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联赛苟活指南》 X316星港 不枉她攒了那么久的钱!…… 乌琢死了。 但乌琢又活了! 死的是一个刀尖舔血的炮灰打手,躺倒在荒原中央,活过来的,却是一个看上去不足十五岁的奇怪小女孩,拖着步子在星港里晃荡…… 熙攘的街道上,女孩身子矮小,头上套着兜帽、下颚蒙着面罩,全身被不合尺寸的破旧衣物包裹,只露出一双乌色的瞳。 早在两年前,乌琢穿越了。 原主的记忆并未在她的脑海中留存,仅仅是凭着两年时间的探索,她才略微了解她穿来后的新世界。 此世界同她上辈子生活的世界相似却不相同。同处于星际时代,这里却更加前沿进步。 同时,也愈加复杂危险。 穿越即被拐,她在新世界醒来的第一天,和着一群孩子挤在星际海盗的船舱底下——待出售。 第二天,待出售…… 第三天,依旧待出售…… 第不知道多少天,卖不出去的乌琢,她逃出来了! 一个十几岁小女孩,能从穷凶极恶的星际海盗手底成功出逃,且流浪至今未再被拐,并非是因为她矮小身体里的成人心,而是…… “砰——” 乌琢稍稍侧首,枪|□□出的针尖随着她的动作擦肩而过,没入巷壁。她转过身,瞳中嵌着不耐与厌烦,瞥向身后的人。 身后出现一个陌生的狰狞面孔。他举着武器,对准她的后颈。 “唉。”乌琢叹了一口气。 穿成小女孩,遇到的最大麻烦,是数不清的人贩牙子。 “嗞......嗞” 一种细小的声响在两人之间响起。 牙子紧绷着脸,不顾周围的动静,再次扣动了扳机。 空气猝然扭曲了起来,仿若被一股不知名的外力挤压。从枪口弹射的麻醉弹突兀地滞留在半空,像是镶进了蛛网。 继而,一颗雨滴大小的光点徐徐凝现。 牙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后撤几步拔腿就跑。然而,从空气中凝出的光点悠悠飞了起来,飘移到子弹的位置。 “伏!”他大喊出声。 几秒的时间内,他认出了光点的由来。 乌琢对牙子的回答点点头,随即,一道极其尖锐的破空声在她的动作结束之时,呼啸而过,刺入他的后颈。 麻醉弹在另一股力的作用下,反射其身。 这股来源于光点的力——伏力,是乌琢穿来后,兀然觉醒的异能。虽不至于能毁天灭地,但也足够她自保了。 毕竟,此世界里,并非人人都有异能。 在联邦人的口中,这种特殊的能力被称为“天赋”。拥有异能的人,则被称为“天赋者”。 “天赋者”强大、上流,是联邦对抗异兽的主要力量。 穿成瘦弱矮小、开局遇险的小女孩,全凭意外拥有的异能,她才得以拥有自由,逃离被卖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命运。 不过,逃出来后才发现,她有个屁的自由…… 乌琢从星港出发,甩掉各种贩子,步行了三天,总算快到达终点。 她所在的星球是X316星。 该星地表环境优越,风光旖旎、气候宜人,是个不错的颐养天年之地。 然而,其地理位置偏远,交通运输不便,周边星球环境恶劣,所在星系发展程度低。因而它几乎不会出现在联邦旅行网站的搜索栏上。 一颗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星球,却是她摆脱星际海盗后,花了一年时间才抵达的目的地。 穿过泥泞湿冷的森林,和幻紫色的雾霭,乌琢终于看见了边境线。那里每隔50米就有一名士兵把守,可只有穿越那儿,才能抵达真正的X316星。 乌琢不疾不徐地走着。在她的身影攀上视野的瞬息,边境士兵登时举起了武器。 泱泱的风啸鸣而来,吹落了她的兜帽。乌琢渐渐走近,一对于额上生着的兽耳坦然显露了出来。 黑色兽耳挺立于额间,柔软的绒毛在风中飘拂,呈露出一种另类的天真。 瞧见这对异状的耳朵,士兵锐利的眼角才终于松懈。 她是异种,是蛰藏在人类中的异兽,是现身于科学世界的“妖魔”,也是他们的同类。 X316星上住着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在流浪的时间里,乌琢发现,因着女孩另有的奇怪身份,她不但当不了上层人“天赋者”,反而成了在异能异兽的星际世界里,游离于人类和异兽之间的第三类物种——异种。 也就是这层身份,硕大一个星际联邦,只有独属于异种聚居地的X316星才是她的可居处。 来到这如何花了一年?不过是因流浪的一年日子里,她都在被人人喊打! “穿越”、“异能”、“异种”这三个词对乌琢来说宛如坐过山车。她恨不得抬头望天,对命运痛骂一声:“***!!!” 禀报长官的士兵回来了,一番严格的搜查后,乌琢被带了进去。 盘问室中并非只有X316星的异种军人。 角落处坐着一位少年,身量颀长,穿着极具流浪风的装束,两腿直啦啦地岔开,一抖一抖的。 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少年摸了摸额间的兽耳,面上讪讪,莫非,黑绒毛狸耳是今年的烂大街单品? 有句话怎么说的:“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用在耳朵上,想必也是同样的道理。 乌琢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少年仔细端详了一番,认为还是不如自己顺眼。 “您好,我是41区戍边军科里亚,X316星欢迎每一位遗民的归来。”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确认您的身份信息。”异种军官坐在房间中央,面色严正,声音凛然。 “好。”乌琢低声应了。 科里亚:“年龄?” “十四。”应该是这个年纪。 “嗤,你这身高十四?骗鬼呢?”少年翘着唇,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嚣张。 “性别?”长官专注地凝视终端。 “这还用问?”少年对着两人的位置斜斜地睇了一眼。 “女。”乌琢半垂着眼皮,吐字清晰。 少年:“你这……看起来不像啊!” “姓名。”异种军人目不旁视,对多余的声音充耳不闻。 “不是吧,你还真信?他哪里像......”少年纳闷地撇了撇嘴。 乌琢念了一串字音,这是她前世的名字。 “听这个发音,我们几千年前是同族。”少年的神情莫名热切了起来:“我叫詹如奕,不是那个称心如意,是神采奕奕。” 军官未作反应,身后的粗壮尾巴却在稍稍摆动,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老实说,除开发音,名字究竟是什么,乌琢有些记不清了。 原身是高烧离开的,但很难说没有把她的脑子也顺带烧了点。 “这头发,这眼睛,黢黑黢黑的,肯定姓乌。”少年拍了拍座椅扶手。 背对着少年的军官不耐地捏着鼻梁,额角青筋按捺不住地直跳。 乌琢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向角落扫了一眼:“嗯对对对。” 科里亚:“……” “第二个字,按照古地球华夏族取名的偏好,我猜是‘琢’?”少年期盼地看着她。 乌琢又慢吞吞地点着头:“嗯对对对。” 军官沉默了片刻,十分无言以对…… 但他还是继续开口,问了下去。 “家里人呢?” “没有家人。” “一个人来的?” “有一起的。” “在哪?” “都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乌琢低下头,抿着唇默不作声。 该编个什么时间呢? 异种军官端视着坐在对面的孩子,她的衣物破旧单薄,宽大的袖口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黝黑的瞳,青灰的下眼睑与苍白皮肤构成一种强烈的对比,为周身涂抹一层杳冥的病态色彩。 “路上没的?” 意图入境的遗民不在少数。 异种本就被联邦所暗中辖制,只从多年前的一场战役开始,才真正暴露于公众眼中。 那场战役中,联邦各地的异种相继觉醒、反抗,虽最终战败,但残余势力逃往了X316星,与当地异种联合,脱离了联邦掌控。 而在联邦管辖下的异种,活动范围受到限制,极少数异种才能克服路途中的困厄和不测,成功入境。 “嗯。”乌琢敛下眸子,轻轻地应了一声。 所以,最后一个问题—— “拥有天......” “喂!没想到你......”角落处的那人突兀地插了话。 “其实你也没有特别矮,也还是挺像女的的……”詹如奕支支吾吾出声。 营养不良所以个子矮,太过枯瘦所以看不出性别。一起入境,同伴却在路上相继去世。 詹如奕在内心将这几条信息串联,勾勒出了一个顽强又可怜的孤女形象。 因为身份,从小便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十几岁的年龄看上去像是几岁小孩。想来X316星寻求庇护,却在路上遭遇种种凶险,同伴们都死了,只留她一人孤身活着。 同情的心理使詹如奕开始懊悔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虽然不合时宜。 异种军官闭了闭眼,思考着他为什么没有先下令让人将这小子带下去。 他关闭终端,站起身,抚平衣服的褶皱,甚至觉得内心有种别样的平静。 例行问话必要但并非重要,入境需要经过多道严密的检测程序,而个人的主要信息都会在检测结果中窥见。 现在他只想安排一些能让他闭嘴的活动。 “你们两个,跟我来。” 似是注意到了乌琢眼神里的提防,科里亚多加补述:“他的身份和你一样。我先带你们去做一些必要的检查。” 詹如奕坦然地紧随其后,却发觉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从自己的头上悠悠掠过。 他们被带进一间泛着金属冷光的屋子,异种军官等候在了门外。 穿着防护服的医士从侧门中走出,向里间示意。 乌琢从容走了进去,房间中央安放着一具医疗检测舱,她跟随电子音的指示,打开了舱门。 待她做完检测踏出房间,詹如奕也恰巧出现在另一处里间门口。 前厅中空空荡荡的,医士已不知所踪。整间屋子呈封闭状态,没有多开一扇窗。 空气静谧得诡异,角角落落都透着股不寻常的气息。 乌琢走至门边,并未迟疑。银白色的波纹在门框周围徐缓流淌,这是未被锁定的状态。 她从中轻轻巧巧地穿过,再抬起眼来,已抵达屋外。 恒光不知何时灿亮得刺眼,她的视野有一瞬的模糊。等感受性重新抵达稳定水平时,眼前突兀出现了一排黑色。 千瞑星遥遥坠在藕色天穹上,像是沉潜于静水深处的海月水母,散逸着澄莹的恒光。 她忽地觉得,X316便好比是一只水母,瑰异、美丽却又蕴藏着致命的毒素,在觉察到异族的瞬息,伸展纤长的触手。 黑压压的枪口如可怖的口器一般,顷刻便将两个少年人吞灭。 异种军官与他们遥遥相对,冷厉开口:“这里不欢迎联邦人。” 乌琢突然感到几分痒意,她伸出手挠了挠额间。这个耳朵还挺软、怪好摸的,不枉她攒了那么久的钱! 但“联邦人”……应该不是指她吧? 认知障碍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哪来的?” “星港。” 湛蓝的眸子如一道锐利的光剑悬于乌琢的面门,空气有着片刻的凝滞。 她毫无顾忌地抬着眼,面上写了五个字——有什么不对? “起始站。”异种军官再次冷声质问。 “齐塔星。”乌琢慢吞吞开口,目光平静。 科里亚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背后的组织,和目的。” “听不懂。”她转动了一下手腕,特种材质的合金在皮肤上流动,维系着被钳制状态下的最大适度。 黑皮肤的军人屈起指节,轻叩桌面。 “你应该清楚,装傻并不能创造逃脱的机会。” “我以为,没有组织会认定这种拙劣的伪装能骗过仪器。”他的目光幽深如狼,“你们的目的,绝非入境。” 乌琢好整以暇地与之对视:“伪装……是指这个?” 她弹了弹额间的狸耳,黑色的绒毛在耳廓轻颤。 “这是装饰。”还是攒钱买的,要是不戴上这个,连边境都进不来。 科里亚扬眉不语。 “没说过是天生的。”乌琢补充道。当然也没人问,不过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轻易地把兽耳当作她身为异种的兽态特征。 她微微倾首:“是不是异种,不能检测基因吗?” 科里亚忽然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乌琢,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空气一时静默得过分。 乌琢抿了抿唇。 一个从未料过的猜想不由得浮现—— 该不会,没有基因检测仪吧? “星球上还未出现过不具备特征的遗民。”科里亚背靠着椅背,沉声说道,“任何特征,都不会凭空消失。” 原来是这样…… 乌琢垂下眸子,收敛眼中的情绪。 检测仪能验出特征的真伪,一定也能验出是否具备特征,包括整形或手术切除等手段必然留下的痕迹。 很明显,仪器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任何特征或痕迹。凭着“兽态特征都不会凭空消失”这一句,她就不具有任何说法能解释自己的身份。 当然,也不再有必要。她已不是异种…… 她竟不是异种?! 乌琢稍稍有些不可思议。 乌琢:“我有的。他们都有,我也有。” “我们都是怪物,和你一样。” 她的脸很有欺骗性。眼眶很大,瞳仁黝黑,面无表情地垂眼时,能给人一种纯良之感。仿佛是一个从小在狼群里长大便误将自己当作狼的人类女孩。 称不上是解释,但也糊弄了。 科里亚:“认知障碍?” “很遗憾,这个人设,前面那位刚用过。” 乌琢:“……” “好吧。”她的反应淡淡的。 “看来你并不打算再聊下去了。”科里亚站起身,对着门侧的士兵挥了挥手。 “头上的,拆掉。再带下去。” …… 如今联邦各地的狱室都愈加得人性化,鲜少有这种能透过防护栏与对门大眼瞪小眼的传统牢房。 “你终于来了!”是先头那个聒噪的声音,“还怕不会把我们关一块呢!” 士兵忍不住在临走前投来尖锐、鄙夷的一眼。 从审讯间出来,乌琢悄然松了一口气。能明显感觉到,那位异种军官拥有强大且未知的力量,他能克制这股力量对周围人的压迫,且收放自如。 她甚至认为他并未对自己释放全部的威压,否则,她定然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 在此之前,她确实想踏上X316星的领土,可在听闻科里亚的话后,乌琢才彻底弄清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世界没有针对于异种的基因检测仪,而她也不再是拥有兽态特征的异种。 因为对外界认知的欠缺,将自己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如此低级的错误,却足以致命。 重活一世,她还未找寻到生命的意义。诚然,直到上辈子临死,她也还未找到。 既然没有意义,为什么不去自|杀?一个较为自然的回答是:也可以活着。 既然穿越后的生命偶然开始了,就让它继续偶然地存在,直至终点。 她还不想令此刻成为终点。 “喂!” “你干嘛呢!” “既然都不是污染者,那你前面说的,可还当真?” “你的家人,还在吗?” “你究竟是不是女的?” 她将目光移至这位在她之前抵达了边境的少年,他们素不相识,却伪装了同款兽耳,然后一同被发现,也被关在了一处。 这家伙姿态放松地盘坐在地,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长脚长,身板硬实。轻悠悠的眸光随意地落在她身上,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单纯无害,时不时抖抖脚、撇撇嘴,散发着头脑简单的气质。 “喂喂喂!快把精神力收回去,我警告你别轻举妄动!” 娃娃脸少年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端正着肩背直立。 乌琢霎时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以少年为中心,一势接一势地涌来,如同无形的浪涛。 科里亚的威压,和少年释放的力量,显然,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精神力。 她的食指微颤,两波气场顿然相撞,掀起了虚浮的尘埃。 “精神力不弱啊。” “但与小爷相比,还差点。” 即便并不知道精神力的释义,但也能感受到,他并非在自矜。 “当真。”她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回答了他前面几个问题。 女的,孤儿。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了两声:“没想到我们耳朵一样,还同时被发现了,真是凑巧啊哈哈。” 乌琢并不认为会有人同自己一样,对这个世界处于初步了解的状态。仅靠伪装便能入境毫无可能,在此前提下,他来此的目的自然引人怀疑。 当然,她也在被怀疑。 “哎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置我们?” “不会就地正法吧?” “我就是来长长世面的,还不想死。” 乌琢缓缓地看向他。 少年如同得到了鼓舞,浑不吝地把来历意图全都抖了出来。 “这不是希越星的假期嘛,在家待着太无聊,就来X316探探险!” “毕竟以前只听说过污染者,还没真正见识过。” “他们对联邦人,好像不太友好啊。”他搓揉了一下后脖颈。 污染者实指异种,不过是联邦人对其的另一种说法。 乌琢收敛眸中的神色,莫非,这真是个傻的? “你应该也有天赋吧,我们联手逃出去,怎么样?”少年扬起一侧的眉。 还没等乌琢反应,他说完便不再看她,只牢牢盯着眼前的防护栏,攥紧了拳头,直到额间冒出了细汗。 质地特殊的金属杆子,徒然扭曲了起来。间隙徐徐地扩宽,直至可堪一人通过。 这便是他的天赋? 乌琢没有应答,余光瞥了一眼角落,而后便静静地等待着。 掰弯了杆子,他从牢房里蹦了出来。好心地帮她把防护栏也拆了,又旁若无人地在房间里溜达了两圈,开始研究怎么从这里出去。 直到他上手拆门,房间的门才终于从外部打开。士兵们鱼贯而入,提着武器将他控制在原地,并在少年的脖颈处扣上一个泛着金属冷光的颈环。 随后,防护栏被士兵用外力修复,牢房外的少年被拎起后领,不留情面地丢了进去。 在他的一番努力下,一切恢复了原样。 “……” 乌琢摸了摸锁骨上扣得严丝合缝的颈环,略感无辜。少年明目张胆的越狱行为,促成了管制程度的进一步升级。 颈后时不时亮起幽蓝色的暗光,她了解扣在脖子上的东西的用处——压制天赋。 “用得着这样吗?” “又没干什么坏事。” “小爷还没成年呢。”少年不满地哼唧几声,抬起一只手抠了抠金属颈环。 “谁发明的抑能器,戴上去像个星宠……”他尝试在戴了抑能器的情况下使用天赋。 少年后颈的光芒大盛,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淌下,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脑子里就像巨犀开了挖掘机,拆迁一样的疼。 而修复好的防护栏依旧维持着原状…… 不难看出,他总是钟情于做一些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行为。 倏然,少年扭过头探出身子,眨了眨眼看向乌琢:“喂,你有什么想法?” 乌琢的眸光落在窗外,不言不语,像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从窄小的四方天窗朝外看,不知不觉间,已是暮云合璧。 詹如奕也托着下巴朝窗外看,等她思索的结果。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乌琢转回头看他,理所应当地说道。 …… 是夜,数不胜数的星子撒在深沉的夜幕上。 夜色深处,兽的黑影在林中盘桓,湿润的凉风穿过沼泽灌丛,撞上铅灰色的建筑,发出低低的呜咽。 “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恍惚中发问。 视线所及之处有一道身影伫立,像是说了些什么,听得不太真切。 意识好似漂在水里,沉浮着、晃荡着,搅得头脑里浑浑沌沌的。 那道模糊的身影挣开了钳制,跌跌撞撞地向她奔来,似乎有些心急。 凑近了些,是一个发色浅浅的男孩。 她又低声问询了一遍:“你是?” 男孩俨然怔愣住了,罔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莫名地感到烦躁,迷茫的情绪太过淆乱,令她难以把控。 “我是谁?”她凝眸,与男孩对视,等待着答案。 “乌琢!”一个公鸭嗓哑着声音唤她。 詹如奕从睡梦中惊醒,急忙瞧了瞧窗外,见夜色沉寂,便长舒了一口气。 他自然地转过头,冷不妨看见一个直直坐在原地的孩子。 孩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出神,在夜色的映照下,皮肤更显惨白。 恍若一阵漠里星的冷风吹过了他的天灵盖,鸡皮疙瘩攀上手臂,多少有些瘆得慌。詹如奕操着处于变声期的鸭嗓,低声喊她。 乌琢的思绪一瞬回笼。 总是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瞧见一个男孩,面带忧色地把她看。 早便醒了,她却还在思索着怪异的梦,这是属于原身的记忆片段。 她撇开多余的情绪,应声看向少年。 詹如奕无辜地摸摸鼻子: “别看我,你说你有办法的。” “我没说。”她有那么好心? “是你说先睡觉,那言下之意难道不是先养好精神,然后夜里再谋划着逃出去吗?” 少年分析地有理有据,乌琢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她确实有法子…… 思维触手 你有没有觉得,他好骚包…… 正值深夜,看守较白天更加松散。与此同时,士兵并不相信两个被戴上抑能环的小孩还能逃出生天,便也没对他们过多关注。 于是,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聚焦在脖子上的抑能颈环。 乌琢闭上眼,凝神感受在抑能器的压制下匍匐的思维触手。 犹如增设了一道电网,思维触手颤颤巍巍地立起,却在延伸到一定距离后,受击般猛地缩回。 她面部苍白,犬齿深深地陷入下唇。 一、二、三......更多的思维触手被她残忍地唤起,速度不一地向上伸展,又都毫无例外触碰到了阻碍。 脑海中的思维触手不断地被击落,反馈她以尖锐、剜心似的刺痛。 乌琢跪倒在地,额上滴落淋漓的冷汗。 詹如奕愣住了,他的身体僵硬,眼睛瞪得很大。 她是想强行使用天赋? 在抑能器的作用下,尝试唤醒天赋,会引起剧烈的疼痛,疼痛达到一定程度,则会对大脑造成伤害。轻则精神力退化,天赋丧失,严重一些的,更会造成脑损伤,变成三岁小孩。 “你不要命了!”他又惊又急地出声阻拦。 似乎是逐渐适应了疼痛,乌琢寻回几分清明。她睁开眼,兀然咧了咧嘴。 无数的思维触手在这一瞬间应和而起,三三两两地缠绕、结合,衍化得更加茁壮。它们向着同一个位置延申,携着难挡的力量,冲破磐石般的阻碍。 一束白光闪过,伴随着“滋滋”的碎裂声,抑能环出现了裂缝。 乌琢将遮掩眼角的发丝别到耳后,抬起头。 空气中凝现一枚光点,悠悠地飞到监视器的侧方,干扰画面的变化接收。 她站起身,拿掉脖子上的抑能环,走至护栏前。 两根金属柱突兀地崩裂。 詹如奕看呆了。 她不痛的吗? 她为什么还能使用天赋? 精神力没有退化? 但他又神速地将这几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英雄,救命!”他握着栏杆,将脸抵在护拦间,眼巴巴地望着她。 乌琢应声瞥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十万天河币,救我狗命。” 无人应答。 “三十万天河币,包返程舰票。”詹如奕作出承诺的手势,举在头顶。 “可以。”乌琢迅速回身,热心助人。 她的原本计划是在夜里偷偷逃出去,谁知这家伙竟然醒了。 不过,强行突破抑能器压制后,短时间内无法深度使用异能,即便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水平,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多一个帮手,便少一份隐患。 但不得额外讨点利息? 白光击碎了抑能环,詹如奕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 他们离开牢房,绕过巡逻的士兵,轻易便穿过了边境的国门。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直至,一束激光斩断乌琢的发丝。 光珠凝现,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飞向激光束的枪口。 周遭没有多余的掩体,乌琢立时将伏力附在被斩落的发丝上,射向右上方的攻击源,制造掩护。 詹如奕控制地上的石块,在他们的身后,拼出两具悬空的石盾。 身后不断地响起枪声,石块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他们奔走在荒原上,很快便没入了黑暗的丛林。 掌心蓄力凝出的数个光珠徐徐消散,乌琢感受到了熟悉的精神力,科里亚发现了他们,但奇怪的是,他并未追来。 在荒原上时,激光束打穿了她的发丝、衣摆,准心却始终没有真正地落到实处,她甚至不用竭力反击。 莫非,他是人体描边大师? “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天刚刚破晓,林间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紫雾,少年抱着树干扇风喘气,似乎并不担心身后会有追兵。 “他们肯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满不在意的说道。 太顺利了,就透露着几分不对劲。 夜间的巡逻松散,轻松便能绕开。待他们快要逃进丛林,才被科里亚发现。 怎么说也不该是军官值夜。像是特意等在这里放他们一马似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半夜醒来,真的是像少年说的那样,他脑补过了头吗? 来X316星,她的动机似乎更为单纯。 “你天赋这么强,走出这鬼地方,去考阿紫荆预备役军校吧!”少年伸展四肢,侧过身子看着她。 乌琢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 “这可是第七星域最好的预备役军校。” “将来顺利考入名校,毕业后被军部招揽,这是多少人的梦想。” 她歪过头,眼尾略扬。 “哦?” …… “大叔,真的不能ID支付吗?”身形彪悍的疤脸大叔被少年拉着双手款款对视。 “没钱就滚。”疤脸叔抽抽嘴角,嫌恶地甩开他,使劲在衣摆上擦了擦手。 “谁没钱?” “我浑身上下,哪里没写着有钱?”少年十分不爽地跟他争辩。 身上套着在泥水里浸过的衣服,衣角处还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物品划烂,全身上下光秃秃的,连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疤脸的男人嗤之以鼻地抱臂,不想跟这个要饭的废话。 “詹奕奕。 ”乌琢走近,隔着三两的人群喊他。 詹如奕转回头,表情十分古怪:“你怎么知道我小名?” “什么小名?”乌琢有些不解。 不是“神采奕奕”的“奕奕”吗? “算了,这不重要。”詹如奕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后颈。 “X316星只能用终端支付。”乌琢抬眼,说道。 联邦常用的支付方式是ID支付和终端支付,ID支付并非输入身份序列号,而是扫描独一无二的身份信息。 X316星港鱼龙混杂,多数人不愿留下自己的身份信息,通常会提前购买拥有不记名账户的终端用作交易。 詹如奕当然知道,不过他的终端早在入境前就被人骗走了。 “你终端呢?” 乌琢侧过身子,看着别处:“进水了,丢了。” 就算还在,那也被士兵没收了吧。 现在还能买到不防水的终端?詹如奕觉得有点不对劲。 “呵呵,我也是。”但他还是咧嘴干笑了两声。“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去希越星。” 詹如奕扫视周围的人群,一个离他们不远的路人正在玩终端。 他的眼神亮了亮。 “我去借下。”他信心十足地走了过去。 “我的终端弄丢了,可以......” “骗子快滚!” “借了终端装作去打通讯,然后掉头就跑?我都做过攻略了,你们低级的骗术早被曝光了。终端都能弄丢,哪个傻子会信!” 玩终端的路人听了个开头,便抬起眼对着他一顿熟练的输出。詹如奕眼角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乌琢隔着不远的距离旁观,面色稍稍有些僵硬。她竟就是路人口中的傻子! 詹如奕灰溜溜地回来了。 两人一时无言。 “去哪?”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乌琢抬起头看,声音的主人穿着讲究,气质干净。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头发利落地绑在脑后。 他眼睛微弯地看着他们,唇角勾着自然的弧度,让人心生好感。 “詹校长的儿子来X316星做什么?” 詹如奕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别那么紧张,大家以后都是同学。”青年挑了挑眉,“回希越星?我帮你们买票。” “你叫什么?”詹如奕觑着眼睛打量他。 “公玉仪。” 他莞尔一笑,走上前去,朝后挥了挥手:“顺路,走咯。” 乌琢跟着他们坐上了飞往希越星的星舰,返程的星舰显然比她来时的档次要高得多。 她好奇地四处看时,被公玉仪领到了前排。 詹如奕就坐在她的后面,不知道这么宽敞的位置,他是怎么做到总是踢着她的座椅后背。 她忍不住转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后背终于安静了。 公玉仪起身去了洗手间,詹如奕拍了拍她的座位,示意她转回头。 他悄悄同她低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好骚包。” 乌琢仔细回忆了一下公玉仪的打扮,认真评价:“你说得对。” 詹如奕故作深沉地托着下巴:“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乌琢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认真敷衍道:“我也觉得。” 公玉仪恰巧回来,看见他们在座椅后背上交头接耳,便提了一嘴:“说坏话呢?” 詹如奕随即靠上椅背,姿态放松地坐好,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一抖一抖的。 乌琢正正脑袋,抬眼盯着公玉仪瞧,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公玉仪被她盯得有些发毛,目光自然地错开,问她:“看什么?” “他先说的。”乌琢抿了抿唇,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公玉仪:“......” 还真在说他坏话呢。 宇宙浩淼,大大小小的光点缀在深沉的幕布上。 他们离X316星越来越远,月白色的星球徐徐微缩,最终化为了掌心的一颗明珠。 一次空间跳跃后,她的掌心荡然一空。 有人告诉乌琢,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她会拥有正常的生活。 可他也说过,要一起去X316星。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因为他们不再一样了,是吗? 一串乱码 第一次见就觉得你气势猛如浪…… 到达希越星的首都越陵后,詹如奕颤颤巍巍地给詹女士打了一个通讯。 “喂?您好。”温柔的女声从终端里传出。 詹如奕抖着嗓子说:“妈,是我。” 对方发来画面请求。 他咽了咽口水,视死如归的点了同意。 一个长相年轻,气度不凡的女性出现在终端上方。公玉仪没开隐私设置。 她优雅地扶了扶鬓边的发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对着詹如奕骂不绝口。 画面里还传出了争吵声,准确说,是詹女士骂完儿子又开始骂身侧的人。詹如奕多次想开口,却又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感受着无形的唾沫星子。 詹女士教育得痛快了,喝过身侧人递来的水,再次扶了扶鬓边的发丝。 “说吧。”她终于松了口。 * 一辆低调的飞行器飞至上空,稳稳地落到不远处。 一位气质儒雅的女士从舱里走下,礼貌地对着他们微笑。 詹如奕趁她还未走上前来,压着声音对乌琢说:“小爷真是热心肠。 ” 这位女士走至乌琢身前,微微弯腰开口:“同学你好,我是阿紫荆预备役军校的招生办负责人,我姓叶。” 坐上飞行器后,叶循秋转过身子,目光温和地问她:“之前在哪上学呢?” 好问题,她连原身上没上过学都不知道。 仔细想了想,她低垂着眼回答:“......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叶循秋惊讶地看着她。 “我......”乌琢攥着衣角,看上去支支吾吾的。 “没关系,暂时不想说,也是可以的。”叶女士关切道。 乌琢低下头沉默,像是在进行一番心理挣扎。 良久,她终于抬眼,断断续续地开口:“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醒来后就看到周围关着一些有耳朵有尾巴的小孩......” “我们好像在海盗的星舰上,又被救了,但之后又被关在了齐塔星上......” “我和他们从收容所里逃了出来,听说只有X316星才能接受我们。” “去的途中我们走散了,我到了X316星,那个长着很长的尾巴的军官却说我不是异种,耳朵是假的......” 叶循秋的内心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后,眉头紧锁,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不久前,联邦的星际要闻榜上刊登过这么一件事:一个星际海盗团伙,被捕前干着许多非法勾当,其中包括走私异种。 后来发现,他们贩卖的不止是异种。 从孤儿院买来正常的孩子,洗去记忆,植上异形特征,再违法卖给需求客户。 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瘦骨伶仃的孩子,竟然经历过那样的事。在如此小的年纪,流浪在星际,丢失了记忆,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 顶着异形特征,必定饱受冷眼和歧视。幸好,她并不是真的异种。 她能通过测试、顺利入学的话,学校会为她发放补助资金。 这段时间是阿紫荆的特招期,面向各级贫困星的孩子,只要能通过几项测试,达到指标,便能入学。 叶循秋并不太担心乌琢不能达标,这么小的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磨难,想必身心素质、能力天赋各方面都会异于常人。 飞行器飞至目的地停稳后,乌琢走出了舱门。 两座银白色的柱子矗立在视野的两侧,柱身呈向外倾斜的形状。半透明支架结构的金属桥梁横穿在两柱之间,被塑成上升的拱形。 越过大门,能看见校内最高的建筑,一栋风格古朴的塔楼。 顶端是头尾窄中间宽的设计,宛若一柄公平权杖,象征着阿紫荆。 做了许多项流程繁琐复杂的检查,确认她不具有任何异形特征,绝非异种后,叶循秋带她乘坐着悬浮车来到了考试点。 乌琢此前的终端是一个只剩支付功能还存活的残疾机,来到希越星后,她用从詹如奕那赚来的钱买了一个新终端,空闲时间就在搜寻相关资讯。 阿紫荆预备役军校招收的都是具有天赋的学生,相比第七星域的其他预备役军校对学生素质有着更高的要求。 而涉及天赋的具体原理,终端上很难查到,联邦并未将关联信息全部公之于众。 目前仅能获知,天赋是稀缺资源,被个人天生拥有。 联邦对天赋者实行义务兵役制,凡是天赋者,必须在规定的年龄段内,选择十年为军队服役。入伍前和退役后,则可根据个人意愿,进入其他职能部门工作。 第一个测试项目——精神力等级评定。 精神力是思维处理能力的度量单位,同时也被称作是思维的体现。普通人的精神力通常为三级,天赋者的精神力能达到二级及以上。 监测老师给乌琢戴上了一个头盔,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在这片黑暗里,她的五感渐渐模糊。 一段信息在她的脑海中显现,像是绕过感官直接抵达意识深处。她跟从信息的指示,将思维触手不断地缠绕、延伸。 在头盔的作用下,意识深处的思维触手异常得活跃。它们互相之间攀比飙速、你追我赶,兴冲冲地在她脑子里乱跑。 乌琢的头开始疼了,它们越躁动她越头疼,她甚至听到了触手之间的互相嘲讽。 从取笑、奚落上升到互相骂街,把她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几秒钟后,她倏然怒斥,触手们哆哆嗦嗦地弹回了原处,脑子里终于安静了。 信息再次浮现,告诉她测试完成。 监测老师帮她摘下头盔,笑盈盈地告诉她:“二级。” 二级精神力,相当于一道分水岭,区分着天赋者和普通人。大多数天赋者的精神力都位于这个等级,能达到一级的,则是天子骄子中的天之骄子。 乌琢摇了摇头,脑子还有几分余痛,整个人晕乎乎的。 第二场测试——评定天赋等级。 乌琢躺进了全息仓,仓内的特质坐垫柔软舒适,格外令人安心。 “核心共振开始。” “进入虚拟考场。” 再睁开眼,她的眼前是一排废弃的建筑,一行字显现在建筑上空,要求她展示天赋。 几枚光点在她的身前徐徐凝现,如流矢般划过空气,落至不远处的废墟上。 那一处废墟轰然坍塌。 “元素系天赋,测试开始。” “请在规定时间内为更多的伏晶体充能” 伏,联邦的主要能源之一,是一种容易控制和转换的能源形态,被广泛应用于动力装置,具有能效高的特点。 地面升起一座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一块形状怪异的巨型伏晶体。 巨型伏晶体由三部分构成,仔细看,似乎分别做成了射线木仓、飞行器、加农火包的形状,中间由履带形状的晶体相连。 乌琢将手放入充能装置中,射线枪的末端,灰色的晶体变成了莹润的月白色。 她凝神,专注地将伏力运输到晶体中,整块晶体颜色大闪,灰色白色来回跳跃闪烁。乌琢正毫无防备地盯着它观察,顿时头晕眼花。 她闭上眼睛,一鼓作气,伏能像激涌的流水灌入管道,几个瞬息便将整块晶体点亮。 脑仁里开始隐隐抽痛,乌琢摸了摸额角,再抬眼时,飞行器的五分之二处至加农炮的末端又变为了黯淡的灰色。 她重新释放天赋,灰白的晶体又变成了一副闪图,晃得她目眩神迷...... “......” 摆烂吧。 她将手从充能装置里抽出,面无表情地甩了甩。白色填充的部分维持在飞行器五分之二处,晶体上空浮现的字体提醒她测试完毕。 睁开眼,全息仓缓缓打开,她从里面爬了出来。 “元素系天赋,C级。”监测老师额外地鼓励她,“已经达到入学要求了哦。经过学校的体能训练,你们的天赋等级还会增长的,加油!” 她礼貌地对监测老师笑了笑。 在招生处登记完信息后,乌琢就被告知分配好了宿舍。 她婉拒了詹如奕请她去他家做客的邀请,带着这几天购置的日常用品,大包小包地搬进了宿舍。 终端上弹出了消息提示,她点开,置顶的人给她发来了问候。 奕老大:【怎么样怎么样,我知道你肯定能过,具体怎么样?】 gpgh2947:【二级C过线。】 奕老大:【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奕老大:【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气势猛如浪。】 奕老大:【至少也是个一级A啊!】 终端那头的詹如奕越想越觉得离谱,在X316星,他能感受到乌琢实力很强,怎么会刚好过线,果然抑能环还是会有影响的吗? 想到这,他便在终端上查了查。 “严禁利用天赋实行违法犯罪活动,入狱后建议在狱中洗心革面、积极改造,获得国家认可,重获新生!” ...... 差点忘了,抑能环是专门针对利用天赋进行违法犯罪活动的人设计的,终端上查到的比他知道的还少。 gpgh2947:【有影响吗?】 乌琢慢吞吞地回复。 奕老大:【当然有,你要是一级A就能跟我分在一个班!】 gpgh2947:【为什么要跟你分在一个班?】 詹如奕噎住了。 他沉思了一会,默默岔开话题。 奕老大:【你ID什么意思?】 gpgh2947:【看不懂?】 奕老大:【看不懂啥?哦哦,真没看出来。啥意思,解释解释。】 gpgh2947:【一串乱码。】 乌琢将他的消息框取消置顶,又把他借“欣赏新款终端”之由拿着她的终端偷偷摸摸给自己取的备注改掉,“奕老大”变成了“奕小爷”。 乌琢左右看了看,还是觉得不满意,又给他重新取了个备注。 她编辑资料,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正经的ID名——“混吃等死”。 奕小弟:【对了,差点忘了说。我就说那个公玉仪不是什么好人。去的时候只要10万天河币,回来就要13万,差的钱他说是代购费,真黑啊!】 奕小弟:【他还和我一个班,呵呵。】 奕小弟:【我妈看我越来越烦了,这个家是容不下我了。我准备明天就搬去学校找你,怎么样?】 乌琢正整理着床铺,还没来得及回复,宿舍门便被推开了。一个褐色短发的女生走了进来,低着头,推着一个大尺寸的行李箱。 行李箱被乌琢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堵着路,又被女生默默用力拎起来绕了过去。 她抿着唇看着有些拘谨。 突生异变 没有人会变成异兽,只有异种…… 乌琢越过她,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再次经过时,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乌琢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学校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按理说,大家并不会这么早就入校。 但乌琢并不关心多余的事情。她整理好一切,便无所事事地睡着了。 隐约听见轻轻的敲门声,乌琢睁开眼下床,褐色短发的女孩局促地站在门外。 “那个......有人找你。”她抿着唇,用非常小的声音说话啊。 乌琢道了声谢,走出房间。廊外天色昏暗,詹如奕靠在她们宿舍的门边,百无聊赖地玩着终端。 见她出来,他顿时起了劲,却又一脸郁愤地盯着她。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没回。”他指了指终端,表情看上去像个怨夫。 乌琢不慌不忙地点开对话列表。 奕小弟:【我来了!我来了!你宿舍在哪?我去找你。】 奕小弟:【噢噢,我知道了。】 奕小弟:【你快出来,我在楼下等你。】 奕小弟:【都没住什么人,上去找你没问题吧。】 奕小弟:【好吧,闸门不让过。】 奕小弟:【呵,我翻过来了。】 奕小弟:【快出来,我到你宿舍门口了。】 奕小弟:【怎么不理我?】 乌琢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慢腾腾地输入回复。 混吃等死:【1】 詹如奕:“......” “出去吃饭?”他决定还是不和她计较。 乌琢歪着头,目光轻飘飘的。 “我请客,在爷的地盘好好玩!”詹如奕从善如流。 乌琢将詹如奕关在了门外,两分钟后,她收拾完毕和他一起出了宿舍。 希越星是一个高度繁华的星球。 市中心是科技的森林,数十座摩天大楼直指夜空,每一面金属绝壁上都在投影着广告条幅,绚丽的灯光下不见星辰。 悬浮电轨和形状不一的飞行器穿梭在高楼大厦的丛林之间,携着泠泠的风啸鸣而过,编织成错综立体的交通网络。 色彩鲜丽的全息投影浮跃在城市的半空,画面不断地更迭变幻。 浑身布满尖刺的异兽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汇聚高压电流的银色长矛破空而来,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军人从装甲车上跳下,他的背后,是万家灯火的安宁。 一个视觉冲击力很强的军部宣传片。乌琢驻足在原地,凝神看了一会。 “想吃点什么?”詹如奕边走边看着终端,“希越没什么特色菜,但能把其他地方的特色搬来。” “最贵的就行。”乌琢收回目光,轻飘飘地应声,跟在他身后。 詹如奕:“……” 两人走进了预约的特色漠里菜馆,招待机器人将他们领到座位上。轮流点单后,九盘菜上了桌。 因为预约的是两位客人,两人桌放不下那么多盘菜。他们还换到了一个大圆桌的位置。 隔壁桌的客人见一高一矮两个小孩点了整整一桌菜,忍不住叹气:“现在的孩子,有钱就知道挥霍,真该送进部队里,让他们感受感受生活的艰苦。” 那客人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在他几句话的时间里,桌上菜的分量越来越少。 他不可置信地继续盯着他们看,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发现九盘菜都见了底。 他默默地安慰自己,这俩在长身体阶段,能吃倒也正常。 余光里看见大的那个似乎在对小一点的抱怨着没怎么吃饱,于是又一番轮流点单后,传送带再次送上了九盘菜。 客人更加麻木了,他目睹了他们将新上的一桌菜全都扫荡完,内心甚至掀不起什么波澜。 小孩子能吃,是好事。 临走前,大的那个还在抱怨,外面的店总是把分量做的太少,吃起来不够畅快。 客人低着头,想起来之前在终端上看到的评价:“绝对是希越最正宗的漠里菜!!一盘菜有两个成年人头那么大见过吗?菜品给的是贼豪爽,分量大到扶墙走,千万别点多!” ...... 拥有天赋的人,大多都对营养需求比较大,所以他们的胃在普通人看来就是无底洞。 詹如奕有一个惊奇的发现,那就是乌琢比他还能吃,他没吃完的菜都进了她的肚子。 不过在他看来,是因为乌琢还没发育到他这个程度,个子这么矮,要长高就得多吸收营养。 为了乌琢的身高着想,他决定下次跟她吃饭得多点一些菜! 他们走出了特色菜馆,隔壁的饮品店推出了新品,脑袋大大的机器人一边唱着歌一边邀请路过的人品尝。 詹如奕上前好奇地看了看,随意地尝了一口。 试用的杯子太小,他喝的太快,什么味都没尝出来,只好作罢。 一位普通的上班族拎着公文包路过,被人群拥堵着暂时无法离开。于是,他便顺手从机器人的餐盘里拿了一杯。 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他想上前购买,却被告知是新品,还未到正式贩卖阶段。 上班族觉得这很不合理,他大声抱怨着饮品店的营销操作,同时又顺了两杯品尝,穿过人群扬长而去。 詹如奕捏着杯子没话找话:“明明有营养剂,但大家还是更愿意吃吃喝喝。” 乌琢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围,随声应道:“明明可以不说话,但你还是更乐意闲扯。” 她随着人群踱步,目光不经意地被他手上的杯子吸引。 “你不觉得,有些怪?” “什么?” “这个标志。” 詹如奕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杯子上的标志。 椭圆状的主体,伸出六根圆管形状的触手,触手的末端分化三指,其中一根触手在右侧弯曲抬起,动作好似抓捕,形状诡异。 联邦的饮品品牌多得数不胜数,自然也就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品牌标志,这个只是略微丑了些,但比它更丑的简直多了去。 詹如奕不以为意。 “这有什么?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一个爆火的牌子,包装上就印着异兽的头,啧,恶心爆了!还有一堆人疯抢,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扯着公鸭嗓,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把手中的杯子叠成一团,扔向不远处的清洁机器人。 走出这条商业街,两人正要乘坐悬浮电轨回校,却听远处兀然传来了几声刺耳的尖叫。 “什么东西?” “快跑啊!快啊!” 顷刻间,如同震灾来袭,前方的人群蜂拥着从一个方向涌来。有不明状况的路人拉住别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瞪大了眼睛,颤抖着甩开他的手,呼吸急促地喊道:“异兽!是异兽......有人变成了异兽!” 惶恐的情绪蔓延开来,人们互相推搡,不管不顾地朝外挤。 有人听见了那话,面色狰狞地嘶喊出声:“没有人会变成异兽,只有异种!” “该死的异种!” 乌琢仗着个矮,从翻涌的人潮里钻出来,她转身迈上了扶梯,詹如奕不假思索地紧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二楼的露台。 更尖利的叫声传出,乌琢望向声音的方向。 一个怪物,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呈人类的姿态弓着身子跪在地上,身上各个部位却在不断兽化。 骨骼躯干二次生长,尖锐的利爪取代了人类四肢,深绿色的细密鳞片从皮肤下钻出,疾速蔓延全身。 它缓缓抬头,一双硕大的兽瞳闪烁着诡异的绿光,从兽颚下淌出的黏涎子滴落在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詹如奕肩膀僵硬,嘴里喃喃着:“怎么会......” 乌琢瞳孔骤缩,脑海深处被刻意压制的记忆陡然浮现。 那是她穿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年。 夜间的风裹挟着几分冷意与锈味穿过她单薄的衣物。 她看见一只双目猩红的野兽,跳到一些黑影的身上,片刻间便将他们的脖子咬断。大股大股的鲜红血液从裂口处冒出,淌在地上,那头野兽在血迹中徐步向他们走来。 她看见身前不远处有一位长卷发的少年。少年半躺在地上,似是怔住了,甚至都忘了爬起。 野兽一步步地迈近,他却罔知所措。 就在它腾跃到少年的身前,即将一口咬断他的脖颈时,一颗光珠从不远的地方袭来,打在它外露的獠牙上,以迸发出的浩大能量将它猝然击退。 少年旋即醒悟,他站起身,退至她的身旁。 谁都没出声,但都明白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少年吟出蛊惑人心的声音,涣散野兽的神志,她利用伏力借助周遭的地形环境,将它围困在了原地。 他们暂时松了一口气,心情却愈发凝重。 她注视着野兽,低声喃喃着它的名字,少年走上前,试图用能力唤醒它的人性。 剧烈挣扎着的野兽渐渐不动了,好似躁动的兽性得到了安抚,少年站上石阶,更加靠近了些。 就在此时,异变横生。 野兽骤然冲破面前的障碍,一双猩红的眼里丝毫不见多余的情绪,只凭着嗜杀的本能。 少年的瞳孔渐渐放大。 下一秒,一把白焰尖刀携着灼人的强大光焰从野兽的上方坠下,刀上附着的伏力瞬间摧毁它的咽喉,能量反应造成的余波在空中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浮尘扬逸。 在生命彻底结束前的最后一刻,它似乎终于看清了他们。 乌琢窥见了它红色眼瞳里的盛着的茫然无措,在倒地的刹那,目光熄灭。 她总是记起,它最后的眼神。 商业街的十字路口处,匍匐的异兽缓缓站起,嘴里发出粗哑的低吼,走向逃窜的人群。詹如奕转过头,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楞在了原地。 昏暗的灯光下,乌琢漆黑的眸子变成了蓝色的竖瞳,属于人类的一切情绪荡然泯灭。 一击毙命 她扼杀了她的未来 极少数天赋者会在情绪产生剧烈波动时,变为竖瞳。 詹如奕有些恍惚,闭上眼重新睁开后,方才的一切仿若错觉。 还是那双暗沉沉的眼眸,半垂着向下看。乌琢的眼底一片平静,似乎再剧烈的情绪只能在她的眼里维持一秒的时间。 警卫部队终于抵达,举起射线木仓朝着变异兽的致命部位射击,射线打在它表层的绿鳞上,阻止了它向人群靠近的步伐,却引得它更为狂怒。 “缚网来了!” 一辆小型的装甲车从地下入口驶来,行至合适的距离,朝异兽的位置开了一火包。 特质的金属大网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射向天空,又在异兽的上方稳稳落下,暴动的高压电流游走于缚网上,在接触到异兽脊背的瞬间,导入毁灭性的能量。 缚网收拢,将被电流击倒的异兽禁锢在原地。 在场的警卫,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 后援队伍赶到现场,有序地疏散群众、清点伤员,搬运尸体的平板车停在旁侧,在联邦特警部队的及时应对下,这场突发变故造成的伤亡损失似乎在可控范围内。 乌琢皱了皱眉。 不对,这并不对劲。 流浪的时间里,她见过诸如此类的异变事故。介于异兽的危险性,联邦对其处理态度是当场格杀,缚网上的高压电流足以将其烧成焦尸,而不是造成休克或昏厥。 就在警卫队员谨慎地靠近异兽尸体预备补刀确保其死亡时,倒地的怪物睁开了眼。 绿色的兽瞳折射着街市的绚丽灯光,静谧的空气里仿佛能听见惊骇的抽气声。 “B-17队后撤!后撤!S级天赋者将在15分钟内支援。” 指挥部的声音恰时从耳返中响起,警卫队长后撤至安全距离,朝着后方厉声喊道:“非战斗人员撤退!” “15分钟内,控制好局面!” 异兽从地上爬起,它扭摆着身躯挣脱束缚,似乎能对电流免疫。从四面八方扫来的射线试图摧毁它的鳞片防御,将其击毙。 从缚网中抽身的下一瞬,它弓起身子扑向距离最近的警卫队员。 耳返中传来了针对他个人的警示,那名队员恍然从射击的状态脱离,却发现尖锐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 只听见了“砰”的撞击声,他以为他要身首分离时,无端处飞来了几把座椅,舍身似的冲撞在异兽的双目、利爪上。 乌琢侧目,詹如奕紧紧地靠在围栏上,一只手抬在空中,手臂绷紧,暗自用力。 警卫队长一早便注意到了他们,但从异兽被制服到暴起,也就几分钟的事,而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在异兽的攻击范围内,暂时称得上安全,便分不出人手去顾及那两个小崽子。 现在看来,能淡然地站在露台上观望异兽的,倒不是什么普通人。 还剩12分钟。 乌琢扬了扬眉稍,她不能够袖手旁观。 异兽退后几步,将倒在地上的座椅踩在脚下,它避开击向眼睛的射线,冲向下一个目标。 金属座椅的碎片腾空而起,苍白色的光芒浮跃其上,乌琢合拢五指,包裹着伏力的碎片以目不可及的速度刺向异兽的躯干。 还剩10分钟。 伏力灼伤它的绿鳞,在它庞大的身躯上开出一朵朵白色心蕊的血花。异兽发出尖厉的怒吼,外露的獠牙充分展示了它狂躁的状态。 光束穿透兽瞳,它的左眼被射线枪击穿,如爬行动物般的粗长尾巴从身后甩过,摧毁途径的建筑。 还剩7分钟。 伏力凝成的光珠洞穿三楼商铺招牌的支架,詹如奕转动手腕,倾斜招牌的坠落角度,白色的光点依附在外侧的金属框架上,从天而降的伏光招牌直直地朝坠向异兽的方向。 躲闪不及,粗重的尾巴被从中端斩断,仅剩一只眼的异兽暴动着摧毁周围的一切。 还剩…… 一个燃烧的火球划破漆黑的夜空,从遥远的天际袭来,带出一道灼灼的残影,正中狰狞的兽面。火焰滚荡,如泄洪般漫卷着怪物的皮肉,火舌怒舔,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烧焦的糊味。 低空中浮现出黑色的半透明洞口,一位身穿作战服的男人从洞口处一跃而下,身后跟着一个女孩。 表情从讶异转为惊喜,警卫队员们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来了,不到15分钟,战局已结束。 “长官好。”队员们尊敬地向他打着招呼。 被称作长官的男人点头示意,询问现场情况。 “老样子,污染者隐瞒身份伪装成普通人生活,通勤时意外发生异变。”警卫队长做着报告。“不过这位污染者拥有免疫电流的能力,特质缚网对它无效,多亏您提前赶来。” 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浅笑着回答:“正巧和喻才一起,省了不少赶过来的时间。” 警卫队长暗暗心想,具备天赋就是逆天,他们拼死拼活地战斗,他轻轻巧巧地一招就能解决。这小女孩倒也是幸运,拥有实用性极高的空间系天赋,未来进军部各个势力不得抢着要? 想到这,他终于记起楼上还有两个超能力小鬼,于是跟长官说明了方才的情势,安排人去把他们带了下来。 乌琢边走边打量穿着作战服的男人,这就是S级天赋者吗?一击毙命。 詹如奕看上去和他认识,礼貌地喊了声:“易叔叔好。” 易今煜先是称赞了他们的勇气和机敏,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安全教育,得知他们从哪来后,便提出送他们回校。 站在男人身后的女孩侧了侧身,向他们投来目光。 褐色的短发自然地垂落在肩膀上,这是她的不知名室友。 乌琢猜测那个黑色的洞口应该是起着链接空间的作用,所以这位S级天赋的长官才能提前到达现场。 这个世界,要说异能者一抓一大把?那还真不是,拥有天赋的人仅占了金字塔尖尖的位置。然而,在她来到这里后,她所短暂接触到的人,几乎都拥有异能。 有天赋确实很稀奇,可当周围的人都拥有天赋,你便会对此感到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也不会认为自己有多么特殊。 好在乌琢一直对自己有着清晰的定位。 人潮早已退去,男士的公文包被遗忘在尸骨的不远处,破败的街道上丢弃着人们落下的物品,唯有霓虹依旧。 …… “乌琢。” 一张带着点婴儿肥的稚嫩面庞悬停在乌琢的视野中央。她微扬着唇角轻声唤她。 茶褐色的卷翘短发,目光澄澈,头顶两端耸立着一对三角状的立耳。 她喜欢挽着乌琢,又或是拉着她的手, 她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却并不愚笨,她其实什么都懂,只是选择性地说出口。 三人当中,她说话的次数最多,并不是她话多,只是其余两人不知该讲些什么。在遇见他们之前,她没有经历过挫折,还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如果没有她,他们不知道该往哪去。乌琢没有过往,少年背负着不堪的经历,他们同样对将来迷茫,唯有更胆小也更乐观的她,有着美好过去和展望过的未来。 于是他们决定,去X316星,奔赴她原有的未来。 记忆中女孩的明澈双目变为了盛满杀意的猩红兽瞳,她将刀刃刺入野兽的咽喉,却发现女孩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望着她,眼底一片茫然。 她没有未来了。 她扼杀了她的未来。 乌琢依旧去了X316星,如他们约定的那样,不过是孤身一人。 可那儿,也不是能收留她的地方。 她不再是异种了,乌琢合该感到幸运。 从X316星转辗,最后抵达希越星,她如长卷发少年离开时留下的信中所说,过上了他认为她应该去享受的正常人的生活。 不用东躲西藏颠沛流离,不用掩盖自己的异形特征,不用饱受歧视与厌恶的眼神,也拥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商业街的异变事件结束后,他们被易今煜安排的人送回了校。 乌琢梳洗完爬上床睡了个长觉,第二天中午,詹如奕准时喊她去食堂吃饭。 从机器人手中接过打好的饭菜,没过多久,满满的一盆便见了底。她跟随詹如奕去买了几管营养剂,喝完,蹙了蹙眉。 营养剂比寻常的饭菜更有饱腹感,价格上也更加实惠。然而,对詹如奕来说,吃饭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万不可直接喝营养剂代替,所以他都在餐后喝营养剂,补充能量。 但乌琢蹙了蹙眉,因为她还没饱。 她在詹如奕惊异的目光下又去买了一打营养剂,顶着他“饿死鬼投胎吗”的表情,一管一管地拆开喝完。 乌琢也不知道自己胃口这么大,从她穿来这个世界,到结束流浪,那段时间里她就没有吃饱过,始终维持在一个饿不死的状态。 但她还是隐隐觉得自己比前段时间需要更多的营养,或许是因为抑能环的影响。 想起流浪的日子,都是如何过来的呢? 三人在垃圾场捡拾用完的伏晶体,她用天赋充能,再拿去卖。卖来的钱换回营养剂,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 如今,学校为乌琢发放的贫困生补助金让她过上了能吃饱的日子,只是和她一起流浪的两人都不在了。 乌琢也拥有了曾默默渴望的悠哉生活,但时不时会偶尔梦见个什么,梦到有女孩死在她的刀下。 想到这,心情不由得有些郁郁。 于是化悲意为食欲,就再吃一顿吧。 无声较量 这么牛,你知道?张口就来…… 快开学了,宿舍楼陆陆续续地迎进了新生。 詹如奕捶胸顿足地告诉乌琢,他和公玉仪被分在了一间宿舍。 乌琢这几天都在浏览星网,那场异变事故并未结束,伴随着媒体的报道,“异种”、“异变”、“污染者”、“异兽”等关键字频繁出现在联邦社交平台的搜索栏上,点进去话题讨论热度高居不下。 “太可怕,装作普通人混在人群里,结果突然变成了异兽。” “据说此前一直在一家公司上班,没人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现在都怀疑身边的同事也是污染者,要是上班时变成了怪物,那我的命就没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班我是一刻都上不下去了!” “大可不必,大多数异种都具备外在的异形特征,还是很难混入人群的。这位发生异变的,很大可能是特征长在了衣服遮盖的位置,比如胸前鳞片什么的,这不是你上不了班的理由!” “异种能不能别危害人类社会?” “有朝一日我能见证异种灭绝吗?只要异种不存在,就不会再出现此类事件。” “支持、赞同、点头称是,如果我是污染者,一想到有一天会变成恶心嗜杀的异兽,还不如自尽。” “别用你的人类思维代入异种,本质上来说,异种和异兽没有区别。” 其中不乏有提问科普贴。 【标题:不懂就问,异种和污染者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搜不到官方解释?】 1L:忘了是哪一天,出现了第一例公共场所异变事件,伤亡惨重,当时真的是爆炸性新闻,然后污染者就冒出来了。 2L:听长辈说,污染者不是突然出现的。早在消息公开之前,就存在了。 3L:唉,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异种的起源。 楼主回复:偏题了偏题了各位!所以还是没人告诉我,污染者和异种究竟是什么啊呜呜。 4L:总的来说,异种是模样形似人类的异兽。如果你要在外貌上找不同,它们会保留异兽的某个部位,比如兽耳兽尾之类的。还是很容易辨认的。 可以将它们看作是异兽的一个种类,类人期被称作异种,习性与人类相似,结束类人期经历异变后,就和常见异兽并无区别。 污染者和异种是一个东西,不过前者是更为官方化的称呼。 5L:补充一点,异种的危害比不上异兽,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威胁,但最最关键的是,谁都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异变! 6L: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异兽。但有机会遇见伪装成人类的异种嘻嘻,要是那个异种发生了异变,都得完蛋。 楼主回复:天呐,这种类人的怪物怎么会出现! 7L:人类会进化出天赋,异兽当然也会进化。形似人类不过是它们的某一进化方向。 8L:悄咪咪地说,认识的人里有接触过污染者的,除了多长了一对兽耳,真的和人没什么两样……智商什么的,都是正常人的水平。他们真的是异兽吗?有点可怕…… 9L回复8L:收起你无处安放的同情心。见证过异种异变,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多少人毫无防备便死在了它们的爪下,再肖似人,照样是凶残的变异兽。 8L回复9L:谁同情异种了! …… 15L:呃……其实我有听过另一种解释,污染者是常年生活在防线附近的人发生了变异,所以官方才会称之为污染者,顾名思义嘛。 16L回复15L: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搞什么呢,人就是人,异兽就是异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基因体,你要说星兽变异成了异兽,我还能信几分。 17L:大胆想象,没准是交……产物。 18L:求你,别往这方面想,我会吐的。 19L:你们这些人,越说越离谱了。 20L:确实够大胆的,纯粹来恶心人了。 …… 38L:倒不如说是哪位科学怪人融合了两者基因…… 39L:如果真有这种科学怪人,那可真是反社会反人类了呕。 40L:看笑了,什么科学怪人能制造出数量如此庞大的异种,还能出现在世界各地?请问是流水线生产吗,背后至少得有一个区的势力支撑吧。要是存在如此规模势力的反社会组织,联邦迟早要完哦。 41L:扣1世界毁灭。 42L:1111111111 …… 楼主回复:我想知道官方解释! 80L:别想了,没有官方解释是因为官方也无法解释。 81L:科学家跺了跺脚,研究中,勿扰。 82L:科学还未解释成功的事情多着呢,比如,我们得知天赋是进化的结果,精神力进化到一定程度,才会具备拥有天赋的可能。可谁来解释一下每种天赋的运行原理? 83L:你不知道原理可能是你没有足够的权限哈哈。 82L回复83L:这么牛,看来你知道?张口就来。 84L:官方拿不出解释,所以对污染者的态度也比较暧昧。 85L:抓到就集中收容呗。要我看,简直浪费资源多此一举。 86L:虽然但是,某些地方实行人道毁灭嘻嘻。 87L:建议统一人道毁灭。 88L:没人觉得太过残忍了吗……对待星兽都没有这么狠毒……污染者比星兽更像人,更富有情感吧。 89L回复88L:异兽就是异兽,披了个人皮还能把它们当成人吗?我们残忍?异种异变成异兽无差别杀害周围所有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它残忍呢? 90L回复88L:每次看到这种圣母言论我都气得发抖,我家人死在了几年前的一次异变事件中。他做错什么了吗?他只是去公园里散散步,没人说过公园里会出现异兽吧。凭什么啊,凭什么异兽披着人皮就不用被消灭,我都不敢回忆那时候见到的惨状,我们普通人凭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91L回复88L:你想赐予它们人权吗?定时炸弹不会因为长得像人就能获得人权谢谢。 92L:冷知识,联邦没有设立异兽保护法。 93L:热知识,星兽不会无差别攻击人。 94L:其实我觉得它们侵占了X316挺好的,这是可以说的吗? 95L回复94L:讲真,至少从那时候开始,各地异变事件的发生频次少很多了。 96L:谁说X316星不是一个收容所呢? …… 退出讨论页面,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奕小弟:【要军训了,好期待!】 乌琢默默切回搜索栏,查询军训的相关信息,大致了解了军训的形式后,她试图进一步搜索阿紫荆预备役军校的往年军训情况。 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 乌琢想了想,还是选择问问他。 凑合着活:【阿紫荆的军训什么样的?】 奕小弟:【去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挥洒汗水与热情,尽情地探险竞技,欣赏沿途的风景,收获胜利与友情。】 奕小弟:【以上复制粘贴。】 奕小弟:【我问的学长。】 凑合着活:【我也很期待。】 终端前的詹如奕仔细品味了这五个字,总觉得是一分真心,七分反话,还暗藏着两分敷衍。 一天后,新生们乘着学校的飞行器前往军训地点,听说路程不近,大部分还带着零食。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路上吵吵闹闹,有说有笑的。 带队的叶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仿佛是出来度假的新生,沉默不语。 她怕她一开口就破坏了这个欢快融洽的气氛,还是少说为妙,至少为他们保留最后的快乐时光。 出发前,詹如奕多次暗示、明示他不愿和公玉仪坐一块,可能还在为那三万,哦不,六万天河币耿耿于怀。 飞行器上一排四个座位,中间隔着过道。 刚开学,大部分人基本只认识室友,而宿舍正好是两人一间,便都默认和室友坐一处。 乌琢的不知名室友看上去也不像是认识其他人的模样,她无视了詹如奕的幼稚行为,无声地和室友并排登了机。 她的室友走在她身侧,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挨到入舱,终于憋不住了,小声地问她:“你想坐窗户边还是靠近走廊?” 乌琢对上她认真的神情,把临出口的“随便”改成了“都可以”。 室友走到座位前,坐在了外侧,她认为大多数人应该都喜欢靠窗的座位。 乌琢靠着椅背,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发呆。看累了索性闭上眼小憩,待她再度睁开眼时,右侧手臂被轻轻戳了戳。 “你吃吗?”室友目光看着别处,举着零食的手略微有些不自然。 如果就这样抽回,动作可能会更加不自然。 乌琢看着她的侧脸,肯定地“嗯”了声。 有着蓬松短发的女孩,唇角扬起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 公玉仪起身路过乌琢的座位,无意间看到了她,挑了挑眉算是打了个招呼。 乌琢点头示意,模样高冷。 公玉仪:“……” 总觉得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飞行器稳稳地降落,打开舱门,确实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 荒凉的戈壁,连绵的沙丘,闷热的空气在裸露的肌肤外打滚,飞扬跋扈的风沙直扑口鼻,令人倍感窒息。 热是热了,还没做什么,汗水也挥洒了。 就是看上去略微“无情”了些。 吸出虫了 流泪会带走水分 “在不使用天赋的情况下七天内抵达目的地,脖子后佩戴的微型检测仪会监控你们的精神力波动,跟拍的虫摄会将你们的情况实时反馈给教官。” “途中,检测仪被摘掉便算作退出,强行使用天赋取消训练资格,出现恶意伤害的违规情况,上报学校处分处理。” 教官一脸严肃地宣布规则:“2-8人为一组,团队考核,每个队伍会得到不等的分数,结果汇入个人成绩单。” “现在开始佩戴装备,自行分组。” 人群一哄而散,一边往身上套着设备,一边观察周围的人寻找合适的队友。 “搞不懂,明明大家都有异能,竟然不给用。” “你傻吗,要是能用,那些空间类天赋的,开一扇门直接抵达终点,那还训练什么啊。” “说的也是,不过这种纯粹拼体能的活动,那些天赋点在攻防之外,可要吃亏了。我听说像什么精神系的,身体素质都挺差的。” “都用不上天赋,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你也好不到哪去,瞧你一身呆肉。” 在规定禁止使用天赋的情况下,人们优先向直观上身体素质强悍的人靠近。詹如奕拒绝了几个组队邀请,探头探脑地寻找那个矮小的身影。 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方圆几米没什么人影,像是故意避开生怕被她找上邀请组队。 詹如奕顿时觉得自己不可替代,他一边招手一边向她奔去。 走近了才发现,乌琢身旁还有一位同学,俩细胳膊细腿的站在一块,倒是谁都不能嫌弃谁。 詹如奕顺理成章地和她们组成了一队。 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半长发讲究地束在颈侧,眉眼含笑,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们时,周遭的人不自觉地避开。 “你干嘛?”詹如奕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你该不会要和我们组队吧?” 公玉仪扬了扬眉。 “我不同意。”詹如奕斩钉截铁地拒绝。 老实说,他也说不清他对公玉仪这股莫名其妙的敌意从哪来,他也没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顶多是坑了他一点钱。 好吧,那些钱不能称作“一点”,完全可以充当敌视他的原因! 不过他真正不爽他的缘由不在此。在他眼里,公玉仪就像是将天使光环悬在头上,时时刻刻向周围散发敞亮的信号。 看不出的人自然会甘之如饴地迎合他讨好他,看得出的人也并不会心生反感,如同没有人会对明亮干净的东西排斥厌恶一样。 可他不,他就不,他偏不。 他叛逆。 公玉仪无辜地看向剩下两位。 乌琢没什么意见。 喻才开口说道:“多一个人,是不是多一份照应?” 詹如奕摸了摸鼻子,不好反驳。 “算了!我同意。”他摆摆手,掩饰尴尬地朝着集合点的方向走去。 喻才站在原地,莫名有些怔愣。 乌琢用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她抬眼,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聚焦在公玉仪含笑的眉眼上。 “精神系都是很柔弱的,之后的几天,就靠你们保护了。”他似笑非笑地戴上检测仪。 乌琢微微咧嘴,露出两侧的犬齿。 四人穿戴好装备,背上物资,还未开始徒步,额间已经不断地滴汗。 教官掐表,一声令下,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出发点在戈壁上,根据地图的指示,他们在日落前抵达了林区。 密林望不到边际,空气里弥漫一股腐朽的味道。 “你们说,这里会有大型星兽吗?”詹如奕看着密林深处。 “这片林子面积不大,按理说不会存在大型生物。”公玉仪边走边观察着四周。 生存徒步训练,考察体能和野生生存能力。毕竟他们还没经历过系统训练,不使用天赋的情况下,对拼大型野兽,岂不是白给。 天彻底黑下来后,他们要找到地方驻扎过夜。 途径之地,全都是陌生的植被。有的上面还结着颜色危险的果子,谁也不敢采。 “什么破学校,包里的营养剂,就算再省着喝,也只能应付三天吧。”詹如奕踌躇地捏着一管营养剂,叹了声气,又放了回去。 “必要时,吃点野味。”公玉仪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然,还有另一种选择。” “肉搏抢物资。”乌琢冷飕飕地应道。 “可是,这不算违规吗?”喻才有些不可置信。 “同学,除了恶意伤害,你有听见教官说明其他的违规行为了吗?”公玉仪无辜地反问。 “这不仅仅是一个生存游戏。”他故作高深地摸摸鼻梁。 “还是一个……” “淘汰制。”乌琢又冷不丁地出声。 “小朋友,别抢台词。” 乌琢深呼吸冷静片刻,她目前是比较矮,但没事,她还会长的。 一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了一处空地暂作休整。 正要继续赶路时,喻才被一颗树吸引了目光。 树上生着棕色的果实,外表粗糙,长着奶油尖尖形状的刺,用小刀划开,里面是半透明的白色果肉。 “可以吃。”喻才掰着果肉示意。 公玉仪优先尝了尝。 “怎么样?”詹如奕好奇道。 “还不错。”公玉仪认真地评价。 詹如奕也撬开一块果实,试了试。 嚼了三下,他满脸抽搐地捂着嘴。 “别吐,这个看起来容易饱腹。”乌琢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詹如奕苦着脸,嘴里含着果肉|欲哭无泪。 下一秒,他视死如归地紧闭双眼,吞了下去。 “什么味道,这么变态......”他快要落泪。“像没有凝固的胶水。” “没骗你,我这块真的还不错。”公玉仪笑得眉眼弯弯。“吃起来和椰子差不多。” 喻才捧着另一块果肉,有些歉意地看着詹如奕:“我们可以换一换。” 詹如奕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死要面子地拒绝了。 其他三人都神色如常地将果肉吃完了,詹如奕磨蹭到了头,屏住呼吸,决定拼了。 喻才长睫微垂,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 “你想说什么。”詹如奕适时放下了手。 “她想提醒你,流泪会带走水分。”乌琢唇角微微下压。 公玉仪终于憋不住了,他侧过头,开怀地笑出了声。 詹如奕:“……” 入夜,气温降低,他们寻了一处开阔的平地驻扎过夜。 找来干燥的木棍生火,从背包里掏出压缩帐篷。将一些松软干燥的阔叶铺在地上,垫在帐篷底下。 带有草木香气的叶片隔绝了地上的潮气,又为帐篷底端增添了些许的柔软舒适度。 拿出专业的驱虫粉末,遍撒在营地周围,可以在夜晚有效防止蛇、蝎、毒虫的侵扰。 火光在沉寂的夜色中摇曳扑朔,无声地与夜风作着争斗,赓续一点温暖的慰藉。 天色微亮,四人拍拍屁股起来,继续赶路。 越往里走,空气越湿润,气温也在逐渐地回升,附近的蚊虫数量开始增多。 围绕着他们嗡鸣的蚊虫身上布满鲜艳的花纹,一副恶毒不好惹的样子。 詹如奕烦躁地轰着蚊虫。 他们经过一座红色的小丘,喻才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公玉仪用手指蘸了蘸红色的泥土。 “切叶蚁的窝,这些泥富含蚁酸。”喻才解释道,“涂在皮肤上,可以防蚊虫。” 詹如奕将红泥涂抹在裸露的肌肤上,抬起头问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喻才抿了抿唇,坦诚地回复:“我看的东西比较杂。” 四人瞬间成了森林里的小红人。 公玉仪根据地形的变化在地图上做着记号,他们需要找到水源,补充水分。此外,在密林里寻找食物也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根据地图的指示,终点在密林之外,考虑到未来的不可测性,选择将营养剂留到明天或许能增添几分成功的概率。 乌琢摸出水壶,喝完了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 才一天,她就已经喝完了一壶水。两壶水根本撑不了七天。 什么都没吃,徒步走了一上午,再找不到食物和水,他们就得拆营养剂了。 把路边的红花薅秃噜了,几个人揣着采来炮仗花吸溜花尾巴里的花蜜。 詹如奕发出一声怪叫。 吸出虫了。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吸着花蜜,嘴里振振有词:“蛋白质蛋白质。” 乌琢嚼着苦涩的薄荷草提神,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小溪。 这里的水还挺清澈,将水壶灌满淡水,点开按钮,水壶内置的装置自动将水加热烧开。 沿着水源往上走,地上长着一簇簇奶黄色的菌类。 喻才的眼睛亮了亮。 她双手托在菌类的两侧,轻轻一捧,一簇杏黄可爱的菌类就被摘在了手心。 她拿出小刀,将菌柄的根部烂了的地方轻轻削了削,露出白色的干净内茎。 “鸡油菌。可以煮汤。”喻才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溪边的灌丛草木倾倒,穿入其中的空隙发现,路开始好走了起来,像是天然的通道。 “兽道,这里不能走。”乌琢忍不住出声。 湿润的泥土上印着某种野兽留下的脚印,看足迹,还挺新鲜。 詹如奕掉头就跑,边跑边吐槽:“不是说不会有大型猛兽吗?” 从足迹上看,体型还不小,对付起来会比较麻烦。 “我们演练的地点都是学校提前勘探过的,出现星兽也会在可应对范围内。”公玉仪目光扫向周围。 “垃圾学校,见不得我好。”詹如奕感到愤然。 茂密的植被重新覆盖在脚下的路径上。他们沉重的步伐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胃里不剩什么东西,饥饿感从腹中蔓延而上,詹如奕觉得脑子都饿糊涂了。 他挪步着四肢徒步,在这片密林中机械地穿行,甚至想着,不管什么活物,至少来一个吧。 碰上野兽不要紧,那是一团会动的肉。 在又一次听到肚子嚣张的叫嚣声时,他的视野里跃过一团黑影。 野区露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真的很…… “嘘。”他们的脚步声渐渐减轻。 乌琢由灌丛的另一侧绕了过去,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柄弓箭。 演练前每队能从几类野区生存的常用工具中选择一种携带。工具的选项很多,但都是一些较为原始的技术装备,斧头铲子攀岩工具之类的。 “谁会选钓鱼竿,我们这是露营吗?”詹如奕啧啧称奇。 演练是在规定时间内徒步抵达目的地,可这些工具更偏重生存。 这似乎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进入林区后,生存是一项很重要的得分点。 他们选择了打猎必备的弓箭。 弓箭负重较轻,方便携带,从开场便一直装在乌琢的背包里。 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乌琢拿出弓,搭上箭,“嗖”的一声,第一箭就射出去了。 这几步只发生在三秒内。 詹如奕也学过射箭,他仍然记得那位教射箭的老师,讲解的学习要点—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脱弦…… 到乌琢手里,那些标准的步骤瞬间化为了乌有,她就跟闹着玩似的拿出弓,然后,搭箭就射。 “你瞄准了吗?”詹如奕一时凝噎。 手里的弓斜倚在乌琢的臂上,它也认为太过突然了些。 乌琢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喻才快步赶到几米开外,一声惊呼响起,回来时她的手上抓着一只黑褐色,上背生有黑黄斑纹的野禽。 颈处还插着一支穿林箭。 詹如奕属实搞不明白了。 “这都行?” 这究竟是运气还是实力? 总之今天的伙食有着落了。 乌琢将猎来的野禽拔毛,处理干净,她挥挥手召来詹如奕,表情十分玄乎。 “你从里面挑出好看的。”乌琢郑重地嘱咐他。 詹如奕没多想,依她的吩咐做了,从一地的鸡毛中挑出自己认为完美无缺的几根。 反反复复地对比挑完,他才想起问她:“有什么用?” 乌琢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坦然:“给你留着玩。” 詹如奕:“......” 这是在羞辱他,是吧! 公玉仪挑拣干柴在空地生火,制作了一个简易工具。在地上挖出相邻的两个坑,又将两个土坑的坑底打通,在其中一个坑里摆好柴火,点燃,火势瞬间高窜。 连通的坑起着通风的作用,增加了与空气的接触面。 公玉仪喊来詹如奕,将鸡油菌、野草倒在一个容器里,加上水,煮菌汤。 乌琢用匕首划开鸡胸,去除内脏,喻才把摘来的野果、草料塞进它的肚子里,接着用柔软的大叶片将整只鸡包在里面,最后再在外面裹上防火的材料。 一根细细的木棍插在其中,放在火上烤。 烤熟的肉,再裹一层叶片,放进背包里冷却。他们不敢现烤现吃,香味飘散得太快,怕引来不该来的人或动物。 喝完菌汤,接着上路。 沿着地图划定的方向,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深入腹地,密密丛丛的灌木将头顶身前挡得严严实实,他们不禁停下了脚步。 公玉仪微微蹙起眉心。 “你把这些树砍了看看。”他侧过头,对着身前的詹如奕说道。 詹如奕抽出匕首,利落地劈开他们身前密不透风的灌丛,过了一会,才渐渐回过味来,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不对啊。”他的表情渐渐凝重。 乌琢和喻才走上前来,看着藏在灌丛之后的景色,是很不对劲。 “不对啊,凭什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詹如奕轻哼一声,绷着脸控诉。 公玉仪:“......”所以你做完才发现吗? 他们四人站在灌丛的边缘,几米开外的地方,是一片垂直下陷、口径可达百米的天坑。 站在高处往下俯瞰,满眼的深沉青绿,枝叶交错重叠不见土地,所有的目光都被绿到发黑的林叶吞没。 “别告诉我,我们要从这下去。”詹如奕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深坑。 石块掉在婆娑的密林里,听不见回响。 “划定好的路线。”公玉仪无奈地打开终端放大地图,地图上标示了他们需要经过哪些地方,如若避开某些关键点,则会被扣分。 检测仪中含有摄像装置,虫摄也始终跟随在他们的附近。 天坑的崖壁十分陡峭。 乌琢从背包里拿出绳索,对半折好,将折点穿过固定物,打了一个速降结,又把军演服皮带上的搭扣充当临时锁,绳索套进锁里收紧,在崖壁上抓着主绳急速地下降。 几个瞬息的时间,她便速降到了深坑的底部。 乌琢站在坑底,微抬下巴,看向崖壁的上方。 詹如奕看呆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真的很装。 可他还没学会...... 身侧的两人似乎看一遍就知道怎么做了,照着样子将绳索打结,缓缓从崖壁上下降。 詹如奕毫不犹豫地点开终端,给乌琢发消息求救。 奕小爷:【下次先别急着装,好歹把我教会。】 凑合着活:【......】 林间的信号被学校屏蔽,连不上星网,但他们提前创建了队频,小队间近距离联络不成问题。 乌琢一脸无语地教他怎么操作,因为队频不能打通讯发视频,两个人鸡同鸭讲地折腾了半天。 四人趁着天还没黑,抓紧时间赶路。林间鸟鸣声阵阵,不时有飞鸟在枝叶间穿梭。 直到现在,他们还没遇上其他人。 拿的是野区生存和限时徒步的剧本,但他们似乎过得还挺安逸,吃野果喝菌汤,饿了甚至还能打到猎。 除开在荒漠里奔走感到双眼迷离,在密林中穿行导致四肢沉重,在岩壁上速降手脚发软...... 总之,还在应对范围内。 身上背着超过十公斤的负重,粗粝的军演服被汗水浸湿贴在后背上,防蚊的红泥将裸露的皮肤覆盖,肆意生长的野草灌丛被他们沉沉的脚步踩踏,倾折在地,带起一阵阵的细微声响。 林间的自然噪声在不知不觉中消音,背景音逐渐聚焦在不稳的呼吸声上,坚持下去的意志变得愈发疲惫。 在走到两眼昏花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选择了一块较为平整的高地作为第二晚的驻扎点。 今夜风高无云,星子泊在寒意涔涔的长河上,每眨一次眼,便有一阵湿润的凉风穿过林间空隙,发出一阵阵此起彼落的呜咽。 闭眼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困意如决堤的洪水,汹涌着袭来,意识瞬间就溺死在了黑夜里。 乌琢的梦境是她上辈子死前的走马观花。 一个普通而无聊的一生。 激光束穿透了心脏,神志随着身体的破碎而消失,死得很惨烈,却又很轻易。 她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了荒原的灰沉天空上。 虚空处传来几声凶戾的嗥叫。 随后,天空崩裂,周遭的一切开始塌陷。憧憧的人影扭曲了起来,她的眼前一片虚无。 乌琢猛地惊醒,记忆排山倒海地灌入脑中,她花了几秒才全然意识到,自己已然开启新的一生。 她还在野区挣扎着生存。 所以,梦里听见的兽哮—— 她坐起身,拉开帐篷的拉链,从狭小的空间里钻了出来,又回过身,把剩下的几人叫醒。 梦里俨然过了一夜,打开终端看看时间,才不过睡了一小时。 詹如奕半睁着眼,托着下巴,坐在原地沉思,显然还没从梦里回过味来。 直到听见一声荡魂的野兽嚎叫,他浑身一抖嗦,抹了把脸,掐了掐大腿肉,从原地蹦了起来。 一转头,对上公玉仪晦暗阴沉的目光。 他彻底清醒了。 喻才醒来便搞清楚了状况:“附近有野兽。” 不远处又传来了咴咴的嘶叫声,还夹杂着几声怪叫。看来,不解决完是没法再睡个好觉了。 公玉仪神情阴郁地在终端上操作着什么,朝后捋了一把头发,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又将颈侧的马尾拨到一边,动作看上去十分怨怼。 詹如奕暗自嘀咕,这家伙不会有起床气吧? 一番操作下来,公玉仪的终端分解成了一大一小两部分,他在半透明的光屏上敲敲点点,不一会,小的那部分便晃晃悠悠地升上了空。 “先看看什么情况。”他解除了终端的隐私设置,光屏上显示着实时录像。 分离出来的终端像一只可遥控的虫摄,循着声音钻入了密林。 喻才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却没有吭声。 詹如奕探出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语调中透露着好奇:“还有这种操作?” “摄像装备。”公玉仪不带感情地吐出四个字。 光屏上摇晃的取景渐趋稳定,从角度来看,终端停在了一棵树的枝桠上。 树下,是两只森然可怖的野兽,四肢健硕,身体黢黑,血红色的牙床上獠牙外露,涎着粘稠的唾液。 它们围绕着这棵树徘徊打转,时不时弓起身子发出威胁的低吼。 喻才隔着屏幕却仿佛闻见了一股腥臭。 镜头微转,两道人影紧张地蹲在树杈上,昏暗的光线下辨不清表情,僵直的动作和身体却暴露出他们惶惶的心情。 公玉仪打算冷酷地召回终端,再收拾帐篷离开。 趁现在,这些玩意的注意力还在被两位倒霉的同学所吸引,他们立刻离开这片区域,换个地方驻扎过夜,还来得及。 他是个柔弱的精神系,这话不假,对上两只体型不小的野兽,在不使用天赋的情况下,公玉仪的战力可以算作零。 当然,这支队伍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可能只有詹如奕,勉强可以被算作战力。 这并非是以貌取人,但身型确实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身体的训练强度。 当初主动靠近他们组队,是为了接近詹如奕。他因为调查某些事而去了X316星,在那里意外遇见了他未来的同学。 詹家在希越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门户,他和詹如奕从前便同校,完全有理由认出他。 公玉仪单纯地认为詹如奕穿着破破烂烂的一身出现在X316星港,很反常,而他十分坚信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嗅觉和敏感度。 为此,他还略微施用了一点天赋。 演练前使用异能并不违规,对公玉仪来说,在不露出端倪的前提下诱导那个女生说出“多一个人更好”的建议简直轻而易举。 “能搞定。” 他最为瘦小的队友抬着眉梢,漫不经心出声,长睫下微亮的眸光一掠而过。 寸草不留 你才是野人 无端处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八支营养剂,帮你们解决。” 弗恩身体僵硬地蹲在树上,视线扫向四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声音的源头,一个拇指大小的装置,停在他身侧的树梢上,闪着微弱的蓝光。 声音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俨然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忍不住讥声:“八支?真想得出来。” 他感觉装置那头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呵”了一声。 “八支营养剂解决它们,我们愿意成交,希望你们尽快。”他的同伴沉着声音回应那人,眉心蹙了蹙。 “彻莉!”他不由得叫出声。 彻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视线,眸光聚焦在树下伺机而动的野兽身上,示意他无需再多言。 他顿时噎住了。 他们的防备心太差,打到猎物一时忘乎所以,在夜里点火烤起了肉。 肉香引来了林间的野兽,一来还就是两只。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两人只好躲到了树上。得幸这两只野兽不会爬树。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有任务要完成,他们不能一直蹲在树上。休息或赶路,总有一个要处在进行时。 弗恩在等它们自行离开,这两只野兽看上去却像是在同他们耗时间。似乎是等到天亮,也并不一定会走。 然而,这是一个限时的任务。 现在有了另一种解决方案,弗恩再不满也只好答应。 林间突然窜出一抹黑乎乎的人影,人影劈开灌丛,闪现在他的视野内。 伴随着人影登场的,是两声“嗖”的破空之音。闪着银光的箭矢,携着凌冽而肆意的杀气,穿透重重的枝叶灌丛,下一秒,直奔野兽的咽喉。 箭矢径自将贴近树干的星兽刺穿,鲜红色的血液从箭头处如浪潮般地涌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响彻林间,它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钉死在了原地。 另一支箭矢直直地射向站得较远的那只野兽,因角度的限制,扎在了它的脊背上。 猛兽发出凄厉的嚎叫,转过身子,张开腥臭的巨口,扑向了迎面走出的人影。在被射伤后背的情况下,它的攻击力依旧骇人。 人影侧身一滚,动作利落地避开它的攻击,来不及整理姿势,直接原地起跳,反手一刀刺了过去。 疼痛的刺激下,猛兽的反应更加警觉。它以快到惊人的速度退开,又下压着前脚蓄力,再一次弹跳着扑咬了过来。 人影直接放弃了躲避,她迈步一跃悬在半空,又以常人难以掌握的技巧旋身,依托着惯性,扬起腿划出一道挟着劲风的弧线,重击在猛兽外凸的眼部。 落地的瞬间,她侧撑地翻身跃至野兽的后背,扬起匕首。 星兽暴动着翻腾在地,想要将背上的人甩开。 双腿紧紧地绞住星兽的背部不放,人影腾出一手箍住它的脖子,另一手在身子被砸向地面的同时,握紧刀柄。 刀尖深深没入猛兽的皮肉之中,狂怒的咆哮声传来,濒死的哀鸣在山林里里久久激荡。人影拔出匕首,又在它的脖颈上接连补了两刀。 灰褐色的身躯轰然跌入没膝的灌丛,野兽倒地不起,引得草影一阵摇晃。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瞬息之间。 弗恩从树上跳下,活动着僵直的双腿,蓦地发现双手还在生理性地颤抖,而手心里竟全是汗。 他抬起头,看着人影从黑暗中走出,身形在视野里渐渐放大,走到火光处,轮廓变得清晰了起来。 “野人!”他禁不住脱口而出。 暴露在光线下的人影,身形矮小瘦削,皮肤上涂抹着一层脏红色的稀泥,凌乱的发间混杂着草梗土屑,比常人要大的眼睛闪烁着冷光,透着一股子诡异之色。 乌琢半眯着眼,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你才是野人。” 弗恩看清了她身上的军演服,为方才的失言而尴尬。 “说好的,营养剂。”乌琢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彻莉识相地从背包里摸出营养剂,没有丝毫犹豫便交给了她。 弗恩这才意识到,对方独身一人,在无伤的前提下利落地解决了两只难缠的野兽。她看上去甚至还瘦骨伶仃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 弗恩的神色几经变换,目光变得复杂而微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内心更觉难堪。 乌琢拿了营养剂便回过身,把匕首上沾染的血迹在野草叶上刮蹭干净,接着再处理野兽的尸体。外层灰褐色的毛皮被她完整地剥下,动作熟练而流畅。 等剥完毛皮,她又将它身上肉质相对嫩瘦的部位割下,用林叶裹好放进封装袋里。 一只处理好,再处理另一只。 很快,她就满载而归地走了,如风卷残雪,过往之处寸草不留。 弗恩:“……” 能吃的,有用的全被搜刮走了,当真一点都不给他们留。 乌琢回到了驻扎点,带着交易而来的营养剂和野兽的皮肉。 公玉仪忽然用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扫视她,脸上露出古怪而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的这位队友,很有意思。能熟练地斩杀两头星兽,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甚至连剥皮切肉都像是刻在肌肉记忆里的动作。她表现出来的反应力和技巧,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普通预备役军校生能拥有和掌握的。 天赋大都依靠遗传,所以多数天赋者都出生在异能世家,一代一代累计下来的财富和势力导致这些天赋者们非富即贵,一出生便拥有优质的资源和环境。 诚然,众多家长会在早期便注重孩子各方面的素质培养,但其中可并不包括手刃星兽。 就像掌握着高科技武器,谁还会看重较为原始的厮杀呢? 这样看来,她过往的经历便值得探究。 公玉仪喜欢和藏着些秘密的人打交道,他不想将生活过得太直白平淡、一眼看穿。 乌琢将劳动换来的营养剂摊在手上,让他们自己过来分。 喻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她自认为在这场行动中并未出力,但也没有扭捏推拒。这是团队考核,她并不清楚在不保证足量营养摄入的情况下,会不会拖小队的后腿。 詹如奕看上去有些自闭,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到目前为止,都像是在吃白饭,被队友养活。 他随手拿了两支营养剂,耸拉着脑袋。 “不行,你拿边上的。”乌琢收回手,兀然开口。 两支同色的营养剂被她揣在手心,这是她喜欢的口味。 詹如奕:“......” 真幼稚。 “两个人在夜里烤肉,心真大。”监控室里,教官对着屏幕上的画面皱着眉。从这俩人生火开始,他就格外关注这队的动向,果不其然,真给他们将星兽引来了。 一来来俩,这两学生的运气可真是没话说。 虽是2-8人为一队,但野区生存的任务实际上是人越多越容易。他们还没有经历过专业的训练,考虑到学生素质,考场里遇上结伴的野兽几率很小,且这类星兽富有一定智慧,人多的情况下不敢贸然出现。 入校前,都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谁也不愿意被埋没,人数多的小队寥寥无几,像他们这样两人一队的倒是不少见。 演练的目的不是让这些失去天赋便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小姐们去和野兽肉搏。任务主要考察学生的体能、胆识、生存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 “怎么有第三个人的声音,这附近有其他队?”教官忍不住出声,探过头仔细地看着屏幕。 盯着其他队伍的陆教官侧过身子,看着他的监控画面笑道:“我这边的队伍正谋划着救人换营养剂呢。” “打得一手好算盘,别把自己给赔进去了。”陆寅噙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 先前的那位教官听闻,将目光投向同事的屏幕画面,随后惊道:“就去了一个人,其他人呢?” 他说完,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陆寅放大其中一个镜头,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两个脑袋凑在一个监控画面前,这场景吸引了带队的叶循秋的注意。她站到两人的身后,跟着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虫摄将乌琢斩杀两头星兽的画面实时转播到监控室,等她处理完星兽的尸体,三位教官都不淡定了。 “身手不错。”陆寅收起了先头的笑,严肃地评价道。 这是身手不错吗?这个身手和反应能力在这群未经锤炼的学生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了吧,叶循秋暗暗心想。 “可惜,精神力二级。”她不由得替这位学生感到遗憾。 她的话说完,另一位教官打住了准备脱口而出的称赞。他们谁都清楚,精神力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天赋的上限。二级精神力意味着什么?一级精神力以下的人拼死拼活地锻炼开发天赋,最终也只能达到B的等级。 现实并非演练,演练是为了锻炼学生的体能,这对天赋的增强起着辅助作用,但归根结底,军校生们还是凭着天赋的战力说话。 A级天赋才具备考入第一梯队的军校的资格。 叶循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讨论对象:“不过,她的队友,都是一级精神力。” “这是詹校长的儿子吧。”那位教官向同事示意镜头里的少年。 叶循秋点点头:“之前调到他们的监控看过,这一队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所谓日子过得不错主要是靠同行衬托,他们这一队前进速度不算多快,但好歹没饿着肚子。 多数队伍要么找不到食物靠仅有的几支营养剂度日,要么啃又酸又涩的野果充饥,或是吃点高蛋白的小东西,幸运点能打到猎吃上肉的,还在哀怨地吐槽肉质腥臭。 方才一直没发言的陆寅瞥向银屏里正钻进帐篷,准备再次躺下睡觉的几人说道:“从预备役军校毕业后,他们的天赋能提升到能力范围之内的上限,我们这些当教官的,也就没什么好可惜了。” 焉坏焉坏 他追,她逃,她游得比他快…… 徒步演练的第三日。 一条湍流奔涌在低崖下,河水与激石冲撞,不断喷涌出白沫。 “河太宽,跳不过去。”乌琢望向看似近在咫尺的对岸。 詹如奕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背着十几公斤的负重走了这么远的路,别说跳过去,连跳起来都困难。 覆盖着苔类的岩块湿滑,他们沿着岸边小心翼翼地走,发现有棵倒下的树横跨过整条河。 几人下到了河岸,凑巧的是,这棵树横跨在最宽的河段上。 “这是人砍倒的吗?”詹如奕轻戳喻才的后背,语调中透露着好奇。 “罗松树的根很浅,容易被强风吹倒。”喻才侧过头,细看了一眼,应声道。 公玉仪走至树旁的灌丛处,蹲下身子,观察着树干的粗细:“从这过河,没问题吧。” “你没问题就行。”詹如奕找着机会便呛他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扭曲的心理。 “不过,它看起来已经倒下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腐烂了。”喻才撩开贴到脸上的发丝,面色犹豫地蹙额。 “这里的灌丛和对岸处的,都有踩踏过的痕迹。我们前面的队伍,一定有从这过。”乌琢说完,詹如奕便下到树根旁,探出身子翘起脚,把全身的重量压到树干上。 他拍了拍称得上粗壮的树干:“相当结实!” 詹如奕一脚踩上树干,摆出走独木桥的姿势。 “别作死。”乌琢在他身后轻飘飘地出声。 喻才淡淡的双眉拧了起来,看上去不太赞同:“上面有苔藓,这样很不安全。” 詹如奕抬着手,小心翼翼地在树干上维持着平衡,半步半步地慢吞吞挪动,嘴角已经快挂不住。他开始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自我谴责这种装字母的行为。 “少侠好身手。”公玉仪牵着嘴角,仰着后颈笑谑道。颇有些幸灾乐祸,看他出糗的意味。 他才刚落音,詹如奕便脚底打滑,一屁股骑在了树干上。疼的龇牙咧嘴的,脸都纠到了一块。 缓了一会,他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双手支在身前,大腿夹紧树干,用手臂的力量抬高身子,像树杈上的蜗牛一样半个屁股半个屁股地挪蹭着前进。 苔藓加上腐木、水汽,一不留神可能就跌进了白浪中。 剩下的三人也以这种不太美观的姿势过了河。 日头开始升高,枝叶绵长的草类蓬勃地生长在一起,浓厚的山野气息包围着他们。 他们似乎走到了天坑的另一端,一个宽敞的洞穴入口摆在他们的面前。 从坎坷不平的岩块上矮着身子走下去,穴内空气潮湿,漆黑一片,他们打着灯谨慎地穿行。 越往里走,地上出现大大小小的水坑,洞内空间也越发得狭窄。 前面一块地势低洼处积满了清澈见底的地下水,乌琢踩着水上凸出来的石块跃了过去。石块上攀附着几只不常见的小生物。 在这里遇上其他人的几率很大,除非没有队伍在此逗留。 乌琢专心地赶路,照明设备随着动作晃动,照亮了前处的深潭。 潭水澄净,灯光洒在水面上,呈现出一种又蓝又绿的色彩。 她将手指伸进潭水,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搅动。 “不会有不明生物吧?”詹如奕蹲下身,也跟着她将手放进潭水里搅动。 “嘶,好冰。”他龇着牙吸了口气。 但想到要从这游过去,詹如奕抽回的手又默默放了进去,还搅得更卖力了。 他试图以这种方式适应水中温度。 飞溅的水花落在了乌琢的左眼上,她睁只眼闭只眼地用手抹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舀起一手水,扬到詹如奕脸上。 詹如奕毫无防备之下被淋了一脸。 他甩甩脑袋,双手探进水里,不由分说地开始反击。 乌琢登时跳进了水里。 詹如奕不甘落后,追着她游在后面。 潭水冰冷刺骨,他们一前一后在水里扑腾着前进,他追,她逃,她游得比他快。 公玉仪:“......” 哪来的小学鸡? 喻才弯了弯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乌琢:......那还真不是。 詹如奕是发现了,这厮焉坏焉坏的。 岸边有一堵半人高的岩块,乌琢扑腾扑腾着上了岸。军演服似乎是防水材质的,她拧掉发尾吸的水,又将沾湿的发丝捋到脑后,跺了跺脚,抖掉身上水珠。 前方的路似乎黑得并不彻底。 她扬了扬眉,肆无忌惮地走了过去。 待她走至岩块处,角落处跳出两道黑影。 黑影看准时机,跃至她的身后,一只手箍紧了脖子,另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犹如铁钳。 乌琢实在是个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的。挟持她的人几乎比她高出两个头,看上去膀阔腰圆、五大三粗,他对比了两人的身形差距,不由得松了松手臂的力道。 另一个黑影直接站在了旁侧,伺机而动。 “十六支营养剂,否则送她出局!”那人张开嘴便是狮子大开口。 嚯,打劫打到同行身上了。 公玉仪神闲气定得站在对岸处。 “这位同学,让她出局,下一个出局的可就是你了。”他噙着笑,看向那位绑架人质的“劫匪”。 站在一旁的那人眼神凝重了起来,莫非,他们是有什么后手? 但他细细瞧了瞧对岸的人两眼,一高一矮,都是细胳膊细腿的,包括被他们胁制的这位。还有一位,尚在水里泡着,悄咪咪地划着腿,想游近了上岸。 “别动!”他出声警告泡在水里的那人。 怕什么,他们不过才四人,看上去几乎没什么战力。他们队伍可是有八个人,虽没有全都埋伏在此处,但也刚离开没多久,稍有不对,随时可以赶来支援。 “别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那人不屑地看着他们。 公玉仪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乌琢身后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跟拍的虫摄已经将情况反馈给了教官,强夺其他人的物资——”他不怀好意地停顿了一下,“典型违规。” 五大三粗的汉子心狠狠地一颤。 “胡说什么!争夺物资算是违规的话,为什么教官没在规则里说明?”他的同伴紧绷着脸,语气质疑。 “虫摄的目的是监督考场纪律,防止作弊,出发前的考场规则太过简单,等同没说,这里面难道不是大有文章?”公玉仪挑了挑眉。 “哪来的作弊,分明是你们技不如人。”那人仔细想了想,更觉得自己说的对。 “森林资源丰富,捕猎并不困难。分配的营养剂明显不足以支撑到完成任务。这次演练的目的之一,是考察野外生存能力。” “出发前,每一队的物资都是分配好的。如果能靠拼抢换来更多的物资,取消分配,设置空投不是更加合理?” “在这种情况下,不去自力更生,而是仗着队伍的人数优势通过捷径得到食物补充,显然与演习宗旨背道而驰。” 听完公玉仪的话,方才还自信不疑的那人,神色不断地变化了起来。 洞穴埋伏的计划是队里另一人蒋非提出的,他自荐当了小队队长,指定他们二人守在这里,为了不影响全队速度,其余队友倒是正常前进。 若是计划顺利进行,他们抢到了营养剂,还得赶去与他们汇合,再将得来的东西分给其他人,简直费心劳力,十分划不来。 见同伴沉默,挟持乌琢的壮汉同学脸色白了几分。他向来怕事,只想安稳通过演练。 冒着违规出局的风险就为了抢几支营养剂这种事,若不是不好拒绝,他才不会干! 想到这,他原本紧张的肌肉不禁松懈了几分。 就在此时,手里的人猝然抬起头,后脑勺狠狠地往他脖子上一撞。一声沉闷的磕碰声响起,他吃痛,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击退了半身。 被挟持的那人趁此机会窜了出去,速度快得滑不溜秋。 等他反应过来时,脖子后的微型检测仪被人抓在了手里。 形势调转,身后的人冷冷地对他的同伴说:“十六支营养剂,否则送他出局!” 詹如奕在乌琢动身的那一刻,“哗啦”一下游近了岸。 他上岸后,便毫不犹豫地冲向岩块处,在另一人还未反应之时,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壮汉同学只听见脖颈后轻微地响动了一下,他心里一凉,随后,虫摄闪着幽幽的蓝光飞到了他的身旁,教官无情的声音从中响起:“出局,‘尸体’不可移动说话,等候教官带离考场。” 收拾完了大块头,乌琢好整以暇地看着两米之外火热缠斗的两人。 剩下的那人并不弱,身形壮实强健,也是个能比划几下子的,但詹如奕出招显然更稳练,几番拉扯下来,渐渐占了上风。 乌琢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了,她找着机会,一把扯下了那人的检测仪。 想送她出局?先去歇着吧。 将两人淘汰后,乌琢翻起了他们的战备包,挑挑拣拣的,有用的都被搜刮了去。 营养剂不多不少,正好十六支。 一场黑吃黑就这样华丽而急促地结束了。 詹如奕站在一旁,显得有点讪讪,他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你让他们出局了,这样不违规吗?” 事都办完了,你才问呢? 乌琢忽然侧头,认真地看向他:“不,我违规了。” “那就好。”詹如奕拍了拍手上的灰。 花了四五秒钟的时间察觉到了不对,詹如奕动作停顿,下意识呸了一声,试图撤回上一句话。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片刻,随后,地上的“死|尸”被翻过身来,有人将摘下来的检测仪又扣到了他的后脖子上。 还能再抢救一下吗? 乌琢:“……” ……这里有第三个傻子被唬到了。 公玉仪的话乍一听有理,但细究起来,却发现是诡辩。 钓鱼执法 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反转…… “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些话,是骗他们的。”乌琢看着他的动作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演练规则固然大有文章,但没提及的行为确实是规则允许,教官的话含着暗示——他规定了一个下限,换句话说,在恶意伤害范围之外的行为,任凭你们开发。 既然任务的目的是为了锻炼学生,又为什么要在规则里故意设坑,等着学生跳进去,事后再来毫无意义地评定作弊? 考虑到密林的枝叶间隙,空投很不现实。另外,都是十几岁未经训练的学生,野外生存技巧能有多少,靠着营养剂适应适应几天,日子才有的过。 野区生存,似乎只有环境和猛兽才是对手,但其实并非。 教官时刻在观察他们的行动,说明考核方式并不取决于单一的最终结果。小队的出现明确了队伍之间的竞争关系,检测仪作为一种出局方式,使得矛盾斗争不可避免。 詹如奕一时无言,默默地用眼神谴责她。 乌琢没有向他解释,而是点了点公玉仪的方向:“你去问他。” 是他唬的人。 詹如奕觉得自己脑内cpu过热。就像是好好端的黑色,在公玉仪的描述下,变成了白色,偏偏他还信了,结果又有人告诉他:“这就是黑色,他在骗你。” 公玉仪笑而不语,反倒是喻才好心向他分析了规则的原意,把深陷在白色逻辑陷阱里的詹如奕拯救出来。 詹如奕不能理解,同样是十几岁的军校生,为什么他们的脑子这么复杂? 不像他,阳光开朗,落落大方。 监控室内。 几位教官又围在一起盯着一个屏幕。 大部分队伍都在专心致志地赶路,没什么精彩之处,所以当那一支八人小队,分出两人留在洞穴内埋伏时,便被负责教官“通报”了,嘱咐同事留意哪一队会和他们正面相遇。 将埋伏点定于水潭岸边的岩块处,合理又巧妙。大部分人从水里上岸后身心都会变得懈怠,抓住这一时机设伏,成功的机率很高。 穴内地形狭窄,人多容易暴露,两三个人最为合适。 水潭的限制导致学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游过去,而留下的两人算是新生里体格较为突出的一类,对上其他人,赢面很大。 于是教官们都竖起耳朵,等待同事通报下一支进入洞穴的队伍。 “我这队进了。”陆寅吱了个声。 叶循秋闻声凑了过来,内心思忖:如果是詹如奕第一个游过去,倒还好说。 监控中,这一队根本没安排谁在前探路,谁断后。其中两人更像是暗暗较劲,乌琢走到了前面,詹如奕反应过来便追上她赶超一步。 看上去很为队友的安全着想…… 直到乌琢被人挟持,事情的发展都在意料之中。 陆寅和叶循秋都见过这位学生单枪匹马猎杀了两头星兽,箭术不错,反应力、灵活性都很强。但不得不说,在狭窄的空间内,单纯的力量压制要更占上风,而两人之间的体格悬殊便注定了力量上的差距。 从公玉仪一本正经地颠倒是非开始,事情渐渐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乌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得手后没有第一时间送身后那人出局,而是先威胁另一人控制局面,在詹如奕游上岸的瞬间,应机立断摘下检测仪。 一个意想不到的反转。 监控室的教官暗叹,这是个好苗子。 当然,还得再长长身体。 不过在得知她精神力的等级后,又暗自摇了摇头。 还是那句话,人的精神力就像是不同规格的瓶子,而天赋便是瓶子里的水,也许你能努力将你的瓶子灌满,却不能保证瓶中水多于他人瓶子里的一半。 她注定与第一梯队的军校无缘。 乌琢解决完“劫匪”后,向詹如奕要来先前让他留着玩的鸡毛。 詹如奕不明所以地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他还真就没扔。 乌琢垂眼打量地上的两位“尸体”,神色竟还有些认真。 她接过东西,在“尸体”的死亡凝视下,将鸡毛斜插在他们的颈侧。 地上躺着的两人瞪大了双眼。 这人是不是有病? 乌琢在“案发现场”留下物证后便未作停留,跟着詹如奕在洞穴里探路。 “他们的队友也许就在附近,注意观察四周。”公玉仪落在队尾,提醒前面的三人。 乌琢侧过头,怀疑他在内涵自己没防备,便一字一句扬声:“这是钓鱼执法。” 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体型的限制导致她较为被动。 发现异常时,她已离岩块很近。如果埋伏的人是个有几下子的,闪身逃走或者拿出武器应对都不太来得及,倒不如乖乖就擒,降低他们的警惕,再伺机而动。 “会不会,他们是两人一队?”喻才轻声问道。 公玉仪懒洋洋地分析:“两人一组,胆子没这么肥,也不需要这么多支营养剂。如果他们能在我们出洞穴前发现队友淘汰,兴许会遇上。” 然而,剩下的路并不长,他们游出水潭后不久便在路的尽头发现了一座绳梯,沿着能走的路一直往前,又接连登上几座绳梯后,视野再次变得开阔,他们从洞口爬了上来。 地势稍稍起伏,林木密度降低。眼前不再是枝叶繁茂的深林,像是换了一张地图。站在高处一眼望去,可以看见空阔的天际。 天色已暗,最后的余晖消失。天边隐隐透着鸽灰的暮色,显得格外幽静。 植被的覆盖度降低,昼夜温差开始变得明显。夜间风声呼啸,带来阵阵寒意。 又一阵冷风袭来,乌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将压缩帐篷搭好后,她拿出之前剥下的野兽毛皮,将其中一条递给喻才,而后直接裹在身上钻进帐篷。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第三个晚上。 野外徒步,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赶赶路,从“热心”的同学那得到了补给,几人解决了“吃”这一大难题,确保剩下的日子捕不到猎物也不会饿死。 第四天临近日中,四人找了一块树荫处暂作休整。马不停蹄地赶路一上午,他们现在迫切需要进食。 乌琢拿出营养剂储存包,数了一遍个数,对着剩下几种口味沉思片刻,最终放弃选择,随手摸出了一管叼着。 她将储存包放在一旁,又从包里掏出了水壶。 几米开外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野生狸波耶幼兽。 这类星兽模样讨喜,智商高又好奇心强,胆子大不怕人,是星网上的新晋网红星宠。 詹如奕叼着营养剂,随手把储存包放在了身侧,又从背包里摸出几颗酸果子,扔了过去。 狸波耶机敏地抬起前爪,一把接住,抱着果子啃了起来。吃完野果,它纵身跃上另一根树杈,向着四人靠近。 喻才喜欢小动物,常常在星网上“云养狸”,见它靠近,便也扔了几颗野莓喂它。 狸波耶从树梢上跳下来,踱着步子憨态可掬地朝他们走来。 詹如奕蹲坐在地,捡起一根树枝,隔着半米的距离,摇晃着逗它。 狸波耶圆圆的眼睛转悠着,露出了月形的眼白,它歪着头看了詹如奕一眼,伸出爪子,上上下下地扑着树枝上摇曳的叶子。 喻才小心地挨近,俩人凑在一起,看它上蹿下跳的机灵样子。 公玉仪正查阅着终端上的新通知,今天下午18时后,将会随机投放物资箱。箱内装有定位,空投落地后,位置会在地图上标注。 他们物资充足,剩下的几天都不用为食物而发愁,没必要去抢,可以抓紧时间赶路。 他侧过身,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队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公玉仪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远离蹲在一起逗兽的几人。他对这类动物的毛过敏,丝毫不想接触。 就在此时,那只扑树枝的狸波耶倏地飞身一跃,速度快得惊奇。 只见一团灰扑扑的影子一闪而过,地上已经没了它的踪影。 乌琢深感不妙地抬起头,狸波耶蹲在他们正前方的树枝上,姿态倨傲地侧着脑袋,用眼白斜睨着他们,嘴里还叼着一个筒形的黑色小包。 詹如奕一惊,条件反射地蹦了起来。 “靠,它怎么把我的营养剂抢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乌琢冷笑了声。 公玉仪循声望了过来,一时无言。 “你的包,还在这里。”喻才小声说道。 詹如奕转过头,他装着营养剂的储物包完完整整地立在原地。 那它嘴里的是哪来的? 乌琢弯弓搭箭,离弦之音遽然响起,箭矢不轻不重地撞在了储物包上。 狸波耶蓦地一惊,浑身的毛炸了开来,箭矢撞击的力道带得它跌下了树枝。它蜷着身子往地上一滚,弓着背发出绵长的叫声,又张牙舞爪地扑到掉落的储物包上。 喻才用手拨弄着头发,觉得情况有些不济。 野生狸波耶是群居动物,一个族群从二三十只到三四百只不等,具有典型的家庭生活方式。小狸波耶通常离父母的距离不会太远,且越小越受到族群的宠爱。 当你在野外发现了一只狸波耶,这就说明你的周围有一群狸波耶。 乌琢放下弓箭环顾了一下四周。 树叶摇晃的“簌簌”声由远及近,停驻在枝头的鸟雀扑棱着飞出树梢。 下一刻,公玉仪拎起地上的物资包,旋身挎在肩上,闷声不响地转身就跑。 喻才怔愣片刻,被乌琢一把拽住手腕,拉着她一个箭步飞奔了出去。 詹如奕惊呆了,他看着夺路而逃的几人,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捡起储物包拔腿跟上。 他张着嘴,边喝风边哼哼哧哧地哀声叫:“这也太离谱了!” 公玉仪气笑了,他一个没注意,这几人就整出了事。他们大费周折弄来的营养剂,被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星兽幼崽抢了,最可笑的是,他们还抢不回来。 他的大脑里播报着不同语言的脏话,心情极度复杂。 喻才被乌琢拉着飞奔,她稍稍回过头一看,余光里,数不清的成年狸波耶在不断倒退的枝杈上攀越,甚至还频繁发出威胁的吼叫,她一点都不觉得它们可爱了。 那只狸波耶幼兽也太得宠了吧! 合着它刚刚是在“演”他们,詹如奕越想越不对劲。 林间的风灌进乌琢的嘴里,喉咙变得干涩无比,乌琢在奔跑时不喜欢说话,但她此刻真的忍不住了。 “它为什么不抢你的!”她颇有些咬牙切齿。 “也许......可能……”詹如奕吭哧吭哧地搭腔道,“你......” “是它喜欢的口味。” “你在说什么鬼话?”乌琢登时更生气了。 “我是说......” “你嘴里叼着的,是它喜欢的口味。” 乌琢心头憋着股怨气还排不出,她压根就没搭理它!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你行你上 身前围着四个湿了身的男生 好半晌,才摆脱了身后的“追兵”。乌琢体能耗尽,低垂着头调整状态。 等呼吸渐渐平缓,她与余下的几人目光交汇,相顾无言。 真是应了那句:“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看过终端了吗?”公玉仪点了点他们的手腕,无奈问道。 乌琢闻声,简单浏览了一遍跳出的新消息。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们完全可以将这条消息忽略。不过,对如今的情况而言,这是送上门的机会。 傍晚18时10分,一架飞行器从他们的头上掠过,几人朝着飞行器的方向飞奔了过去。地图上,他们所在位置的附近冒出了一个红点,这是距离最近的物资降落点。 翻越了一座山丘,速度丝毫不减地撒腿下山,詹如奕跑在前面,他已经能清楚看见物资箱的位置。 山丘脚下是一面湖泊,湖中心有块面积不大的小岛。岛上生长着一棵树冠极大、独树成林的白榕树。 正正方方的物资箱刚好卡在榕树探出来的枝杈间。 詹如奕二话不说地跨入湖滩,游向小岛的方向。 乌琢站在山坡上,湖对岸有一支多人的队伍,此刻也纷纷脱下背包,淌入湖面。 詹如奕游的速度要快些,但他们的人更多。 乌琢将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物资包是用防水布制成的,封好链子扔进水里可以充当浮漂。她将背包扔向湖中某个位置,游了过去。 够到了背包浮漂,她借力飘在水面上,不再往前游了。 如果她的队友笨得不明显,应该知道怎么做。 詹如奕游上岸了,他势必要拿到物资箱,那只扮猪吃老虎的狸波耶是他逗来的,他要对被抢走的营养剂负责。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干,抱住颜色鲜艳醒目的物资箱,从树杈上纵身跳了下来。 在地上翻滚一周卸力后,詹如奕自然抬头。 身前围着四个湿了身的男生。 詹如奕:“?!” 一句脏话破口而出,他双脚一蹬跳起身,战术后撤。 “四对一,同学,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其中一个男生露出洁白的牙,向他笑道。 下一秒,四人一哄而上,扭打在了一起,从詹如奕怀里抢夺着物资箱。 没有武器和招数,纯粹是原始而狂野的你争我夺。四个人扒拉着死不放手的詹如奕,什么不礼貌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湖岸上。 “我们……就在这看着吗?”喻才思索了良久,终还是忍不住问。 “你打得过?”公玉仪反问道。 喻才面露窘态地摇了摇头。她是空间系天赋,很少遇到直面危险的情况,往常也没有注重体能上的锻炼。 “你看,”公玉仪目光坦然地摊了摊手,“我也打不过。” “所以还是看着吧。” …… 詹如奕是个有出息的,和四个人对峙了这么久,竟还是死抱着物资箱不放。他几乎沿着小岛滚了整整一圈,抗争得脸色涨红。 一时间,他似乎忘记了队友的存在。 虽然其中两位仅岿然不动地站在岸边,向他投以沉默注视。 四个人的队伍,一个人的演出。 乌琢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神色十分麻木。她已丧失了表情波动,唯有两只眼睛,还会随着詹如奕的动作而微转两下。 她都泡得发白了,愣是没争取到他一个眼神。 大声密谋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乌琢本不想出声,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好队友。 他实在是无能领会到她的眼色。 就在詹如奕寻到机会暂时摆脱了四人的刹那,乌琢兀然放声高喊:“詹奕奕!” 詹如奕立时回头,两人在一秒内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他满是不解地问道:“你呆在水里干嘛?” 乌琢:“……” 他们之间存在默契吗? 受到一记死亡眼刀,詹如奕这才骤然大悟。他高举着伤痕累累的物资箱,用力抛向了乌琢的方向。 橘黄色的箱子沿着一道弧线在空中飞跃,乌琢的目光跟随着箱子估算着它的落点,随后,她的表情凝滞了。 因用力过猛,箱子长驱直入地飞上白榕树的树冠,精准地卡进了树杈间的空当。 这一刻,她想杀队友的心都有了。 其中一个男生见状,立即反应过来,三步两脚地跑过去,爬上了树干。 考虑到箱子目标太大,他当机立断地按下按键开箱。 一道冷冰冰的电子音随之响起。 “同学您好,答题开箱。在题干播完后,您有三次解答的机会,限时30分钟。长按按键语音输入答案,答错三次后箱子自动锁定。祝您好运。” 接着,那道电子音又以半低不高的音量陈述了三遍题干,听得众人心里一沉。 每一个词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五个空有一身腱子肉的同学很抓马。 默默走一遍“重复读题—尝试解题—放弃思考”的常规流程,见思考无果,其中一位男生果断地点开终端寻找场外救援。 他将题目一字不落地发了过去,对面收到后沉寂了片刻,迟迟不见回复。 男生转过身,抬头望向湖对岸的两位队友,一人托着腮作认真思考状,另一人对着终端比划,打起了草稿。 “行不行啊——”他朝着湖边喊话。 “正在算呢,别急——”队友大声地回道。 等了好一会,他又忍不住吆喝:“能不能行——” “催什么催,你行你上啊——”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那男生急躁地挠了挠后脑勺,他们还没得出一个答案。 抢到了箱子还不成,神特么的还要解题开箱,教官究竟当不当人? 另一边,詹如奕听见题目,便录下来转成文字发进了队频里。 喻才简单浏览一遍题干,这是一道与作战分析相关的运算题,题目不算刁钻,但也有一定的难度。 关键是,题目里藏有陷阱。多数人在做题过程中会下意识地忽略题干藏有的限制条件,把它当成另一类题目来解,由此得出错误答案。 她题目见得多,这类题对她来说并不难。 喻才花了几分钟时间解完题,她把得出的答案发进了队频。随后,公玉仪也解出了结果。 两人核对了一下答案,确认这个结果并不出错。 乌琢在水里泡不下去了,她黑着脸扑腾着游上了小岛,第一次感受到了浓浓的挫败感。 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岛上等待答案的四人,伺机而动,寻找着机会。 终于,那男生的终端亮了一下,队友将答案传了过来。 “TY82727。”男生兴冲冲地按下按键,报出了答案。 “算错啦。”声调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无情否定了他,甚至还在句末捎上声多余的语气词,更显嘲讽。 “搞什么呢,错了——”男生忙不迭地朝队友大喊。 “错了?”湖岸上的一人闻言呆愣了,另一人不满地谴责他,“我就说我的答案是对的,你非说我算错了,看吧看吧,谁错了?” 他轻哼了一声,在消息框内输入一串新的答案,发送到队频。 “TN83036。”男生对着物资箱报出新算出来的结果,目光担忧又期待。 “又错啦。”设定题目程序的老师很是调皮。 “靠!”男生大骂一声,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还是错的!” 他看着箱子上的倒计时,还剩十分钟,快没时间了。 什么破题目,怎么这么难,能不能算对啊那俩人!就这么一道题,六个人都算不出来,太说不过去了吧? 答案呢,怎么还没发过来! 男生焦急地盯着终端,搓了搓出汗的手,等待着队友发来最后的答案。 【算不出了,想想其他办法。】 “不是吧。”他站在原地傻了眼。 就这样,放弃了? “箱内物资各分一半,我来开箱。”乌琢走上前来,好整以暇地看向四人,一字一句说道。 “你的答案一定是对的?别浪费我们的机会。”其中一个男生不冷不热地呛声。 他身侧的那人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抢不到箱子,就想把别人的箱子锁上,这个算盘打得真响。” “说的对。”乌琢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肯定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她状似无奈地叹息:“竟然被你们发现了。” 两位男生:“......” 你最好是在鬼扯...... 其余两人中牙比较白的那位开了口:“我们同意平分。” 这样僵持下去没什么意义,他们都落不到好。队伍不能给出第三个答案了,时间一到,箱子就会自动上锁。 如果她的答案错了,顶多也就是提前上锁,如果她真的给出了正确答案,箱子里的补给,后续还可以再竞争...... “你们有人数优势,如何保证平分?”乌琢扬了扬眉。 “你想怎样?”他的同伴没好气地哼声。 “二位,需要离开。”乌琢指了指先头呛她的那两人。 那两位男生更不爽了,急着眼便要再呛她两句,被队友捏了捏肩膀制止了。 牙白的男生温和笑道:“公平起见,我看这岛上不如只留两位,留下来的人,由对方指定?” 哦豁,谁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瞧不起谁呢? 乌琢在内心嗤笑了声,面上佯作不服输,硬着头皮答应的模样。 指定的结果可想而知,对方指定乌琢留下,乌琢和詹如奕指定了那位以貌取人的白牙男。 多余的人离开得很是迅速,三位男生很放心队友对付这样一位矮瘦子,给她留一支营养剂都是对自身实力的不尊重。詹如奕当然也很放心乌琢。 两人围在物资箱的两侧,白牙男全神贯注地看着箱子,注意力全都凝聚在乌琢开箱的左手上,她正要按下按键念出他们所计算的答案—— 他已经做好了开箱的一瞬间就夺取箱内物资的准备。 箱上的倒计时还剩三分钟。 肥猪碰壁 你发型像个乞丐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入大脑,下颚处瞬间麻木。男生脑内嗡鸣、神志恍惚,连那人收手的动作都没捕捉到。 乌琢在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箱子上时,倏然伸出右手,用掌根击打对方的下颌,攻其不备。 虽然这具身体体质一般,力量较弱,但丰富的对敌经验和作战能力都能让她在无论何种境况下,于第一时间作出最有效、到位的攻击。 轻敌的人必须承担后果。 下颌被攻会造成难忍的剧痛,乌琢趁他未反应过来时,将物资箱抛给了游在水面上的詹如奕。 詹如奕旋即输入答案打开了箱子。箱内是一打数量可以撑到训练结束的营养剂,他拿出营养剂的储物包,扔向岸边围观的公玉仪和喻才。 乌琢没再理会男生的后续反应,饶过他不慌不忙地走向了水里。 他们的目标是按时到达任务点,既然拿到了补给,也就无需再和他多作纠缠。 就在此时,身后一阵劲风掠过。 乌琢反应极快地侧身一躲,蹙了蹙眉,不耐烦地看向攻向她后颈的白牙男。 男生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一道。她为什么会答应和他留在岛上开箱,因为已经制定好了偷袭计划?她以为一击就能将他打晕吗,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少真本事。 他摘下温和的面具,面色不善地冷笑了声,看准时机,提步纵身上前。 乌琢似是躲避不及,被他死死钳住了手臂,然而,下一刻,那男生只觉得自己的小腿处某一点猝然一坠,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 男生直直后倒,痉挛的痛感使他已然顾不得再起身,抱着小腿蹲坐在地。 乌琢以其钳制借力,抬腿横扫,重击他小腿处的痛点。 这是四两拨千斤的打法。 仁慈果真没好处,看他方才那很不服的样子...... 还是更适合被送出局。乌琢摇了摇头,上前一把摘下了他后颈上的检测仪,面不改色地走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位男生虽不觉得同伴能沦落到被人怎么样,但也想观察观察情况。 不过,物资箱的位置在岛的另一边。他们回到了湖岸,隔着盘根错节的树干枝桠,根本看不清岛上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却见一架飞行器从远处飞来,在他们的上空停伫几秒,随后降落在了湖心小岛。 他们又放下心了,看来,是队友把那女生淘汰了。 演练第五天。 四人越过大大小小的起伏山丘,节省休息时间快步赶路。当远处的景色在视野中放大,他们终于摸到了地图上标示的山体。 抵达了山岳脚下,离演练的目的地便也不远了。 乌琢看着眼前这座陡峭的山,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离目的地是不远了,但剩下的路就不是正常人愿意走的。 岩壁崎岖,山势很险,找不到开辟过的道路,整座山似乎就没有安稳的落脚点。 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是长出一双翅膀。 詹如奕骂骂咧咧地在前面开路,能看出,学校对新生的恶意很大。入校前,恨不得先把他们放刀尖上磨磨锐气。 从山脚处艰难上山,某位精神系深刻地表现出了体能的薄弱,他苍白着脸一声不吭地跟在众人身后,一阵风吹过时,单薄的身子板简直要随风而去。 乌琢走在喻才的前边,谨慎地选择借力点。 即便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也不能保证脚下凸石都是同一块。稍有不慎,极容易扑到在地,和山体来一个正面直接的啃吻。 一声低呼响起,乌琢反应极快地回头一看,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谢谢。”喻才微抿着唇,面露歉意,轻声道谢。 乌琢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继续往上走。 经历了重重坎坷,四人连攀带爬地登上了半山腰处的宽阔平台,期间踩空十二次,扑地十次,滚落三次。 乌琢两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感觉脸上蹭了一片脏污,一道灰一道泥似的,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抹了把脸,朝后躺了下去。 其他几人也未曾幸免,詹如奕脸侧被石子划开了一道口子,瞧上去十分狼狈。公玉仪原本整齐束着的半长发此刻松松垮垮地坠在肩上,半掩脸部,发丝里还混杂着些草梗。 几人颇有几分亡命之徒的颓气,唯有喻才还幸运地维持着一点体面。 詹如奕转了转眼珠,瞧见了公玉仪,他还有力气在那幸灾乐祸:“你发型像个乞丐。” 公玉仪低垂着头冷笑一声,懒得理他。 发型再怎么乱,凭着这张脸,他也是个落魄公子。 詹如奕夸张地取笑完公玉仪,又侧过头,看向了乌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听话”,被乌琢冷不吝地白了一眼,遂闭上了嘴。 原地放纵休整完,他们才有勇气看向平台的另一侧。 那里是一面垂直的峭壁,高有几十米,表面凹凸不平,俨然是个野外攀岩的好场地。 演练的最后一程,爬完这道墙。 在他们休息的期间,不断有队伍爬上了半山,平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 众人在躺尸途中微掀眼皮,朝那面墙投去一个试探性的眼神,而后又匆忙地缩了回来,恰是一副被辣了眼睛的模样。 学校充满人性地在岩壁下铺了一面特殊材料,这样,那些爬到半途力竭的同学,就可以放心地往下掉了。 不少勇夫正在上面艰难攀行着,这期间,接连有人失手。 有人面目狰狞地尖叫一声,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从半空中坠落,在垫子上绝望地痉挛两下后,又蠕动着爬了起来。 免得被其他掉下来的人砸到。 詹如奕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屁股,刚刚手侧爬了一只肥硕的软虫,他现在还有些后怕。 岩壁上,剩下三人还在苦苦坚持着。 公玉仪感到力竭,翻身攀住不远处的绳索,脚尖勾着绳子,空出一只手,摸出了包里的营养剂。 身旁一人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羡慕。 他们的队伍在第三天时就喝光了营养剂,之后又没抢到空投,这几天只能在野外寻找食物。 出了密林的地图,物种丰富度大大下降,捕猎难度骤然提升。他们在湖里折腾了一天,才捉到了几只鱼,以维持后续的生命活动。 按之前的速度,他们现在可能已到达了终点。可惜,没有对营养剂每日消耗分配的后果是,攀岩时依旧饿着肚子。 公玉仪喝完了一支营养剂,又从包里摸出了一支,在周围人满是嫉妒怨怼的目光中,故作歉意地弯唇浅笑。 众人:“……” 更可恨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人敢做出什么敲诈勒索的行径。更何况,这里有不少人认识他,公玉这个姓氏在第七星域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乌琢面无表情地挂在岩壁上,见正上方有人突然惨叫着松了手,她眼明手快地侧身一躲。 耳后垂落的发丝在空中悠悠摇曳。 她斜上方的一人听到动静朝下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乌琢躲过高空抛物,歇下了一口气,继而又噌噌噌地往上攀了数米。然而,就在她要越过上方的一人时,猝不及防,肩头被人猛然一踹。 身体在空中直直地坠落,耳边掠着呼呼的风。她在受击下落前抬起头,蓦地看向那人。 “对不起了,我以为脚下的是石头。” 那人玩味地扯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空中飘来了他的一句轻嘲:“啧,抢到了营养剂,进度还这么慢。” 乌琢在落地后,瞥向上方眯了眯眼。 动作明显故意,一看就是针对她,再结合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应该就是岛上的那伙人其中的一位了。 如果他没有多嘴,乌琢可能还会不解他为什么要踹她。 毕竟,她又不记得岛上另外三人长得什么样。在她眼里,他们毫无记忆点。 乌琢用牙咬开营养剂的盖子,抬头估测了一下距离。他的动作并不算快,可以追上。 岩壁上倏然冒出一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极快地向上攀爬,还在半山上躺着的众人都看呆了。 “没看错吧,这是开了倍速?”一人震惊地用胳膊敲了敲同伴。 不是吧,这玩意有这么简单吗? 再比照一下被她超过的人,俨然还在0.5倍速里打转。 “喂,求他的心理阴影面积。”他的同伴指了指0.5倍速的那人,颇有些看乐子的闲情。 而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那位速度飞起的大佬,在爬到某一高度时陡然停了下来。 众人始料未及的目光下,她伸出一脚,踹向了斜下方的人。 “……” 围观群众:这是可以看的吗?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似的,各自散了开来。 围观群众里先出声的那人,正对着岩壁跃跃欲试。 于是,他便悲痛地发现,大佬在岩壁上如履平地,而他…… 如肥猪碰壁。 乌琢一脚踹下了那个男生,回过头,语带挑衅地扬声道:“抱歉。” “速度太快,没看准。” 端详睡相 拿出你梦中学来的动作 男生从岩壁摔到了垫子上,在他看到那突然伸过来的一脚时,他都是懵的。 怎么回事,她不是掉下去了吗。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重新爬到这个高度? 他站起身,咬了咬牙,硬是不服输地追了上去。 然而,直到登上了最后的终点,他都没能再赶上那道身影…… 乌琢在天亮前抵达了演练目的地,又在营地等了一段时间,待其余三人陆陆续续地爬了上来,他们乘着飞行器一起回到了学校。 其后,乌琢在宿舍躺了两天尸。 期间的唯一活动是从寝室楼走到食堂吃饭。 她觉得全身都散架了,身体乏力、肌肉酸痛,稍微抬一抬胳膊,手都在发颤。 长期的营养不良影响了正常发育,虽然健康上没什么大问题,但她的身形要比同龄人更矮小、瘦弱些。 阿紫荆预备役军校对特招生的补助十分到位,每月都发放一笔数目不低的助学金。而学校食堂的饭菜价格是外面的一半,她在食堂顿顿都能吃饱。 转眼就到了开学那天,学校举办了入学典礼。 詹校长在主席台上进行了一番简短但有力的讲话,乌琢表示倍受鼓舞,随后开始站着睡觉。 等某位学生代表铿锵有力的演说完成,身后同学体贴地把她戳醒了。她半睁开眼,跟随着大部队离开操场。 校方的安排很不人性化。 乌琢深以为,如果开学典礼选在室内大厅,再给每人配一把椅子,会更有逼格一些。 但毕竟是预备役军校,对学生,没那么优待。 乌琢在刺眼的光线下微微眯了眼睛,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不太重要的信息。 她被分在了B-6班。全年级共有30个班,听说A班有三个,里面全是精神力达到一级的天之骄子。 A-1班中的人天赋等级A级,A-2班天赋等级B级,以此类推。 但除开A班,B班全是平行班,里面B级天赋、C级天赋的都有。 学校有老师和教官,课也都分为理论课和实训课。 翻了翻班级课表,乌琢发现,体能训练几乎占据了实训课的一半,剩下的则是武器操作、战术基础动作和体术教学。 奇怪的是,关于天赋和精神力方面的训练,并未在课表上体现。 第一天上课,带班老师关于这个问题做了简单阐述。 “大家应该都知道,加强体能训练,可以增强天赋能力。我们中学时期主要注重的是体能的锻炼、体术和基础武器的学习,而有关天赋的针对性训练,你们以后会在更高级别的军事院校中学到。” 临下课前,他又补充强调道:“一个常谈的警告——不要为了追求等级的提升,而强行使用、开发天赋。成年前,你们都没发育完全,精神力未达到稳定状态,这个时候过度消耗能力,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乌琢的前桌就着这个问题和身边的人讨论:“后果是什么?” “精神力过耗,之后想再提升天赋等级就难了。算是牺牲未来挣一波当下吧,哪个傻子会干?” “这都不知道,特招来的吧。” “去你的,你才是贫困星的。” “谁不知道这些,我以为你了解的有多具体,多详细呢。”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争吵了起来,然后上升到了来源地,开始地域黑,互相谩骂对方生活的星球是穷乡僻壤。 乌琢的前桌决心找个队友,加大己方炮火,他转过头,对着她问道:“同学,你是哪颗星球考进来的?” 乌琢闻声,不带情绪地抬了抬眼,随后慢吞吞的开口。 “贫困星。” 说完掩着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特招生。”她又补充道。 男生:“……” 怎么能这么坦然。 这种时候,不应该稍稍自卑一下下? 很快就到了体能训练课,上课的教官身穿黑色的军装,身姿挺拔、轮廓刚硬,但神态却并不严肃。 “体训课的规矩很简单,只需按要求说的做。提前做完的人可以提前下课。” “做不完的人,做完再下课。”陆寅似笑非笑地宣布课堂规则。 “现在开始,两公里加上30个俯卧撑为一组,这节课需要完成五组,结束的时间在于你们。” 班上的人发出了一阵哀嚎,这节课结束是饭点啊,教官的意思不就是不做完不给吃饭吗? 没想到,这教官还是个狡猾的笑面虎! “有什么问题吗,各位?”陆寅问道。 底下的学生都没吭声。 “那就开始吧。” 乌琢跟在大部队的后面跑完了两公里。 做完一组俯卧撑时,有一个男生凑在教官身边指了指手上的终端:“陆教官,我明明跑完了,但终端上没有显示计数啊?” 陆寅的语气甚是平和:“配速不达标。” 那个男生瞪大了眼睛:“教官,你怎么不早说!你没告诉我们还有配速条件啊。” “我不是让你们问了吗?”陆寅一脸无辜。 ...... 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乌琢点开终端看了看配速,好险,擦边过线。 她根据做完一组所耗的时长,大致估算了一下十组都完成后的时间。那个点,食堂的饭都卖光了。 人可以不活,但饭不能不吃。 流浪的日子里被饿怕了,现在能吃饱饭就是她的底线! 在做第二组训练的时候,乌琢有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跟紧了身前的大部队。 她咬了咬牙,吃力地做完三十个俯卧撑,随后快速拉伸四肢,放松肌肉。 做完三组时,她全身上下都是软的,但凡给她一个支撑物,她都能化成水从上面淌下来。 四组完成,乌琢已经麻木了,她感受不到四肢的触感,唯有一个机械身体像上了发条似的还在维持着活动。 一大半的人完成训练后,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视野框中迅疾划过,速度快到几乎拖出了虚影。 瘫在地上的学生勉强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能靠一双多情眼和身边的人交流。 “什么东西经过了,是我跑出了幻觉吗?” 同伴转了转眼珠瞥他:“是幻觉,我也看见了。” 陆教官意味深长地看向那个背影。很好,这还有个训练完还跑得起来的,看来是任务太轻松。 乌琢赶到食堂时,几个窗口正准备关闭,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剩下的热菜热饭全打了,垒到一张桌子上,拿起了筷子。 内心的平静在这一刻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课后回到寝室。 两人一间的宿舍,时常都是沉默的。乌琢并不主动搭话,喻才有意想和她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瞻前顾后的,生怕自己唐突。 都不是主动而热烈的人,之间的相处就像小火慢熬,一直在等待烧开的那一刻。 “上了体训课吗?”喻才有些拘谨地问。 乌琢转过头来,朝向她“嗯”了一声。 “陆教官也带我们班的体术,他……”喻才顿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话题。 “会很严厉吗?” 乌琢回忆了一下陆寅的形象,深思熟虑后,给出了一个诚恳的评价:“说不准。” 喻才:“……” 她太难了,这该怎么接? 第二天开了体术教学课,体术课是大课,六个班同时在训练场上分区域上课。 教官从基础动作开始讲解,随后详细地解释各个进攻防守动作的技巧和发力点。 教官在前头教学,乌琢在下面听得无聊。找不到事情干,她又缓缓阖上了眼皮。 突然爆发出一阵嗤笑,乌琢莫名地睁开眼。原先立在队伍前端的教官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队伍,在她的身侧沉默着。 像是端详她的睡相有一会了。 “噗嗤”声不断地从嘴缝里漏出来,班上其他人满脸的幸灾乐祸。 “你,出列。”教官抑着内心的怒气,抬起手指她。 他很失望,从未见过如此不求上进的特招生。 从贫困星来的学生,通常都比其他人要更努力、更勤奋,第一堂课就在后面站着睡觉的,简直闻所未闻! “既然能在上课睡觉,我看你是都学会了。现在站上来给大家示范示范。” 乌琢跟在他的身后走向主讲台时,在众人面前倏然脚步一顿。 班上的学生还没来得及感到莫名,随后,就见她抬起了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皮。 揉完了眼皮,她又跟没事人一样,站上了台面。 教官气极反笑,甚至都不知道从何骂起。 他们所在的场地,均匀摆放着几十个格斗机器人,其中一个机器人走到主讲台上,面对着乌琢,做出战斗的姿态。 “拿出你梦中学来的动作,对付它。” 乌琢一眼就看出了,这压根就不是对战机器人,而是“痛殴你你还还不了手”型机器人。 一拳打在它的身上,身心俱痛的还是自己。 她穿上护具,同样摆出战斗的姿势。 随后,整个班的学生就见到乌琢被机器人追着满场飞跑。 “……” 说是“追着满场跑”,其实也不尽然。 准确来说,是机器人对乌琢步步紧逼,而她在其猛烈而迅疾的攻击中,不断做出各式的躲避动作。 教官一直没喊停,机器人也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攻击。 教官的表情几番变换,神色渐渐变得难辨。他看着训练场内那个狼狈躲避机器人痛殴的矮小身影,内心暗忖,她倒还真有一点本事。 反面教材成了正面教材,他是该哭还是该乐? “行了。”教官忽然喊停。 “下节课继续上台展示。”他狠狠瞪了乌琢一眼。 后半程课就是练习如何被机器人花样痛殴。众人一对一地和格斗机器人对战,防守能力和反应力不知有没有增强,但身体倒是变得更皮实了。 他们方才意识到,能躲避机器人那么多次攻击的,根本就是大佬本佬! 学的东西都会,所以上课睡觉,这有什么错,这不是很合理吗! 大佬的气焰嚣张了点,又怎么了,这当然也很合理! 受惊的驴(入v通告) 左右手之间产生…… 第二节体训课,训练内容还是和上节课一样。 不过,在乌琢做第一组俯卧撑的期间,陆教官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五组做完,再跑一公里。” “为什么?”乌琢脱口而出。 “按要求说的做,明白?” 乌琢不想回答,教官在课前规定了这节课的训练内容,现在突然又加训,听这个意思,至少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再跑一公里。 挑她出来多跑这么一截路,她不是很明白。 “明不明白,回答!” “明白。”眉梢处看起来不情不愿的。 陆寅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报告!明白。”乌琢扬声应答,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 要想在食堂的热菜热饭卖光前赶到,那么她必须加快自己的配速。 跑到最后一圈时,她前面的人比上节课少了两个。 待乌琢完成训练冲进食堂,静候她的却只有冷冰冰的营养剂了。 乌琢刷了ID拿了几支营养剂,依次拆开,同时咬住三根吸管,心情有些郁郁。 下一堂体术课,果不其然,乌琢又被拉上来遛了一圈。训练内容还是躲避机器人的出招。 教官看她应付自如的样子,蹙了蹙眉,提高了格斗难度等级。 机器人的攻击变得更快更刁钻,极其考验身体的反应能力。介于肌肉力量的不足,乌琢生生挨了两下。 即便带着护具,但被机器击中所造成的疼痛感依旧强烈。 乌琢在避开攻击的同时,凝神观察着它的出招频率和角度。 看清它的攻势后,她渐渐从容了起来。 乌琢下台时,教官的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脚步虚虚一颤,预感这堂课的针对怕是没完。 预备役军校的课程排得很满,理论课与实训课交替着进行。 军政知识综合课上,老师放出全息影像,今天的内容是异兽相关,从起源开始讲起。 “琼斯忒帝国在向其他文明征战的过程中,改造了星兽的基因,制造出了力量强大的异兽军团。” “这是毁灭了无数弱小文明的古老种族。琼斯忒帝国为掠夺星球资源,争夺星际霸权,不断同周边国家进行战争。” “在异兽兵团被制造出来的一个世纪后,琼斯忒帝国国力达到鼎盛,基本完成了疆域扩张,成为了横跨多个星团的星际霸主。” 全息影像上,从几百年后残存的遗迹中,仍能窥出帝国昔日的辉煌。 “变异兽为琼斯忒帝国带来了资源、领土和数不清的财富,作为帝国的生物兵器,啃噬了无数敌人的尸骨。” “在无尽的血肉喂养中,异兽进化得愈加凶残,甚至出现了一批具有古怪能力的变异生物。” 投影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森然可怖的庞然大物。黢黑的身体,壮健的四肢,裸露在空气中的并非保护躯体的毛皮,而是跳动着的黑色筋肉。 它应存活在无人踏访的荒星禁区,而不是炮火连天的战场前线。 怪物仰着头颈,朝天嘶吼,黑绿色的烟雾从空气中析出,向四周弥漫。 全息投影的逼真效果使得乌琢仿若就处在那一片黑绿色的烟雾中。 她身侧的一人情绪莫名有些亢奋,似乎很想攥起拳头打怪。 果然是热血高中生。 “引虎自卫,自取罪戾。统治者的野心与填不满的欲望,使得异兽军团不断扩张。终有一天,这些暴虐的野兽不再为人所驾驭,不可一世的琼斯忒帝国覆灭在了自己亲手制造的武器中。” 帝国消失在了历史的尘烟中,而带领帝国走向辉煌与灭亡的异兽,仍遵照着侵略与杀戮的遗命,游荡在星球的防线之外。 最后的画面是一堵顶天而立的高墙,高墙的外围,竖着一道透着绿光的等离子屏障。数不清的异兽如蠕动的蛆虫一般在结界外攒动着,试图突破屏障冲入城门。 在教室里上课的预备役军校生们,望着投影上的画面,表情渐渐凝重。 理论课结束。军校生最期待的莫过于武器操作课。第一次接触真枪实弹,激动和兴奋都毫无保留地显露在脸上。 然而,直到他们走进了射击教室,才发现,现实和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 站在教室之外,已经能听见些许枪声。 众人心中的兴奋劲达到了巅峰。 教官似笑非笑地推开教室大门,顷刻间,震耳欲聋的枪击声响彻了整个场地。方才还雀跃不已的学生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大变。 只有真正接触到实体枪械,才能意识到武器的强大和可怕。射击类的全息游戏简直是过家家。 在实弹的面前,“震耳欲聋”并非是夸张手法,已经有不少人感到了耳鸣。 长期浸在这种高噪音的环境,对耳膜伤害很大。教官耳朵里塞着屏蔽仪,将轰鸣的枪声阻隔在外。 学生们就不会有这种待遇。 不过,对乌琢而言,坦白说,这是她熟悉的环境。 教官发出指令:“自由射击,五抢。” 乌琢据好木仓后,瞄准固定靶利落地击了一发。 “砰”的一声响,余光里,她同组的队友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好似一头受惊的驴。 首次接触木仓支的学生,恐惧实际来源于身侧的队友。每个人的瞄准习惯不一,不下达统一的射击口令时,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木仓。 她打了整组乃至整个班的头木仓。 五发子弹下来,乌琢放好木仓,正要退到一边。 方才那位腿软跪倒的队友叫了她一声。 她应声看去,那人却僵在原地盯着靶子不动。 “同,同学。”他朝着前方干笑着。 “你……能过来帮我把木仓卸了吗?”语调不太自然。 “我肩膀好像脱臼了。” 乌琢:“……” 不至于吧。 没等乌琢走上前,教官几步跨过来卸了他手里的木仓,上手摸了摸骨咔擦一声给他接了回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出痛叫,教官又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三脚,动作可谓是熟练又粗暴。 那位学生直接被踹得跪在了地上,怪叫一声,又受惊了。 一节课下来,一小部分有射击基础的人,成绩勉强能看。而其余的人,就没有记成绩的必要了。 乌琢五木仓射的很快,但没一木仓沾上靶,看上去像个很莽的新手。 第一堂课,她没太认真。 呃,应该说是过于随意了点。 走出射击教室,众人从未比此刻更向往安静、和平的空气。原来阿紫荆的校园环境,竟是如此美好和惬意。 但他们即将奔赴下一个战场。 射击课后便是实弹投掷课。掌握基本的武器操作是成为联邦军人的必要条件,这和有没有天赋无关。 这堂课设在一片开阔的场地,他们所占的位置前方,有一块面积不小的战壕。 热身运动后,教官先给他们分发了仿真模型,进行前期训练。标准距离25-30米,乌琢这一组训练成绩都还不错,就连驴同学,成绩也达到了优秀。 介于这个班的训练情况比预想要好得多,他们很快就领到了实弹。 一个小组的人依次站在指定位置投弹。他们是第一组,乌琢是整组的最后一位,排在小组第一的是驴同学。 手心里握着的并非道具,而是有爆炸威力的实弹。乌琢按照训练要求站在待投区内,漫不经心地等着前面几位投完。 驴同学姿态僵硬地站在投掷点,右手握弹,左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抠住保险销的拉环。他的腿无意识地抖动着,磨磨蹭蹭地不敢下手,感觉全身上下都不太利索了。 而左右手之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疏离感。 教官站在一侧温柔地注视他。 驴同学抖着手将弹扔了出去。 一道弧线从空中划过——投掷距离2m。 乌琢缩了缩后脖子,预感不妙。 眼前的一切顿时变成了慢动作。教官神色一变,上前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动作可谓之迅猛。驴同学身体一歪,伴随着一声惨叫,惊恐万分地掉进了投掷点后方的坑里。 爆炸声响起来前,教官紧随其后,反应极快地扑入了避弹坑。 迄止到乌琢的前一位,整组最远距离5m。 一个一个站过去投,又被一脚一个踹下来。 乌琢越看越觉得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武器操作课的教官脚法都很好,踹人踹得很是娴熟。轮到乌琢走上投掷点时,教官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整个人处于一个闻风而动的架势。 她瞥了眼那只藏在军服下暗暗蓄力的右腿,目光显得有些警惕。 乌琢动作麻利地抬手举弹,做出标准的投掷动作,注意力从教官带给人危机感的站位上转移。 余光里,那张黑沉沉的脸上,嘴角诡异地扬起。 心底警铃大响,乌琢骤然感到了几分隐隐的不对劲。她在最后一步时虚晃一枪,倏地刹了个急车。 抬到空中的右腿,慢悠悠地落了地。 待投区的驴同学瞪大了眼,他的视角里,前面这位是在教官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做了个假动作,胆大包天地耍了教官一道。 驴同学咂巴下嘴,暗叹了声,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乌琢右手握弹,眼眸一转,对上了教官的幽幽目光,和其目光下充满着古怪的笑意。 她恍然发现了不对劲的由来。 17 鸡同鸭讲【一更+二更+三更】 普通元…… 拉环耷拉着垂在卡位上, 周遭气氛死寂。 保险销没拔。 她要完蛋。 自上头起势,配给乌琢的都是些科技含量更高的武器。许久没碰过基础器械了,熟练度稍显退化。 穿来这个世界后的几年, 自然也没机会接触到。 所以,她竟然忘了拔销! 乌琢感到难以置信。 她抬起眼,试探性地问□□:“可以拔了重新扔吗?” 那张刻着刀疤、不怒自威的脸上, 突兀地挤出了一个平生最温和的笑。 □□垂眼看她,轻柔说道:“没事,你慢慢拔,别急。” 乌琢闻声安下心,按住手柄,拔出安全销, 右脚迅速向后蹬地, 转体挥臂过肩,将弹向目标方向投出。 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 她飞快地下蹲趴地隐蔽。 远处,三十米的投掷圈内爆炸声响。 乌琢站起身, 正要拍拍屁股走人, 冷不防身后受力,屁股上陡然传来剧痛。 □□狞笑一声踹了她三脚,嘴里还振振有词:“狗崽子, 要不是看你手里有弹……” 乌琢:该来的总会来! 在军校的充实安排下, 时间过得飞快, 而乌琢也莫名其妙地成了好几位教官的长期针对对象。 作为老师最深恶痛觉的那一类人,她丝毫没有成为课堂重点关照人群的认知,依旧在别人认真听讲时犯困补觉,上台前被同学轮流叫醒, 睡醒后无视周遭一切目光,遵循着天然的想法行事。 每节体训课后,陆寅看她仍旧有力气跑到食堂,便又在下一堂课上给她加训。 在此期间,因着充足的睡眠和丰富的营养补充,乌琢的个头长了不少,在一众预备役军校的学生当中,不再矮得突出。 肌肉力量增强的同时,普通的格斗机器人也被她摸清了套路,教官见状便亲自上场揍人。 十周后的一节体术课上,几位教官围在一起商量着搞什么班级PK。 作为六班的惹眼人物,乌琢众望所归地被挑出来表演。 每个班出两个人,挑出来的班代表与其他班两两对决。 比赛开始前,各班比拼拉歌造气氛。 教官粗犷的声线在训练场上响起:“一二三四五!” 众人:“我们等的好辛苦!” 教官:“一二三四五六七!” 众人:“我们等的好着急!” 六班的对手是五班,与乌琢对上的是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的男生。 男生朝她礼貌地笑了笑,穿好护具后,两个人站在对战圈内,相向而立。 教官一声令下,男生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抬起右腿,带着劲风踢向她的颈部。 乌琢矮身一躲,右膝半蹲,左腿伸向他的下盘,朝着他的脚踝处重重一扫。男生下盘不稳,左腿猝然被击,携着惯性旋身横趴在地。 欢呼声顷刻响起,六班的学生高喊着口号鼓掌。 男生尴尬地从地上爬起,表情讪讪,战局结束得太快了。 乌琢跳出对战圈,走到一侧,观看下一组对战。 六班的两人都胜出了,而一班、三班对上二、四两个班后,也都全部获胜。 一班胜出的詹如奕隔老远就瞅见了乌琢,他翘着嘴角摩拳擦掌,想与她正式一战。 场中央和同事商讨完的一班教官朝他招了招手,詹如奕步伐飞快地跑了过来,站在乌琢的两步开外。 “你,对手是三班前面那个女生。”教官向他指了指三班的那位学生。 “啊?”詹如奕忙不迭地想说明想法,“我......” “安排好的,你有什么意见?”教官眯着眼看他。 “没。”詹如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像个鹌鹑一样安分闭嘴。 教官揍人是真疼,他是真的怕她。 “教官,我想和那位同学对战。”一班派出的另一位男生用手指了指乌琢的方向。 詹如奕转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蒋非,他干嘛? 一班蒋非,典型尖子生,实践课文化课都学得不错,天赋能力也很强。但詹如奕挺讨厌他的,这人老莫名其妙地针对他,非要跟他处处较劲。 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过他,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是——军训时洞穴里淘汰的那两人貌似和他一个队。 如果是这个原因,这人也未免太小心眼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太优秀,树大招风。 詹如奕轻嗤了声,深觉蒋非不怀好意。 乌琢漫不经心地站在自己班教官的身侧,警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她给个面子地瞥去一眼。 一班教官厉声称道:“对手是根据你们的量级安排的。” “教官,战场上不能根据强弱安排对手吧。”蒋非说道。 詹如奕睁大了眼,蒋非竟然敢跟全校最严苛、揍人最疼的教官呛声。 他疯了吧。 “都是本班级派出的代表,怎么六班的人就不能和一班打。天赋精神力比不过,体术也比不过吗?”蒋非抬高了嗓音扬声。 两个班级的人闻声看了过来,目光聚焦在蒋非的身上,一部分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乌琢,不太明白是什么情况。 这学生不太上道。 一班教官眉头下压,唇角冷撇,脸上已经隐隐有几分怒意了。 六班的教官循声望向蒋非,小崽子有点挑事啊。 “乌同学不敢比吗?”蒋非意味深长地拉长着音调。 乌琢这才瞥去了第二眼。 “我不认识你。” 蒋非冷笑了声,他是综合素质第一的成绩入的校,不认识他,真是过于孤陋寡闻了。 “我只是想和乌同学切磋,不认识我没关系。”蒋非应道。 “你谁?”乌琢无动于衷。 言下之意,你谁啊,就想和我切磋? 蒋非皱了皱眉,神色愈发不悦。 围观群众里有看明白情况的,忍不住出声:“这不是欺负人吗?” 蒋非的实力A班人有目共睹,听说他家几代都在军部任高职,家里有资源,培养的早,成绩自然好。但他为人太傲,人缘很一般。 有声音半是恭维半是打圆场地喊道:“蒋哥,你格斗那么强,又比人高多少壮多少,拳头都比她脸大,跟她打有什么看头啊。” “您这实力还用得着挑对手?” “就是,pk怎么还挑上了呢?” “别磨蹭了,还打不打了?” 蒋非考虑了一番,抬了抬下巴,神情高傲地说道:“结果可想而知的对决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乌琢似乎这才将注意力真正放在他身上,她将鬓边的头发放在耳后,稍稍歪头问道:“你很想挨揍吗?” “哦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夸张地高呼。 詹如奕捂着肚子在旁边大声地笑。 “垃圾话就没必要了。”蒋非脸色青黑。 “比不比?” 乌琢认真地打量着他:“好处呢?” 六班教官瞪着眼,听不下去了,这帮臭崽子是把教官当透明人。他伸出肘子,敲了乌琢一脑袋:“看样子还想添个彩头呢?” “就跟他比,赢了下节课少揍你。”教官又锤了下她的肩头。 乌琢捂着脑袋,抬起眼看他,动作带着点幽怨。 “琢哥上!干他!”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六班的前排队伍里跳了出来。 乌琢寻着声音投去一眼,终于看清了他衣服上的姓名牌。 驴同学,吕修义。 班上几个爱起哄的也跟在后面附和。 虽然也怕输,但量级不同,蒋非就算赢了也不光彩,他们就受不了一班人的挑衅。 乌琢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了对战区。 蒋非见状走上前来,好整以暇地站在她的对面,上身直立,拱手一礼。 教官站在对战区外,下达了开始指令。 蒋非迅速朝乌琢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短。乌琢半步未退,眯了眯眼,观察着他的动作趋势。 倏然,战斗开始,猛烈的拳风击向了乌琢的头部,蒋非上半身稍作□□,双腿下压,从身后挥出了比她脸大的拳头。 乌琢反应飞快地矮身,躲过攻击。随即,左拳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勾出,扑向蒋非的胸口。 蒋非一击未成,上身后撤,左臂想扣住乌琢出拳的手,却见她动作灵活地仰起身子,收手再出拳。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两人带着护具的右拳锤击在了对方的手腕。 乌琢的小臂震麻,手腕轻颤,她垂了垂眼,客观来说,蒋非确实有量级的优势。 两人拉开距离,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 蒋非再度冲上前去,高抬左腿,踢向乌琢的胸口。乌琢身向后倾,一个机敏的闪避后,防护手套从身侧反击他的脖颈。 蒋非顺着她的拳风侧身躲闪,就势带出左拳勾向她的脑后。 乌琢仗着身高差又一个利落矮身,旋即,上半身回弹,双腕夹击他的下颌。 听见下颌骨清脆的一响,蒋非头颈上的筋络绽起,他忍着痛意再度猛出右拳打向对方。 重击之下,乌琢的嘴角渗出了血液,她舔了舔唇。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里,依然瞧不出什么情绪。 蒋非再度拉开距离,她确实有两下子,但也到此为止了。 经常会有人说,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所有的技巧都是浮云。在原来的世界,从小到大,乌琢都是和重量级比自己大的人战斗。 成年后,她个子不矮,体脂率也低,但并非是大块头。同等身高的情况下,体格相较于对手而言通常并未有优势。 不过,就如蒋非所言,战场不会区分双方的量级。 高壮的对手跨步靠近,挥出肌肉隆起的左臂。乌琢抓住时机押住他的手腕,漆黑的眼瞳中眸光一闪。 □□的撞击声再度响起,乌琢的右腿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裹挟着劲风回踢蒋非的膝弯。 蒋非失去平衡,面朝众人弯起双膝,瞳孔在惊骇的状态下急剧放大。乌琢却动作未停,借力腾空越过他的后心。 极高柔韧性下的一个回旋翻身,跪在垫子上的蒋非上身后折,颈部被乌琢的双腿死死锁住。 呐喊声和掌声雷动,围观群众们沸腾了。 协调流畅的动作,运用到了极致的技巧,一场四两拨千斤的战斗。这是真正的格斗术,力量压制历来都不是徒手搏击的唯一解。 征服宇宙,人类靠的从不是其弱小的绝对力量。 吕修义从队伍里站起身来,高亢洪亮的嗓音穿透了整个训练场—— “某位同志别灰心,某班代表别丧气!比赛比的是精神,比赛比的是友谊!” 六班学生们见状放声哄笑,笑完还不忘接着他的话高喊:“某位同志别灰心,某班代表别丧气!比赛比的是精神,比赛比的是友谊!” “胜败输赢别在意,比出感情是第一,是第一!” * 体术课下课,乌琢被詹如奕拽着一块去食堂吃饭。 “好小子,深藏不露啊。”詹如奕仗着个高,手搭在乌琢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那人叫蒋非,惹了爷很久了,我早想给他揍一顿。你没看见他之后的脸色,那是一个又红又紫,跳跃得很!”詹如奕咧嘴,露出大白牙,笑得很放肆。 “琢哥什么时候跟我打一场?” 乌琢拍掉肩上的手:“付出场费。” “行啊,这顿我请,就当是定金。” “不行。”乌琢应道。 詹如奕诧异:“什么时候这么有骨气了。” 乌琢:“这顿是报仇费。” “怎么尽坑兄弟的钱呢?”詹如奕锤了一下乌琢的肩。 两人并肩走进了最近的食堂。 这个时间点来食堂吃饭的,大多是训练场上刚下课的六个班级的学生。乌琢在体术课上狠出了一波风头,引得认出她的人路过时频频侧目。 赶上了食堂人最多的点,基本找不到什么空的位置了。 詹如奕在座位之间窜来窜去,搜寻无果后,守在了一桌人的附近。 他们看样子快吃完了。 他大咧咧地看着人家吃饭,眼神直白而坦率。 一段时间的目光洗礼后,座位上的男生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是一桌早恋的小情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傻子,就这么盯着人家小女朋友吃饭,有病似的。 男生瞪了他一眼。 詹如奕不解地看向他,多少显得有些无辜,像是把“愚蠢”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乌琢站在座位中央,隐隐听见了有人在叫她。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喻才在一个空桌前,向她遥遥招手。 乌琢避开来往的人群,走向喻才的方向。等詹如奕和男生眼神对峙完,身侧已经没了乌琢的人影。 他哎了几声跟上她的步伐。 终于找到了座位,几人专心地点着菜。 “这有人吗?” 詹如奕刷着终端,头也不抬地回道:“没。” “我坐了。”耳熟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詹如奕飞快抬了眼,脸色一变。怎么吃饭都得和讨人厌的室友一块? 公玉仪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点了几个菜后,慢条斯理地安静用餐。 都在自顾自吃饭,没人开口挑起话题,桌上的气氛莫名显得有些凝滞。 詹如奕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却都欲言又止。无他,公玉仪在的时候,他总觉得浑身不得劲,非要呛他几句才能好。 “我们班今天那个,是不是很强?告诉你,她那样的,是六班平均水平。”不远处的一道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吕修义坐在他们的斜对桌,唾沫横飞地和朋友聊着天,声音洪亮,语气夸张,不乏炫耀之意。 “你继续吹。”吕修义对面的男生往嘴里塞着饭敷衍道。 “听说咱琢妹是特招生。特招生是什么,那都是贫困星上挑出来的。越是那种地方,竞争越残酷,输赢都是拿命搏的,实力能不强吗?”吕修义拍了拍桌子。 詹如奕啧了两声,转过头向乌琢问道:“你怎么一会是哥一会是妹的?” 乌琢抬了抬眼:“是你祖宗。” “那你怎么不叫詹琢?” “你祖宗跟你姓?” 公玉仪打断小学生对话:“乌祖宗原先在哪颗星球?” 乌琢:“齐塔星。” 吕修义又八卦道:“因为教的太简单所以在课上睡觉,对教官做假动作骗技能。但她又有实力,教官那是又爱又恨呐!”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乌琢。 乌琢:......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喻才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好,咱俩改天切磋。”詹如奕出声。 乌琢看了他一眼:“先付钱。” “多少钱?我也想......”喻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绞尽脑汁地措辞,“我想多练练。” 她的脸上显露了几分懊恼:“我体术有些拖后腿。” “我帮你加训。”乌琢抬起头。 “好。”喻才嘴角上扬,“多少钱?” “不用。”乌琢停顿了一下,“理论课作业,参考参考。” 詹如奕:“……”这是什么邪恶的交易? 公玉仪挑了挑眉:“真上课睡觉呢?” 乌琢故作高深地点点头:“没办法,我都会。” 公玉仪笑而不语,都会还用得着参考作业? 乌琢其实也不想课上睡觉,但没办法,她总是会莫名地感到困。这种困意是生理上的,她根本无法抵抗。 吕修义还在那喋喋不休地传谣:因为她体术太好,所以只能和教官对练...... “再怎么还是B班的人,精神力可不会因为体术而增级。”充满傲气的声音兀然出现,打断了吕修义的话。 “在军队,是天赋战力决定话语权。”蒋非目不斜视地从吕修义那桌走过,丢下两句嘲讽。 他虽是输了不甘心,但说的话却并非没有道理。预备役军校不训练学生的天赋能力,然而,决定最终录取学校的层次级别的,还是个人的天赋等级和精神力。 第一梯队的重点高校,最低录取要求:一级精神力、B级天赋。 “普通元素系,有什么好狗叫的?”公玉仪嘴角噙着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喻才眼珠子睁圆了,内心感到了幻灭。 走大公子人设的也会骂人。 家里稍微有点背景的,公玉仪都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调查。蒋非其人,心气高心眼小,阻碍他拿成绩的人,都会被他视为眼中钉。 公玉仪仅在身体素质方面比不上他。 但他可是罕见珍贵的精神系,蒋非算个毛。 想到这,他问向乌琢:“你的能力怎样?” 乌琢:“汪汪。” …… 周末的空闲时间,喻才约了乌琢一起去训练场训练。 喻才的学习能力很强,课上教的都能掌握,身体素质也并不差。 但有一个明显的缺陷——下手不够狠。 她的打法太稳,缺少野性和血性。如果说乌琢的训练目标是置敌于死地,那喻才所带给人的感觉像是:“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喻才一次次地被乌琢摔在地上,强烈的痛感使她额间冒出了细汗。她挣扎着一瘸一拐站起来,调整状态,再度冲上前。 在原来的世界,乌琢所学的体术一直都是“杀|人术”。 不求制服和对抗,只求“手起刀落”。 如今的环境,暂且不需要搏命般的厮杀,她便藏起尖锐的棱角,跟在人群里,体验按部就班的生活。 只有经历真正的濒死,才会想方设法地谋求生存。只有你死我亡的豪赌,才能让每一次的攻击不留任何余地。 更深层次的东西需要在硝烟弹雨中汲取,对于多数还未沾过血的学生来说,他们能做到的,唯有拼命练习。 倒下,然后再站起来。 一个学期快过去,在魔鬼室友的陪练下,喻才的体术成绩拿到了优秀。 实训课接连考核完,余下的是乌琢一想便头痛的理论课。 期末当前,詹如奕也不再隔三岔五地找乌琢厮混,哀嚎着在考前的仅剩时间里背书复习。 从詹如奕那搞来提神喷雾,乌琢抓着头发,看着喻才详细工整且密密麻麻的笔记,颇有一种在知识的海洋中溺水的窒息感。 这段时间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掉起头发来,也是一根根细长线。 “科技太落后了。”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评价。 喻才从题海中抬起头,将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闻言沉吟了片刻。 “人类科技的鼎盛期在仙希时代,那个时期,掌握最高科技的帝国还未覆灭,人类文明也没有受到大范围的重创。” “仙希时代的科学家能改造基因制造出异兽,可如今的人类甚至都没有能力解释污染者的由来。”喻才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乌琢躺上座椅靠背,吭声道:“应该把知识做成芯片,植入大脑皮层。” 喻才:“......” 原来她们是在鸡同鸭讲。 考科学知识综合时,乌琢和公玉仪被分在了一个考场。 公玉仪惊讶地看着站在走廊吹冷风的身影,眉梢扬起:“你怎么鬼迷日眼的?” 乌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道,面无表情地回答:“三天睡十二个小时,你也可以。” 公玉仪戏谑道:“不是都会吗?” 詹如奕上厕所时,路过了这个考场,见到走廊上的乌琢如同见到了救星。他凑上前去,脸色复杂难辨:“怎么办,我联邦史还有一半没背完。” “把握好机会。”乌琢有气无力。 詹如奕:“?” “这是你创造历史的时候。”乌琢慢吞吞地把肩上的胳膊拍下去,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公玉仪摇了摇头,笑眯了眼,跟着走了进去。 詹如奕:呵呵。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考场,临近教室门口时,心里漏了一拍,脚步倏然停顿。 忘记上厕所了。 ...... 几门理论课考完,期末考试彻底结束了。詹如奕压抑着兴奋劲来宿舍找人。 乌琢开了门,半垂着眼皮靠在门上,神色恹恹看着他。 詹如奕:“放假去我家打游戏,干不干?” 乌琢摇摇头。 “你状态怎么这么差?”詹如奕打量了她一番,迟疑道。 “没睡好吧。”乌琢不以为意,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那睡好后去我家打游戏,干不干?” “不干。” “为什么?”詹如奕坚持不懈。 “有约。” “你背着我在外面有其他狗了?”詹如奕微眯着眼,目光质问。 乌琢眉眼微抬:“我要去喻才家。” “做客。”她补充道。 * 门铃响起,乌琢从监控里看到站在门口的詹如奕,一脸无语。 喻才走到了她的身侧,开了门,眼尾略微颤了颤。 “你怎么又来?”乌琢脱口问道。 詹如奕不满地撇了撇嘴:“我不能来吗?” 乌琢狐疑看他:“你来干嘛?” “来易叔叔家做客啊。”詹如奕理所当然道。 “喻才,别愣着,快让小奕进来。”厨房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喻才应了声,从门前让开,抿唇浅笑了下,没说什么。 只是在心头嘀咕了一句,牛皮糖! 他没有其他朋友吗? 易今煜有空陪她吃饭的时候,会问起她在学校的情况。喻才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室友。 室友的体术学的很好,还帮她加练,期末她能拿到优秀的成绩多亏了室友。 易今煜于是便提出请乌琢来家里做客。 喻才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她甚至规划好了行程,要在家里玩些什么,然后去哪些地方玩。她们的关系已经亲近了很多,喻才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但没想到,詹如奕又从半路杀了出来。 詹如奕和喻才从前便认识,几次都同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话却没说过几句。 詹如奕的母亲——詹颂一,和易今煜在远征部队中是上下级的关系。 后来詹颂一女士因伤退居,调任阿紫荆预备役军校的校长。易今煜也在退役后转业到希越星的警卫部队。两家同在一颗星球上,多有来往。 詹如奕来易家做客,倒也正常。 不过,往常都是逢年过节时,两家家长带着串串门。 詹如奕进门,拎着詹女士买的东西放到了客厅,又和易叔叔问了声好。 随后,在沙发上自觉地坐了下来。 喻才想去厨房帮忙,被易今煜赶了回来,让她去招待客人。 詹如奕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神色惊讶。 “叔叔有空的时候,都会自己做饭。”喻才解释道。 如今,一些简单重复的事情,都可以用机器人代劳。 除了交给居家机器人外,超市里售卖的半成品菜式,厨房里的自动化做菜程序,都极大地减少了烹饪的步骤,很少还会有人亲力亲为。 三个放假的中学生坐在沙发上,喻才向乌琢简单介绍了几句两家家长的关系。 而后她才发现,乌琢压根就不知道詹如奕家里的情况。 每所学校都会有几个热门人物,譬如家里出了好几位S级天赋者,军N代的蒋非,又譬如联邦最年轻的上校公玉决的弟弟公玉仪。即便完全不关注外界的风风雨雨,也应该知道詹如奕是校长儿子吧。 詹如奕觑着眼,颇有些没好气:“你一点都不关心兄弟。” 饭后,易今煜接到通讯匆匆出门了,走之前让喻才带着乌琢去越棱市区里逛逛。 来时的路上,乌琢得知喻才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去世了,易今煜则是她的收养人。 几人乘着悬浮电轨来到了市中心。 出了站台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街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欣赏着繁华市区的夜景。 从恒温车厢出来,应快一些躲进灯光绚丽的商场大厦,将冷空气隔离在外。但这场雪是今年的第一场——人们总会对最先到来的事物有着不一般的迷恋。 雪花落在了乌琢的眼睫上,带来丝丝冰凉。 视野被一团白色遮挡,这是很新奇的体验。 乌琢没见过雪。 无论是上辈子的蛮荒星,还是这个世界里她流浪过的齐塔星,都不会下雪。 雪被呼出的气息融化,化成了一滴水,沾湿了她的睫毛。乌琢眨眨眼,将水滴抖落。 视野中兀然出现了一道清瘦的身影,瞧着有几分眼熟。 那身影步履如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公玉仪,怎么放假还能碰上? 三人默契地跟了上去,反正不知道去哪,就看看他去哪。 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街道上的灯光愈发得炫目,喻才看着头顶的霓虹光屏目光微怔。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来到了市区的□□,夜生活的天堂。 “他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詹如奕侧着头,打量着路过的灯牌。 街上滞留着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穿着前卫新潮,姿态各异地或蹲或立。躁动的音乐从招牌下的洞口漏出,成年人的情绪毫无顾忌地在这片由喧嚣和纷乱组成的天堂中倾泻。 三个还在读预备役军校的中学生,格格不入地站在了路中央。 “跟丢了。”詹如奕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乌琢用目光点了点转角的巷子:“那个方向。” 他们脚步加快地走上前。绕过狭窄的拐角时,那道身影蓦地出现,在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倚靠着墙。 詹如奕战术后仰,完全没想到他会等在这。 “跟着我做什么?”公玉仪挑了挑眉,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 喻才捏了捏袖中的指尖,有一种好学生做坏事被抓包后的闪躲。 “你来这干嘛?我们可是学生。”詹如奕理直气壮地答非所问。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种地方,不是我们能待的。” 公玉仪弯着唇角,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应该待在哪,学校和家?” 他说完,一阵低风恰好从巷子里穿过。 感受到了些微冷意,乌琢猝然打了个喷嚏。她面无表情地吸吸鼻子,捂了下冰凉的口鼻,又静静地看着他们对话。 公玉仪循声注意到了她,眸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军训后,他偶然调查过她的背景,一看才发现,她的经历真谈不上简单。 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在X316星,但她又说她来自齐塔星,这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两座星球都有些特别。 想到这,公玉仪颇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他不再和詹如奕周旋,转身朝着巷尾走去。 “不是想看我来这做什么吗?”他语气随意地抛下一句话。 詹如奕面色狐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乌琢和喻才从他身旁走过,他才抬脚跟了上去。 几人跟着公玉仪穿进一个又一个隐蔽巷子,有的看起来像是胡同,却总能在一些死角处重新找到路。 公玉仪七拐八拐,最终在一道墙前停了下来。 他回头,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转,颇有些神秘莫测:“进去咯。” 而后,他踏进一睹普普通通的墙,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墙面流过波浪般的暗纹,又趋于平静。 乌琢抬了抬眉梢,跟着穿了进去。 穿过墙,进入一个没有按钮的升降梯,乌琢从升降梯里出来,公玉仪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等着他们。 他的身侧,站着两名侍者模样的人。公玉仪拿出一块金属牌给两人看了看,又向他们示意身后三人,继而伸出手腕,抬到了侍者前面。 他的手腕被套上一圈闪着荧荧白光的金属手环,手环上的光在感应到人体后熄灭。 乌琢照猫画虎地抬起手腕,随后,怀里又被塞进了一个面具。 走进侍者身后的黑黢黢洞口,詹如奕对周围的环境保持着警惕,同时,也警惕领队的那人。 他不会真要带他们进什么娱乐场所吧,喻才显得有些无措,那种场所不应该在门口查一下年龄吗?他们几个都没成年啊。 通道里,乌琢摸了摸手上的金属手环,这东西是用来压制精神力的,也就是抑制天赋。 为了不影响正常的生活秩序,联邦对天赋者的约束无处不在。 监控无死角地监视着城市里的一草一木,并能捕捉精神力的波动。在公共场合违规使用天赋,会被警卫部门的人拿着武器找上门。 而这个地方却需要用抑能器强制禁止天赋。 从洞口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圆形擂台嵌在中央,围绕着擂台的是一圈圈由低到高、由近到远的座位。 他们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周围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戴着能遮掩容貌的面具。 乌琢百无聊赖地盯着擂台走神。 没等一会,嘈杂的会场瞬间轰动了起来。四周响起一阵阵欢呼呐喊声,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绵长尖啸的口哨。 一间金属笼子从擂台中央处升起,笼子里关着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女孩。 主持人夸张尖锐的嗓音环绕会场:“今日的德普拉半妖之星,将邪恶与美丽融于一身的恶魔之女卡喀娅!” 话音落下,擂台外围升起了透明屏障,女孩从笼子里站起,走了出来。 节奏激烈的音乐声响动,着装轻佻怪异的女孩将低垂着的头扬起,喻才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女孩的年纪看着和他们一般大,最引人注意的是头上一对硕大、弯曲着的野兽犄角。 口哨声愈烈,女孩扬起脖颈,向座位上的人们卖弄展示着黑褐色的犄角。 “污染者?”詹如奕瞳孔放大,神情显得有些怔愣。 乌琢莫名觉得有些发笑。 联邦对台上的那类生物称谓实在太多,“异种”、“污染者”,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称呼——“半妖”。 擂台两侧又升起了两间笼子,其中一间关着四肢长满灰绿色鳞片的年纪稍大的女孩。另一间笼子关着一只畸形怪物。 怪物拘偻着背部在地上爬行,长有四肢尾巴,脊背上却生着一片布满细密鳞片的鳍。 它张开利齿丛生的嘴,用爪子刮擦着地面,朝着笼子外的人嘶吼,发出钻心刺耳的声响。 两间笼子都被打开了,台下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呼。 乌琢两侧的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前端,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再次响起,句末拖着怪异的尾音:“德普拉不变的规则,胜者只有一个!” 18 恶德之神 所以乌琢,我真的不知道…… 今日的气温很低。坐在乌琢前面的几人穿着厚重的外套, 将皮肤藏在保暖布料里。 即便会场的室温并不低,他们依然裹着防寒的衣服不愿脱下。 台上的怪物朝着灰绿色鳞片女孩冲了过去,同一时间,被称作卡喀娅的女孩绕到了它身后。 空气中突兀地出现了几条蛛丝般的纤小电流, 击在怪物的后背上, 引起了它一阵抽搐。 这个级别的电流还不至于将它击晕。怪物发出嚎叫,猩红着兽眼转过头, 粗长有力的尾巴狠狠扫过长着弯曲山羊角的女孩。 卡喀娅躲避不及, 怪物尾巴上的骨刺在她裸露的腰上划出了一道长口子, 鲜血随即渗出。 轻薄面料只掩盖着重要部位, 非人的生物即便□□也是合理。 如若是盛大节目里被套上华丽衣冠的星宠,那么服饰的作用仅为助兴。 前一排的观众站起身来喝彩。 爬行怪物与长着恶魔犄角的“人类”,红色血液与白炽灯光下的冷色肌肤,种种鲜明的对比, 无不刺激着人们的感官。 卡喀娅忍着伤痛, 捂着腰上的血痕,与灰绿色鳞片女孩联手将怪物绞杀。 有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那鳞片女孩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瞬移到了卡喀娅身后, 一拳击向了她的后心。 詹如奕看不下去了, 他侧过头, 脸色难辨:“你带我们来看这个?” 公玉仪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质问, 他盯着台上,目光甚至有些专注。 在鳞片女孩将卡喀娅伤肿的脸踩在脚底, 举起一只手向台下观众示意时, 詹如奕站了起来。 “怎么,想当救世主?”公玉仪不咸不淡地出声。 站起的那人没说话,只是想法设法地和腕上的手环较劲。 “你看清了吗, 他们可不是人类。” 挣脱手环的计划初步失败,詹如奕转过身,似乎想对座位上的同伴说点什么。 喻才绷着唇,一声不吭地低垂着眼坐着。 乌琢抬起头看他一眼,黑沉沉的双眼中情绪不明。 詹如奕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这样违法。” “再过几年,也许就不违法了。”公玉仪轻扯了下嘴角。 根据上头那位如今的立场,不知这样的场所合法化,是不是迟早的事? 詹如奕沉思了一下,还是将终端点亮。 即便联邦部分星域对异种的态度愈发极端,但这总归不是有正规营业执照的地方。 无论是关进笼子,还是让他们不顾生死地格斗,都太残忍了。 乌琢冷不丁地开口 :“要举报吗?” “然后,关进收容所?” “不觉得,区别不大吗?” “什么?”詹如奕一时没太懂。 “你知道,收容所也是笼养吗?”乌琢面色平静。 公玉仪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瞥向她。 詹如奕愣愣地看着乌琢。 联邦对污染者的处理方法是统一收容。为保普通民众的安全,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异种会被送到该星球上的污染者收容所。 但很少会有人关心他们的生存环境。 所以,他应该坐视不管吗?詹如奕忽地陷入了迷茫。 “你带我们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乌琢对着公玉仪问道。 公玉仪噙了丝笑,眸光在四周转了一圈:“你觉得他们什么目的。” “和他们一样?”乌琢又问道。 “那也真够无聊的。”她语气淡淡地评价。 “不对,”公玉仪突然想到了某个很有意思的点,“是有些差别。” “这里坐着的人几乎都没有天赋。”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些具有强大能力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不得不仰视、歆羡,甚至嫉恨命运的不公。但就在这,在这个擂台上,拥有异能的却是连人都够不上的物种。 而它们的特殊能力,充其量也仅是自相残杀的工具,用来博得众人的关注和哄笑。 人们欢呼叫好,仿佛从这找寻了失而复得的自信心。 有着令人艳羡的能力,却打不破关押着自己的囚笼,多么讽刺啊。 “走吗?”乌琢对着另外两人说道。 喻才点了点头。 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拨开一些情绪激动挡着路的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詹如奕一路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乌琢回了学校。喻才听说她假期不回齐塔星后,问她愿不愿意在她家住一段时间,乌琢同意了。 她先回校拿一些生活用品,第二天再过去。 不只会打洞:【阿琢,你睡了吗?】 乌琢躺在床上,看着终端里消息一栏跳出来的联系人,怔了怔。 随后她才想起,这是喻才的网名。 混吃等死:【没有哎】 不只会打洞:【那你有在忙吗?】 混吃等死:【没有哎】 终端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乌琢等了几分钟,终于等来了喻才的回复。 不只会打洞:【那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乌琢回了她一个狸波耶点头的可爱表情。 不只会打洞:【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我们隔壁那一家,就住着那些......人】 乌琢想了几秒。 混吃等死:【你是说今天擂台上的吗?】 喻才点点头,又意识到她们没打通讯,乌琢并不能看到她的动作,便回了个“嗯嗯”。 不只会打洞:【邻居那一家,那个男孩和我一样大。他和他的妈妈是,他爸不是。】 不只会打洞:【我爸经常会带着我去他们家玩,他们也会来我们家做客。那个小男孩头发很长很漂亮,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讨厌他。】 不只会打洞:【我有一次和他说,要帮他编头发,实际上是想给他的头发打结。】 【但他听完我的话,就真的蹲在我的前面,等着我给他编。】 不只会打洞:【我装模做样地给他梳头,把他的头发全都捋到一起时,才发现,他的耳朵和我不一样,和我爸爸,和他的爸爸也都不一样,他的耳朵是尖的。】 尖耳朵,乌琢倒是见过一位。 不只会打洞:【我当时特别惊讶,又特别好奇,就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然后他就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房间。】 不只会打洞:【之后他就再也不让我给他编头发了。可我还悄悄观察了一阵,他妈妈也是尖耳朵。】 不了解喻才的父亲是如何教育她的,但从她的话中可以看出,她当时似乎并不太在意男孩的尖耳朵。 乌琢回了一个消息示意她往下说。 不只会打洞:【我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一天,就有一辆飞行器停到了他家门外。我爸觉得不对劲,就让我待在家,他过去看看情况。那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乌琢隐隐能猜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不只会打洞:【后来我才得知,那辆飞行器上下来的人,是警卫队的。他们告诉我,那一家窝藏异种,而那两个异种在被捕后露出了怪物的真面目,杀了身边的所有人。他们不得已用了风暴弹,才逃了出来。】 等喻才在爆炸声平息后跑出家门,她的眼里,只剩下了一片冒着浓烟的废墟。 她没有父亲了。 时隔多年,当她再度回想起这件事时,悲伤似乎已经流尽。 脑海中只剩下了些在那时发生的平淡小事,就如同食草动物的反刍,将那些琐碎又称得上美好的细节,一遍一遍反复咀嚼。 喻才的终端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她想着乌琢大抵是想安慰她,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只会打洞:【都过去了,现在也不会太难过了。】 乌琢删掉对话框中反复修改的话,设身处地地思索了一番。 混吃等死:【恨他们吗?】 恨吗? 不只会打洞:【我不知道,阿琢,我不知道......】 喻才蜷缩着身子,低垂着眼坐在床上。 不只会打洞:【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我是不是应该怨恨他们,就和大多数人一样,把他们当作嗜杀的怪物看待。】 【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一想起他们,就只记得男孩的妈妈对我温柔地笑。我还总是嫉妒他有妈妈,经常欺负他,可他们没有一次生过我的气,为什么会这样.......一次也没有啊.....】 不只会打洞:【有时我甚至会想,是不是那些人不来抓他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啊......】 不只会打洞:【可是乌琢,那些人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他们说异种就是会伤害周围所有人,他们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怪物的真面目,然后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杀了。】 不只会打洞:【所以乌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抓着被角的手带着些颤抖。 在喻才失去父亲后,有一位军官找了上来,办了收养的手续。 喻才的父亲曾资助过一名贫困星出身的学生完成学业,而这名具有极强天赋却读不起军校的学生,就是易今煜。 得知当年的资助人意外身亡,女儿要被送去孤儿院时,易今煜主动申请成为她的监护人。 乌琢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光屏上的对话框。 她突然就想到了擂台上那个长着黑褐色犄角的异种,被要求不顾生死地与怪物、同类搏斗,然后一身是伤地昏迷在了擂台中央。 他们称她为卡喀娅,这是恶德之神的名字,可乌琢知道,她不叫卡喀娅。 * 入夜,星光和灯影交错难辨,路灯下的枯叶顺着风滚进了幽深晦暗的巷子。 一个身影随着枯叶钻入巷子,依循记忆找到了那堵普通的墙。 她从墙中穿过,出来后,却没有直接进入升降梯,而是躲在一处阴影里,等候着什么人。 进入德普拉会所,需要经持有专属铭牌的人介绍,乌琢在等的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用不着等他介绍,打晕后把铭牌抢来便是。 墙面晃起波纹,一只脚从墙中踏了出来,随后是半个身子,整个身子......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央,此人五官明晰、穿着讲究,气质出尘。 哦豁。 乌琢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身侧,和他一同进入了升降梯。 “带我进去。”她开门见山道。 公玉仪讶异地看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人,听完她的话,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但却什么也没问。 从升降梯出来,乌琢抬起手腕,任凭侍者给她戴上抑能手环。 会所门口设了一道门,没有戴上抑能手环的观众,从中走过时,会触发警报。 乌琢大摇大摆地穿门而过,在走进洞口前,似乎因未适应明暗的转换,扶了一下身后门框。 如发丝般纤细的光针嵌进了手环的卡口,抑能手环随之失效。 会所门口藏有监控,银针大小的伏力引起的精神力波动却是监控难以捕捉的范围。她在戴上手环前便使用天赋凝出了伏针,藏匿在了监测门框处。 路过几名侍者时,乌琢将伏力光珠附着在了他们的通讯器上。 德普拉会所穷奢极侈,使用伏力供能,这为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伏原之间存在感应,安插在工作人员身上的伏珠随着他们的走动,可以排查出伏力最强的地方,也就是为整个会所供能的配伏室。 乌琢确认了配伏室的位置,从观众席上下来,绕到离目的地最近的通道口。 她找进附近的盥洗间,脱下外套洗了个手。 这离配伏室不远,一路上她都藏在监控死角中,先手击毁监控,再从阴影中跃出来,轻手轻脚地摸至下一个拐角。 接连捣毁三个监控,如扫雷般抵达配伏室前,她遇到了一位工作人员。 乌琢在他还未看清视野中的人影时,像猫一样轻盈地扑了上去,绕到他的身后。 膝弯猛然受力,他直接跪倒在地。乌琢左手钳制住他的上半身,另一手将袖中刀片抽出,抵在他的脖颈上。 那人的手悄悄摸向通讯器,霎时,附着在通讯器上的伏珠轰然炸裂,他被吓了一跳。 “关押异种的地方在哪?”乌琢冷声问道。 “我说!我说!能不能把我打晕,别杀我。”他身子一颤举起了双手。 乌琢半眯着眼,示意他别废话。 “A3区我只是个拿日子混钱每天迟到摸鱼工资买不起终端的可怜底薪人千万别杀我113室。” 乌琢如他所愿,一记手刀将他敲晕在了地上。 跑进配伏室,利用能量冲撞摧毁整个供能系统后,会所被黑暗吞噬,所有的监控都失灵了。 能量供应被切断,擂台外围的等离子屏障消失,异种异兽与台下观众之间的距离不再遥不可及。整个德普拉会所陷入了一片惊慌。 人们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手慌脚乱地挤出座位,在相互推攘中涌向通道口。 观众席上时,乌琢观察到每间通道口代表着不同的分区。她刚刚出来的是B出口,而A区与B区紧邻。 乌琢趁乱潜入了A区,工作人员都被派去控场了,途径无一人阻拦。 异种所在之处应是整个A区安保最严密的地方,还没等乌琢寻到113室,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玉仪见到她,一副意外但了然的神情,他没多说什么,直接将手伸到乌琢的面前。 白色的光珠再次凝聚,乌琢用伏力摧毁了他手上的抑能环。 谁都没有阐明各自的目的,他们怀着心思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走了几步远后,乌琢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随后猛地调头,追去公玉仪的方向。 乌琢跟在公玉仪身后,绕过一间间走廊,终于见到了零星的几个安保人员。 还不待她靠近,公玉仪肆无忌惮地走到安保人员身前,语气自然地开口:“我来看看货。” “你是谁?”安保人员警惕地将手放在佩木仓上。 公玉仪:“不认识我?” “我没见过你。”安保人员虎视眈眈。 “大人命我来看看货,昨天我们一起来过。”公玉仪掀起眼皮斜睨着他。 安保人员紧绷着脸,刚想说不可能,却忽地被那双极浅的眸子慑住。 他的心绪在眸光中晃动,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见过他,就在这个地方,而他跟在大人的身后。 “你去B区看看,这边交给我。”公玉仪言毕,安保员就跟中了邪似的,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守卫区域。 公玉仪悠闲地穿过走廊,乌琢占着便宜尾随其后,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直至,一处拐角前,公玉仪停下了步子。 乌琢由拐角处隐隐朝前看,一扇普通的门,门前站着两个和其他安保员看起来并无不同的人。门框上却俨然标示着三个数字。 这里应该就是关押异种的房间了。 乌琢认为,如果是她的话,房间里关着异种的情况下,她会在门口安插天赋者。 “你解决。”公玉仪用目光点了点那两人,随后又落到乌琢身上。 “你不行了?”乌琢抬着眼,目光中的惊讶不像是装的。 公玉仪唇角微微抽了一下,这说的是什么话。 “搭顺风车是收钱的,”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又问道,“你有钱吗?” 乌琢静了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回望他。 “没钱就快去。”公玉仪应道。 两个安保人员的天赋应该在C级。B级天赋及以上的,不会甘心在这当一个小小的打手。 哦,对了,这位同学好像也是C级天赋。 公玉仪已做好乌琢被压制后他出手的准备了,毕竟谁都明白二大于一的道理。 在乌琢出现在两人视野中的一瞬,两道极快的白光闪过,继而,安保员身上的通讯器轰然炸裂。 他们悚然一惊,抬眼便看到又有两支白光组成的箭矢向着自己射来。 一位安保员站在了原地,没有躲避。光伏箭飞至她的面前时,被她身体外围的空气层阻碍。 如同撞上了一堵墙,箭矢掉落在了地上。 另一位安保员周身竖起了一面冒着冷气的冰墙,光伏箭蕴含的能量将冰墙瞬间击碎,他朝后退了几步。 乌琢一跃上前,挥手间三道耀眼光束再次朝他们袭去。 掌握冰元素的安保员瞳孔放大,身体较意识先一步行动,险险躲过了向他面门而来的能量光束。 墙面的碎裂声响起,被打碎的墙体簌簌滚落着。他眉宇一皱,眼神变得狠厉。 无数尖锐冰凌在空气中骤现,携着寒气直朝乌琢杀去。与此同时,另一位安保员举着手中的脉冲木仓对准了乌琢的躯干。 乌琢的身前织起了一层由光伏能量组成的大网,如厚实冰墙般将脉冲枪的攻击和数不清的冰凌阻挡在外。 安保员还未来得及发动下一轮进攻,却又见那张白色大网在能量的对冲下顷刻化为了漫天的光伏疾雨。 拥有屏蔽能力的安保员,在另一人还未反应过来前,迎着伏雨冲了上去,想缠住对手近身搏斗。 白色的雨丝像是从光伏网中抽出的细线,在空气中拖曳着令人目眩的流影。 乌琢双手虚握,抬在身侧,化出一柄刀刃弯曲的光伏反曲刀,脚步一踮,跃起迎战。 另一边,光伏雨击穿了那位安保员再次聚起的冰墙,极细的能量丝透过障碍,径直攻向他身着的黑色防护服。 角落处的公玉仪:“?” 哪个不长眼的和他说她是C级天赋的? C级天赋能做到和同等级对战时以一敌二,且行将一一击杀对手结束战斗? 公玉仪从拐角处走出,打量对战中的两人,叹息一声。 他浅色的瞳孔中眸光一闪,继而,那位将被乌琢以光刀刺中胸口的安保员脑中轰鸣一声,意识全无地倒了下去。 乌琢动作利落地移力收手,瞥向身侧帮倒忙的公玉仪。 “太凶了。”公玉仪由衷感慨。 如果他不阻拦,这两个人必死无疑。 公玉仪并不想将事情闹大,C级天赋安保员一看便是德普拉重金聘来的,伤亡赔偿金可比异种的价值高多了。若是折在这里,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扫了一眼在最后一刻将自己全身冻住来抵御伏雨攻击的另一人。 乌琢没有多言,目光转了回来,她将倒地的安保员拖到门前,借着身份认证打开了门上的安全锁。 灯光随之亮起,照亮了房间中央的深长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密闭的囚室,里面关着外形各异的异种。 囚室中的异种仿若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甚至在他们走过时,也不投以任何怀有情绪的目光。 乌琢拖行着安保员,停在一间囚室前。 “阿瑞忒。” 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坐在地上的女孩抬起了头。 她不叫卡喀娅,她叫阿瑞忒,但那些人认为她邪恶、龌龊,所以这样称呼她。 她快要忘了曾经的名字。 阿瑞忒眸光震动,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乌琢,你怎么会在这?”目光停滞在身前人头上,她眼神一颤,突然噤声,“你怎么会......” “我来带你出去。”那双黑眼瞳锁定着她,语调缓慢地说道。 阿瑞忒将问题抛在身后,站起身走近她,眼神晶亮地点头嗯了声。 “你就是阿瑞忒?” 乌琢将阿瑞忒带出了囚室。公玉仪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这个长着硕大犄角的女孩。 乌琢警惕地看着他。 她来这的目的今已显明——为了救人,可她并没有看见公玉仪打开任何一间牢房。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同一个呢?”公玉仪勾起嘴角。 “先出去,再决定。”决定阿瑞忒的去向。 乌琢一字一句地说道。 “行。”公玉仪很是好说话地答应了。 阿瑞忒捏了捏乌琢的手,踌躇着开口:“阿琢,可不可以把她也救出来。” 她指了指她对面的那间牢房,里面坐着个鳞片女孩,是那位将她的脸踩在脚下的对手。 乌琢侧过头看向她。 阿瑞忒语调匆匆地解释:“不是你们见到的那样,小沛人很好,表演时不会下重手。那些皮外伤都是做给他们看的。小沛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被称为小沛的鳞片女孩,眉梢颤动,抬起眼看了阿瑞忒一眼。 乌琢没再多问,动作利落地刷上安保员的ID身份,开了锁。 “你不想救剩下的?”公玉仪似笑非笑地问道。 阿瑞忒低下头,抿紧了唇。 乌琢略过公玉仪,向阿瑞忒瞥去一眼:“房间太多,我可以用能力同时击毁锁芯,但可能会引起警报。我们要快一些。” 阿瑞忒重重地嗯了声。 “我不会和你们走的。”鳞片女孩淡声说道。 “小沛?”阿瑞忒满是愕然。 她口中急道:“为什么?” “我逃过许多次,也被卖到过很多地方,这里不算太差,至少比收容所,和某些地方要好。” 阿瑞忒:“小沛,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们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小沛蓦地打断了她。 阿瑞忒忽然就明白了,小沛并不信任他们,她甚至不相信任何人。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无数能量光珠毁坏了囚牢的锁芯。 一部分异种从屏障中走了出来,毅然奔向了房间出口,但仍有一部分异种,漠然地坐在地上,对外界的混乱情况无动于衷。 乌琢擦了擦因脱力而生的冷汗,拉起阿瑞忒逃离了整间囚笼。 她在最后回过头望了一眼,那个生有灰绿色鳞片的女孩依旧抱膝蜷坐,垂眼盯着地面出神。 生在船上的人,也许会没有勇气踏上陆地,因为她无法确定前方究竟是陆地还是深渊。 想来是上辈子还不曾有过离船的选择,这一世的乌琢清楚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侥幸。 19 复仇计划 重活一世,我要夺回一切!…… 乌琢给喻才发了个消息, 表示她要在学校处理一些事,可能会耽误一阵时间,办好后再和她联系。 补充完能量, 她就在宿舍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乌琢在梦里回想起了阿瑞忒。那对黑褐色的犄角, 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后, 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许死在了高烧里, 她来到这个世界接管了她的身体后, 仍然高烧不退。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闭上,长着硕大犄角的女孩, 顶着三角状立耳的另一位女孩, 还有一个卷发男孩,都从她的视野里掠过。 她在意识未清醒中, 依然感受到了有人轻捧着她的下巴, 喂给了她一些液体,似乎是想维持她的生命活动。 醒来后,她得知了他们各自的名字。 长着角的女孩叫阿瑞忒,头上有立耳的褐色短发女孩叫佩缇, 而那位长卷发男孩, 叫做弥卮。 营养剂是按人数分配的, 每人每天只能领到一管,在她昏迷期间,一直是他们帮忙代领。 乌琢知道, 她昏睡的时候, 每天能喝到的不止一管。 甚至当她清醒后,那两个女孩依旧想把自己的营养剂分给她一些。 她从弥卮的口中了解到,他们在一艘星际海盗的飞船上。 就像她在入学前对叶循秋所说的那样,一群长着奇怪特征的孩子, 被星际海盗关到了一起。 乌琢摸了摸头上的东西,打量了自己的短手短腿后,心情平静到了极点, 她下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她没有复活,而是在死后变成了别人,成了一个奇怪的小女孩。 而如她隐隐猜测的是,这个世界并不是由这些具有奇怪特征的人类组成。 至少,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她见到了正常的人类。 正常人类眯眼审视着牢房里的每一个孩子,将目光凝注在他们畸形的耳朵、尾巴,甚至是鳞片、触手上。 最后,再略作总结似的扫一遍他们的脸。 那是一种看待货物的表情,在价值的酌量中参杂着明显的嫌恶,他在眄视一遭里面关押的所有“货物”后,视线锁定在了乌琢他们几个的方向。 乌琢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握拳的手,她察觉到,那人看上了佩缇。 那人身边的另一个正常人类,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对他摆了摆手。 他们似乎交谈了什么,乌琢听不清,她只看见先前的人对着某个位置扫描了瞳孔。 微弱的蓝光闪过,一道透明隔阂消失后,他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走来,从人群中拎出了阿瑞忒。 阿瑞忒拼命挣扎,却被他钳制住,往手臂上扎了一针。 在药剂的作用下,她缓慢地失去意识。 乌琢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一切,不为所动。 她清楚知道,那时候的她什么都做不了,或许还得庆幸被“看上”的不是自己。 醒来后,点开终端的页面,乌琢发现自己足足睡了两天。 她翻了个身,突然感到神经一痛,不由得嘶了声。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是过度动用天赋的后遗症。 必要时,乌琢从不吝啬能力的使用。这也就造成,每次过后她都会头痛个几天。 她在最初刚觉醒伏力的那段时间,会痛得睡不着,揪掉大把大把的头发。 到后来,不知是不是身体逐渐适应了她的摧残,乌琢已能够面不改色地度过后遗症最严重的几天。 甚至发现,异能的使用极限隐隐上升了。 乌琢划开终端的消息页面,回应了喻才在她断联两天内发来的关切。她照常点开同詹如奕的对话框,却察觉他这几天似乎有些沉默,没发什么废话。 唯一的一句消息是【德普拉停业休整了。】 混吃等死:【知道了。】 奕小弟:【我再去那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讨论,会所的污染者被放跑了大半,所以才停业。】 詹如奕盯着对话框,他没有证据,但就是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或许同他认识的人有关。 但不论如何,这个消息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乌琢忍着头痛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东西来到了校门口。 她恰巧又遇上了某个神神秘秘的人。 “哟,好巧。”公玉仪看见她,语调拉长地打了个招呼。 乌琢瞥去一眼,拿着眼尾瞅他,敷衍地点了点头。 公玉仪抬起眉梢,慢悠悠地走到了她身旁。他看向路对面的绿化带,随口问她:“你真是C级天赋?” “不是。”乌琢应道。 “我是3s级。”她又补充。 公玉仪目光讶异一霎,继而又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这么厉害?” 乌琢摇了摇头:“低调低调。” 乌琢:“更厉害的是,我是个穿越者。” 公玉仪耐心地听她开始吹水。 什么穿来这个世界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世呀,现阶段为恢复实力而潜伏在联邦的预备役军校呀……诸如此类的话。 “重活一世,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你愿意听听我的复仇计划吗?”她终于讲到了这句厕所读物的经典台词。 公玉仪微点着头,礼貌微笑着。 “能入股吗?”他问道。 “?”乌琢不明所以。 公玉仪:“我是野心投资家,想入股你的复仇计划。您认为如何?” “……” 乌琢没有接茬,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说服她的?” 从德普拉会所逃出来后,公玉仪提出,他会送阿瑞忒去X316星。 乌琢并不信任他,他的行动并非是无私帮助异种。他认识阿瑞忒,阿瑞忒却不认识他,很显然,他来德普拉的目的便是找到阿瑞忒,而背后必定受人指使。 她无法探究指使他的那人,意图究竟是解救还是利用? 但公玉仪又表示,他需要同阿瑞忒单独谈。 之后,阿瑞忒便来和她道了别,她表情安定,目光中闪烁着些尘埃落定的喜意。 “我是个好人。”公玉仪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乌琢认真地打量他。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一眼看上去就比同龄人狡猾。相处久了,脸上还时常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像是连掩饰都懒得。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公玉仪敲了敲手指,拖出了个造作的尾音。 “我不是好人。”乌琢依着方才的话,又回到了胡扯。 公玉仪问她:“你的复仇计划是毁灭世界吗?” 乌琢状似思索,随后点点头:“可以考虑。” 一辆白色的飞行载具缓缓停在他们面前,闲话还没聊完,公玉仪的飞行器到了。 “去哪?送你。”他很是好心地发出邀请。 乌琢睁大了眼,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詹如奕的教训在前,他竟然又想故技重施。 “你要宰我?” 她感到了一丝愤怒,怎么能薅穷鬼的钱! 公玉仪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一时被她气笑了。 “还没到劫贫的那个地步。”他说完,舱门随后打开,“路费就当入股资金吧。” 公玉仪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飞行器。 乌琢狗腿地“嗯嗯”几声,跟在他身后,报了喻才家的地址。 ...... 两周的假期时间结束,乌琢在喻才家待了几天后,又被詹如奕拉去他家打游戏。 詹校长见到乌琢,很是客气,又留她住了一段时间。 回到学校延续着之前的各种课程,时间就在忙碌的生活中过得飞快。 待快要毕业时,乌琢的个子竟然窜上了181。 困扰她的劣势不复存在,她几乎不再需要抵抗力量的压制。 毕业迎来的是一系列考核。除了军政科学知识综合、武器操作、战术基础动作、体能体术这些基础课程以外,考核还需要再次测试学生的精神力、天赋等级。 但最值得关注的是,有一项考核考察学生的精神抗压能力。 乌琢过五关斩六将地来到了精神抗压测试考场。 依照考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考试时间还未到,她便百无聊赖地四处瞅了瞅。 乌琢不经意发现,她的全息仓要比同考场的新一些。 时间一到,她躺进全息仓,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听说精神抗压能力测试会捕捉大脑中印象深刻的负面信息,根据军校考核要求,再结合个人情况,模拟计算出独一无二的测试场景。 这个考核项目向来是令各届考生最为闻风丧胆的一个,被亲切地誉为“诛心台”、“异兽深处”、“噩梦起源地”.........人的一生最多经历一次。 冰冷的机械音吐出“考核开始”这几个字,她的思维便被拉进一个虚拟考场,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色的空间内,四处站着些和她着装相同的人。从其神态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大概就是考场中的各个学生。 考场上方悬停的数字倒计时结束,周围的场景变化,他们被放置在一片荒芜之地。 狂风乍起,黄沙漫天,天色被沙尘磋磨得苍茫昏暗,扑面而来的沙砾直击着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细碎的尘粒灌入人们的口鼻,引起咳呛连连。 全息仓模拟的场景太过逼真,给人的感受也同现实无异。乌琢站在人群中,凝望着被风沙阻挡的天际。 就在风沙的背后,隐隐传来一些古怪的声响,像是尖啸,又像是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奔涌而来。 “异兽群!”有人大叫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远在天际的异兽群恍若掀开了风沙,骤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叫骂声四起,考生们在虚拟考场中各自施展天赋。一时间,无数色彩竞相跳跃,不同能力狂轰乱炸。 乌琢化出光伏反曲刀,握紧刀柄,迎上前。 震天的声浪淹没了旷野,但其中夹杂的哭喊惨叫声却在这时显得格外清晰。 乌琢刀尖向前,将跃至她身前的畸形怪物斩落在地,她突然心绪一动,循着喊叫声望去。 一片血的沼泽,人的断|肢和怪物的头颅相叠在一起。被咬掉一腿的考生瘫倒在血污之地,喉咙里发出难以遏制的痛苦□□。 一只咧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从空中落地,将他剩余的半身撕扯入腹。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乌琢的脚边,她垂下眼定睛一看,一根被遗落的拇指。 乌琢:“......” 没记错的话,这是精神抗压能力考核,而非战斗考核。 因为躲避不及,而被异兽咬掉一只腿,半个身子,这场考核是否太生猛了? 怪物的咀嚼声放大,乌琢默默将目光收回,现在只剩下一只头了...... 刀刃刺穿异兽的皮肉,这个时候,她还有闲心将思维发散:被异兽咬死的话,会直接弹出去结束考核吗? 乌琢突然侧头,离她不远的地方发出了一阵声响。 空气宛若被撕裂,一间半透明的黑色洞口浮现在空中。 熟悉的人影从洞口处跳了出来。 “不只会打洞。”乌琢福至心灵地脱口而出。 朝她走过来的喻才蓦地踉跄了下。 面对面地喊网名,也太羞耻了吧! 乌琢和喻才本就在同一个考场,既然能看见其他考生,喻才也不难找到她。 “我可以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喻才说道。 “好。”乌琢一边答应,一边举刀刺向她的方向。 喻才怔在原地没动,她的颈侧,一条黑紫色的粗长触手被白色的光刃截成了两半。 蓝色血液从断截面喷涌而出,淋在喻才的侧脸上。粘稠的液体以一种古怪的速度爬过她的面颊,在下颌处聚成一个膨大的水滴形状,行将落上衣襟。 击穿那只攻击喻才的异兽,乌琢将目光投向她被洒上蓝血的脸庞,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喻才站在原地,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裸露在外的皮肤似乎在蠕动,筋肉的迸裂声从皮下传来。 她的面颊变成了蓝灰色,足有臂粗的触手在身下伸延开来。 高瘦的躯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风沙中慢慢形成的畸形怪物,上半身类人,下半身却是布满吸盘的八足。 “乌琢,我们要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双全白的眼缓缓转动,最终固定在了乌琢的方向。 心底的警铃大响。 身体比思维先一步行动,乌琢直冲上前,双手一挥,弯刀猛地劈开朝她的面目突袭而来的触手。 余光里瞥见角落的动静,她脚尖在地上使力一点,黑色的瞳孔放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横翻一圈。 堪堪躲过侧击攻袭的第二根触手。 第三根、第四根,极快的速度晃出了虚影,数不清的触手搅动着空气蜂拥而至,堵死乌琢的所有退路。 剩下的触手在原地蠕动,足端滑稽地立起拢到了一处,宛若一个由怪物足肢组成的镂空洞穴。 “乌琢,要传送......” “要传送......快进传送洞。”全白的瞳仁下,没有唇瓣包裹的洞一张一翕,吐出不断重复的诡异话语。 乌琢眼皮一跳,攥了攥左手,第二把光刀凝现在了手中。 触手打在虚拟身体上引起的痛感传到大脑,过度耗支精神力、强用异能也造成了脑神经上的剧痛。 乌琢面目表情地挥着刀,又分出心神凝出一个伏力光球阻挡着双刀难以顾及的刁钻攻击。 什么破考试,神经病啊。 触手斩断了还能再长,这样下去完全不是个办法。 “传送……传送……”重复声不断。 乌琢目光微动,使出全力斩落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触手,趁着这短暂停滞的瞬间,脚掌在地上一踏。 几个纵跃的起落,她动作迅疾地拉近了和怪物之间的距离,像是要冲进内壁挂满了吸盘的洞穴。 两条立着的触手游到她的身前,似乎是想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 乌琢不避不退,抓准了时机猛地跳起,双手紧紧挂在触手上,整个身子悬在了空中。 她用腹部的力量将身子荡了起来,临至最高点时,足尖一勾,手脚并用地抱着触手不放。 后背被狠狠地掼在地上,乌琢半垂着眼,强忍疼痛。 触手遭她缠住,狂躁地砸着地面。 见一时无法甩掉,另一只触手靠近伸了过来。 乌琢双腿勾得很紧,确保不会掉下去,继而又腾出一只手。消失的光刀被她再度握在手中,刀影一闪,滑腻的肉质表层吞没了刀刃尖端。 触手遭受了刺激,剧烈地甩动了起来。 它高高扬起尾端,势要将挂着的“虫子”摔成血泥。 手中的光刀倏尔消失不见,怪物高高立起的上半身已在她能力的攻击范围之内。 犬牙刺入下唇,她黝黑的瞳孔逐渐放大。 还在不停重复着“传送......”的蓝灰身躯低下了脖颈,一个刺眼夺目的白色光球嵌进了它的心口。 猝然,能量爆发,光芒四射。 空中散落着点点尘埃,怪物不复存在。 乌琢从半空落下,站在原地平息着呼吸。她拧起眉,这考核场景对战斗要求也太高了吧。 不过,更奇怪的是,从她与怪物缠斗开始,包围着他们的异兽,恍若失去了目标,转而攻击着其他考生。 有零落飞散的光粒,跌进某只异兽的躯干,细微的白光一闪而过,那只异兽轰然倒地。 乌琢怀疑自己眼花了。 然后她又看见坠落的伏光粒将另一只异兽毙命。 几颗小小的光粒在她的掌心凝现,乌琢不信邪地吹了一口气。 光粒四散,周遭的怪物通通倒下。 什么鬼? 是她的能力太强还是异兽太弱了? 乌琢突然转过头,她身旁的空地上方发出了一阵声响。空气宛若被撕裂,一个半透明的黑色洞口浮现在了空中。 熟悉的人影从洞口处跳了出来。 “乌琢,我们要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喻才看着她说道。 乌琢的头皮瞬间发麻,怎么又来! 她反手化出光伏弯刀,却在即将攻击时双手一顿。 万一,这个是真的呢? “不只会打洞。”网名再次脱口而出。 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喻才,突然平地踉跄了下,动作宛若复制粘贴。 乌琢顿然扑了上去,紧握着光刀,深深刺入她的胸口。 不论先前那个是不是真的,但这个一定是假的。 “喻才”倒地不动了。 空气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半透明的黑色洞口浮现在了半空。 一个上半身类人,下半身长满触手的怪物从洞口中跳了出来。 “乌琢,我们要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怪物看着她说道。 乌琢面无表情,复制粘贴般举刀刺穿它的心口。 就在这时,刀下的怪物蓦地挣扎了起来,它的身体快速变化,变成了喻才的模样。 “喻才”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光刃在她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洞,鲜血从洞里涌出,顺着身体流到地上。 她表情无异地向着乌琢靠近,更显诡异。 乌琢回头,原本倒在地上的第二只“喻才”也在此刻站了起来,皮肤呈现出古怪的蓝灰色,下半身是蠕动着的触手。 它们的嘴里同时重复着一句话:“乌琢,我们要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乌琢的脑子轰然一炸。 “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们是朋友。” “为什么要杀了我,乌琢?” 没有嘴唇的洞口收缩张大,怪物和“喻才”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乌琢的思维宛若在此刻分裂,一边听见的依旧是那句不断重复的话,另一边却充斥着尖锐的质问与嘶喊。 她仿佛看见了佩缇,她睁着猩红的兽眼问她为什么要杀了她。 乌琢的能力外溢。光粒四散,飘到怪物的身上,却没能让它们顷刻毙命,甚至未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 为什么要杀? 因为不杀的话,死的便会是她。 她感到每一根神经的绞痛 ,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胡乱搅动。乌琢死咬着下唇,乌漆的眼睛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深潭,凉意透骨。 空气中冒出一个圆球形状的光伏能量团,有成年人的头一般的大小,颜色夺目如同收纳星光。 一个不够,第二个、第三个伏力光球相继出现。 昏暗的天空被白光照亮,暴动着的能量丝在光球的表层游走。 为什么要杀?为了活下去。 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光球,在体积膨胀至极限,将所有事物都纳入一片不见五指的辉光中时,“轰”的一声响。 漫天炸裂的能量将怪物切割成了无数碎块,血液迸射四溅,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一串铃声在谧静中突兀响起,乌琢的意识被猛地弹了出去。 “考核都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走?”监考老师打开她的仓门,皱着眉头看着她。 乌琢睁开眼,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应了一声,从全息仓里爬了出来。 “等等。”监考老师拉住了她。 “把这个喝了。”她递给了乌琢一瓶药剂。 精神抗压测试中,为避免有些学生出现不良反应,考场上都会配置这种安稳心神的药剂。 喝完后,明显感觉负面情绪消散了许多,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变得模糊了起来。 “乌琢,就知道你还没走。”喻才等在门外,在乌琢出了考场后迎了上来。 “你怎么才出来,”她关切地问道,“感觉不舒服吗?” 见到了真实的喻才,乌琢一时感觉有些恍惚。 “在考试时,你有见到有人被异兽撕碎吗?”她考完后还有些疑虑,便直接问了出来。 “有啊,不过那个人不是考生,应该是机器模拟出来的。”喻才应道。 见乌琢神态不解,她又解释道:“考试时,伤残的那些人不是在场的考生,虽然他们穿的衣服和我们一样,但我没在考场中见到他们。” “精神抗压测试不会真的让学生体验......那种过程的,理当只是考验我们在陷入危机时的心理素质和应对能力。” 乌琢不禁暗忖,她竟然能记住全场考生的脸。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异兽才会被丁点的伏力一击毙命吗? 抛开战斗能力的参差,只要求学生作出反击。 “对了,我还想问的,你当时怎么突然不见了?”喻才转过头,轻声问道。 “什么?”乌琢没太听懂。 喻才:“我和你说完,一起传送之后。” 乌琢垂下眼,是她不见了吗? 20 能吃能喝 精神状态……也没什么问题…… “乌琢, 出大事了!”一个难听的鸭嗓隔着光屏对着她叫唤。 乌琢刚点开终端,弹出来的便是詹如奕发来的语音通讯,她脑子不清醒地接了。 正准备挂时, 终端里冒出的声音比她的手更快。 和喻才讨论完考核, 乌琢便回了宿舍休息。 从考试结束, 她的头一直疼到了现在,忍着痛意吃了些帮助睡眠的药, 醒来后,大脑依旧像在被针戳。 考试这几天, 喻才都住在家里, 宿舍只剩了她一个人。乌琢看了看时间, 她一睡又睡了两天。 詹如奕:“你听我说......” 门“嘭”地被撞开, 宿舍突然闯进了几人。 领头的那位并不陌生, 一班教官在此刻肃着脸, 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 “把她控制住, 带走。”她深蹙着眉头, 对着身边的人下令。 果然是出了什么事。乌琢观望着眼下的状况, 眼中情绪平静, 不冷不热地开口:“我会和你们走。” 教官下压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喂......喂!”詹如奕急切地在终端那头连声呼叫。 乌琢毫不留情地挂了他的通讯。 她走在几人的中间,出了宿舍和学校大门, 上了一辆飞行器。 待她来至他们的身前时,几人挟制着她, 往她的脖子上套上一个抑能环。随后是手铐, 将她的两只手禁锢在一起。 路途中, 飞行器的窗户都被封住,看不到外面的风景,而飞行器上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等下了飞行器, 乌琢发现,他们来到了一栋大楼。一班教官将她带了进去,随后指挥着几人站在她身侧,听大致意思是带她先做一些检查。 乌琢被人领着完成一项一项检查,全程一言不发。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 守在她附近的人甚至有些纳闷。 来往在大厅之间,乌琢见到了几个同她一样被戴上抑能器和手铐,严加看管的人。他们中有的失去了意识,躺在转运床上被人推着,有的还在挣扎暴动着,对身边的人拳打脚踢。 最终,乌琢来到了一间审讯室。 她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学校老师——叶循秋出现在了视野中。 “你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精神状态......”叶循秋沉吟片刻,说道,“也没什么问题。” 乌琢没有应答。 叶循秋:“你在大厅里,应该见到了那些人。他们会无差别攻击身边的所有活物......” 乌琢抬起眼,打断了她:“精神抗压考核?” “是。”叶循秋应了一声,她知道这个学生不可能无所察觉。 事关重要,叶循秋便将发生的情况给乌琢解释了一遍。 考核当天,希越星警方收到了第一通报案:一名学生走在路上时,突然使用天赋袭击了周围经过的路人。 他们赶到现场后,发现这名学生极具攻击倾向,并且时不时冒出些匪夷所思的话,像是陷入了某种怪异的精神状态。 从这一通报案起,短时间内,各地相继出现了同样的事例。一些人开始攻击身边的路人、朋友,甚至是亲人。 警方调查后发现,袭击者都具有相同的身份特征,且相互之间存在着非常明显的联系——都是军校生,参加了同场考核,其中大多数人还都处在同一片考场。 深挖后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毕业考核开始前,某些考场因机器老化,统一进行了新设备的更换。而这些发生异常的学生,使用的都是同一批次的测试机器。 于是调查组追踪到了所有使用这些问题设备的学生。 乌琢所在的考场,有一台全息仓在前段时间出了故障,送去了维修。而替换的新机器,就是她使用的那一台。 她在考前,倒也注意到了她的全息仓比周围人的要更加新一些。 “在你之后,和你使用了同一台机器的学生......我来的路上恰巧看见他正在被注射镇定剂。”叶循秋向来温和的语调变得低沉。 “我们准备派人去调查测试那批机器的时候,机器全都故障了,没有一台能再被使用。” “乌琢,你现在是唯一一位能让我们了解所有情况的人,你在考核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够尽你的全力描述出来。” 叶循秋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生硬的直线。 事态发展得过于离奇和严峻,已经引起了上层的注意。他们第七星域必须向所有知情的人给出一个交代。 而使用过那批机器的学生全都疯了,唯独留下了一个精神力甚至还达不上一级的特招生。 乌琢垂下眼睫,视线随意地落在脚底的一块阴影上,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叶循秋逐渐按耐不住,将要再次出声问询她时,乌琢终于开了口。 “正常的流程是什么?”她淡声问。 叶循秋领会了她的意思:“模拟考核设置了两个过程点,一是遭遇异兽群的袭击,其后是......目睹污染者异变。” 乌琢顿了顿,继而将她经历的第一个过程点大致复述了一遍。 在喻才传送到她附近,和她碰上面,并提出离开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之前,事态的发展似乎都还在考核范围之内。 然而,从乌琢将那只未被喻才注意到的异兽触手斩断的那一刻起,其他考生的虚拟场景中,就再也找不见她的身影。 “这不可能。”叶循秋做着笔录的动作停滞了。 “模拟考核是不会出现考生异变的情况。变为异兽的只会是污染者。” 自上头那位执政,教育方面便发生了大改。其中,预备役军校的精神抗压考核中增加了应对污染者异变的环节,而发生异变的主体,只能是特定场景下暴露了身份的异种。 如果模拟出考生异变的情况,那相当于是变相承认,军校存在被异种渗透的可能。 谁都知道,这里是除政府和军部以外,最不可能出现异种的地方。 若真有那么一天,联邦想必已是翻天覆地。 所以,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在乌琢的描述中,异变后的异兽,区别于虚拟场景中的其他怪物,是杀不死并且还可以源源再生的。 最后,她是被监考老师唤醒才得以脱离了全息状态。 叶循秋翻看着考场监控。出了事的学生中,绝大多数人都能在考核结束后自然醒来,照常走出考场。他们甚至连去向也遵循了日常的路线,可以说与周围人完全无异。 但也存在极个别学生,同乌琢一样,被监考老师强制唤醒。 这类学生的状况,和其他人相比,确实好上一些。 不过,除乌琢以外,那些人的精神力等级都比普通考生要高。只能说,她是普通人中最为幸运的了。 叶循秋关上了终端,向乌琢说道:“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需要隔离一段时间,观察后续的情况。” 乌琢了然,他们是怕她在之后也会同其他人一样,突然发起疯。 叶循秋:“我会安排人领你去住的房间。” 乌琢侧过脸,吱声道:“毕业考核……” “剩下的精神力及天赋的测试,你可以在这栋楼里完成。”叶循秋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出了门。 乌琢被人领到一间有床和卫生间的无窗房间。那人指了指床对面的桌子上摆着的设备:“到了饭点会有人把你带出去检查身体状况。你身体要是出现不适的情况,也可以用这个联系我们。” 那人临走前,乌琢叫住了他。 “我的终端。”她抬起左手向他示意了下。 乌琢的终端早在进入大楼前,便被人没收了。 “现在还不能给你。”那人应道。 乌琢很是好说话地放下了手。 等人走后,她上前去研究了下桌上的设备。 按下开关键,一个光屏出现在了空中。意外的是,里面的功能应用倒还挺丰富。乌琢好奇地一个个点开,却发现因为没联上星际网,几乎都用不了。 通讯键只有一条线路可以联络,乌琢翻看了几下,就兴致索然地倒床上睡觉了。 醒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坐在床上发呆片刻,随后反应了过来走出房间,被人领着用仪器检测了身体的实时数据。 来来回回的折腾下来,已然睡不着了,乌琢想了想,又走到了桌前。 ...... 监控室内。 一班教官扫视着各个监控点的状况,肃然的目光在某一处略微停滞了下。 “她在干什么?”她问向身侧的人。 监控人员看着屏幕上投影出的清晰画面,内心暗忖,这不很明显吗?在打游戏呢。 他边想就边把后半句话脱口而出了。 说完,他尴尬地轻咳了声,表情更讪讪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呼叫设备上还自带单机游戏呢? 这个学生的情况实在太过正常了,已经在房间里打了半天的游戏了。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监控人员倏然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接了呼叫。 “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屏幕上,这位学生不知何时关掉了游戏界面,坐在桌前盯着房间一角的监控。 她缓缓开口说道:“饿了。” “你们没给她喝营养剂?”一班教官垂首质问。 “两小时前刚带出来过。”那人连忙解释。 当时还敲了好久的门,在等她把那局游戏打完。不至于这么快就饿了吧? 他解释完,又补充道:“我派机器人再送几支营养剂过去。” 送餐机器人回来时,屏幕上显示着几行字,备注了每餐所需的营养剂份量。 监控人员的额角止不住地颤了颤,这上面写的是几,他怎么看不明白了? 你一个没毕业的中学生饭量这么大?大写加粗的“吃不饱”几字,是在指控他们多抠吗!? 他将视线从那张面无表情的欠揍脸上挪开,是谁为学生的病情忧心得食不下咽,是谁能吃能喝能睡,打游戏还精力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