 烂仔,在这边是小混混、小流氓的意思。 还有什么靓仔、傻仔、懵仔、蠢仔、肾仔、飞仔、细路仔、捞仔、醒目仔、叻仔、招积仔、鳩屎仔、s飞仔、败家仔、扑街(gai)仔、咸湿仔等等。彡彡訁凊 其中也就靓仔和醒目仔是褒义。 一个是夸人帅,另一个是夸人脑子聪明。 我把皮大衣和那套西服都卖了,不到原价的五分之一。 我们这个行业,好多人是舍命不舍财,很多时候宁愿进去蹲十天半个月,也不会供出一分钱来。 我不一样,没什么心疼的,在自由和生命面前,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钱,更是王八蛋! 我来到了同福西路。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六个小时。 两车道的同福西路车来车往,路两侧树木高大,左右都是灰色的老式小楼,最高也不过四层。 我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握着大哥大,步伐张扬。 溜达到同福中路后又往回返,进了家小炖品店,要了一份天麻猪脑草龟和椰子炖竹丝鸡。 实话实说,我不饿。 可没办法,幸好分量都不大。 坐在窗前慢慢吃,静静地观察着外面。 同福西路一共也没多长,这家炖品店正好在中段,身后就是第三十三中学。 这儿是个弯儿,能观察到左右两侧的行人。 一个多小时以后。 正当我觉得再喝一口汤,就能从鼻子眼儿里冒出来的时候,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了斜对过。 我歪着头,眼睛穿过墨镜上方仔细看。 车里下来三个子汉,锁好车后,进了一扇铁栅栏门里,这道门在北侧两栋小楼之间。 我有种预感,应该是他们的人! 付完钱,出了炖品店,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铁门左侧是家建材装饰商店,没想到大年初五竟然还在营业,我叼着烟溜达了进去。 “老板,红毛泥几多钱一袋?” 我问他水泥多少钱一袋。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笑呵呵答复着我。 我开始在店里四下看,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 因为一口流利的本地口音和装束,没人会怀疑我的身份。 出了商店,继续往西走。 刚才那家店没有后门,无法通向后院,说明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 走过这栋小楼,发现和下一栋小楼之间,有条两米宽的小路。 我提着牛仔裤,着急忙慌地拐了进去。 两侧都是红砖围墙,约有两米高,左右没人,贴着墙解开裤子就尿了起来。 围墙里有人在说话,我侧耳倾听 “屌,呢两个人真系没心没肺,太可以食喇!” 这人说这两个人没心没肺,太能吃了! 我笑了,就是这儿! 里面几个人也在笑,骂骂咧咧。 我系好了裤子,继续往前走,十几米后到了头儿,确定是条死胡同。 靠墙抽着烟,眼睛四下打量,心里在盘算。 报案? 不可能! 那些黄金怎么解释?! 另外,这些人都是本地人。 无论是绑了杰叔,又或者是杰叔参与,甚至是主谋,报案几乎没用! 他销赃小二十年了,一次都没[掉过脚],这说明什么?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这种江湖游虾? 一个弄不好,就把大脑袋他俩害了。 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会吗? 我觉得最后四个字换成“三六九等”,或许更真实贴切。 我承认我偏激,毕竟我和绝大多数正常人不一样,流浪了太久,看多了人间冷暖与悲欢离合。 我们都愿意相信人人平等。 但真像很残酷,我们不会平等,从来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第89章 大地红 我注意到,两侧墙头上满是玻璃碴,这难不倒我。 事实很了清楚,就是那些黄金惹的祸! 有一点让我不太舒服,难道大脑袋他俩供出我手里还有钱? 不然得到这么多的黄金以后,怎么会再囚禁他俩,还必须让我来赎人? 要知道,在贼这个江湖,“道义”二字最是淡薄。 所以唐大脑袋的师父老中医才会说道义,就是你们心中的杂念! 换个人,很可能就不管不顾。 毕竟深入虎穴这种事情,不是一个贼轻易能做出来的! 可这不是我的性格,哪怕他俩真出卖了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要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因为,我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对我很重,重到这么多年来,我轻易不敢触碰它。 思来想去。 也只有两个方案可行 一、到时间后直接现身,钱没了无所谓,只要能救两个人出来就行; 二、天黑后潜进去救人,既然约好夜里十点,那就先下手为强; 盘子已经踩好了,虽说我不干[飞活],可这点事儿难不倒我! 把裤子再解开,然后系着腰带出了胡同。 转身进了一家商店,买了盒烟。 往西走到洪德路,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关门的土产商店。 毕竟才大年初五,很少有商店营业。 找到后门,几分钟后就溜了进去。 再出来时,大包小包拎了两大塑料袋。 又步行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一家药店,同样关着门。 没办法,只好故技重施。 出门时往柜台上扔了100块钱,多少是个意思吧,谁让你不开门了! 拎着几大袋子东西,溜溜达达往回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铁栅栏大门对面,就有家个体旅店,没歇业,我开了间位于三层北向的房间。 站在窗台往对面看,只能看到那个院子里的一小半。 院子并不大,后门是栋灰色小二楼。 我沏了杯茶,搬过来一把藤椅,首先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盒手术刀,还有一卷医用胶布…… 晚上七点整,华灯初上。 从下午四点开始,鞭炮声就几乎没断过。 我关了电话,消无声息地走进了那条小胡同。 胡同里漆黑一片,墙根弥漫着尿骚味儿。 贴着围墙细听,院子里没人。 拉开夹克衫,从腋下拿出一条叠好的床单,铺在了墙头上。 随后两只手扒住了墙头,右脚一点墙体。 嗖—— 人就窜了上去,稳稳地站在了上面。 两米高而已,难度太低! 院子里没有人。 我并没有跳下去,而是拎起床单,顺着墙头往北走。 远处有烟花升空,一声声爆响,照亮了天际。 南方的春节,和北方不太一样。 缺少了凛冽的北风和嘹亮凄婉的二人转。 还有大锅炖肉的阵阵香气、鞭炮的硝烟,以及给老祖宗上供的香烛…… 好多味道混杂在一起后,十分独特。 或许那就是家的味道。 无论走多远,心都会在那片深情的黑土地里。 脚下的玻璃碴,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我来到了小二楼西大山位置。 这里南窗有个小露台。 露台上,放着一盆干枯的文竹。 我把床单叠了叠,放在了靠大山位置,也许还能用上。 整栋楼,就这个房间没亮灯,刚刚天黑,不可能睡这么早,我敢肯定房间里没有人。 不过,我还是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站在墙头上又倾听了片刻。 一楼隐约有喧哗声,二楼这个房间静悄悄的。 我这才迈步上了露台,轻轻拉开木窗。 屋里漆黑一片,我像根羽毛一样,消无声息地飘了进去。 定睛细看。 这是间卧室,房间可是不小,靠墙一张老式的木质双人床,上面被褥乱糟糟的也没叠。 靠墙一套组合柜,没什么多余的摆设。 走在屋门前,侧耳听走廊的声音。 没人,喧哗声在楼下。 轻轻拉开门,楼下的喧哗声大了起来,一些人在喝酒。 走廊没开灯。 朦胧的光亮,来自走廊两头的窗户和楼梯口。彡彡訁凊 一般来说,要么把人质关地下室,要么关在楼上。 我决定先搜二楼。 出了房间,贴着走廊的墙细细观察,二楼中间位置是楼梯,左右两侧各有两个房间。 小楼不大,一共就四扇门。 除去我刚才进的那间卧室,也就是说,剩余三个房间里,唐大脑袋和老疙瘩很可能在其中一间! 走到对面门前,耳朵贴在门上。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我没去推门,因为这里面不会有他俩。 这俩货如果清醒着,嘴几乎不会闲着,如果睡着了,大脑袋的呼噜声震天响。 除非晕了过去。 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哪能昏迷这么久? 另外,下午院子里那几个人说过,这俩货一个比一个能吃。 所以关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往前走。 楼梯下面灯火通明,听声音至少有七八个人在喝酒。 我脚下这双旅游鞋,并不只为了配牛仔裤,提气凝神间,走路几乎没有声息。 这要是那双大军勾,再小心翼翼也很难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我站在了北侧门前,伏耳细听。 呼——呼—— 在这屋! 唐大脑袋呀唐大脑袋,你是真他娘的没心没肺,这时候还能睡这么香。 我继续倾听。 还有一个人的轻微鼾声,应该是老疙瘩。 再听,没其他动静了。 我并没有去开门,几步来到了走廊尽头。 这里有两扇木窗,轻轻打开后,抬脚上了水泥窗台,弯腰探头,身体移到了窗外。 我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至少两分钟,才开始解缠在腰上的东西。 这是下午在土产商店拿的,五千响大地红鞭炮! 都解下来以后,又把夹克衫的拉锁拉好。 划着打火机,点燃后用力往走廊一扔—— 在响之前,我脚尖点着窗沿,身体就挂在了窗户外侧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往里看。 噼噼啪啪! 震天的响声中,我还伸手关上了窗户。 硝烟中,关唐大脑袋他俩那个房间门开了,一个人探出脑袋,马上又缩了回去,门也关上了。 果然有埋伏! 只是看不清楚人脸。 对面门也开了一下,又迅速关上,并没有人出来。 硝烟后影影绰绰,看来下面喝酒的人都跑上来了,人还不少。 五千响大地红的燃放时间,大约是30秒,突然的变故,让隐藏在暗处的人都冒了头儿。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局,可即使这样,也不会轻易去开那扇门。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鞭炮停了,走廊里烟雾弥漫。 有人按下了走廊电灯开关。 有人骂“边个做嘅?” 有人喊“伟仔,快啲去打开窗!” 一道人影穿过烟雾跑了过来,啪!我一脚蹬开了窗,左手扒住上窗框,人就跳进了走廊。 往里跳的同时,右手一挥。 “啊!” 跑在前面的小子,先是一声惨嚎。 紧接着,一声声惨叫响起。 有人骂“我屌!” “哎呀!” “……” 落地后,我顺势身子一矮,双手往腰间一插,10把手术刀就被抽了出来。 这些手术刀,都被我用胶布粘在了腰带上。 我已经至少六年不再玩刀,但真捡起来,比扑克牌的杀伤力大多了! 不过,我不会杀人,每把刀都插在了他们大腿上。 场面混乱起来。 有两个人跌坐在了我不远位置,捂着腿在嚎叫。 虽然开了灯,但烟雾太大,我蹲在烟雾里又不起身,一时间分不清楚谁是谁。 嗖嗖嗖—— 我又飞出去五刀,又是一阵惨叫声响起。 我不需要分辨什么。 因为除了自己,都是敌人! 不好! 我身子往右一滚,就听“砰”的一声,有人开了一枪。 是把五连发猎枪。 身后惨叫声暴起,应该是打在了他们一个受伤的同伙身上了。 我看到了开枪的人。 嗖! 一刀飞出。 啊—— 惨嚎声中,我已经滚到了这个人身前,在他抱腿倒地之前,我接住了那把跌落的五连发。 起身,站立,端枪…… 第90章 多年不见 “咪郁!” 我大吼一声,让他们不许动! 没人听我的,好几条人影冲了上来,手里都举着砍刀。 “砰!” 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那人跪在了地上。 我这一枪,掐折了他一条腿! 又一声大吼“都唔好喐!” 没有人敢再动了。 硝烟从我身后的窗往外飘,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我一共飞出去了11把手术刀,又开了一枪,12个人受伤。 站在我前面还有六个人。 这六个人大约都一米七左右,面孔微黑,宽额头,高颧骨,眼睛深凹。 我没再说粤语,厉声呵道“放我两个朋友出来!” 六个人都不说话,目光狼一样凶狠。 走廊里倒了一片人,哼哼呀呀。 右手侧,关唐大脑袋他俩的房间门开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武?!” 我不由一怔。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1990年那个春天,他在西安开往广州的81次列车上装成瞎子要饭,又设计将我迷晕,把我关进了看守所。 两年后,我挑了他的脚筋,敲碎了他满口牙! 胡平凡! 我定睛看去。 就见一张鼻青脸肿的大脸先露了出来。 是唐大脑袋! 随后,老疙瘩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嘴唇像香肠一样。 两个人高举着双手,愁眉苦脸,看着特像战场被俘虏的逃兵。 胡平凡手里端着一把锯短枪筒的双筒猎枪,顶着老疙瘩的后背。 他老了! 算算年纪,今年应该四十三四岁了。彡彡訁凊 还那么瘦,脸像被刻刀雕刻过一样,眼角也有了皱纹。 此时我的枪口对着那六个人,而他的枪口,对得却是老疙瘩的后心。 “小武,”他笑了,阴恻恻的,“又见面了!” 我还真就没想到,绑架的竟然会是他。 真是冤家路窄! 按理说,我在广州城只有他和跛强两个仇家,怎么可能不去想他们? 原因就是杰叔和胡平凡关系并不好,曾经还闹过矛盾。 据说原因是胡平凡有批货出了问题,把杰叔弄的焦头烂额,差点没折进去。 本来杰叔就不爱收[要门]中人的赃物,原因是有些人比[荣门]更没底线,坑蒙拐骗什么都干,太容易招来雷子! 这也是当年我找他销赃,又让唐大脑袋他俩也去找他的原因。 从哪方面分析,哪怕我怀疑杰叔不顾名声黑吃黑,都没想到他们会搞在一起! 现在的问题是,唐大脑袋他俩怎么会遇到胡平凡,又怎么被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杰叔说的? 他在这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此时也没时间想这些,等救出他俩,什么都知道了! “还认识我吗?”一个声音从对面房间里响了起来。 哒哒哒! 拐杖声响起。 跛强! 我当然认识他,更记得他的声音! 他身后还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跟着他在一起往出走。 跛强夹着双拐出来了,右手还端着一把54式大黑星,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那双眼睛里都是怒火。 “小武,想不到吧?” 他一说话,上面的假牙就往下掉,要不是这种场合,我肯定能笑出声来。 “这不是强哥嘛,过年好!”我憋着笑说。 “还有我!” 这声音同样是如此熟悉,我马上就记了起来。 胡平安! 竟然是他? 就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精神小伙儿,施施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穿了套深蓝色西装,小分头利利索索,身姿挺拔,相貌英俊。 果然是他,胡平安! 就是大年初二,在京城去往西安的41次列车上,化妆成白胡子老头与我盘道,又被我用刀剥光了上身衣服的胡平安?! 平安,平凡?! 我吸了口凉气,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难道他和胡平凡是兄弟俩? 不可能! 这两个人年纪至少差了十六七岁,怎么可能是亲兄弟? “又见面了!”这句话说的,和胡平凡一模一样。 他看着我。 嘴角还带着一丝笑,邪魅又嘲讽! 我终于明白过来,或许正是这个胡平安,大脑袋他俩才会被绑。 我不知道这俩人都经历了什么,看来,事情要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 不等我说话,屋里又响起杰叔的声音 “小武,多年不见!” 他还是老样子,脑袋光亮,身材痴肥,活像只成了精的老龟。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宜兴紫砂壶,包浆厚重。 不用再多想了。 既然他能囫囵个走出来,说明就是合谋! 好你个陈杰,竟然和我来这套! 想想自己也是可笑。 这个江湖,哪儿有什么永远的仇人?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我心下恼怒,脸上却都是笑,拱拱手道“一晃儿六年多没见,杰叔身子骨可好?” 他哈哈一笑,“托福,能吃能喝又能睡!” 说完,扬起那把西施壶,滋溜溜喝了一口。 他普通话虽然说的生硬,但能听明白。 胡平安冷脸走到我身前,一只手搭在了我的枪上,看着我说“我说过,我叫胡平安,我记住你了!” 也不怪他会如此嚣张,我只有一把枪,可他们却有两把。 此时一把顶着老疙瘩,另一把指着我。 高低立判。 似乎我只有投降的份儿了! 我笑容未减,赞道“记性不错!” “我草泥马!” 他张嘴就骂,一把夺过了我手里的五连发,口水都崩在了我脸上。 我没抗拒,不然他抢不走。 因为此时抗拒也没用,毕竟火力没人家高。 一把枪而已,那就给他! 紧接着。 这把五连发就顶在了我的脑门上,真凉! “哥,今天必须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胡平安大声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不急,慢慢来!” 说完,胡平凡又喊了起来“我钳呢?钳呢?” 广州话里,说“钳子”的时候,后面的“子”字不发音。 一个小子从腰里拔出一把铁钳子,递给了他。 看来这是要先拔掉我满口牙,再杀我了? 活埋? 还是枪杀? 我看到了唐大脑袋眼睛里的绝望,老疙瘩撅着香肠嘴,眼眶都红了。 有几个人爬了起来,捂着大腿,一瘸一拐。 是被我掐折腿的那小子最严重,被两个人拖进了屋里。 胡平安嚣张地大笑起来,那张英俊的脸都变了形,手上又用了一些力气,恶狠狠道“叫声胡爷,今天我做主,给你留个全尸!” 我不说话,脸上毫无波澜,只是看着他。 唐大脑袋喊“我叫,我叫行不?” 啪! 给胡平凡钳子的那小子,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骂道“叼你啊死捞头,信悟信我起你天灵盖度疴督屎啊!” 我听出来了,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他! 看来胡平凡是怕我听出来他的声音,所以让手下给我打的。 唐大脑袋听了个一头雾水,又连忙说“别急眼哪,不就是喊几声爷嘛,我喊,叫你们太爷都行,别动我哥……” 啪! 又挨了个嘴巴。 大脑袋捂着脸,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胡平凡把手里的枪给了打人这小子,随后拎着那把铁钳子朝我走了过来。 我这才发现,他右脚是瘸的,走路一点一点。 看来当年医治的不太及时呀! 想想也不奇怪,毕竟那座垃圾场太偏僻了。 “小武,”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说话时嘴角都在抖,“整整六年零一个月,我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知道吗?” “劳您挂念……” “劳你老母!”他气急了,拎着钳子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跛强端着枪,拄着拐也凑了过来。 “小子,想我吗?” 我实在憋不住了,关心道“强哥,配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一怔,“什么?” “牙呀,我看它直往下掉……” 他也开始颤抖,羊癫疯一样,“你个扑母仔,你母生你出来食尿啊?都话咗你个死人白痴仔!讲野唔仑得正……” “平安!”胡平凡咬牙切齿,“先把他两条腿打折,打膝盖!不耽误留条全尸!” 胡平安狞笑着,枪口缓缓向下移动…… 我一把拉下了夹克衫的拉锁,敞开了怀儿。 所有人都傻了眼! 第91章 冚家铲 我拉开了夹克衫的拉锁,敞开怀儿。 笑眯眯道“开枪!” 随后扬起了右手,一个黑色门铃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的大拇指就放在红色按钮上,上面连接着一红一白两条电线,顺着我的夹克袖子串了进去。 胸前,是一排排牛皮纸卷,上面缠绕着繁琐的电线。 身前嚣张的胡平安还端着那把五连发,此时枪口正对着这些炸药,身子却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杰叔一脸惊恐,慌忙后退了一步,手里的西施壶都差点掉在地上。 跛强嘶声大吼“假的,我不信你能搞到这东西!” 我呵呵一笑,“要不……你试试?” 他不由就是一哆嗦。 我左手轻轻推开胡平安手里的枪,握着开关两步走到了胡平凡身前,轻声说“胡老大也不信?要不你来按!” 我作势把按钮往他手里塞,“来来来,你来!” 当啷! 他手里的铁签子掉在了地上,额头已经都是细汗,咬着牙说“小武,你牛逼!” 我赌对了! 如果这些人是江湖悍匪,这招可能不好用,可他们不过是些要饭的而已,没一个人敢拿自己的命赌! 我哈哈大笑,扭头说“大脑袋!老疙瘩!还傻愣着干啥?” 这俩人也是懵了,这才反应过来。 老疙瘩一把抢过身后的双筒猎枪,扬手一枪把,重重砸在了那小子的下巴上。 “妈呀!”一声,这小子捂脸蹲在了地上。 唐大脑袋先是抢过跛强手里的大黑星,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操尼玛,你个死瘸子,就你打人最狠!” 跛强一个趔趄,假牙差点被打掉, 大脑袋把黑星插在了腰上,又抢过胡平安手里的五连发,劈头盖脸地就往他脑袋上砸。 “你个小白脸子,我操尼十八辈儿祖宗带拐弯儿!” 胡平安两只胳膊护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动。 我不想多耽搁,先是看了一眼跛强,又看向了胡平凡,朗声道“二位,对于我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当年,你俩把我打了个半死,又害得我蹲了11个月零3天的苦窑,我打烂了你们满嘴的牙,事情也就扯平了!” “没想到你们没完没了,又绑架了我的兄弟!” 胡平凡明显不服气,可又不敢动,如果眼神能吃人,此时我早就被他囫囵个吞进去了。 我进入主题“我们的金子呢?” 没人说话。 我又问了一句,还是没人说话。 我瞥了一眼唐大脑袋,下巴朝杰叔努了努。 这老家伙,必须得给他一点儿教训,我也想看看大脑袋敢不敢下手。 他没让我失望。 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朝大腿开了枪。 砰! 啊—— 杰叔惨叫着扑倒在地。 啪! 那把包了浆的西施壶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看的我都有些心疼,心疼这把壶。 他两只手抱着大腿,皮球一样滚来滚去。 外面又响起了成片的鞭炮声,过年就是好,怎么放枪都不怕! “我再问最后一句,我们的金子呢?”我冷冷地扫过众人。 还是没人说话。 我把目光锁定在了胡平安的身上,“大脑袋……” “我说!我说!”胡平安高举双手,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开始往胡平凡身上飘。 胡平凡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 “都、都在楼下房间里!” “好!”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平安是个聪明人,我很欣慰呀!” 他哭丧着脸没说话。 我又说“我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我这两个兄弟又受了这么大委屈,各位赔点儿钱吧!” “多少?”胡平凡咬着牙问。 “一人十万!” 他吃了一惊,“不可能,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有多少?”我问。 我又看向了唐大脑袋,他的枪口开始缓缓挪动,被指到的人连忙低下头。 “小武!”跛强吼道“你他妈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我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没有这身炸药,我们的黄金、所有的钱、还有我们的命,就都是你们的了,到底谁过分?你说!” 他不敢再看我,眼神游离起来。 我一声大吼“大脑袋!?” 砰! 先前打他耳光的小子倒在了地上,同样抱着大腿,嚎叫的惊天动地。 走廊里。 对方一共22个人,已经有14个倒地,全部是大腿受伤。 其中11个人是刀伤,3个人是枪伤,水泥地上都是血,走路都有些打滑。 “这边有五万现金,你都拿走!”胡平凡说。 我看向了老疙瘩,“你觉得够吗?” 他眨了眨眼,“那……够?还是不够啊?” 我真想踹他一脚,没好气道“五万咱仨能平分吗?” 他明显还没适应悍匪的生活,挠了挠头发,就把双筒猎枪对准了还站着的五个人。 “你!”他看向了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小子,“你头发咋这么长呢? 这小子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啥?啥呀?” 砰! 老疙瘩手里的枪响了。 长毛小子目瞪口呆,慌忙看自己的腿。 就见他牛仔裤的裤裆位置,颜色开始加深,渐渐往下。 吓尿了! 这时,他旁边的小子倒地嚎叫起来。 唐大脑袋一捂眼睛。 我也笑了,这瘪犊子,估计是第一次开枪,胆子没问题,可这准头儿差的也太远了! 老疙瘩脸都红了,讷讷道“哥,要不我少分点儿?” 我哈哈大笑起来。 眼瞅着就剩四个囫囵个的了,我知道不能再扯犊子了,问他们“你们谁会开车?” 四个人相互看了看。 尿了裤子的长毛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我、我、我会!” 我撇了这俩二货一眼,“留着他,走吧!” 两个人端着枪,像进了村儿的伪军一样,赶着胡平凡、胡平安,还有没受伤的四个人往楼梯口走。 我扭头找杰叔,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也难怪,五十多岁的人了,应该好多年没遭这种罪了。 跛强刚要挪步,我说“你一个腿脚不好的,跟着凑啥热闹?” 他涨红了脸。 我往前走,又回过头说“别舍不得钱,换口好牙吧!” 他拄着双拐,健壮的身子开始打摆子,立在一个个抱着腿的人群里,显得有些孤单寂寞冷。 “对了,上次我忘说了,那个小嫂子身材不错,皮肤贼白,腚大灯亮,肯定能生儿子,你俩还过着吗?”我问他。 他哆哆嗦嗦骂道“武、武、武爱国,你、你冚家铲啦!” 我又是两声大笑,转身下了楼。 四个小子走在最前面走,胡平凡哥俩在中间,再往后是端着枪的唐大脑袋和老疙瘩。 来到楼下,大厅放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满是好酒好菜。 我让他俩押着胡平凡去取黄金和现金,随后坐在了桌子前,因为右手占着呢,只好用左手抓着吃。 抓起了一段肠粉,味道不错。 “平安哪,一起坐下吃点?”我问胡平安。 第92章 罪过 胡平安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其他四个人站在他身后,也都低着头。 我看得清清楚楚,胡平安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必须得给他一点儿教训才行! “你和老张啥关系呀?”我一边吃一边问。 “他是我堂哥!” 我“哦”了一声,抓起一只虾饺扔在了嘴里,五凤乡的老滋味儿,遗憾的是凉了。 我又抓起一只,问他“你俩咋差这么大?” 他说“他爸是老大,我爸最小……” “哦——”我拉长了声调,又吃了块马蹄糕。 那边三个人回来了,唐大脑袋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个人造革的黑色皮包,朝我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朝胡平安勾了勾手指。 他左右看了看,没敢说什么,往前挪了两步。 我把手往他西服上擦了几下,唐大脑袋来到我身前说“哥,金子一点儿没少,他这儿就五万四千块钱的现金,我都装着了……” 我点了点头说“行啊,蚂蚱子不肥也是肉!” 说着话,我伸向了唐大脑袋的后腰,将那把54式大黑星拿在了手里。 砰! 一枪,打在了胡平安的右腿膝盖上! 这一下太突然了,所有人都傻愣在了那里。 我学着录像里007的姿势,还吹了吹枪口,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话说这铁疙瘩拿在手里就是不一样,这一刻,仿佛能将全世界踩在脚下。 “平安?!” 胡平凡一声惊呼,刚要冲过来,就被身后的老疙瘩一枪把击在了后脑勺上。 他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 胡平安后知后觉,“妈呀”一声,身子一歪,一只手去扶桌子。 大圆桌翻了。 哗啦啦——盘子碗散落一地。 他跌坐在了一片狼藉中,抱着大腿开始惨嚎。 我右手举着按钮,左手拎着大黑星,蹲在他身前说“上次,你[越线]不说,还要下一笔给孩子看病的钱,我才出手给了你一个教训!” “你太记仇了,不过扒了你的衣服而已,至于的嘛!” “这次你不止要吞了我们这笔金子,还想要我们的命,这就无法原谅了!” “这一枪,是给你留个念想儿!” “想报仇的话,随时找我,我会给你备一副拐!” 他疼的脸都变了形,随后一翻白眼,竟然晕了过去。 我用大黑星拍了拍他的脸蛋子,“醒醒,哎?醒醒,不送送我们?” 看来是真晕了! 我呵呵一笑,起身看向了胡平凡。 他刚爬起来,一只手揉着后脑勺,他在抖,浑身控制不住的抖。 或许他没想到,时隔六年零一个月,我还这么狠。 确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平和了,毕竟过了年就26岁了,不说什么君子如玉人淡如菊吧,怎么着也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没想到一听要打残自己,还要自己的命,我又是如此血腥。 罪过呀! 可如今这场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又能怎么办? 胡平凡放下了手,看样子都没破皮。 大脑袋身手不行,不过心够狠,手也够稳。 老疙瘩就弱了好多,不只是手不稳,还没准头儿! 我围着他走了一圈,突然问了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你会装瞎,你老弟会装老头儿,这叫易容术吧?” 他茫然地抬起了头,下意识“嗯”了一声。 我更好奇了,“你们是同一个师傅?” 他眉眼间有了一丝傲意,抬了抬下巴,“家传!” “哦!”我点着头又问“有祖传秘籍?” 他怔了一下,不说话了。 我不过随口一问,见此情形不由又笑了起来,“没随身带着?” 他不吭声。 “会开车吗?” 他“嗯”了一声。 “那你送我们走吧!” “我?”他抬起了头。 我笑道“对呀,回家取书!” “啥?!” “借我看看。” “不可能……” 我也不废话,枪就指向了他另一条好腿,笑道“不可能?” 他又是一抖,连忙说“可能,可能!” 我开心起来,这真是意外之喜! 以前在看守所就听人说过,说有些暗八门的人,会易容后进行行骗。 还说技术高超的人,易容后连亲老子都认不出来。 化妆后扒窃或行骗都不新鲜,这些年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这与易容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简单来说,化妆术只是粗浅的易容。 而真正的易容术,应该是在身形、声音、气质和容貌等方面,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神鬼莫测! 我笑呵呵转过身,看向了那个长毛,“谢了,用不上你了!” 这小子欣喜若狂,想憋不又憋不住,看着有些滑稽。 我又问“外面那辆面包车的钥匙呢?” “我这呢,我这呢!”长毛连忙从兜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老疙瘩接了过去,又问他“你头发咋这么长呢?” 长毛又是一哆嗦,遗憾的是,尿没了。 估计是怕老疙瘩再开枪,他身旁两个小子慌忙往后躲,长毛反而没动。 “问你呢,你头发咋这么长?”老疙瘩不高兴了。 长毛都快哭了,“明天,明天我就去剪短了,肯定剪!” “真剪?” “真剪!” 我这才看明白老疙瘩什么意思,怪不得一直问人家头发为啥这么长,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他以前一头爆炸式,被我和大脑袋硬生生给嚯嚯没了。 看到人家有长头发,他难受啊,刺挠啊! “走吧!别扯犊子了!” 说完,我迈步就走,唐大脑袋拎着兜子跟上。 出了小楼,不远有人在放鞭炮,烟都飘了过来,直呛鼻子。 我们三个都不会开车,本想用那个长毛,既然胡平凡会开车,就用不着他了。 整栋楼22个人,楼上15个受伤的,剩下一个还拄着双拐。 下楼六个,又倒下一个。 我带走了胡平凡,还剩长毛他们四个人了,真有点儿担心人手不够,万一谁流血过多死了咋整? 长这么大,我可没杀过人,更不想杀人! 老佛爷曾经说过一句话,语重心长“行走江湖,狠辣是必须的!但你一定要记住了,有时枪口抬高一寸,不是拯救别人,而是拯救自己……” 半个小时以后。 车停在了陈家祠路。 胡平凡指了指路旁一栋米色五层楼,“我家在三楼,谁跟我上去?” 我说“我去吧,过年了,也给嫂子拜个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下了车。 我后腰插着大黑星,右手攥着按钮,不慌不忙跟在他身后。 楼可是够老的了。 他在前面上楼,由于一只脚有残疾,走的速度很慢。 走到二楼半平台时,他停住了脚,回头看我。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压抑着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小武,我求你,不要伤害我家里人……” 我声音冷淡“走!” 来到了三楼。 他站在门前,不敲门,也不拿钥匙。 我还有几节台阶没上,见他不开门就问“怎么了?” “小武,我、我儿子才上小学五年级,我求你了,求你千万别伤害到他们,求你……” 说着话,他朝我缓缓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见财起意,更不应该听我弟的……”彡彡訁凊 “如果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好不好,冲我来,我求你,求你了……” 他“咚咚咚”的朝我磕头。 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93章 心中有佛,手里有刀 看着胡平凡这个样子,我也是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起来吧,擦把脸!” 他没动。 我骂了起来“我只想借本书看看而已,和你老婆孩子又无冤无仇,你瞎担心个屁呀!” “真的?” “废话!开门!” 他擦干净脸,又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拿出了钥匙。 钥匙都插进去了,却还不扭。 我问他“你行不行了?磨磨唧唧的有意思吗?真想害你家里人,我现在崩了你再进屋不行?” 估计他也反应过来了,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这才打开了家门。 门刚开,就听一个小男孩喊“阿爸?你点先返嚟呀?” 胡平凡低头去拿拖鞋,说“个仔,阿爸陪几个朋友食咗饭,返屋企攞啲嘢……” 他儿子问怎么才回来。 他说陪几个朋友吃饭了,回家取点东西。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跑了过来。 我笑眯眯打招呼“小朋友,过年好!” 他听我说普通话,也用普通话说“叔叔过年好!” 说完,还朝我鞠了一躬。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胡平凡这样的人,还能有如此家教,真是难得! 胡平凡拖鞋都没穿,伸手抓住了儿子的胳膊,“去看电视!” 这是怕孩子靠近我,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也不生气,只是看笑呵呵地看着。 他回头说“你等我一下?” 我点点头。 他穿着袜子往里走,我细细打量。 房子虽老,可装修的不错,木地板干干净净,家具家电什么都有。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棉线睡衣的女人走了过来,“老胡,回来就翻,翻什么呢?怎么没让客人进屋?” 她普通话非常好,长的也是端庄,一看就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 我躬了躬身,“嫂子,过年好!” “好好好,”她笑了起来,“快进屋!” 我摆了摆手,“不了,过来找胡大哥借本书看,马上就走!” 胡平凡快步走了回来,拿着一本泛黄的线装册子,他老婆看到后,明显怔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见过这本书,而且觉得有些意外。 或许意外的是,胡平凡怎么会舍得把这本书借出去…… “我和小武兄弟说几句话。”胡平凡说。 她点了点头,又朝我笑了笑。 “嫂子,再见!”我说。 “再见,常来玩儿!” 胡平凡换上鞋,我注意到,他额头和鼻翼两侧都是细汗。 想想也不奇怪,此时我一身炸药,后腰上还有一把大五四,换谁都会紧张的要命。 我俩出了门。 他连忙把门关上了。 似乎隔着一道门,即使爆炸,也连累不到老婆孩子一样。 我问“嫂子北方人吧?” “嗯,河北邢台的。” “哦,”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普通话这么好。” 他把手里那本册子递了过来,太黑了,我看不清上面的字。 “小武,谢谢!”他说。 我明白他谢的是什么,伸手去接,他却不松手。 我没再用力。 看模样这册子年头不短了,我怕弄坏了。 胡平凡声音有些嘶哑“这书,是我家祖传的……” 我静静听着。 “当年,先曾祖父江湖人称百变妖狐,是[暗八门]中[蜂门]老爷子,这本秘籍是他手绘而成。” 我暗暗惊讶,暗八门的[蜂门],指得是有组织的多人行骗团伙。 [老爷子],也叫[安座子]。 整个团伙,都是围绕着[老爷子]有系统地组织起来的。 而他们行骗的对象,多是豪宅大户或官宦人家。 这种团伙,一次性行动往往要策划几个月,甚至几年,行骗的数额更是极大,干一票足够吃好几年! “49年以后,”他接着说“这本书被我父亲藏匿了起来,78年他去世时,交到了我手上。” “遗憾的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性子活泛,塌不下心来,学了一点皮毛就开始在社会上折腾,再也没人愿意碰它!” “平安还好,另有机遇,拜了[荣门]中人为师,起码实实在在学了一些手艺。” “我出来的早,入了[关帝厅],也没什么师父。” “那时候穷啊,带着一些什么活都做,抢劫、绺窃、要饭、诈骗……只要能弄到钱财就好!”33qxs.m 他黯然一叹,终于松开了手,“也罢,这就是命!” “我本就不想我儿子再走这条老路,能交到你手上,也是缘分,好好保存,谢了!” 我把书揣进了怀里,说“有一点你放心,我不会用它做坏事!” 他沉默了。 我稍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胡大哥,妻贤子孝,何不收手?” 这一声“胡大哥”,应该让他有些意外。 我转身下楼。 走到平台处停下了脚,扭头又说“希望你能劝劝胡平安,以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否则下次就不是一条腿了!” 他没说话,在黑暗中继续沉默着。 看在这本书的面子上,我才多说了几句。 转身下楼。 今天,他们一多半人手都躺在了地上,就连杰叔和胡平安也各挨了一枪,可他和跛强却没受到什么伤害。 是我大发善心吗? 我小武心中有佛,手里有刀,从来就不是什么善人! 可指向他俩的“枪口”,还是抬高了一寸。 这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寸”,让他们慢慢品! 原因其实很简单 一是听老佛爷的话,枪口抬高一寸,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二是此时的江湖,早已不是曾经的江湖。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文字看着就热血沸腾。 可事实就是,江湖仇杀是要判死刑的。 哪怕你杀的人十恶不赦,你也是要掉脑袋的! 我不想死,更不想什么一命换一命。 我的命,可没那么不值钱! 下楼后,来到车前,我拍了两下车窗。 老疙瘩拉开车门。 我说“下车,走!” 不会开车是我们的硬伤。 我带着两个人没走荔湾路,而是往东走几步左拐,进了陈家祠堂西围墙小胡同。 这条路没有灯,漆黑一片,围墙边堆放了好多垃圾,味道感人。 三个人并排解开裤子,痛痛快快撒了泡尿。 系好裤子,我开始扯身上那些“炸药”。 老疙瘩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唐大脑袋胆战心惊道“哥,嘎哈呀?你慢点,慢点……” “慢个屁,你两个二逼,不会以为是真的吧?”我一边解一边笑骂起来。 当然不是真的! 这是我在那家土产商店“买”的牛皮纸,包括电线和一个电子门铃。 下午在宾馆时,我先把手术刀粘在了腰带上一些。 随后开始卷纸卷。 怕瘪了,还往里塞了好多手纸。 21个纸卷,用了我好长时间,又用电线连上。 真炸药我没见过,还是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过,照葫芦画瓢,做出个大概样子。 胡平凡那些人,包括这俩二货也没见过,所以都被吓成这个奶奶样! 我从不赌钱,只赌命! 一群要饭的而已,真以为绑架两个人,就是悍匪了?! 我赌他们哪怕百分之一百怀疑炸药是假的,也没人敢赌! 我赌他们会惜命,珍惜自己的命! 现实就是,我赌赢了!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也是保命的办法。 孤身潜进绑匪老巢,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抓,我深知此行的危险,我也怕死! 我还没找到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模样。 可我必须要去! 我可以不在乎那些金子,甚至不在乎老疙瘩,毕竟我和他接触时间还短,感情并不深厚。 可大脑袋把我当成了亲哥,我就不能放弃他! 勇敢从来不是无所畏惧,它是心怀恐惧,却仍然勇往直前…… 第94章 活着才有希望 见我要扔,唐大脑袋连忙接了过去,笑道“我得好好看看,这玩意儿太他妈好用了!” 两个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 太黑了,也看不清楚啥,撕吧乱了又上去跺了几脚,随后扔到了旁边的垃圾堆里。 老疙瘩问我“哥,枪怎么处理?” “带上,回西安得用!” 两个人连忙问我怎么了,我说找到地方睡觉时再说。 他俩把枪插在了腰带里,幸好都锯短了枪筒,又有外衣挡着,看不出来。 处理完这些假炸药,我带着他俩又出了胡同。 不用往里走,这是条死胡同。 当年为了报仇,我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广州城。 往南走,有条路直通中山七路,走了好半天,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谁知司机听说去清远,什么都没说就开走了。 我怕司机不敢,用的还是本地口音,可人家还是不拉。 三个人只好继续往前走。 唐大脑袋他俩不知道清远有多远,我只好解释给他俩听 胡平凡和跛强可能不再找我,可杰叔是个老江湖,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报复?! 所以,这儿不能再留! 包括火车和飞机,都不能坐。 我决定先去清远住一宿,明天再倒车回西安! 哪怕麻烦一些,也不能大意。 听我说完后,两个人也明白了,没什么意见。 半个小时以后,终于有辆出租车肯去了,不过他要求不打表,600块钱。 去清远要走国道,全程90多公里,打表大概300左右。 整整翻了一倍!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大过年的,哪怕我一口本地口音,可毕竟是三个大小伙子。 尤其唐大脑袋,更是没个人样,敢拉我们都不是一般的虎。 另外,如果回来能拉到客人还行,如果空车回来呢? 我二话没说,上车! 坐在副驾驶,明显能感觉到司机一直在提心吊胆。 我笑着和他聊天,直到后面响起了唐大脑袋的呼噜声,他才安下心来。 望着外面的夜色。 我叹了口气。 太匆忙了,根本没时间去看看陈忠华师父和师娘。 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接近三个小时,出租车终于进了清远市,已经半夜了。 在市里转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家营业的国营宾馆,开了间三张床的商务间。 终于能好好坐下喝杯茶了。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你一句他一句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两个人下车后,先在站前找了家小旅馆,出来后又在路边摊吃了四份爆炒牛河。 下午到的水荫一横路,杰叔验过货,给出了60一克的价格。 这个价格,在西安时我就说过,也是我的底线。 唐大脑袋想再高一些,就和杰叔侃了起来。 “叔儿,你是我亲叔儿!你看看这个成色,绝对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九九九的纯,比他妈大姑娘都纯!” “我都怕再纯那么一丢丢,拿在手里都得化了,化成金水儿!” “叔儿,你抠抠,看看出不出水儿……” 杰叔哈哈大笑,或许是因为长的都胖,越看越稀罕这个大脑袋,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别走了,留家里喝酒!” 酒菜不错,老家伙十分会享受。 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甩开腮帮子,咧开后槽牙,一顿猛造! 尤其是老疙瘩,八屉水晶虾饺,一个没剩,都进了他的肚子。 看的杰叔直吸凉气,这小体格,都吃哪儿去了呢? 老疙瘩见这老滑头始终不表态,于是抹了抹嘴,也加入了忽悠的队伍 “叔儿,这批金子你就放心,绝对干净,比没被开过苞的大姑娘都干净……” 杰叔眨了眨眼,越看这两个小子越觉得有意思。 老疙瘩继续忽悠“知道金子是谁的不?” “谁的?”杰叔问他。 啪! 他一拍大腿,“乌拉嘎金矿的!” “啥?”老头有些发懵,“啥嘎?” 老疙瘩嘿嘿笑着解释“乌拉嘎,那是我们龙省产金子的地方,每年都有大批黄金流出来!” 杰叔“哦”了一声。 “这批金子就是乌拉嘎最大矿主的!” “下他的货?”杰叔疑惑起来。 “哪能呢?”老疙瘩摇着头,“我们小武哥英明神武,想当年,手持双枪,单枪匹马……” “那个……不对,是双枪匹马救了这位大矿主一命!” “年前小武哥过生日,这人拎着一兜子黄金,专程给小武哥过生日……” 杰叔瞪大了眼睛,“你说……是人家送给小武的?” “必须滴呀!” “一共多少?” 老疙瘩洋洋得意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公斤!” 杰叔又吸了口凉气,乖乖,这么多? 他俩这次来,只拿了两根小黄鱼,虽说他知道不是全部,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老疙瘩又继续白话“这也只是一小部分,来之前,小武哥还给京城一座寺庙修了金身……” 杰叔摸了摸光头,嘿嘿笑了起来,真能扯淡! 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见他就是不松口,唐大脑袋和老疙瘩都有些郁闷,放下酒杯,刚要换个人继续忽悠,家里来人了! 要说事情也巧了,是胡平凡手下的长毛,带着胡平安来销赃。 胡平安是胡平凡小叔的儿子,两个人的父亲是亲兄弟,他小叔当年下乡去了太原,后来留在那边没回来。 胡平安这一路偷了五台大哥大、十几个bp机和一些现金。 长毛当然知道自己老大和杰叔关系不好,本来带他是去找另一个[擦手]的,不料那人中午醉了酒,到那儿以后,怎么摇都不醒。 胡平安又着急变现,无奈之下,只好带他来这儿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初在火车上,唐大脑袋可是踹过胡平安,那一脚正踹在了他胯骨上。 他这奇特的长相,人家记得清清楚楚。 杰叔见是长毛,脸色就不太好看。 唐大脑袋他俩也愣在了那里,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这个胡平安! “我草泥马!” 嗖—— 唐大脑袋决定先下手为强,骂完,一个盘子就飞了出去。 胡平安闪身躲过。 呼啦! 老疙瘩掀了桌子,抄起凳子就往上冲。 四个人打在了一起。 杰叔懵了,没明白这四个人怎么话都没说一句,就打起来了呢? 难道那些金子是胡平凡的? 这是找上门来了? 他躲到了一旁,连喊住手,可根本就没人听他的。 本来他身边每天人手并不少,可这大过年的都放了假,就剩他和一个厨子在家,根本就插不上手。 话说唐大脑袋他俩打架的本事实在拉胯,没多大一会儿,就被按在了地上。 胡平凡接到长毛电话,一听是小武的人,马上就和跛强带着人赶到了。 来了以后,先是一顿拳打脚踢,随后把杰叔拉到了院子里。 杰叔气坏了,本来他就不喜欢和[关帝厅人马]打交道,何况之前两个人还有过矛盾。 他指着胡平凡的鼻子,“小胡,是不是太过分了?” 胡平凡也没那么多废话,“杰叔,帮我个忙,不管他们放什么货,我都给你一半!” “真的?”杰叔就瞪大了眼睛,如果这俩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三公斤的黄金,一半就是1.5公斤,自己出手的话,至少能拿到手15万块钱! 跛强说“杰叔,我们兄弟虽然曾经对不住你,可在这条道上,也是说话算话!”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伸出了手。 在黄金面前,所有恩恩怨怨,瞬间烟消云散! 啪! 三个人共同击掌。 “二位,他们要放三公斤的黄金!”老家伙笑吟吟道。 “多少?!”胡平凡和跛强吃了一惊。 “三公斤!” “金子呢?” “他们就带过来两根100克……” 接下来,地上这俩人就更惨了,被打的死去活来。 唐大脑袋还好说,他是真抗揍。 老疙瘩就不行了,躺在地上直哼哼,上下嘴唇还被夹了十多个木头晾衣夹。 跛强见这俩人嘴太硬,就让杰叔找来个铁榔头,要敲老疙瘩的牙。 “说不说?” 他扬起了榔头。 “说里嘛笔!”老疙瘩骂人都不清楚了,可就是不服软儿。 唐大脑袋也看明白了,知道再反抗下去没有意义,毕竟活着才有希望,于是大声喊道“我说,我说!” 他交代,剩下那些金子,藏在了站前一家旅店的床垫子里。 他没想到的是。 这些人可不止要金子,还想要我的命! 第95章 狐行百变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讲完了。 我把自己曾经与他们的恩怨说了一遍,两个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哥,”大脑袋嘟囔道“那为啥不宰了他俩?” 我笑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杀了人,早晚都得给人家偿命!” 两个人不吭声了,我没再多解释。 他们也不傻,毕竟这是法治社会,不是冲冠一怒就可以为所欲为。 绺窃[掉了脚],也不过是罚款拘留,可手上一旦有了人命,这辈子都不会消停! 老疙瘩的香肠嘴消了一些,我说明天找个诊所看看。 他说不用,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我让他俩去冲个澡,俩人也不去,问我西安那边什么情况。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听的他俩云里雾里。 三个人分析了好半天,也没个结果。 我也郁闷,可无论如何,也得回西安把老佛爷救出来。 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见到这老爷子就知道了。 我把火车上黑胖子那条金链子扔给了大脑袋。 “戴上吧,省得天天惦记!” “哎呦我艹,挺粗啊!”他用手掂了掂,“空心儿的,不过也得五六十克!” 说完就往脖子上戴,扭着粗腰,细声细气说“还是哥对我好……” 我做出一副呕吐状,“戴里面,露出来我就要回来!” 老疙瘩一脸羡慕。 我怎么可能偏心,又把那两个俗气的大戒指、那条女士细项链、一对耳环和bp机都掏了出来,一股脑扔给了他。 “不喜欢的话,赶明儿都融了,打条项链,不比这货的细!”我说。 他眉开眼笑,把两个戒指往手指头上套。 结果根本就戴不住,这家伙那双手秀气的像个小姑娘。 他搞怪似的,两个大拇指上各套上了一个,得意洋洋举着说“兄弟我他妈也是大管道了!” 又说笑了一会儿,这俩货才进被窝,很快鼾声四起。 我把怀里的册子拿了出来。 入眼四个竖写的草书大字,辨认了好半天,觉得应该是《狐行百变》这四个字。 也不难理解,毕竟是胡平凡先人写的书,这个狐狸的狐与其姓氏很贴切。 我不懂书法,字也写的难看,可欣赏眼光还是有的。 这四个字笔锋浑厚,苍劲有力! 下面是蝇头小楷胡翰! 看来这就是那位百变妖狐了,可惜年代太过久远,自己根本就没听说过。 册子是线装,从左翻起,比小学语文课本厚一些。 纸质粗糙厚实,斑驳泛黄。 翻开封面。 都是竖写的文字,从上往下,由右往左读起。 虽然是一笔一划的楷体,但因为是繁体字,又没有标点符号,看的我也有些费劲。 幸好这人断句时,习惯性的空出半个字符的距离。 开篇一行字 易者改变,容者容貌,是谓易容术也! 接着往下看 易容术先师,乃是东汉末年左慈,因在曹孟德宴席上变出一尾鲈鱼,遭其嫉妒。 士兵上来捉他时,左慈易容化成一堵墙,和墙壁融为一体,霎时间不见踪影。 有人在城外见到左慈,报官后,士兵前来捉拿。 就见他立刻易容成了一只羊,消失在了好大一片羊群中。 看到这儿,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哪儿是什么易容术,这是魔术吧? 再往后看。 说当年燕王朱棣攻入南京城,建文帝本想自尽,突然想起父亲曾留给他一个神秘箱子。 这箱子叫做无尘箱,是专门放置人皮面具的容器。 找到箱子,打开后,发现箱盖里写着四行诗 “以童子尿用甲水,藏于冬夏之芜尘, 合牛羊脂可面丘,易千容无需食骨。” 建文帝剃去了头发,戴上了里面一张人皮面具,易容成和尚逃离了皇宫。 至此,不知所踪。 …… 一开始,我还觉得有些扯淡,可越往后看,越是沉浸其中。 三页文字过后,开始了正式教学。 第一篇是化妆术。 里面用到的都是些天然材料,甚至面粉、水淀粉以及尘土都能用上。 第二篇是鱼胶的制作,用来沾胡须和头发。 第三篇是体型姿态的改变,像什么伪装成盲人、残疾人等等。 第四篇是变声丸的制作。 第五篇是人皮面具的制作。 大半夜看到这几个字,让我头皮有些发凉。 我以为是硝制人皮的方法,往下看才发现,用的竟然是生石膏和蜡。 仔细看完,觉得还挺科学。 里面详细记录了一套方式方法,包括阴模的制作、倒模、矫正等等。 倒模用的并不是什么人皮,而是用猪皮熬出来的胶。 这种胶要添加一种秘制药粉,制成后薄如蝉翼,却韧性十足! 就是在这层猪皮胶上,绘制人脸。 第六篇是各种脸型、假发以及胡须的制作等等。 第七篇是口技。 第八篇…… 不知不觉,竟然看到了天蒙蒙亮。 合上这本《狐行百变》,我对这位胡翰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书前面看似胡诌八扯,可后面每一种技术却十分科学实用,甚至用毛笔绘出来的图都惟妙惟肖,堪称奇才! 百变妖狐?! 闭眼遥想,当年一定是位极其神秘的高手。 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成了[蜂门]的老爷子,或许那是年纪大了以后的事情。 仔细想想,其实里面有一些技术,已经不用学了。 例如猪皮的熬制,用硅胶就能很好的替代。 还有鱼胶,现在各种胶水都能买到。 我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好,抽出时间,一定要好好学习。 易容,想想都有意思。 用好了不仅能做很多事情,更能保命! 我爬上了床,太累了,睡觉。 大年初七下午,我们回到了西安城。 下火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安宾馆。 幸好大正月的也没什么游客,宾馆客人更少,那间房是空的。 很顺利地拿回了那三十万块钱,又去银行存上。 第二件事,租房子。 我无法预知要在这里待多久,要想找到老佛爷,就得拿出十足的耐心。 我们三个人形象各异,长时间住店一定会引起警方注意,都有案底,是件麻烦事。 两天后,我们在观音庙村找到了一处房子 平房带个小院,有两间卧室。 厨房狭小,一进门是个小饭厅,勉强能坐下三个人吃饭。 虽然破破烂烂,但很安静。 那些黄金,被我藏在了西屋棚顶。 第三件事,学车。 必须学,不然太麻烦了! 我们在正华驾校报的名,一个人2380元。 现在不缺钱花,卡里有325000,又在胡平凡那儿拿了54000,什么都不用干也能活上几年。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只有三个任务 一、好好学车; 二、找到韩五; 三、跟踪孙祥孙老三。 陆陆续续查了好多天,又跟踪了孙老二一周,可这韩五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任务失败。 于是,我把精力放在了跟踪孙祥身上。 虽说韩五以前是跟着孙老二的,但因为我这件事,他肯定会再见孙祥孙老三! 我们三个并不一起跟踪他,而是施行倒班制,一人一天。 一个人跟踪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就去驾校练车,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我常年在外漂泊,在哪儿都能安心住下,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他俩。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俩二货本来也不是什么娇贵的身子,除了没出过远门,其他和我没什么两样。 这次回西安城,更是如鱼得水,每天大嘴叉都咧到了耳根。 去了驾校以后,更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每天和那些学车的大姑娘小媳妇胡泡神侃,乐不思蜀。 我把那本《狐行百变》复印了一份,原件和黄金放在了一起。 复印件每天带在身上,有时间就拿出来看。 曾经那种被盯梢的感觉,再没出现过,这让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第96章 喜欢你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春暖花开。 这天是老疙瘩值班儿,我和唐大脑袋练车。 我几乎不用再练了,什么起步、停车、变道、掉头、倒库、入库等等,都已经轻车熟路,就等场地考了。 此时,我正坐在大树下的一个小马扎上看书。 场地里,唐大脑袋在练车。 教练捧着桃罐头改装的大茶杯,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位。 121皮卡后车厢,扣着个灰突突的帆布篷,棚里坐着几个学员。 因为贵了好几百块钱,我没报桑塔纳。 其实我就是抠门。 可说的好听咱们不能太娇贵了,皮卡好,能练手劲儿! 最主要的是,这玩意儿练好了,以后什么车都能开,他俩深信不疑。 理论考过后。 上车才一个星期,这俩货回家就开始磨迹,说学桑塔纳好了,那边好看的娘们贼多。 一阵香风袭来。 我连忙合上了《狐行百变》。 同班同学卢迪笑吟吟背着手,站在了我身前。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这是个大方开朗的姑娘,二十四五岁,本地人,标准的公司白领。 她属于那种长相大众,但身材极好的类型。 气质也相当不错。 个子高挑,纤腰肥臀,胸涌澎湃。 有时我都不太敢看她,怕她一个不小心,再把衬衣扣子崩开。 那颗纽扣很神奇,始终处在紧绷状态,可就是不开,缝的真结实…… 我笑笑说“旁门左道,瞎看着玩。” 她扯过一个小马扎,坐在了我旁边,“上次你就左右而言他,还没告诉我做什么的呢!” “是吗?”我装傻,“我记得我说过吧?” “你说啥了?” “我说我待业在家,还没找到工作……” “哦!”她点了点头,“你什么学校毕业的?要不去我们公司试试?正招人呢!” 我摆了摆手,眼睛看着场地,“我可不行,没什么学历,只能干些粗笨的活儿!” 她咯咯笑了起来,“我不信,你就是个骗子!” 我暗自一叹,怎么说真话还不相信呢? 我不想招惹她,点了根烟。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注视着场地里的那些学员车。 “饿了……”好半天,她说。 “嗯,我也饿了!” “要不结束以后,一起吃饭?我请客!” 我明白她什么意思,实话实说,她挺吸引人的,尤其是身材。 可我却不想碰。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债最难还,那就是情债! 如果对方是江湖同道,摆明了只是玩玩,睡完不过一拍两瞪眼。 江湖路远,再见又犹如初见。 我无所谓。 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如果对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又动了真感情。 我只想远离,越远越好。 结婚从来不单单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哪个家庭能接受我这样的人。 我是个漂泊的浪子,给不了对方安稳的生活。 既然这样,索性不碰! “真是抱歉,晚上约好朋友了……”我又一次婉拒。 她没吭声,把脸扭到了一旁。 远远的唐大脑袋下了车,我扬起手喊“快到时间了吧?走不走?” 还有十几米远,这货就开始小跑起来。 “呦——这是咋了?” 他蹲在了卢迪身前,“快让哥看看,谁惹我们迪迪生气了?哎呀,心疼死我了……” “去去去,没麻达……”她起身就往场地走,也没回头看我。 望着她摇曳的细腰,牛仔裤紧裹着的臀部,大脑袋嘴里啧啧有声“好,真好,特别好……哥?” 我没吱声,他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拉几个粪蛋儿。 “商量点儿事儿呗!” 这货,眼睛就没离开人家的屁股 “哥,你要是不稀罕,就让给我呗,兄弟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放屁!”我骂了起来,“前天晚上,你小子一宿都没回来,第二天和那个大茉莉又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我们都瞎?” 大茉莉,真名叫啥我没注意,反正大伙都这么喊她。 那娘们三十岁左右,长的不丑,体态妖娆,穿的也洋气,就是那副做派,一看就是个有技术的女人。 大脑袋嘴甜,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天天围着人家转。 终于还是被他拿下了! 唐大脑袋直撇嘴,“别提了,松的我都特么差点掉进去……” 我哈哈大笑起来。 惹得那边刚要上车的卢迪直往这边瞅。 放学了。 大伙坐驾校的大客往市区走,不成想卢迪坐在了我旁边。 唐大脑袋上车后,坐在了她后面,甜腻腻的说“卢迪,晚上我请你吃饭?” 卢迪像是忘了我刚拒绝过她,笑道“好啊,一起吧,我真饿了!” 我刚要再说晚上约了人,后面那货拿出大哥大就打了出去 “老疙瘩,往回走,哥请你喝酒!” 这货精虫上脑,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想想也好,人家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请我吃饭,总不好一直这么拒绝下去。 有大脑袋他俩作陪,她也不好说什么。 我希望控制在这种程度最好,不想让她说出什么来,那时我再拒绝,让人伤心。 真没必要。 我们选的四川火锅,要了个包间。 刚动筷子,老疙瘩就到了。 看他的状态,又是一无所获。 开始学车后,给他也买了台大哥大,这样也方便一些。 最近一个月,我们连孙老大孙军都跟了十几次,可他忙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有些场合我们都进不去。 大脑袋明显是想灌醉卢迪,可万万没想到,女人如果有酒量,那是真能喝。 四个人喝到晚上十点多,唐大脑袋已经趴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老疙瘩更完蛋,去厕所吐了两次,回来就把两个凳子拼在了一起,蜷上面像只乖巧的猫。 我酒量其实还行,可现在脑子也嗡嗡滴,胃里更是一阵阵直翻腾。 卢迪和我喝的差不多,八两白酒,再加七八瓶啤的。 我眼皮直打架,拄着下巴说“太、太晚了,散了吧,改天哥请你……” 不等我说完,就见卢迪站起了身,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我瞅她都有双影儿了。 她一把扯住了我拄在桌子上的手,分开腿就坐在我大腿上。 “武、武哥,我不好吗?”她问。 我说好,特别好,哪儿都好。 她解开了衬衣上那颗坚强的纽扣,抓着我的手往里塞。 “用力,你用力抓……” 我不是没遇到过如此热情似火的,可在饭店里还是第一次,尤其旁边还有两个呼呼大睡的哥们。 这女人喝完酒太吓人了! “卢迪,你、你冷静,冷静一点儿!”我慌忙劝她。 “我不冷静,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说着,她红彤彤的小嘴就凑了过来。 呕—— 万万没想到,如此紧要关头,我吐了。 吐得她脖子和前胸上都是。 两个人都懵了,我连忙往出抽那只手。 她像过电了一样蹦了起来,站在那而,落汤鸡一样不知所措。 我用力甩了两下手。 抓起桌子上一沓餐巾纸,要去给她擦身上…… 呕—— 刚擦两下,忍不住了,我连忙往出跑,边跑边吐。 身后她在狂喊“武爱国,我有这么恶心吗?” 等我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房间里一片狼藉,那两货呼噜震天。 我上去把他俩揪了起来。 三个人晃晃悠悠出了包间,到柜台一问,人家已经结完账了。 刚出饭店大门,老疙瘩就飞奔到了一棵大树旁,搂着树又吐了起来。 唐大脑袋挠了挠头,“哥,她咋走了呢?” 我呵斥道“没这个酒量就少喝,丢不丢人?” 我都不知道是在骂他俩,还是在骂自己,呵斥的明显底气不足。 观世音菩萨上帝圣母玛利亚如来佛保佑,这俩货刚才千万别是在假睡,不然可丢老人了! 你说咋就吐了呢? 最主要还吐人家一身,太埋汰了! 我过去帮老疙瘩敲后背。 这个味儿呀! 风一吹…… 呕—— 我跟着又吐了起来,大脑袋也凑过来了…… 呕—— 第97章 窃听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脑袋像炸了一样疼。 嗓子特别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进嘴里扯了半天。 尼玛,是小舌头…… 也是许久没这么放纵一次了。 再加上是和女孩喝酒,过量以后,再喝就像白开水一样。 “明天我不去了,”我说,“你俩和张教练说一声,等考试我再过去……” 两个人半躺在出租车后面,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 太丢人,我是没脸见人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这个没出息的,就这么躲了。 张教练也说过,说我根本就不用练了,还感慨说,如果都像我这样的学生,省老心了!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天气渐热,只是早晚温差还有些大。 街上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半袖,穿裙子的姑娘也多了起来。 今天。 我们班所有人都通过了考试,只是驾照还得等几天。 学员刘大姐最能张罗,商量大伙凑钱,回市里请张教练喝了一顿。 所有人都很开心,一致同意。 酒桌上。 卢迪的大眼睛一直朝我飘呀飘,我没接她这茬儿。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可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个浪子。 西安城再好,我也不属于这里。 感谢那晚我吐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件麻烦事。 在还没有感情的情况下,最好就是戛然而止,谁都不会伤心。 我们的生活轨迹,就像两条平行线,不会再有交集! 酒喝到一半,唐大脑袋和大茉莉出去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才回来。 看大茉莉潮红的脸蛋儿,估计挺满足。 半夜出了饭店。 大伙寒暄着各奔东西。 我一直没去看卢迪,低声吩咐老疙瘩去给她叫辆出租车。 车来了。 她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路灯下,她眼泪不停的流,流的我鼻子都有些酸。 我笑了笑,轻声说“卢迪同学,再见!” 她终于松开了手,拉开车门,扭头大声喊 “武爱国,你个瓜怂!” 车走远了。 那两货都凑了过来。 唐大脑袋一脸神秘,“哥,她为啥骂你?你是不是抠人家了……刹那芳华,刹那高潮……怪不得张妖精就看看你的手……” 我抬脚就踹在了他的胯骨上。 蹬蹬蹬! 本来他能站住,不料老疙瘩伸出了腿,轻轻一绊。 噗通! 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道牙子上。 这货咧着嘴差点没哭出来,“嘎哈玩意儿?没抠就没抠呗,拥护啥踹我呀?我也没说你吐了……” 哎呀我艹! 我冲过去劈头盖脸就一顿抽。 老疙瘩也过来了,一边说着哥你别打了,一边下黑手。 大脑袋爬了起来,他不敢骂我,伸手一指,“老疙瘩,我草泥姥姥!” 夜色中,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在马路上追逐起来。 我点了根烟,心情轻松了好多。 抬眼看看天上一轮明月。 老倔头…… 你在那儿呢? …… 时间来到了五月初。 一晃在西安城已经待了三个月。 这天傍晚。 一辆面包车来到了翠华路一间茶馆。 这是孙老三的产业,他经常在这儿见人。 当年孙老三可不是在这里“办公”,那时候他二哥的夜总会刚开,他每天长在那儿。 最近几年,他的财力越来越雄厚,在城里开了许多生意。 这间茶馆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车门开了,下来四个小子,最后下来这个人,让我不由一震。 韩五! 他终于现身了! 自从那晚在旅店我不辞而别后,一晃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这段时间,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还是老样子,利落的小平头,微黑的肤色,一双眼睛桀骜不驯。 他穿了件白色汗衫,蓝色牛仔裤,手里拎着台大哥大。 五个人没停留,进了茶馆。 这一天下来,孙老三可没少见人。 至少有十五六个团伙的头儿来过,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 走的时候,皮包都是憋的。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三个月过去了,韩五既然露了面,就说明他们已经放下了警惕,觉得我已经不在西安了。 我压了压头上的棒球帽,夹着黑色手包,拎着大哥大,穿过马路。 刚走过人行道,我猛然站住了身子。 有人在盯我!!! 回头看。 车来车往,人行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 一对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粉色棉花糖,你一口我一口,很是甜蜜。 一切都如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路边也没有停车。 我没进茶馆,掉头走进了旁边一条胡同。 我绕了好大一圈,十几分钟后,才大模大样地拉开了茶馆大门。 那种感觉消失了,不然我不会再次现身。 我不知道到底是有人刻意注视了我一眼,还是真有人在跟踪我,可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它让我十分不舒服。 可韩五已经现身,我不能错过,所以必须再次回来! 玻璃门上,倒映出我现在的模样。 微驼着背,耷拉眼角,肤色蜡黄,脸蛋子上面还有颗大黑痣。 这是《狐行百变》里的第三篇,化妆术!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制作人皮面具,所以好长一段时间里,专攻这篇化妆术。 相比之下,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入门的了。 为此,我买了好多化妆品以及周边产品。 好多个夜里,隔壁两头猪在呼呼大睡,我还坐在镜子前不停地描描画画。 最成功一次。 我把自己画成了一个丑陋妖娆的中年妇女,然后摸进了这俩二货的房间。 老疙瘩惊着了,吓得嗷嗷直叫。 结果大脑袋这厮不仅没怕,还差点没他妈把我裤子扒下来。 口味太重了! 现在想起来我还恶心。 茶馆装修的不错,古香古色。 化妆术基本成形后,我就来过,其后也不止一次来。 几个角落都挂着音箱,播放着古筝曲,声音不大,若有若无。 “先生,您来了!”一个女服务员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毕竟时间太短,全部精力都用来研究化妆术了,如何变声以及变声丸的制作根本就不会。 所以,我尽量少说话,唯恐被孙老三听到。 即使我学会了乔装改扮,也不能每天都进来消费,时间长了容易露馅。 虽然来过几次了,可孙老三一个字都没提过老佛爷。 每次从这儿离开后,他不是去孙老二的夜总会消遣,就是和朋友喝酒、胡混。 “先生,您坐哪儿?”她问我。 大厅里还有两桌客人,有男有女,嘀嘀咕咕。 韩五的人在里面走廊站着,那间高山厅是孙老三专用的,从不接待客人。 我压低了声调说“等个朋友,还是去流水厅吧!” 流水厅就在高山厅隔壁,最低消费是120元。 小服务员前面带路。 那四个小子虎视眈眈看着我,我的步伐稳健,毫不为意,一边走,还装模作样地摆弄着大哥大。33qxs.m 坐进雅间,我要了一壶红茶和两盘小点心。 很快东西就上来了,服务员出去后,我从腰间扯出了一个医生用的听诊器。 带上以后,把听筒贴在了墙上。 屏气凝神仔细听。 奇怪,怎么没有声音? 这玩意儿虽然好用,可因为墙体有些厚,听的并不是很清楚。 我的耐心十足,不然也不会在西安待了这么久。 这段时间。 大老张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简单说了几句。 他爱人李玉兰一个月至少会打一次,聊得都是饭店的事情。 陈院长给我打了两次,说说小毅和青青他们的情况。 张思洋一次没打,就像消失了一样。 有声音了! 可这两个人在压着嗓子说话,根本就听不清楚。 换了好几个位置,还是不清楚。 我坐回了座位,斟好茶一饮而尽,毫无滋味。 想了又想,拿起大哥大打了出去“大脑袋,家伙事儿都带上,再弄辆车,来茶馆等我!” 我有种预感。 既然韩五现了身,隔壁这两个人,今晚很可能去见老佛爷! 第98章 跟踪 放下大哥大,又拿起听诊器去听。 断断续续说着什么,可还是听不清,两个人是在压着嗓子说话。 这与前几次他见手下完全不一样,有时孙老三会发脾气骂人,我耳朵都震得嗡嗡响。 四十几分钟后,天色已经暗了,唐大脑袋来了电话 “哥,我们到了!” “好,留意孙老三的那辆大奔,还有一辆白色面包车!” “知道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走廊有了动静。 我查出了120块钱。 收好听诊器,走到雅间门前,听到一行人在外出走。 计算好时间,拉开了门。 此时,孙老三他们刚刚出门。 来到前台,我把钱放在了柜台上,迈步往外走。 身后响起小服务员甜美的声音“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透过玻璃门,我看到孙老三的大奔,还有韩五的白色面包车,正在离开。 我并没有着急往出走,依旧是不慌不忙。 拉开门,那两辆车已经拐上了马路。 车灯亮起,一辆红色桑塔纳停到了茶馆门前。 我出了门,慢步下了三阶台阶,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 不用我吩咐什么,大脑袋一踩油门,车就冲了出去。 “操!”我骂了起来,“慢点儿!” 新手太吓人了,尤其还是个虎了吧唧的新手,车开的像坦克似的。 我问他“你不觉得前面有点儿黑吗?” “黑吗?” “你说呢?” 老疙瘩在后面说“不黑呀!” 我喊了起来,“开大灯!” “哎呦!”唐大脑袋嘿嘿笑了起来,“忘了还有灯这码事儿……” 前面已经看到了面包车的屁股,我告诉他慢点儿。 我这才四下打量,这破车! “哪来的?”我问。 唐大脑袋说“出了胡同口,就见一个傻逼扶着墙在撒尿,我看车也没牌照,开着就跑了!” 老疙瘩笑道“那傻逼提着裤子就追,嗷嗷喊。” 我也笑了起来。 “一会儿让我开开呗?”老疙瘩又说。 “你开个叽霸,遇到个红灯,紧张的像他妈得了羊癫疯似的……”唐大脑袋骂他。 “扯淡!我那是紧张嘛,我那是看着美女了……” 这俩人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呛呛个没完没了。 其实吧,我手也痒痒,或许是刚学会的原因,看见方向盘就亲。 前面两辆车上了g210国道,一直在往西南方向开。 看来猜对了! 我有些不放心,问他俩“东西谁带着呢?” 后面的老疙瘩拍了拍小胸脯,“我!” 唐大脑袋一拍方向盘,兴奋地嚎了起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十几分钟后,前面两辆车停了。 大脑袋问“咋整?” “匀速开!”我说。 我让老疙瘩躺下,自己耷拉着脑袋装睡觉。 车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大脑袋说“有人在撒尿,还有两个人直往咱车里瞅。” 我直起身看后视镜,他们的车还没动。 “开,你就正常开!”我吩咐道。 果然,二十分钟后,那两辆车又追上来了,我们远远坠在后面。 唐大脑袋问“发现咱们了?” 老疙瘩说“不可能,就是谨慎而已!” 我暗自点头,这俩人各有所长,很多时候,大脑袋真没有老疙瘩眼神好使。 一个多小时以后,路开始崎岖起来。 我没走过这条路,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右手侧应该是沣河,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大山。 “哥,他们下道了!”大脑袋说, 我说“停!” 车停在了路边。 他急忙问“咋了?” 我歪了一下头,问老疙瘩“你说!” 他抬起脑袋看了看,“国道上这么开没毛病,他们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再多想!” “可如果紧跟着他们下道,那就是摆明是在跟踪了!” 唐大脑袋“哦”了一声,说“也对,尤其还是晚上,车灯这么亮……” 我不由眼睛一亮,打断了他,“关上车灯,跟上去!” 老疙瘩一拍大腿“好办法,这样就发现不了咱们了!” 事实证明,我们幼稚了。 原因无他,太黑! 下了国道以后,尽管开的不快,大约三公里以后,还是进沟里了。 好在沟不算深,三个人都没受伤。 爬出来以后,大脑袋和老疙瘩往沟上爬,嘴里骂骂咧咧。 我没着急上去,而是钻进了驾驶位,折腾了一会儿才又爬出来。 爬上路,三个人四下看。 群山环伺,小路蜿蜒,不知道多长。 “走!”我沉声道。33qxs.m 老疙瘩说“可惜了,哎!” 我知道,这货是心疼车。 我也挺心疼的,虽然破,可毕竟是辆桑塔纳。 石子路只能通一辆车,地势越走越高,相信他们即使开车,也不一定比我们走的快多少。 两侧大山黑的神秘,偶尔一声鸟啼,胆小的准得吓一跳。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才隐约看到前面有片建筑。 我极目远眺。 唐大脑袋说“是四合院?还是寺庙?” 老疙瘩说“看不清啊!” 我不由奇怪,寺庙?什么寺? 印象中,沿着g210国道有净业寺和观音禅院,没听说这个位置还有座寺庙。 竟然把人囚禁这么个地方,孙家哥仨还真是下了功夫。 现在看,韩五那晚几乎没什么实话。 他说要等孙老三把老佛爷转移以后,打听出来地点,再带我去营救。 很可能压根就没换地方,一直就在这儿了! 如果都是假的,那“圣库宝藏”呢? 再往前走,我隐约看到了那两辆车的轮廓,就停在大门前。 不是寺庙,是座中式宅院。 看模样有些年头了,如此偏僻的地方,谁会在这儿住? 唐大脑袋站住了,“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闻言怔了一下,马上也反应过来了。 没错,如果对方有人一直留意这边,三个人再往前走,就是自投罗网了。 我们下了路,深一脚浅一脚穿过草甸子,来到了左手侧的山脚下。 嘎—— 一只飞影掠过,惊的唐大脑袋差点没坐地上。 我没动。 老疙瘩下意识退了一步。 “我艹,啥逼玩意儿,差点把我吓尿了!”大脑袋嘟囔着,解开裤子朝着一棵大树撒起了尿。 我把后腰的大黑星拿在了手里,老疙瘩也拿出了那把双筒猎枪。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手上有家伙,胆气就是壮! 很快,我们来到了宅院的西墙角。 尽管夜色朦胧,但可以肯定的是,大门前停的就是孙老三他们那两辆车。 而且这条路一直通到这座宅院门前,似乎再就没有路了。 仔细看,这是一处标准的三进四合院。 老佛爷是京城人,这儿会不会是他另一个家? 第99章 飞虎爪 三个人蹲在了围墙边儿。 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进去营救,但肯定会和孙老三发生冲突; 二是等他们走了以后再进; 我最后拍板,太多未知,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至于孙家兄弟与老佛爷之间的恩怨,救出人再说! 唐大脑袋说“哥,我进去听听吧,或许能知道一些什么。” 有道理! “你俩休息一会儿,我去!”我说。 他就笑了起来,“拉倒吧,溜门撬锁你俩可不行!” 我指了指背后的围墙,“你现在能飞上去,不止让你进去打探,回到市里,我请你去双飞!”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身上肥肉直抖。 “你说的?” “对!我说的!” 就见他的小胖手伸进了裤裆,随后扯出了一把飞虎爪。 我仔细看,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飞虎爪通体黝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而且不是那种固定的三爪或五爪,而是带有机关的传统飞虎爪! 钢爪虽然也是五根,但每个爪指都分三节,可张可缩,最前面一节极其尖锐,犹如锋利的鹰爪。 这种飞虎爪的掌内装有机关,可控制每一节爪指。 钢爪尾部的长索,又与机关相连。 这玩意儿他一直藏身上了? 自己怎么从没见到过? 他没废话,手一扬…… 嗖—— 飞虎爪就搭在了墙头。 夜色中,竟然看不到绳子! 就见他脚尖点着墙体,两只手仿佛抓着空气…… 噔噔噔! 几米高的围墙,眨眼间就蹿了上去。 我真吃惊不小,此等臂力非寻常人可比,可打架咋这么笨? 因为肉眼看不清楚,我好奇地伸手去摸那根绳子。 绳子本非独根的,摸着像好多股透明鱼线拧在了一起,入手冰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我明白为什么是多股绳索了,一是韧劲足。 二是里面有控制飞爪的联动机关。 看来这是老中医传给他的。 这小子,藏的挺深呐! 嗯? 藏? 深? 他…… 罪过罪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说有时我会骂他,说他心大,屁眼儿也大,拉屎的时候,把心拉出去都不知道。 可再大,也不能藏个飞虎爪吧? 不扎的慌吗? 不扯犊子了,抬眼看去。 墙头上是个剪影。 唐大脑袋撅着屁股哈着腰,两只手扶墙,四肢摆动。 蹭蹭蹭—— 顺着墙头,一路往北爬去。 怎么形容呢? 看着特像头大熊猫上了墙。 那动作看似笨拙,每一步却有条不紊,一丝一毫都不会落错位置。 我这才想起来,连忙问老疙瘩,“他带枪了吗?” “带着呢!” 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这货打架不行,手里有枪要好一些,如果被发现,能囫囵个跑出来就行。 我俩靠着墙坐下。 我取出泡过麻油的卫生纸,擦着脸上的易容妆。 “老疙瘩,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我问他。 “喜欢!” “真的?” “对呀!四海为家,行侠仗义,想想都他妈热血沸腾!” 我呵呵笑了,这货是看武侠片上头了。 “哥,”他又说“大脑袋和我说过了,我觉得挺好……” “啥?”我问他。 这家伙以前一口一个“小武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着大脑袋喊起了哥。 “侠盗啊!以后咱们就是三人行动小组,就像加里森敢死队一样!不对,是佐罗……” 我笑呵呵听他说着,思绪却越来越远。 侠盗。 所谓侠盗,真就会有好下场吗? 正路上瞧不起,道上的人更容不下。 侠与盗,本来就是相悖的。 单是“侠”,都容易好心办坏事,万一资助的人未来犯罪,岂不是助纣为虐? 再说“盗”,怎么能保证被盗之人,一定是十恶不赦? 就像这批黄金。 那人的所谓身份,无非是靠我的经验判断出来的。 可经验就一定准? 不得不否认的是,有时为了拿下一头“肥羊”,我们很容易自欺欺人…… 转念又想起大脑袋的话 总得有人去做! 这是个朴素的道理,世间事,哪能非黑即白? 他说的对,有时明白的越多,越会束手束脚,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哪儿的黄土不能埋人……彡彡訁凊 老疙瘩压低着声音,还在絮絮叨叨“有时候吧,我挺惭愧的,自己一不能打,二又没什么手艺,真怕拖累了你们……” 我扔掉了油纸,用手绢再仔细擦干净,随后搂住了他的肩膀,“傻小子,你有眼睛和脑子,这就够了!” 唐大脑袋进去已经有二十分钟了,里面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说曹操,曹操就爬回来了。 围墙上窸窸窣窣。 很快,他就顺着飞虎爪的绳索落了地。 声音明显十分兴奋。 一边收着飞虎爪一边说“哥,就在这儿呢,那老头是不是个子不高,挺瘦的,头发半长不长,脸上的皮像沙皮狗一样……” 我愣了,这说的是什么呀? 老佛爷身材矮胖,又是个光头,怎么到他嘴里成了沙皮狗?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快说说,都看到啥了?” “疼疼疼……”他叫了起来,“轻点儿!” 我连忙松开了手,情急之下,力量大了一些。 “那个韩五和你说的没错,这老头确实被关在了一个大铁笼子里……” 他收好了飞虎爪,讲起了刚才的经过。 唐大脑袋顺着围墙一直到了第三进院子,他不清楚老佛爷关在哪儿了,下意识觉得,既然是囚禁,一定是越隐秘越好。 三进院落在最后面,这里关人最适合。 他猜对了! 后院正房有光亮。 他顺着西耳房后一棵枣树爬了下去,很快来到了正房后面。 有扇木质后窗半敞半开,他贴着一角往里看。 第一眼,就看到了房梁上垂着一根粗壮的铁链。 铁链下方,吊着个大号铁笼子。 那铁笼子每根铁柱都有婴儿手臂粗细,里面端坐着一个人。 由于是背着身子,看不到脸。 这人穿的破破烂烂,白花花的发型像个草垛,东北话叫塔头甸子,半长不长,乱蓬蓬的。 他应该在吃什么,吧唧嘴,两条手臂不停在动。 隔着铁笼子,能看到对面还站着两个人。 大厅里灯光有些暗,但看相貌,应该就是孙老三和韩五。 “何必呢?”孙老三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看来说半天了。 “干达,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留着它还能享受得到吗?交出来,不只是给你自由,好吃好喝,祥子给你养老送终!” “你看看这座宅子,就是我大哥给你买的,难道你不想在这儿好好生活?” “干达,这都几年了?你就甘愿住这铁笼子?” 一块鸡骨头被他扔出了铁笼子。 孙老三和韩五明显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唐大脑袋不由好笑,至于的吗? 人在笼子里,就算是头东北虎,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他这才发现,那大铁笼子下面竟然是个深坑,黑乎乎的不见底,隐约有股恶臭。 难道平时这个铁笼子要沉到下面? 这老头可是遭罪了! “小子!”老佛爷用袖子抹了抹嘴,“你们哥仨都关我几年了?我已经近百岁,还能活几年?如果真有那东西,留着干嘛?” 这时,韩五张了嘴“老爷子,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老佛爷没说话,继续吃着。 “小武来西安了!” 唐大脑袋清楚的看到,老人吃鸡的双臂不动了。 “他死了!”韩五阴恻恻道。 这三个字刚落地,唐大脑袋就吃惊地瞪圆了小眼睛,就见那老头像有人用力扯了他一把,整个人猛然站起。 嗖—— 鬼魅般飘到了铁笼子前。 “小鬼,你再说一遍!” 韩五笑了起来,“我说他死了,就死在我手里……” 他还没说完。 啊—— 一声惨嚎,两只手就捂住了脸。 第100章 套桩 韩五嚎叫着,指缝间明显插着根什么东西,唐大脑袋屈着眼睛仔细看。 赫然发现,那竟然是根鸡骨头! 他是用嘴吐出去的? 这可能吗? 唐大脑袋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了,这不是武侠小说里面的功夫吗? 记得《神雕侠侣》里面有个裘千尺,就会口喷枣核的功夫。 那老太太贼丑,姑娘叫公孙绿啥玩意儿,可好看了…… 他一琢磨正事就容易跑偏,收回心神。 再看韩五,一半脸上都是鲜血。 孙老三扯住了他的胳膊,慌里慌张,转身就跑。 老佛爷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们这帮杵窝子、丢身子的驴操样儿,还想杀那小家伙?玩儿去!” 咯吱吱—— 粗大铁链动了起来,铁笼缓缓下沉。 老佛爷转过头,一双小眼睛看向了后窗位置。 唐大脑袋这才看到他的模样,不由就是一惊,后退了一步。 就见那乱糟糟的头发之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张脸有些怪异,上面的皮松松垮垮。 就在他后退时,老佛爷同时也张了嘴…… 哚! 窗框发出了一声脆响。 唐大脑袋后背都是冷汗,怪不得这老头扔根骨头,那两个人就吓了一跳! 大厅里,铁链发出酸涩的“咯吱”声。 铁笼还在下降,看来是孙老三在外面控制的。 此时唐大脑袋不敢出来相认,只好再次小心翼翼探头去看。 铁笼子已经看不到了,就听老佛爷幽幽一叹“傻小子,可别被人套桩了!” 地面开始合拢。 套桩? 这是在和我说话? 唐大脑袋仔细想,不对,春典里没这句话,东北绺子也没这句,啥意思? 借着月光抬头看。 一根牙签大小的鸡骨头,正定在窗框上。 他额头都见了汗,这要是钉脸上,绝对能插骨头里。 他并没有着急回去,蹲在墙角仔细听着院落里的声音,直到韩五哼哼呀呀的声音远去,这才回到了墙角那棵枣树下。 唐大脑袋说完了,我怔怔出神起来。 老爷子这是遭大罪了! 套桩? 大脑袋不懂,可我明白! 这是京城方言,被人盯住了的意思! 这时,就听到院落里有了声音,一行人脚步匆匆,明显有些慌乱。 院门开了,两辆车先后发动,紧接着就开走了。 “哥,”唐大脑袋说“咱们进去救人吧!” “等一下!”我拦住了他。 老爷子不会平白无故说这句话,能不能是听韩五说把我杀了,又发现后窗有人偷听,就以为是我? 他在告诉我,不要被人盯了梢。 难道,这是个陷阱? 自从动身来西安,就有些怪异,被人盯梢的感觉不是一次了。33qxs.m 引子是大年初一在京城火车站,大脑袋说有个女人的背影特像张思洋。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 我来这边和她没任何关系,而且她也不可能认识老佛爷! 接着又是大年初二那天,出了西安火车站后,我站在出站口等大脑袋他俩,第一次有被人盯梢的感觉。 接下来是大年初四上午,自己本想打车去飞机场,无奈之下又换了火车。 最后一次,就是今天傍晚。 我穿过马路刚要进茶馆,那种被人从背后虎视眈眈的感觉十分强烈! 思来想去。 老爷子现在都在里面呢!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真是陷阱,下次再来就不是了? 救还是不救? “你俩不要动,我去转一圈!” 说完,我转身就走,贴着高墙来到了宅院大门口。 门口蹲着两尊大石狮子,公的玩球儿,母狮爪子下踩着个顽劣的小狮子。 里外都没有灯。 顺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漆黑一片。 老爷子关在这里,不可能没人伺候饮食,估计不在一进院子。 抬头看,大门上没有匾额,门楣上六个户对。 继续走,绕到了后面。 这处宅院在这座山的山头,占地面积不小,后面不远就有条下山的小路,也不知道通哪儿。 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回到原处,两个人还在等我。 “哥,人都走了,你还担心啥呀?”唐大脑袋问。 我把自己的疑虑说了一遍。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套桩,原来是这个意思……”唐大脑袋嘀咕着。 老疙瘩说“哥,如果是个局,今天不进,后天也得进,要我说,等的就是咱们跳进去!”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从我们到了西安城开始,这就是个局,那对方可谓是耐心十足! 今天不跳进去,即使再等上半年,还是要往里跳。 因为老佛爷就在人家手里! 除非我不管了。 可我能不管吗?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爷子遭罪? 唐大脑袋小声问“拥护啥呢?” 是呀! 拥护啥呢? 为什么非要让我跳进来? 听大脑袋说,孙老三在逼老佛爷说出什么,能让这哥仨又是杀人放火又是非法囚禁,除了金钱,还能是什么? 难道那个“圣库宝藏”是真的? 因为这么多年老佛爷都不说,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等我救出老爷子,他们再来逼问我。 又或者救下他以后,安排人来我身边。 就像当初的韩五一样。 一切都有可能。 想起唐大脑袋形容老爷子现在的模样,我心中的怒气就有些压不住了! 反正也躲不过去,今天必须把人救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越想越是意气风发,我连忙深呼吸…… 再呼吸。 怒火降了下去。 刚才泛红发热的脸也好多了。 人在愤怒之下,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以及决定。 所以,必须要冷静下来。 “大脑袋,老疙瘩,”我看向了两个人,“你俩准备好了吗?” 两个人神色一正,异口同声道“放心吧!” “好!后半夜三点,咱们行动!”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怎么肯定我今天一定来? 后半夜两三点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唐大脑袋差点没让我晃个跟头,顿时苦起了脸,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赖赖唧唧道“哥,里面肯定没几个人,闯进去得了!” 老疙瘩摇了摇头,“我觉得哥说的有道理,还是等一等的好!”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等不及,所以明知道是个坑,还要往里跳。” “这种行为本来就够虎逼的了,更不能愣头愣脑就跳进去,还是要小心再小心,争取能钻个空子……” 大脑袋知道我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俩人跟我来到了宅院后围墙处,后面有个大土包。 我们绕到后面,席地而坐,老疙瘩从包里拿出了面包和火腿肠。 三个人吃了起来。 第101章 又见面了 后半夜三点整。 三个人顺着西北角那棵枣树溜进了院子。 我拿出了那把大黑星,唐大脑袋端着五连发,老疙瘩端着双筒猎枪。 这俩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鬼子进村。 遗憾的是没有音乐。 我们贴着围墙走,从西耳房后绕到了三进院子。 左右围墙上有两盏灯,光线昏黄,整座院子朦朦胧胧,绿化的非常好。 寂静。 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仿佛这座院子是空的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老佛爷既然关在这儿,就一定会有人看守。 我喜欢这种接地气的院子,也曾梦想过什么时候自己能拥有一套,可此时无暇欣赏,只想快一点儿看到那个老倔头。 三个人站在了正房门前。 按钮在哪儿? 我拿出了一个装两节电池的手电,打开后仔细找。 大脑袋悄声说“找到了!” 就见他扯着门框左侧的春联,露出了一红一黑两个按钮。 到底是干[飞活]的,眼睛就是贼! 我没什么犹豫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伸手按下了红色按钮。 房间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让他俩往旁边躲躲,这才拉开了房门。 并没有想象中的什么暗器机关。 老疙瘩压着嗓子说“我守着,你们进去!” 迈过门槛,唐大脑袋摸到了电灯开关,房间亮了。 大厅十分空旷,没有任何家居摆设,粗大的木质房梁下,吊着一盏盏草帽灯。 木质地面分开左右,锁链还在缓缓向上,铁笼子显现出了顶部。 我嘴唇有些干,心脏跳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上次离开,还是1990年的4月2日,一晃八年零一个月没见,我真想这老头了。 这次,我要带他回雪城! 我要把那些黄金出手,给他买个小院子。 就像大柳树村曾经那个家一样,篱笆墙边种满花,让他老人家安享晚年…… 一个身影显现出来。 他盘膝坐在铁笼子的中间,脸色平静,眼里却都是笑意。 “小犟种,来了?!” 一声“小犟种”,差点让我流下眼泪。 他这么称呼我是有原因的,当年想让我磕头拜师,我却一直没跪下去。 直到离开那天。 在细雨蒙蒙的小路上。 我才朝着他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唐大脑袋形容的没错,他瘦了,瘦脱了相。 我忍住哽咽,尽量平静,大步走到笼子前,“老爷子,又见面了!” 他咧嘴一笑,“就知道你小子一根筋,明知道是个坑,还是要跳进来!” 唐大脑袋也没废话,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钢球,两只手一搓一拉,一把细如发丝的钢锯显现出来。 我看到老爷子的眼角收缩了一下,他认识这把锯! 韩五之前说过,说这个铁笼子没有锁,全部都是焊死的,所以我提前准备了一些钢锯条。 割开铁栅栏的方法,主要是冷切割和热切割。 可不管是乙炔和氧气,还是切割机,都没办法随身携带。 于是我买了包钢锯条,不料唐大脑袋看到以后,抓起来就扔到了垃圾桶,说他有办法,还让我放心 此时,他正拿着那根线一样的锯,缠在了一根铁栏杆上,两只小胖手飞快地拉动起来。 那声音尖锐,却不刺耳。 我上前掰了掰,太粗了,纹丝不动。 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不结实,也困不住这老头儿! “别费劲了!”他说。 我松开了手,“你怎么样?” 他哈哈一笑,伸出了两根手指,“来,整根儿烟抽!” 我连忙拿出了烟,抽出一根递进去。 他一走过来,差点没把我熏个跟头。 太臭了! 接过烟,他撇起了嘴,“你丫可真是个犟种,还抽红梅呢?” 我笑着帮他点上,他用力吸了一口,随后身子就是一晃,吓了我一跳。 “娘希匹!真上头!”他叼着烟,一只手抓住了栏杆,骂了起来,“丫头养的孙老三,一根烟都不给我抽……” 这时,就听“咔”的一声。 好快的锯! 一根的间距不够,唐大脑袋闷着头继续拉第二根。 老佛爷看向了他,轻笑道“螳螂臂,小胖子可是楚小友的徒弟?” 大脑袋手上没停,惊讶地抬起头,“老爷子,你真认识我师父?” 老佛爷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把奇怪的锯叫螳螂臂。 唐大脑袋还要再说话,我说“快点吧,等出去再聊!” 很快,两根铁栅栏从根部被锯断了,他收好了锯,两只手握紧断处用力往两侧掰。 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弯曲了一点儿。 眼瞅着额头见了汗。 我拍了他肩膀一下,“我来!” 我上前一手一根,使出浑身力量,两根鹌鹑蛋粗细的铁棍开始向外弯曲。 老佛爷笑呵呵看着。 终于能过一个人了,我停下了手,微微气喘。 “老爷子,我带你回家!”我说。 “家?”他神色一暗。 “对,家,小武的家,以后就是师父您的家!” 他看着我,脸上松松垮垮的皮明显有些抖动。 “老家伙,别矫情,麻溜走得了!”我板起了脸。 他哈哈大笑起来,迈步出了铁笼。 唐大脑袋说“可别笑了,一会儿再把人招来……” 他看向了门外,轻声道“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 院子里瞬间亮如白昼,晃得人睁不开眼。 果然是个坑! 再小心翼翼也没用! 可没办法,毕竟“饵”就在笼子里! 一个声音朗声响起“干达,最近好吗?” 是孙老大! 老佛爷面不改色往出走,唐大脑袋下意识伸手要去拉,我拦下了他,摇了摇头。 两个人跟在了他身后。 太亮了,眼睛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老疙瘩还端着枪,整个人靠在门框上,明显懵了。 眼睛渐渐适应,这才看清,院子里黑压压都是人,两侧各支起了两盏高瓦数大灯泡,将院子照的雪亮。 孙家哥仨都来了。 孙老大孙军西服革履,挺着肚子,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孙老二孙伟穿了件蓝色娇衫儿,一只手叉腰,另一手拎着台大哥大。 孙老三孙祥恶狠狠地看着我。 韩五不在。 看来是送医院了。 三个人身后,至少站了三四十人。 有拿刀的,有拎枪的,还有好多人手里拿着,腋下夹着,每个人至少都拿了三四个酒瓶子。 这是刚喝完酒吗? 老佛爷笑道“大儿子,你可是好久没来看爹了……” 这声“大儿子”喊的有歧义,一般干爹干儿子之间,很少这么称呼。 孙军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是,集团事情太多,这不就来了嘛!” “忙点儿好,都忙活完,丫以后就不用忙了!” 老佛爷明显话里有话。 眼前这情形,陌生人如果看到,真会以为是父贤子孝。 他哪里会想到,屋里就有个关狗一样的大铁笼,而这个干爹,被眼前三个孝顺的干儿子,关了整整八年! 这时。 就听身后大厅里,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102章 螳螂捕蝉 这声音,竟然是从房梁上传来的! 我不由头皮一阵发凉,难道一直有人在房梁上,自己竟然没发现? 再一想。 大厅的灯是从房梁上垂下来的,而且还是那种铁皮草帽灯。 灯罩以上的区域,确实是眼睛盲区。 自己只隐约看到房梁很粗,却没想到上面会藏人! 这种疏忽,以前可是很少犯。 想想也是因为马上要见到老佛爷,内心激动。 油梭子发白,还是短炼! 一条黑影从大厅里窜了出来,我一翻手,一把手术刀就要飞出去,不料却被老佛爷按住了。 这人一袭黑衣,由于背对着我,只能看到她黑色的长发高高盘起,颈部修长雪白。 竟然是个女人?! 目测她身高至少有175公分,两条大腿感觉比我腿还长。 这身材,真是绝了! 她伏在了孙老大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我恍然大悟,自己疏忽大意了,可老佛爷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这明显是孙家兄弟提前安排的人,目的是要探听我们见面后都说了什么。 如果真出手伤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也正是老佛爷不让自己出手的原因,留着她,想说啥说啥,说实话就行! 本来两个人就没说什么,还怕听吗? 孙老大摆摆手,蒙面女退到了他身后。 转身的瞬间,她看了我一眼,似是不经意的一瞥。 我却不由怔了一下。 她脸上蒙着块黑色三角巾,只能看到白皙饱满的额头,一双细眉斜插入鬓。 还有一双如秋水般的大眼睛。 我记得《读者文摘》上看过一句话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戴着面纱的女人。 此时她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神秘,又似曾相识。 那眼神里,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幽怨,还有恨意。 我十分不解,看了过去,可女孩儿已经低下了头。 她是谁? “干达,”孙老三站了出来,“我大哥的意思再等等,可我等不了了,今天不交出地图和钥匙,你们四个都得死在这儿!” 地图? 钥匙? 还真是为了那个“圣库宝藏”! 老佛爷两手一摊,“我说过,那都是江湖传言,可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这时…… 一道火光从人群里扔了出来。 砰! 是个酒瓶子,碎在地上后,瞬间燃起大火。 竟然是个自制的汽油瓶!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些人不是刚喝完酒,而是每人拿了几个汽油瓶! 火焰熊熊,就在我们之间燃烧着。 孙老三恶狠狠道“说不说?再不说的话,就把你的宝贝徒弟烧成肉干儿!像老庆和他媳妇一样!” 我黯然一叹,看来庆叔和庆婶真死了……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我后背开始冒汗,这么多汽油瓶,如果真都扔过来,我们必死无疑! “干达,”孙老二叹着气“您老这是何必呢?” 孙老大说“我答应你,拿出来的财宝,我们和小武兄弟平分……” 孙老三急了,“大哥?!” “闭嘴!”孙老大眉头拧着,“碎来球的,多少是多?” 孙老二说“是呀,老三,我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 哥仨一唱一和,地上的火渐渐小了,草地焦糊一片。 我上前一步,转身看向了老佛爷,“师父!”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喊他师父,老人家眼底起了一层雾,目光中满是慈爱 我朗声道“师父,如果您真有那个什么宝藏地图,我不要!求您拿出来给他们,我带您回家!” 院子里安静极了。 老佛爷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夜空,幽幽叹了口气。 砰! 又一个汽油瓶飞了出来,离我脚下不远,蹦到了裤子上一点,立刻就燃烧起来。 我连忙拍打,唐大脑袋和老疙瘩也赶快伸手,这才扑灭。 老佛爷没再说话。 砰!砰! 又是两个汽油瓶爆裂开来,大火烤得脸都生疼。 看瞅着就要葬身火海。 我看向了老疙瘩……就在这时,二进院子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两侧围墙开始往里跳人。 都是一些年轻男子,黑裤子黑衬衣,每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儿,有刀有枪,虽说五花八门,但威慑力不小! 我连忙伸手按在了老疙瘩的肩膀上,摇了摇头。 眨眼间,左右两侧就进来了至少三十多人,齐声大吼“都不许动!” 我有些发懵,不明白怎么又来人了。 难道是窝里反? 再看大脑袋和老疙瘩,两个人更是一脸懵逼。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对面的人也是满脸惊讶,不明所以。 此时,偌大的院子里,至少有上百人了,严肃的、惊讶的、害怕的、迷茫的……什么表情都有。 只有老佛爷,那张脸上波澜不惊。 我低声在他耳边说“师傅,把骨头扔出去,让他们咬!咱不稀罕什么狗屁宝藏,回家好好过日子……” 他看向了我。 这一刻,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我看不懂。 月亮门那边,走进来一众人。 打头是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着穿名牌西装,头发斑白,相貌威严。 我眼角一缩。 我见过他! 秦利华,雪城最有名气的秦五爷! 雪城三大家,大伟小野搀着利华,说的就是他! 也是张思洋的干爹! 果然,跟在他旁边的,正是张思洋! 她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还是那么的漂亮。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人一头花白的头发,佝偻着瘦弱的身子。 猫爷? 竟然是猫爷! 他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刹那之间,就像浑身过了电一样,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所有曾经的那些疑惑,那层迷雾仿佛渐渐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为什么猫爷早不回雪城,晚不回雪城,偏偏自己回去了,他也“告老还乡”了! 还有什么[摘挂]开九龙锁的钥匙、张思洋一次又一次的上赶着接近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我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棋子,任由他们拿捏、摆弄! 秦利华迎向了孙家三兄弟,拱了拱手,笑道“雪城秦利华!” 孙老大眼底微显错愕,想来是听过这个名字,同样施了个江湖拱手礼,“久仰大名,西安孙军!” 张思洋美目流转间,看向了我。 我也看着她。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又都没说话。 猫爷往前两步,朝这边拱了拱手,“毛利见过老佛爷,给老佛爷请安……” 老佛爷笑了起来“小猫崽子,你以前可是会打千儿的!” 猫爷老脸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孙军盯着秦利华,“秦五爷,大驾光临西安城,今天又这么大阵仗,所为何事?” 秦利华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听说这儿有块肥肉,过来咬上一口!” “呸!”孙老三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贼你妈!也不怕硌着你的牙?西安城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大脑袋凑了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哥,咋回事呀,我特么一脑子浆糊了……” 我说“别管他们,一会儿找机会跑!” 这时,就听老佛爷喊“猫崽子,你过来一下……” 争吵声瞬间停歇,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103章 二桃杀三士 猫爷听老佛爷叫他,明显有些犹豫。 秦利华立了眉毛,沉声道“老猫,有什么怕的?尽管去!” 他看着十分无奈,磨磨唧唧往这边走。 老佛爷笑呵呵道“这一晃可是有年头没见了,当年你丫就惦记那个什么狗屁宝藏,天天跟在爷屁股后面献殷勤……” “今天这场面,都是你个小猫崽子搞出来的吧?” 猫爷干笑两声,却不说话。 老佛爷仰天长叹,“你们这是何苦?罢了罢了!我还是说出来吧!” 孙家哥仨、秦利华和张思洋他们都瞪圆了眼睛。 “不过,”他挨个看着这些人,“你们毕竟有两伙人,为了我们爷四个的安全,我一伙人里指定一个!你们也必须保证我说出来以后,放我们走!” 孙老大说“这个干达放心,我保证不会对你们一根汗毛!” 秦利华也说“没问题!” “好!”老爷子呵呵一笑,随后朝孙老三勾了勾手指,“三儿,你过来!” 孙老三看向了两个哥哥,孙军和孙伟嘀咕起来。 老佛爷又朝猫爷勾了勾手指 “猫崽子,你过来!” 猫爷脸色就是一变,慌忙摆手,“别别别,有什么事情您和秦爷说……” 秦利华一声不吭。 猫爷又看向了张思洋,不料她挥了挥手,四个小子把枪对准了他。 我暗自好笑,老佛祖听了我的建议,把骨头扔了出去。 但凡不是弱智,就知道这是赤裸裸的二桃杀三士,他不可能把宝藏告诉他们。 所以猫爷不想听,张思洋更不想知道。 孙家哥仨也是一样,知道谁过去都落不下好!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有问题,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彡彡訁凊 老爷子喊了起来“都不想知道是不是?那我们可就撒丫子了……” 秦利华张了嘴“老猫,你去!” “秦总……” “让你去,你就去!” 猫爷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孙家哥仨也商量完了,孙老三走了过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三个脑袋凑到了一起,老佛爷低语起来。 俩人眉头紧皱。 前后也不过十几秒钟而已,老佛爷说完了。 孙老三扭头就往回走。 老猫呵呵直笑“果然是这套把戏,不过没人上你的当!” 说完,他高举双手喊道“他故作姿态,其实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候了几句我俩的祖先……” 秦利华立着浓眉,呵斥道“闭嘴,回去再说!” 老猫讪讪一笑,往回走了。 老佛爷扭头笑道“小子,你这招幼稚了一些!” 我说“无妨,有后劲儿就行!” “后劲儿?”老爷子看向了猫爷的背影,嘿嘿笑了起来。 老猫回去以后,和张思洋、秦利华围在一起,开始说着什么。 我搀着老佛爷的胳膊,不等迈步,就听孙老三喊“不许动,谁都不能走!” 几把枪又指向了我们。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也都端着枪,我扭头看向了两个人,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能轻举妄动。 面对着上百人,不是刀就是枪,还有那么多汽油瓶。 一个弄不好,可就走不了了! 孙家哥仨也凑在一起,小声低语着。 孙老三情绪有些激动,不停挥舞着手,啪!孙老大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孙老二连忙扯住了弟弟。 这哥仨,矛盾看来不浅哪! 这时,张思洋高高举起了一只手“各位,我说两句!” 灯火通明。 亭亭玉立,她还是那么的漂亮,成熟性感。 就见她伸手指向了老佛爷,“这老爷子的这点小计谋,相信大伙都能看得出来,咱们根本不可能上当……” 不等她说完,孙老三喊了起来“谁都不傻,当然不会相信他,可更不会相信你!” “你听我说!”张思洋急了。 “我他妈不听,贼你妈,你是个什么东西?!滚!” 好多人一起喊“滚!滚!滚!” 孙军喊“都给我闭嘴……” 可孙老三还在煽风点火,乱哄哄的根本没人听他的。 我看明白了,这哥仨明显出了分歧。 孙老三的意思,是想先把外来的这些人赶走。 可孙老大明显不想动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谈。 而孙老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这和三个人的性格,以及身处环境,社会地位都有关系。 而秦利华和张思洋不知道怎么了,此时竟然也争吵起来,太乱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眼瞅着两伙人越骂越凶。 混乱间,就听孙老三一声惨叫,一只手捂住了脸。 我看得清楚,是老佛爷嘴里吐出了什么东西。 本来两伙人就是剑拔弩张,孙老三遇袭后,根本无法分辨是谁干的。 有人大手一挥,“干他们!” 呼呼呼—— 几个汽油瓶就扔了过去。 砰砰! 张思洋那边,枪声也响了起来。 我看到孙老大在吩咐什么,几个人拎着枪,快步就往我们这边来。 孙老三捂着脸狂喊“把这些嫖客日的赶出西安城!” 老佛爷出手,目的就是想让他们打起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举起了枪,打向两侧大灯。 砰砰砰…… 连续打了六枪,四盏灯才全部打灭。 我这个枪法,都是和电视里学的,能打中就不错了! 我下意识以为没有了灯光,更容易趁乱逃走,却把那些汽油瓶忘了。 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打乱套了,有人在对着射击,有人拿着大片刀在互砍。 鲜血横飞,惨叫连连。 有人被汽油瓶砸中,浑身是火,哭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眼看着那几个人就过来了,我抓住了老佛爷的胳膊,“师父,我背你走!” “走个屁!” 他大声骂了一句,身子一转,就绕到了我身后。 不等我做出反应,就感觉屁股上一股大力袭来,人就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一般。 嘭! 再一看,已经坐在了身后正房的房檐上。 屁股下面几片灰瓦碎了。 紧接着,就见老疙瘩也飞了上来,我伸手扯住了他。 “师父——” 我大喊一声,往下看,就见那几个人已经快到老佛爷身边了。 伸手抽出四把手术刀,用力甩了出去。 嗖嗖嗖嗖! 啊—— 四个人齐声惨叫,捂着胸口跌倒在地。 生死关头,这次我可没再客气。 不过毕竟不是扎心脏上,三五个小时都死不了! 老佛爷在骂人“操,你丫天天吃猪食吧?” 呼—— 一个庞大的人影飞了过来,我连忙伸手去拉。 “哎呀我艹!” 唐大脑袋惊呼一声。 哗啦啦。 好大一片瓦滚落下去。 他上半截身子搭在了房檐上,下半截耷拉在下面,两条小短腿乱蹬。 老疙瘩连忙过来和我一起拉他。 噗噗! 又是两个汽油瓶爆裂,狼哭鬼嚎。 下面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一般,快分不出谁是谁了。 刚把大脑袋扯上来,就看到孙老三脑门中了一枪,身后的草地上喷溅了黄白一片。 噗通! 他直勾勾扑在了地上。 老二孙伟看到了,疯了一样跑到弟弟身边,跪在了那里。 西厢房着了,因为都是木质结构,很快就火焰朝天,噼噼啪啪,院子里通红一片。 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个传说中的宝藏,让这些人都成了魔鬼! 第104章 江湖路远 张思洋披头散发扑向了老佛爷,这女人太聪明,她知道其他人都是扯淡,抓住这老头才是重中之重! 这时,一条黑影也扑了过去,正是先前偷听我们的那个女孩儿。 那边,猫爷摆脱了两个人,要从月亮门跑,孙老二起身跑了过去,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 我看的清楚,就见老佛爷只是抬了下手,张思洋就飞了出去。 咕噜噜,趴在了西围墙边,一动不动。 紧接着,那个黑衣蒙面女孩也飞出了好远,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我不由咋舌。 以前也知道这老头儿会功夫,想不到会如此高强! 要知道他已是近百岁高龄,这个年纪放普通人身上,能颤颤巍巍走上几步,就已经不易了! 枪声一直都没断,双方死伤惨重。 我必须带走老佛爷,抬腿就跳了下去,不料脚刚碰着他,又被扔上了房顶。 “犟种!赶快滚蛋!”他仰头看着我说。 “师父,你上来,你不上来我就不走!”我大声喊道。 他不再理我。 我要再往跳,不料被大脑袋他俩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 “哥!”大脑袋在我耳边喊“你下去不是添乱嘛,咱们在上面打黑枪!” 嗯? 有道理! 我端起了那把大黑星。 月亮门那边,孙老二一个转身,两只手捂着脖子,鲜血箭一样,从指缝间呲了出来。 猫爷看都不再看他,掉头就跑。 砰砰! 我朝他后背打了两枪,没打中。 我骂了起来,还他妈不如用飞刀了! 噗噗噗! 连续几个汽油瓶爆开了,大火又一次冲天而起。 我们在房上都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孙老大要往东厢房里跑,一条人影鬼魅般扯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是老佛爷! 那边,秦利华背靠着墙,正在换手枪弹夹,老佛爷又过去扯住了他一条胳膊。 啪! 那把六四式掉在了地上。 两个人被拿住以后,浑身瘫软,明显无法再动。 又一个小子成了火人,也不知道他是哪一边的人,嚎叫着四处乱跑,所有人都惊慌躲避。 砰! 有人一枪打在了他的脑袋上,火人倒地后一动不动。 老佛爷拖着两个人,丝毫不见吃力,迈开大步,走向了大火中的西厢房…… “师父——” 我目眦欲裂,高声呼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俩。 差点把他俩甩下去。 我顾不上了,顺着房顶连滚带爬往西跑。 还有十几米,就已经无法靠前,火太大了,烤的浑身一阵阵刺痛。 火中。 秦利华和孙老大在抽搐着。 老爷子仰头大喊,声音直冲云霄“武小子,师傅累了,江湖路远,后会有期!来世咱再做师徒,一起喝茶钓鱼……” “我去也!”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松开了两只手,秦利华和孙老大扑倒在了火里,一动不动。 熊熊火光中,一个身影缓缓盘膝坐下……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却无能为力,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耳边就听唐大脑袋在喊“走,快走!” 下面枪声还在继续,我被拉着在房顶上往东奔跑,瓦片噼噼啪啪往下直落。 眼瞅着就跑到围墙边了,我想起了什么,朝老疙瘩喊 “炸药呢?” 既然老佛爷死了,都他妈给他陪葬!! 老疙瘩站住了,看样子也是才想起来,慌忙掀开汗衫,露出了缠在身上的一圈炸药。 我知道营救老佛爷肯定会有危险,于是坐车去了一家采石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顺回来这些。 广州那次很成功,我当让想故技重施! 但这次是真的! 我拎着炸药往回跑,身后的唐大脑袋喊“哥,那个姓张的娘们没出去……” 院子里好几处火堆,一些人挤在了月亮门处,还在相互砍着。 去他妈的张思洋! 都给我死!! 我用力扔了下去,正扔在了院中间一堆火里。 快跑! 我玩儿命一样往东跑,就见那俩二货竟然还在等我。 “跳!” 我大吼一声,三个人拉着胳膊,纵身一跃…… 嘭! 一声巨响! 炸药在院中间爆炸的,距离东围墙至少二三十米,可还是感到一股大力袭来,震得五脏六腑都钻心的疼。 三个人破麻袋一样,跌落在了院外的草地上。 我浑身骨头仿佛都碎了一般。 想起刚才大火中的老佛爷,不由悲从中来,热泪滚滚…… 自己这声师父,喊的太晚了! 挣扎着翻身跪下,面朝火光熊熊的院落。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呲牙裂嘴,也都起来陪我跪了下来。 “师父……” 才喊出两个字,我就已经泣不成声。 就像无数次梦里一样,眼前又看到了袅袅炊烟,满是鲜花的篱笆墙,绿油油的菜地,还有一尘不染的青石板。 我和老爷子蹲在院子里下棋,时不时拍打一下叮在身上的蚊子。 这老赖头,又偷藏了我一个車。 庆叔出来喊“老爷,面得了!” 我俩端着海碗,背靠着墙根,夕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秃噜秃噜……真香! 咚!咚!咚! 我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一路、走好……” 我扑在了草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院子里噼啪声更响了,眼瞅着正房和二进正房都窜出了火。 唐大脑袋摇晃着站起身,弯腰扯住了我的胳膊,“哥,赶快走,不能再待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死了这么多人,即使再偏僻,很快也会有警察和消防车到现场。 我们三个人都有前科,如果被按这儿,真解释不清。 我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 “怎么走?”老疙瘩问。 我稳定了一下心神,指向了北侧下山的小路说“不能走来的路,走这里!” 如果走来时的路,肯定会遇到先前跑出去的人。 最主要的是,警察和消防车过来的话,也是走那条路。 十几分钟后,我觉得身后越来越亮,前面下山的路都照得清清楚楚。 回头看去,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老疙瘩说“看来三进院子都着了!” 我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烟。 唐大脑袋拿出了一盒红梅,三个人点着。 他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本来还想问问和我那老鬼师父啥关系呢!” 老疙瘩说“我都糊涂了,怎么咱们雪城的秦五爷也来了呢?” 这位秦五爷名气太大,不认识他的不多 抬头望着山顶的大火,我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地方我也糊涂,走吧,回头再慢慢分析!” 有这场大火在身后送行,小路走起来并不费劲。 半个小时后,已经接近了山脚,距离山顶太远了,开始深一脚浅一脚。 我往东遥看,漆黑一片。 这个月份,西安大概5点30分左右才会天亮。 还得一个多小时。 我招呼两个人坐下休息一会儿。 唐大脑袋喘着粗气“哥,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 “啥?” “大年初一那天,我在京城火车站看到张思洋!” “对!这事儿我错了,你看到的就是她!”我说。 他惊讶起来,“这三个多月,她一直跟着咱们了?” “不一定一直跟着,可能派其他人,她也会时不时的过来!” 他挠了挠脑袋,“操,弄了半天,都他妈在盯着这个什么宝藏,这不是扯犊子嘛!” 我沉默起来,思索着这件事情。 从我去年11月份回雪城开始想,一桩桩一件件…… 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赶路。 天蒙蒙亮,来到了一个叫秋林沟的小山村。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牛车,终于又上了g210国道。 唐大脑袋给老乡拿了100块钱,老人说什么都不要,后来见他急了眼,这才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 中午,我们回到了西安城的家。 第一时间取了所有东西,连房租押金都没要,打辆车奔了咸阳。 下午四点钟,住进了咸阳一家三星级国营宾馆。 三个人轮流洗了澡。 我最后出来的,两个人已经泡好了袋茶。 第105章 复盘 端起茶,点上烟,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好半天。 唐大脑袋劝我“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难受了。” “是呀,已经这样了,”老疙瘩也说“我看老爷子也是想开了,压根就没想跟咱们走……” 他说的对。 仔细回想见到他后的种种表现,他确实没想跟自己走。 一杯热茶下肚,三个人开始复盘整件事情。 这是个好习惯,就像在来西安的41次列车上,我们第一次合作出手前那样。 三个人坐在一起,把发生过的、又或是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意外,都一一列举,再逐条商讨应对策略。 这是我的习惯,以前只是一个人想。 有了他俩,很自然地就将两个人拢在一起,他俩也觉得这样挺好。 没人刻意做什么,很自然就这样了。 双方能打起来,起因是老佛爷朝孙老三出了手。 由此可见,他确实想留下来,而且是想将那些人都留下来! 否则,他绝对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局。 或是假意求合作,或是逃跑。 我们手里有枪,他的功夫又深不可测,真想走,并不难。 场面刚乱起来,他就把我们扔上了房顶,这是在保护我们,当时那种情况,房上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上了房,下面更乱了套。 孙老三脑袋中了一枪,孙老二被猫爷抹了脖子,这哥俩都是当场毙命! 紧接着,孙老大和秦五爷被老佛爷拖进了火海…… 最后我那些炸药扔下去,包括张思洋和那个黑衣蒙面女孩儿,估计都凶多吉少。 这场冲突,至少死了四五十人! 这也是我们躲到咸阳的原因,这案子太大了。 双方小喽啰跑了不少,主要人物只跑了一个,猫爷。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真不能小瞧了他! 不对,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瞎了一只眼的韩五! 老佛爷问过猫爷,这些事情都是不是他搞出来的,他没说是,也没否认。 还说二十几年前,他曾鞍前马后过。 所有的殷勤,都是为了那个“圣库宝藏”地图和钥匙! 这么说来,他早就清楚我和老佛爷的关系。 年前在黑天鹅饭店遇到,我用[刹那指]制服师爷时,他的惊讶是装出来的! 包括后来我去麻将馆找他,提起老佛爷的时候,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老家伙,藏的是真深! 也正因为这些,我才给他下了个套。 老佛爷说我这一招效果不大,我说有后劲儿就行。 只是我没想到,后面的发展会如此惨烈,老爷子也会葬身火海。 或许这老倔头又有了童心,在天之灵也想看看,我说的后劲儿是什么,所以猫爷逃跑时,他并没有出手。 而我打那两枪,又实在是太臭! 从猫爷开始捋,马上就遇到了第一个谜团 他是怎么和张思洋接触上的呢? 要借力? 可口说无凭,尤其是秦利华那种老社会,想三言两语拉他下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看来,在金老九找我[摘挂]龙头钥匙之前,猫爷和张思洋就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只有我,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或许张思洋要收回金诚集团不假,甚至拿下姘头王金成都是真的。 但和我摘下的那把钥匙,毫无关系! 可如果那把龙头钥匙不是开九龙锁的,那是什么? 会不会和宝藏有关? 回头想想,那晚我和大脑袋喝酒时所有的分析,都特么是扯淡! [摘挂]也好,摸小脚丫也罢,还有后来那次陷害我俩,喝酒吃铁板烧……所有这一切,不过是想多接触我罢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这人不太好勾搭,迟迟没爬上张思洋的床。 不过很明显,他们也没着急。 可能是张思洋的主意,觉得我早晚是她的菜,暂时和我保持着暧昧关系挺好玩儿! 另外的小插曲。 他们没想到我会收留唐大脑袋,这让她勾搭我多出了一道屏障。 这些人,欲擒故纵玩的是真明白! 第一次接触张思洋,就是在锅子馆摸她小脚丫那次,猫爷竟然还配合我脱了身。 一切布局,可以说天衣无缝。 如果非说有破绽的话,就是张思洋有点太上赶着了。 俗话说的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尤其她那个身份。 按理说,就算怕我们多嘴,把她陷害王金成的事情传出去,也犯不上她亲自出面,收拾我们这两只小蚂蚁。 只有一种可能。 之所以这么干了,目的就是想让我自作多情,觉得这个女人对我情有独钟。33qxs.m 毕竟以她的魅力,能有多少心理和生理都正常的男人扛得住? 而老佛爷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没人知道他被孙家兄弟囚禁起来了。 试想一下。 如果我俩真好了,老佛爷的事情,早晚会告诉她。 可能还会带着她来西安。 我俩如果一起来探望,会不会打探出什么来? 可能我还想接老爷子回雪城定居,或许那时我没这么想,她也会让我起这个心思。 这是孝心,我肯定不会拒绝。 老人家生活在我们身边,等百年之时,是不是会把秘密交代给我? 如果把藏宝图和钥匙给了我,她岂不是最大受益者! 那时候,就像潘金莲喂武大郎喝药一样。 解决掉我,她和她的干爹,就能享用那富可敌国的宝藏了! 分析完了雪城这些人。 还有两个谜团 一是猫爷和张思洋的关系。 三个人都想不明白,俩个身份如此悬殊的人,是怎么勾结在一起的。 二、既然那把钥匙和什么行贿、账本等等都没关系,王金成为什么要雇大脑袋偷? 他和张思洋是情人关系,下手的机会不应该很多吗? 还至于花钱雇人偷? 再说西安城这边。 孙家哥仨能有今天,都托了老佛爷的福。 当年,他们肯定不知道“圣库宝藏”。 孙老三是荣门中人,常年行走江湖,后来听说了这个传言,事情应该就是他牵的头,两个哥哥附和。 毕竟宝藏如果是真的,没多少人会不动心! 按理说,老佛爷对他们有恩,即使好说好商量不行,也轻易不会闹翻。 想想1990年大年初二那天,我听到的只言片语。 起因应该是孙老二的夜总会。 夜总会卖那些东西,老爷子知道后训斥了他们,或者逼他们不得再做。 再加上怎么问他宝藏的事情都不说,矛盾和怨恨越来越深。 我走以后,一不做二不休,当晚就下了黑手。 老佛爷功夫再高,也架不住被人算计。 这一困,就是整整八年! 我来以后,他们原本打算让韩五做卧底,等我救出老佛爷,再让他偷出东西,或者将我拿下。 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 只是无论雪城那边,还是西安这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快! 张思洋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来西安,更不会想到老佛爷会被囚禁。 而孙家兄弟也没想到,会引来雪城的黑道中人。 一场血战,双方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现场乱起来之前,我就看的清清楚楚。 张思洋和秦利华明显有矛盾,不然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不会有争执。 包括孙家哥仨,老大孙军和老三孙祥同样有争执。 似乎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或许正因如此,老佛爷才会挑动他们动手,趁机把这些心思龌龊的家伙全部留下! 他还不放心。 所以在走进大火之前,把秦利华和孙老大也带了进去…… 仔细想想,如果老佛爷没朝孙老三下手,双方很可能打不起来。 甚至还有可能合作。 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以秦利华和孙老大的阅历,很清楚只有合作,才能避免当前危机,将利益最大化。 至于说挖到宝藏后,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些人怎么会与他人分享? 第106章 钓鱼 分析完了。 唐大脑袋问了个关键问题“你们说,这老爷子手里,到底有没有那个宝藏地图和钥匙?” 老疙瘩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 “为啥?” “如果有,何必非要带进土里,就不能告诉小武哥?哪怕一个暗示也行啊!” 暗示? 我若有所思起来。 从见面到分开,我们一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原本想的是,出去后有大把时间聊天。 所以大脑袋锯铁栏杆的时候,我都没让他多打听他师父老中医的事情。 现在明白了。 老佛爷没多说,是知道大厅房梁上有人在偷听。 他很清楚,如果真和我说了什么悄悄话,我的余生都不会消停!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像猫爷,现场跑出去那么多人,这老头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喽! 这就是我说的后劲儿足就行。 大脑袋的问题,我也曾想过无数遍,真有藏宝图和钥匙吗? 仔细想,如果真有暗示,也只能是他在火中最后那句话了。 “武小子,师傅累了,江湖路远,后会有期!来世咱再做师徒,一起喝茶钓鱼……” 累了,来世,师徒,喝茶?钓鱼? 没问题,很正常。 我皱着眉,苦苦思索着。33qxs.m 老疙瘩问“哥,你和老爷子那时候每天都干啥?” “很多,遛弯、下棋、种园子、吃饭、喝酒、喝茶、钓鱼……” 唐大脑袋问“那他为啥只说喝茶钓鱼呢?” 我立了眉毛,“废话,你进火里试试,看看还能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种情况下,难不成他说来世再做师徒,一起遛弯下棋种菜吃饭喝茶钓鱼……这不成话痨了嘛……” 说到这儿,我停住了。 我俩遛弯没什么固定路线,就是在村子里随便走走。 其他事情,大部分都是在家中做的,而那个家,早已经被掘地三尺了。 只剩下一样,钓鱼! 对,就是钓鱼! 我俩有个老窝子,河边不远就有棵大柳树下,阳光晒不到。 有时两个人躺在树下,还能眯上一觉。 难道…… 东西埋在了树下?! 抬眼看他俩,这俩人也在看我。 我问“如果咱们真能找到宝藏,你俩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相互瞅了一眼。 老疙瘩举起了手,“哥,供饭就行……” 我笑了起来,“就饭供不起!” 他笑着挠了挠脑袋,“以后我少吃点儿!” 唐大脑袋正色道“哥,我都听你的,你说咋地就咋地!”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两个人,“如果真有宝藏,还是老规矩!捐一半,留一半平分,怎么样?” 唐大脑袋嘿嘿地笑,也不说话。 老疙瘩连连点头,咧着嘴,“嗯呐哥,我俩都听你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一拍大腿。 “说这么热闹,宝藏在哪儿呢?”唐大脑袋眨着小眼睛。 我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操!” 这俩货异口同声骂了起来,同时朝我翻了个白眼。 三天后。 我回到了大柳树村。 此时即使和村里熟人走个面对面,也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他们眼前是个六十余岁的糟老头子,穿着带窟窿的大汗衫和黄胶鞋,挽着黄军裤的裤脚,佝偻着身子,腰间挂着鱼篓,肩上还扛了根柳条做的鱼竿。 一别八年,又来到了渭河边,河水无声地流淌着,亘古未变。 河对岸庄稼地冒着嫩芽,绿油油一片。 深吸一口气,那是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独自坐在岸边,阳光刚刚好。 不一会儿功夫,就钓上来一条半尺余长的草鱼,活蹦乱跳。 把鱼放进鱼篓,半沉在水里。 挂好鱼饵,再甩出去。 点上两根烟,一根插在了身旁的土里,一根叼在嘴上。 此时,我抽的是寂寞。 因为鱼上钩时的喜悦,再也无人分享。 我轻声说着心里话,仿佛老爷子就坐在身边。 一上午时间,就遇到了一个放牛娃,对岸伺候庄稼的人都回了家。 乡下的年轻人越来越少,都往城里奔。 支好鱼竿。 起身走了几步,坐在了身后那棵柳树下。 老爷子,如果你真是这个意思,把东西放哪儿了呢? 柳树茂盛,枝条随风轻摆,这棵树没有树洞,看来只能是埋在地下。 打量。 右侧不远的那块石头,引起了我的注意。 石头一半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 记得当年我开过玩笑,说老爷子你看,它像不像五行山? 老佛爷笑道“希望你小子不要像那孙猴子一样,未来如果真有山压住你,就要把它翻过来……” 翻过来? 翻过来! 原来八年前,他老人家就有所暗示! 一定是这样! 所以在大火中,他点出了钓鱼。 当我来到这儿,自然会看到这块石头。 只要有心,肯定会想起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想来老爷子也看开了,如果我不来,又或是想不起来,那就是无缘! 他不会介意将这个秘密带走! 我起身走了过去,围着它转了两圈。 周围的草已经茂盛,如果真埋在这儿了,肯定也是出事前埋的,难道那时候他就知道会出事儿? 这老倔头,真是神了! 我张嘴学了两声乌鸦叫嘎!嘎!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口技,说来惭愧,因为乌鸦叫最简单不过。 上游沿岸,两个人扛着铁锹,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唐大脑袋大大咧咧地,嘴里还叼着根毛毛狗。 老疙瘩头上戴了顶用草编织的纯草帽,像游击队员一样。 可见这俩人得多无聊。 也难为他俩了,躲了一上午。 可又不得不这样! 猫爷逃了出来,韩五瞎了一只眼,张思洋又生死未卜,我必须小心再小心。 “哥,挖哪儿?”两个人问我。 我指着石头说“我要看看石头下面!” 四十分钟后,石头周边的泥土都清理了出来,三个人一起用力,将这块至少五百余斤的大石头抠了出来。 下面空无一物! 他俩瞬间都泄了气,累得坐在了地上。 “哥,搞错了吧?”唐大脑袋问。 老疙瘩体格有些弱,满脑袋都是汗,呼呼喘着气。 我拿起铁锹,跳下坑就挖…… 才几锹下去,就感觉遇到了什么东西,连忙扔下铁锹,用上了两只手。 他俩也蹦了起来。 很快,一团黑乎乎的油毡纸被扒了出来。 裹了好多层,真严实! 小心翼翼地撕开,里面是个长方形的墨绿色铁盒子。 三个人相互瞅了瞅。 这盒子可一点儿都不神秘,上面印着水下世界,两条大金鱼在右上角游曳,左上角是烫金的英文…… 嗯,又或者是拼音。 再看侧面,印着六个字金鱼水果软糖。 唐大脑袋喃喃道“操,挖了盒儿糖?” 老疙瘩怼了他一下。 我掂了掂,别看这扁盒子不大,分量可是不轻。 揣进裤兜,低声吩咐“把石头恢复原位!” 下午三点,我们造的像三条土驴一样,回到了咸阳,很快又找了家宾馆,办理了入住。 这俩小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屁股就像长了钉子一样,我知道这是惦记盒子里的东西。 我也好奇,可这点儿耐心还是有的。 我第一个进了浴室洗漱。 出来后,见那个盒子就摆在桌子上,两个二货大眼瞪小眼,就等着我打开呢! 主人还没上桌,不能动筷子! 对于他俩这个态度,我十分满意。 “哥,”唐大脑袋眼巴巴瞅着我,“贼他妈沉,里面不会是金子吧?” 第107章 圣库宝藏 大脑袋说对了,里面确实有黄金。 打开盒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把金光闪闪做工古朴的黄金钥匙! 钥匙下面,压着个塑料袋儿。 第一眼看到这些钥匙,我就想起了张思洋脖子上那把龙头钥匙。 因为大小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有顶端雕刻的饰物有区别。 我拿起一个仔细看。 像! 真像! 和张思洋那个太像了! 钥匙胚扁平,有食指长短,同样不是单齿也不是双齿,两面是大小不一的深坑,分布的很不规则。 再看顶端的装饰,像条长着鱼尾巴的鳄鱼…… 突然!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彡彡訁凊 连忙拿起另外两把仔细看。 钥匙胚看着好像一模一样,可仔细分辨,上面那些深坑的大小以及位置并不相同。 顶端饰物不一样。 一把好似龙钻进了乌龟壳儿。 另一把四肢粗壮有力,身子像蛤蟆,头酷似龙。 我明白了! 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是龙九个儿子的其中三个! “哥?哥!”唐大脑袋在怼我。 我连忙问他“大脑袋,你还记不记得张思洋脖子上那把钥匙?” 他“啊”了一声,茫然地点了点头。 “她那把钥匙,跟这个样式几乎一模一样!”我说。 “操!”他骂了起来,“一样个屁呀,我他妈也没见着!” 我哑言失笑,这才想了起来,他当时摘下来的,是我换上去的替代品,就是把普通钥匙。 老疙瘩迟疑了一下,说“哥,咱们是不是应该看看这是啥?” 他指向了铁盒子里的塑料袋。 我这才想起这码事。 三把钥匙吸引住了我,把藏宝图忘了。 既然有钥匙,下面肯定就是藏宝图了,说明那个传说是真的! 我拿起了里面那个塑料袋。 裹了好多层,严严实实,估计扔水里泡两年都不会进水。 打开以后,三个人都是一脸懵逼。 里面是张叠成豆腐块的宣纸,看样子年头可是不短,已经焦黄焦黄的了。 还有三个软包中华烟的烟盒。 哪个是藏宝图? 太平天国的时候,有中华烟吗? 烟盒肯定不是! 我拿起宣纸,小心翼翼地打开,对折的地方好多已经破了。 平铺在桌子上,仔细看。 上面只有九行毛笔字,繁体字银钩铁画,气势不凡! 囚牛匙陈四升 睚眦匙李乐章 嘲风匙王达 蒲牢匙刘立凯 狻猊匙于大力 霸下匙王胜 狴犴匙孛尔只斤氏 负屃匙张耀臣 螭吻匙韩凯 上面只有这九行字,至少有四个字我不认识。 三个人相互瞅了瞅。 很明显,这是一份名单,而不是什么藏宝图。 它如果不是,烟盒就更不可能了! 打开对折的第一个烟盒,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字,油笔写的,也是繁体字。 还好是正常书写,如果像那本《狐行百变》一样,看着就太费劲了! 这字写的漂亮,但明显和宣纸那份名单不是一个人写的。 看了一行,发现不是第一页。 放下,又打开了另外两张,拿起第一页看了起来。 武小子见字如面! 当你丫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爷已经不在人世了!勿悲伤,爷在世是人,登天是神! 我愣在了那里,竟然是老佛爷写给自己的信? 一左一右,两个脑袋凑了过来…… 大约用了十分钟,才看完了这封八年前,老佛爷留给我的信! 这老爷子一生洒脱,放达不羁,就连写封信也是随心所欲,随后找来几个烟盒,就在背面落了笔。 信息量有些大,看完以后,三个人都沉默起来,坐在椅子上闷头抽烟。 信从1875年说起,也就是清光绪元年,老佛爷家姓爱新觉罗,在京城地位显赫。 某天,家中一个护院与丫鬟通奸被抓,这可不是小事。 那时逛窑子是允许的,但与人通奸却是犯法。 而且,老佛爷家还有家法! 男人施宫刑,女人幽闭。 宫刑不需要解释,而所谓幽闭,就是用木棍狠狠地击打女子的肚子。 那护院眼睁睁看着丫鬟死在了自己眼前,惊恐之下,献出了一把黄金钥匙。 就是那把龙身鱼尾装饰的钥匙。 这把钥匙叫螭吻。 螭吻,又名鱼龙、鸱吻、鸱尾,是龙的第九子,和鱼生的。 它形似短身鳄加条鱼尾巴。 爱冒险,喜欢喷水,也喜欢吞火。 因其性情好望喜吞,人们常把它用作建筑物的装饰,尤以作屋脊镇火的兽头居多,做张口吞脊状,并佩戴一把宝剑。 拿到钥匙后,老佛爷的爷爷将那护院叫到书房,听他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一个关于太平天国“圣库宝藏”的故事! 原来,早在1864年天京城被围之前,洪秀全就命掌管太平天国内务的董金泉,将“圣库”中所有财物转移出了天京城。 他这一手,是给儿子幼王洪天贵福留下的复国之资! 此事秘密谋划许久。 可想要藏匿这么大一笔宝物,现挖地宫肯定来不及。 聪明的董金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命手下找来一位江湖外八行的[倒斗]高手。 此人祖籍广东,姓焦,家传的手艺,江湖人称“搬山倒”! 他能靠观雨、听风、察草色、探泥痕等方式判断古墓位置,盗墓技术神乎其神! “搬山倒”带着士兵,挖掘了一座古墓,将所有财物都装进了墓室中。 同行还有位奇门高手。 这人姓胡,据说祖上是鲁班的小徒弟。 他用祖传技艺封住了地宫,并制作了九把黄金钥匙,以备将来开启地宫,取出宝藏。 这九把钥匙顶端,分别雕刻了龙的九个儿子。 开启地宫时,九把龙子钥匙缺一不可,否则就会触动地下机关,整座大墓都会坍塌。 没有什么宝藏地图,地宫的具体位置,就刻在了这九把钥匙上。 钥匙凑在一起,才会显示出地宫位置。 地宫刚刚关闭,“搬山倒”和姓胡的奇人就被乱箭射死! 据说洪秀全拿到九把钥匙后龙颜大悦,大赞董金泉是肱股之臣,说此事办的甚妙,“龙子钥匙”寓意更好! 于是大手一挥,朗声道“今天,朕封你做个王爷!” 要知道董金泉原本是个农民,参加太平军时已经60岁,因无力征战沙场,只能从事打杂,在天王府效力。 此时他已经七十多岁,居然被册封了王爷。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感谢天恩浩荡,说自己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洪秀全哈哈大笑“从今以后,你就是“梦王”了!” 这位皇帝前后册封过2700余王爷,堪称史上之最,这王爷的含金量其实极低。 至于这座地宫,到底是在天京城周边,还是更远一些的地方,已经无从查起。 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包括城破后的董金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老佛爷查遍史书,只找到了一句天京陷,宫殿为湘军所焚,梦王不知所终! 第108章 龙子钥匙 天京城破时,洪秀全已经去世。 太平军上千名精兵,带着幼王洪天贵福突围了出去。 这些人先到了湖州,住在堵王黄文金的王府,没多久,洪天贵福又随军突围到了江西。 就在被清军俘虏前夜,他将九把龙子钥匙,交给了九个信得过的年轻将领,又命他们连夜逃走。 九个人含泪亡命天涯。 第二天,洪天贵福被俘,随后被凌迟处死,年仅15岁。 其中拿着螭吻钥匙的将领,辗转了两年多,竟然来到了京城。 而那时,剿灭太平天国余孽还没结束,他想玩个灯下黑。 在京城浪荡了数月,因身手不错,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再后来通过朋友,到老佛爷家做了护院, 讲述完这些,他又写下了一张名单。 两天后,暴毙而亡! 三十七年后。 也就是1912年的2月12日,清朝隆裕皇太后下诏,六岁的宣统皇帝退位。 那年,老佛爷刚满8岁。 仅仅两年后,家中横遭变故。 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离家时,只有一个老佣人和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就是脖子上这把螭吻钥匙。 兜里还有一张纸,上面记载着拥有另外八把钥匙的人名。 几个月后,老佣人就病死在了天津卫。 老佛爷开始以要饭为生。 他始终记得阿玛说过的话,所以哪怕三餐不继,也没动过卖钥匙的心思。 在天津卫,他先后拜过十几位师傅,无一不是[要门]、[荣门]或[蓝道]等等的顶尖高手。 17岁时,便闯出了“京城小佛爷”名号。 1924年,他回到了京城,用了两个月时间,才查清了当年家中因何变故。 起因就是这把螭吻钥匙! 当年,袁家的四公子袁克端,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某改姓金氏的落魄皇亲家中,有太平天国宝藏的藏宝图和钥匙。 于是,他陷害老佛爷的父亲通南方革命党,又带人抄了他家。 掘地三尺,鸡犬没留! 当二十岁的老佛爷找到袁克端时,发现他已经疯了。 再一查才知道。 就在他家被抄的两年后,这个人就疯了! 望着眼前这位疯疯癫癫的袁家四公子,他无奈一声长叹,拂袖而去…… 至此,游戏人间。 他拜王亚樵为大哥,又与杜月笙结拜,和戴雨农称兄道弟,还在军统混过几年。 小佛爷的名气响彻大江南北! 谁都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在寻找另外那八把钥匙!33qxs.m 这是当年离家时,他阿玛一再叮嘱他的,亲手将那份名单放进了他兜里,又将那把螭吻钥匙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让他郁闷的是,名单上只有每把钥匙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那时正是战乱,居无定所,能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就不错了! 可只有人名,几乎就毫无用处。 就算登寻人启事,都难如上青天,谁会告诉外人,家里有这么个宝贝呢? 他找到第一把蒲牢钥匙,已经是十五年后了。 是在贵阳一家当铺里见到的。 因为不是死当,花钱人家也不会卖,所以有三个办法 一是等人来赎回; 二是下手盗走; 三是利用身份巧取豪夺; 当时他还在军统,并且职务很高,如果亮出身份,事情再简单不过。 可他不想这样,一是不愿欺压百姓,二是不想暴露身份。 于是,他选择了下手盗走! 可就在他已经考察好地形,想要第二天夜里下手时,这把蒲牢钥匙却被人赎回了! 这家人在当地开了家米店,因为周转不开,才去当了那把钥匙。 他费劲口舌,那家人当然不肯卖。 无奈之下,几天后的凌晨,他潜入了这家,取走钥匙,留下了等重的黄金。 岁月如梭。 距离找到第二把霸下钥匙,足足隔了44年! 1983年秋天,他在西安城发现了其踪迹。 一个老太太拿着这把钥匙,来到安居巷一家制作黄金首饰的小作坊,说儿子娶媳妇,想要毁掉打一套金首饰。 这些年来,老佛爷已经养成了习惯,到哪个城市都会走访这些金匠手艺人。 他觉得,事情至今已有一百余年,拿着钥匙的那些人家,即使上一代人还相信这个传说,下一代人也看淡了。 一把黄金钥匙什么都不能做,可如果融了,打套首饰富富有余! 金首饰师傅姓黄,雷州半岛人。 他看到这把钥匙后,就知道这是老佛爷要的东西,于是说今天忙不开,让老太太明天过来。 怕她第二天不来,又说可以少收她一些工费。 当晚,黄师傅就去了老佛爷住的旅店。 第二天,老太太果然来了。 老佛爷装成黄师傅的家里人,在店里扫扫擦擦,当老太太拿出那把霸下钥匙,他一眼就知道错不了。 把玩了半辈子,他太熟悉了! 不过,他并没有花钱买。 活了这么大年纪,他对人性了解太深。 虽然老太太已经不在乎什么祖训,更不信那个传说,可如果触动她这根神经,马上就会警觉。 不怕坐地起价,就怕她又有了信心,自己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把钥匙了! 于是,就在黄师傅马上要融化钥匙的时候…… 当啷! 他故意将柜台上的玻璃杯碰洒,滚烫的热水四溅。 老太太吓了一跳,慌忙闪避,差点被淋到。 “哎呦,对不起,”老佛爷连忙赔礼道歉,“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利落了……” 老太太没多说什么。 就在他拿着抹布擦柜台的时候,那边钥匙已经化成了金水。 就是刚才那几秒钟,黄师傅已经把钥匙掉了包。 这位黄师傅能耐不小,哪怕顾客眼睁睁看着,他都能克扣下一点儿金子。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毕竟这么大一块金子。 昨晚在旅店,他说自己可以模仿打造一把差不多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掉个包。 老佛爷笑着说不用,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就解决了,何必费这个劲! 两个人勾兑了一会儿,就把掉包流程敲定了。 用的是他这几年攒下的黄金,重量比这把黄金钥匙还重了几克呢! 要不是老佛爷答应给他双倍的价格,他才舍不得。 就这样,用了多半辈子,老佛爷找到了两把“龙子钥匙”,加上他手里的,一共三把。 那一年,他已是79岁高龄。 终身未娶,无儿无女。 其实建国后,他就对这个宝藏没了兴趣。 与其说在寻找剩下那些把钥匙,不如说是在给父亲一个交代。 又或是给自己余生一个奔头。 可他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此时又正赶上全国性的严打,于是就决定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 那天在西安火车站,他盯上了孙家老三。 露了一小手后,孙祥惊为天人,一口一个师父,将他请回了家里…… 那时的孙祥还算朴实。 老佛爷也是想找个伺候自己的人,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走了眼。 信中最后又说 ,东西就留给你了,如果有可能,帮我完成这个愿望。 如果真发了财,你丫别忘了给爷多烧些纸。 拜拜了您嘞! 1990年2月4日。 以上就是信上的大致内容。 我推开了一扇窗户,三个人已经把房间抽成了烟囱。 2月4号,那时自己还没离开,是老佛爷和孙家兄弟争吵的一周后。 至于他什么时候写的这封信,又是什么时候去埋的,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一声叹息。 九把钥匙,一个多世纪。 或许,这就是老爷子说累了的原因。 之所以不想跟自己走,是怕我们余生都不得安宁! 唐大脑袋都快哭了,“哥,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可那老爷子用了一辈子,也才找到了两把钥匙,这他妈也太难了吧?!” 老疙瘩两只手用力搓着脸,“对呀,还有六把呢!别说活不到一百岁,就算咱仨能活这么长,也得两辈子吧?” 我摇了摇头,“不是六把,是五把!” 第109章 下一个目标 两个人看着我,小眼睛眨呀眨。 看样子,都不明白我为什么少说了一把。 我指着桌上那张名单,手指放在了倒数第二个“负屃匙张耀臣”上说“这个负贝钥匙,就是张思洋脖子上那把!” 很遗憾,我不认识这个“屃”字! 怕他俩笑话我,就念了他下面这个“贝”字。 老疙瘩奇怪道“这上面也没照片,你咋知道呢?” 我从上到下,挨个点着名单上的名字说“第一,这上面只有一个姓张的,就是这个张耀臣!” 唐大脑袋用力一拍大腿,“对,张思洋不就姓张嘛,这肯定是她家老祖宗!” “第二,我在《读者文摘》里见过龙生九子的文章,还有配图!不过,龙这九个儿子有好几种说法,有些说法还有饕餮、貔貅等等,倒也没什么对错之分。” “这个负贝,是龙的第八个儿子,而且是唯一一个和龙生的,所以外形就是条龙!”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张思洋脖子上那把钥匙,是个龙头造型……” 说到这儿,我停下了。 灵光一闪! 我艹! 我知道猫爷和张思洋怎么勾结在一起的了! 为了这“圣库宝藏”,猫爷曾经服侍过老佛爷,最后一无所获。 这老家伙肯定一直惦记着,甚至夜不能寐。 现在看,当年他离开雪城,也不是怕什么大老张,真正的原因是去找“龙子钥匙”! 机缘巧合,又或者是出手偷到了张思洋身上,见到了那把“负屃钥匙”! 两个人之间肯定有过交锋,但猫爷输了! 于是,他把老佛爷的事情交代了出来,又说了我和老佛爷的关系。 就这样,两个人…… 不对,还有雪城的秦利华,这三个人结成了同盟! 在我回雪城前,他们应该勾兑过多次。 等我回来后,就上演了一幕雇佣我盗取钥匙的戏码! 无论是美人计,还是其他什么计谋,目的都是想通过我接触上老佛爷。 至于被我扔进去的金九爷,甚至师爷他们,估计什么都不知道,都被那老东西玩了个团团转! 还有王金成雇唐大脑袋,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拿下这把钥匙,他应该也是听说了这个传说! 两个谜团,全部解开! 我分析的可能不全对,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于是,我将这些说了一遍。 唐大脑袋问候了猫爷远近十八代亲属,包括张思洋,也被他换着花样蹂躏了好半天,过了把嘴瘾。 老疙瘩听的很欢乐。 大脑袋这个脑回路十分奇特,骂痛快了话锋一转“哥,听你的意思,其他八个儿子,不是和龙配的?” 话题转的太快。 我差点闪着老腰,捋了捋思路,拿起了那三把钥匙,“刚才说到了张思洋那把负贝钥匙,下面说说老佛爷手里这三把。” 我指着螭吻匙说“这个是老佛爷家护院那把,叫离吻,是龙和鱼生的,所以尾巴看着像条鱼……” 我又耍了小心眼儿。 因为个“螭”字也不认识,怕他俩笑话我,于是又念了它的偏旁。 接着往下说 “这个是贵阳米店那把,叫蒲牢,是龙和蛤蟆生的。” “这把“霸下”,是西安那个老太太的,是龙和乌龟生的,所以带了个龟壳子……” 唐大脑袋吸溜下鼻涕,“妈呀,这龙牙口真好,也不挑食,咋下得去手呢?” 老疙瘩嘿嘿淫笑,“和蛤蟆,还有乌龟,想想都搞笑!” “哎?哥,你说,”大脑袋歪着头问我,一脸的求知欲,“当时龙用的是啥姿势呢?” 我真想给他一脚。 轻咳两声,“啥姿势咱就不探讨了,反正人家就是配上了,还生了崽儿!” “别扯用不着的了,下一个目标,找到张思洋!” 老疙瘩叹了口气,“如果炸死了的话,估计那把钥匙也烧成金水儿了!” 我沉默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当时大脑袋提醒过我,说那个姓张的娘们没出去…… 可那时的我正在悲伤和愤怒中,丝毫没去顾忌她,甚至想的是炸死她才好,让她算计自己! 可为什么过后想起来,会有那么一点点儿不舒服呢? 是心疼她吗? 应该不是,如果说心疼,更心疼她脖子那把钥匙。 可如果不是心疼,那是什么呢? 可怜? 或可悲? 又或是可惜? 不知道,说不清楚。 不再去想这些,和他俩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手里有了三把“龙子钥匙”,第四把“负屃匙”也有眉目。 还剩下囚牛匙、睚眦匙、嘲风匙、狻猊匙和狴犴匙这五把要找。 找? 还是不找? 唐大脑袋说“哥,你看这样婶儿滴行不……” “你说!” “咱就当玩儿了,该怎么找就怎么找,一路上该怎么干活还怎么干活!不耽误找钥匙,不耽误做侠盗,也不耽误吃吃喝喝找美女睡觉……” “对呀!”老疙瘩一惊一乍,“能找到那些钥匙就找,找不着就拉倒呗!”33qxs.m 唐大脑袋难得和他意见一致,点着大脑袋附和“就是就是,还能因为找那破玩意儿,把这辈子都搭进去?像那老爷子一样,太他妈亏了,反正我不干!” “嗯呐,我也不干!”老疙瘩摇着头,“说是宝藏,可万一打开以后,里面屌毛都没一根儿,还搭进去一辈子,太亏了!” 不得不说,这俩二货心态是真好! 换一般人,肯定像打鸡血一样,下半辈子可能都不会干别的了,全身心投入到这件事情中。 毕竟那是太平天国留下的宝藏! 如果能找到的话,不说富可敌国,也能挤进那个什么福布斯富豪榜…… 这也是代沟。 我们这一代人,和老一辈人的想法不一样了。 “行,”我一拍巴掌,“那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齐刷刷看着我。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张思洋,拿下她手里那把钥匙!” 唐大脑袋举起了手,“哥,这些黄金咋整?另外,咱们是要回雪城吗?” 我摇了摇头,“这些不急,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两个人看着我。 “我得给老爷子收尸……” 我还没说完,这俩人差点没蹦起来,纷纷劝我不要去。 “放心吧,新闻说是失火,再说已经三四天了……” 唐大脑袋只撇嘴,“新闻还说就死了几个人呢,这话能信?” 我当然不信,肯定是不敢真实报道出来。 毕竟死亡三四十人的话,就是震惊全国的大案了,上上下下压力都会无穷大! 我说“放心,我不回现场!” “那去哪?”两个人一起问。 “公安局!” 第110章 回去吧 两天后的下午。 我走进了辖区公安分局。 上午我去了市局,这才打听出来,不然都不知道该去哪家分局。 大厅里安安静静,没有想象中好多家属痛哭的场景。 想来是安抚走了。 又或者还没到那一步,毕竟大火烧过的现场,尸体很难辨认。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警官负责接待我。 我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姓武,警官您贵姓?” “鲁!” “鲁警官好!” 这人是个瘦高个,不苟言笑,问我“你说你是金佑森的亲戚?” “是,”我表情严肃,脸上都是悲伤,“昨天中午到的西安,刚到大柳树村,就听乡亲们说了,今天就跑过来了……” “昨天到的?”他眼中满是审视,“方便把身份证和车票给我看看吗?” 他看似客气,语气却很坚决。 这要是拿不来的话,他什么都不会说,弄不好还得审审我! 这些人和大老张一样,都是职业病,天天黑着一张脸,像谁欠他多少钱似得。 我拿出了火车票。 是从京城到西安的41次列车卧铺票,和身份证一起递给他。 这是昨天中午,唐大脑袋他俩在出站口捡的。 兵分两路,他俩去火车站,我又回了趟大柳树村,和乡亲们聊了聊,又去村长家坐了一会儿。 做戏做全套,不然凭什么去公安局认领老佛爷的尸体? 毕竟八年前的案子早就结了,他可是个死人! 他看了两眼就还给了我,冷着脸,目光如炬,“金佑森早在八年多以前,就已经宣布死亡,你凭什么认定这些人里有他?” 我连忙解释“不是我认定有他,只是觉得当年他老人家死的蹊跷!” “这回又赶上这么件蹊跷的事儿,听说孙家兄弟出事儿了,你们又去了村里,我就想过来看看……” 他盯着我,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听谁说的? 我也不多解释,只是悲痛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知道这事儿很难,八年前的案子毕竟已经结了,谁愿意翻出来? 再说了,又凭什么翻出来 就凭我几句话吗? 另外,无缘无故怀疑某个当事人没死,就是对当年专案组,甚至是办案人员的不尊重,没谁会去扯这个蛋! 可我又不得不这么说,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试。 警方肯定有所怀疑,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线索,不然去大柳树村干嘛,还做了那么多的调查工作。 听杨村长说,公安局连着两天都来了人,打听了一些老佛爷和孙家兄弟的事情,还在那片废墟上转悠了半天。 听我这么说,他解释了一句“死者的辨认工作已经开始,我们首先确认了孙祥的身份,才去的大柳树村……” “三哥没事儿吧?”我问。 他眯眼看我,不说话了。 我故意这么问的,说明自己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有时候幼稚一点儿,甚至冒点儿虎气,会混淆对方的揣测,也更符合自己二十六岁的年纪。 他说首先辨认出了孙祥,这说明他烧的肯定不严重。 可眼瞅着孙老三脑门中了一枪,脑浆都喷出来了,又被大火下煎上烤的,不死就是奇迹了! 我可不相信什么奇迹! 尽管我应对警察的经验十足,但始终小心翼翼。 来这里,本身就冒着风险! 出事的地方天高皇帝远,所有新闻都用火灾遮掩过去了,可毕竟是死了几十人! 失火还是械斗,现场勘验的法医可不是傻子! 别看局里静悄悄的,这是外松内紧! 专案组肯定都忙的焦头烂额。 不过我不怕,因为那场大火会抹掉所有痕迹。 就连大脑袋偷的那辆车,他俩往坡上爬的时候,我又钻进了驾驶位,把方向盘和挡把上的指纹擦了个干干净净。 明知危险,也必须要来! 我怕没人给老爷子收尸,同时也想打听一下张思洋的消息。 他当然不可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摆摆手说“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会向专案组领导说明!” 我红了眼睛,哽咽道“警官,老爷子和谁都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您费费心……” “行,我知道了,”他不耐烦起来,“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金佑森,还要进一步做解剖才行……” 他始终没说一共死了多少人。 我觉得,他们肯定希望有家属能辨认出尸体来。 这样的话,会给他们减轻许多工作负担。 于是又说“鲁警官,我能看看吗?或许能帮忙辨认一下尸体。” 他皱起了眉,“都烧焦了,能看出啥?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没办法了,我只好拉住了他的胳膊,拿出一张纸塞进了他手里“鲁警官,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消息麻烦你通知我……” 他脚步没停,我把着他的胳膊跟着走。 “老爷子年纪最大,应该好辨认!另外,他右侧下面两个后槽牙是假牙……” 老爷子曾经显摆过,说他从小牙口就如何如何的好,直到六十七岁,才镶了两颗假牙。 他应付着我,“好好好,我知道了!” 说完,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大步流星上了楼。 我站在楼梯位置,有些郁闷。 随后也就想开了。 是自己想简单了,这么严重的案子,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知道太多信息? 还想辨认尸体,打听张思洋死没死,更不可能了! 回到咸阳。 三个人围坐一起开会。 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给老佛爷收尸厚葬。 我的意思,如果一周内没有消息,就和唐大脑袋潜进分局的停尸间! 哪怕这事儿有点恐怖,也必须做! 一是找到老佛爷,二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张思洋的尸体。 辨认出哪个是老佛爷后,我要把他送回京城,找个风水好一点儿地方安葬。 至于张思洋,如果找到她的尸体,首先看那把钥匙在不在。 如果不在,两种可能 一、火势太大,烧化了; 二、没烧化; 如果烧化了,接下来的五把“龙子钥匙”就不用找了。 因为老佛爷的信上说的清楚,必须九把钥匙放在一起,才会显示出地图,才能打开地宫。 如果她脖子上没有,就得去物证科找找看。 因为现场勘察的时候,一定会找到这把钥匙,哪怕真烧成了金水儿,警方也会把这坨金粑粑拿回来。 如果尸体里面没有张思洋,这就麻烦了! 这个女人肯定会回雪城,秦利华死了,她会不会继承他的势力? 以前她和自己的关系比较复杂,甚至暧昧成份占比很高。 可经此事件后,她肯定想杀了自己! 想象一下,如果她继承了秦利华的势力,我们三个人在她面前将啥也不是。 我不怕谁,可这俩货怎么办? 听到我这个疑问后,两个人都涨红了脸,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翼而飞,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一脸沉重,“如果尸体里没有张思洋,我的意见,安葬完老佛爷,咱也永远别回雪城了……” 唐大脑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不、不行!那是咱们的家,咋能不回呢?” “回去干啥?送人头啊?”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老疙瘩声音不大,“哥,不回去的话,真想家……那、那你说咋整?” “咋整?”我瞪着两个人,“提高你们的身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 我指了指唐大脑袋,“你臂力不小,可就不会打架,我教你八极拳!” “你,”我又指向了老疙瘩,“你这个小体格实在太弱,学习功夫晚了,好好和我一起学习《狐行百变》上的易容术!” 两个人都哭丧起脸。 啪! 我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如果张思洋还活着,咱就隐居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你两个虎玩意儿行了,再出山!” 第111章 又见可可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吃饭,我们尽量不出房间。 我把《狐行百变》的复印件给了老疙瘩,以前他可以看不进去,现在必须看! 我正在给唐大脑袋讲八极拳拳诀。 老疙瘩拿着书过来了,“哥,我看了,就第一篇的化妆术最简单……” 这不废话嘛,不然我能从化妆术练起? 我说“一会儿我带你去买化妆用品和假发什么的,就从化妆术开始!”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四天过去了…… 还是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几天我总是失眠,有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夜,一站就是一宿。 我后悔八年前没多住一段时间,多陪陪他老人家。 更后悔没再来西安,如果早一天发现,老爷子可能就不会死。 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后悔药吃,这让我更难受。 自幼流浪,对我像亲人一样的人不多,广州还有陈忠华师父师娘,雪城还有大老张夫妻,再就没有了。 如果有可能,自己应该多陪陪他们。 西安这边的案子太大了,处理好老佛爷的后事,必须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 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三人团队实力不行! 一晃儿干了近六年的修表师傅,也该换换身份了…… 换个地方生活? 去哪儿? 还不到一周时间,那俩货就明显待不住了。 原本都是街溜子,每天走大街过小巷,累成狗都毫无怨言,每天困在房间里确实难受。 我也急,可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是定海神针! 每天除了指点他俩,就是视新闻,不急不躁。 本以为唐大脑袋肯定笨的出奇,可真开始教学后才发现,这货绝对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脑子比谁转的都快。 我让他背技击歌诀,不过才说两遍,这货已经张嘴就来 “上打云掠点提,中打挨戳挤靠,下打吃根埋根。 身不舍正门,脚不可空存,眼不及一目,拳不打定处。 贴身近发,三盘连击!” 我竖起了大拇指。 他洋洋得意,回身要去倒水,结果就是一个狗啃泥,老疙瘩在一旁收回了腿,乐的前仰后合。 第六天。 半夜,房门响了起来。 老疙瘩在门外说“哥,快开门,大脑袋不见了!” 我光脚下了地,拉开门问他怎么回事儿。 老疙瘩说我也不知道,刚才被尿憋醒了,尿完回来,才看到那张床是空的。 晚上我们在附近吃的油泼面,回来后还在我这屋看了会儿电视,他俩才回去睡觉。 我问“睡觉前他说啥了?” “说、说想女人了……” 得,破案了,这货肯定是去洗头房了。 给他打电话,这才发现,自己的大哥大竟然欠费了。 我举着电话愣在了那里,这几天只想着给它充电,把话费这茬忘了。 能不能分局那边有消息,却联系不上自己呢? 妈的! 我不由暗骂,这漫游实在太贵了! 拿起床头的电话,要了个外线,没想到唐大脑袋的电话也欠费了! 出去找不是办法,只能等他回来。 沏上酒店袋装的绿茶,我俩探讨起《狐行百变》里的内容。 人就是这样,各悟一道。 你让国家级的大厨去打篮球,没人能把他当盘菜。 老疙瘩对功夫和荣门手艺都没兴趣,可被我逼着学习易容术后,很快就迷了进去。 他脑子转的很快,往往还有自己的见解,有时都会让我眼前一亮。 后半夜一点。 我听走廊有动静,起身开门。 一眼就看到了蹑手蹑脚的唐大脑袋 别看他胖,走路想要没声的时候,真是一丁点儿都听不到。 而我在房间里听到的,是他身后女孩儿的脚步声。 女孩儿穿了条黄裙子,身高大约一米六五,一头长发,眉眼精致。 两个人拉着手,看着真像一对深夜回家的小情侣。 只是外形实在有些不般配,我一直无法想象,以后什么样的女孩能和这货般配。 母煤气罐吗? “哥?!”他舔了舔嘴唇,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没瞅这货。 只是看着那个女孩,因为我认识她! “你……你……是、是武哥?”女孩结巴起来。 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到可可! 就是孙老二豪门夜总会的可可,那个磕完药采蘑菇的可可。 老疙瘩探头探脑。 唐大脑袋瞠目结舌,看看我,又歪着脑袋看了看可可,“你、你俩认识?” 我冷着脸,“进屋说!” 可可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跟在了大脑袋身后。 我看的清楚,这货手里还拿了张房卡,这是又开了个房间。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坐在床边,可可左看看右看看,唐大脑袋一脸狐疑,明显是在琢磨我俩怎么会认识。 我点了根烟,淡淡道“说说吧,这大半夜的也不睡觉,嘎哈去了?!” 他支支吾吾说了起来…… 终于把老疙瘩熬睡了以后,他就蹑手蹑脚爬了起来。 不是不想带老疙瘩,主要是怕两个人都跑了,万一被我发现,再惹我生气。 出了宾馆。 他就拐进了后面不远的“美发”一条街。 说是“美发”,其实家家挂羊头卖狗肉,连把剪刀都没有。 这几天白天出来吃饭,他早就打探好了,知道这儿的洗头房最多。 已经半夜了,街上依旧热闹。 一盏盏粉红色的小灯泡,透着暧昧的光芒。 大脑袋的开心地直搓手。 三三两两的女孩叼着烟,斜靠着门框“大哥,进来玩儿呀!” 走了好一会儿,他看中了一个红衣女孩儿。 刚要迈步,就被个中年人捷足先登,不由暗骂晦气。 暗处冒出来个女人,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小伙,这儿有啥意思,去我家呗!” 唐大脑袋仔细瞅。 夜色中,女人看着得有三十大几了,长的只能说还行,特点就是灯大。 贼拉地大! 这倒是新鲜,他还没找过这个年纪的,有种猎奇的快感。 “多少钱?” 女人没躲,还挺了挺,笑眯眯道“五十!” “一次?” “一宿也行啊,一百!” “还是一次吧,你有地方?” “去我家!” “……” 她家不远,黑灯瞎火地跟在后面爬楼,唐大脑袋有种偷情的快感。 一边往上走,手还不老实。 女人笑道“看把你急的,马上到家了!” 进屋后。 他想观察一下房间什么情况。 不料女人比他还急,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了自己的套裙。 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身子一窜,两条大腿就缠在了他的粗腰上。 “快,把姐端起来,姐能背住……” 两个人从破旧的客厅折腾到卧室。 眼瞅着就要到终点了,就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贼你妈,又背着我偷人!” 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在用力拍门。 唐大脑袋第一反应 仙人跳?! 女人慌乱起来,两条大腿乱踹“起来,起来呀!” 难受啊,贼拉难受! 没招了,拔腿往外屋跑,胡乱捡起地上的裤子就套。 咚咚咚咚! 大门擂的震天响。 女人也在穿衣裳,焦急道“快,躲阳台去!” 不是仙人跳? 难道是良家赚外块? 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抓着汗衫往阳台跑。 里屋传来争吵声 “你不是夜班嘛,怎么回来了?”女人问。 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打着酒嗝,“大半夜的……你、你不睡觉开着灯,干毬呢?” 唐大脑袋听明白了,幸福感扑面而来。 还真不是专业做这个的! 可现在咋整? 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这个被人堵屋里。 吃一堑长一智,看着这事儿也得提前踩点儿呀! 怎么办? 打? 才学几天功夫呀! 再说了,这些天背的都是些什么练功歌诀,一拳都没打过呢! 他往外看了看。 五楼,下面黑乎乎的! 他套上汗衫,翻出五十块钱放在了窗台上,旁边有个破搪瓷缸子,拿起来压了上去。 再抬头,就见男人奔阳台来了。 第112章 万万没想到 眼瞅着男人往阳台来了。 唐大脑袋拿出了飞虎爪,挂在了阳台墙沿上,抬腿一翻,就溜了下去! 到了三楼,他才想起来。 绳索不够长,估计最多能到二楼…… 主要是不知道下面有什么,黑漆漆的不敢冒冒失失就往下跳。 于是身子一荡,跳进了三楼阳台。 也幸好这楼的阳台都没封闭,不然还比较麻烦! 探出身子往上看,听到了女人的骂声,看来没抓到现行,老娘们底气足了! 回过头往这家屋里看,黑着灯。 这个时间,估计也都睡了。 一会儿上面那傻老爷们进屋,再摘下飞虎爪,从这儿顺下去就行了。 上面没声音了,看来两口子回去了。 他摸着多股鲛索,找到中间最细一根,小指轻轻一勾…… 嗖—— 飞虎爪掉落下来,伸手接住,五爪缩成了一团,像人手握紧了拳头。 他迅速收着绳索。 这是师父传给他的三宝之一,据说都已经几百年了。 螳螂臂,看似一个普通小球,弹开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锯条,任何坚硬物体都能锯断。 而这把玄铁飞虎爪,据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打造,坚固灵巧。 因为通体黝黑,能够很好地隐藏起来。 还有一个宝贝,他还一直没显摆。 老中医不会功夫,之所以能在道上闯出名号,一是绺窃技术高超,二就是依仗这三个宝贝。 唐大脑袋刚要挂好玄铁飞虎爪下楼,屋里灯亮了,他闪身躲到了墙后。 入室这活,实在太熟悉不过,他丝毫不会紧张,探出头往里看。 一个女孩儿进了屋,穿了黄色连衣裙。 嗖——嗖—— 高跟鞋先后飞出去好远。 女孩光着脚丫,往里才走几步,又把裙子脱了下来。 唐大脑袋先前都快冲到终点了,突然发生状况,这才驶离了宽敞的跑道。 万万没想到,从五楼下到三楼,又有艳遇! 女孩正是豪门夜总会的小姐可可。 豪门关了,她和几个姐妹跑到了咸阳,在这边一家夜总会刚上班没几天。 她赤着上身,穿着小裤头,一屁股坐在了乱糟糟的沙发上,伸手在桌子上面好顿翻找,找到了一瓶指甲油。 翘着白嫩的小脚丫,开始涂脚指甲。 从踩点儿望风等专业上讲,唐大脑袋这双眼睛和老疙瘩没法比,可在这方面却是眼光独到。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小姐,而且是比发廊那些女人高级的小姐! 其实这不难。 哪个良家女孩儿这么晚回家? 哪个良家女孩儿会把房间弄这么乱? 哪个良家女孩儿后半夜回家不睡觉涂指甲? 不废话,进屋! 于是,他收好了玄铁飞虎爪,大大方方拉开门就往屋里走…… 四目相对。 啊—— 可可尖声叫起来,胡乱抓起沙发上一件衣服,就往身上盖。 不等这一嗓子的余音飘出房间,嘴就被捂上了。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唐大脑袋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小胖手捂住了她的嘴,俯身在她耳边也没废话“二百,干不?” 身上的衣服掉了,可可浑身都在颤抖,大白兔颤的大脑袋直眼晕。 “你要是同意,就眨三下眼睛,不同意的话,我借你家门一用!” 可可连忙眨了三下眼睛,唐大脑袋缓缓松开了手。 “大、大哥,你借我家门干啥?” 他和蔼地笑了,看着像增肥后的狼外婆 “回家呀!” “哦!”可可点着头,眼珠却直转,盘算着该怎么办。 这人明显是个贼,万一杀自己灭口怎么办? 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坏人。 二百块钱,可以了,最近太动荡,钱难赚…… 唐大脑袋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说“哥哥我只是工作时路过你家,无意间见到老妹儿你,真是惊……惊为啥了?” 他卡住了。 可可提醒他“惊为天人!”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当然了,你要是不想赚这个钱,我马上就走……” 说完,他也不拖泥带水,起身就往出走。 “等一下!” 可可喊住了他,怯声说“出去行吗?” “为啥?” “一会儿还有三个姐妹回来……要不……一起?” “多少钱?” “一人二百呗!” 掰着手指算了算,四飞的话奢侈了一些,容易挨揍。 算了,他没舍得钱。 就这样,他带可可回了宾馆,又开了间房。 没想到刚上二楼,就被我堵了个正着! 他讲完了。 我解释了一句,说自己和可可在夜总会见过,说完摆摆手“太晚了,都去睡觉吧!” 可可笑嘻嘻地听着,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意思。 唐大脑袋磨磨蹭蹭,“哥,你答应过我的……” 我有些奇怪,“啥呀?” “你说我要是上了墙,进城就请我双飞。” 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 三个人救老佛爷的时候,他说要进院子里窃听,我说你要是现在能上去,回城就请你双飞。 自己确实说过这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又说“本来有机会的,我不是没舍得钱嘛,我也不知道是大嫂啊,要、要不给你留下?”彡彡訁凊 “滚!”我又好气又好笑。 “放心,”他拍了拍胸脯,“这钱老弟掏,不就是二百……” 我抬脚就踹,“我看你就是二!” 他慌忙往出跑,“嘎哈呀,说急眼就急眼,不带你这样婶儿滴……” 我掏出了二百块钱。 塞给可可后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那丫头家里条件不好,这钱可不能耍赖,既然输了,就应该我拿,这还给我省了二百呢! 唐大脑袋扒着门框嬉皮笑脸,“哥,不用你拿钱,真不用。” 老疙瘩小眼神直飘,蹭过来说“哥,你要是不稀罕,我想要……” “要个叽霸,你也滚!” 躺回床上,辗转反侧,人生也是奇妙,没想到在这儿又看到了这个可可。 我没动什么圣母心,批评教育她该怎么样。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我凭什么去管人家? 她是小姐不假,可自己也不过是个贼,半斤对八两,有啥可说的? 至于嫖这种事情,更不好说什么。 流浪了这么多年,社会上下三滥的事情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我可以不喜欢,可有什么权力去说别人? 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又没老婆,保护好自己就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被噩梦惊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我惦记着电话欠费的事情,套上衣服,没洗漱就出门喊他俩。 敲开门,就见老疙瘩在摆弄那些化妆用品,唐大脑袋在扎马步,看的我一愣一愣的。 大脑袋扭过头一呲牙“哥,吃饭!” 我这才看到,小圆桌子上摆着小米粥、茶叶蛋、还有一碟小咸菜和六个小笼包。 我笑了起来,“哎呦,这么孝心呢?” 老疙瘩装模作样不吭声。 大脑袋收了架势,笑道“快吃吧!” 我没问可可什么时候走的,都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什么女朋友、结婚、生儿育女,都是遥远的奢望,绝大多数人,到死都是孑然一身。 我当然不会和他俩客气,吃,吃完再去洗漱! 我咬着包子,“一会儿咱去把电话费交了,都欠费了,还得去趟分局,弄不好人家是联系不上咱们……” “我俩刚才去交完了!”唐大脑袋嘿嘿直笑。 我看着他有些奇怪,难道这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这么奉承? 问题是我和那丫头真没啥关系,昨晚也说了是怎么认识的,睡就睡呗,关我屁事?! 刚放下碗。 兜里电话响了起来。 第113章 特事特办 我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贵姓?”打电话的人挺冷酷,上来就问我姓啥。 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是那个鲁警官。 “鲁警官你好,我是武爱国!” “电话怎么了?”他有些不高兴,“打了好几天都是欠费!” “真是不好意思,忘交费了!” “你来一趟吧!” 啪! 电话挂了。 我没生气,反而很开心。 原因有二 一、肯定是我最后那几句话起作用了,他们辨别出了老佛爷的尸体; 二、他们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毕竟我年纪小的时候,有过太多次前科,这并不难查,给户口所在地派出所打个电话的事儿。 还能奢望他们对一个小贼客气? 我没那么矫情,也习惯了。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在分局一间办公室里,我坐了好半天,终于等来了一位专案组领导。 话说官越大越客气,这个中年人的态度明显好多了。 “小武同志,孙氏犯罪团伙一案,已经惊动了省里,所以我们这次也把多年前的一些案子挖了出来……” 我听到“孙氏犯罪团伙”几个字后,不由就是一怔,看来案子的性质又有了变化。彡彡訁凊 不过,这些我都不再关心了,我只想知道是否辨认出了老佛爷。 他说八年前的火灾,经查证,就是孙老三主使。 其中一具尸体是个流浪汉,确实不是老佛爷。 又说韩天已经被通缉,也就是韩五。 虽然他没参与八年前的杀人放火,可这些年跟着韩老二,没少作奸犯科! 尤其是贩卖那些违禁药物,都是他在管理。 说了好半天,才说到老佛爷。 “感谢你给的线索,鲁正阳同志也是第一时间做了汇报,第三天就出了结果,已经辨别出金佑森老人的尸体……” 我鼻子有些发酸,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给他敬了个礼,他连忙站起来搀扶。 我又给鲁警官敬礼,把他造了个大红脸。 看得出来,这人虽然职业病严重了一些,可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 坐下后,我试探着问“前段时间,我有个雪城的朋友也来了西安,因为生意的原因,她和孙家老大孙军走的挺近,可最近我联系不上她了,就有些担心……” “哦?”这位领导精神明显一震,“快说说,他叫什么?多大年纪?” 这是我之前就想好的托词,不然没理由问死者里有没有张思洋。 毕竟如果能问出来,总比潜进停尸间自己查强多了! “她叫张思洋,今年31岁,女,龙省雪……” 我还没说完,他摆了摆手,神色明显有些失望,“没有,没有她!” 我一脸疑问地看着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死者里面没有女人?” 他没回答我。 我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他不可能告诉我这些,但既然听到是女人以后,就如此肯定死者里面没有张思洋,就说明尸体里没有女人! 难道她真没死? 当时她被老佛爷扔出去挺远,记得是滚到了西围墙边。 我把那些炸药扔在了院子中间位置,我不懂这玩意爆炸威力有多大。 可当时我们三个人从东侧房顶上往墙外跳,震的都差点晕过去,院子里的人能没事儿? 另外,如果没有女人,说明那个躲在梁上偷听的蒙面女孩儿也没死! 跑了一个猫爷,漏了一个韩五,现在这两个女人也逃了出去,麻烦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起码说明那把负屃钥匙还在! 只要还在,早晚落我手! 不再去想她们,我又说“领导,老话讲入土为安,我想尽快将老人家火化,然后带回京城安葬,您看……” 领导沉吟片刻,“特事特办,但有些手续还是要走的!” “您说。” “老人无儿无女,更查不到他任何亲属!所以,首先你要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然我们也没法开死亡证明,更不能把尸体交给你。” “另外,没有这些手续,就算把尸体给了你,也无法火化……” 人家说的没毛病,我想了想问“我和老人家的关系,大柳树村所有人都能证明,可以吗?” “可以呀,让村长带你去乡政府出份证明,只要能说清楚,盖上公章,就没问题了!” 这位领导说的挺容易。 可就这么点儿事儿,足足用了我两天时间,还搭进去五盒软中华,才拿到这张关系证明。 乡政府门口。 我给村长杨老爷子点上烟。 他说“咱村这些年一个火化的都没有,要是葬咱村祖坟,咱还费这个劲弄撒?” 我有些惊讶,“不火化也行,政府同意?” “狗日的谁敢?”老爷子立了眉毛,口水都喷了出来,“关中刀客听说过吗?” 我苦笑起来,这民风还真是彪悍! “老爷子,我想把骨灰带回京城安葬,所以也只能火化,这样方便……” 他连连点头,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武小子,撒时再来,一定再到咱大柳树村看看!” 他的大手粗糙有力。 我有些难受,都是好人。 他又絮絮叨叨说着“几天前,公安来村里找你,说联系不上你了,又说找到了老爷子的尸体……” “额就琢磨,咋还能被烧两次呢?” “结果人家说,以前那个是假的!可怜哪,这是弄的撒?哎!” 我问他“庆叔和庆婶儿埋哪儿了?” “没埋,他俩无儿无女,额去公安局讲理,想拉回村里墓地埋了,可人家说都烧完哩!” 老爷子吧嗒着烟,一脸苦闷,“村里有人说洒了,额没让,想找个好日子再埋,现在还在火葬场寄存哩!” 我知道,这是孙家哥仨干的,这就叫毁尸灭迹! 他们不知道的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能一起带走吗?” 他怔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眼泪就下来了。 “好好好,这也是让他们团聚了,到那边也能伺候老爷子!当初孙家人安葬金老爷子的时候,额们就提过,可人家根本没搭理额们……” 我有些为难,“还得麻烦您……” 没有证明的话,我可取不走骨灰盒。 他不高兴了,“碎来球的胡客气啥咧,额去开!” 接下来都很顺利。 第二天一早,开出死亡证明,拉出尸体,直奔火葬场。 我本想着一切从简,只有我们三个人,安安静静地送老爷子上路。 没想到灵车倒进火葬场,就看到了一众大柳树村的乡亲,不远处还停着一辆破旧的大客车。 密密麻麻都是人,上百个花圈,十分壮观。 乡亲们都红了眼睛。 我下车后,连忙给乡亲们行李。 唐大脑袋拿着死亡证明,去交钱办手续。 我带来了一个瓷坛子,因为没订骨灰盒,挨了好顿白眼。 火化间排号时,我拿出了一套湖蓝色真丝唐装,还有一双京城千层底布鞋。 早上往出拉尸体时,一位老法医叮嘱我说“小伙子,直接火化吧,不要看尸体了!” 我拿了一条红塔山,塞给了一个火化工,他帮忙找了个空房间,三个人把尸体推了过去。 打开纸棺的盖子。 旁边的老疙瘩差点没坐地上,唐大脑袋一把拉着了他。 确实没法辨认了,整个人都烧成了焦炭,手和脚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躯干。 我深吸了一口气,戴好手套,又给唐大脑袋一副。 强忍着眼泪,两个人开始给老爷子穿衣服。 不一会儿,老疙瘩也过来帮忙。 衣服终于穿好了,可鞋却没地方穿,只好放在双脚位置。 第114章 秀才识字认半边 没有瞻仰仪容这个环节,我亲手将老佛爷推进了炉里。 缓缓跪下。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心中默念“师傅,一路走好!您老人家在世是人,登天是神!” 站起来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大脑袋和老疙瘩一左一右,连忙爬起来扶我。 骨灰滚烫,在铁皮托盘里晾了好一会儿。 唐大脑袋撑着红口袋,我戴上红手套,开始往里面捡。 装好以后,我捧着坛子,端端正正给来送行的乡亲们鞠了三个躬。 大伙帮忙,在前面的炉里把花圈都烧了。 我们提前也买了几大袋子黄纸,都一起烧了。 乡亲们要回去了,三个人连连鞠躬。 和老佛爷关系最好的杨老爷子、宋爷爷、王爷爷和郑三叔他们,走时都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 “乖娃,常回来看看!” 我哽咽着感谢大家。 杨老爷子颤颤巍巍道“京城那边如果不好安葬,就回来,咱村里也有墓地!” 我再次感谢。 这就是农村人的淳朴和善良。 人都走了,我把坛子交给唐大脑袋,去办理取庆叔和庆婶儿骨灰盒的手续。 我捧着老佛爷的骨灰坛子,他俩一人捧着个骨灰盒。 走出火葬场才发现,没车! 毁了,要知道殡仪馆是在大兆乡,在市区东南角。 走到有公交的地方,至少也得一个小时,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坐乡亲们租的那辆破大客车走呢! 等吧! 这时候说啥都没用了! 院里还有三伙出殡的,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搭上他们的车。 或者有送人来的出租车,也能回去。 三个人蹲在路边,叼着烟,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今天是个阴天,一点儿都不晒。 他俩知道我心情不好,谁都没开玩笑。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送人的出租车,送完人车很快就出来了。 可人家根本就没停,一脚油门就跑了。 唐大脑袋开始骂人了,老疙瘩也是撸胳膊挽袖子,说他记住车牌号了,啥时候找着这辆车,非在里面拉泡屎…… 二十几分钟后,又来了辆出租车。 等他出来的时候,我没敢捧坛子,迎了几步,站在路边摆手。 这司机太鬼了,估计也是来时看见我们了。 感觉路过我身边时都快停了,不料突然就是一脚油门,跑了。 我是真生气了。 指着车屁股破口大骂“我草你血妈!” 我是个文明人,一般不骂人,除非真气急眼了! 那俩货哈哈大笑,唐大脑袋把庆叔的骨灰盒放在了道牙子上,说“你俩等一会儿!” 他大摇大摆往回走,十分钟后,一辆破旧的天津大发开了出来。 离老远他就伸出了大脑袋,洋洋得意道“走,回家!” 我们一路开回了咸阳城,把车停在了距离宾馆挺远的一个巷子里。 我先去买了三个黑色塑料袋,回车上包好两个骨灰盒,这才弃车回了宾馆。 放好东西,三个人饥肠辘辘,又出了宾馆,在附近吃的面。 三个人口味差不多,这面条怎么吃都不够! 这边的事情都办利索了。 下一步,去京城。 两天后,我们住进了后海一家小旅馆。 屋里虽然设施简单,但干净整洁。 尤其是窗外,后海碧波荡漾,游人如织,满是人间烟火气。 唐大脑袋叼着烟,撅着屁股趴在窗台上说“还得是咱北方,四季分明,住着就是舒服!” 老疙瘩凑了过去,往下面人群一指,“对呗,看看他们,都是咱们移动的小金库……”彡彡訁凊 我没搭理这俩二货,琢磨着该把老佛爷他们埋哪儿。 之后几天,我让他俩别远走,开始跑图书馆,想查查老佛爷家族都埋哪儿了。 不查不知道,查完后更迷茫了。 老佛爷家祖陵根本就无处可查,爱新觉罗又是个大家族,在溥仪宣布退位时,就有14万人! 这些人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波折,活的提心吊胆。 他们害怕后代遭到报复,于是开始改汉姓。 嫡系后裔,宗室近亲,采用了其满语中的“黄金”之意,改姓“金”。 另外,“爱新”在满文中的发音是“aisin”,也就是“金”。 宗室远亲,则是改姓为“肇”和“赵”。 而其他后裔改了“罗”和“荣”两个姓氏。 以上还只是爱新觉罗一个姓氏,像什么瓜尔佳氏,就改了“关”、“汪”、“白”、“石”和“鲍”等五个姓氏。 看的我头直大,再查陵寝。 盛京那边安葬了两位皇帝,努尔哈赤和皇太极。 京城这边。 位于遵化市六盘营村的清东陵,安葬了顺治、康熙、乾隆、咸丰和同治。 河北省易县的清西陵,安葬了雍正、嘉庆、道光和光绪。 而最后一位宣统,还是在三年前,才挪到了清西陵附近的华龙皇家陵园。 至于其他族人,根本就与常人无疑,哪里能进得了皇陵! 我还买了一本字典,查了查那张钥匙名单上的生僻字。 查完自己都脸红。 原来,负屃钥匙的“屃”不念“贝”,而是xi。 螭吻钥匙的“螭”,也不念“离”,而是chi。 不是说“秀才识字认半边”嘛,怎么轮到这些字,念半边就不好用了呢? 哎呀,尼玛丢老人了! 这天傍晚,三个人去吃了老京城炸酱面。 回来的路上,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易县?多远哪?”唐大脑袋问。 我说“在京城的西南角,大约150公里,可以先坐火车,再倒大客车。” “那么远?”他直摇脑袋,“要我说,去什么大兴房山啥的,找个荒山一埋就得了!” “你以为这儿是前三家子呢?就算埋的时候没人看见,立上碑没几天,就得被人刨了,信不信?” “要不偷摸地埋皇陵里?” “你可真敢想!”我真想抽他一巴掌。 老疙瘩一脸谄笑,“哥,前面那个老娘们刚从银行出来,手里的纸袋子里面,至少有二十万块钱……” “滚!” “嗯呐!” “就这么定了,葬华龙皇家陵园!” 第二天一早,我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随后坐上了去保定的火车。 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老佛爷家的祖陵无处可查,又进不了爱新觉罗家的皇陵,那就挨近一些,以后他们之间串门也方便不是?! 路上,我把查到的资料和他俩说了。 这个华龙皇家陵园,是位旅居海外的张姓商人兴建的,因途位置偏僻,一直无人问津。 张老板一筹莫展,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才能提高陵园的知名度。 有个朋友告诉他,这是因为陵园名气不够,正好当时溥仪在八宝山安葬,如果迁过来,自然声名大振。 于是,张姓商人通过关系找到了溥仪遗孀。 对于溥仪遗孀的质疑,他开诚布公道“我是经营陵园的,当然希望我的陵园知名度高,甚至全世界都知道!如果先生这件事安排得好,将来就可能给我的陵园带来一些效益。” 1995年的1月26日,溥仪骨灰迁葬到了华龙皇家陵园。 第115章 我爸叫刘江 中午,我们到了保定市里。 先找了家旅馆,开了两间房,放好三份骨灰。 下午两点多。 三个人风尘仆仆,赶到了华龙皇家陵园。 这辆没牌照的红色破夏利,是大脑袋在保定市里偷的。 这二货偷车上了瘾。 也不对,应该说开上瘾了,甭管啥车,看见四个轱辘手就痒痒。 他说打车的话,时间长了司机不可能等,不让人家走就得多掏钱,让人家走的话,往回走没车怎么办?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上次在西安就吃过这个亏,所以我没犟。 和那些做生意的一样,我也夹了个大手包,里面塞了五万块钱,鼓鼓囊囊。 三个人顺着石板路,走过了金水桥。 迎面是座高大的石牌坊,上面黑底金字华龙皇家陵园。 很是壮观。 陵园占地面积可是不小,全部按照皇家陵寝的格局修建,远离都市的聒噪与喧嚣,一派恬静祥和。 走进办公楼,接待厅宽敞明亮。 巨大的沙盘前,有几伙人指指点点,分别都有人讲解。 第一感觉还不错。 一个圆脸女孩儿负责接待我们,自我介绍叫单晓丹,让我们喊她小单。 站在沙盘前,她为我们详细介绍着陵园的布局。 刚说一会儿,唐大脑袋就去了厕所,这货是典型的懒驴上磨屎尿多。 也是这位小单同志穿的太过于保守,形象上也不够亮眼,不然他才不会尿遁。 “先生,我的意见,您可以考虑b区,这片刚开不久就已经快满了,现在只剩下这两个吉位了……” 她指着沙盘上石牌坊的右侧区域。 我问她什么价格。 “10800,两块地的话,我可以请示一下,应该能给您个折扣……” 我没相中这块地,沙盘上墓碑密密麻麻,现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太拥挤了! 又有几个人进了大厅,没想到这行生意还挺好。 进来的是五个小伙子,打扮时尚,一步三摇,有人夹着手包,有人拎着大哥大。 一个男接待员小跑着过去了。 两个小子吵吵把火,问卫生间在哪儿,说快憋死了。 听口音是京城的,够能咋呼的了,这种地方哪能像菜市场一样喧哗? 小单还在继续讲解着,我听的也很认真。 这时,就听卫生间方向吵了起来。 “你丫瞎吧?往爷身上甩水?”一个人在喊。 我扭头看了过去。 刚才那几个年轻人堵在了卫生间门口,没看到唐大脑袋。 几个小子都在吵吵“操,道歉!” “对,甩一身水就想走?” “给刘公子磕头赔罪!” “……” 大脑袋的声音响了起来“能不能消停儿滴?啥玩意儿我他妈就道歉?” 我给老疙瘩使了个眼色。 他跑了过去,嘴里嚷嚷着“各位大哥,快让让,憋不住了,快快快!窜出来了……” 人群慌忙散开。 唐大脑袋刚走出来两步,就被那个年轻人薅住了前大襟。 “丫哪儿去呀?麻溜儿赔礼道歉!” 说话这人和我年纪差不多,中等个,身子瘦弱,刀条脸还没有我手宽,不过倒是挺白净。 都说一白遮百丑,可他长了双细长的眼睛,还有些吊眼梢儿,看着很不舒服。 “哎呀我艹,我这暴脾气!” 唐大脑袋撸胳膊挽袖子的刚要发火,老疙瘩就撞了他一下,捂着屁股就进了卫生间。 大脑袋就抬头往我这边看,我微微摇头。 毕竟来办正事儿的,没必要置气。 这货马上就笑了起来,伸出两只小胖手,开始拍打着年轻人的半袖体恤。 “哎呦喂,原来是刘公子,真是对不住,我给您擦擦,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 我忍不住笑了,这货竟然还学了几句京片子,只不过好大一股苞米茬子味儿。 说是给人家擦身上的水,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 “奶奶滴,叫刘爷!”那位刘公子得理不让人。 唐大脑袋嬉皮笑脸,也不当回事儿,还学着电视剧里八旗子弟的模样,不伦不类打了个千儿“爷,刘爷,对不起您了!” 这帮小子发出了哄堂大笑,不再搭理他,涌进了卫生间,看来是真憋不住了。 这货晃悠着大脑袋回来了,手腕上多了块手表。 我低声呵斥“揣起来!” 他嘿嘿笑着撸下了表,放进了裤兜。 我看的清楚,那是块钢款的欧米茄星座系列。 很快老疙瘩也回来,见大脑袋在和小单插科打诨,趴我耳边嘀咕起来。 很快,那几个小子也都出来了。彡彡訁凊 站在沙盘前,不是好眼神地瞅我们。 “孙咂,你们也买墓地?”刘公子朝大脑袋喊,言语中满是调侃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唐大脑袋点头哈腰,“是,刘爷您慢慢看!” “外面那辆破夏利是你们的?” “是,是我们的!” “哎呀妈呀,真是好车呀!”刘公子学着唐大脑袋,来了句生硬的东北话。 嘴上夸着车,脸上的嘲笑更盛了,几个小子又是一阵猖狂的大笑。 另外几伙客人都往这边看。 接待刘公子他们的,是个瘦高个小伙子,此时眉头都皱了起来。 刘公子扭头看他,不悦道 “讲吧,什么情况?怕我们买不起?” 小伙子继续介绍起来,说的也是b区那两个位置。 小单问我“先生觉得怎么样?b区真就这两个位置了,再不出手的话,其他位置还会涨价……” 我有些无奈,“行吧,您帮我问问领导?” 那边的刘公子突然来了一嗓子“我要了,就靠边儿这个吧!” 两伙人的目光就对在了一起。 我冷下了脸“这位先生,我这边已经定下来了!” “你丫……” “丫丫丫,丫你玛逼!”我破口大骂,“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他妈以为我好说话?!” 我不是不会骂人,从小就在社会上厮混,真骂起来,我能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另外三伙客人见要打起来,连忙往一边躲。 有个接待员撒腿往办公区跑,估计是找领导去了。 那个瘦高个男接待员连忙劝“二位,咱好说好商量,这个位置还有两块墓地呢,一人一块不就可以了吗?” 我说“不行!这个位置连着两块我都要了,他买走一块,我怎么办?!” “嗑瓜子儿嗑出个臭虫来,我发现你挺牛逼呀!” 说着话,刘公子已经走到了我身前,举着手里的大哥大,用天线一下下地怼我胸口,“你大爷的,认识我吗?”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后面一个小子喊“不认识就打听打听去!” 刘公子撇着嘴抖着腿,“我爸叫刘江,知道了吗?” 我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哎呀,丫和我卖葱呢?你他妈光着身子追爷两公里,爷要是回一次头,都算爷我耍流氓……” 卖葱,老京城话,装傻充愣的意思。 老疙瘩凑了过来,嬉笑道“这是干啥呀,要不咱们看谁钱出的多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大厅里也安静下来。 刘公子斜眼看他,“行啊,不就是比钱多嘛,爷家动迁刚扒了一堆房!那咱爷们就比比?” 这货真是占便宜没够,一口一个爷,啥时候都想充大辈儿! 我见有个中年胖子从办公室那边过来了,刚要再往前走,又站在了那里。 真聪明,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我问小单,“可以这样吗?” 另外三帮客户见没打架,都围了过来。 估计这个小单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支支吾吾,“可、可以吧?!” “好,”我说“可以就行,那就价高者得!” 说完,我看向了围观的群众,朗声道“各位都是见证人,这块墓地有两个位置,边上那块,我和这位刘公子价高者得!” 老疙瘩又说“哥,俗话说得好,口说无凭啊,要不……咱签个合同?” 我心中暗笑,这家伙是真坏呀,还嫌坑不够深。 第116章 拍卖墓地 我看向了人群里那个中年人,“这位是领导吧?” 中年胖子也不尴尬,分开前面两个人走了过来,“是,我姓张,负责接待工作……” 我笑了笑,“张经理好,您看能不能帮忙打印一份拍卖协议呢?” “没问题,没问题!” 答应完后,他叫过来一个女孩,好顿叮嘱,让她赶快去微机室打印出来。 围观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 刘公子还是那副样子,斜着眼看我,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我呵呵一笑,转头看向了小单,“麻烦帮我讲解一下其他位置吧!” “啊?!”她愣了一下,又连忙说好。 “这边是皇家园区,都是单独墓地,相信您也了解过了,溥仪先生就埋葬于此……” 我问“这边贵吗?” “是的,起价是38000元……” 刘公子讥笑起来“三万八,土老帽儿,你能拿得起吗?” 这就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孩子,我懒得搭理他,对小单说“继续!” 我听的十分仔细,还问了好些问题。 很快,女孩儿拿着两页纸跑了回来,递给了张经理。 他看了看,又给了我和刘公子一人一张。 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出价高者不得反悔,同时还指明了具体位置。 我要过钢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刘公子根本就不当回事儿,也写上了他的名字,交给了中年人。 我看的清楚,签字比我的还丑,丑到没法看。 他签的是刘晓严。 张经理轻咳一声,“华龙皇家陵园b区119号吉地开拍,底价一万零八佰,请二位出价……” 围观的有人笑了起来,估计也是第一次看到拍卖墓地的,这可是新鲜事儿。 我举了一下手,第一个出了价“一万一!” “一万二!”刘公子撇撇嘴。 看得出来,这点儿钱他真不在乎,估计都不够他吃一顿饭的花销。 他是真没看得起我们! 一个原因是门外那辆破夏利。 不怪人家,确实破,真他妈破! 方向盘死沉不说,四处漏风,没空调都不热。 还有就是,我们谁都没把大哥大拿在手里,腰上也没有bp机。 那几个小子,各个腰里都别着摩托罗拉大汉显。 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我们仨穿的太寒酸了! 尤其是唐大脑袋,穿了件在后海夜市五块钱买的文化衫,前面印着三个明晃晃的红色大字贫困户 还有一行小字年度扶贫主要对象。 幸好这里的工作人员没势利眼,想想都后怕,这要是不让进来可咋整? 加价还在继续。 我咬着牙,一脸的心疼“一万八!” “两万!” “两万五!” “……” 很快,那块原本一万零八百的墓地,被我抬到了八万块。 刘公子抖着腿,讥笑道 “咋了?丫往上叫!继续叫!” 我叹了口气,很有礼貌地拱了拱手,“自愧不如,刘公子财力雄厚,恭喜,恭喜刘公子喜得宝地!” 几个小子大笑起来,随后开启了群嘲模式,骂什么的都有。 围观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我指着沙盘上的皇家园区,对小单说“算了,争不过,我还是订这块单独墓地吧,离溥仪先生也近,沾沾皇气……对了,这块地多少钱了?” 小单明显茫然了,说“三、三万八!” “好,就这儿吧,先带我们实地看看,可以的话,马上付款!” 说完,我发现大厅里声音没有了。 安静的吓人。 抬眼看,就见刘公子原本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 唐大脑袋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哎呀呀呀呀……刘公子确实是大手笔,我们三万八买了套独居,人家八万买了栋大高楼……” 老疙瘩溜缝“高楼好啊,鬼多热闹!”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畅快。 张经理拿着协议过来了,“刘先生,您看……” “操,不就是八万块钱嘛,这个数儿好,喜庆!爷愿赌服输!”说完,刘公子伸手摸向了裤兜,“小七儿,拿我的卡,交钱去……” 话还没说完,人就僵在了那里,“操,我艹,我卡呢?” 他上上下下开始拍打起身上来,随后拔腿就往卫生间跑。 他那几个朋友目瞪口呆,也追了过去。 就听卫生间传来一声惨嚎“表呢?我表呢?表怎么也没了?” 我对小单说“走吧,带我们看看去!” 往墓地走的时候,这两个货还乐得合不拢嘴。 话说回来,这真不是我的主意。 我没这么坏,也没这么无聊! 是老疙瘩在厕所听到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好顿分析,回来又和我商量的。33qxs.m 这几个人还真是京城的,一个哥们打架被捅死了,今天那位刘公子出钱给买墓地。 唐大脑袋手里捏着三张银行卡,一边走一边掰,又随手扔进了草丛里。 来到皇陵区,迎面就看到了溥仪墓,很是壮观。 我们要看的那块地在东侧,好多地方还都荒着,我选了块最舒服的位置。 我不懂风水,可觉得站在这儿往山下看,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我和小单说了自己的要求。 她听说一块地要埋三个人,不敢答应,说这得请示一下领导。 又看了一会儿,四个人才往下走。 迎面看到两伙人,都是上来做实地查看的。 很遗憾,没再看到那位刘公子。 回到办公区,听好多人都在小声议论,我们经过的时候,又都闭上了嘴巴。 我在会客室等领导过来,唐大脑袋他俩说要去尿尿。 他俩闲不住,这是去打探消息去了。 不一会儿,先前那位负责接待的张经理过来了,黑着一张脸。 我明白了,那个嚣张的刘公子肯定跑路了! 虽然他输了,可却不傻,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上了当。 再加上银行卡都让大脑袋下来了,怎么可能履行那份协议! 也就是说,陵园白忙活一顿,并没有以八万的高价卖出去那块墓地。 两个人握了握手。 他说“我听小单说过了,可我们真没这个先例!您看这样行不行,把面积阔出三分之一,您再补交一万块钱,看看行不行?” 我没犹豫,这件事情必须给老爷子办漂亮。 钱是王八蛋,花没了再去赚! 去财务交完款,又和负责安葬工程的领导聊了一会儿,服务非常全面,感觉不错。 于是又去财务交了3900块钱的服务费,把下葬的全套事宜都交给了他们。 确定好下葬时间往出走,张经理也过来送我。 唐大脑袋他俩也回来了。 出了办公楼,挨个握手告辞,破夏利叮叮当当地驶出了陵园。 唐大脑袋迫不及待地说“哥,那孙子跑了!” 我笑道“他不跑才怪呢!” 老疙瘩也笑,“吃软饭拉硬屎,说的比谁都他妈敞亮,还是不想掏这个钱!真有钢儿的话,就算卡没了,也可以从那些朋友手里借嘛!” 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这事儿挺解气。 我揉搓着下巴,琢磨起这位刘公子他爸刘江?干什么的呢? 唐大脑袋也犯了职业病“哥,你说他爸干啥的?” 老疙瘩也嘀咕,“估计是大官儿……” 两天以后,开始下葬。 陵园的工作人员经验丰富,整个安葬过程都有条不紊,高大的花岗岩墓碑上刻着 尊师爱新觉罗·佑森之墓 1904年——1998年 一旁就是庆叔和庆婶儿的合葬墓,伴他老人家身侧,以后又有油泼面吃了。 中午12点之前,一切流程完毕。 望着高大的墓碑,我也是感慨良多。 这就是人生的最终归途,哪怕生前如何显贵,最后也不过是一把黄土。 就像大江大河,最终目的都是大海。 江河的曲折和蜿蜒,是为了滋润更多的大地,而人生的兜兜转转,是为了遇见更多有趣的灵魂和对的人。 老爷子活了94岁,这一生可谓是多姿多彩,在众多难得善终的江湖人中,落叶归根,也是幸事。 临别前,三个人又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走好! 第117章 买套四合院 当晚,我们又回了京城。 开了三天的破夏利,加满了油,放回了原处。 钱就不扔了,不是舍不得,破车门锁不上,放钱也是给别人准备的。 原本想的是在西安陪老佛爷住上一段时间,再去四川走一走。 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猫爷、韩五、张思洋和蒙面女人都没死,太多的未知。 在唐大脑袋他俩没有自保手段之前,我不想回雪城,更不想抛头露面。 都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所以,我决定暂时先留在京城,原因有很多 一是要避开西安事件的余波,蛰伏一段时间; 二是唐大脑袋的功夫太差,必须让他沉下来好好练功; 三是安稳下来后,和老疙瘩也好把那本《狐行百变》学透; 另外,京城有几个[荣门]团伙我还算熟悉,找机会把那些黄金出手。 当天晚上,我们又住进了后海那家小旅店。 扣除学车、买墓地等等的费用,我现在卡里还有271000块钱,另外还有3公斤黄金,可以说吃穿不愁。 接下来的日子。 白天,我们一起探讨易容术和各种功夫技巧。 晚上吃完饭,三个人沿着后海走上两圈,走到僻静处,还会和大脑袋练会儿拳。 难得如此惬意的时光。 不算在京城火车站倒车,这些年我来过四次,最长一次待了三个月。 三个人也是入乡随俗,大汗衫,大短裤和趿拉板,自然又舒服。 在穿着打扮上,京城这方面是真好。 怎么舒服怎么来,多数普通百姓根本不讲究什么牌子。 这一点雪城就不行,太好面子! 典型的越穷越怕人瞧不起,家里哪怕快揭不开锅了,也得整件佐丹奴、真维斯或者堡狮龙。 满大街看看,弄的像工作服一样,全都一模一样。 一些人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现金都带上,钱包拿出来的时候,必须当着人的面打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人民币! 殊不知,都是给我们预备的。 过去都说“苞米茬肚子,的确良裤子”,雪城人就这样。 可说归说,骂归骂,离开时间一长,还是会魂牵梦绕那片白山黑水。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六月初。 这些天大老张给我打过两个电话,雪城也热了,饭店生意比刚开业时差了一些。 福利院那边,我给陈院长打过几次电话,孩子们都挺好。 上个月,小毅和青青都考了双一百分。 我很欣慰。 这天傍晚,三个人沿着后海溜达了一圈半,走上银淀桥,这俩货的小眼神不停四处乱飘。 不怪他俩,我也爱看。 天气热了,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穿的也太清凉了。 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哪个男人不爱看? “看看那个,”唐大脑袋嘴里啧啧有声,“裤衩子都露出半拉屁股蛋子了,造孽呀,伤风败俗……” “哪呢?哪呢?”老疙瘩踮起脚找,“让我也批判批判她们!” 我说“别没正事儿了,我有个想法和你俩说说!” 两个人收回了目光,不再闹了。 “我想买个四合院住!”我说。 前些天,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有时会扔下这俩二货,一个人骑行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 我快成了胡同串子,常常一走就是一天。 这个想法也是最近几天才有。 我不是飘了,原因很多。 一是住店太费钱; 二是旅店不合适练拳,每天拉着大脑袋四处找地方; 三是我喜欢有院子的平房,喜欢那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意境。彡彡訁凊 抚琴听流水,闲坐观春秋。 整个京城的景色,都敌不过老院子里的点滴细腻。 这种对土地的热爱,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自古这一行难得善终,都是有一个花俩,很少有人买房子置地。 当然,这里面原因也很多,这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现在不花,就怕明天没机会再花了。 另外,有了家,就有了拖累。 可社会在发展,思维也需要转变。 如果租,到什么时候都不是家,就不如买! 想想唐大脑袋师傅老中医临走前的样子,我不想那样活,我要变一变! “啥?”唐大脑袋吃了一惊,“四合院?老贵了吧?” 老疙瘩说“不便宜,前几天咱们往南锣鼓巷走,我看有个小胡同里有一家贴着出售,好像是55万……” 我说“分地方,好地角的院子,怎么着也得两三千一平,再破旧的也得花个三五十万!” 唐大脑袋直摇头,“太叽霸贵了,买楼多好,还不用自己烧!我特么从生下来就住平房,有啥好的?一天天劈柴、整煤、烧炉子、烧炕、扒煤灰……早住够勾够勾的了!” 老疙瘩说“傻逼,你练武的话,有院子是不是方便些?” 他眨了眨小眼睛,“也对哈!” 我看意见趋向于统一,趁热打铁,一拍巴掌 “那就这么定了,这次在41次列车下的货,还剩二十几万现金和三公斤黄金,咱就不捐了,也不分了,用来买房子!” 老疙瘩说“那也不够啊!” “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唐大脑袋盯着前面一个女孩儿背影,嘀咕道“不知道她的路宽不宽敞……”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三个人开始四处看房子。 真当成事儿来干才发现,好多破旧的院子都在拆,据说是为了申请奥运会什么的。 京城有句俗语东直门的宅子,西直门的府;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这就是京城四合院分布的大体格局。 较好的宅邸分布于内城,贵族的王府多数集中于西北、东北一带,像什刹海和后海附近,就是王府居多。 而居民陋宅绝大多数集中在外城,很多都是好几家合用一院。 建筑非常简陋,被称之为大杂院或者四合房更合适。 保存比较完整的四合院,主要分布在南锣鼓巷、东单、东四、西单和西四等大街,基本保持了原有的街道规划布局。 缺点就是胡同窄小,有些车开进去非常费劲,很是考验技术。 我喜欢后海沿线,可这一圈小院子不多,高门大户好多都是公家的办公场所。 也有一些看着规模不算大,可大门紧闭,又不贴出售,也不知道卖不卖。 南锣鼓巷那边也不少,但普遍没后海的敞亮。 好多三进院子,几十年前就改成了三套独院,每个院子里都能挤下七八户人家。 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成堆的纸壳子、蜂窝煤…… 实在是看不下眼,更下不去脚。 一周后,看不动了。 晚上躺在床上,唐大脑袋说“哥呀,可别他妈折腾了,我把前三家子的房子给你了……”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老疙瘩被他吓了一跳,“操,毛了?” “我师父的骨灰还没撒呢!”他说。 我一直记得这事儿,于是劝他“先放着吧,你家也安全,等咱们方便回去的时候,再去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也不迟!” 他又重重地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叹口气说“这儿挺好,可毕竟不是家……” 我说“等咱们有了房子,就有家了!” 说完我又骂了起来,“你俩快去洗澡,脚都臭死了!” 唐大脑袋不动弹,老疙瘩磨磨唧唧说“能不臭嘛,都走出泡了!” 确实不容易。 所以,我决定不自己找了,去找房产中介。 京城的房产中介刚刚兴起,都是个人开的,夫妻店居多,规模很小。 我也是路过时看过这种招牌,以前可没有,更没接触过。 走了几家,发现普遍夸夸其谈,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每家佣金也不一样,市场十分混乱。 谈过几家后,最后决定用位于果子巷的一家。 他家不是夫妻店,规模还挺大,员工就有五个,房源挺多,窗明几亮,看着也很正规。 想想自己真傻,怎么早不找他们呢? 负责接待我们的中介姓马,我们都叫她马大姐。 她是本地人,今年三十六岁,梳着利落的短发,爱说爱笑,性格非常好。 连续半个月,前前后后看了二十多套院子,可一到谈价环节就闹心。 院子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一代传一代。 随着人口增多,少的住了三五家,多的有十几二十多家。 本来说好卖的,可到了谈价格环节,呼啦啦能上来三四十人。 上到颤颤巍巍的耄耋老人,下到毛头小伙子,每次还都少不了几个嗓门极大的胡同大妈。 这个说便宜了不能卖,那个说全部要现金,还有人嚷嚷再涨五万…… 想要统一意见太难了,一个人不同意,院子就卖不了。 第118章 机不可失 这天。 又谈了套75万的。 出来以后,三个人的脑袋成了六个,我算明白什么叫“一个头两个大了”! 唐大脑袋差点哭了。 我说“马大姐,不行了,真不行了,以后这样的就别带我们看了……” 她也苦笑起来“这就不错了,去年夏天的时候,我见过70多个产权人的院子。” 再接下来的日子,胆子越来越大,价格也是越看越高。 从最开始的50万一套就行,到后来,都敢看一二百万的了! 老疙瘩直摇头,说兜里有几个逼钱儿不知道嘛……气得我一脚把他蹬了个大腚墩儿。 一直磨到七月初,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 院子位于柳荫街,东侧是著名的恭王府,西侧是涛贝勒府,南北两头皆可通往什刹海,真可谓风景与人文俱佳的京城宝地。 二进院子并不是很大,占地1.27亩,还不到900平。 这么说的原因,不是眼光高了,而是柳荫街这一片,几乎就没有小宅院。 马大姐说,这套宅子建国后空置了好多年,后来做了某单位的办公场地,1985年时归还给了原主人。 据说这户人家的长子,是国内一位名气很大的外科医生。 这座祖宅他父辈要了多年都无果,后来是因为他治好了某位大领导,才要了回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小老百姓头拱地都办不了的事情,大人物也不过就是打个电话而已。 可能是因为太破,收回来以后一直没住,又空置了八年。 直到五年前,才开始大兴土木装修。 整整装了两年多,不料刚刚验收还没等入住,医生就举家移民去了美国。 房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有钱人的世界,我是没法理解。 房子是真好,可价格也好。 人家不按平方不按亩,就按套,爱买不买! 整整260万,一分钱都不能便宜,这还不包括6万的中介费,或许这也是一直没卖出去的原因。 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唐大脑袋差点没把脑袋摇下来,老疙瘩也是吓了一跳。 可参观完以后,都不吭声了。 不得不说,只要钱好,东西就差不了。 和之前看过的那些宅院比,这座院子简直就是《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隔了一天,我又约了马大姐,想再好好瞧瞧。 买不起还不能多看看吗? 今天特别热。 四个人都拿着瓶冰镇矿泉水,来到了大门前。 唐大脑袋把那瓶兴安山泉放在了脑门上,这样能凉快一些。 话说这个矿泉水是真牛逼,最近两个月,电视和报纸、广播的广告铺天盖地。 “兴安矿泉有点儿甜!”连我都会说了! 最近太热,又天天往出跑看房子,我们没少买。 买它还有一个原因,这是龙省兴安市出的。 家乡的水,必须支持! 柳荫街,街如其名,街道两侧都是粗大的柳树。 马大姐介绍说,柳荫街本来没有街,是由河道改造而来。 河边喜柳,所以才有的柳树。 旧时的河道,跟今天柳荫街的走向一致,原为后海的一条小河汊,因状似月牙,故称月牙河。 国成立后,月牙河被改为暗沟,上面铺就了道路,成为什刹海周边的一条交通要道。 眼前的广亮大门十分气派,新油漆红彤彤的。 杜甫有一首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其中的朱门,指的就是朱红大门,地主豪门贵族之家才会用这样的门。 门上两个辅首张开大嘴,衔着锃亮的纯铜门环。 抬眼看,门楣上四个“户对”,圆形短柱上画着蝙蝠的图案。 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过去讲“门当户对”,说的就是这个! “户对”的多寡,与官品职位的高低成正比。 古时三品以下官宦人家的门上有两个门当,三品的有四个、二品的有六个、一品的是八个。 只有皇帝的皇宫才能有九个,取九鼎之尊之意。 例如某户人家有四个“户对”,就是三品朝廷大员,如果有人登门提亲,这一方家门楣上只有两个“户对”,这就叫“户不对”,无法结为亲家! 而“门当”,是指大宅门前的一对石鼓,又叫抱鼓石、门墩儿。 文官家用圆形“门当”,武官家用方形“门当”,所以大老远一看,就知道这家的主人是文官还是武官。 眼前这对“门当”,看着可有些年头了,我蹲下来仔细看。 这是一对儿狮子,底座呈长方形。 右手侧是个威武的熊狮子,下面是3只小狮子和一个绣球。 另一个雌狮身下,有4只小狮子。 一对门墩儿上,竟然雕刻了9只狮子,真是稀奇。 马大姐笑道“这个特别好,据说是传下来的老物件儿,因为“狮”与“世”同音,故为“九世同居”,寓意子孙满堂!”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不由感叹,自己能不能娶着媳妇还两说着呢,弄不好就是这俩货陪我度过余生了…… 抬眼看看满头大汗的唐大脑袋,还有笑嘻嘻摸着狮子头的老疙瘩。 不由又呵呵笑了。 也挺好! 怎么还不是一辈子?! 马大姐往北侧指了指,“车库钥匙我也带着了,安装的是最新的遥控卷帘门,能停两辆车!”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真是不错。 要知道有些老四合院,车根本开不进胡同,以后汽车肯定越来越多,也是个闹心事儿! 不过柳荫街够宽,完全施展得开。 门前是三节青石台阶,年头太多,有些光滑,迈步往上走。 马大姐打开了大门,门槛可是不低。 穿过宽敞的宅门,右手侧是一溜两间门房,窗明几亮。 迎面墙上是砖雕的松竹梅。 左侧四个字岁寒三友。 看着这四个字,我怔怔出神起来。 岁寒三友? 岂不正是我们三个人? 寓意不错! 左拐穿过月亮门,就来到了一进院子,地面铺着大块大块的石板,很是敦实规整。 临街的倒坐房连着宅门,可以堆放杂物。 月亮门正对着,还有一个月亮门,那边就是车库了。 通往二进院子的垂花门在中间,左右各有两间正房,右侧房间是棋牌室,左侧是茶室,古香古色。 棋牌室里都是红木桌椅,遗憾是新的,并不是什么老物件儿。 茶室则是一铺榻榻米,上面有张长条的实木矮几,原木色,并没有茶具。 穿过垂花门,就来到了二进院。 迎面两颗巨大的桂花树,郁郁葱葱。 顿时,就感觉周身一阵凉爽,先前的燥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舒服! 石板路在院子里呈十字型,桂花树一左一右在二层正房前。 其他位置点缀着几棵海棠和金鱼缸。 西南角有个实木葡萄架,下面是张长条石桌和石凳。 绿化的真是不错。 马大姐一边走一边讲解,说他们中介请得都是专业的人来打理,每年绿化都不少花钱…… 二进院子可是不小,左右是东西厢房。 西厢房是厨房和餐厅,东厢房是间宽敞的会客室。 正房和东西耳房都是二层楼。 主卧、次卧和主人书房等等都在正房。 东西耳房则是客房,后面还有个不大的后花园,姹紫嫣红。 白色围墙很是高大,贴着墙根种满了翠竹。 上次来走马观花,这次看的十分仔细,整座院子外表古典,里面装修却十分现代。 例如那些客房,每间都和五星级酒店一样,卫生间都在房间里,马桶浴缸应有尽有。 简约却不简单,奢华又不俗气。 可见原主人的品味! 唐大脑袋问了个关键问题,“姐,用自己烧柴禾不?” 马大姐笑道“不用烧劈柴,不过这种老院子都没有集中供暖,这家装修时安装了最先进的电取暖,没什么问题。” 他明显松了口气。 我呵呵直笑,知道他想的肯定是这么多房间,这要是烧炉子,还不得累死? 不过…… 电取暖? 这得多少电费呀! 下楼回到院子,三个人点上烟。 我是一万个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价格。 看得出来,这俩货也是喜欢的不行,刚才还在争谁睡哪个房间。 马大姐笑道“怎么样,有没有想拿下它的欲望!” 唐大脑袋苦着脸说“姐呀,欲望是有,真有,可是不是太贵了?” 我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欲望”两个字,是那么的不正经,可我又没有什么证据。 马大姐叹了口气,“确实不便宜,所以才卖了这么久,好多人听一分钱都不能讲,看都懒得看了!” “但是,性价比也是真高啊!” 我就知道,接下来她肯定有“但是”。 “你们基本上不用买什么大件儿,直接就可以入住了!” “另外,这可是永久产权,没有70年限制,全国打听打听去,还有多少永久产权的地皮?” “这是历史原因,也就咱京城一些四合院还有老地契,还能办理永久产权。” “姐也知道,260万不便宜,可再过十年二十年的,我敢说后面填两个零你都买不到!” “你们说说,还有什么投资,能有这么大的回报?” “这可是卖一套就少一套啊!” “买房买的是什么?姐今天就把三要点告诉你们!” “地段!地段!!地段!!!” “这是哪儿?” “后海!” “柳荫街!” 我往后躲了躲,这大姐吐沫星子都崩我脸上了。 “想想,谁是你们家邻居?” “和珅和大人!庆亲王永璘!!恭亲王奕訢!!!” “转一圈看看吧,看看柳荫街还有没有往出卖的宅子了?” “三位老弟,把握住机会呀!” “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又待何时?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今日成蹉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急切是那么地诚恳,眼巴巴地看着我。 估计也是看出来了,三个人里面我是拿主意的。 这些人常年和客户打交道,眼睛贼着呢! 不得不佩服人家这口才,慷慨激昂,催人尿下,最主要句句都是大实话,忽悠的让人不反感。 我刚要说话。 就听垂花门那边有人说“刘公子,里面请……” 第119章 太坏了 听到“刘公子”三个字,我和大脑袋、老疙瘩三个人对视了一眼。 真是巧儿她娘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 果然,就见小脸儿苍白的刘公子,夹着手包,挎着大汉显,拎着大哥大,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还真是他! 就是前段时间在华龙皇家陵园,与我拍卖赢了块八万的吉穴,又“跑单”的刘公子。 他身旁是个穿着牛仔短裤的女孩儿,大白腿修长,体态妖娆。 女孩儿长相只能说尚可,细长的丹凤眼,嘴唇也有些厚,不过身材是真好,至少得有175公分高,看着比刘公子都高出了半头。 这身高和气质,应该是个模特。 两个人身后跟着中介小李,我们都见过,马大姐的同事。 小李三十岁出头,两条腿像筷子似得,很明显,这是带着刘公子来看房的! 这就叫冤家路窄! 否则这么大的京城,怎么就会碰着这小子呢? 唐大脑袋笑了起来,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千儿,“哎呦喂,这不是刘爷嘛,您老人家还亲自看房子?” 刘公子见是我们,脸色就变了。 五颜六色。 毕竟上次的事儿可不光彩,白纸黑字都签了名,最后竟然跑路了,说出来能让人笑掉大牙。 他“哦”了一声,“是你们哪!” 云淡风轻,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这小子不傻,今天他就带了个女孩儿,我们却是三个大小伙子,所以他才不再嚣张。 很明显,他不想和我们多接触,怕说出他的糗事。 三个人已经来到了院子中央位置。 女孩儿挎着他的胳膊,娇滴滴道“晓严,看来看去,我觉得还是这套院子好……” 对,他叫刘晓严,上次签字我看到了。 我瞥了一眼那俩货,不出所料,两个人的眼睛就没离开女孩儿的大白腿。 “不用看了,就它吧!”刘公子扭头看向了中介小李。 小李眉开眼笑。 我暗骂晦气,买阴宅遇到了他,现在买阳宅又撞到了他,这是老天爷派来给自己添堵的吗? 话说这小子是真有钱! 260万呐,还有6万的中介费,毫不犹豫拍板就要买。 大白腿说“看来看去”,这说明不是第一次来看了。 怪不得这么痛快! 添堵? 我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呀,正特么愁没钱呢,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送钱来嘛! 唐大脑袋刚要张嘴,就被我拦了下来。 我扭头看向愁眉苦脸的马大姐,“姐,我不懂这个行业,是不是谁先交订金就是谁的了?” 马大姐先是一愣,随后脸像瞬间盛开的牡丹花一样,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对对对!交订金签合同就行了!” 那边的刘大公子反应还挺快,扭头就往出走,“小李,走!” 小李瞥了我们一眼,也没和马大姐打招呼,连忙跟上。 我凑唐大脑袋耳边低语了两句。 他迈步就跑,小短腿倒腾的飞快,嘴里还夸张地喊着“刘爷?刘爷?!等等我,咱爷俩叙叙旧!” 那三个人还没走到垂花门,就被他拦了下来。 大白腿问“晓严,你们认识?” “那是,老朋友了!”唐大脑袋打着哈哈,伸开了双臂,“快,拥抱一下,我都想死你了……” 刘公子黑着脸,“我和你有这么熟吗?” “熟啊,贼熟!” “我不熟!”说罢,他甩袖子就走。 大脑袋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了他们身后,嘴里絮絮叨叨“我就欣赏刘爷这气派……” 我弯腰捡起了地上一颗小石子,起身对马大姐说“走吧,去你店里交订金!” 她忙不迭答应,可脸色并不好看。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如果没有刘公子的出现,这该是件多么喜悦的事情? 现在可好,还来不及高兴,接下来就要比谁跑得快了! 要知道我们连车都没有,能比得过这位刘大公子吗?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刘公子,今天我还真就不会定下来。 三个人快步往出走。 我问马大姐“店里能用银行卡吗?” 她连连点头“可以的……” 我有些惊奇,科技发展的太快了,看来以后带现金出门的会越来越少。 或许再过些年,[荣门]中人都得改入[蜂门]、[麻门]或[燕门]了。 偷不成,就只能行骗了。 穿过月亮门,就见唐大脑袋虚着手做搀扶状,小太监一样哈着粗腰,“门槛高,刘爷小心……” 就在此时,我右手食指轻轻一弹。 嗖—— 哎呦! 噗嗵! 就见刘公子一个狗啃泥,扑出了门外,手里的大哥大和手包飞出去好远。 身子趴在三节青石台阶上,脸镪在了地上,一条腿还在门槛里面。 这姿势,要多惨有多惨。 “呦喂?!这是咋了?” 唐大脑袋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大白腿也是花容失色。 眼瞅着那胖货在百忙之中,还没忘了摸人家大腿两下。 刘大公子被三个人搀扶起来,坐在了台阶上,嘴里“哎呦呦”个不停。 手一抹…… 我们在后面都看的清楚,都是血。 小李蹲在他身旁,关心地问怎么样,又连忙从包里掏出条白手绢递给他。 唐大脑袋跑了过去,把摔出去好远的大哥大和手包都捡了回来,一只手还拍着手包上的灰,“应该没事儿,电话没摔坏……” 老疙瘩讥笑道“这腿脚,能买四合院嘛,真住进来的话,没几天还不得坐轮椅?” 马大姐憋着笑。 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嘴太损了! “起来吧——”他又拉长着声调,“好狗还不挡道呢!” 说完,抬脚踢了两下刘公子后背。 “你干什么?”大白腿急了,“看不到人家受伤了吗?” 老疙瘩撇撇嘴,又把腿抬高了,“不起来是不是?那我可就跨过去了,你瞅我这个身高,就是小时候被人跨多了……” 唐大脑袋过来了,虎着脸呵斥“滚犊子,和刘爷乱开什么玩笑!” 说完,把大哥大和手包递给刘公子。 又点头哈腰地关切道“刘爷没事儿吧?” 刘公子一只手用手绢捂着鼻子,大白腿接过了手包和电话。 马大姐从旁边挤了出去,还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她肯定着急。 甚至都来不及去想唐大脑袋为啥这么殷勤,刘公子又为啥摔倒,只想趁乱赶快往中介跑。 于是我也往出挤。 “那行,刘爷就坐着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先走了!”唐大脑袋嬉皮笑脸道。 马大姐说“小李,别忘了锁门!” 小李没吭声。 本是好同事,此时成了竞争对手。 老疙瘩挤出来就往前迎,恰好远远过来了一辆出租车。 滴滴! 车库前,一辆白色皇冠响了两下。 就见刘公子龇牙咧嘴地往起站,大白腿和小李连忙扶他。 “不用!”他一甩两个人,“赶快走!” 手绢被他随手扔了,上面的鲜血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他一瘸一拐地上了车,大白腿坐在了副驾驶位。 出租车过来了,里面有客人。 小李喊“马姐你锁门吧!”随后也上了那辆皇冠。 一脸血的刘公子一按喇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唐大脑袋翘着脚挥手“慢点开,一路顺风呦!” “怎么办?”马大姐急的直跺脚,回身又赶快去吧大门锁好。 我们三个凑在了一起,悠闲地点了根烟,老疙瘩骂“过分了哈,太他妈贱了!” 唐大脑袋嘻嘻哈哈,根本不当回事儿。 又过了两分钟,终于来了一辆空车。 马大姐上车后连忙对司机说“菜市口果子巷,快快快! 事实上,那辆皇冠也没比我们快多少,几个红绿灯后,我就看到他车屁股了。 一共不到十公里的路程。 二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在中介门店前停下了,唐大脑袋付了车费。 那辆白色皇冠就停在门前,人已经进去了。 马大姐一头一脸的汗,下车就跑,又扭头问我“武先生,你能付多少订金?” “十万!”我说。 “好,快!快呀!” 我们三个依旧是不慌不忙。 马大姐拉开了门,就听里面刘公子在喊“卡呢?我卡呢?!” 第120章 交订金 刘大公子的这一声怒吼,让我想起了他在华龙皇家陵园厕所里那句 表呢?我表呢?表怎么也没了? 老疙瘩用肩膀撞了下唐大脑袋,两个人嬉皮笑脸。 马大姐已经冲进去了,高声喊“经理?经理?!我们交柳荫街39号的订金!” 我们也进了店。 店里还有三个员工,胖呼呼的钱经理也在。 他叫黄大宝,这家店就是他的,我们都亲切地称呼他黄胖子,他也不生气。 他比我大十岁,身材比唐大脑袋大两圈。 这人说话办事都挺靠谱,就是衣着打扮有些怪异,老疙瘩说这是港味儿,我觉得就是精神不太正常,搞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四个人都看了过来。 走廊那边,财务室的门开着。 “武先生,快!”马大姐一边喊我,一边往财务室跑。 看得出来她十分兴奋,这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 我心里有底,可又不好对她明说。 三个人笑眯眯地往里走。 财务室里。 刘公子脸上的血都被汗冲洗干净了,手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桌子上。 有两盒软中华、打火机、车钥匙、家门钥匙、身份证以及两个没开封的小套套。 就是没有银行卡。 “赵姐,给这位先生把卡刷了……” 不等马大姐说完,小李急了,“马姐,有你这样的吗?明明是我们先到的……” “那你们到是交钱哪!”马大姐说。 小李涨红了脸。 刘公子喊“安红,你带没带卡?” 原来这个大白腿叫安红 就听她说“包在车里,可我没钱呐!” “你他妈放屁!”他急了,“上周刚给了你两万,你没钱?” “刘公子!”安红脸上瞬间挂满了寒霜,“你什么意思?给完我还想要回去呗?” 我懒得看这俩人互撕,来到桌前,拿出银行卡递了过去,“你好,赵会计!” “等一下!” 刘公子又是一声大吼。 门外,黄胖子和三个员工也过来了。 都向着他。 他用手指挨个点着我们三个,“我怀疑你们是贼!遇到你们两次,我两次都把卡丢了……” 我冷下了脸,“这位刘先生,饭可以胡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蹦了起来,“我怎么乱说了,你们就是贼!” “你可以报警啊!”说完不再看他,对中年女会计笑了笑“赵会计,刷吧!” 黄胖子进来了,扬起兰花指,细声细气“先生,有话咱好好说,别报警啊……” 刘公子不理他,打起了电话,“我报警,我被人偷了,就在果子巷……” 马大姐在我耳边说“我去取合同,你先弄着!” 说完,她转身就往出走,脚步都轻快了好多。 6万的中介费呢,能不高兴嘛! 也不知道她能提多少? 我数学太差,也没弄明白是按什么比例提的这笔钱。 这个行业刚刚兴起,实在是太乱了,一家一个价格,而且还能谈。 黄胖子扭着肥腰往出走,还朝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武先生,恭喜呀!” 我打了个冷颤,呵呵笑道“同喜同喜!” “先生,不知道什么问题,没刷上,咱再试一次?”赵会计说。 从来没这么花过钱,我也不懂,问她“不行吗?” 刘公子讥笑起来,“装,你就装!丫一帮贼,充什么大个儿?” “刘爷,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说着话,唐大脑袋伸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用力一捏。 “哎呀——”一声惨嚎。 大脑袋功夫不行,可手劲儿奇大。 我不搭理他们,必须赶快把订金交上,合同签了才行,于是说“您再试试?” 她拿着我的卡,在一个像座机电话一样的东西上刷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输入金额…… “密码。”她说。 很快,滋滋声响了起来。 “行了!” 她很开心,估计也没用过几次这玩意儿,手法太不熟练。 接着又让我签名,这玩意儿挺神奇,就是麻烦。 一边的刘公子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一只手揉着肩膀,眼睛死死蹬着唐大脑袋。 “小逼崽子,叫你两声爷,真把自己当爷了?” 唐大脑袋骂完,伸手去掐他的脸蛋子。 啪! 刘公子扬手抽在了他手上。 “哎呀我艹,我这暴脾气!”嘴里骂着,唐大脑袋抡圆了就是一巴掌。 啪! 重重抽在了他的脸蛋子上。 “我日你大爷!” 他怒骂着就要站起来,安红抱住了他,朝唐大脑袋喊“行了,看我们人少,欺负人是不是?” “呦,咋把你忘了呢?”大脑袋淫笑起来,“你瞅你啥眼神呀?找了这么个软骨头,跟哥得了,哥我财大器粗……” “滚!” “呜呜呜——” 谁都没想到,这位刘大公子竟然抱着安红哭了起来,整张脸都埋在了她两座高耸的山峰间。 房间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门外看热闹的也傻了,这还是个成年人吗? 不就是挨个嘴巴,至于委屈成这样吗? 刚签完名,马大姐就拿着合同过来了。 “小马,行了!”赵会计说。 马大姐笑道“好,还是这东西好,太方便了!” 我注意到,一旁的小李脸都黑了,煮熟的鸭子飞跑了,要不是房间里人多,我估计她能哭出来。 我要去签合同,扭头对唐大脑袋说“行了,挺可怜的……” 接下来很顺利,刚弄利索,派出所来了两个民警,黄胖子连忙迎了上去。 看得出来,他们的警民关系不错。 刘大公子出来了,看到警察像看到亲人一样。 “你报的警?”高个警察问他。 “对,我报的!” 另一个警察拿出了本子,“说说吧!” 唐大脑袋凑了过来,“他爸叫刘江,认识不?” 两个警察瞥了他一眼,一起摇头。 我见刘大公子脸都涨红了,憋不住想笑,这货,抢人家台词了! “按照合同,十天之内我会把余款送过来……”我说。 “好好好!”马大姐和黄胖子一起送我们。 “不许走!”刘公子差点蹦起来,“就是他们,他们把我手包里的银行卡偷走了!还有上次在保定,我他妈还丢了一块手表……” 高个警察看向了我们“几位先别走,配合一下!” 唐大脑袋懒洋洋道“警官,我们可是良民,来这儿也是为了买房子,您看我们像小偷吗?” “像不像不是用嘴说的,麻烦配合一下!” 我上前几步,“警官,法律是讲证据的,不过因为竞争一套房子,这个人就整出这么一出戏,我想知道,他有什么证据吗?” 两个警察看向了刘公子。 “还用什么证据?”刘公子气急败坏,“见他们一次,我就倒霉一次……” 矮个警察拦住了他,“这位先生,没有证据的话,你只能跟我们回趟派出所了!” “他们呢?”刘公子指向了我们。 高个警察看着我说“要不麻烦……” 我又用上了老套路,笑道“不麻烦,可如果什么都翻不出来怎么办?” 刘公子又喊了起来,“怎么可能翻不出来,好好翻翻他们!” “你闭嘴!”高个警察瞪了他一眼。 我看着刘公子,“如果翻不出来呢?” “翻不出来,我把门外那辆皇冠车吃了!”他气急败坏道。 唐大脑袋不高兴了,“你自己的车,吃不吃的关我们屁事?噎死你才好呢!” 我眼珠一转,笑道“这样吧,如果翻不出来,你把女朋友借给我这位兄弟用两天?” 第121章 上千头奶牛 听到我说翻不出东西的话,要借用安红两天,刘公子答应的十分痛快 “行!” 唐大脑袋直搓手,眉飞色舞。 一旁的安红急了,“凭什么拿我打赌……” 刘公子霸气侧露,伸手一指“丫不干就滚!” 安红脸涨得通红,不敢说话了,也没甩袖子走。 接下来,我们三个人把所有兜都翻了个底儿朝上,香烟、打火机、钥匙、零钱…… 东西不少,可除了我自己那张卡,就没有其他银行卡了。 我拍了拍身上,“二位,你们可以动手再翻翻!” 两个民警知道深浅,并没有上手。 刘公子嚷嚷道“我翻!” 唐大脑袋张嘴就骂“翻你玛逼!” “你们看看,”他委屈地看着两个警察,“他骂我!” “骂你犯法吗?”唐大脑袋问。 我面露不悦,呵斥道“让他翻,你还想不想要赌注了?” 听我这么说,他还腼腆起来,小眼神又瞟向了安红的大白腿。 挪着小碎步走到刘公子身前,还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细声细气道“刘爷,来,翻,翻嘛!” 看他这贱兮兮的模样,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连安红都后退了一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估计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刘大公子也不客气,把我们三个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 没有意外,肯定是屁都翻不出来。 他黑着脸,站在那儿眼珠直转,唐大脑袋开始往安红身边蹭。 老疙瘩嘲讽道“没有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就见刘公子指向了马大姐“我怀疑给她了!” 马大姐脸都绿了,刚要骂人,我说“姐,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让他翻!” 一旁的小李悻悻地笑了,难掩脸上的幸灾乐祸。 马大姐气呼呼道“你不能翻,让你朋友来!” 安红上去搜了好半天,最后一声不吭退到了一旁,刘公子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高个警察摆了摆手,“收好东西,你们可以走了!”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 开始装东西。 唐大脑袋趴在安红耳边说“亲爱的,哥洗干净了等你……” “滚!”安红冷着脸。 他哈哈大笑,又对刘公子说“不急,等我们入住以后,你再送过来不迟!” 刘公子也不抬头。 三个人往出走,马大姐和黄胖子都出来送。 我问“黄总,有个事儿我想问问。” “您说!” “现在京城落户难吗?” 他细声细气,“要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着话,他做了一个优雅地捻钱动作。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又解释道“政策呢,是要在试点城镇有合法固定的房屋住所,以及要有稳定收入的外地人口。” “还要在试点城镇进行一定比例的投资,另外,受聘的试点城镇事业单位要有突出贡献的人,比如具有专业支持的科技、管理等人才……”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一直还没问,武先生你们是做哪一行的?” “养牛!”我笑呵呵道。 他和马大姐都愣了一下,别是他俩,大脑袋和老疙瘩也是瞠目结舌。 我说“我们在龙省农村养了上千头奶牛,给城里奶粉厂送奶!” “哎呦,这买卖可是不小!”黄胖子恭维起来。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托词。 其实如果不是谈到办户口,他们轻易也不会问这么隐私的问题。 我继续道“买卖是我们哥仨的,房产证上也是我们哥仨,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户口也办过来,不知道行不行?” “行啊!”黄胖子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你们买了房子,基本上就满足了一半要求……” “不过呢,接下来投资这事儿,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问“暂时还没这个精力,毕竟那边还有上千头奶牛……” 他面露难色,“这样的话,钱可就省不了了。” “多少?” 他左右看了看,倒也没背着马大姐,压低了一些声音,“一个人至少得20万!” 唐大脑袋和老疙瘩明显吓了一跳,想说话,被我瞪了一眼。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们做一些捐助活动呢?例如养老院、幼儿园什么的。” 我故意没提福利院。 “这个……”黄胖子有些发懵,“我问问吧,真没遇到这种的。” 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那就给黄总添麻烦了,其实我也不是想省钱,就觉得又做了善事,又能达到目的,是不是更好!” “那是那是……”他咯咯笑着,还用手打了我一下,“武先生心眼儿真好使……” 我一阵恶寒,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肯定不能让黄总和朋友百忙,兄弟我心里有数!” 他又笑起来。 我自认为看人很准,黄老板这副做派有时是让人难受,可他还真不是满嘴跑火车不办事儿的人。 这一点,要从面相做派,以及马大姐她们的只言片语中感受。 我们走出去好远了,两个人还在挥手。 唐大脑袋呲着牙,“哥,你疯了吧?办啥户口啊?现在也不用粮本了,户不户口还有个屁用?!”33qxs.m “对呀,”老疙瘩也说“20万一个人?真他妈敢要,劫道的都没这么黑……” “你俩懂个屁!”我骂了起来,“这是哪儿?首都!什么政策都会比其他省市好,现在花钱能办,以后估计想花钱都没人敢收!” “我听说本地户口的话,孩子考大学分数都低,只有好处,没有一丁点儿坏处,为啥不办!” 唐大脑袋嘀咕道“你想的太远了,就咱这样的还想娶媳妇?” 啪! 我扬手就抽在了他后脖梗子上。 “噶啥玩意儿啊?”他呲牙裂嘴揉着脖子。 “咱啥样?咱是有着上千头奶牛的生意人,明白不?” 老疙瘩苦笑起来“哥呀,都说把牛吹上天,你可好,要么不吹,要么直接就是吹出来上千头,牛呢?牛在哪儿呢?” 我嘿嘿一笑,“天高皇帝远,我就算说上万头,也不会有人去查,怕个屁!” “好吧,咱是养牛的,”老疙瘩无奈地说“我这心还一直悬着呢,266万哪,钱呢?” 是呀,这才是关键。 我笑呵呵看向了唐大脑袋,“你说说,钱呢?” 他放下了手,笑了起来,“咱俩一起说?” “我爸叫刘江!”我俩异口同声。 老疙瘩先是一怔,随后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竖起了大拇指,点头哈腰,满脸谄媚“高,实在是高!” 说着话,小腿儿一伸。 啪叽! 唐大脑袋被他拌了个跟头。 “你玛逼……” 唐大脑袋怒了,爬起来就和他撕吧。 我对老疙瘩这货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坏,已经有了免疫力,笑呵呵看着这俩人打闹。 要知道,在刘公子走进垂花门之前,我想的还不是他爸。 院子越看越好,价格也越来越高。 可已经决定买了,那就干两票大活儿,京城这么大,就不信找不着几个贪官? 等看到刘公子以后,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他爸叫刘江? 那就看看这个刘江是何方神圣! 唐大脑袋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既然我让他说,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他有个好爸爸,那就让他爸给我们掏这笔钱! 第122章 飞活 当天晚上,黄胖子就给我打了电话。 说对方说了,如果有近期捐款凭据,而且至少20万以上,人家能运作一下。 不过,一个人至少也得十万块钱。 我说要是捐上百万呢? 那边支支吾吾,也没给个准话儿。 我明白了,就算捐上千万,人家办事儿的也不能白办。 最低捐20万,一个人还得掏10万,折腾一圈,也就省了10万块钱。 这他妈是折腾啥呢? 我说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怎么办合适,就撂了电话。 黄胖子这个中间人,至少也能拿到手几万,比卖套房子赚的多。 生财有道,社会上这样的人很多。 我并不反感,一方出钱,另一方出力,只要不是骗子就行! 接下来的日子。 我们折腾了整整四天,才终于搞清楚刘江是谁。 和我之前猜测的有些出入,本以为是个什么大官儿,万万没想到,这人只是个乡长! 对,就是乡长! 朝阳区北边,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乡长! 谁能想到,一个小乡长的儿子,竟然能如此嚣张跋扈。 再往下调查才发现,还真不能小瞧了乡长,大京城的乡长和韩甸乡的真不一样,人家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据说市里要修条什么路,刘乡长家被动迁了十几套房子。 这天。 我和大脑袋蹲在一棵大树下,和七八个老头老太太闲聊。 一个老太太说“动迁前半年,乡长家突然就买了好多套房子,价格都特别低,姆们都懵着呢,傻子一样……” 一个干巴瘦的老头说“你说怪不怪,他买的那些房子,都在规划内!” “别胡说!”有胆子小的,说完还四下张望。 “……” 四天时间,我们把这爷俩查了个底儿掉。 不只动迁让刘江赚的盆满钵满,乡里那些规划内被迁走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被他扒了层皮。 刘江这人,原本就黑的出名,年轻时就是一霸! 后来走了狗屎运,没几年就做了乡长。 接下来,我们开始跟踪刘江。 第一眼看到这位刘大乡长时,我都怀疑刘公子是不是抱养的,也可能是被带了绿帽子! 原谅我邪恶了。 实在是这爷俩就没有一丁点儿像的地方。 刘公子长得又瘦又小,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纵欲过度。 再看人家刘大乡长,又黑又壮,杵在那儿像尊铁塔一样。 我觉得要是让他演黑旋风李逵,化妆钱都省了。 他家在虎坊桥、来广营、东小口、马甸都有房子,今年春天又在北七家买了套别墅,现在一家人都在那儿住。 还有两天就得把房款交上了,我们决定摸进马甸那套房子。 原因是这套房子刘江虽然只去过一次,那次他却拎了个大皮包。 目测那个皮包的重量,至少有三四十斤。 我推测,这套房子应该是他装钱的地方,对此,大脑袋他俩没什么异议。 这天晚上十一点。 我们顺了辆黄色的大发,带着从西安拿回来的那把大黑星,还有一只双筒猎枪,一只五连发。 到地方以后,老疙瘩坐车里望风,我俩上了六楼。 这是栋临街老楼,楼前就是北三环,一层三户,他家是顶层正厅。 唐大脑袋在门前弯着腰,小声笑道“这破锁,还反锁了两道……” 咔! 不过几秒钟,门开了。 我俩都带着手套,进门前,又用塑料袋把鞋套上。 开门进屋,又随手关上门。 “等一下!”唐大脑袋说。 我就站着没动,[飞活]是门手艺,并不是荣门中人谁都会干。 例如我,对这个就不行,没啥经验。 他进了里屋,随后就听到了拉窗帘的声音。 他把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关上了,又把窗帘拉上,这才按下了电灯开关。 怪不得来之前说不用手电筒,敢情人家就这么明晃晃地偷东西。 仔细想想,这也是一种灯下黑。 只要不是主人,不管是邻居还是小区里的人,看到亮灯都会以为是家里回来人了。 反倒是用手电筒的话,更容易被发现。 像这套房子,本来就长期不住人,晚上刘江回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大大方方开灯找东西,反而十分安全。 我细细打量。 新装修的两室一厅一卫一厨,入鼻都是油漆味儿。 客厅是实木吊顶,所有房间的墙围,都是一米高的棕色实木板材,墙上贴着壁纸。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推断。 难道不是用来装钱的? 而是刚装修完,放完味儿再入住? 两个卧室不大,各有一面墙都是实木打的柜子,柜门都是敞开的,全部空空如也,都已经有层灰了。 两个卧室的床下、床垫子都看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关上门窗后,屋子里渐渐开始闷热起来,我在客厅茶几上找到了一个遥控器,打开了墙上一个壁挂式空凋。 瞬间凉爽起来。 “操!”唐大脑袋骂了起来,“能藏哪儿呢?” 我盯着头上的吊顶,“看看这儿!” 大脑袋拿过来一张实木椅子,我踩了上去,扣掉东南角的筒灯,把手伸了进去。 哈哈,我笑了起来。 不出所料,两沓半新不旧的人民币被我摸了出来。33qxs.m 唐大脑袋咧着嘴,朝我竖起大拇指。 他拉开带来的编织袋,我开始往下扔,他查数。 到了20万的时候,没了。 摸了一圈,空了! 估计是怕太重了,吊顶承受不住。 我把筒灯安好,换了个位置,里面一模一样,转圈都是钱! 幸好是实木吊顶,不然真经不住这么多钱。 连续拔了六个筒灯,吊顶里面没有钱了。 我问他“多少了!” “120万了,还能装,不过拎着就费劲了!”大脑袋说。 “能装也不行了,上面没了!” “那咋整,不够啊!” “不可能就这点儿,再找!” 我俩分头继续找。 没有,两个卧室没有吊顶,阳台也找了,没有。 我走回客厅,就见唐大脑袋蹲在墙围边,正用指关节敲。 我眼睛就是一亮,声音不对。 大脑袋看向了我,咧着大嘴无声地笑了。 我拿出后腰的匕首,刚要撬,被他一把拦住了。 就见他两只手按在木板上,用力往上一推…… 啪! 下面掉出了三沓百元大钞。 原来这木质墙围后面是空的,距离墙面正好是一沓百元大钞的厚度。 每一块围板两侧都有卡槽,向上推就可以了。 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牛逼,不愧是雪城[飞活]的后起之秀! 他继续将围板往上推,一沓沓人民币掉落在了地上。 数了数,这块墙围后面,竟然铺了整整50万! 让人开心的是,竟然还都不是新钱,这样花起来省心多了。 我给老疙瘩打了过去“不用望风了,我看车后面有几条面袋子,都拿上来,装钱!” 第123章 适可为止 失算了,就带了两个编织袋子,明显不够。 老疙瘩很快就上来了,拿了五条面袋子。 面袋子是不小,起码能装50斤面粉,可如果装多了,抬着就费劲了。彡彡訁凊 虽说已经半夜了,可如果一趟趟的上上下下折腾,难免会遇到人。 100万新钞票大约是23斤,旧钞票要重上一些,约25斤左右,这一面袋子最多装200万,也就是50斤,这样扛着能方便一些。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另一个编织袋又装了120万,接下来开始往面袋子里装。 五大袋子都装满了,再加上先前那两个编织袋。 七大袋子钱。 至于一共有多少,到后来都懒得查了! 咵咵地,就是个装! 贼过瘾! 哪怕开着空调,三个人也是浑身大汗,累的像狗一样坐在了地板上。 望着还没打开的半面墙,唐大脑袋都快哭了,骂老疙瘩,“你他妈傻逼吧?咋不再去买几条?” 老疙瘩明显也心疼,委屈道“大哥,半夜了,我去哪儿买呀?” “行了,适可为止吧!” 其实我也舍不得,刚才装钱的时候,我都动心想出去再买几条袋子。 毕竟这是钱呐! 蓝瓦瓦,一沓又一沓,都是百元大钞。 可转念又想,老佛爷曾经说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行走江湖,万万不可把路走绝了。 出手留一手,才是生存之道。 另外最重要的是,如果都拿走了,下一步就没证据了! 我又安慰他俩,“行了,这就不错了,幸好那辆破车里还有几条面袋子,不然咱们也就只能装这两编制袋子!” 唐大脑袋骂骂咧咧,“操,这他妈啥家庭啊,连个兜子都没有……”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随后“呼”的一下就蹦了起来。 老疙瘩骂“嘎哈玩意儿,特么吓我一拘灵!” 不一会儿,就见这货兴高采烈地从卧室出来了,手里还拿了条蓝白格子的双人床单。 床单被他又叠又系,很快变成了一个大袋子。 接着又推开了一面墙围子,开始往里装钱。 连续弄了六个,眼瞅着再装就抬不起来,我赶紧说“行了,行了!再贪咱们可能就走不了了!” 三个人坐在地板上傻笑起来。 这一趟太他妈值了,不枉跟踪调查了这么多天! 十分钟后,唐大脑袋爬起来开始清理痕迹。 虽然我们都带着手套,脚上也套了塑料袋,可哪怕飘落一根头发,都有可能成为证据。 话说这货是真细,里里外外一个地方都没落下。 接下来,我们干的这事儿挺损。 老疙瘩从后腰拿出一卷红布,顺着阳台放了下去,这边儿系在了窗框上。 明天早上,走三环的人都会看到这个条幅。 上面写着两行大字 我爸叫刘江,钱在家中藏; 到底有多少,纪委来帮忙! 主意是老疙瘩的,打油诗是我想出来的。 我知道不怎么样,可也比这两个货强,吭哧了半宿,一句都整不出来。 三个人开始抬钱,这时候更能看出唐大脑袋的重要性了。 就见他先把床单改成的袋子背在了后面,弄的挺好,还能双肩背。 人才! 随后,他右肩膀上扛个面袋子,左胳肢窝再夹一个,手上又拎起了个编制袋子。 算算,加起来快二百斤了。 老疙瘩夸他“大脑袋呀大脑袋,你他妈是真牛逼!” “废话,”他翻了个白眼,“这是钱!钱!知道不?如果都是黄金,哥也能扛起来!” 我笑骂道“别吹牛逼了,快走!” 我同样扛起一个面袋子,又夹了一个,手上拎着编制袋子,给老疙瘩就剩了一个面袋子。 他扛了起来,跟在最后,关灯锁门。 接着也不用我多说什么,抢前面下了楼。 真沉! 尤其是手上的编制袋,拎手太细,勒得手生疼。 出人意料的顺利,直到把这些袋子都放进面包车里,一个人都没碰着。 很快,车从匝道上了北三环,回头看,条幅醒目,只是看不清字。 前面不远左拐,迎着晚风,一路向南。 三个人放声大唱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计划没有变化快,钱太多了! 原本想的是能弄200多万就烧高香了,没想到至少得多出五六倍。 如果是200多万,三个人分开带,也能拿进旅店。 可现在整整七大袋子,还有个像行李包似的大包,不能就这么扛进去吧? “哥,放哪儿呀?”唐大脑袋开着车,扭头问我。 老疙瘩坐在副驾驶上直挠头,“要不咱们就停银行门口,明早上班直接存上?” 唐大脑袋气的直怼他,“二逼吧你?净冒虎气呢?!” 我哈哈大笑起来。 没钱愁,钱多了也愁。 思来想去,一拍大腿,“走,去柳荫街39号!” 两个人一起回头看我,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 半个多小时以后,面包车停在了那座宅子门口。 宅门上那道明锁,对于唐大脑袋来说,就像纸糊的一样。 我们留下了那两个编织袋子,因为这两个袋子往里装钱的时候查了,各120万,合计240万。 我打开了一个面袋子,又往里扔了20万。 加上我卡里还有十几万,订金已经交了十万,富富有余。 其余五个面袋子和床单大包,被我们扛了进去。 直接来到一进院子那间茶室。 上次来的时候,我观察的十分仔细,这个房间是榻榻米。 掀开榻榻米,再掀开床板,下面果然都是空的。 六袋子钱和三把枪都扔了进去,满满登登,再把床板和榻榻米铺好。 唐大脑袋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哥,我睡这儿吧,要不也不放心……” 我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出走,“快拉屁倒吧,还不是咱家呢!外面车都没锁,你不怕那260万丢了……” 不等我说完,他就窜了出去,小短腿倒腾的飞快。 我和老疙瘩出门后,又锁好门。 大脑袋没大呼小叫,说明钱很安全。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在乎,反而越遭贼惦记。 就像带着现金坐火车一样,你总担心裤衩子里的那点儿钱,一会儿摸摸,一会瞅两眼,很快就得被割走。 你要是就当它不存在,或随便扔破兜子里,上面再盖上几件破衣服,拉锁都不用拉,你看看谁惦记? 路上,找到了一家开门的小卖店,老疙瘩去买了一沓黑色塑料袋。 从鼓楼西大街拐进甘露胡同,车停了下来,一起动手装钱。 260万,被装进了六个套了双层的塑料袋里。 继续开车,直接开到了旅馆门前。 三个人拎着袋子往里走,值夜班的小丫头睡眼稀松,“唐哥?这么晚?买的什么呀?” 唐大脑袋笑道“明天出去玩,买了些吃的!” “我帮你!”小丫头要帮忙。 “不用,没多沉儿!” 三个人笑呵呵地上了二楼,回到房间放下钱,我把两扇窗户都推开了,这个季节的京城像个蒸笼一样。 唐大脑袋出去了。 他要把车开远一些,还要把车内所有痕迹都擦一遍,再加满油,才能弃车回来。 第124章 守财奴 口干舌燥,我拿起空壶去打水。 拎着暖瓶进屋,就见老疙瘩兴奋地满地走呢! “瞅你这点儿出息!”我笑了起来。 “哥,发了,发了呀!”他搓着手,嘟嘟囔囔,“还是当官的有钱,一个乡长就这么富裕,以后咱就拿他们开刀……” 我沏上三杯袋茶,摆摆手说“坐下吧,一会儿楼下该来找了,咱哥俩聊会儿天!” 两个人点上烟。 我问“房子没问题了,以后咱就定居京城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能、能不能偶尔也回雪城待一段时间,总感觉这儿不是家,没有那个……那个……啥呢?” 他苦苦思索起来。 “归属感!”我说。 “对,就是感觉自己不属于这儿。” 我点了点头,“正常,除非有了自己的小家,结婚生子,时间长了就好了。” 他苦笑起来,叹了口气,“谁能嫁给咱们这样的人……” 话题有些伤感。 我笑笑说“等咱们把家安好,去这边的福利院走走,拿出一半捐出去!” “嗯呐!哥,你放心,我能舍得!” 听他这么说,我很欣慰。 其实对于捐款这事儿,我们不止一次聊过,我们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原因不过有二 一是我们都是孤儿,感同身受,不想看到那些孩子再遭我们遭过的那些罪; 二是换个心安,如果都自己挥霍了,总怕恶有恶报; 两个人喝着茶,抽着烟,他和我说了好多心里话。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父母都健在,而且也能找到,只不过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又都有了孩子。 他那时才六岁,不清楚父母为什么离婚。 本来他是和母亲住的,可还不到一年,母亲再婚,把他送去了宾县姥姥家。 姥爷去世的早,他和姥姥一起过,那段日子很快活。 说起这段时光时,他嘴角都洋溢着笑容。 很温暖。 没多久,他又被父亲接回了雪城。 后妈对他还行,可还不到半年,后妈竟然怀孕了。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又被送走了,送去了香坊的爷爷家。 半年后,爷爷心梗去世,他也被送回了姥姥家。 三年时间,他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他在宾县读到了小学三年级,断断续续。 那年冬天,他姥姥又去世了。 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出殡后的那天下午,父母的那场争吵 姥姥家的炕冰冷,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姥姥在的时候,只要天一冷,小火炕就会烧的火热。 姥姥总让他睡在炕头,她睡炕梢。 睡觉前,姥姥会给他讲故事,姥姥虽然没什么文化,可她的故事都很好听。 那天。 父亲坐在炕头儿,母亲坐在炕梢。 两个人已经吵累了,谁都不想再说一句话。 十岁的老疙瘩下地穿上了二棉鞋,跪在了地上,咚咚咚,朝他们磕了三个头。 直起腰说“爸,妈,你们不用为难,从今以后,就当没生过我!” 说完,他抓起箱柜上的棉袄就跑了出去。 跑出好远,他听到了母亲的哭喊声 “小童,你回来,快回来,妈要你,妈要你……” 他没回头,流着泪,奔跑在漫天大雪中。 从那儿以后,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再也没回过父母家。 房间里好一阵沉默。 我叹了口气,伸长了手,帮他擦了擦眼泪。 “后来见过他们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都见过,有一次在靖宇公园门口,我爸用肩膀驮着弟弟,在路边给他买冰棍儿……” 我没出声,鼻子一阵阵发酸。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都忘了,他最后一次给我买冰棍儿是什么时候。” “你妈呢?” “她是大夫,挺好,后来生了个丫头,家里还有小汽车呢!” “没再认他们?” 他摇了摇头,“不认,我就是多余的,没必要打扰他们的生活,过的都挺好,就挺好……” 我没劝他什么。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有些创伤是深入到骨髓里的,哪怕岁月轮回,世事沧桑,也无法抚平。 半个小时后。 唐大脑袋回来了,又喝了一会儿水,两个人回房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上午,这是约定的第九天。 我们拎着现金,在一众羡慕和惊讶的目光中,支付了余下房款和佣金。 我问马大姐今天能不能交接房子。 她说没问题,不过接下来还有好多手续要跑。 我说必须全力配合! 我确实心急了点儿,可不急不行,榻榻米下面还放着六大袋子钱呢! 娘们唧唧的黄胖子和她一起,带着我们去宅院办理了交接手续。 流程简单,无非是所见所得,再抄下来水电表上的数字等等。 不过毕竟房间多,院子也大,马大姐又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折腾到他俩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三个人锁好大门,又鬼鬼祟祟地把茶室窗帘都拉好。 这才把榻榻米下面的五个面袋子,还有那个床单大包裹都折腾出来。 接下来开始查钱。 查呀查…… 摞一个方块是一百万,整整摞了12个方块,还多出来一堆。 其中唐大脑袋用床单包的最多,装了290多万。 铺上整整堆了1270万! 再加上之前交房款的260万,也就是说。 这一趟,我们足足拿了1530万! 昨天晚上我还没有太大感觉,今天才被这些钱震惊! 一个小乡长而已,怎么就能够利用信息差,通过动迁弄这么多钱? 他哪儿来的消息? 又是谁给他的消息? 这里面还有多少黑心钱? 那个家里,还有近半面墙的实木墙围没打开,里面至少500万打底儿。 “呜呜呜——” 就见唐大脑袋这货,竟然趴钱上哭了起来。 哭的我鼻子都直发酸,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 以前我常说钱是王八蛋,可今天得实话实说,我爱死了这些王八蛋…… 老疙瘩翻了个身,脑袋枕在了上面。 三个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折腾了好半天。 接下来,关于把这笔钱放在哪儿,我们有了分歧。 我想修个密室,以后可以放一些珍贵物品,也能存放现金,尤其是那三把“龙子钥匙”,更需要十分安全的地方存放。 老疙瘩就想存银行,觉得那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大脑袋说还是铺床单儿下面,每天躺上面睡觉……结果不出意外,我和老疙瘩各蹬了他一脚。 最后我拍板儿,先放回原位,连同三公斤黄金一起放好,等过上一段时间后再说。 我又查出来60万。 接下来还有过户手续要跑,没时间去捐款,还是直接给黄胖子拿钱吧! 户口这事儿要趁热打铁,必须办下来! 接着,我又拿出了10万,看的两个人直咧嘴。 这钱要汇给雪城福利院。 还剩1200万整,先放着吧! 中介那边提前交了10万订金,今天260万房款交了250万,又给了中介费6万,剩了4万。 我卡里还有17万。 一共21万,够我们花了。 等跑完这些手续,还要去购置一些生活物品。 他俩没什么异议,我们又把1200万现金和那三公斤黄金,放回了榻榻米下面。 我让唐大脑袋把五个面袋子,还有那条床单都处理干净了。 “走吧,看看咱们的卧室。”我说。 唐大脑袋往榻榻米上一躺“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睡了!” 这个守财奴! 也挺好,就让他看着这些钱吧! 我带着老疙瘩往出走,又回头说“别以为都是咱们的了,别忘了,还要拿出600万捐出去!” 大脑袋两只手捂住了耳朵,两条小短腿朝天乱蹬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操!”我骂了一句。 第125章 满杯酒,半杯茶 夜幕低垂。 二进院子里有些昏暗,只有两侧围墙上有几盏壁灯。 我说“咱哥们也不分大小王,你看中哪间房就住哪间……” 老疙瘩笑着答应,可来到正楼前,他没往里进,直接就往西耳楼走了。 我刚要喊他,他转过身说 “哥,你就是我哥俩的大王,让我俩一东一西守护着你!我和大脑袋都说好了,等哥你娶了媳妇,我们就搬出去……” 一席话,说的我热泪盈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进了西耳楼。 我站在院子里,点了根烟,默默抽着。 尽管这两个人一身的臭毛病,可真把自己当成了亲人。 这种感觉很特别,让人暖暖的。 走进正楼大厅,不禁又一次被它的古典和奢华所震撼。 大厅有些空,有时间得请回一座关公像。 真好。 从今以后,这儿就是自己的家了! 迈步上楼,楼上只有两个超级大的房间,卧室和书房。 书房我看过了,实木书架和博古架都是新的,只是上面空空如也。 进了主卧室。 这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套房。 换衣间和梳妆间就有三十几平,衣柜空的冷冷清清。 浴室更大,而且都是分区域的。 敞开式的双手盆,往里走是单独的座便间,再往里是宽大的淋浴间,最里面是个豪华大浴缸。 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布局,即使那些大酒店,也没这么设计的。 看了一圈。 接下来,得将那三把龙子钥匙、名单以及老佛爷那封信藏好。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了。 重,也不方便。 看来看去,只能先放在浴室,那里的天棚有个维修口。 放好后,又把椅子搬回卧室。 自己还不熟悉这个家,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或者打造一个密室,再放过去吧。 浑身都是汗,我想冲个澡。 第一次用如此豪华的设备,淋了个落汤鸡,好半天才弄明白。 赤着身子,站在宽敞的大卧室里。 望着雕花窗外深沉的夜色,听着悦耳的虫鸣声,到底还是流了泪。彡彡訁凊 “爸,妈,你们在哪儿呢?”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可能是新换地方的原因,也可能是床太大太软。 直到天色微明,才眯了一觉。 接下的日子,三个人又一次累成了狗。 没买过房子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情如此繁琐。 而关于刘公子的消息,我们是第四天才听到的消息,还是马大姐告诉我们的。 那天去办手续的路上,她神神秘秘地问“你们听说了吗?” 三个人一起摇头。 她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说大前天的早上,走三环上班的人们发现,北侧一栋老楼的顶层阳台上,飘着一个好长的红色条幅。 红条幅上面印着白字。 仔细看,才辨认出写的是什么。 据说,因为总有人抬头看字,一早上发生了十几起追尾事故,把北三环西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直到当天下午,红条幅才没。 第二天又有消息,说这家房主还真姓刘,不过是叫刘晓严。 消息灵通的人很多,没两个小时,消息又更新了。 说这个刘晓严他爸就叫刘江,而且还是个乡长,因为动迁得罪了人,所以把条幅挂他家了。 各种小道消息又开始满天飞。 又过了一天,开始传刘江被带走调查的消息,还说在那套房子里,翻出来好几百万现金。 据说这个人嘴很严,警察怀疑他家被盗,他却矢口否认。 问他家里一共有多少钱,他说不记得了,翻出多少就是多少,而且大部分都是自己家动迁的钱,并不违法。 谁都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好多乡亲来到了公安局,状告刘江徇私舞弊,贪污他们的动迁款。 这天晚上,三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柳荫街。 唐大脑袋躺在榻榻米上叹气道“操,咱们还等于帮那爷俩了!” 老疙瘩问为啥。 “傻吧你?少搜出来一千多万,得少判好多年!” 其实,这是笔烂账! 我们要是不这么坏,人家刘江可能也暴露不了。 可我们要是不拿走这么多钱,他至少得加一倍刑期,可能还不止,所以他才不会承认家里进了贼。 报复性挂个条幅不至于立案,可如果另外立个盗窃案就麻烦了。 真要是破了案,再折腾出来上千万,罪过就更大了! 警方肯定不相信他的话,可现场我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刘江又不承认丢了钱,谁都没办法。 真不怪我们,怪只怪他生了个好儿子。 老疙瘩啧啧有声,“这种钱真好,丢的人打死都不会招供出来,除非他脑袋被门挤了!” 唐大脑袋哈哈大笑。 这件事情,其实有个隐患,不过我们提前想到了。 就是那个条幅! 这是唯一有可能查到我们的线索。 不过,条幅是老疙瘩去印刷的,去的时候,化妆成了一个女孩儿。 这是他第一次男扮女装。 怎么形容像不像呢? 原谅我词穷了。 反正那天他化好妆走出房间后,差点被唐大脑袋扒光了…… 十几天后。 我们才拿到红彤彤的房产证,上面清清楚楚印着我们三个人的名字 武爱国,唐亮,杨小童。 …… 七月流火。 我们三个人冒着酷暑,奔走在各个商场,购买着各种家里要用的东西。 厨房的锅碗瓢盆。 收拾院子的各种用具。 还有三个人里里外外的衣服。 买了好多好多。 最后只有书房还没填满,书太贵了! 我决定缓一缓再说,一下子弄齐全了也不可能。 上周我联系了雪城的陈院长,要来福利院的账号,给他们转了10万块钱。 就一个要求,今年务必把集中供暖解决了! 他满口答应,乐得不行。 刘公子他家那边,再没什么消息了,估计得审几个月,和我们就没关系了。 日子过的很快,烦恼也随之而来。 这个家,太大了! 唐大脑袋也越来越懒,说啥不想再做饭了。 这天。 我盘腿坐在茶室的榻榻米上,屁股下面还藏着1200万和三公斤黄金,吹着空调,沏着工夫茶。 这套手艺,是去马连道茶城买茶具的时候,一个店老板教的我。 我知道茶道。 那年在广州城学修表的时候,我师父陈忠华就爱喝茶,只是那时年纪小,没往心里去。 现在家里有了如此规模的茶室,自然就想买两套茶具。 于是就带着那俩二货去逛马连道。 原本不是喝袋茶,就是一把猴王茉莉抓大搪瓷缸子里的人,看到那些精巧的茶具和繁琐的手法,都有些懵! 满杯酒,半杯茶。 我知道,满酒表示好客,热情洋溢嘛。 可半杯茶到底什么意思,有些懵懂。 那天,这个清瘦儒雅的福建茶商,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 他说“主人给客人奉茶,一定要半分满,原因是瓷杯太薄,若倒满了必会烫手!客人不好拿,更不好饮,就有赶客人走的意思……” 后来,我们又去了几次,学了如何辨认铁观音的知识,以及各种冲泡的手法,收获颇多。 此时,我就在泡今年春天的铁观音,茶香四溢。 “哥,”唐大脑袋躺在茶桌对面,“顾人吧,我是干不动了!这一天天的也不用干别的了,净伺候二位爷大吃大喝了,我都快成专业厨子了……” 我笑道“别耍赖,给你开工资!” “不要!”他坐了起来,端起一个小芳的汝窑杯就喝,“我不赚这个钱!” 门开了,老疙瘩一身泥土,哭丧着脸说“哥,雇个园丁吧,我可干不动了!” 得,赶一起了! 其实不用他俩说,我也很清楚,这么大的院子,不雇人不现实。 最起码得雇一个厨师,一个园丁和一个保洁。 可说着容易,我们这个身份,最不喜欢的就是和外人同处一室。 不好雇,而且又是一笔钱! 以前走南闯北都是住店,什么都不用管,可现在家大业大,事事要钱。 我答应他俩,“行,有时间你俩找找吧,要不去问问马大姐,看看她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唐大脑袋问“半个月了,黄胖子不能拿着咱们的六十万跑了吧?” 话说时间确实长了点儿,怎么办个户口这么费劲吗? 又闲聊了一会儿,我让他去想办法,不管什么渠道,务必找个专业的工程队来。 看来看去,只有后花园地方够大,能挖个密室。 第126章 客人登门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一共见了五家公司。 不得不说,唐大脑袋这货是真行! 最后定下来这家公司,他们资质很全,而且做过多家银行的金库工程。 幸好地方不够大,最多也就能做个80平的超小型金库。 对方说,还没做过这么小的金库。 争争讲讲,最后敲定32万。 唐大脑袋他俩直呲牙,四千块一平,比四合院都贵了近一倍,心疼啊! 我也心疼,可这个钱又不得不花。 人家说贵就贵在了大门上,等运过来会让我们大吃一惊。 签好合同以及保密协议,后花园密室开始施工。 我们三个则是继续练功。 唐大脑袋躲在葡萄架下练拳,我和老疙瘩用买回来的石膏、蜡和硅胶,开始学习制作人皮面具。 话说这门技术真是不赖,两个人越折腾兴趣越大。 我想拉着大脑袋也学学,可这货兴趣明显不在这上面,练起拳来倒是有模有样。 这天,有客人登门,是房屋中介的黄大宝黄胖子。 他还是那身夸张怪异的打扮,凉拖配红色大短裤,腿毛汹涌澎湃。 不知道是买不到合适的腰带,还是因为肚子太大,身上挂了副背带,吊着他的大裤衩子。 上身是件五颜六色的大汗衫。 我问过他是不是从来不换衣服,他翘着兰花指,说是同样款式的买了好多件。 真是朵奇葩! 望着出来进去的工人,他捂着嘴咯咯笑道“武先生可真是勤快人,刚搬进来就大兴土木……” 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他这副做派,在东北叫二尾(yi)子。 我和唐大脑袋见怪不怪,没啥感觉,老疙瘩明显有些反感。 别看老疙瘩长得清秀,甚至装扮起女人来惟妙惟肖,可他却十分爷们。 我带着黄胖子来到二进院子的葡萄架下,这里石桌上有茶具。 这段时间以来,这里基本上成了我们喝茶聊天的地方,虽然没有空调,可自然风更舒服。 唐大脑袋收了架势,和黄胖子拍拍打打。 老疙瘩跑下楼沏茶。 烦归烦,该有的礼数不能差。 几个人开着玩笑,我说哪里是什么大兴土木,就是做一些小改造。 点上烟,又喝了几口茶。 我想起雇人手的事情,就和他说了,黄胖子眉飞色舞,说这都不算事儿。 吹了会儿牛逼,他才进入正题。 “事情妥了!明天带上产权证和户口本,我带你们去附近派出所办理《准予迁入证明》!” “拿着这个证明,你们就能回老家办理迁出手续,拿到《迁移证》后,再回派出所办理入户……” 听到这番话,本应该开心,可我又开心不起来。 想不到迁个户口这么麻烦。 三个人出来,怎么可能带户口本? 老疙瘩的状态有些奇怪,刚听说要回去办理手续,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高兴。 可紧接着又沉默下来。 唐大脑袋直咧嘴,“老黄哪,有身份证不就行了嘛,还非得要户口本?” 黄胖子连忙摇脑袋,“那可不行,必须要有户口本。” 我给他倒茶,“黄总,事情有点儿麻烦,我们都没带户口本出来……” “您说,总不能先回雪城取户口本,再跑回来办那个什么准迁入证明,办完再折腾回去办迁出手续,然后再折腾回来办入户,这、这也太折腾人了……” 我一脸为难。 唐大脑袋也说“我早就说过不办,扯这个犊子嘎哈?” 老疙瘩低着头倒水,也不吭声。 黄胖子连忙说“甭介,要不这样,我去走走关系,看看拿身份证能不能就把《准予迁入证明》办出来!” 我连忙感谢,又免费给了他几顶高帽子,“要不怎么说还得是黄总路子野呢,这事儿就给您添麻烦了!” 大脑袋也跟着夸了几句,随后说“忘说了,我是农村户口,行吗?” 黄胖子就愣了,连忙拿出电话打了过去,说了几句以后,又听了至少一分钟才挂。 他看向了唐大脑袋,“兄弟,你可得想好了,农村户口涉及到农耕地和动迁等问题,如果户口迁走了,农耕地可就没有了,动迁也就拿不到补偿款……” 唐大脑袋摆摆手,“我家还有个屁的地,就两间破草房,猴年马月能动迁?你就说能不能办吧?” 黄胖子一脸为难,“能办,不过,不是哥哥我坐地起价,这事儿得加十万!” “啥?!” 唐大脑袋差点没蹦起来,被我一把按住了,“行,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转给你!” 黄胖子温婉一笑,“行,我得麻溜颠儿了,一堆闹心事儿!” 他起身就往出走。 三个人往出送,我问“啥事儿这么闹心?” 他叹了口气,边往出走,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黄胖子有个大杂院儿的发小,叫蒲小帅。 此人挺仗义,就是有些浑,东北话叫冒虎气! 昨晚,因为前段时间一场斗殴被抓进了局子,负责审讯的中年警察问“因为啥打架?” 蒲小帅说“有人给钱了。” “谁呀?” 他不说。 警察又问“钱呢?” “找小姐了!” 警察一听,哎呀?这家伙还嫖娼,给负责记录的小警察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记上。 又问他“在哪儿找的小姐?” “麦子店哪,这您还不知道?大仙儿带我去的……” “大仙儿谁呀?” “四海之内皆朋友,顽儿主,耍钱认识的!” “你还赌博?” “也不算吧?最近压力大,哥儿几个凑一起玩玩儿!” 负责记录的小警察觉得新鲜,笑呵呵问“你这样的能有啥压力?” 蒲小帅叹了口气,“最近活儿不好干,一个个都猴儿精猴儿精的,怎么折腾都不上当!” “你还诈骗?说吧,骗了多少钱?” 警察也懵了,这怎么越审事儿越多了呢? “不是说了嘛,现在人都猴儿精猴儿精的,前前后后都不到一千块钱,还特么没劫道赚的多……” “你还抢劫?” 这时进来个老警察,惊讶起来“小帅?你什么情况?” 蒲小帅也是一脸惊讶“哎呦喂,刘叔?!您老儿还没闭眼?” 老警察当时脸就黑了。 负责审讯的中年警察一看是熟人,连忙拉着老警察出去了。 走廊里。 “刘科,这谁呀?”他问。 “老邻居,混不吝的玩意儿!” 中年警察把审讯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又说“得,可别审了,我怕再审下去,杀人都有可能……” 这位刘科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晾晾他!” 黄胖子说完了,逗的我们仨哈哈大笑, 他叹了口气,“刘叔既然给我打了电话,我就得去整他出来,回见吧!” 唐大脑袋笑嘻嘻道“老黄啊,这人有点儿意思,改天一起喝酒!” 黄胖子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这茬儿,小帅以前学过厨子,哪天我带他过来试试?” 不等我说话,大脑袋拍了板儿,“中啊,哪天带他过来!” “行,我走了!” 黄胖子开车走了,我瞪着唐大脑袋不说话。 他笑嘻嘻地搂住了我的胳膊,“那啥,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见面聊聊呗!” 我一甩袖子就往回走。 聊个屁! 有你这么俩货还不够? 三个人回到葡萄架下,天气炎热,我连着干了两杯茶。 唐大脑袋说“回去也行,我户口本在家呢,顺便把我家那老东西的骨灰撒江里……” 老疙瘩还是闷闷不乐。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户口本在他爸家,这是不想面对他爸。 我的户口本在家里,可我真不想带他俩回去。 雪城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这俩人又学艺未成,自保的手段实在是太差! “那个……”我轻咳两声,“如果必须得回去取趟户口本,我就自己回去,你俩的我肯定都拿回来……” “不行!”唐大脑袋连忙说“为啥呀?一起回去呗?!” “为啥?”我指了指往出抬土的两个工人,“没人看着能行吗?” 俩人不吭声了。 我又说“如果不用取也能办出来那个什么准迁证,咱就带着这个证一起回去,这样行了吧?” 没办法,这事儿不亲自回去肯定不行。 第127章 捐了600万 第二天上午,黄胖子就来了电话,约好了下午去派出所,带身份证和房产证就行。 没有花钱的不是,规矩更是人制定的。 后花园密室挖的挺快,下一步还要再扩扩,然后支合子绑钢筋装钢板,再浇灌混凝土。 看来三个人必须得回去办理《迁移证》了,工程不得不先停下来,这也是身边没合适人手的缘故。 我喊过来负责人老崔,告诉他明天要出个远门,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中午,工人们就都撤了。 下午的事情更是非常顺利,很快三张《准予迁入证明》就开了出来。 临出门时,我给户籍科的贾科长扔了一条软中华。 当天晚上,三个人在烤肉季请黄胖子喝酒,把马大姐也喊了过来。 当听说我们要雇人,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我见唐大脑袋要问那个蒲小帅,连忙在桌子下面踢他,这货才憋了回去。 老疙瘩去火车站买了卧铺,后天晚上19点20分的k17。 当天晚上,唐大脑袋来了我卧室。 进屋就哭唧唧说“哥,我不放心呐!” 我哈哈大笑,这货可咋整,一千二百万,把他折磨的日渐消瘦。 算算时间,刘江已经进去一个多月了,这笔钱肯定没露出来,密室又一时半会完不了工,可以存银行了。 每个人卡里也必须要有一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我想把这个人情送出去。 于是拿起座机,打给了黄胖子,“黄总,有个事儿和你说说,我有笔款想存,有没有熟悉的银行……” 那边的声音都高了八度“没问题呀,我小姨子就是银行的,多少?” “六百万……” “多少?!” 我笑了起来,“黄总这是要吃我不成?” “明早,明早我就带人过去……” 啪! 那边电话挂了,这是太兴奋了。 “哥,”唐大脑袋这才放心,“为啥不都存上?”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嘿嘿干笑着挠了挠脑袋,“我没忘,啥时候去捐?” 我说“和老疙瘩说好了,明天下午就去!” “是不是应该留一些?” “干啥?” “买台车呗!” 我骂了起来“扯犊子,自己的车能干活?想开就去顺一台呗!” “那、那、那、那能一样嘛!” “哪儿不一样?” 他开始来推我肩膀,细着声音“哥~~~~~” “滚!” “你听我说呀!” 看他扭着肩膀的损样儿,我真想呸他一脸,“说!” “是这样,我觉得吧,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仔细品品,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他又说“咱们也得装装逼吧?你看每次干活顺的车,都老叽霸破了,有的比我年纪都大!哥~~~~~你不想开新车?” 我打了个冷颤,“行,等回来再说吧! “嗯呐,”他高兴起来,“我贼稀罕凯迪拉克帝威,老霸道了……” “嗯,”我点了点头,“这个车肯定适合你” 他奇怪起来,“为啥呢?” “拉客呀!你这熊色,不用化妆就是个大茶壶!” 他眨了眨眼,明显没明白啥意思。 我推了他一把,“麻溜回去睡觉!” “我陪你睡呗!” “滚犊子!”我一声怒喝,抬脚就踹。 这家伙一个闪身,竟然躲过去了,看来这段时间还真不白练。 他人已经出去了,又探进头说 “我是不是得把钱都拿出来?” 我这才想起来,万一明天黄胖子带人来,发现都藏在榻榻米下面,而且又是面袋子又是床单的,确实不妥。 “我和你弄吧!”说完要往出走。 “不用不用!”他连忙摆手,“我自己整就行,今晚,哥们我就睡钱堆里了!” 说完就走。 我连忙追出去喊“拿出来一半儿,明早来人前码利索点儿!” “嗯呐!” 我笑了起来,这个二货,可他妈咋整! 躺床上又开始琢磨,这院子墙是挺高,普通人不拿梯子肯定上不来。 可要是想防贼的话,几乎等同虚设。 等从雪城回来以后吧,得装套防盗系统,这样出门也能安心一些。 话说回来,做我这行的,真不适合有家。 走哪儿都惦记不说,也太招摇了! 可我并不后悔,人生匆匆百年,我可不想像老中医那样,落得个晚景凄凉。 我没奢望过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小日子。 可我也得学会理财,等收手那天,起码做个富家翁,而不是老黄牛一样干到死…… 还有大脑袋他俩。 人家喊我一声哥,我就得对得起自己人家,还有自己的良心! 上午八点整,门环就被拍响了。 还真不能小瞧这东西,声音不大,可传播距离并不近。 只不过在二进卧室就听不见了,还是得再加个电门铃才行。 早上我们出去吃的豆浆油条,刚坐在葡萄架下,一根烟还没抽完。 老疙瘩去开门,寒暄着把黄胖子迎了进来。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又喝过酒,大伙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他身后跟着个穿着银行半袖制服的女人。 女人三十岁出头,扎了条马尾巴,形象、身高和身材都不出众,可看着挺舒服,很有亲切感。 “武老弟!” 自从烤肉季喝完酒,黄胖子对我的称呼更亲切了,“这是我妻妹陆敏!陆敏,这是武先生、唐先生……” “武先生好!”她两只手端着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我叫陆敏,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我同样伸出两只手接了过来,笑道“客气了,钱不多,给您添麻烦。” 唐大脑袋挺老实,难得正经,接过名片后还客气了两句。 这是对方长相普通,换个性感妖娆的黑丝美少妇,估计这会儿眼珠子都得掉地上摔八瓣儿。 进门的时候,黄胖子肯定介绍过老疙瘩了,不过陆敏还是递上了一张名片。 “坐!”我让俩个人坐下,老疙瘩连忙动手沏茶。 我解释了两句 “我有笔欠款,昨天才送过来,思来想去,就找了黄总……” 黄胖子冷下了脸,敲着兰花指佯怒道“说你好几次了,还一口一个黄总?” 我哈哈笑了起来 “是是是,怪我,这事儿给黄大哥添麻烦了……” 其实谁都知道,这哪里是什么麻烦? 这两年银行开始不好过,四处拉储户,尤其到了年底的时候,纷纷出台各种奖励,鸡蛋、米、面、粮油可劲儿发。 陆敏会说话,端起茶杯说“第一次接触,武先生、唐先生和杨先生就能如此信任,我以茶代酒,走一个!” “好!”唐大脑袋笑了起来,也端起了茶杯,“我陪陆姐走一个!” 闲聊几句,我说“开车来的吧?那咱们就装车?” 陆敏连忙起身,“我带押运车过来的,还有几个同事,都在外面等着……” 我板起了脸,“你看你,这大热天的,怎么不让她们进来呢?” 大伙起身往出走。 门外,果然停着一辆押运车。 我车库的位置,还停着黄胖子那辆大红色桑塔纳。 见我们出来,两个女人从桑塔纳里下来,一个人手里还捧着一台点钞机。 几个人走进茶室,没有想象中那种震惊。 也是我想多了。 毕竟才600万,又不是6个亿! 这些人天天看着钱,可能在她们眼里,钱已经不是钱了。 两台点钞机工作起来,三个人手脚非常麻利,看着都赏心悦目。 看了一会儿,开始无聊。 我们想出去,陆敏笑着说不行,必须有一个人看着,而且回到银行还要再点一遍呢! 于是我让老疙瘩看着,我和大脑袋、黄胖子去喝茶了。 第128章 回雪城 快中午了,我们才从银行出来。 600万存了三张卡,分别用了我们自己的名字。 本来唐大脑袋他俩还不同意,说放自己手里容易乱花,想都存一张卡里,我没同意。 亲兄弟明算账,都放我这里算怎么回事儿? 下午两点多,一辆崭新的黑色虎头奔,来到了位于清河的京城儿童福利院。 走下车的,是个老态龙钟的海外游子。 满脸感伤,京城口音略有生疏。 这是我。 脸上戴着的,是实验过上百次才成形的人皮面具。 挎着我胳膊的,是个体型曼妙的女孩儿,白裙飘飘,皮肤胜雪,柳眉淡挑。 这是老疙瘩。 唯一的遗憾,是他还不会变声。 我拍着他纤细的小臂说“刘院长,这是我孙女,自小就不会说话……” 院长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看着老疙瘩,脸上写满了遗憾。 他身后跟着几个院里领导,都是客客气气。 刘院长伸手引路,邀请我们去会议室。 我摆了摆手,声音苍老嘶哑,“今天我们来,就是做实事的,可以参观一下吗?” 尽管进门时,唐大脑袋已经和门卫说过是来捐款的,可刘院长听我说完以后,还是难掩兴奋之色。 “当然可以,我带童老参观!” 我报给他的名字是童国梁,我们三个人名字中各取一个字。 为了混淆视线,把唐大脑袋的亮改成了梁。 一行人引着我和老疙瘩往后面楼走。 唐大脑袋此时粘着小胡子,是我的专职司机兼保镖,紧紧跟在身后。 刘院长边走边介绍道“我们福利院始建于1984年,总建筑面积13000平方米,有居室楼、康复楼、医疗楼等主体设施,共有500余张床位,收养的都是0—15岁的孤残儿童……” 康复楼里,一间间教室都是满的。 我们站在一间教室窗外往里看,里面是聋哑儿童的康复课,有二十几个孩子,两个女老师。 桌椅老旧,教室里别说空调,连个电扇都没有。 孩子们咿咿呀呀学着手语,一张张小脸儿上都是汗水。 老疙瘩眼睛有些红,连忙用手背点了两下眼眶,唯恐眼泪弄花了妆。 话说这位刘院长也是个高人,听说我这便宜“孙女”是聋哑人后,特意带我们站在了这间教室前。 看了好大一圈。 虽说这是家社会福利事业单位,可这个条件也是不怎么样。 回到办公楼。 办公室主任叫过来两个年轻女孩儿,张罗着倒茶。 大伙落座,唐大脑袋一直站在我身后。 刘院长讲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欢迎海外游子回归祖国等等。 其他那几位也要讲,我连忙拦住,这要是放任他们说下去,天黑都回不去。 我叹了口气,声音苍老中透着伤感“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今天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捐款!” 刘院长搓着手说“谢谢,太谢谢了!” 会议室里热闹起来,那几位领导赞美之词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又说要举办个什么捐赠仪式,还要请报社和电视台 我吓了一跳,摆摆手说“这些就算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童老,您说,多少个要求都不过分!” 刘院长说完,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都住了嘴。 我歪了一下头。 大脑袋把手里的包打开,拿出了厚厚一沓人民币,放在了桌子上。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桌子上的钱说不出话来。 估计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我们这样捐款的,就这么赤裸裸地拿出现金拍桌子上。 我说“这是100万,只需要给我打个收条就行!” “收条就写今收到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捐款,共计100万元整,特此说明!” “再留下日期,签上院长的名字,盖上公章即可!” “刘院长,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没问题!”他连连摆手,又小心翼翼地问“不需要落上您的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只希望你们把钱都用在孩子身上就行!” 他正色道“您放心,专款专用,下次您老再来,孩子们肯定坐在有空调的教室里上课……” 我也不再多说,拿到那张收条后就撤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收条有什么用,可总要留下一点儿凭据,万一以后能用得上呢?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走马观花,跑了五家儿童福利院。 流程都一样,每家一百万,也都要了收条。 我留下了一百万,这是给雪城福利院的,毕竟那里曾经是我的家。 那辆虎头奔加满油后,被我们遗弃在了学院南路,车里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大脑袋又把前后的假车牌换了下来。 打了一辆车,回到柳荫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锁好院门,唐大脑袋一把搂过了老疙瘩,贱兮兮道“妹子,晚上哥搂你睡……” “搂个粑粑!”老疙瘩抬起穿着肉色丝袜的膝盖,顶向了他的裤裆。 唐大脑袋肥胖的身子一转,躲了过去。 老疙瘩扯下假发,骂道“这一天,憋死我了!” 第二天,我先去吴裕泰买了两包茉莉花茶,这是送给大老张和陈院长的。 随后又去了趟稻香村,买了好多点心,有驴打滚、艾窝窝、豌豆黄和糖耳朵等等。 这是要带给青青和小毅、小熊他们的,一晃半年多没见着了,真想他们! 路过新华书店,进里面转了一圈,给大老张闺女小静买了几套书。 翻了翻其中的《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我挺喜欢,就多买了两套。 家里安排妥当。 傍晚,我拎着新买的皮箱,三个人蹬上了k17次列车。 大脑袋想把那三把枪都带着,我没让。 夏天穿的太少,一个不小心露了出来,就是个麻烦! 上车后。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干活! 他俩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不差钱,没必要再盯着旅客兜里那点小钱儿。 不过,这俩人天生的屁股上面长钉子,就是坐不住。 我一直躺在铺上看《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多少次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列车员过来换票,还没换到我,又进来两个乘警,提示着旅客放好随身物品。 “是你?”矮个乘警看到我以后,惊讶起来。 我连忙放下书,也记了起来。 年前坐k18从雪城到京城,车上抓了两个人贩子,其中就有这位胡晓民警官。 我笑了起来“胡警官好!” 随后看了看他身边的年轻乘警,又问“梁警官没班?” 他神色一暗“老梁……他牺牲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连忙穿上了鞋,“快说说,怎么回事儿?” 他长长舒了口气,“把那两个人贩子送进去的一周后,老梁下班回家,在他家楼口,被两个人捅……捅了十六刀,没到医院就……就……” 他说不下去了,身边那个乘警也低下了头。 我目瞪口呆! 当时我就觉得那两个人太过凶悍,还把梁建叫到一旁,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不成想还是出了事情。 “查出来是谁了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怪我,都怪我……”我喃喃道“如果不是我多事,非抓什么人贩子,可能就不会出这种事……” 胡晓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多想,和你没关系!” 我问他“有没有梁警官家的地址,路过的时候,我去烧炷香!” 他把地址给了我,两个人又握了握手,工作去了。 躺回铺上,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直到卧铺车厢关灯,他俩才回来。 我把梁建被人杀害的消息说了,两个人也是唏嘘不已。 唐大脑袋躺在铺上翻腾,我都快睡着了,小声问我“哥,没找着那个臭丫头呢?” 他说的是盛京那个暖暖,这货竟然还惦记着要睡人家。 我没搭理他。 一夜无梦。 上午10点12分,准时到了雪城。 出了站台,三个人贪婪地呼吸着燥热的空气,亲切地看着拥挤的人群。 外面千好万好,还是没家好! 出发前,我们就已经规划好了,老疙瘩要先去看看朋友,随后回他爸家取户口,再去派出所办理迁出手续。 这些办利索以后,他就回我修表店等我俩,我把门钥匙给了他。 我和大脑袋先回趟家,把皮箱里的现金放好,再去福利院。 晚上约大老张两口子吃完饭,再回家睡觉。 明天上午,我俩就回前三家子。 取了户口本以后,再把老中医的骨灰撒了,回来后去派出所办理迁出手续。 办完这些事情,接下来还有几件事情要办。 一是去张思洋公司看看,毕竟那把“负屃钥匙”在她的脖子上。 二是找找猫爷,关于我的一些猜测,要找他证实一下。 三是使用同样的套路,三个人再跑一趟福利院,把带回来的100万现金捐了。 没办法,钱太多了! 如果继续让唐大脑袋捐,未来肯定会有隐患。 如果没有意外。 最多一周时间,就能往返京。 规划的十分清楚明白,可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了意外…… 第129章 过江龙 我没去[玉兰韩式铁板烧],路过时往里看了看,这个时间已经开始上客儿了。 李玉兰在柜台里忙着什么。 我和唐大脑袋没走修表店正门,而是绕到了楼后。 几个顽童在弹溜溜,一个脏兮兮的老爷子,背了条玻璃丝袋子,驼背弯腰,在翻垃圾箱。 我俩站在楼头点了根烟,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 等他蹒跚着走远以后,大脑袋才打开了一扇窗户,两个人贼一样进了自己家。 家里一切都没变,只是多出了一层灰。 柜台上,我放的那根头发还在。 打开皮箱,把现金藏好,又找了两个大塑料袋,把那些吃的和茶叶装好。 修表的买卖暂时不能再干了。 打传呼联系房主,回京之前得把房子退了。 我俩拎着东西又从后窗出去,大脑袋这手艺没的说,用根细铁丝轻轻勾着窗里的插销,关上的瞬间,里面就挂上了。 刚上出租车,房东打来电话。 车往福利院开,我把事情说了一遍,一开始叽叽歪歪,见我不计较押金,这才痛快地答应下来。 我又给大老张打了个传呼,没想到很快就回了电话。 “呦,张警官买大哥大了?”我开着玩笑。 他笑道“必须滴呀!” “晚上我请你们一家三口喝酒!” “你小子回来了?” “……” 临近中午,我和大脑袋来到了雪城福利院。 两个人没走正门,神出鬼没般走进了院长办公室。 陈院长揉着眼睛,随后开心地跳了起来,“啥时候来的?咋没听到叫门?” 我说大门没插,就进来了。 没办法,还不知道猫爷和张思洋的情况,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他们清楚我和福利院的关系,还是要小心再小心。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包茶叶,“老院长,这是我孝敬您的,吴裕泰的好花茶!” “好好好!”他很开心,抱着茶叶乐的合不上嘴。 三个人才聊几句,院子里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孩子们放学了,陆陆续续回来吃午饭。 小学就在附近不远。 我连忙大步走出了院长室。 “青青?小毅!小熊!强子……”我喊着他们的名字。 “小武哥哥?!”青青小脸蛋上都是惊喜,飞奔着扑进了我的怀里。 唐大脑袋拎着两大袋子好吃的出来了。 孩子们都围了过去,他笑嘻嘻地给大伙分着。 青青抱着我就哭。 “小武哥哥,你干嘛去了,咋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们?” 我说“哥哥出门做生意,今天才回来,这不马上就来看你了嘛!”33qxs.m 小毅他们几个没去抢东西,都围在我身前。 我放下青青,看着几个小家伙。 都长个了,和上一次比,至少都高了半头。 我让他们站一起比比。 小毅最高,其次是强子。 小熊长的最少,噘着嘴排在了最后面。 我搂过他,安慰说先长不算长,后长窜的高,小武哥哥当年也是长得最慢,可一不留神就窜起来了。 饭菜好了,我俩留了下来,和孩子们一起吃午饭。 吃饭时聊天,小毅悄悄和我说“小武哥,我以后想考警察!” 我有些愣神儿,心情很是复杂,不过还是鼓励他,说有理想是好事情,以后除了好好学习,还要努力锻炼身体。 一点钟,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去上学了。 正好有辆送菜的半截子车,我俩决定坐这辆车出去。 帮着卸完菜,陈院长说已经把钱交给了供暖公司,近期就会开工,今年肯定能用上暖气了。 坐车出了福利院后,我俩在半路下了车,又打了一辆出租车。 两个人又回了修表店,还是从后窗进的屋。 唐大脑袋去睡觉,我开始收拾东西。 都说破家值万贯,一晃在这儿住快六年了,看什么都舍不得扔下。 晚上,我们五个人坐在了一家川菜馆的雅间里,我把给小静买书抱来了,小丫头很开心。 李玉兰埋怨我“家里就有饭店,花这个钱干啥?” 大老张说“你个傻老娘们,天天铁板烧,你吃不够咋地?”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把茶叶给了他,叮嘱他少熬夜。 大老张拿着茶叶很开心,可一张嘴就不好听“你俩逃难去啦?这混的也不咋样啊!” 还真不怪他,我俩穿的是不怎么样。 身上的文化衫和大裤衩子,加一起都没超过五十块钱。 我一脸惭愧,“天南海北的跑,有衣服穿就不错了!” 小静忙说“小武哥,书又贵又重的,以后不要给我买了!” 我笑笑说没事儿。 喝了一会儿,李玉兰说起[玉兰韩式铁板烧]的生意。 上铁板烧的饭店越来越多,这些人创新不行,模仿的速度贼快! 再加上天气热了,生意又差了一些,她添了一些小凉菜,可明显不太好。 我劝她别急,铁板烧有季节性,实在不行再加上冷面什么的,夏天就以冰凉解暑为主,天冷了再上铁板烧。 唐大脑袋还是老主意,说天冷了以后可以改变一下,师父亲自煎烤,让客人围着吃。 我觉得也是个办法,说缺钱的话就告诉自己。 说到钱,李玉兰又把账本拿了出来,这次我说什么都没看。 还有三万块钱的分红,我借口说不好带身上,让他们替我存着。 金老九给的钱还有四万呢,在家里的拿张卡里,正好没办法给他们,就用这笔钱顶上了。 至于说以后饭店的改造,随便这俩口子怎么折腾,缺钱我再拿就是了。 只要他们好就行。 酒过三巡,我开始试探着问猫爷的消息。 大老张并没多想,说过了年以后,就没再看着那老东西。 看来他没回雪城,去哪儿了呢? 我又问李玉兰,“婶儿,你还记得上次,我带去饭店的那个张思洋张小姐吗?” 她点了点头,“记得呀,可漂亮了!” “她再去过吗?” 她摇了摇头,说没再看到过。 大老张说“我知道啊!” 我问他知道什么,他问我打听人家干啥? 我说都是朋友,好长时间联系不上了。 大老张喝了口酒,“社会上都说,前段时间,秦利华外出旅游的时候,得急病去世了。” “这个张思洋也不见了,最近听说她回了雪城,开始和秦利华大小老婆争夺公司。” 不出我的所料,这是养好伤才回的雪城。 唐大脑袋奇怪道“她有什么权力争夺秦利华的公司呢?” “我也不知道,都说她在秦利华公司有股份,人家正开会呢,她带着人闯了进去,把秦利华大老婆赶出了公司……” “哦,对了,好像还有一些人帮忙!” “据说是兴安市过来的,姓马,去年在咱们这边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 “听分局的同事说,这些过江龙刚来雪城时,受到了不少排挤!” “刚开始还是人畜无害,等呲出獠牙后,吓了所有人一跳!” “据说金城集团的王金成,就是他们扔进去的!” “好像……因为争一块地皮。” “这些人也是生猛,无论黑的还是白的,都能吃得开!” “都说张思洋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根本吞不下秦利华的集团。”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社会上传的沸沸扬扬,还说现在连岳市伟和于野见到兴安那个姓马的,都得亲切地喊声小马哥!” 第130章 又见张思洋 大老张这一番话,把我说得愣在了那里。 虽说早就知道王金成进去,不是因为我偷了那把钥匙,打开了什么保险柜,而是张思洋要收拾他。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其他故事! 我之前分析,王金成雇唐大脑袋偷钥匙,很可能是知道了“圣库宝藏”的传说。 现在看,张思洋肯定也是因为钥匙的事情,才和王金成闹翻,所以借着争夺地皮这件事,与兴安那家公司合作拿下了他! 那么,王金成和张思洋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真像传言那样,是情人关系? 王金成是怎么知道的“圣库宝藏”传说? 还有这个兴安姓马的,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兴安来的? 姓马? 我去过两次兴安,第二次去,还是去年开春的时候。 小城不大,空气非常好。 听人说,兴安最牛的大哥姓周,没听说姓马的,难道只是生意人?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生意人,怎么可能参与到这些事情里? 没听大老张说嘛,人家黑白通吃! 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如果没有几场血淋淋的博弈,怎么可能让岳市伟和于野喊哥,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生意人? 拨开迷雾后,仿佛又有了一层迷雾。 这让我更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散席前,我把自己要退租的事情说了,但没说在京买房的事情。 可以想象大老张什么反应。 我又连忙解释,说自己是想在京城开店,他这才没再继续发飙。 一家三口都舍不得我,可人往高处走,又不好说什么。 出门时。 李玉兰拉着我的手说“小武啊,雪城永远是你的家,婶儿家也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在外面累了,就回家看看……” 说着,她忍不住掉了眼泪。 小静哽咽着问我“小武哥,你还回来吗?” 这娘俩一哭,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太难受了! “小静,哥还等着你成大作家呢,到时候哥给你当保镖……” 唐大脑袋说“算我一个!” 大老张明明红了眼睛,却粗声粗气没好气地训斥起来“哭啥哭,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汽车、火车、飞机的,想走动还不容易?!” “京城是祖国的心脏,好地方!那啥玩意儿任鸟飞,去吧去吧,可劲儿扑腾去!” 一番话把大伙都说笑了。 大脑袋去结账,我把迁户口的事情说了。 两口子都很惊讶,没想到我连户口都要迁走。 大老张说这事儿简单,随时找他,他带我去办。 我又问他韩甸有没有熟人,他说有同学在那边做指导员,我把唐大脑袋户口的事情也说了。 他说自己明早就给同学打电话,你们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 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就妥了! 大伙也没打车,溜溜达达往回走,我推着小静的轮椅。 东北就这点好,白天再是火热,夜里温度也会降下来,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几个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大老张家。 我把小静推进家,才和大脑袋往回走。 两个人抽着烟。 大脑袋说“哥,要不我潜进张思洋家看看,也许能拿到她那把钥匙……” 我停了下来,轻声说“不用了!” 修表店门口,停着一溜车,车头都正对着我俩。 最前面的,正是那辆熟悉的橘黄色宝马。 张思洋?! 本想即使这么晚了,也要小心一点,从楼头绕到后面,再从窗户进去。 而且进屋后也不开灯,直接就睡了。 万万没想到,还是被张思洋知道我们回来了。 神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唐大脑袋也停住了脚,低声骂道“操,这娘们真他妈是属胶皮糖的!”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跑吧?还过去呀?!”他嘀嘀咕咕,“就说把枪带上,你还不让,这下可好,抓瞎了不是?” 这就是我不想带他们回来的原因。 如果是我自己,想面对或者逃跑都没问题。 可带着他和老疙瘩就不行了,现在躲开,下一步他们就会在前三家子大脑袋家等着。 团队益处多,但麻烦也不少。 两个人继续迈步往前走。 我压低了声音说“既然她找上门,无非就两种原因,一是给她和她干爹报仇,二是为了其他八把“龙子钥匙”。” “你猜,她为了啥?” 他骂了一句“还能为啥?我不信她和秦利华能有什么父女情深,还不是为了那个宝藏?!” 我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 还有二十几米的距离,那些车灯都亮了起来,北十四道街一角亮如白昼。 我俩面不改色,双手抄着大裤衩子的兜,迎了灯光往前走。 砰砰砰! 好一阵杂乱的关门声响起,至少有二十多人下了车。 灯光刺眼。 隐约见到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唐大脑袋小声嘀咕“你丫确定不会杀咱俩?” 我调笑道“行啊,口音都变了!” “操!” 这时,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站在了奔驰z4的灯光前。 尽管逆光,看不清她的脸,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正是张思洋。 她换发型了,好短! 她穿了件橘黄色套裙,玉腿修长,裙子好短,估计弯腰就能露出屁股。 “小武,又见面了!”她的声音没变,沙哑,性感。 我笑笑道“思洋姐好,别来无恙!”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集,她能看清我,我在尽力看清她。 我们的语调都十分平淡,平淡的既不像老友重逢,更不像仇深似海。 可我知道,她恨我! 她又说“我想和你聊聊!” “正有此意!” 说完,我不由微微一怔,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额头上都有道疤,虽然不是很明显,却也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换了短发,以前的头发肯定是烧没了! 看来她能从那场大火中逃出来,也是九死一生! “好!”她答应一声后,扭身走到旁边那辆银色皇冠前,“马哥,添麻烦了!” 原来车里是那个兴安小马哥! 这个人没露头,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张思洋说添麻烦了,难道自己的行踪,是这个小马哥给她的? 看来大老张说的对,果然是这些过江龙在帮她! 这时,旁边车门开了,下来一个男人。 “等一下!”他说。 我看了过去。 男人四十岁出头,西裤、皮鞋、娇衫、金链子、手包和大哥大,标准的社会大管道打扮。 只是他这个形象差了点儿意思,身材消瘦,还有些驼背。 头发不多,半长不长地贴在头皮上,八字眉下一双小眼睛甚是灵动。 张思洋喊了声六哥,却什么都没问。 这人夹着手包,朝我俩走了过来,走路姿势有些嚣张。 我有些愣神儿。 这个人我肯定见过,绝对见过,哪儿呢? 两米开外处,他站住了脚,拱手道“西北玄天一枝花,横葛蓝荣是一家,荣字儿啃黑饭,千斤子,并肩子就是老中医的徒弟?” 说着话,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看向了唐大脑袋。 我和大脑袋相互看了一眼。 他说千斤子,可不是在报药名,千金子的“千金”谐音为“千斤”,指代“沉”,谐音是姓氏的“陈”。 他在告诉我俩,他是荣门中人,做的是[黑钱]买卖,他姓陈! [黑钱],这是过去老荣行五个买卖之一。33qxs.m 指的是夜深人静,飞檐走壁,进高宅大户偷窃。 也就是现在的[飞活]! 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本以为是个社会大哥,没想到竟然是同道中人! 而且还直接报出了老中医的名号。 难道是唐大脑袋师父的故人? 唐大脑袋神色一正,拱手道“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小子熬口子,楚师是晚辈干爹。” 他说原来是同行,我姓唐,楚大才是我师父。 突然间,我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 上午我和大脑袋回家,在楼后遇到了一个背着玻璃丝袋子的老汉。 当时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正弯着腰掏垃圾箱。 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人! 对,就是他! 原来是他把自己和大脑袋的行踪,告诉的张思洋! 为什么? 听唐大脑袋说完。 这姓陈的中年人呵呵笑了起来。 霍然! 寒光一闪! 他一个箭步,一只手就抹向了唐大脑袋的脖子…… 第131章 小马哥 眼瞅着这只手,就要抹到唐大脑袋的脖子上。 电光石火间。 我伸出了两根手指。 刹那芳华,转瞬即指! 刹那指! 两根手指就像火钳子一样,稳稳地夹住了这只手。 这人僵在了那里,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微一用力。 哒! 一把纸币叠成的三角刀掉在了地上。 “住手!” 车灯后,有人喊了起来。 紧接着,至少七八个人冲了过来。 我毫不犹豫,两根手指夹着他的右手,用力一带,身子就转到了这人身后。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就逼在了他脖子上。 “都给我站住!” 那几个人连忙停止了脚。 唐大脑袋腿虽然短,动作可不慢,眨眼间就站到我身后。 三个人前后分开,呈一条直线! 张思洋喊了起来“小武,你不能动他!” “他是谁?为什么要杀大脑袋?”我问。 “住手!”这时,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冲过来的几个人闻声站住。 关车门声响起。 我眯眼看去,就见一个身材消瘦,腰板挺拔的男人下了皇冠车。 他看着大约三十七八岁的年纪。 穿了件一尘不染的白色半袖衬衣,深蓝色西裤裤线笔直,黑色皮鞋油亮。 他的头型和我几乎一样,剃的极短,眉清目秀,神情淡然。 再一细看,不由就怔了一下。 就见他左脸从嘴角往太阳穴方向,斜斜有道长疤,约有成人小拇指宽。 让人费解的是,这道疤并没让他看着凶狠,或是邪恶。 反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味道。 他嘴角微翘,挂上了一丝笑意,“老陈,丢人了吧?” “这小子手太他妈快,要不你来试试?”我身前的中年人骂骂咧咧。 都被我用刀片儿抵在脖子了,他似乎并不害怕。 我手指又加了点儿力气,刀刺进了皮肤里。 “操,你他妈轻点儿!”他又骂了起来。 “各位!”我往车那边扫了一眼,“我兄弟二人一直客客气气,甚至还自居晚辈,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彡彡訁凊 这人明显不是张思洋的人,可他为什么要对大脑袋出手? 原本和张思洋之间就一堆烂事儿,没想到又横生变故。 这位兴安小马哥,到底想干什么? “操,出血了,你能不能轻点儿!”姓陈的喊。 唐大脑袋在我身后问“你和我师父有仇?” “嗯呐!” 他倒是光棍儿,这时候还能如此干脆,难道真不怕我割断了他的大动脉? 唐大脑袋说“我没听那老东西说起过,你和我说说?” “你让他撒开我!” 唐大脑袋没说话,我也不出声。 开什么玩笑,对面那么多把枪支着呢,又弄不清楚他们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放了人质! 既然他们和张思洋走在一起,就算不是敌人,也绝不可能是朋友! “小兄弟!”那位小马哥往这边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你怀里这老家伙叫陈伟,绰号陈六指,他师父江湖人称“无影手”!” 我恍然大悟。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龙省无影手,佳木斯市人,与雪城的老中医起名。 两个人都号称龙省的[黑钱魁首]。 1983年夏天,无影手在佳木斯被人套了麻袋,扔在了火车道上,身首异处。 小马哥已经来到了我近前。 我呵道“站住!” 他停下了脚,又说“一直以来,这老家伙都在查他师父的死因,有人说和这位小兄弟的师父有关,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我有些奇怪他们之间的关系。 眼前这位小马哥,明显要比陈六指小了好几岁,可他说话却很随意,竟然张嘴就骂他是“老家伙”! 唐大脑袋急了,“扯犊子,怎么可能和我师父有关?” 陈六指说“有没有关你说的不算,让我会会他!” 我笑了起来“你要是真想见他,我这刀就得抹下去了!” “啥意思?”问完他就反应过来了,“你说他死了?” “对!” “我艹!不会吧?” 我脑子飞转起来。 陈六指说无影手的死,和大脑袋的师父老中医有关。 而老中医曾经告诉我说,当年他和老王爷是[熟脉子],也就是同伙。 老王爷,就是当年我在京城天桥下遇到的开手师父。 1983年夏天,无影手被火车压死。 1984年冬天,老王爷死在了京城看守所里。 紧接着,老中医被人寻上门,砍了他四根手指,又崩碎了他两条膝盖。 无影手、老王爷、老中医。 两位[黑钱]魁首,一位[白钱]魁首,这三个人仿佛有条线连着。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遗憾的是,那天老中医并没有说清楚。 本想日后再慢慢问,没想到当天晚上,这老头就撒手人寰。 那晚,老中医说了半截话,事情老佛爷肯定知道,所以唐大脑袋也想去西安问问老佛爷,可这老爷子也走了! 这些人,肯定有什么隐秘,却又不想被外人道。 就听小马哥说 “放开他吧,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双眼睛很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可我还是不敢放手。 于是问陈六指“你听说过老王爷吗?” “废话!他是陈庆之的死鬼师父,早就死翘翘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不去找他?” 小王爷陈庆之? 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暖,陈庆之比我大九岁,长得特别精神。 因为他是老王爷的徒弟,所以第一次在火车上相识后,两个人就特别亲。 陈庆之自幼就跟着兴安城教主,一直跑雪城至乌伊岭这条线。 这条线我很少跑,一晃六年多没再见过他了。 最后一次,我们是在雪城火车站见到的。 那是1992年的的夏天,我刚回雪城不久,我请他去吃的砂锅坛肉。 分开的时候,他还邀请我去雪城玩。 我去了两次,却没见到他。 “你认识老王爷?”陈六指惊讶道“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他老人家是我的开手师父,不过没说过这些事情……” 小马哥表情古怪,脸上的笑不见了,轻声说“既然二位是故人之后,也是不打不相识,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可好?” 我想了想,“你把人都撤了吧!” “好!” 没想到他答应的十分痛快,回身扬了扬手,“前进,带人先回去!” 有人答应了一声。 很快,十几辆车就开远了,毫不拖泥带水。 前面只剩下了三辆车。 一辆张思洋的宝马z4,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和一辆银色的皇冠。 这辆凯迪拉克我熟悉,那是张思洋保镖的座驾。 我这才注意到,那辆皇冠是兴安牌照。 小马哥? 我暗自摇头,没听说过,肯定不是荣门中人。 只是有些奇怪,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他和这个陈六指怎么会是朋友? “可以了吗?”他看着我。 我松开了手。 人家说到做到,我就不能出尔反尔。 姓陈的捂着脖子,咧着嘴骂骂咧咧,“操,出血了。” 张思洋走了过来,“马哥,咱们是再找个地方聊?还是就去小武家……” 小马哥说“稍等!” 第132章 马哥,得罪了 小马哥拦住了张思洋。 看向我说“小兄弟身手不错,一招就制住了老陈,一晃我得有两三年没动过手了,胳膊腿儿都生了锈,陪我过两手?” 我皱起了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想亲手把我拿下?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不可能不应战,拱拱手说“马哥请了,咱点到为止!” 我先划出规则,避免他有其他心思。 毕竟我和他无冤无仇,而且这个人彬彬有礼,并不讨厌。 “好!”一声暴喝,他抬脚就踹了过来。 我一个[闪身劈]。 不料他不等姿势用老,屈肘就袭向我的右腰眼。 “好!” 我叫了声好,后退一步,轻飘飘躲了过去。 只过了几招,我就暗笑起来。 这位小马哥根本就不是练家子,出手更是毫无规矩可言。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脚还是拳头,每次落点都是杀招,大开大合,力道沉稳凶猛。 这与他的外形极不匹配。 就像个弱不禁风的秀才,不拿毛笔,反而抡上了板斧。 又过了几招,我一直在防守。 我看明白了,这人完全是在实战中得来的经验,此时如果给他一把西瓜刀,我肯定不会如此轻松。 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我决定不再让着他。 他一把抓向我的衣领,这是街头混混打架的标准手法,因为近些年都不敢留长头发了,就从头发转向了衣领。 闪身的瞬间,我搭上了他的手腕,一个[锁腕擒],退步后滑,顺势一拉。 换个人的话,此时都会面朝地,被我直勾勾拉倒。 不料他反应太快。 迈步一垫,另一只手就势朝我裆部击打过来。 我不由苦笑,这都是什么阴招儿! 刚才我那俩招,都是太极里的招式,是前段时间早上,看后海几个老爷子打太极时悟到的。 接下来。 我不再拿他练招,不再拘泥于招式,更收起了轻视之心。 这个人虽然没练过,可如果真拼生死,普通练家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化繁为简,两只手迅速出击,或拨或点或按,每一次碰到他的身上,都能让常人倒地不起。 很明显,他并不轻松,额头已经见了汗。 可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在我如此的攻势之下,他的拳脚依旧力道沉猛,虎虎生风。 又是几招过后。 我已经侵到了他近前,开玩笑一样在他身上拍打起来…… 这时。 楼上有人喊“嘎哈呢?大半夜他妈不睡觉,有病吧!?” 我连忙后退两步,他也停下了手。 我以为他会发火,不料他竟仰头解释起来“大哥,实在是不好意思,喝多了,闹着玩呢!” “要闹回家闹去!还让不让人睡觉?精神病!大傻逼!” 头上响起了关窗户的声音,我看的清楚,是我家三楼正厅的韩大个子。 他是杀猪的,平时脾气就挺爆。 这种情况,换个社会人不是对着骂,就得拎刀上楼干一仗。 让人惊讶的是,小马哥说话声都小了,还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小兄弟,好身手!” 一旁的陈六指笑道“马总啊,你快看看自己的衣服吧!” 我含笑不语。 他低头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衣扣子都被我解开了。 我从裤兜里拿出了他的大哥大、钱包、半盒软中华、一个响铜打火机和一块18k金的劳力士手表。 两只手捧着,递到了他面前。 “马哥,得罪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又连忙捂住了嘴。 这副样子很是搞笑,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还怕楼上一个普通人! 他接了过去,一边往兜里揣,一边小声笑骂道“老陈哪,以后你他妈别再和我们吹牛逼了,和这小兄弟相比,你真啥也不是!” 我想笑,没好意思。 这人真是不错,怎么说呢? 就是……不装! 很明显,他就是那家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那条过江龙,可他却丝毫没有有钱人盛气凌人的傲慢。 相反,这人说话满是江湖气,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我说“走吧,到家里喝口茶!” “好!”他答应一声,也不客气。 唐大脑袋跑了过去,我俩都没钥匙,就见他猫下了腰,开始捅咕起来。 我没往张思洋身边走,她也没凑过来。 小马哥裤兜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用的也是爱立信,和我的一样。 他接了起来 “喂,疯子,我明天回去,嗯呐,知道了!” 疯子? 周疯子? 他们是朋友? 我知道兴安城最有名的大哥叫周东北,绰号周疯子,据说此人十分牛逼。 他绰号很多,早期叫周疯子,近两年都喊他周半城,意思半个兴安城都是他的。 还有人私下里喊他周部长,说他是兴安和鹤城的地下组织部长。 当初听到这些时,我没往心里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年头儿,哪座城市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一点儿都不新鲜。 唐大脑袋打开了门,开灯后,直接去阳台烧水去了。 我见小马哥收了电话,伸手笑道“马哥,陈大哥,思洋姐,里面请!” 走进来以后,我注意观察几个人。 张思洋直接坐在了靠门的沙发上,一声不响。 她脖子上什么都没带,这说明那把“负屃钥匙”并不在她身上。 陈六指东瞅瞅西看看,贼眉鼠眼,仿佛我家是他下一个目标似得。 只有这位小马哥,虽然也是四下打量,但看到我的那些修表工具,还有墙上那些老挂钟时,眼睛里都是欣赏,毫不做作。 我搬过来两把木椅子,请两个人落座。 小马哥坐在了沙发上,陈六指坐在了椅子上。 我拿出了烟,有些不太好意思,“烟差了点,二位别嫌弃!” 或许我自己都没察觉,不知不觉间,我的东北口音轻了好多,以前我不会说“嫌弃”,而是说“祥呼”。 两个人接过我的红梅。 小马哥笑笑说“以前这烟都抽不上溜儿,挺好,我爱抽!” 这人说话真让人舒服。 我知道张思洋会抽烟,可还是下意识冷落了她。 拿出打火机,帮他俩点上烟。 小马哥说“太晚了,老陈你就说说吧,这点儿逼事儿麻溜折腾完,明天还得回去呢!” 陈六指吐了个烟圈,“等那胖子进来再说……” 正说着,唐大脑袋进来了,“水还得等一会儿开!” 我招呼他过来,他抓起柜台上的烟,我以为他要抽,没想到他递给了张思洋一根。 “思洋姐,点一根儿?”这货嬉皮笑脸。 张思洋也不看他,打开随身小坤包,拿出一盒绿摩尔,自顾自点燃。彡彡訁凊 我此时才仔细看她。 她的头型就像个假小子。 不过看着散碎,明显也经过了精心修剪,还挺好看。 她额头上那道疤有些明显,虽说盖了层胭脂,可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美容的医院,或许能弄回原样,或者等头发长了,也能遮盖住。 唐大脑袋也不生气,没送出去就自己点着了。 陈六指这才张了嘴,“二位都知道我师父的事儿吧?” 第133章 小王爷陈庆之 听他问到“无影手”,我俩都点了点头。 “他老人家死的冤!死的惨!”陈六指红了眼睛,“当时,道上都传言,是老王爷和老中医下的黑手……” 我皱起了眉,“什么原因呢?” “因为我师父和老中医一直都不太对付,两个人干的都是[黑钱]买卖,先后称了爷,又被人捧着说是龙省的[黑钱魁首]!”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相互之间自然不服气!” “那几年,老王爷和老中医搭成了[熟脉子],做下了几起大案子!” “所以我师父死后,很多人都怀疑是他俩联手干的!” “去年,我听说老中医还活着的消息,就开始四处找他,这不张总说她知道,我就找上门来了!” 我和大脑袋相互看了一眼。 唐大脑袋说“实话实说,我师父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但我可以肯定一点,你师父绝对不是他俩杀的!” “为什么?”陈六指盯着他,小眼睛精光四射。 “因为1984年的冬天,就在老王爷死在京城看守所里不久,我师父就被人砍了四根手指,还崩碎了两条膝盖,落了个终身残疾,直到年前去世!” 房间里安静下来。 小马哥和张思洋脸上都是惊愕。 陈六指愣在了那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轻咳两声说“我认识老王爷的时候,正是他进京城看守所之前,他老人家是我的开手师父……” 几个人都看向了我。 小马哥问“什么叫开手师父?” 陈六指说“就是带着走上这条路的师父。” “这不是教人学坏嘛……”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继续说“他老人家没教过我什么,只是和我说了一些江湖典故,以及一些道上规矩,从来没提过二位的师父!” “我是这样分析的,你们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三个人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又或者一起做了什么?这个人先是杀了无影手老前辈,又害死了老王爷,随后又追到了龙省,弄残了楚前辈……” 说到这儿,我停了下来,怔怔出神,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这个人,会不会是老佛爷? 不会不会,记得大脑袋锯铁笼子的时候,老佛爷认出了他手里的“螳螂臂”,还问他是不是“楚小友”的徒弟。 既然称呼老中医为“小友”,说明有交情,怎么可能如此狠辣? “小武兄弟?!” 陈六指在喊我,我“哦”了一声,看向了他。 他问“你想起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老弟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没想到老中医竟然没了,线索都断了,哎!”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说“陈大哥的不解,其实也正是我哥俩一直以来的疑惑,以后有什么线索,我们肯定会联系您,您看行吗?” 陈六指点了点头,神情黯然。 两个人相互留下电话号码,谁都没有往大哥大里面存,说一遍就牢牢记在了心里。 小马哥一拍沙发扶手,“行了,就这么回事儿!老陈不是我说你,人都他妈没这么多年了,查这个干啥?” 陈六指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我见他俩要走,连忙问“陈大哥,先前听你提起庆之大哥,他怎么样了?” 陈六指明显怔了一下,神色古怪,看向了小马哥。 我不由奇怪起来。 小马哥脸上没什么表情,问我“你认识小王爷?” 我就把与他的渊源说了一遍,又说“一晃儿六年多没见着他了,雪乌线我又很少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觉得有些怪异,什么情况? 小马哥幽幽一叹,“庆之在93年秋天去世了……” “什么?!” 我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打颤,“马哥,怎么回事儿?是谁下的黑手?” 他看着我没说话,眼圈竟然开始泛红,好半天又是一声叹息 “他,是殉情死的……” 话并没说完,却不再说。 他站了起来,看向了张思洋,语气萧索 “妹子,就这样吧,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聊!我说过,其他事情我们没兴趣,概不参与,好吧?” 张思洋笑了笑,有些勉强,却没说什么,起身往出送他们。 我还呆立在那里,脑子里都是陈庆之的音容笑貌 “你认识老王爷?” “兄弟,咱俩可是亲师兄弟呀!” “小武,一个人跑单帮,万事小心再小心!” “啥时候来兴安,师兄请你喝酒!” “……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 模糊中,有人站在了我身前,我连忙伸手抹了几下。 是小马哥。 “武兄弟,庆之的坟就在兴安城的北山上,这个季节,山坳里开满了野花,什么时候去兴安,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住点头,眼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就这么多。 或许是同门师兄弟的原因,又或许因为都是孤儿,相同的命运,不一样的人生…… 我赶快擦干眼泪,和大脑袋往出送他们。 街道远处,停着一溜轿车,看来那些人并没有走远。 凯迪拉克里几个保镖都下了车,张思洋摆了摆手,他们又回去了。 她又恢复了以往模样,巧笑嫣然,“马哥,明天我去送你们……” “好!”小马哥答应一声,和她握了握手。 我观察的十分仔细,这两个人明显没有深交。 按理说应该只是合作关系,可这位小马哥又喊她“妹子”,而不是张总。 这里面应该还有一层关系。 什么关系? 关系有些复杂,不过先前在屋里的时候,小马哥那几句话还是表明了立场。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帮陈六指,同时因为这件事情,顺便帮张思洋找到了我们。 但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他不想掺和。 又或者说,之前帮助她接管秦利华的利华集团,也是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其他事不想掺和。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张思洋把“圣库宝藏”的事情也告诉了他,想通过他们的势力有些动作。 所以他才会说“其他事情我们没兴趣”! 值得注意的是,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陈六指笑嘻嘻地握住了张思洋的手,另一只手摩挲着。 “老妹儿,啥时候去兴安的话,一定告诉我,我请妹子一醉方休!” “陈部长客气了,一定,到时候我喊上我哥……” 说着,她不露痕迹地抽出了手。 陈六指嘿嘿一笑“别喊他,我贼烦他!” 我记得陈六指刚下车的时候,她喊的是六哥,此时又叫上了陈部长。 什么部? 她哥? 张妖精还有哥? 不等我多想,小马哥朝我伸出了手。 “小武兄弟会不会喝酒?”他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问,笑笑说“多说半斤的量。” 他笑了起来,一扫先前忧郁神色,“那可不行,好好练练,等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我说好,容我练练。 两个人又和唐大脑袋握了手,随后告辞上车。 银色皇冠开到前面,那些车也都跟着走了。 我有些神往。 绝多数人以为戴着大金链子、剃着炮子头、夹着小手包,满嘴脏话随地吐痰,挥挥手一帮人抡片刀,这就是黑社会。 错了,那叫臭流氓! 真正的社会人,就是像这位小马哥一样,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他们和谁都客客气气。 而且越是底层的人,他们越是客气。 反而对那些自觉高人一等的货,他们才会露出峥嵘,桀骜不驯起来! 第134章 合作愉快 车队远了。 我转身往屋里走,“进屋说吧!” 唐大脑袋抢先两步进去了,随后就往阳台跑,嘴里还喊着“我艹,烧干了个屁的了……” 张思洋走进来时,我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微微仰着头看她。 她反手关上了门,直勾勾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想的是那把“负屃钥匙”她没带在身上,放哪儿了呢? 如果现在拿下她会怎么样? 能逼她交出来吗? 就外面那几个保镖,我真没放在眼里。 不过以她的个性,既然敢单独留下来面对自己,就说明那把钥匙藏的肯定十分隐秘。 这娘们个性狠辣,又死里逃生过一次,想来就算现在绑了她,她都敢破罐子破摔,死都不会交出来…… 还是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吧! “知道吗?你扔那些炸药的时候,我醒了……”她倚着门框,语气中满是悲伤。 我没说话,端详着她的悄脸。 “我听见小唐说话了,他告诉你……我还在里面,可你……” “你!!” 她伸手指着我,咬着牙,沙哑中满是愤恨“你竟然还是把炸药扔了下来!” “毫不顾忌我们曾经的情义,想把我炸个粉身碎骨!” “武爱国,你真是好狠的心!” “要不是我扯过一具尸体,挡在了身上,此时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个厉鬼!!” 我笑眯眯地伸了伸手,“真是恭喜了,请坐!” 她瞪着我,我平淡地看着她,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说呀,你回答我!为什么如此狠心?!你说!” 我点了根烟,冷冷道“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说说!” “咱们之间,哪儿来的情谊?” “从第一次在发廊,我就掉进了你和猫爷的圈套里,一步一个坑,无非是想利用我接近老佛爷!” “请问,情在哪儿?谊又在哪儿?” “麻烦张总不要再提了,听的我浑身难受!” 我俩都不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唐大脑袋这家伙躲在阳台也不出来。彡彡訁凊 张思洋迈步坐在了沙发上,粉嫩的大腿翘了起来,两只手交叉在波澜壮阔的胸前,抱住了肩膀。 “武爱国,你是不是拿到了地图和其他钥匙?”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也不瞒她,“对,不止地图,还有其中三把钥匙!” 她目光中的狂热稍纵即逝,连忙低头,随即又抬头看我,“咱们合作!?” “怎么合作?” “我负责调查,有其他钥匙的消息后,你们出手拿下来!” “你知道其他钥匙在哪儿?”我有些奇怪。 “我有名单!” 我恍然大悟,既然当年老佛家那个护院能写下来名单,其他人又怎么不能? 我脑子飞转,这也是个办法。 毕竟人多力量大,否则就会像老佛爷拿样,一辈子只找到了两把。 另外,如果自己拿不到她手里那把钥匙,即使找到另外五把,也是毫无用处! “然后呢?”我问她。 “钥匙找齐后,我带上我家传那把,咱就把宝藏起出来,二一添作五,平分!” 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们是三个人,至少要四分之三!” “不行!”她很坚决。 我伸了伸手,“张总,请吧,太晚了,我们得休息了!” “我至少要三分之一!”她说。 “没得谈!” “武爱国……” “张思洋,”这是我第一次当面这么喊她,“你手里只有一把钥匙……” 她拦下了我的话,“可没有我这把钥匙,你们就打不开宝藏!没有我的消息,你们也找不到其他五把钥匙!” 我摊了摊手,笑道“那就不找了!我们哥仨现在挺好!” “挺好?”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这就是你说的挺好?” “不好吗?”我拍了拍身上的文化衫,“再漂亮华贵的衣服,不适合自己就穿的不舒服,对我来说,舒服就好!” 我一语双关,她涨红了脸。 “好!”她咬着牙,“就分四份,我要其中一份,行了吧?” 我笑着伸出了手,“张总,合作愉快!” 她看了看我的手,把头扭了回去。 我哈哈一笑,收回了手,“思洋姐脾气可是越来越大,耐心也不好了……” “换成你呢?!” 她的嗓门又提高了,指着自己的额头,眼圈都红了。 “武爱国,这是你给我留下的纪念,还想让我对你和颜悦色?” 我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声音冰冷“张总,当时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我们落在你们手里,现在可能早就体无完肤,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总说这个有意思吗?” “别把自己弄的像个怨妇一样,别说咱俩没什么,就算真睡了,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以后咱们就是合作关系了,我希望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对了,还有心态!” “可以吗?” 她怔怔看着我,楚楚可怜,眼圈越来越红,随后眼泪就流了出来。 “小武,”她哽咽着,“你怎么就看不懂我的心呢?” 我无声大笑,扭头看向了阳台,高声喊“大脑袋,一会儿你去外面找宿儿吧,今晚我搂思洋姐睡……” 唐大脑袋拎着水壶出来了,笑嘻嘻说“别扯犊子,思洋姐你别搭理他,不识好人心!如果你能对我这么好,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张思洋擦了一把眼泪,破涕而笑,“还是小唐好,还知道提醒这个小没良心的一声……” “那是!”唐大脑袋得意洋洋,拿过杯子沏上三杯茶。 我懒得再看她表演,端起茶杯说“来吧,庆祝一下,期待接下来的日子合作愉快!” “好,合作愉快!” 张思洋和唐大脑袋异口同声,瓷杯撞击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三个人喝了口热茶。 放下茶杯。 我说“好多事情云里雾里,既然以后是合伙人了,就麻烦洋姐给我们解解惑吧!” 她点了根摩尔烟,悠悠道“从那儿说起呢?” 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和唐大脑袋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张思洋老家在兴安市红旗乡。 她爸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十里八乡没有不怕他的。 1969年夏天,秦利华下乡,从雪城到了红旗乡。 俗话说的好,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就爱找王八! 一个偶然的机会,秦利华和她爸不打不相识,又是臭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好兄弟,每天吃吃喝喝,偷鸡摸狗。 那年,张思洋只有三岁。 她妈早就跟人跑了,她父亲还有一个亲哥哥,在兴安城里住。 当年因为什么事情,这哥俩打得不可开交,早就不再来往,家里只有她和父亲。 1976年秋天,秦利华要回城接父亲的班,一众狐朋狗友喝了顿大酒。 结果,就在那天出了事情。 具体原因都记不清了,两伙醉鬼稀里糊涂打在了一起。 张思洋父亲中了三刀。 临死前,把她托付给了秦利华。 那年,张思洋十岁。 她父亲最后一句话,是在她耳边说的“钥匙在……在猪圈食槽子下面……” 说完就死了。 第135章 张思洋的往事 “圣库宝藏”的故事,是张思洋八岁那年听父亲说的,记得非常清楚。 当年她爷爷去世时,她父亲将这把钥匙藏匿了起来。 就因为这件事情,兄弟俩才闹掰,再也没有往来。 他爸死了,其他人都被抓走了。彡彡訁凊 张思洋回家后就跳进了猪圈,自从她妈跑了以后,家里猪圈很快就空了。 两只半大的猪崽子,陆续被他爸换了酒喝。 费劲挪开食槽子,就用两只手,挖出了一个破瓦罐,里面装着那把“负屃钥匙”和一张纸。 她收拾好随身物品,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里等秦利华。 三天后,秦利华从派出所放了出来,到家里接上她,一起回了雪城。 从此以后,张思洋就成了他的干闺女。 因为这次打架,秦利华丢了公职,没接上班,又开始在社会上厮混。 之后,名气越打越大。 改革开放以后,他先是带人欺行霸市,没几年又霸占了一家果蔬批发市场。 真正让他翻身的,是做黑材生意。 再后来,他又开始做空车配货、沙场、石场、拆迁、歌厅、夜总会等等。 秦利华十分聪明,办事敞亮,在钱财上手脚更是大方,在雪城众多社会大哥之间如鱼得水。 当时雪城最出名的两个团伙 一个是郝瘸子,人称道里双拐; 另一个是杨馒头; 这两伙人虽然嚣张,可和秦利华关系都不错。 甚至有一次,这两伙人冲突完,分别都收到了他派人送去的医药费。 这让他的名气更大! 1986年,乔四进入拆迁市场。 秦利华二话没说,拱手将这块业务都让给了他。 没多久,乔四爷又看上了他一间酒店和一家地下赌场,他二话不说也送给了他。 好多人不解,背后都骂他是缩头乌龟、秦王八,可他丝毫不以为意。 1990年8月10日,不过才四年时间,不可一世的乔四就被拿下了,一天之内,其团伙骨干人员47名全部归案! 社会上好多人瑟瑟发抖,可秦利华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没多久,酒店就回来了。 按理说赌场也能要回来,他却没要。 社会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这老狐狸应该早就看出来了,那些人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秦利华把曾经的偏门生意全部剥离开了。 扔了个干干净净,彻底洗白上了岸。 张思洋在他的庇护下,日子过的很不错。 她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厮混,23岁的时候,认识了王金成。 王金成长的帅,又听说她是秦利华的干闺女,更是殷勤的不像话。 等张思洋深陷其中后,才发现他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两个人闹了好长时间。 王金成先哭后跪,又狂扇自己耳光,就这么稀里糊涂好下去了。 金诚集团,就是在张思洋的帮助下成立的。 再后来,王金成腰杆越来越硬,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了“圣库宝藏”的传说,有一天开始向她打听,虽然没有明说,可还是让张思洋警觉起来。 没多久,秦利华喊她晚上吃饭,饭店里,她第一次见到猫爷。 猫爷开门见山,说据他这些年的调查,“九子钥匙”的其中一把,就在张思洋的身上。 一开始,她说什么都不承认。 直到猫爷说他能找到其他八把钥匙,秦利华也好言相劝,她才终于承认。 于是,三个人制定好了计划。 饭局上,有个省政府的朋友打电话找秦利华,此人要从中牵线,介绍兴安城的周东北给他。 周东北,绰号周疯子、周半城,龙省著名青年企业家,东北集团董事长。 东北集团总部在兴安市。 旗下有矿业公司、物流公司、绿色食品公司、地产公司、建筑公司以及东北工业园区等等。 他们的兴安山泉畅销全国,家喻户晓。 同时,兴安的山野菜更是畅销日本、新加坡等多个东南亚国家。 近两年,他们在兴安和鹤城开发了三座大型楼盘,口碑相当不错! 去年,东北集团在雪城成立了房地产公司,为了城区的一块地,想找秦利华做个和事佬,约王金成谈谈。 周东北的意思很简单,有钱大家一起赚,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此时张思洋和王金成早已折腾的筋疲力尽,想趁机将他拿下,于是就和秦利华说了。 两天以后,周大董事长率众莅临雪城,秦利华盛情款待。 两个人都是各自城市的一方霸主。 不过秦利华年纪大,又是在省会城市。 而兴安城曾经在龙省最好的排名,也不过是第六名。 所以在地位上,这两位集团老总是有高低之分的。 问题是中间人的身份可不简单,秦利华不敢托大,更不敢得罪,自然是用心款待。 正是这次接待晚宴,谁都没想到,张思洋竟然会遇到她大爷家的大哥,张建军。 张建军,东北集团旗下东北矿业的老总,更是周东北的生死兄弟! 两个人的父亲虽说矛盾很深,但毕竟是亲兄弟,又都已过世。 血缘至亲,兄妹俩二十几年没见,自然是执手泪眼。 就这样,双方关系又近了一层。 张建军见妹子有拿下王金成的意思,就和周董事长说了,而且还是直接在酒桌上说的。 周东北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事情交代给了地产公司老总马晓华。 也就是小马哥! 事情办起来很简单。 张思洋拿出了厚厚一摞账本,里面是王金成这些年所有行贿的证据。 这一手,可谓是一箭多雕! 据说那位中间人借此机会,拿下了两位多年政敌。 那时的王金成还蒙在鼓里,实不知自己早就是菜板上一块肥肉,还花钱雇了唐大脑袋,去摘张思洋脖子上的钥匙…… 张思洋说完了,我也听明白了。 事情和自己分析的有些出入,不过我没再问什么。 “行了,我回去了!”张思洋站了起来。 一晃已经半夜了,我俩起身送她。 我说“忘了问,怎么没见到猫爷?我还挺想他的!” 她没看我,“不知道,那天过后他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却也不再追问。 拉开房门,她回头嫣然一笑,“小武,你记住了,永远不要打我那把钥匙的主意,我就算死了,都不会拿给你!” 我不置可否,扬了扬眉,“思洋姐姐,真不留下睡?” 既然成了合伙人,两个人又把武爱国和张思洋,换成了从前最亲切的称呼。 她又是一笑,“别嘚瑟,臭小子,早晚我得睡了你!” 眼瞅着她上了车,唐大脑袋挥舞着小胖手“姐~~~~,我不抗勾搭,要不你试试我呗?” 两辆车一前一后,越开越远。 我俩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我问“听出什么了吗?” 他点了点头,“嗯,进屋说!” 进屋后,重新换上了茶。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说说!” “秦利华有问题!” “为什么?” “原来咱俩猜,可能是猫爷偷到了张思洋身上,才发现了那把“负屃钥匙”!” 我点点头。 “可张思洋却说,是秦利华把猫爷介绍给她的,为啥呢?” 我说“继续!” “所以我猜,秦利华早就知道“圣库宝藏”的传说,更知道张思洋手里有那把钥匙,只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想明白!” 望着墙上那些老挂钟,我叹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呀!张思洋她爸,是秦利华害死的!” 大脑袋愣了愣神,“不会吧?” “那你说,一群人打架,怎么好巧不巧的,就张思洋她爸被攮死了呢?” “可秦利华怎么知道的呢?”他问。 “你别忘了,七年多的时间,这两个人几乎天天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喝多了,张思洋父亲说了出去,醒酒后又忘了个干干净净!” 唐大脑袋揉着太阳穴,“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就像我喝多了去嫖,特么酒醒了才发现对方贼难看!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和猫爷勾搭在一起!” 我说“秦利华应该一直在偷偷的找,可能是派出去的人和猫爷联系上的!” “那王金成怎么知道宝藏的呢?还有那把钥匙!”他问。 我笑了起来,“你猜!” 他缓缓摇头。 我说“猫爷!” 第136章 叹情缘 听我说“圣库宝藏”的事情,是猫爷告诉的王金成,唐大脑袋眼珠子都瞪圆了,“为啥呀?” 我揉起了下巴,“这是他的习惯,遇事先把水搅浑,说明他也不信任秦利华!” “妈的,弄来弄去,都是这老家伙搞得鬼!”他骂了起来。 “还有,”我点了根烟,“秦利华的死,和张思洋也脱不了关系!” 吧嗒! 他手指间的香烟掉在了大裤衩上,连忙胡乱拍打起来,又弯腰把半截烟捡了起来。 “哥,你别吓我,这妖精这么狠吗?” “你说,西安这种事情,用得着秦利华出马吗?”我问。 “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张思洋早就知道她爸是秦利华害死的,或者说是怀疑,直到秦利华带出了猫爷,才更加肯定!” “因为即使猫爷说他如何经过调查,可张思洋还是会怀疑,怀疑是秦利华把自己有钥匙的事情,告诉了猫爷!” “所以,这次她去西安,就是要趁机弄死他!” 唐大脑袋打了个冷颤,“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张思洋知道,如果她不先下手,早晚有一天会被秦利华杀了!” “对!”我连连点头,“秦利华或许早就有这个想法,可能是从小养到大有了感情,也可能觉得她暂时还是个好帮手,所以才没下手……” “还有一个人!”大脑袋说。 我沉默起来,我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个人至关重要 东北集团旗下矿业公司的老总,张建军! 也就是张思洋大爷家的哥哥! 秦利华毕竟和周东北达成了合作关系,如果没有张建军的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不管秦利华的死活? 而且在秦利华死后,又帮张思洋拿下了利华集团! “哥呀!”唐大脑袋幽幽一叹,“咱还是别找了,这玩意儿,能把人变成鬼呀!” 我也沉默起来。 自己父母还没找到,又冒出来个宝藏! 自古财帛动人心,要说自己不动心思,那是扯犊子。 可如果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让自己抛弃亲情、友情和爱情,原谅我做不到!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多大的财都是生不带来,死又带不走。 多少钱是多? 欲望永无止境! 老佛爷信里最后那几句话说的轻松诙谐,可很明显,没找全这九把“龙子钥匙”,没打开“圣库宝藏”,是他人生最大的遗憾。 既然他东西留给了自己,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完成这个遗愿。 与张思洋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可暂时又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 她很清楚我和大脑袋的身手,不可能再让我俩碰那把“负屃钥匙”,偷不到,抢又不成。 似乎目前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合作! 等真找齐了九把钥匙,我们一起去挖宝藏时,我会不会杀了她? 又或者,她会不会杀了我,独吞宝藏? 想到这儿,我不由苦笑起来。 这就是唐大脑袋说的,这玩意儿能把人变成鬼! “你说那个张建军,他知不知道有那把“负屃钥匙”?”我问。 唐大脑袋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喃喃道“他爸就是因为这东西,和张思洋父亲闹翻的,他能不知道?如果这些过江龙也参与进来,就更乱套了!” 我想起了小马哥的表态,但愿这是他的心里话,最好也能代表周东北和张建军他们的意思。 一根烟抽完,我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睡吧!” 第二天起个大早,临近中午,我俩才到韩甸。 才走一会儿,又遇到了赶牛车的刘老汉,我俩乐呵呵跳上了车。 今儿天气真好,天高云淡。 乡间土路两侧都是密实的玉米地。 唐大脑袋躺在板儿车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毛毛狗儿。 我站了起来,手搭阳棚远眺,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际。 吐出一口浊气,脑子一阵清爽。 刘老汉扬了扬牛鞭,抽打在了老牛身上,张嘴唱了起来 “西山落残阳啊,佳人回绣房啊, 桃花粉面,映烛光啊; 红妆懒得卸,独坐象牙床啊, 阵阵相思声声叹; 腊梅嗨呀,腊梅嗨, 无情棒打美鸳鸯啊……” 这是东北传统二人转的小帽《叹情缘》,老爷子声音苍老沙哑,深情中又透着丝丝苍凉,唱得我鼻子阵阵发酸。 唐大脑袋翘着脚骂“老逼登,又他妈发骚了!” 牛车刚进村,就听到了一阵阵狗吠,好多人扒着墙头在看热闹。 唐大脑袋“扑棱”一下就蹦了起来。 “咋了?”他问。 刘老汉说“你二叔家大黄,跑出去不知道让谁家狗配了,三个月前下了窝崽子,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被咬死,也不知道啥情况,造孽呀……” 这货太好信儿了,没听完就跳下了车,挤进去扒上了土墙头。 我见这些人嘁嘁喳喳,也下了车,“刘爷,谢了!” “得嘞!”他赶着牛车回去了。 “咋回事儿呀?”我也挤了进去。 院子里。 脏兮兮的狗窝旁站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正是二叔,他手里拎着个“吱吱”乱叫的小黄狗。 再一低头,吓了我一跳。 就见狗窝里血淋淋的,躺着两只小狗崽子。 看样子都死了。 母狗两排奶子鼓涨,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二叔说“今天我算是逮个正着,八条狗崽子呀,连续几天,都让这家伙咬死了!” 乡亲们一阵哗然,议论纷纷,都说这莫不是个狼崽子吧? 有人说大黄肯定被野狼配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我仔细看。 那只小黄狗瘦骨嶙峋,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可怜巴巴。 我有些奇怪,这么瘦弱的一条小狗,能咬死八条小狗? 二叔高高扬起手,“败家玩意儿,今天就摔死你!” 唐大脑袋喊“二叔,快快快,摔死了给我,晚上炖着吃了!” 他虽然喊二叔,其实也没什么血缘关系。 农村就这样,十里八乡随便过来一个人,聊一会儿准能攀上亲戚。 只不过这个亲戚远了点儿。 什么三叔的小舅子的姐夫的大姑姐家儿媳妇的弟弟…… 别说五服了,八十服都出去了! 眼瞅着二叔就要往下摔,我连忙喊了起来“等一下!” 他停了手,所有人都歪着脑袋看我。 “嘎哈呀哥?”唐大脑袋急了,“摔死就省着咱们下手了,怪不落忍的。” “二叔,您还认识我吧?”我说。 二叔点了点头,老中医办葬礼的时候,大伙也都熟悉了。 “我看这小家伙挺可怜的,卖给我行不行?” 二叔不高兴了,“这孩子,一条狗崽子,啥卖不卖的……” 说着话,拎着小狗就走了过来,“小心点,这小狼崽子牙可尖了!” 小狗又“嗷嗷”叫了起来。 我伸手接了过来,好臭!太臭了! 农村养狗很是随便,寒冬腊月也是养在院子里。 每天一顿饭,基本上就是盆玉米面糊糊粥。 狗要是想洗澡。 一是下雨 二是夏天跑河里洗; 指望主人家给洗澡,几乎不太可能。 不过,贱狗好养活! 没听说谁家的狗需要打针吃药,一个个都活蹦乱跳,墙根抓耗子,下河摸鱼,能耐大着呢! 乡亲们渐渐散了,好多人和唐大脑袋打招呼。 他也是东一个四姨,西一个三大爷的,嘻嘻哈哈,叫的都挺亲。 我把小狗放在了地上,不料四只爪子刚落地,嗖嗖嗖,就往二叔家院门跑。 唐大脑袋喊“快快快,我艹,吃不上了……” 我连忙去追,土墙低矮,看的清楚。 小狗一溜烟跑向了后院。 我跑进院子时,唐大脑袋已经顺着墙跳了进来,二叔跑去了后院。 我俩也跑了过去。 就见二叔拖着那小狗一条后腿,在从秸秆垛里往出薅。 小狗脑袋扎在垛里,“嗷嗷”惨叫。 我跑过去问“二叔,这是咋了?” 他恨恨道“先前就是在这儿抓着的它,嘴里还都是血呢,这小狼崽子是要躲起来……” 小狗被他薅了出来。 我蹲下来仔细看,不对呀,这秸秆垛里有东西! 第137章 黄皮子 我发现秸秆垛里有东西,刚要扒开看。 就听“嗷”的一声惨叫。 回头看,是二叔将小狗踢飞了出去,我连忙起身跑了过去,心疼地把满地打滚的小狗抱了起来。 小狗浑身都在颤抖,脑袋用力插进了我怀里,“呜呜”叫着。 我说“大脑袋,你看看苞米该子里有啥,我怎么看有东西呢?” “有东西?能有啥东西?”唐大脑袋说着,开始动手去翻。 我一只手抱着小狗,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很快就不再抖了,安静下来。 “我艹!”唐大脑袋骂了起来,明显吓了一跳。 我走过去看。 不由也是一怔,秸秆垛里竟然躺着一只黄皮子。 黄皮子,是东北这边的称呼,其实人家学名叫黄鼬,也叫黄鼠狼。 它的身子大概有30几厘米,毛发金黄,尾巴又粗又长。 此时,它一条后腿上鲜血淋漓,弓着身子,全神戒备,圆溜溜的眼睛满是警惕。 看到我们后,挣扎着就要跑。 唐大脑袋俯下了身,嘴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这只黄皮子很快就放弃了抵抗,身子一歪,肚皮朝天,瘫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我不由暗暗惊奇,这二货竟然还有如此神通? 我也看明白了,拍了拍怀里的小狗脑袋说“二叔,看来咱们都错怪这小家伙了!” 二叔一脸懵。 我指了指那只黄皮子说“家里那八条小狗,应该都是它咬死的,是这只小狗一直在反抗,而且还追到这里咬伤了它!” 唐大脑袋说“应该是这样!” 我又指向了那条黄皮子受伤的腿说“你看看这条腿内侧的牙印,又细又小,肯定就是这小家伙干的!” 说完,我看向了怀里的小狗,问它“说吧,是不是你干的?” 它瞪着眼睛,又“呜呜”了两声。 二叔挠着脑袋,“这玩意偷鸡呀,和我家狗过不去干啥?怪不得大黄吓成那个奶奶样儿呢!” 大黄是他家的母狗。 唐大脑袋蹲在那儿直搓手,“操,咋整,这玩意儿我还真没吃过……” “你他妈就知道吃!”我笑骂起来,“二叔,家里有紫药水吗?” “有!紫的红的都有,前两年乡卫生所买的,不过可能过期了……” “没事儿,拿过来,再撕些布条儿!” “嗯呐!”他迈步往回走,又抬脚踢了大脑袋屁股一下,“别扯犊子,这玩意儿可不兴吃!” 很快二叔就回来了。 我让大脑袋包扎,他说骚哄哄的,还是你来吧! 我只好把小狗给了他。 我拿着紫药水和一些破面袋子撕成的布条儿,蹲在黄皮子身前轻声问“我给你包一下,忍住了,行不行?” 黄皮子始终瞪着眼睛看我。 要知道这种小动物最是警觉,也不知道大脑袋刚才是怎么安抚的,它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不挣扎着跑,也不叫唤。 想想也不奇怪,那货干的就是溜门撬锁,如果没有对付狗的绝活儿,还不得被活活咬死? 想来这黄皮子和狗也差不了多少。 我又问它“不说话?那就当你默许了!” 我把紫药水拧开,倒瓶盖里一些,随后慢慢凑到了那条伤痕累累的腿前,倒了下去。 吱吱声响起,黄皮子疼的直蹬腿。 这回看得更仔细了,它右后腿内侧至少有四五个小洞,又细又小。 唐大脑袋说“这小玩意儿,还他妈挺厉害!” 小狗“吱吱”叫了两声。 二叔在一旁双手合十,弯腰直拜,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抓住了它的脚,又倒了一些紫药水,随后开始包扎。 包扎好了,我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行了,可以回家了,以后别欺负人家小狗儿!” 不料它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看向了唐大脑袋。 这货又蹲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包扎好的腿,嘴里又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 它这才翻了个身,慢慢站起,一瘸一拐地下了秸秆垛。 小狗“汪汪”了两声,尽管声音稚嫩,可明显不满意放它走。 那条黄皮子回头朝它呲了呲牙,随后又看了我俩一眼,这才从后墙下一个土洞钻了出去。 “哥,”大脑袋问我“你猜它公的母的?” “不知道,我不会看哪!”我说。 二叔说“母的!” 大脑袋嘿嘿笑了起来,“我琢磨着吧,兴许她以后能变个美女,夜里光吧出溜地钻被窝报答你……” “别他妈扯犊子了,聊斋看多了吧?”我没好气地把小狗抱了过来。 转身又对二叔说“二叔,狗可不还你了!” “拿去拿去!你二叔还说话不算话?!”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公的母的?”我抬了抬狗腿问。 “公的,啥你都不懂!”唐大脑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二叔,我们回去了!” 抱着小狗,我俩出了院子。 我说“你小子行啊,你是怎么做到了?这是什么功夫?” 这货背着小胖手,洋洋得意道“这是我那死鬼师傅的独门绝技,你现在跪地磕三个头,我就教你……” 我抬脚就踹,他撒腿就跑。 说着话,两个人走进他家院子。 院子里杂草丛生,看得出来有乡亲帮忙割过,可也架不住它肆意疯长。 土墙倒了一块,豁牙露齿。 两只野猫从草丛里窜上了房,朝我俩直呲牙。 我叹了口气,说这房子再空两年,一准儿得倒! 他说倒就倒吧,也不能因为怕它倒,就每天守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屋里一层灰。 东屋炕上的骨灰盒还在。 别说没人进来,就算有人进,也不会有人偷这个。 他在西屋箱柜里翻找了好半天,半截身子都钻进去了,才找到户口本。 这个家没法住人,我想赶快把他户口的事情办了,然后贪黑回雪城。 前三家子距离松花江太远,只能明天上午再去江边了。 走的时候,门都没锁。 唐大脑袋说,谁爱住就住吧,全当给自己看家护院了,还不用花钱。 他在屯子里转了一圈,借了台二八大金鹿。 又对人说不送回来了,就放乡派出所院儿里,让人家自己去取。 我的意思是扔二百块钱,他说不用。 后来我也看出来了,真要是提钱,对方肯定得急眼。 他骑车,我坐在后面,一只手抱狗,另一只手拎着塑料袋,里面是骨灰盒。 两个人穿行在乡间土路上,几只蜻蜓在前面引路,鼻子里都是阳光、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到了韩甸,事情非常顺利,半个小时后,就把《迁移证》办了出来。 进去之前,我买了两盒红塔山,走时塞给了大老张的同学。 撕撕巴巴不要,我硬给了他。 本来是想买中华的,可跑了三家,最贵的就是塔山儿。 当天晚上最后一班大客,快半夜了才到家。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给小狗洗澡,不然能臭死人 坐车的时候,连唐大脑袋都不愿意挨着我。 小家伙很乖,在车上一声不吭。 终于洗得干干净净,睡觉的时候,就趴在了我脚下,睡的那叫一个美。 第二天上午。 我抱着狗,唐大脑袋抱着老中医的骨灰,打车来到了松花江一处僻静的地方。 我家距离松花江很近,可游泳的人太多。 撒骨灰这事儿明显不妥。 容易挨揍! “师父,您走好!” 唐大脑袋将骨灰扬进了江里,一些手指粗细的骨头沉在了江里,一些粉末纷纷扬扬。 他跪在岸边烧着纸。 我把小狗放下,让它自己玩儿,随后跪在一旁帮他烧。 天气炎热,一丝风都没有,很快汗就下来了。 “哥,你觉得人死后有灵魂吗?”他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