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小学写的玛丽苏文后》 第 1 章 夏鸢从自己二十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 她一睁眼,就被边上流光溢彩的金线银纹大屏风给晃花了眼睛,闭上眼睛深呼吸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打了个哈欠。 眼角渗出的晶莹泪珠滑过少女洁白无瑕的肌肤,落入她宽松随意又不失精致的寝衣,淡粉色的轻纱裹出一个引人遐想的弧度... 随后,一声字正腔圆的“我靠。”在四百平方米的房间里响起。 夏鸢戴上了痛苦面具,手伸进衣领里一阵乱掏。 她怎么总是忘记自己的眼泪会变成珍珠! 好硌! 起床的动静惊动了在门口守着的侍女们,等了一早上的女孩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伺候梳洗的纯金镶嵌玉石足足有十斤的脸盆、鲛人首领亲自纺出来的洗脸鲛纱、东洲第一氏族送来的名贵香料... 然后和在床上跟触了电的猴子一样四处绝望抓挠的夏鸢对上了视线。 夏鸢:...卧槽。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啪嗒,是珍珠从袖口落地。 咕咚,是夏鸢咽口水的声音。 “不愧是小小姐!”突然间,为首的侍女热泪盈眶,一双眼睛里满是恋慕,“一起来就这么楚楚动人娇憨可爱...” 夏鸢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别...” 下一秒,就像拧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所有的侍女们都炸开了锅,亢奋地叽叽喳喳起来。 “真能服侍小小姐真是小的们的福分!” “就是,小的宁愿这辈子都不修炼了,只要能看见小小姐的微笑就心满意足了!” “小小姐,请让小的给您擦脸!” “不,让我来!” 夏鸢吓得连滚带爬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两只手摆得快要出残影,“不不不不不不...” 然而就和很多喜闻乐见的剧情一样,发生在床褥上的求饶往往只能起到反效果。 刚刚还在互相扯头花争抢给她洗脸机会的侍女们,齐齐转过了头,直直地盯着她,“小小姐!” 夏鸢颤抖着应声,“...在。” “请让我们伺候您梳洗!!!”异口同声整齐划一的请求声响彻了四百平方米的房间,震得吊顶上的水晶缠莲花灯都抖了起来,照得各式乌木包金的家具一片热闹至极的金灿灿。 在侍女们期待的眼神中,夏鸢痛苦地闭上差点被闪瞎的眼睛。 “...但是要排队。”她气若游丝道。 - 夏鸢忧郁地蹲在自己二百五平方米的专属茅房里。 阳光透过七彩琉璃窗洒下来,照在她的身上,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岁月静好。 如果忽略门外隐隐传来的“小小姐去哪儿了!”的慌乱寻找声的话。 夏鸢挪了挪自己已经蹲麻的腿,干脆一屁股坐在干净到照得出影子能当镜子用的大理石上,愁眉苦脸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她穿着设计蓬松可爱的杏粉织金流云裙,这么缩成一小团,乍一眼看去就像一只被裹在粉色浴花里的倒霉小花栗鼠。 可恶啊。夏鸢悲愤地想,比穿越进狗血文然后怒骂作者更憋屈的就是,作者竟是我自己。 夏鸢穿越进了自己小学时写的玛丽苏文,就是那种写在作文本上,在班上好友之间争相传阅的连载文学巨作。 在她稚嫩的铅笔下,女主角一笑就会花瓣纷飞,一哭就会大雨倾盆。无论她走到哪里,无数女人男人都会为她倾倒,将各种好东西拱手奉上。 掉悬崖能捡到秘籍,进森林能收到极品灵兽,连去小卖部买个茶水都会有隐士高人给她留下机缘。 走哪哪开挂,遇鬼杀鬼遇神杀神遇佛超度佛,堪称行走的收割机。 偏偏女主是自强不息冰山女王的性格,石榴裙翩跹而过,只留下空气中悠扬的花香和一地心碎男嘉宾。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她鲨,她乱鲨! 享受无边机缘,同时不用沾上男人,这是何等的爽文人生啊! 夏鸢擦了擦自己眼角羡慕的泪水,又在赶快接住它变成的珍珠,抠抠索索揣进口袋里。 唯一的问题是,她穿的并不是女主。 夏鸢穿的是里面的恶毒女配小师妹。 小师妹是掌门失踪许久终于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掌门夫妻宝贝她宝贝得就像眼珠子一样,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都满口答应—— 夏鸢一睁眼,正好赶上父女相认的戏码,然后就一脸茫然地被塞进了她四百平方米的闺房。 作为女主的对照组,小师妹骄纵又任性,不顾自己因为失踪而搁置了许久的修炼进度,一天到晚和女主打擂台,然后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在小师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百折不挠下,原本疼爱呵护她的师长同门们被她一个个作走,纷纷追随女主而去。 最后,被嫉妒折磨得发狂的小师妹走火入魔,被女主又美又飒一剑穿心而过,画下一个可悲的句号。 夏鸢悲伤地又接住了自己另一滴眼泪,忧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小孩子干什么不好,打打杀杀多不利于社会稳定啊。 还是作业布置太少了! 夏鸢挠挠脸,苦大仇深地试图回忆起来自己写的剧情。 时光飞逝,那个在作文本上写故事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打三份工连轴转的大学生,并且在一个下了夜班头昏脑涨的清晨穿越进了自己十几年前构建起的世界。 这谁想得起来啊!没有人能够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片面包,也没有人能够记得自己写的每篇狗屁不通的玛丽苏文。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写到不想写但又不好意思弃坑,干脆让女主一剑斩了所有大反派然后原地美美飞升,美其名曰绝对不烂尾。 还不如断更弃坑呢,夏鸢小声骂骂咧咧,这个世界上鸽子多一只又不算多。 这么腹诽着,她又摸了摸被她揣在口袋里的瓷白小药瓶。 花栗鼠看上去快要愁秃了毛。 今天,是她要去谋害女主的大日子。 夏鸢想也不用想,这个小瓶子里肯定装着不可描述又在每篇古早修仙文里必不可少的神秘小药水。 她瞪着那个小瓶子一会,又唉声叹气地把它收了起来。 也不是她不想把它扔掉,但是每次扔掉,一转眼这个小瓶子就会再次出现在她的口袋里,嘲笑着她的无用功。 夏鸢当然不想害人,她尝试着去将药瓶交给别人去处理,然而哪怕她亲眼看着这个药瓶被捏得粉粉碎,第二天它又老老实实放在她的床头。 某种意义上,她似乎发现了一个可以无限刷资源的bug。 如果能好好利用,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工了。打工人打工魂的夏鸢这么想着。 可惜她穿的不是某缠绵悱恻文学城里面的幻想言情,不然当场化身女企业家谱写一本《传进玛丽苏文后我靠倒卖小药瓶暴富》。 不过虽然说打工是苦了点,但是起码不会掉珍珠眼泪水。 ...不,倒不如说如果她在现实也会掉小珍珠的话,她也没必要打工了。 正神游天外,厕所的门被敲响了,掌门府管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小姐,您在里面吗?” “我在!”夏鸢连忙应声。 管事的声音听起来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们还以为您又走失了呢。” 第一天穿越过来在三千多平的宅子里不幸迷路的夏鸢:... “我马上来...呜哇!”夏鸢戴上痛苦面具正要起身,结果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她身子变得僵硬,猛然的动作让她来了一个结实的狗吃屎。 出现了,可可爱爱平地摔! 我一拳打爆这个世界! 夏鸢在一片“叫最好的医修来!”“治不好她我要所有医修赔命!”的喧闹中,悲愤地想道。 不可以医闹! - “夏夏,下次不可以乱跑了,为娘的会担心的。”掌门夫人苏月帮夏鸢理了理头发,说着说着再度泪盈于睫,“为娘好怕一转眼,你又莫名其妙失踪了好几百年...” “呃...”夏鸢许久没有这种母慈女孝的温情时刻,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好、好的。” “你爹帮你去找温养身子的宝物了,”苏月眸光柔和,掌心摩挲着夏鸢有些瘦削的肩头,“咱们再等几天,爹娘把整个摇光宗卖了都要让你身子养好。” 夏鸢:... “倒也不必挪用公款,犯法。”夏鸢艰难地说,“我多吃饭多晒太阳一样的。” 苏月笑起来,眸中满是慈爱,显然心意已决,嘴上却哄道,“好,都听夏夏的。” 夏鸢:。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和苏月告别,在管家连声的“好久没有看见夫人笑这么开心了。”的感叹声中夺门而出。 没跑多远差点脚下一滑,可可爱爱平地摔险些梅开二度。 “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失。”苏月笑着叹气。 绝对是修仙界的地面有问题!夏鸢痛苦地想,到底是多有钱才会连石板路都打上一层蜡啊! 不需要的钱可以捐给她,她可缺钱了。 然而有关于摇光宗的经济问题,夏鸢已经分不出时间去想了。 她走在路上,遇见的每个弟子都会驻足或者停下手里的活计和她打招呼,话音里满是亲切和好奇。 “好可爱的小师妹!” “好想捏捏脸,水灵灵的真漂亮呀。” 夏鸢自认自己不算社恐,但这种架势实在是超过了她的极限,走着走着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作揖,于是又换得了一片“跑起来更可爱了!”的夸奖。 原本写文时水字数的群众演员气氛组终于变成回旋镖扎在夏鸢自己身上,如果可以选,她宁愿自己笔下的人物都是哑巴。 原身夏夏和她的父母住在宗门灵气最充沛也是最中心最安全的地方,而自立自强的玛丽苏女主自然住在最苦最偏远,灵气最稀薄的后山寒潭。 夏鸢捏着自己口袋里的小药瓶,惴惴不安地往后山小跑。 天地良心,她一直都是个守法公民,唯一一次违法乱纪是骑电瓶车送外卖忘记戴头盔,没开出两个路口就被交警抓住伏法。 然而过了今天就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原来的她,她将成为一个随意投放违禁药物的恶毒女配! 走着走着,伴随着温暖薰风飘进耳朵的话音突然变了风向。 夏鸢警觉抬眼,只见路边弟子们虽然也驻足旁观,但是脸上挂着的笑容颇为微妙,一边偷看她一边互相私语着。 “原来这就是小师妹呀...还没有大师姐一半好看。” “失踪这么久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过如此。” 夏鸢:。 早说了背着人嚼舌根不要当面说啊!其实也很喜欢吃瓜的夏鸢有些忧伤。 然而这点细微的情绪波动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小师妹听见他们的对话而花容失色。 出于心虚和某种正义感,有弟子站了出来,扬着下巴对夏鸢道,“小师妹,你这是去哪里?大师姐刚刚出关,你不要打扰她。” 夏鸢刚要开口,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扑过,将那弟子按倒在地,随后两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夏鸢:??? “不允许你说小师妹的坏话!”那影子振臂一呼,随后一堆人附和道。“你对小师妹出言不逊,就是和我们小师妹后援会为敌!” 卧槽。 夏鸢后退了一步,她怎么忘记了自己当时正痴迷于校园文里四大王子四大公主的粉丝团互掐情节呢。 坏消息,这是大女主修仙文。 好消息,她全给缝合进去了。 “小师妹!”那最先冲出来的弟子朝着夏鸢灿烂一笑,夏鸢终于看清楚了,他身上的彩衣——全是夏鸢的大头照! 理智追星啊!夏鸢瞳孔地震。 见夏鸢还站着不动,那弟子突然灿烂一笑,然后深情道,“小师妹,你捂住耳朵往前跑!所有的风雨苦难,都交给臣来替你承担!” 夏鸢确实捂着耳朵跑了,一边跑一边掉小珍珠。 她寻思自己活到现在也没做什么伤阴德的事情呀,过这种日子还不如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臣一罪,遇你。二罪,识你。三罪...” 在混乱的撕打声中,彩衣的弟子的声音幽幽传出,“为了小师妹,臣...万死不辞!” 夏鸢痛苦地加快了速度,还是没能逃过他一声百感交集的叹息,“臣退了,这一退...” “就是一辈子!” 掷地有声,余音绕梁。 夏鸢这辈子就没跑这么快过,跑着跑着,她脚下一滑,眼看着又要平地摔—— 被一阵清冷又疏离的风扶起。 夏鸢茫然抬眼,不要命的奔跑让她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眼前一片模糊的眩晕。 她落入了一双沉静的黑眸里。 第 2 章 夏鸢缓慢地眨了眨眼,汗珠从她额上滑下,落在她睫上,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情形。 然而那双黑眸的主人已经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和她保持了一个安全又生疏的距离。 是一个沉默的高挑年轻女人。 夏鸢眼睛追着她的手,才后知后觉发现,女人手上一直绕着一层薄薄的气流,刚刚的那一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触碰到彼此。 夏鸢一愣。 似乎是被她盯着有些久了,女人将手背到身后。 夏鸢这才回过神来,抬眸打量了一下女人,却发觉她也在注视着她。 她的眸子颜色极其黑,黑到让人辨不出情绪。这么垂眸盯着她,明明是很大胆的注视,却不含任何可以让人探究的深意。 夏鸢突然明白她是谁了。 “...江瑶?”夏鸢试探着发问。 女人目光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才淡淡地开口,“嗯。” “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姐。”顿了片刻,她补充道。 “啊、啊,好的。”夏鸢讷讷地回答。 她握紧口袋里的小瓶子,手心出了点汗,于是冰凉的瓷壁变得有些滑腻。 好消息,她找到任务对象了。 坏消息,她开始犯怂了。 这位可是路见不平一剑就砍上去的狠人。 夏鸢想着自己给她的设定,不由又龇牙咧嘴起来,身子一阵阵泛凉。 “你来做什么?”江瑶又开口了,目光落在夏鸢开始颤抖的肩膀上,微不可查一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刚一路夺命狂奔慌不择路,夏鸢这才有机会去打量自己身处的位置,发觉自己已经跑进了后山深处。 和宗门中央的热闹又不失清雅的布置不同,这里枯树怪石,寒潭静谧,一片凄清。 像是苦行僧修行的地方。 夏鸢打了个喷嚏。 江瑶眸光微动,正要开口,却只听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 “小师妹!”“大师姐!” 夏鸢:??? 她光速回头,只见不远处两批人群泾渭分明,却都直直冲着她们奔来,目光狂热。 两群人中为首的一人举一块牌子,一个写着“小师妹萌翻四海”,一个写着“大师姐干碎八荒”。 两个人都跑得飞快,几乎是并肩而行,却互相吐着舌头,似乎对彼此的应援牌嗤之以鼻。 夏鸢石化:。 江瑶揉揉眉心。 他们发现了站在一起的夏鸢二人,眼睛一亮,齐齐开口,“大师姐/小师妹!” “她是不是对你不利!” 夏鸢痛苦面具,她像是能对江瑶不利的样子吗?她怀疑江瑶一指头能把她直接戳死。 她用眼尾去瞥江瑶,却发现她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背着手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她又悄悄地去看自己应援队队长,只见他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似乎在等她一声令下,裙下之臣全军出击。 夏鸢:嘶—— 练习心眼子的时候到了。 选项A:喝杯马尿你是心高气傲,敢得罪我你是生死难料,老登,吃我一拳!(随后一拳揍在江瑶脸上) 选项B:(凑到江瑶的耳边轻轻说)我在练习心眼子,告诉我你会怎么高情商回复? 选项C:你门牙上有菜。(阳光开朗的微笑) 夏鸢静默几秒。 随后她崩溃地抓住自己头发。 “呜呜呜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只是一个实习生不要这么对我呜呜呜我要回被窝里掉小珍珠呜呜呜第二天吊死在你们家门口...” 夏鸢越说越真情实感,上次这么崩溃还是她老板给她五百块钱,让她请余华来写广告文案,那一次她真切明白了什么叫做活着。 新崩溃加上崩溃往事,夏鸢裙子一撩准备阴暗爬行。 她扭曲!她尖叫!她四处乱啃!她吃吃吃吃她狂暴吞食!没有人会为难一只疯狂的花栗鼠! 没等她真的趴下去爬行,一双有力的手从斜里伸过来,捞在她的腰上。 夏鸢:? 她正掉着小珍珠呢,就被人拎起来,一股清冷又无法忽视的香气扑了她满身。 那香味不像主人看上去这么内敛,而是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乱钻,夏鸢不由吸了吸鼻子。 “站好。”江瑶说。 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即便在混乱中心也似一棵沉静的松,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夏鸢突然就心里不平衡了。 发疯,都给我一起发疯! 老实孩子发起疯来魄力惊人,她热血上头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抱住了江瑶的胳膊。 江瑶身躯一僵。 夏鸢应援团很兴奋:“哦哦哦!!” 小师妹她A上去了!! 江瑶应援团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夏鸢脑海里飞速重温自己以前看过的所有恶毒女配栽赃陷害女主的套路。 她瞥了一眼边上冒着寒气的深潭,牙一咬闭着眼睛就往潭水里面跳,一边跳一边喊,“你推我!!” 预想中的寒冷并没有到来,她被人拎住了命运的后衣领,猛然给拽了回来。 夏鸢有些尴尬,暗戳戳去打量江瑶俯视她的略带探究的黑眸。 这么近距离一看,夏鸢才发觉自己笔下的女主相比被描述成大美女,不如说是一种性别模糊的美与精致,一双形状狭长上挑的桃花眼眸色沉沉,像是一块黑曜石。 五官走向流畅凌厉,含了点颇有攻击性的锋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不太愉快。 这可不是嘛,换她她也不愉快。 我倒霉,你也倒霉,我无差别攻击。 夏鸢被拎着莫名其妙开起了小差,江瑶却开口了。 她的声音也是偏中性的,和边上寒潭流水一样泠泠而过,带着点森冷的寒意,“这么想死?” 夏鸢眨眨眼睛,她还没有说话,就被猛得一拎,整个人被带到了潭水边,小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刺骨的寒气从潭面上泛起来,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江瑶的手制住,雌雄莫辨的清冷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躲什么。” 夏鸢一颗心跳得飞快,惊慌之中她看见深蓝潭水底部沉着的几具明显是属于人类的森白枯骨,呼吸一窒,“这是...” 桃花眼从夏鸢苍白的脸上挪开,江瑶瞥了眼池底,语气平淡又意味深长,“是别的不长眼色的人。” 不长眼色的夏鸢:救命救命! 哪怕她发疯说不想活了要吊死在门口,但也不代表她会想被冻死,她追求的是一种社会学意义上的赛博死亡,而不是死得这么...露骨。 这也太露骨了吧!!从天灵盖到骨盆都露出了吧!!这是小学生能写出来的东西吗!! 夏鸢在心里疯狂吐槽,手却很有求生欲地抓住了江瑶的衣袖,又开始在掉小珍珠了。 头顶有人克制地轻呼出一口气,夏鸢还没有缓过神来,身子一踉跄,就被拉回了安全的岸边。 她仰头去看板着脸的女主。江瑶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微微一愣。 因为太害怕结果腿软滑跪下去的夏鸢:... 她小心翼翼打量女主的眼色,总觉得她漆黑的桃花眼里带了点鄙夷。 夏鸢事实上也觉得有些丢脸,她尝试站起来,然后又很没出息地滑坐了下去。 夏鸢干笑:“哈哈,我装的你信不信。” 江瑶显然不信。 再别康桥的沉默再次降临了。 夏鸢尴尬到脚趾头开始动工大兴土木,努力忽略掉边上顾忌着女主气场,不敢过来只敢围观的应援团群众们,“呃...” 江瑶突然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 夏鸢心里一慌,身体动作快过大脑,她用力地抱住了江瑶的大腿。 江遥:??? 他不动了。 所有的围观群众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夏鸢也慢慢地,很长地,倒抽了一口气。 她缓慢地抬眼,对上不辨喜怒的桃花眼,艰难地抽了抽嘴角,“那啥...” 赶在江瑶开口之前,夏鸢眼睛一闭大声道,“大师姐求求你别打我!!” 江瑶伸在空中的手一顿。 “你长得这么好看国色天香妍姿艳质花容月貌不要和我过不去呜呜,”夏鸢越说越委屈,最后真心实意地哭起来了,“我不是故意惹你的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她好憋屈,她连打工都不太摸鱼的,结果莫名其妙来到自己写的玛丽苏文里。 她进家门连回房间睡个觉都要走二十分钟!!还没有路补!! 夏鸢阴暗爬行,夏鸢辱骂这个世界。 她好想自己的小床呜呜呜。 正崩溃着,她感觉有力的手臂在她腋下和膝弯一托,随后整个人小小失重了一下。 片刻后。 “哦!!!!”海啸一样的吼声从围观群众那里传来。 夏鸢慢慢地眨了眨眼,盯着离自己只有咫尺的漂亮侧颜。 她被打横抱起来了。 江瑶垂眸看着她,浓密如鸦羽的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下一秒,江瑶再度僵住。 因为夏鸢果断抱住了她的脖颈,甚至得寸进尺地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夏鸢的声音听起来更破罐子破摔了,已然悬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求求你不要把我扔水里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她还不会游泳! 第 3 章 夏鸢坐在寒玉床上,可怜兮兮缩成一小团,视线追着这间寒窑似的洞府里唯一的活物兼热源——江瑶走。 整间房间里没什么取暖设施就算了,怎么连床都是用冷玉做的,也不嫌冻得慌。 夏鸢在心里小声骂骂咧咧,刚动了动又触了电一样坐直,坚决不让自己屁股离开刚刚被自己焐热的地方。 “?”正在泡茶的江瑶听见动静,抬眸朝夏鸢淡淡一望。 夏鸢干笑,“没事。” 我在和我的娇臀说再见。 江瑶安静地盯着她,手里的茶壶轻轻放回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里的布置很特别,和我见过的其他都不一样,有种疏离感。”夏鸢憋出一句话来,“感觉你站在那里,你就要碎了。” “...”江瑶像是有些无语,把眼睛转开了。 夏鸢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攥着手心里的小瓶子,盯着江瑶发呆。 她笔下的女主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冷淡一些,但胜在她大体上还算是个好人,没有真的把“不长眼色”的小师妹往潭水里丢。 甚至还把她带来自己的洞府里喝点茶水暖身子。 整个洞府里几乎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摆着点生活必需品。 连把椅子也没有,看上去经济状况不太乐观。 江瑶站在桌边泡茶,手指修长漂亮,投茶洗茶的动作干净利落,像是和着某种夏鸢听不见的旋律。 她身量高,为了配合桌面的高度就得微微倾身,姿态沉静又优雅。 夏鸢看着看着就呼吸就放缓了。 江瑶瞥她一眼,微微侧了点身子,让夏鸢看得更清楚一些。 热水冲入粗瓷杯子,茶香袅袅升腾而起,整个洞府安静到只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夏鸢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在这个充满浮夸桥段的玛丽苏世界里,居然只有女主身边是最清净的地方。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江瑶眉间神色柔和了些,正要提起茶壶倒茶,手却一顿。 夏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跳了下来,脸上挂着大大的营业笑容虚虚托住她的手,“大师姐,放着我来。” 借着江瑶愣神的片刻,夏鸢飞快地夺过茶壶,倒好了茶,甚至无比狗腿地撇好了浮沫,双手递到江瑶手边,“大师姐,喝茶。” 江瑶:? 她探究地看着夏鸢。 夏鸢毫不心虚地看回去,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越发灿烂。 真正的打工人,都是会做心理建设的! 她打不过干碎八荒的大师姐,那她就做干碎八荒的大师姐的狗腿子! 跟谁打工不是打工,挣点窝囊费哪里分什么高下!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不可以一天不打工! 跟着高冷女主打工赚不了几个钱,但多打几份工可以让她没时间花钱,加油,打工人! 夏鸢越想越觉得慷慨激昂,眼神越发坚定。 不是工作需要打工人,而是打工人需要工作! 江遥:... 他垂眸盯了夏鸢一会,才接过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见江瑶喝了,夏鸢松了一口气,连忙又问道,“大师姐,温度合不合适?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江瑶没出声。 夏鸢又换了一边发问,“或者我帮师姐捏捏肩?涂个指甲什么的?我可擅长做美甲了,你要什么风格我都可以给您做...” 涂指甲...江遥有些无语地瞥了夏鸢一眼。 “嗯嗯,像小姐姐我看您这个指甲,指甲游离线有一点点歪斜,”夏鸢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甲床有一些不正,做之前我先帮您找一下对称。” 江瑶咳了一声。 “没事,小姐姐可以先考虑一下,”夏鸢被打断却也没有完全被打断,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我先帮小姐姐去一下死皮...” 江瑶捏住了夏鸢蠢蠢欲动的手。 “我不涂指甲。”清艳的女人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你不必说这些。” 夏鸢一哽,随后话音一转,“那是呀,咱们大师姐天生丽质,哪用得着滥用脂粉污颜色呢。” 她眉眼一弯,亲昵又神秘兮兮地瞅着她,“那大师姐教教我嘛,是怎么保养的。” “清水。”江瑶说。 于是很迅速的,夏鸢小脸一皱,流露出几分亲切的嗔怒来,“大师姐不要藏私啦!” 江瑶往后退了些,夏鸢马上靠了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满是信赖和仰慕,“大师姐,不要这么小气呀!” 突然间,江瑶出手如闪电,伸向夏鸢的手腕。 夏鸢反应也极快,那营业笑容还挂在脸上,手已经往背后缩。 但是反应再快也比不过江瑶,刚缩到一半,就被江瑶擒住腕子。 “你、你干嘛呀大师姐。”夏鸢挣了挣没挣开,于是笑着开口,但声音里已经有几分心虚。 江瑶声音平静,“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夏鸢面色一僵,“没有...” 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江瑶反剪双手按在桌上。 夏鸢见事情败露,无能狂怒地挣扎着,“放开我!” 江瑶不受影响,道了一声得罪后就伸手入她的袖口,掏出那个小瓷瓶。 “你带这个做什么?”她一手拿着小瓷瓶,一只手轻松制住不断踢打的夏鸢。 夏鸢尽管一直打工挣一点窝囊费,但是被这么对待也是人生第一次,脸贴在桌面上,憋屈到不想说话。 她觉得冤枉。 虽然她确实要给她下毒...但她现在也没有下。 恶毒女配目前为止还是个好人,怎么着都迈不过心里那条坎。 结果直接就被女主捉拿归案了。 这算不算一种剧情杀。 气死了,她要黑化。 明天她就涂大红唇和大黑眼线! 夏鸢在心里阴暗爬行,手上力道一松,却被江瑶松开了腕子。 她赶快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往旁边缩,结果江瑶淡淡一个眼风扫过来,夏鸢立马吓得不敢动了,站在原地。 江瑶打开瓶子,抬手凑到鼻尖。 夏鸢瞳孔地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去扑过去,阻止了江瑶,“别啊!!” 江瑶垂下黑眸看她。 “万一这是毒怎么办啊!”夏鸢觉得修仙界普及实验安全守则迫在眉睫,“起码应该扇风闻吧。” 光这么说还不够,夏鸢恨铁不成钢地拿过瓶子,用看倒霉孩子的眼神看了一眼江瑶,亲自示范了一下扇闻法。 江瑶盯了她一会,突然开口,“你担心我?” 夏鸢:? 你发癫,别人问地你答天。 她瞪了江瑶一眼,却突然觉得有些眩晕,眼前的江瑶都出现了重影。 在夏鸢往后踉跄之前,江瑶身形往前一掠,手臂稳稳地托举在夏鸢腰后。 她盯着夏鸢,语气有些奇异,“小师妹。” 夏鸢艰难地应了一声,“哎。” 江瑶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往上翘了一下,在夏鸢凝神去看的时候又恢复成了一根冷淡的直线,仿佛刚刚的微笑是个错觉。 “这种药水对于我的修为来说,起不到任何效果。”江瑶说,“你不是。” 夏鸢昏昏沉沉的大脑猛然意识到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警铃大作,“啊这...” “那就睡会吧。”江瑶说。 随后夏鸢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无比庆幸又无比自我唾弃地想。 小孩子哪里会这么污秽!准备的不可描述的药物当然是蒙汗药而不是神秘小药丸! 肮脏的成年人! - 黑甜的长眠后,夏鸢睁开了眼睛。 她刚一睁眼,就发觉自己蜷缩着靠近床边,差一些就要掉下床去。 江瑶的床铺没有靠墙,两边都是空的。 没等她一激灵往回蛄蛹,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将她往里面推了推,随后又收回去,江瑶手里书卷再翻一页。 夏鸢偷偷地打量她。 女人侧颜沉静,目光专注停留在书卷上,坐在她的床边,连呼吸声都很轻。 夏鸢盯着江瑶,酸得直咬被角。 作为玛丽苏女主角,她生得一种雌雄莫辨的绝色,这么随意一坐也腰板挺直,脊梁像一根柔韧又有力量的竹。 但是夏鸢这个身体就不一样,倒也不是说长得难看——“她”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夏鸢自然不会嫌自己长得不好看。 与其说长得一模一样,还不说更确切地说,她压根就是连人带身穿越过来的。 甚至手上那道大一时去大润发打工杀鱼,不慎被刀口划伤的浅淡疤痕也跟着她来了。 可恶,她也想穿个越然后换张大美人的脸! 然后收十个八个美男搞万人迷修罗场,最后美滋滋来个死遁看他们发疯。 夏鸢正畅想未来,却突然意识到许久没有听见翻页的声音。 她抬眼,对上一双极黑的眸子。 “醒了就别装了。”江瑶淡声道,搁下手中书卷。 夏鸢:。 偷看被抓包,她牙一咬,嘴硬道,“我刚醒。” 江瑶:“你梦里一直在骂我。” 夏鸢颤颤巍巍:“您听错了。” 江瑶面无表情:“你骂我没有男人要。” 夏鸢瞳孔地震。 这绝对是剧情杀吧!绝对是吧!!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不不不我没有...”夏鸢惊慌地抱住被子,往另一侧床边缩,险些再次掉下去,小声惊呼一声。 江瑶看着一惊一乍的夏鸢,语气平稳,“你还说我没有女人味,嫌我没有风情。” 夏鸢摇头摇出残影,小珍珠又开始酝酿了,“不不不不...现在就流行这种性冷淡风呜呜...” 江瑶似笑非笑地靠过来一些,果不其然地看见夏鸢开始瑟瑟发抖,像被猫盯上的可怜花栗鼠,未着胭脂的薄唇开合,“你还说...” “我是生不出儿子的屁股。” 夏鸢思维断线。 她下意识看向江瑶被衣裙遮住的身体弧度,而江瑶就这么坦荡地任她看,甚至又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 好像确实不大。 夏鸢又怔怔地将视线投向江瑶清艳的眉眼,后者微微别开脸去,“看够了?” 夏鸢:。 卧槽啊!!! 夏鸢要爆炸了。 这是人类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要是有人对她说这种话,脾气软和如她也是要跳脚骂人的,更何况是铿锵玫瑰女主呢! 夏鸢深觉自己前途灰暗,眼前江瑶还在一步步逼近。 她撑着身子,柔顺黑亮的长发从肩上垂落,散在被夏鸢攥得皱巴巴的薄被上。 桃花眼黑沉沉的,毫不掩饰地盯着夏鸢。 呜呜呜怎么办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夏鸢崩溃地想。 小珍珠掉的更欢了,整个房间里全是珍珠落地的叮当声。 在一片嘈嘈切切声中,夏鸢听见江瑶轻笑一声。 七彩的花瓣凭空落下,她耳侧沾着冷汗的碎发被江瑶挽到耳后。 江遥嗓音清冷又带着些微不可查的试探。 “如果我说我喜欢女人呢?” 第 4 章 夏鸢忧郁地从自己二十平方米的床上醒来,然后艰难地把险些压死她的毛绒玩具扔到一边。 伴随着苏月无处安放的母爱,送给她的可爱抱枕和哄小孩用的玩物与日俱增,已经快堆成了小山。 怪不得说二十平方米呢。夏鸢苦中作乐地想,但凡少一平方米都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正哼哧哼哧整理床铺,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夏鸢深吸一口气,“进。” 一门推开,不等看清门外人的长相,先看见的是一片鹅黄色霞光,将整个房间照得黄璨璨的。 夏鸢:??? 她险些把枕头掉地上了,又手忙脚乱地捞住它。 这么一错神,那鹅黄色霞光的主人已经扑到了她的身前,一把抱住了她! 夏鸢:“等等等等...啊啾!” 她被浓郁的玫瑰花香呛住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天啊夏夏,”抱住她的人终于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往后退了点,语气里满是心疼和不可思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这时夏鸢才有机会看清来人的脸,微微一囧。 来人生着一张漂亮娇艳的脸蛋,浑身穿金戴银,刚刚那夺目的金光就来源于她拉风的首饰,一看就是那种无脑高傲大小姐的人设。 是夏夏的富二代闺蜜。 “没有,我...”夏鸢说。 大小姐眼睛一弯,竖起手指挡在她的唇边,声音里满满的怜爱,“嘘,没事,我家里新寄了好多凡间皇家的贡品过来,咱们也来受用一回。” 夏鸢挣扎道,“不...” “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成食铁兽了,”大小姐说,“和我你客气什么呀。” 夏鸢:。 “我还没刷牙。”夏鸢破罐子破摔道。 凑这么近,您也不嫌有味儿。 没想到大小姐丝毫不介意地一挥手,发出标准的“哦呵呵”娇笑后开口,“你呀你,真是失踪久了记忆都出问题了呀。” 她眨眨眼睛,俏皮道,“美少女连解手都是草莓牛奶味的呀。” 事实上很喜欢喝草莓牛奶的夏鸢被创到了。 “到底是怎么会知道是这个味道的啊!!”她崩溃道,“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很大吧!” 这个日子她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闻言,大小姐也愣一下,茫然地眨眨眼睛,“对哦。为什么呢...” “别别别。”夏鸢连忙阻止她,“这事儿不能细想。” 保持精神健康稳定的方法就是遇事不深思,一想就容易发疯。 她撇下若有所思地用兰花指绕着头发的大小姐,跋涉到自己专属茅房里进行晨间洗漱。 虽然每天早上起来要先走个八百米才能到厕所真的很惨绝人寰,但是比起被一堆星星眼的侍女按在床上洗脸刷牙,夏鸢宁愿自己多走两步。 生命在于运动。 夏鸢洗好脸,抬头一看镜子——又被悄无声息凑到她身边的大小姐给吓到了。 “师姐你干嘛啊...”夏鸢捂着胸口敢怒不敢言。 修仙界不是按年龄大小来排辈分的,而是按照修为来算。 所以夏夏哪怕其实已经几百岁高龄,但因为没有任何修为,一直被喊小师妹。 “叫师姐多生分啊!”大小姐丝毫没觉得突然闯入别人厕所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笑眯眯道,“你和小时候一样喊我就行了呀。” 夏鸢:。 我哪里知道小时候怎么叫你的,俺寻思着这也妹银提前跟俺缩啊。(东北口音) 生怕暴露身份被大小姐一掌拍死的夏鸢战战兢兢地用眼角去看大小姐悬挂在腰间的玉牌,随后眼前一黑。 这密密麻麻十四个由冰晶血梦殇之类的唯美字眼组成的名字是真实存在的吗!!! 怎么想都太长了吧!!要是做主角的话多好水字数啊!!! “嗨呀,你就叫我雪樱呀,”大小姐笑吟吟地捏了把夏鸢的脸,“叫我冰泪、殇月什么的也可以呀。” “...雪樱。”夏鸢一边脚趾抠地一边念出了她的名字。 “哎!”雪樱兴高采烈地应了,“你小时候也经常忘记我名字怎么念,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也没有变呀。” 夏鸢干笑,“哈哈。” “你不记得了?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公主的游戏,”雪樱说,然后又捂着嘴笑,“有次你还把那谁叫过来,结果你掉后山那潭水里了...哎呀!” 说着说着雪樱一拍手,金灿灿的耳环摇晃起来,晃得夏鸢一阵眼晕,“说到那谁,我差点忘记了我来做什么了呀!” 她亲亲热热挽住夏鸢的胳膊,“我们去看成华宗过来交流的弟子,据说有一个这么——” 雪樱伸长手比划,“——大的帅哥呀。” “嚯,起码得二十来米。”夏鸢死鱼眼道,“那你先出去等我一下。” “你要做什么嘛,抓紧点呀。”雪樱撅起小嘴。 夏鸢语气平静,眼神就和死了三年一样,“我要制作草莓牛奶。” - 夏鸢被雪樱牵着,像一只失去灵魂的粉色浴花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社交恐/怖分/子了。 雪樱挽着她就像挎着一个崭新的昂贵包包,和每个遇见的人打招呼并且热心介绍,“看,这是小师妹!” 从掌门府跑到宗门操练场那里,不算长的一段路,夏鸢已经成了一只头顶被揉搓得乱蓬蓬的炸毛花栗鼠。 好惨。好想哭。 果然还是一拳打爆这个世界。 雪樱把夏鸢和所有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路人介绍过一遍,依旧是兴致高涨,四处张望着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看见夏鸢已经失去了颜色,不由失笑,“瞧着你这黑眼圈,要是彻底褪色了呀,那就会变成食铁兽了呀。” 夏鸢精神一振,“那不行,我这属于越级碰瓷了...呀。” 雪樱那呀呀呀的语气实在是魔性,夏鸢也不由被带了过去。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搓了搓自己脸强打精神。 昨夜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一闭眼就能浮现起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和莫名纷飞的花瓣。 夏鸢都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连滚带爬从后山逃回自己家的,小珍珠掉了一地都顾不上捡,比小时候被乡下大鹅追着啄跑得还快。 这什么神展开。转生异世界后我攻略了女主。 等下,好像也不是太神展开。夏鸢陷入沉思,不如说这是一个基本操作。 夏鸢大脑过载。 “夏夏!”雪樱猛得一拍手,把夏鸢拽回了现实世界,“你又在开小差了!这么久真的一点都没变呀?” “对不起。”夏鸢社畜式诚恳道歉,“您说到哪儿了?” 雪樱显然被噎了一下,片刻后一撩头发,“我是在说,那成华宗的超级大帅哥就是冲着你大师姐来的呀!” 大师姐?夏鸢一听见大师姐就一哆嗦,偏偏雪樱突然拍拍她,把夏鸢吓出了残影,“快看!江遥!” 夏鸢一抬头,果然看见江瑶在操练场指点别的弟子练剑。 场上拥挤,每个弟子练的部分又不尽相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好吧,夏鸢承认这是她设定的问题,他们嘴里嚷嚷着招式的名字,喊得越大声威力越强。 整个操练场就和菜市场一样热闹非凡,佐以各种鬼哭狼嚎。 然而江瑶一身简单的纯白衣裙,走在群魔乱舞的弟子中,像一朵沉静的云。 偶尔出手点拨弟子几下,也未曾真正触碰到他们,而是以灵力操纵,蜻蜓点水一样又轻巧又优雅。 凌乱花栗鼠夏鸢开始酸了。 凭什么你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啊!凭什么!她阴暗爬行。花栗鼠的命也是命! 她正在心里爬着呢,江瑶却突然抬眸看了过来,和猝不及防的夏鸢来了一个对视。 江瑶眸子极黑,情绪又很淡,偏偏落在夏鸢身上就让她有种被侵略性极强的捕猎者盯上的感觉,一瞬间浑身紧绷。 片刻后,江瑶转开视线。 “夏夏,呼吸,快呼吸。”雪樱摇晃夏鸢,恨不得上手掐她的人中。 夏鸢这才回过神来,猛得大口喘气,不由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看雪樱都亲切了几分,“好吓人...” 刚刚总有种马上要被砍了的预感。 难道是因为大师姐昨夜和她出柜后她临阵脱逃,然后对她起了杀心准备灭口? “你怎么了呀,”雪樱关切地看着她,“怎么抖成这个样子,冷吗?” “没有。”夏鸢说,“我就是听见那什么...二十来米大帅哥过来,激动的。” 话音刚落,夏鸢又抖一下,小动物直觉上线,转头去看江瑶。 然而江瑶背对着她,留给她一个高贵冷艳的后脑勺。 “奇了怪了。”夏鸢抓抓后颈。 “啊啊啊!”雪樱突然激动地叫起来,搂着夏鸢的胳膊晃,“快看!!帅哥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夏鸢也精神了,帅哥她爱看啊,“我看看我看看。” 结果探头一看,只见伴随着围观群众乱飞的爱心特效和尖叫声,一位男嘉宾闪亮登场。 他有着如刀削斧劈一样的高鼻深目,一双眼睛里一分调侃二分玩味三分邪魅四分漫不经心,让人挪不开视线。 微风吹过,发丝拂过他锋利的下颌线,干错利落地断成两截。 “哇啊!!”人群沸腾起来,争夺着他的发丝。 夏鸢也沸腾了。 卧槽啊!!她崩溃抱头,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的审美是这么的....有棱有角。 “你也觉得君宇仙君很帅吧!”雪樱激动地连呀都忘记了,“他这次来是和大师姐下战书的,如果赌赢了,大师姐就要陪他看一场戏!” “还是个仙君。”夏鸢说,目光不自觉地往江瑶那里看,“输了是什么?” “输了?”雪樱一愣,随后笑开,“那怎么可能,这可是仙君...大师姐都闭关这么久了。” 夏鸢唔了一声表示听见,踮着脚越过攒动的人头去看江瑶。 只见江瑶垂眸认真擦拭手里长剑,对此盛景连个眼神都欠奉。 等到人群喧闹止歇,每根头发丝都有了自己的主人后,江瑶才身形微动,手里长剑铮然入鞘。 “来。”她说。 “别急呀。”君宇仙君架子摆足了,手里扇子一转,风流一挑眉道,“规矩还没定下来呢,三局两胜?五局三胜?” 他眼睛一眯,嘴角一歪,“看在你是个佳人的份上,要不我先让你一局?” “不必,一局即可。”江瑶终于抬眸了,只不过看的不是君宇,而是吃瓜吃得正上头的夏鸢。 她语气平淡,望向又开始不自觉发抖的夏鸢,“你过来,当裁判。” 花栗鼠吓得瓜子都掉了。 第 5 章 夏鸢一脸懵地站在擂台边上。 江瑶和君宇立在擂台两端,周围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君宇背着手,享受着底下围观群众的注视,并时不时故作不经意地露出自己锋利的下颌线,换来一片尖叫和欢呼。 而江瑶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风吹过她藏青色的发带,像一只萧瑟的蝶。 夏鸢悄悄打量江瑶。 上台前的三分钟,也就是被指名当裁判的那一刻,雪樱一脸激动地拽住了她的手,告诉她这回她赚大了。 按照惯例,作为裁判的那个人,能够自由挑选落败者身上一件小东西作为彩头。 夏鸢一脸呆滞地发问,“那我能不能拿钱袋子?” 哥们看上去挺有钱的。 雪樱啊了一声,“你赌师姐赢?” 随后她眼睛一亮,“你拿钱袋子多亏呀,你拿他个簪子或者玉佩这种贴身物件呀。” “到时候我们开个拍卖会,”雪樱大谈自己的商业宏图,金耳坠越发闪闪发亮,“按他的人气,能卖不少钱呢!然后我们用这个钱再去雇江瑶,再约战一次,他肯定想找回面子应战,接下来我们再...” 这一下子就成可循环产业链了。 夏鸢肃然起敬,果然富人富的是思维,她学不来。 “这位美丽的小仙子。”突然,低沉的男气泡音打断了夏鸢的思绪。夏鸢连忙回神。 君宇轻笑,舌尖轻舔后槽牙,“你可是看在下看迷糊了?” 夏鸢诚恳,“这倒不是。” 美丽小仙子只是在想薅您身上哪根羊毛可以给雪樱的商业帝国开个好头。 “嘴硬的小东西。”君宇了然一笑。 夏鸢痛苦面具,您能不能别嘬牙花子了我好害怕。 “明白了。”君宇扬唇,“小家伙吃醋了。” 不要啊—— 没等夏鸢变成尖叫土拨鼠,一道强盛冷硬的剑意劈过来,堪堪擦着君宇的鼻尖过去。 两人同时看向江瑶,她依旧表情平淡,手中长剑尚未出鞘,唯有被刚刚剑意撕扯得在空中凌乱飞舞的发带渐渐垂下。 君宇眉间神色一凛,“瑶儿仙子,你这就不可爱了。” “我喜欢柔顺点的女孩子。”他玩味道,随后俊脸染上一层薄怒,瞪着看都懒得看他的江瑶,“喂,你不乖!” 江瑶置若罔闻,安静地看向夏鸢,“开始吧。” 夏鸢一听君宇这种话就梦回自己抱着霸总,看得粉色泡泡直冒的小白菜岁月,鸡皮疙瘩不停地往上冒。 江瑶这么一说,也算是救她于水火之中。夏鸢第一次这么积极地开始干活,挽挽袖子举起手。 “家人们我数三个数,都给我冲它!三、二、一...” 话一出口,夏鸢暗道不好,自己去直播间兼职卖货的职业病又犯了。 然而没等她开口纠正,最后一根食指还没收下的瞬间—— 站着的白裙女子凭空消失了。 夏鸢呼吸微窒,下一秒江瑶出现在君宇背后。 片刻,夏鸢甚至都没有看清她怎么动作的,君宇被捏着脖颈重重掼出擂台外。 “...啊。” 腾起的碎石和烟尘猛烈拂过夏鸢还没来得及收下的食指,夏鸢下意识眨了眨眼。 人群静默。 “君宇仙君离开擂台范围,判定失去资格。”夏鸢的声音于高台上清晰响起,“胜者是江瑶。” 江瑶连一句“承让”都欠奉,只朝夏鸢微微颔首。 一秒,二秒,三秒。 烟尘里的人群炸起尖叫。 一片混乱以及雪樱“快来挑东西!”的催促声中,夏鸢匆匆提裙下台。 鬼使神差的,她回头看了眼负手而立的江瑶,错愕地发现。 她甚至没有拔剑,唯有掌心的灵力气流缓缓散去。 夏鸢心情复杂。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作为笔者,看见自己笔下崽崽江瑶这么争气,应该会觉得有几分欣慰。 但是一想到她这具身子的结局是被江瑶一剑穿心,老怀大慰就变成了老泪纵横。 大可不必这么争气。 心情五味杂陈的夏鸢在人群里艰难地挤到瘫成一块破抹布的君宇边上,雪樱已经蹲在了君宇身旁,用一种属于精明卖家的挑剔眼神打量着君宇。 “拿哪个?”夏鸢虚心求教,“发簪?玉佩?还有什么值钱的?” 雪樱嘴角一歪,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裤腰带。” 夏鸢:??? “来都来了。”雪樱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胆子很小的夏鸢试图用眼神唤醒雪樱的良知。 倒也没必要一开始就这么重量级,再肥美的羊这么薅都是会死的。 雪樱一点也不心虚,“干什么呀,反正人家长这么帅,你多看一眼也不吃亏。” 说着,大小姐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搞不好能看见付费内容呢。” 夏鸢:。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昏迷过去的君宇。 醒着的时候因为金句频出而让她不敢直视他的面孔,现在这么一看也算是个货真价值的高鼻深目的帅哥。 古早玛丽苏文学嘛,哪怕是女主的炮灰追求者,八块腹肌也是标配。 那可是八块腹肌!八块健康的,热气腾腾的,更重要的是免费的腹肌! “你说得对。”夏鸢一脸正气,刚正不阿的汗水险些从嘴角淌出来,“富贵险中求。” 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君宇的裤腰带,横里伸过来一只微凉的手轻握在她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一道清淡的阴影罩下来,夏鸢后知后觉抬头,只见江瑶不知什么时候负着一只手立在她身边,正垂眸看她。 夏鸢瞳孔地震。 江瑶神色淡淡。 一阵窒息的对视后,夏鸢突然悟了,很慢很慢地倒抽一口冷气,随后露出一个营业微笑。 “对不起。”夏鸢说。 江遥微微挑眉。 下一秒,他僵住了。 因为夏鸢小心翼翼地捧下他的手,十分珍重地放到了君宇的小腹上。 “您先请。”夏鸢真诚道。 江遥:... 草。 - 夏鸢臊眉耷眼地站在江瑶边上。 清冷女子一贯的面无表情,蹲下去从君宇腰间抽出了那柄折扇,摘下碧色扇坠儿。 她重新站起,将扇坠递给夏鸢,夏鸢伸手要接的时候她又改了主意,将它收进了储物袋。 “走罢。”江瑶对越发局促的夏鸢说。 夏鸢一听就警觉起来了,一双杏眼瞪得浑圆,“去哪儿?” 要灭口吗? 求生欲很强的夏鸢连忙挽住雪樱的手,一副时代姐妹花永远不分家的样子,“我和雪樱一起来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睁圆了眼睛道,“我和她好久...好几百年没见了,好多话要说呢!姐妹夜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夏鸢微妙地觉得江瑶的脸变得更臭了。 没等夏鸢琢磨明白其中关窍,雪樱突然松手将她一推,夏鸢猝不及防往前一扑。 江瑶按住她的肩膀。 夏鸢错愕回头去看雪樱,乌溜溜的杏眼活像是被抢了瓜子的花栗鼠。 雪樱笑嘻嘻地朝她俩挥手,笑得十分阳光开朗,“那你们两个玩哦!” 夏鸢绝望尔康手。 玩什么玩!这个年纪你怎么玩得起来的! 雪樱欢快地跑走了,浑身的金饰碰撞摇晃发出清脆又快活的声音。 自由的气息。 夏鸢忧伤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打量江瑶的脸色,不由又倒抽一口冷气。 之前她还能说服自己江瑶只是冰山女主生性不爱笑,而现在江遥脸已经臭到不行了,眼角眉梢挂着一串串沉沉的冰渣子。 好吓人。 江遥都懒得看她,转身沿着小路往前走。 夏鸢连忙跟上。 江遥身高腿长,走路起来足下生风,夏鸢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开始喘气。 “大师姐。”在走到一半累死和被女主打死之间纠结了一下,夏鸢勇敢开口,“我错了。” “?”江遥瞥她一眼。 夏鸢很认真地检讨自己,言辞恳切,“我应该第一时间就问您想要什么的。” “而不是自作主张,”夏鸢沉痛道,“毕竟出力的是您,拿大头的肯定也是您,是我不懂事,您多提点...” 江遥:。 他要气笑了。 “此事不用再提。”江遥说,脚下倒是放慢了速度。 “噢,”夏鸢应了声,觉得这个老板还挺难伺候——但话又说回来了,天底下哪里有好伺候的甲方呢,她做甲方也是这个德行,起码这个老板长得漂亮,“那大师姐,我们去哪里?” “掌门命我带你去寻修复你身子骨的药物,顺便带你历练。”江遥语气平淡。 噢,这不是陪太子读书吗?合理。 毕竟她爹才是大老板。 夏鸢十分善解人意道,“大师姐要是为难的话也不必带我,我可以...” “部分药材需要采集下来后你当场食用。”江遥止住了她的话。 “啊,那多麻烦您啊。”夏鸢马上开始顺着杆子爬,“多不好意思啊真是。” “是有点。”江瑶说。 夏鸢脱口而出,“啊?” “我说,是有点。”江瑶回身瞥了眼夏鸢,压低的眉眼里突然泛上点笑意,“怎么办呢。” 夏鸢一时语塞,没想到客气客气的话居然被江瑶当真了,“呃...” 没等她想出来怎么糊弄过去,江瑶突然脸色一变,大步朝她走来。 “怎..?”夏鸢问话还没出口,比寻常女子要硬一些的手掌捂上她的嘴,那股清冷而凌厉的香气再次包裹住了她。 夏鸢眼睛睁圆。 这个味道好像以前在哪里闻过。 下一秒,江瑶把她拽到了石头后面,声音压低,“嘘...嘶。” 漆黑的桃花眼眸光奇异地闪了闪,他垂眸望着夏鸢柔软的发顶,“你怎么咬人啊。” 第 6 章 听闻江瑶的问话,夏鸢咬得更用力了。 一边咬一边掉小珍珠。 怎么会变成这样,夏鸢崩溃地想,她上辈子只在大润发杀过鱼,连杀鱼都是敲晕再下刀子,没想到现在要真人快打线下肉搏。 学校也没开这门课程呀! 嘴里甜腥血味逐渐浓郁到无法忽视,夏鸢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发了狠地挣扎。 “怎么还咬。”江瑶从背后控制着她乱挥的四肢,压着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也不嫌脏,松开。” 他顾忌着夏鸢的身体,不敢动用灵气,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一口小白牙给崩掉。 然而夏鸢没能感受到江遥的好意,你他妈都把我拉路边准备灭我口了我咬人怎么了!还好意思叫我松开! 夏鸢严重怀疑江瑶说找她爹只是个幌子,其实就是想把她避人耳目地处理掉! 我咬咬咬我大吃特吃我狂□□啃我吞食整个世界! 今天的夏鸢不再是瑟瑟发抖的花栗鼠,而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千年王八!我咬死你! 夏鸢正黑化着呢,突然感觉嘴唇被压了一下,一个坚硬温热的东西被塞进来。 夏鸢下意识用舌头去顶,感知到异物轮廓后彻底石化。 江瑶竟然干脆把被她咬着的手指给塞进了她嘴里! 夏鸢傻眼。 女人常年练剑,指骨坚硬有力,横在她嘴里的存在感格外强烈。指腹有薄薄的茧,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舌尖和上颚,带来奇异酥麻的陌生触感。 夏鸢整个人僵硬成一块石头,甚至脑内奔流不息的吐槽弹幕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嘴里的手指上。 下一秒,手指按上了她的小虎牙。 夏鸢触了电一样松开牙关,随后飞快抿住嘴,坚决不松嘴。 不!许!造!次! 等到江瑶自顾自把脑袋埋到她颈窝,夏鸢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就这样老老实实松了口。 妈的。她气得想骂人,江瑶的手还是稳稳地捂在她唇上,夏鸢不敢动了。 江瑶的脸仍旧埋在她的肩颈,耳侧凌乱发丝蹭得她痒痒的。夏鸢看不见江瑶的表情,也不知道这姐们到底想干什么,整个人不敢乱动。 事到如今夏鸢也反应过来,江瑶绝不是想要杀她。不然按照江瑶的身手,第一秒她已经身首异处,凉得不能再凉。 又过了一小会,江瑶轻咳一声抬起脸,松了点对她的钳制,“小声点。” 夏鸢飞快点头,又以双手十指交叉挡在唇前摆出噤声的动作,以表自己不出声的决心。 江瑶似乎被夏鸢的动作给哽到了,漆黑的桃花眼在她身上定了两秒才转开,“看。” 夏鸢顺着江遥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举着牌子的粉丝团再度路过,一边路过一边扯头花。 “还好没被发现。”夏鸢松了口气,“被发现了好麻烦。” 刚刚庆幸完,夏鸢猛然回神抬头去看江瑶,发觉她果然在盯着自己。 夏鸢:。 资深打工人夏鸢连忙拉住江瑶的手,一脸恳切地道谢,“谢谢你好心人。” 江遥:... 他真的不想理她了。 夏鸢又抓着他的手拍了拍,试图让他看清自己真诚的双眼,“好人一生平安,六六八八发大财。” 江遥瘫着一张脸看她。 夏鸢用力眨了眨真诚的眼睛。 于是女子清艳冷淡的脸上,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随后飞快地别过了脸,轻咳一声。 几片花瓣从晴空中旋转而下,落在了夏鸢与江瑶互相交叠着的衣角上。 卧槽。夏鸢睁圆了眼睛,昨天她居然没看错。 原来女主笑起来真的会掉花瓣。 被玛丽苏吓晕.jpg 江瑶手指一拂,那缤纷的花瓣被掸到青石板上。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垂眸抿唇没有说话,挪了挪脚试图硬裙摆把花瓣遮住。 “别别别别。”夏鸢连忙开口,意识到声音有些高后立马压低了嗓音,“多浪费啊。” 夏鸢弯腰下去把花瓣捡起来,浅粉淡蓝一小捧掬在手心,“回去晒干当香囊或是放水盆里做摆件都很漂亮的。” 江遥默了默,眼看着前面还吓成鹌鹑的夏鸢正在大谈勤俭持家的生活智慧,但也不觉得烦闷。 他别开眼睛,“随你。” 见江瑶不要花瓣,夏鸢得了便宜也不卖乖,小心翼翼把花瓣装进口袋里,和自己哭出的小珍珠放在一起。 摸到小珍珠的时候她想起来了。 于是江遥眼睁睁地看着夏鸢嘿嘿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珍珠。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夏鸢把珍珠捧到江遥手边,很期待地看着她。 江遥自然认出这个珍珠是来源于什么,心里涌起细微的烦躁,语气却不显,“什么意思。” 夏鸢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 她向来在利用自己外貌优势上有几分小聪明,圆润杏眼里流露出几分青涩的羞赧,又因此变得更为可信。 结合上她含羞带怯的神情,看上去格外像一个给心上人送礼物的少女。 只不过开口的瞬间,那种羞涩的初恋感消失干净。 “给您的孝敬钱。”她说,“今后还有麻烦您的时候,您多照拂。” ——这是对于他之前说是有点添麻烦的回应。 江遥:。 他一时被结结实实哽住了,尤其夏鸢的语气更像是在上缴保护费。 某个瞬间,江遥几乎都想要找个水池子去照照自己到底是长了张什么样的吓人面孔。 不然夏鸢怎么会一看见他的脸,不是吓得发抖就是在掉小珍珠,现在甚至染上了给他上贡的不正之风。 夏鸢见江瑶冷着张脸没说话,硬着头皮把珍珠往江瑶手里塞,“您别和我客气...” 以后砍我也砍轻些。 崽崽,妈妈爱你。 江遥被夏鸢一双杏眼里面一分客套二分惧怕三分认命四分母爱给搞得脑仁子嗡嗡的,莫名其妙就这么顺手接了她的珍珠过去。 夏鸢一见江瑶收下小珍珠,感觉头顶的死亡阴影就少了一大半。 她趁热打铁,誓要用自己这团温暖的火焰去融化冰山女主,亲亲热热去拉江瑶的手,“大师姐!” 江遥:? 他下意识一躲,夏鸢抓了个空。 “大师姐!”夏鸢丝毫不气馁,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脸皮厚。她拿出自己以前发传单时的死皮赖脸,佯装看不见江瑶的抗拒,笑嘻嘻地又试图挽江瑶的胳膊,“走啦。” 江遥发觉自己再度跟不上夏鸢的脑回路,他干脆把手背到身后。 夏鸢干脆往他身上靠,不论如何今天都要和女主贴贴。 江遥被弄得一头雾水,没搞明白前面动不动被吓得掉小珍珠的夏鸢怎么突然转了性。 下一秒,他视线触及夏鸢眼底的狡黠。 江遥:。 他悟了。 原来是在和他“培养感情”呢。 他又气又乐,她到底是去哪里染上了这么一身歪门邪道,像极了市井里为了讨生活的自来熟小商贩。 偏偏因为夏鸢眼神清正,这点小聪明也不就惹人讨厌,反而让人想逗逗她。 夏鸢正努力着呢,搞近关系往往是要以进入对方社交距离作为突破口。她和高冷玛丽苏作为同性,来点肢体接触简直太天经地义不过。 她在心里摩拳擦掌,你们酷姐就是天生要被我们小太阳给攻略的! 女人,你无处可逃。 突然,江瑶的手伸过来,松松地揽在了她的肩上。 夏鸢:!!! 她一下子僵住。 江瑶身上那股独特的冷香罩过来,丝丝缕缕拢入她的发间。 明明只是友好范畴里面的搭肩,却让夏鸢有种被拥抱住的错觉。 “走吧。”江瑶说。 夏鸢:。 她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一样一卡一卡地回身。 江瑶面色平淡,精致的桃花眼里没有多余可供她探究的情绪,“怎么了?” 夏鸢干笑:“没怎么。” 刚刚的一分客套二分惧怕三分认命四分母爱变成了万分惊恐,她现在只想要钻到青石砖下面静静。 这算不算某种叶公好龙的变体。 “那就走。”江瑶恍若未觉夏鸢的局促,自然地迈步。 夏鸢恍恍惚惚往前走,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从被搭着的地方开始发烫,那热度逐渐要蔓延到她全身。 很难不去想,现在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就是以后要把她做掉的手。 她心里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顶着天使光环,一个背着对恶魔翅膀。 然后一起扯着嗓子对着她嚷—— “哈哈,你小子他妈完蛋啦!” 不知道江瑶鲨她的时候会不会拔剑,还是像今天一样直接大力出奇迹...想必对她这种不学无术小趴菜,玛丽苏女主一根指头就够。 夏鸢越想自己的人生,越觉得一片灰暗。 “小师妹?”江遥走几步感觉夏鸢身子僵硬,佯作不解的回头。 视线落在她脸上,江遥停顿片刻,随后放缓了声音,“别哭了。” 夏鸢胡乱抹了把脸,小珍珠从指缝掉下来,又连忙蹲下去捡。 事到如今她也不是真的缺这点珍珠,脸烧得通红,那股窘迫几乎要蔓延到后颈。 她勾着头,像鸵鸟一样捡拾地上乱滚的圆润珠子,试图把那股从心底窜上来的惧怕给遮掩过去。 夏鸢很怕死。 这似乎是一件很难承认的事情,在这个属于勇敢者的世界里面,怕死怕疼的人总是显得畏首畏尾又瞻前顾后,几乎等同于怯懦,格外惹人生厌。 但又能怎么办呢。 哪怕现世里她有着孤独又漫长,只能借着铅笔在纸上胡乱涂写缓解寂寞的童年。 哪怕她打工到深夜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城市的夜空浑浊到看不见星月。 哪怕她回宿舍只能轻手轻脚囫囵吃下前一天买好的打折面包,第二天又要早起去挣那点窝囊费,胃里一烧一烧地痛。 夏鸢也没想过轻生。 甚至到了穿越来到这个傻叉世界,整天在群魔乱舞中试图保持理智,夜间里二十平方米的大床上她彻夜难眠的时候。 夏鸢还是想要活着。 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是好难。 夏鸢抽了抽鼻子,眼眶酸涩。 突然,眼前伸过来一双捧了一小把珍珠的手,正好接住夏鸢脸上滑落的小珍珠,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夏鸢抬眸,对上一双黑沉沉的桃花眼。 比起寻常女人更有几分英气的眉眼微微压着,却十分专注地凝视着她。 夏鸢窘迫地别过脸,没有人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盯着看。 “不用怕。”江瑶的声音响起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带着令人笃定的安心感。 夏鸢不自觉把视线追过去,以为她要把那把小珍珠递给她,迟疑地伸出手。 你人还怪好的咧。 江遥嘴角向上一挑,又赶在天降花瓣之前飞快压下。 顶着花栗鼠呆呆的视线,江遥将那把小珍珠装进自己的衣兜。他顺手拍了拍,叮铃咣当一阵乱响。 江遥轻咳一声,眉宇间难得流露出几分肆意的轻狂,“万事有我在。” 第 7 章 夏鸢忧郁地咬着筷尖儿,人生里很难得体验到了食不知味的感觉。 小师妹作为高冷凤傲天的对照组,家里溺爱过分不说,还生活作风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好消息:受到小学时还没有什么见识的限制,当时的夏鸢对有钱人的认知,停留在看得半懂不懂的红楼梦里面的各式宴会。 因此夏家作风停留在骄奢,还没有进展到淫逸。 坏消息:当时她的文化水平甚至略低于刘姥姥。 于是夏鸢和眼前的烤乳猪大眼瞪小眼——毕竟那时候的她想象不出什么荷花莲叶羹和茄鲞,油滋滋的烤乳猪就是她对有钱人的全部理解。 烤乳猪嘴巴里塞着一只苹果,厨子用发光的灵石做了小猪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夏鸢。 夏鸢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并恼羞成怒地把猪头掉了个个儿对着坐她边上的江瑶。 优雅进食的江遥:? 他掀睫暼了夏鸢一眼。 夏鸢一激灵,飞快地把猪头夹进了自己碗里面。 她穿越来差不多一个礼拜,就吃了一礼拜的烤乳猪。吃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二十平方米的被子里面,一掀开来就是猪山猪海。 这日子没法过了。夏鸢愁眉苦脸地喝了一小口茶,然后克制地皱了下鼻子。 她作为一只山猪当然吃不惯细糠,夏鸢品不出好茶所谓的回甘和绵柔,只会被苦出一脸痛苦面具。 鼠鼠我啊,想回去喝可乐捏。 “夏夏?”坐在她对面的苏月注意到夏鸢的小动作,关切倾身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没。”夏鸢一碰见母慈子孝就不太适应,飞快地端起碗筷扒饭暴风吸入。 “这孩子,吃这么猴急。”苏月掩口而笑,“你大师姐还在这里呢,也不害臊。” ?怎么的呢,隔壁家孩子这个梗在玛丽苏也要出现吗?夏鸢觉得自己被拉踩了,从碗沿偷偷瞥了一眼江瑶。 江瑶坐在她身侧,腰背挺直,端着碗安静垂眸咀嚼,像一尊漂亮而无生气的雕塑。 被苏月点到名字,她抬眸平淡开口,“夏师妹尚且年幼,小孩心性也正常。” 苏月笑着打趣,“还小孩呢,都两三百岁的人了。” 夏鸢:... 她险些攥断了手里的筷子。 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很能接受自己已经两三百岁的设定。夏鸢憋屈,怎么百岁老人还要出门奔波,道德在沦丧,人性在泯灭。 世风日下,令人发指! 夏鸢正在心底嘀嘀咕咕,眼前伸过来一双筷子,从碗里夹走了什么东西。 其实相当护食的夏鸢当即咽不下这口气,“哎——” 这口气出到一半,意识到这双筷子的主人是谁后硬生生被憋回去,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尾音,尴尬又突兀地出现在礼貌的餐桌闲谈中。 江遥把很有存在感的猪头夹到自己盘子里,没有搭理夏鸢。 “夏夏?”苏月和她的老父亲夏建国的注意力都被夏鸢的鹅叫吸引过来了。 顶着双亲慈爱亲厚的注视,夏鸢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努力摆出反派小师妹的骄纵来,告状道,“她抢我东西吃!” 江瑶淡淡看过来。 夏鸢硬着头皮扮演一个撒泼的熊孩子,“她欺负我!我不吃了!” “啪嗒。”江瑶把筷子搁回餐盘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夏鸢颤颤巍巍梗着脖子扭过去看她,不看不要紧,越看越心虚。 江瑶五官走向偏凌厉,现在每根线条都写着不愉快,眼角眉梢带了点审视,沉默地盯着她。 夏鸢:... 她害怕地眨了眨眼。 希望女主能够有些格调,不要在餐桌上对她这个恶毒女配下手。 “哎呀呀。”苏月突然笑起来,亲昵地探身过来点点夏鸢的眉心,“你就知道和你大师姐耍小性子!” 夏鸢:? “从小时候就这样,一天到晚折腾你大师姐。”夏建国也抚掌一笑,“这么久也没变。” 夏鸢:... 卧槽。 我都听到了什么。 她浑身僵硬,冷汗一点点冒出来。 夏夏和江瑶从小就认识?那她岂不是...一早就露馅了? 怪不得这么积极要带她出去,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准备带出去慢慢杀。 夏鸢深感人生暗淡无光,眼泪又开始在眼角堆积,眼看就要掉小珍珠。 “是没变。”江瑶说,一边执起公筷夹了一口炒青菜,放在了夏鸢的盘子里,“赔给你。” ?几根青菜换一颗猪头,这个女主好像不太聪明。但是大鱼大肉吃腻了,吃口青菜清清味道,夏鸢老老实实把青菜吃了。 “这次出行就麻烦你了。”夏建国对江瑶嘱咐,“夏夏不懂事,你多担待一些。” “不麻烦。”先前对着夏鸢又是恐吓又是收保护费的江瑶现在表现得无比温柔沉静且靠谱,“应该的。” “唉你这孩子也是苦命。”夏建国喝了口酒,打开了话匣子,“先前拜了师父,后面师父寿元尽了魂归天地,后面拜一个死一个,到现在也没人能指点你。” 夏鸢差点被青菜呛住,瞳孔地震。 怎么看都不是江瑶苦命吧!!苦命的是那几个倒霉师父吧!这谁敢收啊! 江瑶摇摇头,温和道,“承蒙摇光宗多年照顾,遥满心感激,本就不敢奢求更多。” “什么话!”夏建国酒杯一放,拍了拍自己圆滚滚像财神爷一样的肚皮,“你这孩子!摇光宗就是你的家!夏夏就是你的亲妹妹!” 突然被点名的夏鸢:?? 江瑶神色依然温和,没有再接话。 夏建国只当江瑶生性冷淡疏离。 他虽然是摇光宗的掌门,但并不是修为最高的,资历也就平平。他能坐稳掌门这个地位的原因...无他,只是太能挣钱了。 从他年轻的时候开始,钱越花越多。他随便买一块地准备种点新鲜白菜吃吃,第二天就能从地里挖出无数极品灵石。 有的时候,钱花不完也是一种寂寞。 自从他成了掌门,整个摇光宗蒸蒸日上财源广进,连四通八达的小路都铺上了上等的白玉砖,打蜡打了一遍又一遍,钱依旧多得压手。 夏建国心里也有数。 他负责整个宗门的经济开支,享受众人的爱戴,出去每个人都得恭恭敬敬尊称他一声夏掌门。 至于修为和剑术...咳,豁达的夏掌门拍拍肚皮,这事儿不提也罢。 于是指点弟子这种教书育人的活,他也从不去和有真本事的长老、教习去抢。 别人缺钱,他正好有的是钱和资源。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从不红脸,主打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 对于江瑶这种资质绝艳的孩子,夏建国就当她有修道之人特有的傲骨,不愿意和他一介商人入一个门楣。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孩子愿意傲就让她傲,又不耽搁他挣钱喝小酒。 “来。”夏建国笑,斟了一杯花酿递给江瑶,“好孩子!陪你夏叔叔走一个!” 好孩子江遥接过酒杯,漆黑桃花眼于琥珀色酒液上一瞥,正好看见夏鸢贼溜溜地偷看他。 他嘴角微微一挑,空余的手敲敲桌面,小声朝夏鸢道,“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夏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女主。 江遥晃晃酒杯。 卧槽。女主要她挡酒。 还有这种展开的吗。夏鸢想不通了,但肌肉记忆光速启动,接过了江遥手里的杯子。 “一条大河波浪宽,端起这杯咱就干!”她笑起来,端起杯子朝自家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醉意的老爹一敬,“危难之处显身手,我替师姐喝杯酒。” 眼看着花酿就要入口,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酒杯夺走。 夏鸢错愕扭头,见江瑶干脆利落一仰脖,酒液一饮而尽。 “好!爽快!”夏建国拍手大笑。 “孩子他爸...”苏月絮絮道,半是埋怨半是笑地拦他,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知道自己不会喝,还喝这么烈的。” 其余的话语与喧闹似乎都变成了无意义的布景,夏鸢耳边只剩下江瑶慢慢将瓷杯放在桌面上,轻轻的一声脆响。 花酿喝着甜其实烈,江遥喝得急,冷白的脸侧飞起一点点红。 于是那清冷自持的桃花眼看上去就有了几分奇异的风流,然而他的眼神并不太友善。 江遥往前凑了凑。 夏鸢吓得往后躲。 见到夏鸢眸中的惧色,江遥有几分烦闷地抿了抿唇,别过脸去。 “你到底在哪里学会的这种东西。” 第 8 章 夏鸢在二十平方米的床上辗转反侧贴烙饼。 她熄了灯,房间里一片昏暗,周围夸张的华丽摆饰像是黑暗里蛰伏的兽,暗沉沉地压着一层金光。 夏鸢盯着头顶的花枝灯,莫名想到了江瑶的眼睛。 也是暗沉沉的,偏偏又有锋利的眸光,像是触感冰凉的刀刃。 不能再想了。夏鸢用力摇摇头,今天晚上吃饭宾主尽欢...大概吧,她看夏建国是挺开心的,女主一直就瘫着一张脸,倒也看不出什么开心不开心,大概也不重要。 总之,明天一早出发。 夏鸢身心俱疲地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把自己闷死。 耳边莫名又响起了江瑶的声音,问她到底去哪里学来的东西。 还能去哪里学来的。夏鸢闷闷地想,她又不是玛丽苏世界里娇生惯养父母宠爱的小师妹,她是一只连轴转的打工花栗鼠,兢兢业业为自己囤积过冬的瓜子和修筑小巢。 挣钱嘛,不寒碜。 眼下又多了一个任务,她还得想办法早日回去。她看父母这种宠孩子的架势,小师妹一定是被宠爱长大的小公主,放在现实生活中非得被撞个满头包不可,指不定现在已经在哇哇大哭了。 她觉得还是那位素未蒙面的夏夏更惨一些,毕竟现实生活中哭起来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没有唯美的小珍珠。 夏鸢深感责任重大。 窗户那里突然传来敲击声。 夏鸢一下子坐起来,有几分紧张地看向被银红窗纱笼罩的窗户。 月色很好,隔着窗纱映出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形,长发被随意束起,一只手负在身后,轻轻地叩着窗棱。 是江瑶。夏鸢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女主大半夜不睡觉,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但是鉴于她先前对她的态度,应该不是特地来杀她的...起码不会在摇光宗里面动手。 “来了。”夏鸢轻声回应,小心翼翼从床上爬下去,准备去推窗让江瑶进来。 江遥伸过来一只手按在窗纱上,止住了夏鸢推窗的动作。 “你先把衣服穿好。”他轻声说,“再开窗。” 夏鸢应了一声,挠了挠被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垂睫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比起按在窗纱上的江瑶的手印要小了一圈。 隔着窗纱,她们像是在触碰彼此的掌心。 夏鸢不知为何心里一跳,飞快地把手收回去,从窗台离开去整理衣服。 走远前她鬼使神差回了头,只见隔着薄薄窗纱,人影清隽高挑,侧着身子仰头望着明月,她几乎可以看见翕动的眼睫,像即将翩飞的蝶。 ...这就是女主光环吗。夏鸢酸溜溜地想,狗狗祟祟地拨了拨自己的睫毛,扫在掌心里痒痒的。 夏鸢整理好了衣服,又把头发梳起来,才给江瑶开了窗。 江瑶依旧是侧着脸,视线刻意避开了闺房的摆设,安静地盯着一轮冷月,“把东西带上。” 夏鸢“啊?”了一声。 “我们现在就出发。”江瑶说,“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夏鸢茫然,“现在吗?那你等等。” “我先把衣服打包了,然后我想带点路上吃的,医药品也要准备,”夏鸢老老实实地掰手指,“地图和联络工具得备份,还有身份文件。啊,如果跑太远的话最好让我爹写几封介绍信。” 江遥嘴角抽了抽,真让她这么准备能准备到明天早上去。 夏鸢又看了看她,微微皱眉,“你没有准备吗?那我得带两份,还有钱...得准备散钱和整钱,到时候使起来方便。灵石和凡间零钱不通用的话我先带些,到时候观察汇率划算的时候再多换点...” 她话说到一半,手腕被用力一拽,转眼已经投入了窗外清凉新鲜的空气。 清冷苍白的月色骤然罩住了她。 夏鸢瞳孔缩紧,江遥沉静的面孔一下子离她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数清他浓黑的睫羽。 充满攻击性的冷香包裹住她。 下一秒,夏鸢尖叫起来。 ——她的闺房可是在三楼! 夏鸢脚底踩空。 窗纱,冷月,被风吹起的长发在她视野里一晃而过,恐怖的失重感迅速攥住她的心神。 吾命休矣!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腰间被人用力向上一搂,夏鸢身子一腾,肩膀抵上了江遥的臂膀。 那蛮不讲理的清冷香气迅速占据了她的周身,配合着夏鸢如擂鼓的心跳,像是某个冒险故事的序章。 他将她打横抱着,屈身在二楼屋檐借力跃起,转眼几个大幅度起落就远离了掌门府。 夏鸢傻眼了。 夜风飒飒吹过她耳畔,周围的声音一片喧嚣的模糊,她甚至看不清眼前飞速后退的景物。 在混乱中,她只能听见自己越发响亮的心跳...以及身后江瑶胸腔那颗一如既往平稳跳动的心脏。 她茫然仰头,在如此剧烈的起跃中,江瑶完全没有受到急速上升又下坠的影响,眉眼依旧冷淡自持,沉静地看着前方。 似乎察觉到夏鸢的视线,他揽着她后背的手往上挪了点,将她的脑袋扣在他的肩上。 半晌,又有几分生疏地捏了捏夏鸢的耳垂,像是安抚。 夏鸢一僵,手指瞬间抓紧江遥肩上的衣料,再慢慢地松开。 又是几个幅度夸张到难以置信的起落,灯火渐渐稀疏,漆黑的深林取代了蜿蜒开去的白玉石砖。 他们已经远离了摇光宗。 江遥放慢了速度,动作依旧轻盈敏捷,穿行在夜色中。 半晌,夏鸢慢吞吞开口,“那个...大师姐。” “有些硌。”她很诚实地说。 这个女主怎么没胸啊。 江遥没说话,夏鸢以为是风声吞没了她的声音,正欲张口再说一次,揽在背后的手臂突然松开。 夏鸢尖叫一声,下意识薅向江遥的头发,小珍珠噼里啪啦落下。 江遥肆意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洒在万顷松涛之上,把夏鸢抓回了他的身前。 夏鸢很有求生欲地环住江遥的脖颈,像徒劳抵抗狂风暴雨的树袋熊,甚至把脸紧紧地埋在他颈窝,生怕江遥再次松手。 “太弱了。”江遥说。 夏鸢在心里骂人,骂得相当脏。 “怎么变得这么瘦。”江遥又掂了掂她,扶在她腰后的掌心守礼地握成空拳。 夏鸢不理他。 江遥也没有再次追问,沉默着赶路。 过了好久,夏鸢才抬起脸开口,“大师姐...你刚刚掉了好多花瓣。” 虽然乌漆嘛黑的,但是借着月光,夏鸢清清楚楚看见一大堆缤纷雪云般的花瓣从天而降,落进了深林。 “没事。”江遥脚下动作一顿,稳稳落在树枝上,眺望了一下远处,“是森林。” “破坏环境。”夏鸢小声吐槽。 江遥语气笃定,“不算。” 夏鸢不和她顶嘴,没有人会在被人拎着无安全带坐过山车的时候嘴硬,除非她已经彻底准备好告别这个美丽新世界。 “好好好不算。”夏鸢说,随后没忍住又问,“那什么...你哭起来会下大雨吗?” 江遥没吭声,他提了速度,再次往密林最深处掠去。 “生气的时候会不会打雷?”夏鸢一紧张就开始话多,“您可千万别在这里生气,别到时候森林火灾,今天山上一把火,明天做客派出所。” 她听见江遥冷笑一声,淡蓝色的花瓣打在她鼻尖,“我尽量。” 夏鸢:... 她缩了缩脖子。 好惨的女主。 对不起,我忏悔。崽崽,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 小学生我啊,就喜欢唯美大场面捏。 忏悔的情绪没有在心里停留太久,耳边突然有人暴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闯入我凌家禁地!” 夏鸢吓了一跳,只见漆黑密林里飘出一位紫衣修士,警惕地看向她们。 江遥不语,沉默地逼近。 “哈。”紫衣修士怪笑一声,手里剑花潇洒一转,已然祭出自己的本命剑,“又是不长眼的小辈。” 下一秒,怪笑戛然而止。伴随着骨骼扭转的脆响,修士的脑袋被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脸上的狰狞神色被定格。 逐渐失去光彩的双眸茫然地望着江遥与他擦肩而过的背影。 随后重重倒地,震起一片落叶。 江遥面不改色,手心涌起气流清理干净后,又搭回了夏鸢后背。 夏鸢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冷汗涔涔而下,她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嘴。 卧槽。女主带着她鲨人了。 第 9 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夏鸢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有写过这么…不合适未成年人的情节。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穿越回过去,晃着小时候自己的肩膀痛心疾首咆哮——“你这个年龄,你怎么写得出来的!” 但是不可以。 夏鸢不是在玩角色扮演类冒险游戏也没有读档功能。 她只是一位可怜的遵纪守法偶尔骑小电驴忘戴头盔的文明市民,被迫成为女主鲨人py中的一环。 如果她还能活着离开,夏鸢可怜兮兮地想,她要在身上纹一个加黑加粗的惨,并且采用思源宋体五号字,这样不会有字体版权纠纷。 江瑶夹着她就像她夹着邻居家的小猫咪,无比轻松且丝毫不顾及她的抗拒地穿行在密林里。 可恶的人类。夏鸢在心里碎碎念,更加可恶的大师姐,到底是谁把她设定成这鬼畜样子的。 哈哈。好像就他妈的是我啊。 江遥突然停步。 夏鸢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把心里话喃喃出来,下意识补救道,“我没有!” “…嗯?”江遥有些困惑地垂眸看她一眼,不明白她又犯什么病。 但念在时间紧迫也没和夏鸢多纠结,他朝着前方探出了手。 夏鸢:? 她也不明白女主在犯什么病。 下一秒,夏鸢呆住。 先前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随着江遥的触碰浮现起一道透明的结界,上面虚幻的彩色光晕流转,像是小时候吃廉价硬糖时小心翼翼收集起来的玻璃糖纸。 数个长相奇怪偏偏又遵循着某种规律的符文于结界上现出,密密地抵在修长指尖上,似乎在和江瑶较劲。 很玄妙的图案,夏鸢有些看愣了,不自觉被牵走了心神。 “夏鸢!”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懵懵懂懂抬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连声波都像是被浸在水中,在耳边朦胧响动着,辨不清方位。 好困... 周身的光线一圈圈漾开,夏鸢脑子钝钝的,盯着那不断扩散的涟漪看。 光源离她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了一个没有温度模糊的小圆点,她后知后觉自己身处冰冷的水底,巨大的压力堆积在她身上,让她像失去羽翼倚仗的飞鸟一样不断下沉。 夏鸢剧烈呛咳起来,她本能觉得不对,偏偏那死寂的窒息感格外真实,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生机在快速流失,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变得越来越僵硬。 在眼睫变得沉重之前,从遥远的光明处快速炸起一堆泡沫,拼了命飞快向她靠近。 她下意识朝那泡沫伸出了手。 下一秒,泡沫里探出一只苍白的小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扯着她向水面游去。 隔着冰冷沉重的潭水和呛咳翻涌出的泡沫,夏鸢看不清那年幼施救者的面孔,依旧怔怔,只有肌肤触碰的触感格外真实。 那施救者一回头见她呆愣的样子,气得对她大吼大叫,结果口鼻涌出了一大股清亮泡沫,结结实实喝了一口潭水。 尽管看不清,夏鸢奇异地猜到了他皱起眉头的小表情。 夏鸢莫名笑出了声音。她听见自己的笑声清脆,带着不谙世事的大胆与懵懂。 施救者一愣,随后气得咬牙,索性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两人年幼的身躯重重撞击在一起。 那黑沉沉的狭长双眸还没有日后的清冷锋利,却已经有了凌厉的走势,死死地盯着她。 施救者抿了抿唇,破罐子破摔一般在她耳边大喊出声—— “小师妹。” 夏鸢猛然回神,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她心跳得飞快,刚刚危险又绚丽的幻境像是格外真实的回忆,她现在口鼻似乎还萦绕着寒潭那森冷的水香。 这是什么?结界上制敌的阵法?夏鸢自知刚才中计,眨了眨眼后心里一慌。 卧槽,我不会瞎了吧。 江遥挪开覆在她眼前的手。 柔和的月色落下来,夏鸢下意识眯起了眼——然后被江遥用指尖轻柔按压她的眼尾,让她无法合眸。 她对上了一双沉静专注的桃花眼,瞳孔深处像是寂静的深海。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却不带着任何威胁的神色,认真检查过她的眼睛。 夏鸢屏住了呼吸。 “小师妹。”江瑶又喊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大碍后放松了一些,“有不舒服吗?” 夏鸢嗓子有些涩,“您..您压着我眼睛了。” 不会要把我眼睛给抠出来吧。 江遥彻底松了一口气,黑眸里流露了一些细微的嫌弃,手重新搭回正在拆解的结界上,“以后不要盯着别人阵法看。” 电光火石间,眼前的长眸和先前幻觉里的眸子重合起来。 “...卧槽!”夏鸢脱口而出。 她的幻境居然是肖想女主!甚至还给女主装了个把儿! 她,色胆包天! 江遥被她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用力过猛,整张玻璃纸似的结界被他像撕纸片一样扯了下来。 空间一寂,随后无数层层叠叠铃音从破损处响起,沿着小路扩散开去,直吵得人心烦意乱。 触发了警报。 夏鸢:。 江遥:。 他低头去看始作俑者。 夏鸢捂着嘴巴,试图用无辜的小眼神蒙混过关。 江遥索性把手上的结界碎屑给拂掉,想要扶额又忍住,最后叹了口气,“算了。” 像是想到什么,黑沉沉的桃花眼里突然泛起了点笑,“你成共犯了。” 夏鸢:? 这可不兴这么判啊,罗翔老师听了都得摇头。 夏鸢觉得女主有失偏颇,但又不是很敢顶嘴。 毕竟被拧了脖子的那个老哥还尸骨未寒,像被吃剩的鸭脖一样倒在老歪脖子树下。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不远处嗖嗖几道流光从不同方向逼近。 夏鸢莫名有些害怕,身子缩了缩。 “是威压。”江遥说,“你太弱了。” 夏鸢感觉自己被人身攻击了,不敢怒也不敢言。 “搂紧了。”江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下一秒,夏鸢就明白了女主这句话的意思。 方才的赶路速度显然不是她的极限,此刻她快速穿行在漆黑密林之间,单手揽着夏鸢,轻松在树杈上飞跃。 “大胆小儿!”追兵很快逼近,脚下一道剑意流光,杀意汹涌朝着江瑶打来。 战五渣夏鸢人都傻眼了,她搂着江瑶的脖子一动不敢动,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从梦幻唯美玛丽苏文学变成了惊险刺激动作片。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江遥彻底放开了动作。速度骤然又一次提升,树叶哗啦作响,转瞬被他甩在身后。 “倒还有几分身手。”离得最近的追兵已经追到了江遥的身后,手中聚起一团泛着诡异黑色线条的灵光,已然瞄准江遥的后心。 江遥回眸一瞥。 下一秒,他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追杀者迟疑片刻,“嗯?” 没等尾音散尽在空气里,他的视角猛然被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坠下。 江遥转了转手腕。 夏鸢:。 “怎么说呢。”夏鸢因为过于害怕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镇静,“我们是在杀坏人吗?” “坏人?”江遥一边朝着某个方向往了一眼,轻描淡写,“我们在烧杀劫掠。” 夏鸢:? “是合谋。”江遥很严谨地补充道。 第 10 章 夏鸢莫名其妙被拉上了贼船。 被女主单手揽着杀穿一路的半分钟里,她想了很多,过去的人生变成了走马灯在她脑海循环反复播放。 其中最主要鲜明的一部分是——我到底当时是怎么写出这样的女主的?! 八岁的她开出的那一颗子弹,现在他妈的正中她的眉心。 夏鸢觉得这可不太文艺。 夏鸢悄悄去看此刻气质比反派还反派的江瑶,苍白月光被快速掠后的树杈割裂得明明灭灭,将她的眼神映得晦涩不明。 不断有人追上来,伴随着大声喊出的招式名,汹涌杀意向他们打来。 江遥身形轻巧敏捷,一转眼已经晃入一道狭长的洞穴。 夏鸢傻眼。 她当然没被追杀过,被大鹅追得不算。但看过不少爆米花动作片,深知逃窜时选择这种狭长逼仄的窄道,几乎就和找死没有区别。 然而江遥气定神闲,白衣被烈风带得飒飒作响,却还有心思分出来按了下夏鸢的头,“别拽我领子。” 没被别人打死,估计先被你勒死。 夏鸢:... 臣妾做不到啊!!! 她狗狗祟祟从江遥肩上探出一双杏眼,一望差点晕过去。 几个追兵已经到了十步开外,浑身上下气势一个比一个骇人。 事到如今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几个人看似仙风道骨,瞳仁却无比浑浊,尤其... “坏人第一招!”“坏人第二招!”“坏人第三招!” 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在阴森甬道里面回荡,一个比一个中气足。 夏鸢痛苦地捂住耳朵。 是啦!她小时候是偷懒不给坏人招式起名字的啦! 这能怪她吗!她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小学生! 尽管嚷出来的招式名可笑滑稽,但眨眼间,那几个人已经追上了江瑶,夏鸢甚至能看见跑在最前面的人的瞳仁里遍布的血丝。 下一秒,那人怪笑一声,猛然提速,“坏人大冲刺!” 夏鸢痛苦面具。 眼看着夏鸢就要和来人跳贴面舞,江瑶突然身子一转。 随后,在夏鸢瞳孔都来不及捕捉的瞬间,长剑出鞘。 如冬日早阳照在薄冰面上折射出的浅淡虹彩在漆黑甬道间一晃而过。 下一秒,血花齐齐炸开,所有人都身首异处! “居然是飞花逐月!”夏鸢敬佩道,“真是恐怖如斯!” 她眨了眨眼睛。 夏鸢:?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东西?什么飞花逐月?她怎么就自然而然说出来这句话了? 江遥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夏鸢缓慢地倒抽一口凉气,她想起来了。 在这个招式声音越大威力越强的世界里面,冷酷冰山玛丽苏是一股清流。 真正的主角,是不用自己喊招式名的! 显然眼下,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夏鸢就是唯一可以当作旁白的气氛组。 刚刚一剑杀掉七八个人的江遥也整个人不太好了,夏鸢偷偷打量他,感觉她柔软乌发下的耳尖有些泛红。 “...不,不愧是大师姐。”夏鸢试图消除一下尴尬的气氛,调整了一下动作想和江瑶说话。 没想到还没等她摆好动作看清江瑶的脸,后脑勺就被江遥一压,脸被按在他颈窝。 夏鸢:? 所以现在轮到被拧脖子的是我了对吗? 鼠鼠我啊,快要死掉了捏。 “别看我。”江瑶没头没尾轻声道。 已经没有追兵了,江遥却依旧抱着她,快步往深处走。 走着走着,洞穴尽头出现一点璀璨的彩。 江瑶像是走烦了,压低身子一跃踏入了那炫目的光彩。 夏鸢眼睛睁圆。 梦里不知天在水。 她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眼前绚烂的彩让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漆黑甬道的深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其间光彩闪烁,半透明的流水从顶端流淌而下,在宝石般熠熠生辉的池面上溅起梦幻的辉光。 更加吸引她注意力的是,无数大大小小的金鱼摇曳着七彩变化的鱼尾,在整个洞穴里面自由游动。 “哇...”她轻声感叹,垂眸盯着缓慢游过她脸侧的浅蓝色小鱼。 “这是凌家的立家之本。”江瑶把夏鸢放下来,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不能回头,“里面的水可洗经伐髓,一滴即可抵过十日苦修。” 夏鸢:?还有这种好事?她作为作者怎么不知道? 夏鸢盯着眼前的水池,只恨自己记忆力太差,没有人能够记得自己小学时赶更新时能写出什么怪东西。 江遥低眸,正好看见夏鸢小心翼翼地捧住掌心的小鱼,呆头呆脑的小鱼和呆头呆脑的花栗鼠大眼瞪小眼,声音带了点笑,“这不是真的鱼。” 废话啊!谁家鱼可以在空气中游来游去啊!在大润发杀了很多鱼的夏鸢觉得自己的专业能力被质疑了。 刚要说话,手里的小鱼啄了啄她的掌心,随后化成一小滩清澈的灵液,渗入她的皮肤。 夏鸢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向江遥,江瑶眼疾手快遮住她的眼睛。 睫毛在他掌心扫过,痒痒的。 他蒙着夏鸢的眼,将她引到池边。 夏鸢眼前一片漆黑,心下忐忑不安,也不敢挣扎,只能跟着江瑶往前走。 江遥停步,随后他再次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夏鸢感觉自己已经对被女主公主抱这件事情变得诡异地习惯起来,甚至很自觉地搂住她脖子,以免她又开始蹦蹦跳跳飞跃地平线。 水声哗啦响起,江瑶先入了水,随后清凉的触感从率先接触水面的脚尖升起。 江遥唔了一声,将夏鸢已经有些弄湿的鞋袜给脱了放在岸边,然后慢慢将夏鸢浸入水中。 水不算太凉,但穿着繁复衣物进水的感觉实在奇怪,夏鸢不适应地动了动。 这一动,她自己先傻了眼。 在岸上不觉得,浸了水后衣服紧贴身躯,江瑶身体贴着她的后背存在感变得极强,她甚至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热气凭依着两人紧贴的肌肤渡过来。 江瑶本人却很坦荡,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扶着夏鸢站好,随后松开了遮住夏鸢的视线的手。 夏鸢连忙扒拉着水离江瑶远了些。 安全距离安全距离。 江遥注意到夏鸢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十指翻飞结了个很炫技的印。 下一秒,无数小鱼顿在空中。 片刻,它们齐齐朝着夏鸢冲来! 夏鸢:!!! 水花飞溅,她扑回了江遥的怀里,手甚至得寸进尺地搂着他的腰,瑟瑟发抖。 第 11 章 原本悠闲游曳的小鱼像雨点一样往夏鸢冲来,随后“啪”得一声贴在她的身上。 夏鸢:??! 她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猫。 “别拽我腰带。”江遥无奈道,试图把夏鸢死死攥住他裤腰带的小手掰开来。 他完全没有奇怪的癖好,比如在别人家风水宝地那里遛鸟。 小鱼贴在夏鸢身上,化作灵液后延展开来,变成彩色宝石一样的薄片。 薄片光芒闪烁,随着里面的灵气被夏鸢吸干,逐渐变成了灰白色石膏似的石屑。 夏鸢整个人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只好可怜巴巴地抬眸盯着江遥。 江遥被她看得好笑,夏鸢其实算不得大美人,但一张小脸清秀乖巧,特别是一双杏眸无辜清澈,从下面往上一仰,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但他可太清楚她这幅楚楚可怜的外表下的恶劣性格了,毕竟小时候可没少欺负他,整一个骄纵的小霸王。 只是这么久不见,她似乎是变了很多。 江遥心情很好地弹了下夏鸢的脸,刚刚被她喊出招式的羞耻感和烦闷烟消云散。 夏鸢敢怒不敢言,用眼神喊救命。 随着小鱼们的先后就义,洞穴里缤纷光辉渐渐熄灭,变回了一片清寂的黑。 江遥一抬手,霜色的清光落在岸边,为他们幽幽照明。 夏鸢看着江遥原本就清冷的眉眼被霜光一照更加如凝冰雪,整只花栗鼠僵住。 救命!!!更像反派了。 江遥看不见夏鸢心里疯狂刷屏的弹幕,把夏鸢从池子里捞起来,剥鸡蛋一样把她脸和手上的石膏片给剥了。 剥到领口这里,他一顿,随后守礼地转过身,“你自己弄。” 夏鸢意识到自己已经重获自由,连忙把碎片都摘干净,又很自觉地爬到岸上开始拧裙摆。 拧着拧着又开始走神。 她们到底是来干嘛的,总不能真的是来...谋财害命,的吧? 有些不确定。 身后传来水声,江瑶也上了岸。 地下灵潭失去了五彩辉光的小鱼,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水沟子。 夏鸢心里道了声罪过,江瑶的手覆上来,压在她的后脖颈上。 “天哪,居然是烘干术!”夏鸢说,“虽然是很寻常的术法,但是大师姐居然如此娴熟,操纵细致入微,实力恐怖如斯!” 江瑶手微微一顿,控制着灵力将夏鸢的衣服烘干,没有接她的话。 夏鸢:。 对不起。鼠鼠我啊,嘴巴不听使唤捏。 下一秒,夏鸢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又动起来了。 “哼!不就这点本事吗!”她气鼓鼓道,“我上我也行。” 黑眸淡淡瞥过来。 夏鸢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要不直接一碗药把自己毒哑算了。 这嘴巴,不要也罢! 过了半晌,雌雄莫辩的清冷声线响起,“好啊。” 夏鸢睁眼,看见江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刚刚只顾给夏鸢烘干,自己身上一片透湿,纯白衣衫都成了半透明,隐约露出肩颈肌肤的颜色。 扎成马尾的黑发也湿透了,凌乱地成缕散落在肩腰,引着夏鸢视线不自觉跟着发尾走。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女主这小腰...还怪细的咧。 江瑶轻咳一声,夏鸢猛然回神,讪讪一笑,“...嘿嘿。”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江遥用眼神提醒夏鸢可以“我上我也行”了。 夏鸢硬着头皮凑过去,她觉得自己不太行。 她自然没有学过术法这种东西,也搞不明白所谓灵气,不知道女主为什么对她这么自信的样子。 夏鸢学着刚刚江瑶的动作,做了一个手势。 江遥盯着她做,发觉她学得还挺像这么回事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脑子还是好用的。 夏鸢原本不太抱希望地依葫芦画瓢做动作,没想到做着做着就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指尖升起。 怎么说呢,就像是呼吸。 呼吸的时候从未想过是将空气摄入体内再呼出去,但一旦意识到了以后,就恍然大悟。 原来灵气和空气一样存在。 夏鸢抓住这个感觉一鼓作气,手指尖打出一小蓬热气。 没等她惊喜一笑,江瑶却变了脸色,倾身一把握住了夏鸢的手。 夏鸢:?! 她吓了一跳,江瑶却没和她解释,灵气从脉门探入她的身体,认真检查了一遍她的经脉。 片刻,江瑶蹙起眉头。 夏鸢胆战心惊,“怎、怎么了?” “你有不适么?”江瑶问她,眼神很认真。 夏鸢老老实实摇头。 江瑶唔了一声,灵气又游走一圈,随后不信邪地握着夏鸢的肩把她翻来覆去探查了好几次。 终于,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表情,松开了夏鸢。 凝重,但是又有些想笑。 夏鸢:?! 江遥看着夏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扶额道,“吃了这一池子鱼,不说半步飞升,喂饱十个化神是没有问题的。” “而你。”清冷女子拉长了声音,似乎在寻找一个比较不伤人的措辞,黑眸转开,“...甚至尚未筑基。” 就没见过天资这么差的! 夏鸢:... 看着江遥有些无语的眼神,她头皮发麻着想起来了。 是啦,为了和超级无敌酷炫狂霸拽的玛丽苏做对照组,爱撒娇耍赖的公主病小师妹确实是...只能说资质还是略强于完全不能修炼的凡人。 但是差成这样也太虐了吧!! 夏鸢捂脸,捂着捂着又很乐观地想开了,再怎么着也不算最差,实在不行就做一个身强体壮的凡人。 她的人生观一直就是六个字,“差不多就得了”。 执着心要生烦恼的。 江遥观察着夏鸢的表情,发觉她一张小脸上风云变幻,短短半分钟已经从“一拳打爆这个世界”变成了“上善若水云淡风轻”,甚至还有点隐隐约约的佛性,突然升起了一种想把她小脑袋打开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的冲动。 “慢着。”夏鸢回过神来了,“这里是凌家的立家之本?” 江遥点头。 夏鸢试探道,“里面的灵气...是被我吃干了吗?” 江瑶把她拉过去,一边帮她烘头发一边应了一声。 夏鸢傻眼,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还能恢复吗?” 江瑶默了默,看了眼已经变成普通水沟子的灵潭,“难说。” 夏鸢:。 卧槽。 她绝望开口,“咱们这么做是有什么隐情吗?” 江遥侧头想了想,严肃回答,“没有。” 第 12 章 夏鸢此刻感受到以往在钢铁森林里从未感受过的从容和禅定,从身体到心情,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平和。 换作现代网络语言来说——就是她由内而外地展开了。 已经展开了的夏鸢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她说,“哦。” 江瑶微微挑眉,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道,“毁了凌家的立家之本,凌家会以举家之力追杀破坏者。” 夏鸢:“哦。” 江瑶接着吓唬道,“凌家老祖手段凶狠,以人血为饮,以人肉为食,睡觉都睡在人皮上。” 夏鸢犹豫道,“...还怪不讲究的。” 江遥:? 她怎么不怕了? 夏鸢思考了一会,在腰间摸了摸,又朝江瑶伸出手,“大师姐。” “手机...不是,通讯玉简借一下。”她出来得急,什么都没有带。 江遥没急着给她,“你做什么?” 夏鸢一本正经,“自首。” “然后叫我爹赔钱。” 修仙界富二代就是这样的,财大气粗捏。 江遥:... 玉简在手心里转了一圈,又被他塞回了口袋,“不行。” 夏鸢:?!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好市民夏鸢急眼了,“破坏了别人家的东西,是要赔钱的呀。” 江遥看着夏鸢干着急,懒洋洋往后一靠,“不赔。” 夏鸢瞪起一双杏眼看他,想不明白出什么问题了。 她当时真的是这么设定的吗? “我刚刚还杀人了。”江遥提醒道。 夏鸢表情僵住,思考片刻后,猛然一骨碌起身,扑过去抓住了江瑶的双手。 “咱们一起去自首吧,休要一错再错。”她诚恳道,“早一天劳动改造,就早一日出狱重归社会。” 江遥:? “我不。”他说。 夏鸢被女主的法外狂徒属性给震惊到了,往后退了两步后,脊背递抵到了粗糙的石墙上,不由瑟缩了一下。 “小师妹。”江瑶喊她,先前还带了点调笑的长眸冷淡了下来,像一双没什么生气的黑曜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她语气也淡,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某种陈述,“强的人可以去掠夺弱的人,杀人也是允许的。” 夏鸢默了默。 她抵着墙,终年不见天日的石壁里面丝丝缕缕寒意泛上来,仰头望着比她高出不少的剑修。 尽管站在阴暗里,她依旧白得像一块冷玉,在阴影里像是在微微发光。 五官美好精致,身形高挑匀称,哪怕衣衫湿透,也有一段遗世而独立的侠气。 这是年幼的她满怀期待,勾勒出来的完美的主角。 是她想成为的自己。 夏鸢深吸一口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是咬字清晰。 “我不认同。”她说。 江瑶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吃了一大堆灵鱼都筑基都没有入门的家伙,还敢大放厥词感到可笑。 “我无法改变你。”夏鸢说,“你去逍遥法外,快意恩仇,随便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说要赔偿,其实只是在用你父亲的钱。”江瑶抱起胳膊。 “实在不行我就去挖灵石矿嘛。”夏鸢挠挠脸,“挖一年不够,就挖一百年,一千年,反正我活得长。” “很无聊的行为。”江瑶指出,“你不过是在自我感动。” 在修仙的世界里,本就是不断掠夺资源化作自己的机缘,最后去拥挤攀登那道登仙长路,并试图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踹下去。 “那就当我是。”夏鸢眨了眨眼睛,先前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胆怯褪去了,一双杏眸变得明亮,甚至还沾上了少女特有的顽皮笑意,“我不过是求一个心安。”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江瑶静住了,随后轻笑一声。 淡蓝色的花瓣打着旋儿降下,落在夏鸢的脚边。 夏鸢:... 该说不说,这个花瓣还挺破坏气氛的。 下一秒,后颈衣领传来了被拉扯的力道,夏鸢整个人被拎起来。 夏鸢:“哎哎哎?!” 她被迫和江瑶平视,对上狭长冷淡的桃花眼。 夏鸢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鼠鼠我呀,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了捏。 尤其江瑶是个格外喜欢拧别人脖子的狠人,她上辈子一定很爱吃鸭脖。 “你大可一试。”江瑶说。 夏鸢:? “因为我要强迫你。”江瑶用自己一张漂亮脸蛋说出了很可怕的话。 俯仰无愧于天地?什么狗屁。 一个一错眼就能失踪几百年,随便一捏就会死得透透的小菜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大话。 夏鸢:??? 江瑶将她放下来,也没等夏鸢再开口话疗,拽着她的手腕就往外面走。 江瑶的步子大,夏鸢踉跄着被拽进漆黑的甬道,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看见女主一头乌黑长发,发尾随着步伐摆动着。 夏鸢后知后觉,感觉到江瑶似乎在生气。 她松开了她的手,也不顾她跟不跟得上。 思及至此,夏鸢听见隔着狭窄的长道,外界传来的雷霆闷响,一阵阵的,像是要压垮这个世界。 夏鸢眨了眨眼睛,一点点细微的后悔感冒了上来。 先前那些凌家人显然都是坏人——毕竟从招式名上能看出来,江瑶带她来明显不会是单纯地谋财害命。 至于她刚刚那段说辞,现在想来也有几分站在道德高地上指点的味道,毕竟她生活的世界可没有这么刀光剑影,更不存在刀口舔血。 “大师姐...”夏鸢虽然人怂,但也不是忸怩的性格,当下就轻声喊住江瑶,“我...” 话音刚落,她脚底一空,整个人向下滑落下去! 江遥瞳孔一缩,回身欲抓住她。 然而蛰伏于不正常的浓黑中的魔气翻涌起来,直直刺向江遥后心。 江遥不得不出剑挡住。 就这么一错身,夏鸢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居然...恐怖如斯!” 就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魔气嘶哑做声,将那洞口封住,变回平整的地面。 江遥脸色彻底冷下来,魔气偏偏又纠缠过来,不断咬向他的致命处。 他短促地呼出一口气,手指按上锋锐剑锋。 猩红血液立马流了出来,却来不及滑落下去就被长剑吞吃干净。 琉璃般的薄剑一下子染上煞气。 魔气也有灵性似的顿住,甚至往后退了几步,萌生了些怯意。 “来。”江遥说,他垂着剑,漂亮的半透明虹光在洞穴里璀璨生辉,如梦似幻。 然而他缓缓抬眼,桃花眼里瞳仁猩红如血,如压抑翻涌着的血海。 魔气翻腾着,往阴暗处悄悄褪去。 “那我可就来了。”他又说了一次。 花瓣落下。 第 13 章 “砰!” 伴随着很有动漫感的音效,夏鸢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我...的老天,”夏鸢咽下一个不太文明的语气词,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疼得直抽气,凭记忆学着之前江瑶的动作做了一个,幽光于她身侧亮起。 她灵力低微,术法也稚嫩,幸好那幽光堪堪可够照明。 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夏鸢微微一怔,立马驱使着这微光向上照明她落下的位置。 原本应该是个洞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块青灰色的石砖,与其余陈旧长满青苔的石砖连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异样。 夏鸢嘴角渐渐拉平,眉头皱起。 这是一个地下通道。 她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样的地方。 细微的不安窜上脊背,夏鸢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已经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吓得倒她...的吧。 她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往前迈去。 很突然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气,“我好痛啊...” “呜哇!”夏鸢短促地尖叫一声,下意识一拳打了过去! “吃我一记喵喵拳!”她脱口而出。 夏鸢:?!这是技能? 拳头打出去感觉像是落进了一团阴冷粘稠的浸了水的棉花,但是没等她感到恶心,那团黑烟就尖叫着往后退了一大截。 夏鸢:?? 她维持着出拳的动作和黑烟大眼瞪小眼——尽管黑烟没有眼睛。 一秒。两秒。 黑烟尖啸着沿着地牢甬道往深处逃窜。 夏鸢下意识追了两步,猛得住了脚。 我才不跟你跑呢!熟知各种恐怖套路的夏鸢不上黑烟的当。 甬道深处传来黑烟的翻涌声,夏鸢甚至听出几分气急败坏。 哼。夏鸢不理这些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黑烟,沿着甬道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烟愣了一下,随后伏在地面上,追着夏鸢的脚步而去。 “哎!”夏鸢回身,用力跺了几下地板。 那黑烟像是小狗一样,被她吓得后退几步,但也执着地不愿退去。 一人一烟僵持住了。 良久,夏鸢叹了口气,抱着裙子蹲下去,和黑烟保持一个高度“对视”。 “你是魔气吧?”她问。 “我好痛噢。”魔气嘶嘶道。 “你这是碰瓷。”夏鸢和它讲道理,“我只打了你一拳。” “我好痛噢!我好痛我好痛!”魔气激动起来。 夏鸢盯着魔气几秒,犹豫片刻后试探发问,“你是只会说这句话?” “我好痛我好痛!”魔气上下涌动着,简直可以被幻视成一只长得很丑的点头小狗。 然后,魔气抽出一小缕细长的烟,像是小触须一样伸到夏鸢面前。 夏鸢:...? 她撸起袖子,朝它晃了晃拳头。 魔气瑟缩一下,却还是坚持着没有后退。 夏鸢微微皱眉,她没有从这团魔气中感觉到恶意,甚至能感觉到它的急切。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和魔气碰在了一起。 ——疼痛,无边无际的疼痛。 腹部传来奇异的空虚感,似乎全身的血液都从腹部的空洞涌出,连带着所有的生机。 周边起起伏伏得都是同样不见天日的呢喃与哀嚎。 好痛,好痛。 疼到了极点身体上的痛楚就变成了杂音,夏鸢疼到无意识蜷缩在一起,思绪混乱中,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空灵的水声。 魔气猛然抽回触须。 夏鸢顿时往后跌去,屁股今日梅开二度再次受到重击,一身的冷汗。 她剧烈喘息着,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如擂鼓中,哪里来的什么脚步声和水声。 魔气在她面前低矮地翻腾着,像是想碰碰她又不敢,“我好痛噢...” “我也好痛。”身躯上的疼痛抽离幻觉后就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心理阴影估计会留一段时间,夏鸢小声抱怨,“也不打声招呼。” 魔气动了两下,像是做错事的心虚小孩。 它无法发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夏鸢揉揉自己的小腹,与她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不同,这里面藏着能够让她吐纳灵气的丹田,以后运气好可能还会生出金丹,或是进一步变成元婴。 见夏鸢缓过来,魔气又躁动起来,像是要给夏鸢引路。 夏鸢:。 为什么别的女主落难都会碰见什么萌萌小精灵或者毛茸茸来引路,而她碰见的是这个怪东西。 噢。想起来了。 原来因为我是恶毒女配呀。 夏鸢憋屈地跟着魔气往前走,手侧幽光浮动,将此情此景映得无比阴森。 走着走着,魔气停了下来,夏鸢困惑抬眸。 不远处一片漆黑,光落在上面透不过分毫。已经走到了尽头? 夏鸢凝神一看,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实质的墙,而是浓厚要有若实质的魔气,死死堵住了走廊。 恶寒从身体深处往上冒,夏鸢本能觉得不舒服。 这和她脚边这团还有些神智的魔气不同,眼前的魔气像是一团积压过重的纯粹恶意的集合体,翻滚着粘稠的怨愤与煞意,空洞地望着她。 “我不过去了。”夏鸢停住脚步,“我过不去。” 脚边魔气着急起来,又不敢推搡夏鸢,围着她巴巴地转了几圈。 “不是我害怕。”夏鸢一向很有耐心,“我进去了大概会死掉。” 她话音刚落,那团魔气绕着裙摆扬升起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夏鸢下意识要喵喵拳,然而却没感知到任何恶意,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魔气一用力,裹着夏鸢冲进了漆黑的魔气团! “滋滋...”让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夏鸢听得害怕,她甚至能想象到小狗一样的魔气被周围漆黑魔气吞噬的画面。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几秒,噗的一声,魔气像吐瓜子一样把夏鸢吐出来,夏鸢今日第三次屁股着地,跌坐在走廊的另一头。 她穿过了那沉黑的魔气。 “我好痛噢。”脚边魔气显然淡了些,像是受了重伤一样,委屈巴巴地小声絮叨着。 夏鸢垂眸,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魔气,魔气蹭蹭她的手指,邀她接着往前走。 夏鸢抬头去看,再度咦了一声。 前方是已然到了真正的尽头,是一个没有点灯的地牢,只有地上的阵法微微发亮。 夏鸢谨记着女主的教诲,坚决不去盯着别人家的阵法看,贴着墙根往里走。 走进地牢,看清里面的情况,她瞳孔地震。 墙上吊着一个半裸的年轻男人,他垂着头,头发散乱遮住半张脸,依稀能看清俊朗优越的骨相。 裸露在空气紧实小腹上用猩红朱砂画着一个奇异狰狞的图案,夏鸢一看就觉得头皮发麻,立马挪开视线。 这是什么...夏鸢盯着禁锢住青年手腕与脚踝的铁链子,莫名松了一口气。 物理囚禁,说明这哥们起码是人。 她这里刚放松,半昏迷中的青年却猛然睁开眼,一双凤眼里冷光四射! 夏鸢:! 她瞳孔地震。 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碰见眼睛里真的能射出冷光的人。 一片黑暗中,青年眼睛如泛着冷冷鬼火。 夏鸢莫名想到了自己小电炉花二十五块维修的车灯,色调也冷得十分阴间。 青年:“。” 夏鸢再度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 为什么明明他没有说出声,她却好像听见了句号! 话说回来原来句号真的可以在对话里体现的吗! 夏鸢内心戏精彩纷呈,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和青年对视,“...你好?” “好。”青年说,“救。” 夏鸢:? 她茫然地看着青年。 青年盯着她,片刻后不耐烦地补充道,“我。” 夏鸢:。 等一下。 看着这打一棍子才冒一个子的说话风格,以及那...“冰冷孤傲的凤眸”,她似乎知道眼前这位...半裸酷哥是谁了。 “凌晗冰?”夏鸢试探地发问。 酷哥高冷颔首,依旧惜字如金,“快。” 夏鸢:。 她下意识望了望天花板。 大师姐,你的官配...来了。 凌晗冰,凌家的郎才绝艳的二公子,因为一张绝世帅脸和冷酷个性,常年蝉联修仙界最想嫁的年轻修士的第一名。 当然之后会对着女主一见钟情,成为她背后不动声色的助攻。 “喂。”凌晗冰见夏鸢一脸放空,不由皱眉提醒道。 他还吊着呢。 “等一下。”夏鸢礼貌道,随后转过来,捂着脸无声尖叫了一会。 尖叫完,她才一脸淡定地回过头,朝他竖起食指。 “第一,我不叫喂。”夏鸢说,“你可以叫我夏...唉你就叫我小夏吧。” 凌晗冰盯着夏鸢一会,终于妥协,“夏。” 夏鸢:。 哥们。你是无口高冷男,不是哑巴。 凌晗冰被夏鸢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别开脸,手上铁链哗啦作响。 夏鸢猛然回过神,哑巴怎么了,哪怕是哑巴也不能随意被玩捆绑py。 她连忙去研究铁链,幸好着铁链是老旧的款式,她折腾了一下还真给他打开了一只手。 夏鸢这里刚很有成就感地松一口气,凌晗冰却突然扭头盯着她,嘴里吐出一个字,“魔?!” 被他眼里的冷光一照,夏鸢下意识把锁链扣了回去。 凌晗冰:? 第 14 章 地牢。锁链。只穿了条破裤子的裸男。 夏鸢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未成年人。 裸男和她大眼瞪小眼。 “何。”凌晗冰盯着她,薄唇微动。 “因为我怕你打我?”夏鸢试探道。 凌晗冰摇头。 夏鸢:“那你发誓。” 修仙界应该挺讲因果,不会随便乱发誓。 凌晗冰点头,然后艰难地一个一个字往外蹦誓言。 夏鸢听着听着,就捂住了脸。 造孽啊。 她当时想写的是冰山冷酷帅哥,而不是...只能说一个字的可怜小哑巴。 崽崽啊。是妈妈对不起你。 夏鸢露出了母爱的眼神。 废了好大劲,凌晗冰终于发完了誓,夏鸢和他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他妈也太折磨了。 夏鸢连忙给他解开铁链子,因为束缚太久,凌晗冰身躯脱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夏鸢看着那一个屁股墩就疼。 “你这是什么情况?”她把凌晗冰扶起来,搀到墙边让他靠墙休息,一边问他。 话音刚落心里就后悔了,听他解释估计她自己都得先急死。 凌晗冰认真抬眸看她一眼。 夏鸢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正低头查看他被锁链锢出淤血的手腕,眉头无意识皱起。 “有些疼,你忍忍。”夏鸢说,说完自己也囧住了,这话真的太有歧义。 幸好凌晗冰身为一个小学鸡创造的高冷冰山,完全想不到夏鸢里脑子那些脏东西,闻言淡漠颔首,任夏鸢用莫名娴熟的手法给他揉开淤血。 “等你休息好了。”夏鸢一边干活一边计划,“你带我离开这里,毕竟我很柔弱。” 不要指望一只花栗鼠,花栗鼠只会吃瓜子。 突然,凌晗冰出手如闪电,有些失去血色的手直接探向夏鸢的手腕! “吃我一记喵喵拳!”夏鸢下意识一拳过去! 尘烟飞舞。 凌晗冰被拍到了对面的墙上,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一朵壁花。 夏鸢瞳孔地震。 原来喵喵拳威力这么大的吗! 凌晗冰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眼神三分狠厉三分疼痛四分想不开,“女。” 女人,你好狠。 他只是想在她手心里写字方便交流,结果她直接把他镶在墙里。 他凌晗冰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 女人,有趣。他冷笑一声。 抱一丝哈抱一丝。夏鸢有几分心虚地把他从墙壁上抠下来,把自己的掌心递过去。 大师姐,我不是故意打你男人的。 凌晗冰被夏鸢的配合搞得有些气不顺,偏偏夏鸢眼神格外真诚,他莫名气闷,接过夏鸢的手。 随后飞快地在夏鸢手心里写起了字。 “等等等等。”夏鸢再度瞳孔地震,“我脑子跟不上。” 不愧是女主后宫之首,写字都能写出残影。 “嗯?”凌晗冰疑惑地望着她。 “我是说,”夏鸢捏住他的手腕,“你太快了,我受不了的...” 话音刚落,石头崩飞声骤然响起,整个地牢里面尘烟飞舞! 夏鸢剧烈咳嗽起来,随后脊背一紧,浑身寒毛竖起。 有什么很有压迫感的东西踏破天花板落下来了! “嘘。”凌晗冰说,反手扣住夏鸢的手腕,将她按到墙上,以身躯护住她。 虽然这个女修莫名会一套威力很大的拳法,但他一接触就知道她的修为连筑基都没有。 她救了他下来,他自当尽到保护的责任。 夏鸢人都傻眼了,凌晗冰热腾腾的光裸胸膛离她就这么一拳的距离,吓得她紧紧贴在墙壁上,小珍珠忍不住开始酝酿。 大脑空白间,一道薄薄的虹光挟着震怒的冷风从坠落中心划来,转瞬薄剑就深深插入了她耳边的墙壁! 夏鸢茫然眨眼,对上一双含怒的黑眸...以及浓郁的血腥气。 下一秒,身前的热度被人捏着脖颈,狠狠扯开! 又是一声巨响,凌晗冰被重重地掼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夏鸢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也有几分狼狈,原本扎得干脆利落的马尾散乱,黑发被鲜血浸湿,成络贴在她的脸侧。触目惊心的黑与红,更衬得她皮肤苍白,像是某种艳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夏鸢的错觉,刚才惊慌的一瞥中,总觉得那双沉黑的眸子染上了血色。 夏鸢眨眨眼,小珍珠从腮边滑下,落在柔软裙摆上。 江遥沉沉看了她一眼,抬起了手。 夏鸢吓得一缩脖子,本能地用力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长剑被拔起的刺耳摩擦声。 夏鸢睁眼,看见江瑶面无表情地拎着剑,转身向凌晗冰走去。 背影一如既往地笔挺修长,然而其上血痕纵横交错,深可见骨。 ... “大师姐!” 夏鸢往前一扑,用力抱住了江瑶的腰,“您冷静啊!” 江遥步子顿住,也没有挣扎,声音却是很淡,“松开。” 你叫我松开就松开我岂不是没有面子。 夏鸢坚决不松,但是小珍珠噼里啪啦一顿乱掉,死死拦着他腰不让江遥往前走,“您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杀的不是你。”江瑶声音里有奇异的笑意。 杀谁也不行啊!夏鸢大崩溃,干脆把脸贴上他后腰,用全身的力量阻止江瑶往前走。 另外一边的凌晗闷哼一声,艰难睁开眼,正好看见白衣清冷女子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而先前虽然暴揍她但姑且还算是好心人的粉裙小姑娘一边急得抽泣一边死死拦住那煞神一样的女人。 “放开她!”凌晗冰不顾自己的内伤,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冲着江瑶吼道。 江遥微微挑眉。 哪来的半裸傻叉,不光脑子不好调戏小姑娘,甚至眼神不好分不清到底谁不放谁。 夏鸢眼前一黑。 这他妈什么修罗场。 “是我主动的您别打他!!!”她崩溃出声。 第 15 章 夏鸢人从头发丝麻到手指尖,觉得这种事情是真的离谱外婆给离谱开门离谱到了姥姥家。 她死死地搂着江瑶的腰,避免这尊煞神一个不高兴直接把官配血溅三丈了,完事她还得哼哧哼哧收尸。 “真的,你信我,”夏鸢硬着头皮吸引火力,“不是他勾引我的,纯粹是我自己...” 她纠结了一下措辞,眼睛一闭大义凛然道,“见色起意。”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效果。 尽管夏鸢因为不想睁眼说瞎话而闭上了眼睛,从她紧紧贴着的江瑶背部肌肉那里能够感觉到她动作一顿,然后沉沉目光从凌晗冰那里挪开,落在她的发顶。 “...是么。”漫长的沉默后,她听见江瑶轻声说。 夏鸢睁开眼疯狂点头。 随后赶快抓紧了江瑶腰侧的衣料,很有求生欲地补充道,“你不可以打我!你答应了我爹的!” 江遥被她真诚的小眼神给弄得感觉自己喉咙口一甜,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先前被他强制忽略的疼痛从身上各处伤痕尖锐泛起,挑拨着他的神经,连带着这里让他烦躁的气味。 “好啊。”江遥柔声道,“不是打你。” 打的不是你。 他用了点力,夏鸢本身力气对他来说就如蚍蜉撼树,很轻易地就看见夏鸢原本拦在他腰侧的手渐渐拽不住衣料,即将脱手。 下一秒,夏鸢飞快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江遥:? 他下意识提了提裤子。 凌晗冰:? 什么东西? 夏鸢: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江瑶,左脸写着窝右脸写着囊。 “您听我解释啊,你官...不是,那个帅哥,”夏鸢一边掉小珍珠但是不影响她口齿清晰流利,“他其实是个哑巴,每次只能说一个字,所以我让他在我手上写字。” 绝对不是他随便撩骚恶毒女配! “莫要伤害小夏姑娘。”凌晗冰终于缓过来了,艰难开口道,“有事冲我来。” 他在这里被不见天日地囚禁了好一段日子,滴水未进,结果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人拍到墙上两次,他甚至现在还没有完全把自己从墙壁里面抠下来。 没想到话音刚落,刚刚还可怜兮兮掉小珍珠的小夏姑娘用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瞪着他,乌溜溜的杏眼瞪得圆圆的。 你他妈会说话?!夏鸢要疯了。刚刚在演我? 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你说你惹谁不好你非要惹我?你惹我我毫无还手之力你惹我有什么意思,我只能躲开保安半夜在你家门口大哭大闹并且准备吊死在门前的老歪脖子树上。 又陷入了沉默,良久,江遥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轻轻偏了下头,温和问夏鸢,“只能说一个字?” 夏鸢:... 电光石火间,她悟了。 江瑶可是玛丽苏女主,路边飞过一只鸽子都能和她说人话唠两句,同等情况适用于一切可爱或者酷炫的小动物—— 大概也包括了凌晗冰。 迪〇尼!你害我不浅!! 然而夏鸢不能这么和江遥说,她强撑着冷静和江遥对视,大脑飞速运转。 “啊。”夏鸢灵光一现。 她深吸一口气,英勇就义一般开口,“大师姐。” “我其实。” “喜欢黑皮肌肉猛男。” 江遥:。 凌晗冰:。 “不会和你抢小白脸。”夏鸢说,“您请。” 江遥:... 他被打出了沉默,半晌才开口,“谁说我要抢男人了?” 夏鸢无辜眨眼。 ... 发火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哪怕是玛丽苏女主,被夏鸢拦了好几次后也提不起力气去杀人了。 江遥心中邪火找不到发泄口,憋了半天强压下来,以干净的手敲了敲夏鸢的脑袋,“你松手。” 再不松手他裤带子真的要被扯断了。 夏鸢盯着他。 “我保证不打人。”江遥叹了口气。 夏鸢手还没缩回来,江瑶又探手过来,把她从地上拉起,灵气在她身上探查一圈。 没受伤,除了吓得够呛,整个人还算是活蹦乱跳。 看见夏鸢消失在面前的时候,他脑子里一根弦险些断掉。 两小无猜的时候一声不吭就消失数百年,他寻遍修仙界都没有找到,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梅开二度。 幸好这次只是个小意外——如果不是他看见的时候,她正好被一个半裸男的拢在怀里就好了。 想到半裸男的,江瑶目光又扫向已经快昏迷的凌晗冰,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哎哎哎。”夏鸢一看江瑶往凌晗冰那里望就开始头皮发麻,她连忙拉了拉江瑶的袖子,“大师姐。” “嗯。”江瑶把视线放回夏鸢身上,等待她下一句话。 没想到一向越紧张话越多的夏鸢没有出声,而是抿着唇很认真地看着...他的伤口? “...怎么弄的?”夏鸢小声道,小心翼翼把伤口边上的漆黑秽物拨弄开,“疼不疼?” “魔气。”江遥神色缓和了一些,“不碍事。” 所谓魔气,是世间最为污秽阴湿之物,由怨气、死气,以及各种恶念混杂堆积而成。 它们躲藏在阴暗角落里,觊觎着这个世界,随时准备着去夺取世间剩余的美好,与自己同化。 它们吞噬尚有神智的生灵,将其污染成无神智只知道扩张自身的同伴,再从这些肿胀尸身里面酝酿出纯粹邪恶的魔物。 “我帮你弄弄吧。”夏鸢说,她又瞥了一眼彻底失去意识的凌晗冰,“别到时候感染了。” 江遥没有拆穿夏鸢的小心思,反正上面已经被他彻底杀穿了一片,短时间也没有活口来打扰他们。 她乐意在这里呆着,那就在这里呆着。 江遥席地而坐,夏鸢坐在他的边上,在他的储物袋里翻捡出了绷带和伤药。 修仙界的治疗工具虽然花里胡哨,但是和现实世界里面的原理还是万变不离其宗,夏鸢一开始有些犹疑,试探着包扎了一个小伤口后就彻底上手。 江遥看着夏鸢逐渐熟练的动作,微微拧起了眉,“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难道她经常受伤?之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嗯?”夏鸢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主要求还挺高,莫非是嫌弃她的业务能力。 这可不行。每年运动会都去医疗组做帮手挣点“工分”的夏鸢不答应了,当下回答,“我之前经常帮别人处理伤口的。” 噢,那就好。江遥刚松一口气,随后又皱起眉。 那个别人又是谁。 夏鸢茫然抬眼。 她怎么又开始生气了。 第 16 章 江瑶很没有风度地凝了一盆水把凌晗冰浇醒。 夏鸢跟在江瑶身后唯唯诺诺,主打一个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凌晗冰被冷水淋得一激灵,迷茫睁开冷肃英俊的凤眼,瞧着夏鸢,“唔...” 夏鸢猛得一捂心口。 取向狙击! 没有人能拒绝高冷酷哥,没有人! 尤其是半裸着有八块腹肌的破碎感帅哥! 崽崽,你好福气。夏鸢一边想着,一边嫉妒的泪水从嘴角流下。 正内心阴暗爬行,斜里伸过来一只手从后面拎起夏鸢的衣领。 夏鸢猝不及防转了个向,对上一双漂亮精致的桃花眼,眼底不愉快的神色浮动着,薄唇微微抿起。 夏鸢:... 她茫然眨眨眼,“...大师姐?” 江瑶盯了她一会,突然很没劲地松开她的衣领,蹲下去研究凌晗冰腰腹上的阵法。 “?!”突然一张清冷美人面凑过来,凌晗冰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遮住自己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然而被冷冰冰的桃花眼掀起眼睫一瞥,凌晗冰整个人寒毛都立起来了,一动也不敢动。 好吓人的眼神。 夏鸢从江瑶身后探过脑袋来,垂下的发丝落在江瑶肩上,江瑶也不介意,甚至还用眼神示意夏鸢凑得近一些看得更清楚。 凌晗冰瞳孔地震。 小夏姑娘你糊涂啊!介就不似好银啊! “凌公子。”江瑶开口喊他。 凌晗冰猛然一惊回神,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白毛汗,总觉得刚刚那双漆黑长眸里暗含警告。 江瑶没有再提这茬,而是手心涌起气流,轻轻地覆上凌晗冰的腰腹,却朝着夏鸢解释,“这是破碎魂魄的阵法。” 睫羽垂下,江瑶语气平淡。 以术者的精血为引,以活人为器具,在身上绘下阵法。 一点点蚕食去活人的魂魄,保留下一具完美又健康的躯体。 “可是...”夏鸢努力回想自己的设定,“没有魂魄,人不就傻了吗?” “是成为了空壳。”江瑶温和纠正,转眼对着凌晗冰发问,话音重新变得冷淡,“你最近是不是经常昏过去?” 凌晗冰:?你这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他老老实实回答,“嗯。” “他的神魂已经快碎了。”江遥说,“只等新的魂魄住进去。” 凌晗冰:?! 江遥没理他,瞥了眼遍地阵法,“这些是蕴灵阵,让灵气集中在他的身上。” 滋养这具身体,抹去他的神魂,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容器。 夏鸢听得心里发凉,手指不自觉揪住江遥的衣服,“那...我们怎么办?” 其实本来只是想带着夏鸢薅一波灵气补补身子的江遥:。 什么怎么办,这是凌家的内部事,他把入魔深的几个顺手杀掉已经算是和吃灵气相抵了,完全没有想要插手太深。 但是被夏鸢的小眼神和那句无意的“我们”给顺毛,其实相当好哄的江遥思考片刻。 也不是不行。 “你退开点。”江遥说。 夏鸢乖巧点头,拎着裙摆跑到地牢的另一端,甚至十分自觉地捂住了眼睛。 事实上想要炫技给发小看的江遥:。 怎么这脑回路对不上呢。 见江瑶没有反应,夏鸢悄悄挪过来一些,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睛从指缝里好奇地张望。 江遥:。算了。有可能是个傻的。 他低下头,手指虚虚悬浮在暗红阵法的上方,顺便警告地看了一眼凌晗冰,“不许出声。” 凌晗冰:? 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江瑶的意思。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升起。 阵法上绽出猩红不祥的血光,江遥指间柔和灵光闪烁,用力与血光对抗。 “唔。”江瑶发出了单音节的感叹,“还挺强。” 血光大作,阴邪的气息在狭小地牢里爆开,空气瞬间扭曲。 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无形的视线沉沉,夏鸢喉头一甜。 凌晗冰脸色惨白。 “被发现了。”江遥说。 地牢里落下花瓣。 夏鸢下意识看向江瑶,错愕发觉她在无声地轻笑。 一向清冷自持的眉眼沾染了血光,嘴角弧度带了点张狂,长眸微微眯起,像是盯住猎物的野豹。 指间的光芒变得暴烈,像是握不住的炽烈阳光,白得发烫。 在灵力之下,阵法像铁锈一般被剥离,暗红的秽物一旦脱离,瞬间就被灼热灵气蒸发。 凌晗冰死死咬住牙关。 他知道此刻的惊险,江瑶在以金丹之身,与那不知底细的施术者博弈。 江瑶的长发与衣袂飞舞起来,眼尾染上淡淡的红,眼角眉梢尽是嚣张的轻狂。 漆黑的瞳孔兴奋地收缩着,汗滴从额角坠下。 夏鸢恍惚觉得,江瑶像是透过阵法,死死掐住了施术者的脖颈。 施术者在狙击她们,而江瑶在狩猎。 下一个瞬间,阵法四分五裂! 满室晦暗不祥的气息被清光席卷,转眼间,柔和的清香与光线充盈着地牢。 江遥收手,凌晗冰猛得脱力,一下子昏了过去,腹部已经干净一片,再不见阵法的痕迹。 “不过如此。”江瑶轻声道。 先前令人惊骇的气势已经褪去,她又变回了沉静的女子,以左手撩了撩被吹散的发。 “此地不宜久留。”江瑶说,“施术者已经注意到我们,虽然我消去了阵法,但正面对上胜算恐怕不大。” 他看向走过来的夏鸢,思忖道,“那...” 藏在袖子里的右手被人触碰,江遥微微睁大瑰丽的桃花眼。 夏鸢捧起江遥被灼烧的右手,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掌心的伤势,抬眸看她,“刚刚凝水的法诀能不能再教我一下?” 被烫伤了,得先用冷水冲一会,不然会持续受伤。 江遥一愣。 沉默地凝视着夏鸢几秒,他猛得别开脸,“先跑路。” 草。她在钓我。 第 17 章 “施术者已经知道我们在此地。”江遥如是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夏鸢没想到女主的跑路真就跑得这么雷厉风行,毫无留恋。 江遥单手环着她,另一只手很勉为其难地拎着凌晗冰——她好心给他披了件外衣,把他裹得像一块没有入味的油面筋塞肉。 尽管夏鸢怀疑江瑶这么做,只是为了打包凌晗冰方便。 江瑶带着他俩,无比潇洒地离开了凌家禁地,留下一地狼藉的作案现场,完全没有收拾善后的意思。 大有那种“反正你都发现了那就这么样吧”的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夏鸢悄悄从江遥肩头探出眼睛,朝还翻涌着的魔气挥挥手。 魔气涌动着,没有回应她。 穿过狭窄甬道的时候,夏鸢小声地“嗯?”了一声。 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都不见了。 见不到断头尸体,夏鸢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对于生活在电影里血腥镜头都要被打码的和谐年代的夏鸢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 慢着...夏鸢后知后觉又冒起冷汗,如果尸体不见了,是被运走了...还是自己爬起来走了? 这种事情不要啊。她越想越害怕,手指无意识揪紧了江瑶肩头的衣料。 “怎么了?”江遥注意到夏鸢的情绪,随口问道。 “尸体不见了。”夏鸢小声说,随后莫名又放松了点,“但是血迹没有花,不是自己站起来移动掉的。” 江遥:。 虽然大致上能理解,但是如果是有人过来特地搬运尸体难道不是更吓人么。 “生前修了魔功。”江遥说,“死去了以后,魂魄与尸身都会化作魔气,再无来世。” 夏鸢啊了一声,“为了能够快速修炼?” “为了不死。”江遥语气很淡,他们已经行到了甬道尽头,他一脚踏入夜色。 “小师妹。”凉夜里,桃花眼沉静又带着些压抑着的暗色,“这个世界有无可抗拒的天命。” - 江遥把他们带去了不远处的城镇。 不像夏鸢之前生活的现代都市有着霓虹闪烁,这里的夜晚只有星月和几盏风灯照明。 路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客栈还亮着灯,风里裹挟着打更人的梆子声。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夏鸢说什么也不愿意被扛着走了,自己跳下来走路。 江遥也没有阻止她,拎着凌晗冰开始左右张望。 夏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江遥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墙角,手一松,昏迷中的凌晗冰就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扔在了那里。 然后把披给凌晗冰的衣服拿起来,很嫌弃地烧掉。 夏鸢:。 江遥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被夏鸢一把揪住衣角,“大师姐?” “嗯?”江瑶侧头。 夏鸢一时语塞。 怎么说呢,好像也不能直接说这是你官配,毕竟我写的是无cp。 但是根据一贯套路,你现在对他越爱答不理以后越高攀不起,很容易触发火葬场剧情。 憋了半天,夏鸢冒出一句,“随地乱扔不好,有伤风化。” 尤其还是个裸男。 “没事。”江遥说,“有手有脚,被赶了就会起来。” 而且这里离凌家不远,凌晗冰作为天下最想嫁的男修士第一名,这张脸还是有些名气在的。 总不见得真的会丢在这里。 “可是...”夏鸢还是有些纠结。 “走了。”江遥耐心耗尽,他先前弄得身上满身污血暗伤,夏鸢能够处理的也只是表伤,现在他需要休息和调养。 在打斗方面不可避免地缺乏常识的夏鸢再次拽住了他。 这次有些着急,她不慎抓住了他的指尖。 “大师姐!”夏鸢急道,她跺了跺脚,“就...你不觉得他很帅气吗?很有吸引力吗?很梦中情人吗?” 江遥:? 他微微眯起眼睛。 夏鸢莫名被看得有些害怕,手指松了松,转瞬又被微凉有力的指节重新抓住。 夏鸢:?! 江遥也愣了一下,随后飞快撒开了手,不自然地侧开脸,“没事。” 他深呼吸一下,平静道,“你觉得他很英俊?” 啊那不然呢。夏鸢觉得这个问题荒谬,总不能觉得你很英俊吧,设定上这哥们可是修仙界帅哥第一名。 江遥转回脸,被夏鸢真诚的眼神弄得一哽,刚刚压下去的邪火又噌噌往上冒。 哪来的傻白甜小公主就喜欢小白脸,才认识半天就依依不舍了,但凡要是多待个几天不得打包把自己倒贴过去还不开发票。 “走了。”他黑着脸,拎起夏鸢就往前走。 刚刚走了没几步的夏鸢重新变成一只手提旅行包,她听着天边隐隐传来的闷雷声,整个人像一只愁眉苦脸的花栗鼠。 感觉自己的女主肝火比较旺盛。 小哑巴对不起,鼠鼠我啊,自顾不暇捏。 江遥拎着她去敲镇上为数不多的客栈门。 客栈跑堂披着衣服匆匆忙忙开门,先被两人奇特的姿势给弄得睡意都消了一大半,随后目光落在江遥的脸上,微微失神。 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叨扰了。”江遥说。 跑堂被美得三迷五道,痴痴地盯着江瑶。 江遥冷下脸,跑堂才猛然惊醒,讪笑着去给她们开房间。 江遥似有烦躁地轻叹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夏鸢的发尾。 他真的很厌烦这样常理缺失逻辑混乱的世界。 夏鸢若有所觉,扬起脸看他。 无辜清澈的杏眸和颜色沉郁的桃花眼相遇,随后,夏鸢涨红了脸。 “大师姐...”她讷讷地说,“有些勒。” 江遥才发觉自己无意识收紧了揽在夏鸢腰间的手臂,结果把她勒得够呛。 “太弱。”他把她放下来,嫌弃道。 夏鸢敢怒不敢言,一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憋憋屈屈地看着江瑶拿了房牌往上走。 他们半夜到访,客房只有一间。 幸好来者是两个女性,挤一下凑合一晚上也是没问题的。 跑堂的是这么想的,夏鸢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江遥不能这么想。 他看着夏鸢怂怂的但是又很自在地在客房里兜圈圈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莫名牙根发痒。 她好像从小就有种脑袋漏风的气质,记性一向说不上好。 因为这个傻X世界的限制,他无法将自己真实性别说出口。 但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应当是知道的。 怎么能忘得这么干净。 眼下他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小时候玩伴将我忘得精光”的生闷气变成了如今“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够想起来”的破罐破摔式的自我娱乐。 夏鸢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参观一遍,又将洗漱用品都拿出来摆好,一抬头看见江瑶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吓得一激灵。 江瑶抬眸和她对视几秒,才淡淡开口,“你先去洗澡。” 夏鸢;? 好微妙的语气,幻视了一些经典剧情——幸好两个人都是实打实的女性,把她不再纯洁的思维给打上了终止符。 想着大约江瑶是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夏鸢没有推脱,拿好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很快水声就在安静的客房里响起来。 尽管有屏风阻碍着视线,江遥依旧背过身去。 修剑的人耳力极佳,能够清晰听见夏鸢拨弄水的声音,他甚至能判断出她第一下碰水结果被烫到的小动作。 耳朵有些发烫,大概到这种时候,他才会猛然意识到她也不是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那个小萝卜头了。 分别了好几百年,他有自己的境遇,她也有她的。 江遥开不了去询问的口,他心里甚至还有气,气她的到处漏风的记性。 但又实在好奇。 他在这个世界里饱受不讲道理又混账的天命的磋磨,那她呢? 如果天下好运道是会流动的话,夏鸢有被善待吗? ... 夏鸢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江遥背对着她整理自己的衣领。 显然是刚刚松开过,大约是检查自己伤势。 “大师姐。”洗过澡之后,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夏鸢胆子大了点,走到江遥边上,“轮到你了。” “嗯。”江遥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夏鸢的错觉,总觉得江遥的脸色比起之前有些苍白,起身的动作甚至晃了一下。 夏鸢眼疾手快给她扶住了。 颇有侵略性的冷香一下子扑在她的身上,连带着江遥微微发烫的身躯。 夏鸢吓了一跳,赶快把他搀稳,“大师姐?” 还不算太熟悉的气息渗入她湿润的发间,水汽蒸得夏鸢脸颊发烫。 幸好江遥只在她身上借力了片刻,马上就恢复了过来起身,语气没什么异样,“无事。” 沉静眸光扫过夏鸢担忧的眼神,很快就转开,“你先去睡。” 随后就拿了衣物往屏风那里走去。 夏鸢视线追着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强弩之末的味道,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 刚刚太累了吧。 一路上把她当行李箱一样搬来搬去,顺便中间还杀了好几个人,拧了好几根脖子。 “我好痛噢...”小小声的低语从床底传来,夏鸢吓了一跳,连忙端着台灯趴下去看。 果然看见一小团魔气委屈巴巴地缩在阴暗处。 夏鸢趁江瑶洗澡,把魔气捧在手上,“你怎么来了?” 魔气说不出个所以为然,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尖。 突然,屏风后传来哗啦水声,以及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夏鸢:?! 夏鸢猛得回头,魔气飞快地窜进她的袖子里躲好。 昏暗烛光里,屏风对面毫无动静。 半晌,倾翻的热水从屏风脚缝慢慢淌出来。 第 18 章 “大师姐?”夏鸢傻眼了,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往屏风后跑。 看清屏风后的场面,夏鸢心头一紧。 江瑶就这么倒在瓷砖地上,充作里衣的白裙湿透,乌黑长发散乱遮住了她半张脸,看不清楚具体神色。 夏鸢赶快过去扶她,手摸上她肩头的瞬间就大脑空白一片——冰凉坚硬的,像是没有生机的树。 她手上一用力,江瑶整个人被她翻过来。女人清冷美艳的脸上双目紧闭,幸好睫羽还在颤动。 夏鸢一只手去探她的鼻息,又将脸颊贴在她胸口处听了一会,发觉她心脏还在跳动后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她直起身,把江瑶脸上的湿发拨开,挽在耳后。 这个动作可能不太舒服,江瑶微微皱眉,夏鸢也跟着皱眉。 夏鸢之前考虑到江瑶和她共用一个浴盆,于是只是将热水舀出来冲洗。 没想到江遥干脆就没有使用浴盆和里面的热水,直接用冷水淋身。 淋着淋着...就昏过去了。 未免有些太不爱惜自己。 - 江遥于乱梦中惊醒,醒来的时候觉得脑仁子一阵一阵的疼,是灵力透支的副作用。 身子却是干燥暖和的,被安置于柔软被窝里面。 房间光线昏暗,夏鸢把窗帘都拉上了,烛灯没有熄灭,远远放在小桌上。 他侧过脸,发觉夏鸢躺在他的边上,与他共享同一床被子。 少女睡姿蜷成乖巧的一团,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睡得酣沉。 她睡在外侧,怀里抱着江瑶的长剑——也不嫌硌得慌。 江遥脑袋昏昏沉沉,但是看见夏鸢这幅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虽然估计按她的灵力都很难把剑拔出来,不过还是很谨慎地抱着武器试图保护他。 他勾勾手指,长剑低声清鸣一记,脱离了夏鸢的怀抱飞到门边,将门抵住。 在灵力透支的情况下还动用灵力,江遥几乎立马就感觉眼前发黑,眩晕感不断漫上来。 拼着最后的力气看了眼边上睡得香甜的夏鸢,江遥探手过去,捏起她袖子里的魔气往床底下一扔。 也跟着打瞌睡的魔气团子被扔得一激灵,正要喊痛,被冷冰冰的桃花眼一扫,无比识相地噤声。 这脏东西比凌家那小子顺眼多了。江遥想着,放心地晕了过去。 ... 江遥第二次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未掩住的窗户外传来模糊的车马声。 梦见了过去的事情,江遥心情不算太好,但是身子骨却是舒服了很多。 他翻个身,强作不经意地往边上一看—— 一双因为睡意懒倦而显得有几分柔和的长眸顿时变得冰凉。 夏鸢不见了。 原本少女睡过的半边被收拾地干净平整,如果不是他半夜惊醒,他都不会知道有人和他共享过床单。 她居然就趁着他休息然后逃走了。 也对,不告而别过的人,故技重施也不意外。 江遥沉下脸。 严格来说,他和夏鸢没有任何深仇大恨。 甚至这一次也只是他单方面的重逢,夏鸢有充足的理由自己决定去路,包括抓住一切机会跑路。 但是...江遥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指骨,长眸暗色闪烁,“...毕竟是掌门所托。” 这个讨人厌的监护人,他是不得不当的。 不过她先前口口声声无愧于心,结果到了现在,立马就把他这个重伤之人给扔下了。 这无愧于心还挺灵活。 心里思绪纷纷乱乱,江瑶眉眼间神色沉沉,突然,他抽出压在枕头下的簪子,用力朝着窗边掷去! 簪子狠狠刺入了窗棱,尾端的流苏晃动着,带着未散的杀意和怒气。 “呜啊!”窗边传来一声惊呼。 江遥一怔,随后飞快站起大步走向窗边。 他探身下去,心莫名跳得快了起来。 他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杏眼。 夏鸢可怜巴巴地扒着窗边的木条,肩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小花布袋子,勉力支撑自己不掉下去。 杏眼眨了眨,圆滚滚的小珍珠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你干嘛呀...”在江遥的错愕中,夏鸢被吓得够呛,开口已经带了控制不住的哽咽。 江遥赶快把夏鸢给从窗户外面拉进来。 “你身子好了?”夏鸢本身就是泪点低加上泪失禁的体质,小珍珠一旦开始掉就停不下来,但手上已经将那小花布袋子放在了桌上。 江遥嗓子发干,“嗯。” 他视线不由追着夏鸢的动作走,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话说这个丑袋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花色未免也过于...土了一些。 “我看你也是好了。”夏鸢带了些怨怼,她回头指了指还插在窗棱上的簪子,“我差点被你戳瞎。” 她可不是玛丽苏女主,被戳瞎眼睛她估计这辈子都是独眼龙了。 江遥无言以对,只能默然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哎呀没事,”听见江瑶道歉,夏鸢反而有些不适应,挥了挥手,“你睡懵了也正常。” “快来,”她话锋一转,掀开了小花布,食物的香气热腾腾滚出来,“吃早饭。” 江遥木然地靠过去,他莫名感觉这具身子不属于自己,不然为何总有种不真实感? 眼前个头比他小一圈的少女正忙碌着从花布里掏出各样吃食,她似乎不太会盘头发,于是给自己扎了两根麻花辫,尾端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江遥下意识抬手捏住了其中一根。 “?”夏鸢回头,她好不容易不掉泪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怎么了?” 江遥连忙撒开手,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你怎么从窗户进来的。” “你把门卡死了...我拔不出来。”夏鸢指指被江瑶以剑卡住的大门,“你睡得太香了,我不想叫你起床。” 反正也就三楼,咬咬牙也就爬下去了。 ?我拧脖子都没见血你就吓得直掉眼泪,结果三楼高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爬下去了? 而且居然还就这么丝滑地爬回来了? 你他妈是属猴子的吗? 江遥发觉夏鸢给他的傻眼时刻越来越多,人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拣了个话题开口,“你哪里来的钱?” 她被他抓出门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带才是。 夏鸢闻言神秘一笑,脸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但莫名又有点小得意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小珍珠,“这个。” 总算体会到了随时随地掉小珍珠的便利,差点没把她爽死。 她简直不敢想像,如果她回到现实生活中也是掉小珍珠的体质,她将变成一个多么乐观开朗的小女孩啊。 没想到江遥眸中神色微滞,语气变得冷淡了下来,“不必如此。” 吃女孩子哭出来的眼泪换来的食物,他江遥还不如真的一刀自宫算了。 夏鸢:? 脑回路千回百转,夏鸢突然悟了。 清高的玛丽苏女主怎么会吃女配哭出来的小珍珠买的早饭!这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夏鸢头一别,露出点骄矜神色,“大师姐,你可不要误会了。” “这只是我打哈欠出来的眼泪珠子。”夏鸢说的倒是实情,“你别自作多情。” 江遥默了默,起身往洗漱间走,“我去收拾一下。” “好——”夏鸢拉长音回答他,嘴里含着一块点心,声音含糊。 她是真的饿狠了。 昨天把江瑶从地上拉起来后,她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才入睡,整个人又困又饿。 于是江遥洗漱好出来的时候,看见夏鸢缩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团,手里捧着咬了一半的包子。 嘴里分明还嚼着食物,腮帮子软软地鼓起一团,眼睛却半闭不睁,脑袋一下下往前点,像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脑袋漏风是会这样的。江遥心里莫名也有些软软的,眸光不自觉变得柔和。 随后他整个人僵住。 夏鸢身边的椅面上,端端正正摊着一套新买的小衣。 第 19 章 江瑶虽然女装女得坦坦荡荡,自信且自在。 但他不会穿小衣,也不会穿那什么赤色鸳鸯肚兜。 因为他是一个女装大佬,但是毕竟不是一个女装变态。 出于对于女性的尊重,他路过那些卖私密衣物的店家时目不斜视,恨不得把自己戳瞎。 然而现在夏鸢亲手挑的小衣就这么端端正正摆在他眼皮底下,让他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他瞪着小衣,小衣上的蝴蝶结也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夏鸢甚至按着自己的审美挑了粉红色的。 怎么就这么喜欢粉红色呢。江遥想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夏鸢身上。 忙碌了一晚上的花栗鼠已经快睡着了,攥着大半个包子脑袋小鸡啄米,下一秒就要跌下椅子的样子。 她今天穿的是粉紫色的裙子——依旧是很蓬松很舍得用料的纱裙,看上去像一团开得很灿烂的绣球花。 领口那里没有掖好,从颈子后面能够看见一点点粉色的系带...等等。 江遥连忙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君子慎独,这玩意是你江遥能看的吗! 人家当你是个女孩子对你毫无防备,你在那里趁着人家睡觉盯着人家看,还是不是个人了! 狗来了都要呸一声人渣! 江遥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一顿,面上却丝毫不显,走过去扶住夏鸢的肩,“小师妹醒醒。” 再睡就要掉下去了。 “唔?”夏鸢被摇醒,茫然地抬眸看着她,嘴里下意识嚼了两下包子皮,“我没睡。” 很有几分在课堂上困得不行然后在物理题下写上“F=ma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的味道。 江遥把茶杯抵在她唇边,夏鸢借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把包子咽了下去,人清醒了几分,“大师姐...” “到床上睡。”江遥说。 夏鸢不和他犟,没有社畜能抗拒得了多睡一会的诱惑,夏鸢顺应自己本能的呼唤,老老实实回到了床上。 不用江遥帮忙,她自己盖上了被子,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怎么困成这样。江遥觉得好笑,却突然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穿的仍然是昨天那身衣裙。 大约是发现他没有穿小衣,哪怕以为他是同性,夏鸢还是没好意思把他剥个精光,最后勤勤恳恳用自己不熟练的烘干术把他的湿衣服烘干。 那怪不得。江遥眉间神色放柔,坐到夏鸢身边,手放在了夏鸢额前。 温暖灵力从他掌心流淌出来,夏鸢无意识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 自然而然地,她脸蹭上了江遥撑在另一边的手。 从小到大,夏鸢的轮廓变化不算大,主打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式的小家碧玉。 虽然从呲着大牙的小学生出落成大姑娘,是多了几分玲珑,但是在从小以剑为伴且动辄闭关几十年的江遥眼里,性别带来的微妙变化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只看得见他孤独童年最好的又弃他而去的玩伴。 她倒是回来了,但是自顾自将一切都忘得精光。 江遥原本以为她看见他的惊慌眼神是出于失约的愧疚,没想到仔细一看,里面完全是对于陌生人的恐惧。 真让人厌恶。江遥想,等完成她父亲的嘱托,将她身子调养好,他与她也算是两清,从此各走各的路。 这么盘算着,夏鸢动了动身子,江遥下意识把手贴过去,避免她从枕头上滑下。 掌心贴上少女暖融融的脸颊,呼吸又轻又热地喷洒在他掌侧。 江遥整个人僵住,半边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试图在不惊醒夏鸢的情况下把自己不听话的手抽回来。 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热源的意图,夏鸢握住了江遥的手。 江遥真的傻住了,他扮演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大师姐多年,第一次有人和他这么亲近。 他本能地抗拒,但又莫名不想抽回手,就这么被动地僵硬着,感受着熟睡少女暖热的脸颊。 突然,少女唇瓣动了动,好像在喃喃什么。 江遥心里一动,鬼使神差一样低头过去。 片刻后,他冷下脸,抽出了手。 在夏鸢惊醒之前,掌心清光亮起,一个安眠的阵法落下。 夏鸢翕动的睫毛平静下来,只有几滴眼泪慢慢变成小珍珠滑过脸颊,落进了被褥里。 她说,好想回家。 - 江遥换好了衣服,拿小花布包上簇新的小衣就出了门。 躲在床底的魔气见大佬走了,连忙阴暗地窜出来,想要跳到床上去。 结果被一道清光给打了下去,整团浓黑的颜色都变淡了不少。 魔气难以置信地爬行了一会,鼓起勇气再一跳! 然后差点被打成飞灰。 这个剑修!居然设了结界保护她! 魔气尖叫!魔气扭曲!魔气疯狂地爬行! 它觉得人与魔气之前的信任出现了裂痕! 魔气气鼓鼓地在地上转圈,突然感觉夏鸢上的结界传来一种注视感。 仿佛有一双沉静的黑眸正凝视着它。 魔气一缩身子,呲溜一声窜进床脚,消失不见。 江遥盯完魔气,终于把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女装铺子上。 夏鸢是在这里买小衣的。 江遥硬着头皮走进去,正在收拾衣料的女掌柜一注意到江遥,立马眉开眼笑,“仙子请!” 江遥努力保持表情上的镇定,“我是来退衣服的。” 他展示了下手里的小衣。 “这种贴身衣物咱们是不退换的噢。”掌柜很有原则,小衣二次售卖绝对是不能干的。 “好。”江遥略一思索,就想明白其间关窍,也不强求。 “那能否把...先前来买衣服的姑娘用来抵账的珍珠还给在下?”江遥和店家交涉,“我用灵石。” 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江遥来换店家还省了去卖珍珠的事儿,掌柜痛快地和江遥换了。 小珍珠到手,江遥放在指尖无意识盘了一会,视线落在了展示架上的一件裙子上。 很漂亮的淡粉色,裙摆有白色的小碎花,干净清新。 款式却是简约,很方便走动的设计。 江瑶瞥了眼手里的小花布,觉得像是夏鸢会喜欢的花样。 尺寸也合适。 察觉到江遥的视线,掌柜马上笑着迎上来,“客官眼光好,这是现在卖得最好的一款,只剩这一件了。” “不过...”掌柜也有些为难,“仙子您的身量...” 话说这位仙子长得清冷美艳,仔细一看也生得太高了些。 太高了!这也太高了吧!这比大多数男修士都要高了吧!! “我不买。”江遥猛然惊醒,敷衍了两句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听见擦肩而过的两个女子正嬉笑道,“这件衣服好好看!” “那件粉色的裙子也好可爱,想要,闺闺给我买。” “一声闺蜜大过天!” “你若动我闺蜜,我定断你双翼。” “闺,你真好。” 江遥一顿,随后板着一张脸转身。 “掌柜的,劳烦帮我把那件衣服包起来。” 第 20 章 夏鸢这一觉睡得很香。 一开始做了些不甚清晰的乱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和奶奶住在一起的老房子里面,奶奶又出门打麻将了,整间有岁月痕迹的木质住宅空无一人。 她坐在床上,摸着洗得发白的麻布小花被。 年幼的夏鸢没有什么朋友,早年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后面又被扔给奶奶养,等她搬来奶奶住的地方,小小的院子里的小孩交际圈已经定形,她是一个晚来的不速之客。 奶奶对她不差,起码吃穿上从未亏待过她,在学校被老师冷待也会牵着她的手去和学校分说。 但是敏感的夏鸢总是能察觉到奶奶是不喜欢她的。 不是喜欢“她”,而是不喜欢每一个人。 甚至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喜欢”。 奶奶对谁都淡淡的。 夏鸢爷爷脑溢血死掉的时候,奶奶在厨房做饭,闻言她切完最后一刀萝卜缨子,淡淡地点头说知道了。 夏鸢爸爸当时出了轨,跪在奶奶面前说要离婚的时候,奶奶也是淡淡地点头说知道了。 夏鸢妈妈,也就是奶奶的前儿媳,重组家庭的时候来求奶奶,想要把夏鸢放在她那里上小学,奶奶还是淡淡地点头说知道了。 奶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身上的气味也是凉凉的,手是微凉而柔软的。 奶奶只喜欢打麻将,说是喜欢,也只是一种消遣时间的方式。 漫长的暑假里,奶奶给夏鸢烧好饭,用塑料盒子放在冰箱里面,就会动身去棋牌室,然后到了晚上才回来,告诉夏鸢是时候了,该睡觉了。 梦里的她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昏头昏脑坐起,看着窗外在暗黄天色里倾泻的大雨。 她突然觉得一种奇异的莫名情绪,如果她长大些,她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孤独。 但当时的夏鸢并不能够明白,她只觉得很难过,难过到想要掉眼泪。 世界仿佛要崩塌一样,笼罩在声势浩大的滂沱里。 而她是被抛弃的一小片水洼。 夏鸢从床上跳下来,连蹦带跳跑到书桌前。 小手打开一本封面画着五彩火柴人的笔记本,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 她创造了一个叫江瑶的女孩子大杀四方的故事,无数人和苦难被她手中利剑斩下,她是这个世界里征风召雨的战士。 但是不够,总觉得不够。 应该有谁会被她打败,会被映衬着黯然失色,她应该会胜过这个世界所有人。 稚嫩的思考中,夏鸢看向手边的镜子。 比起同龄人更为瘦弱的身形,因为被忽视反而会想要引人注目而时常高挑的眉眼,还有刚睡醒凌乱蓬松的柔软头发。 不讨喜的,不被任何人喜欢的不速之客。 夏夏。她写下了这个名字。 然后还有什么呢? 夏鸢恍惚觉得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清凉温和的灵气拢下来,她从乱梦中被包裹起来,陷入了黑甜的无梦长眠。 醒来的时候夏鸢觉得浑身舒坦。 山猪吃不来细糠,山花栗鼠也吃不惯精细花生米。 二十平方米的床对于她来说过于行为艺术,客栈这张小小的木床对她来说正好。 睡得很舒服的夏鸢在枕头上蹭了蹭脸,有些迟疑着不想睁眼。 不合时宜的睡眠醒来时总会很奇怪,特别是一觉到了午后,看着黯淡下去的天色,不知为何会升起一股淡淡的寂寞感。 也许是做了童年的梦,夏鸢莫名被过去的情绪裹挟,不想再次坠入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寥落里。 但还是得起来,毕竟是这样一个傻逼的世界。 夏鸢睁开眼睛。 铺满房间的是昏黄的天色,窗户半掩着,街道的人群声远远地传进来。 果然会这样...等等。夏鸢呼吸一窒。 白衣女子撑着额头,靠在贵妃榻上假寐。 乌黑长发如流水般倾泻下来,抵在眉骨上的手背洁白如冷玉,漆黑睫羽翕动着。 江瑶不说话不笑不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疏离清冷感。 就这么安静地半躺在那里,像一山岭静谧的雪。 原来房间里不止她一人。 大概是还没睡醒,夏鸢脑子里朦朦胧胧的,放任自己盯着江瑶看。 ... 江遥睫羽颤了颤,睁开眼往夏鸢那里望去。 他身为剑修,对别人的注视自然敏感,哪怕是假寐。 这么快速地一掀睫,就和抱着被子呆呆看着他的花栗鼠视线对了个正着。 而她居然没有一下子转开眼神。 江遥:? 傻了? 他试探性地晃了晃手。 “哇啊!”夏鸢反应很大,整个人见了鬼一样地往后缩。 江遥松了口气。 这么一惊一乍才对味嘛。 片刻后,夏鸢缓过神来,朝江遥花栗鼠拱手,“抱歉刚刚睡迷糊了。” “嗯。”江遥颔首,从贵妃榻上站起,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 “你收拾一下,一会出去吃饭。”他说,“我先下去走走。” “那个...大师姐。”夏鸢小声叫住她。 江遥回头,手搭在门把上,望向小小的一团夏鸢。 少女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放松,她抱膝而坐,下巴随意搁在膝盖上,干净的杏眸柔和地瞅着他。 她看上去很暖和。江遥莫名这么想。 他等着她的下文。 几秒钟后,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膝盖上蹭了蹭脸,把柔软发丝蹭得乱糟糟的。 “大师姐,”夏鸢轻声问道,“你等我多久啦?” 握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江遥沉默地看向略微羞赧的夏鸢。 她像一朵柔软的花,安静又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身边,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深知她在问什么,无非是因为她本质上是一个善良又胆小的好人,会因为别人等她睡觉而感到抱歉。 可是他却想说另一件事,被夏鸢彻底遗忘掉的事情。 夏鸢眨了眨眼睛,“...大师姐?” 沉静如霜雪的女子猛然惊醒一般别过头,声音微涩,“没事。” “不久。”他说。 再久也不久。 “我给你买了新衣服。”江遥背对着夏鸢,“放在椅背上,自己穿,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他就开了门出去,留给夏鸢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夏鸢顺着江遥的话看过去,果然椅背上挂着一件漂亮裙子。 她下床,摸摸柔软舒适的布料,又仔细看看可爱的雪白五瓣小花。 嘴角不自觉往上扬起来,夏鸢捧住小裙子。 大师姐真好呀。 第 21 章 夏鸢换好衣服从楼梯上下来,江遥已经恢复了先前淡淡的样子,坐在一楼桌边喝茶。 “大师姐。”夏鸢小声喊了一声江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好看吗?” 粉色娇嫩,而她已经三百多岁。 江遥瞥了她一眼,搁下茶杯,“出去吃饭。” 没有获得女主的评价,夏鸢除了有些可惜,也没有觉得委屈。 毕竟这是高冷女主。 江遥绷着脸走了两步,突然随意垂落身侧的胳膊传来温暖的触感。 江遥:!!! 他下意识想要拂开,意识到身边人是谁生生止住了力道。 “...小师妹。”他低声道。 夏鸢晃了晃挽住江遥胳膊的手,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遥:。 耳边莫名响起之前那对小姐妹的笑语。 ——“一声姐妹大过天!” 这种事情不要啊!! 他试着抽了抽胳膊,发觉夏鸢抱得死死的。 甚至因为抱得太紧,夏鸢整个上半身用力,紧紧贴在他胳膊上。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少女的热度...等等等等,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大师姐,你生气了?”夏鸢听着天边的雷声,迟疑着要松手。 江瑶板着一张清冷美艳的脸,眼尾像是要结了霜雪。 夏鸢脖子一缩,赶快收手。 没想到手抽回到一半,落入微凉的掌心,被牢牢握住。 江瑶的手比起一般女子来说要硬一些,是因为常年握剑吗? 夏鸢一抬头,只看见江瑶别开的脸,耳尖有些红,“别堵在人家店门口。” “走了,”江遥率先迈步,“吃饭去。” 这个点说吃午饭已经过了时间,吃晚饭又为时过早。 江遥牵着夏鸢,在街上兜了一小圈,找了一家馄饨铺子坐下。 老板自己熬的骨汤做底,馄饨肉馅很大,皮被煮成有些半透明的奶白。 夏鸢盯着汤勺里的馄饨,莫名想到了凌家的灵鱼。 她还没开口,江遥却朝路过的小报童招了招手。 “来一份冰殇蝶闪闪报。”他说。 夏鸢被馄饨汤汁呛住了,没了命一样咳。 江遥一边把灵石付给小报童,一边推了茶水过来,让夏鸢喝两口。 夏鸢把一整杯茶水灌下去,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脚趾抠地板的冲动。 冰!殇!蝶! 闪闪!报! 江瑶是怎么这么平淡地说出这六个字的! 好歹毒的名字! 没等她崩溃完,江遥就把报纸摆到了她的前面。 夏鸢又被大大的冰殇蝶碎钻花体字给闪到了,痛苦地翻开报纸,然后咦了一声。 头条就写着今晨凌家二公子视察产业,九亿少女的梦上街出行万人空巷,只为一睹芳容。 新闻还煞有介事地配了一张图,图上凌晗冰人模狗样和路边少女们招手,换得一大堆深深浅浅的爱心特效。 “凌晗冰不是...”只剩一条裤衩然后被扔在街头吗。 “嗯。”江遥说,黑眸淡淡地望着夏鸢,“你怎么想?” 夏鸢想了想,合起报纸正色道,“肃然起敬。” 江遥:? “昨夜还半裸昏迷在大街上,今天早上就出门视察,”夏鸢握紧拳头感叹道,“真是恐怖如斯。” 不愧是她的男主,虽然每次只能蹦出一个字,但正因为此而成为了言语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 听懂掌声!崽崽,妈妈为你骄傲! 江遥无语,干脆抬手又叫了一份鱼肉馅的馄饨。 夏鸢推辞道,“我吃不下的啦。” “补脑子。”江遥言简意赅。 夏鸢:好像被骂了,但又不太确定。 她和江遥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句号。 “。” 夏鸢瞳孔地震,这种独特的感觉! 她光速回头,果然看见在熙攘人群里,站着一位冰冷酷哥! 酷哥遗世而独立,气质清冷高贵。 唯二的问题是他没有穿上衣,健硕的胸肌和八块腹肌就这么大喇喇裸露在空气中,所有人路过时都忍不住看这么一眼。 另外的一个问题,他头上套了一个麻布口袋,边缘还有几根没有摘干净的稻草。 夏鸢盯了他半天都说不出他被大家看是因为他的完美身材,还是因为他的...环保前卫造型。 “小。”半晌,酷哥又憋出一个字,“夏。” 江遥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于是最后那碗鱼肉馄饨被凌晗冰狼吞虎咽吃了。 江遥在边上尽量不看他,对杯中茶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夏鸢捧着报纸,眼神在照片上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的凌晗冰和眼前疯狂进食的野人凌晗冰中打转。 半晌,合起报纸,长叹一声。 江遥抬眼,示意夏鸢可以发表意见了。 夏鸢严肃道,“照片上的那个是假的。” 她指了指凌晗冰寒光四射的凤眼,“照片里的眼睛不发光。” “...”江遥抬手又叫了一碗馄饨。 “哎我说了我吃不下呀。”夏鸢说。 江遥瘫着脸回答,“我得补补。” 好累,谁懂。 今天的女主也想毁灭世界。 在女主光环之下,凌晗冰终于能够自由正常交流。 期间好几次江遥实在不想和一个半裸男人坐在大街上聊天,被夏鸢死死抱住胳膊,被迫留了下来。 为了避免江瑶跑路,夏鸢像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的臂弯上,认真听凌晗冰说话。 他说自己从地牢里被救出来后,就一直在大街上游荡。 他身无分文,又无法说话,同时怕被人认出来,最后捡了个麻袋套在头上。 凌家是不敢回了,他是个哑巴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那里有蹊跷。 但是除了回家,他惊愕发觉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修习剑术和困在凌家里学习一些保养之术,为数不多的外出活动就是去各地视察,露露自己的帅脸,收获无数小爱心。 除此之外,他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以前出门连个小点心都是仆从帮他买的,买了也只能吃三口,因为要保养他八块分明的腹肌。 “小夏姑娘。”虽然眼前是两个人,但凌晗冰选择了明显比较好说话的夏鸢,“能够收留我一两日。” 夏鸢看了眼江瑶,冷淡女子半阖着桃花眼没有出声。 “大师姐...”夏鸢晃了晃江瑶的袖子。 “不行。”江遥拒绝道。 “可...”夏鸢刚要张嘴,脸色突然一变。 她夹着嗓音说道,“姐姐好可怕!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第 22 章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夏鸢捂着嘴,杏眼惊慌地眨着,试图把那句话撤回。 凌晗冰也愣了一下,随后感动道,“小夏姑娘...” 原来你对我情深义重至此,真是恐怖如斯! 你他妈先别说话!夏鸢感觉气氛不对,扭过头去喊凌晗冰闭嘴,然而嘴里说出的话却变了个味道,“好哥哥,莫要说了啦~姐姐要误会的啦~” 的啦~ 啦~ 好娇俏哦。 夏鸢绝望闭眼。 片刻后,她的脸被人轻轻摸了一下。 夏鸢睁开眼睛,发觉江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绝对没有笑,毕竟没有下花瓣。 “心疼啊?”江瑶温和道,“你心疼早了。” 说着,眼看她就抬手摸向腰侧。 “不要啊!”夏鸢瞳孔地震,动作比脑子快,飞扑过去抱住了江瑶,“不能动手啊!” 她吓得小珍珠直掉,“你不要随便打人,也不要打我呜呜呜...” 头顶麻布口袋的裸男是无辜的。 但她也是无辜的。 算了,仔细想想这个世界是她写出来的,好像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夏鸢崩溃地抱着江瑶,鼠鼠我啊,自作自受了捏。 江遥垂眸看着瑟瑟发抖的夏鸢半晌,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她的害怕是真的。 “走吧。”江遥推开夏鸢的手,起身结了账,“凌二公子,你跟上。” 没走两步,他的胳膊又被挽住了。 江遥一低头,发觉夏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抿着嘴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夏鸢还是没有说话的架势,江遥耐心耗尽,再次试图拂开夏鸢。 然而他的手被抓住了。 少女柔软的指尖落在他的掌心。 “大师姐别生气。”夏鸢左手紧紧攥着江遥的手腕,右手认真地写。 “我最喜欢大师姐了。”似乎因为紧张,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这话半真半假。 真是因为江遥毕竟是这个世界里她遇到的最正常也是最好看的人,除了动不动要拧别人脖子之外几乎没什么幺蛾子。 假的是...他妈的那可是拧脖子!! 夏鸢内心在颤抖,却还是强撑着仰头看着江遥,无意识咬着嘴唇。 不敢说话,再说出什么绿茶语录她现在就去上吊。 夏鸢心如擂鼓中,江遥沉默半晌,轻声笑起来,“知道了。” 粉色的花瓣落下来,轻轻掉在夏鸢的肩头。 他不再言语,顺势扣着夏鸢的手腕往客栈走。 糊、糊弄过去了吗?夏鸢胆战心惊,但是花栗鼠的直觉总觉得不太对劲。 “打雷了。”凌晗冰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积压起的黑云,“要下大雨了。” 夏鸢:。 好消息:她不需要猜测女主的心思。 坏消息:女主的内心就像是数学压轴题,参考答案只有一个算式然后过程是括号略。 这种事情不要啊!!! 三人回到了客栈,江瑶帮凌晗冰开了一间房,又吩咐小二给他拿几套合适的衣服。 夏鸢在边上看得老怀大慰,别看女主又打雷又下雨的,你看她对官配还是挺好的嘛...等等。 她眼睁睁看着江瑶把账单全记在了凌家的账下,连带着她们前一晚的房费。 你小子。夏鸢肃然起敬,真会过日子。 江瑶端着一张清冷正直的脸,大薅一把凌家的羊毛后,又低声问夏鸢,“有什么想要的?凌家买单。” 夏鸢一张嘴,“你好拜金哦。” 她痛苦地捂住嘴巴。 怎么碰见男主男配就变无脑绿茶的被动技能还没结束。 江遥低笑一声,问掌柜点了几样甜软吃食,带着夏鸢上楼。 夏鸢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死活没想明白为什么江遥还给她带了点心。 总不能是让她做个饱死鬼吧。 女主人还怪好的咧,主打一个临终关怀。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江遥进了房间。 嘎吱一声,江遥把房门关了。 看着明显紧张起来的夏鸢,江遥有些想笑,但还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淡,“坐。” 夏鸢老老实实坐下了,和小学生一样背挺得直直的,手乖巧放在膝盖上。 江遥:。 怎么办,真的好想笑。 但是一笑又要下花瓣雨,夏鸢这么小一只,立马就能被花瓣埋成鲜花鼠饼,然后吓得开始掉小珍珠。 这么想着,眼角不自觉溢出点笑意。 然后肉眼可见夏鸢抖得更厉害了。 小时候怎么没发觉她这么好玩。江遥丝毫没发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危险,在夏鸢对面坐下。 夏鸢看着坐姿优雅的女子,更害怕了。 好像班主任谈话。 “你现在不用说话,听我说就可以,”江瑶说,“对或者错,点头摇头。” 夏鸢点头表示明白,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漆黑的桃花眼不自觉弯起来,江遥问道,“你是不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夏鸢点头。 “之前那些话也是莫名其妙说出来的?” 夏鸢疯狂点头,泪水涟涟。 我家崽崽好聪明,妈妈好感动。 “小师妹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世界?”江遥温和道。 夏鸢用力点头,她想回家。 “知道了。”江遥说,“你是不是很害怕?” 夏鸢一愣。 江遥站起身,坐到了夏鸢的边上。 夏鸢下意识抬眼看他,圆润柔和的眼尾还有些泛红,吸了吸鼻子。 江遥的目光从她嫣红的脸侧滑过,轻笑一声,“我也很厌烦这样的世界。” “笑起来,就会掉花瓣。动怒,就会打雷。”他说,“还有许多不长眼色的人,活得很蠢。” 清冷女子语气平静,甚至比她一贯的话音还要温和,带了几分难得的关切。 然而夏鸢莫名脊背生寒。 这种寒意和之前的一惊一乍不同,是一种骨子里升腾起的森冷。 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她,分明眼底有笑意,偏偏底部有涌动着的暗潮。 “既然这天命可恶...”江遥轻声说,“那我便斩了这天。” 不讲理的天命给他安上无法抗拒的奇异特质,随意摆弄他的人生,将他的肢体与咽喉系上锁链。 他已忍受数百年,原本应该继续忍受下去,直到死亡。 可如今他不想忍了。 即便他知道如果斩杀所谓天命,获得的结局无非是天崩地摧,生灵涂炭。 无妨。被操纵着的木偶,本就不该活着。 他盯着表情错愕的夏鸢,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畅快,带着点失控的快意。 “大师姐!”突然间,怀里扑进一个温暖的躯体。 江遥一怔,下意识搂住夏鸢的腰。 随后眼睁睁看着夏鸢在他身上一阵乱抓。 “江瑶你听我说,”夏鸢举起手,一向可怜兮兮的眉眼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受了什么伤?” 她的掌心里,赫然是一团团魔气。 第 23 章 江遥怔住。 夏鸢从他身上拽出一团团魔气,随意掷到地上。 在这个世界最为污秽,最被人所不耻的,同时又被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轻描淡写地握在夏鸢的掌心。 “你别去碰。”江遥轻轻推开夏鸢,拧眉解开自己疗伤的绷带。 修仙者身体素质好,又有女主关怀加成,此刻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于是冷白皮肤下面淤黑就格外狰狞,像某种水生动物一样的不断蠕动着,似乎随时就要破开血肉而出。 夏鸢看得连连吸气,不自觉地搓着自己的胳膊。 江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静道,“感染了。” “要紧吗?”夏鸢吓了一跳,根据她看的来说,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基本上就要走上黑化道路了。 这种事情不要啊。 “你过来。”江遥没回答这个问题,朝夏鸢招了招手。 夏鸢有些紧张地过去了。 清澈的灵气从她腕子里涌入身体,在她经脉中巡回一圈,发觉无异常后,江遥眉间的凝重神色轻了些。 他松开夏鸢,转身背对着她,“小师妹,能不能帮我拿盆冷水来?” 夏鸢拎起裙子就急冲冲下楼,路过凌晗冰的房门时看了一眼。 高冷酷哥拿着玉简,眉眼如画薄唇微动,“你。” 夏鸢理都没理他,飞奔下楼盛了一大盆冷水,重新上楼的时候正好听见凌晗冰吐出第二个字。 “...好。” 夏鸢脚下一滑差点把水打翻。 都一次只能说一个字了还有必要这么礼貌吗!! 如果不是时机实在不合适,夏鸢都想冲进去摇晃他的肩膀。 崽崽,有的时候,放下素质才能享受美好人生。 夏鸢一路连滚带爬,正好看见江遥拿着薄刃在自己胳膊上比划。苍白皮肤下的魔气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不断翻涌着,像是想要逃离。 “放在这里。”江遥朝她示意,“害怕就出去,别看。” 夏鸢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了江瑶的边上,弱弱地贴在了她的身边。 妈妈与你同在。 幸好江遥不知道夏鸢在想什么。 他垂眸瞥了一眼夏鸢,也不说话,将小臂放在了冷水盆里。 随后面无表情一刀下去。 夏鸢看得龇牙咧嘴嘶了一声,手指不自觉攥住了江瑶的衣服,然后睁大了眼睛。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被割裂的伤口淌出,随后在冷水里...凝结成了某个形状? “小鱼?!”夏鸢头皮发麻。 眼前漆黑游动的小鱼,和在凌家她大吃特吃的灵气小鱼一模一样。 只不过一个清澈圣洁,一个晦涩污秽。 “你那个魔气小宠物呢?”江遥说,“拿过来。”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夏鸢缩了缩脖子,有种被教导主任凶的感觉。 江遥抿了抿唇,他天生长着一张冷脸,从小又不敢笑怕掉花瓣,于是就连说话都养成了平铺直叙的习惯,看着就不好惹。 “请你拿过来。”他纠正道。 夏鸢:...更吓人了! 尤其是手臂上还淌着血...话说玛丽苏女主的血居然不是彩虹色的。 “我好痛噢...”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魔气团子阴暗爬行了出来,暗戳戳地贴在了夏鸢的裙边。 江遥用还完好的手,随意从盆子里捞出一条小鱼,扔给魔气团子。 魔气团子凭空蹦跳一下,一口吞下。 在夏鸢的注视下,它明显变得更加凝实了。 片刻后。 Lv+1的暗红色字样在它头顶浮现。 同时在江瑶头顶,造孽值+1的字样闪烁着不详的紫光。 这居然是个升级制游戏!!夏鸢大崩一溃,她总是在各种猝不及防的地方被小时候自己的脑洞给创到。 江遥看见夏鸢一直盯着自己脑袋,好心解释道,“没事,不用管这个。” 他走到窗边,扔了一小把灵石下去。 随后头顶浮现出灿灿金光。 功德值+10。 “这样就可以了。”江遥平淡地说。 你这是氪金吧!!是的吧!! 夏鸢抱头,你不是铿锵玫瑰高冷女主吗!!为什么会是一个钞能力玩家啊! “拿去喂着玩吧。”江遥把一盆的魔气小鱼塞给夏鸢,又指了指期待地“看着”夏鸢的魔气团子,自己坐到床边梳理身上的灵气。 夏鸢麻木地喂着魔气团子,时不时看一眼镜子。 造孽值+1,造孽值+1...达成成就【已黑化】! 最好喝的水是血,最美丽的地方是地狱,最好看的颜色是黑色,最好的守护者是恶魔... 夏鸢好想死。 为什么这时候会听见旁白啊! 清澈的童声干净柔软,念出的东西却让人脚趾抓地,夏鸢手一抖,多扔了几条鱼出去,魔气团子被噎得满地乱滚。 “你听见了?”低沉清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夏鸢吓得一抖差点跳起来,江遥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把她给按住,“别怕。” “...嗯。”夏鸢点头。 “是不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漆黑的桃花眼望着她,因为和她距离太近,夏鸢甚至可以数清楚江瑶的眼睫。 那可不是嘛,这是她自己小时候的声音。 “...大师姐是这样吗?”夏鸢实在羞于承认这点,干脆反问回去。 “嗯。”江遥说,“获得成就时会听见。” “造孽太多,就会听见这段话,”他说,“再做点好事,接着又造点孽,可以听第二次。” 等一下,信息量太大了吧!! 这个成就居然是可以反复刷的吗!!甚至你还听上瘾了是吗!!! 真是...变态到令人发指。 “那么,你听见的是...?”江遥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他别开了眼睛。 夏鸢眼神游移,“是一个中年男人。” “是吗。”江遥不疑有他,顺手把最后几尾鱼喂了。 魔气团子吃了个肚子滚圆,在夏鸢殷切的注视下,缓缓打了个嗝。 按照升级制游戏的一般设定,你都升了这么多级了,总归得派上用场吧!! 来点作用吧,魔气君! “痛痛。”魔气团子坚定地说,“痛痛捏。” 夏鸢眼前一黑。 原来是变可爱了吗!!! 第 24 章 夏鸢非常肉眼可见的崩溃了。 在这个充满了奇怪设定的世界里,守序善良的老实孩子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更关键的是她不能像别的穿越者毫无顾忌地骂一下这个傻叉作者,因为这个傻叉正是她自己。 “...小师妹?”尽管江遥已经被时不时崩溃抱头鼠窜的夏鸢养成了很好的忽视习惯,但这么一团粉粉嫩嫩在房间里抱着魔气团子碎碎念实在存在感过于强。 “没事捏。”夏鸢慢慢抬起脑袋,小脸上的惨笑有几分阴森,“我在激发它的潜能。” 凭什么别人女主家的神奇小宠物都可以能歌善舞甚至还有什么小法术,你就只能喊痛痛! 卷,都给我卷! 她手里的魔气团子看上去很想逃。 江遥:... 他把夏鸢拎起来,她明显精神状态已经进展到了阴暗爬行的边缘,手里还不断揉搓着魔气团子。 魔气团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江遥。 江遥:。 他是不是也疯了,不然怎么会从一团乌漆嘛黑里面看出来乞求的小眼神。 江遥把夏鸢放在床上,又顺手解救了魔气团子,后者赶快一溜烟缩回了角落,激烈蠕动扭曲尖叫。 “这种东西是魔气中孕育的实体,没有什么灵智的。”江遥制住了还准备去抓魔气团子的夏鸢,“别浪费力气了。” “那它可以用来干什么?”夏鸢直勾勾地看着江遥。 江遥思考片刻,难得有些犹豫道,“...比较可爱?” 虽然也不知道这么黑不溜秋还没有毛茸茸的东西有什么可爱的点。 “没有对口专业对不对?”夏鸢阴森森笑,“没事,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我这就教它用自己的双手缔造辉煌灵活就业...” “等等。”江遥微微拧眉,使了点劲把夏鸢按在床上,灵力从她身上流淌下去,发觉没有任何不妥。 简单来说,夏鸢并没有入魔。 她只是单纯地在发疯。 “你冷静点。”江遥把不断挣扎的夏鸢手腕扣住,“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东西。” “不过是从灵气里面出来的。”他看了眼快乐爬行的魔气团子,“比它好看一些。” 他那时候刚刚筑基,领了宗门任务出去,结果不慎掉下山崖。 落下去以后倒也没有受什么伤,甚至还找到了一块玉牌与一些散落的衣服,看起来这是一个事故高发路段。 事实上很熟悉套路,并且深知捡起这些任务道具很有可能顺藤摸瓜捡到一个大活人,大概率触发公子哥回城大肆发布公告寻求救他小命的绝世美女想要以身相许的经典剧情的江遥,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转身就走。 “大概那里是一个天生灵脉,”江遥说,“又是盆地,灵气堆积于是滋养出了这种小团子。” “因为长得比较...可爱。”江遥垂下眼睫,“我就捉了一只带了回去。” 当时的江遥年纪还小,尚有几分少年人的玩心,一路上对小团子搓圆捏扁,掉了不少花瓣。 “然后呢?”夏鸢下意识问道。 现在已经入秋,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点凉风,江瑶看着高贵冷艳身子却是暖烘烘的。 她本身就是制住夏鸢的动作,眼下夏鸢干脆就着这个动作往她身边蹭。 “给我师尊吃了。”江遥干脆利落地说道。 窗外猛得刮起一阵风,木质窗棱逛逛作响,江遥松开夏鸢,起身去关窗。 “吃了?!”夏鸢傻眼。 “嗯。”江遥平淡回答,“他修炼修到了头,再也无法更进一步,眼看寿元将近。” “团子虽然没什么灵智,但也算是一种天生灵物,他就问我要了吃掉了。” 夏鸢呼吸微窒,细细的手指不自觉攥住自己裙边,“...这不是你的宠物么?” “嗯。”江遥说,“我打不过他,所以就被吃了。” “怎么这样...”夏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声喃喃着。 魔气团子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一边小声喊痛一边蹭过来,被夏鸢搂在了怀里。 “他对我很好。”江遥说,“他给我一口饭吃,教我学剑,把所有的术法都教给了我。” “然后他就死了。”漆黑的桃花眼里略有几分讥讽,“说是坐化的,但其实就是老死的。我把他埋了。” 夏鸢搂着魔气团子,杏眼安静地盯着他。 “不过正道修士不修魔,你这玩意没人愿意吃。”江遥又把话题换回来,“但最好别让人看见,你连人带它都要被正道诛杀...小师妹?” 夏鸢抱住了他。 她个子小,又是坐在床上,这么身子一探过来,正好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江遥垂眸,正好能看见她毛茸茸的脑袋,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怎么了?”他温声问,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干脆开始帮她顺头发。 搂着他腰部的手用了些力气,夏鸢把脸埋得更紧了一些。 “对不起。”她很小声地说。 她不知道自己笔下的人物会真的经历这些。 她只想塑造一个和她截然不同的,让人憧憬的铿锵玫瑰美强惨。 但夏鸢从未想到过,坚强的性格需要伤痛去淬炼,锋利的眼神来源于无数不讲理的恶意,笔直的脊椎更是由理所应当的压迫与抗争铸成。 “真的对不起...”夏鸢眼眶发酸,脸颊一阵阵发热。 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 让江瑶真正去承受这些苦难,而这些像是被长辈吃了宠物,甚至是那种阴湿细微的,提了矫情不提又遗忘不了的,难以说出口的苦涩,在江瑶人生中贯穿始终。 她正是那个始作俑者。 桃花眼瞳孔微缩,原本正梳理着长发的手一顿,随后缓缓放下,手指绕上夏鸢的发丝。 江遥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嗯?” “什么对不起?”他轻声问道。 是想起来了吗?江遥的心脏不自主地跳动地快了些,他甚至有些紧张和害怕,生怕声音太大,这又是一个无意义的幻梦。 夏鸢没说话,半晌,她抬起一张被闷得绯红的小脸,脸颊上还有被小珍珠硌出来的印子。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她郑重地说。 江遥盯了她半晌,也笑了。 花瓣慢慢落下来。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代,被师父与周围所有人要求不能笑不能哭甚至不能生闷气,走在路上触发的各种奇异剧情,又想起自己被不告而别之后一个人站在约定地点的无能为力与想不通。 但是没有关系。 夏鸢和她小时候一样,是一个善良又胆小的好人。 甚至还健忘。 可是已经三百年时光倥偬而过。 “好啊。”他温声道,“来发誓吧。” 第 25 章 夏鸢抬眼看向江瑶,后者表情平淡,似乎这是什么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夏鸢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好啊。” 不就是义结金兰嘛,她小时候都不知道发了多少誓,说彼此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结果随着分班、升学,家人工作变动,一辈子的好朋友从此失散,也许再见只是点头之交。 起码发誓的当下是真心的就足够。 江瑶微微弯了弯嘴角,“我示范给你看。” 房间清风骤起。 窗纱一下子飞扬起来,书页哗啦啦被翻开,夏鸢的头发与裙摆被吹起。 而白衣修士立在清风的中心,神色沉静,缓缓抬手。 一滴血从指尖被逼出,他凭空于风中写下难以辨识的文字,嘴里轻声念了一句什么。 随后,在夏鸢错愕的视线里,无数半透明的锁链出现,锁在了他的周身。 下一秒,最后一笔落下。 风停了。 那些奇异的锁链也消失不见。 江遥脸色苍白了些,然而眼睛却变得更黑更亮,甚至有几分慑人。 他握住了夏鸢的手,声音柔和,“学会了吗?” “...你刚刚发了什么誓?”夏鸢问道,“那些锁链是什么?” “向天道起誓。”江遥垂下眼睫,嘴角弧度不变,“这里不存在背誓者。” 是不存在...还是不能存在?夏鸢脊背莫名发凉,人类的直觉这时候再次上线,她本能抵触这种东西。 “嘶。”突然,指尖一痛。 夏鸢吃痛抽气,看着江瑶收起刺破她掌心的灵气,又逼出了点血来。 “我来教你。”清艳女子微笑道。 衣料的细微摩挲声,江瑶来到了她的身后,右手亲昵覆上夏鸢的右手。 她个子本身就比夏鸢要高很多,这么从背后靠过来,像是要把夏鸢整个人拥住一样,又像是在摆弄某个漂亮的人偶。 “来,”江遥牵引着夏鸢举起手,“放轻松。” 风起。 夏鸢眼前变得模糊,只剩下不断奔涌的透明或是彩色的风,世间万物不再是坚实的固体,而变成了无数跃动着的彩色火焰。 火焰之下,是流淌着的漆黑魔气。而火焰之上,则是流光溢彩的灵气。 在风中不断摇曳着的,是穿梭其间的数以万计的半透明锁链。 “看见了吗?”江瑶声音很轻,像是俯身贴在她耳边说的,“这是万物的缘分。” 夏鸢仰头,看见数根锁链从看不清的深空垂下,锁在她身后的江瑶身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是会锁链?! 根本就不是温暖柔和的红线,而是某种几乎可以具象化的束缚。 夏鸢下意识低头,只见自己周身空空荡荡,是一朵孤零零燃烧着的粉色焰花。 “念出你的名字。”江瑶的声音又响起来,“说向天道起誓。” 虽然被环在温暖的拥抱里,夏鸢身上却一阵一阵发冷。 她想要挣脱,然而手腕上强硬的力道却不允许。 汗珠滑下额角,夏鸢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她说。 “摇光宗夏夏。”夏鸢声音平静,咬字清晰又干脆,“向天道起誓。” 在她们目力所不能极的尽头,传来锁链的哗啦声,逐渐逼近。 “我将一辈子对江瑶好。”夏鸢说。 半透明的锁链凭空坠下,锁向那朵跳动着的粉色焰光。 花瓣落下,江遥在笑,笑得胸膛都在震颤。 下一秒。 锁链四分五裂。 风一下子扩散开去,窗户狠狠拍在窗棱上,一声巨响。 他们坠回了自己的身体。 夏鸢的手腕被用力一转,她踉跄着转身,对上了一双沉黑含怒的桃花眼。 远处传来闷雷,惨白电光闪过,今夜大雨滂沱。 夏鸢抬眼看着沉着脸的江瑶,眨眨眼,突然露出了点困惑的小表情,“为什么会失败呢...?” 小珍珠从眼角落下,夏鸢抽泣起来,“是我太差劲了...只能拖大师姐的后腿...” 江遥又盯了她一会,猛得松开她的手,起身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 夏鸢鼻尖红红,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她缓缓垂眼,看着手臂上那道在大润发杀鱼留下的疤痕。 是了。和她想的一样。她赌对了。 她根本就不是摇光宗的夏夏。 因为她是夏鸢。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潮水一样涌上来,夏鸢往床上一靠,心如擂鼓。 魔气团子很有眼色,悄悄地挪了过来,拱在夏鸢的手边。 夏鸢把它抱住。 门口传来脚步声,夏鸢回头,看见江遥拎了个茶壶走过来。 他没有看夏鸢,安静地站在桌边上倒了两杯热茶。 “过来喝茶。”他说,“吃点心。” 夏鸢愣一下。 “快点。”江瑶催促道,“天气冷,很快就凉了。” 夏鸢有些茫然地下了床,走到桌子边坐下,手里马上被塞了一杯热茶。 江瑶在她对面坐下,也喝了一口茶,“我刚刚去看了眼凌二。” “噢...他进展到哪个字了?”夏鸢咬着点心问。 “我在的话他讲话还挺快的。”江瑶说,“他叫他家族的人来接他。” “啊?”夏鸢错愕,“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自有决断。”江瑶语气平淡,随手抓了一本桌上的书来读。 江瑶看书,夏鸢就安静吃点心。 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看起来像一只乖巧的小花栗鼠。 然而花栗鼠内心在尖叫爬行。 刚刚还气得天打五雷轰,现在就淡定看书,怎么想都觉得这样更可怕吧!! 唯一能安慰到她的是,江瑶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起誓失败。 好消息,她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原因是因为她根本不是夏夏。 坏消息,她会觉得她是一个连发誓都发不了的菜逼。 算了,菜就菜吧。 夏鸢安详摆烂,没有人会为难一只花栗鼠,没有人。 人只会给花栗鼠吃点心,毕竟正常人不会对着花栗鼠强取豪夺你追我逃,插翅难飞。 鼠鼠逃不逃人类都追,鼠鼠插上翅膀也很难飞。 正嚼着点心呢,夏鸢视线落在茶壶的竹柄上。 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江遥抬眼看她,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夏鸢:... “把手裂开了。”夏鸢说。 江遥平淡道,“我攥的。” 承认了!!她承认了!!! 原来里面主角因为太生气而徒手捏碎公物的桥段是真实发生的吗!!! 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坦然就承认了啊!! 夏鸢眼神放空。 宇宙猫猫头.jpg 看着夏鸢空白的表情,江遥微微一叹,起身走到夏鸢身边。 夏鸢的肩膀下意识耸起,随后慢慢放平。 她安静地看着江瑶。 江遥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黑眸里神色温和,“抱歉。” 夏鸢沉默了片刻,抬手牵上了江瑶的袖角,“我才是。” “大师姐刚刚生气了吗?”她问了句废话。 “嗯。”江遥说,“气的是自己。” “很害怕对不对?”江遥说,他干脆蹲下去,微微仰头去看夏鸢,“手腕还痛不痛?” 夏鸢没有说话,她今天沉默的次数格外地多。 江遥心里有些后悔。 夏鸢胆子小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先前热血上头拉着她发誓,本就是他一厢情愿,如何能怪到她头上。 前面好不容易哄着她胆子大了点敢和他拉拉扯扯了,现在又要被吓得缩了回去。 说到底,夏鸢是最被动的一个。 被投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喘息也没有几次,就被他自顾自拉出来,卷入奇奇怪怪的事件。 如果放着她不管,她应该也会在最开始惊慌后,在摇光宗里适应地很好,最后接过她老爹的衣钵,把摇光宗管理得井井有条,她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 夏鸢是柔软漂亮且有根系的花,虽然可以在新地方活下去,但挪太多次就会死掉。 而不是锋利的剑,无论跑到哪里,只要能够见血封喉就是一把好剑。 江遥垂着眼睫也跟着沉默着,话语在唇齿间酝酿。 “小师妹,我送...” “大师姐。”夏鸢脆生生打断了他。 江遥抬眼。 杏眼清澈干净,又带了一些细微的情绪。 夏鸢抬起一点下巴,声音还有些微的颤抖,但每个字都发音准确利落。 “你不要可怜我。” 不要可怜我,我才是你一切遭遇的始作俑者。 我想我知道了我为何来到这里。 夏鸢牵起江遥的手,在他略有错愕的注视下,勾起他的尾指。 “我不向天道起誓。”夏鸢说,脸上绽放一个很漂亮的笑容,“我只和你约定。”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第 26 章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小二的惊叫,“客官,您在这里做什么!” 夏鸢茫然回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遥咬碎后槽牙:管他妈发生什么事情鲨就完了。 “。” 震耳欲聋的句号。 “您、您要是不解释清楚,我们可要报官了啊!”小二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那房间里住着可是两个女客官。” “哎、哎,客人,客人您别脱衣服,我要喊了啊,我可...”随后一声惊呼,“非礼啊!!!” 夏鸢鞋子都没穿光速开门,正好对上凌晗冰光裸的胸膛。 夏鸢:。 我真的可以吃这么好吗。 江遥黑着脸把鞋子拎了过来,又把夏鸢提到自己身后。 “我们是一起的。”他对小二说。 一看见玛丽苏女主清艳绝伦的脸蛋,小二立马忘了刚刚猛男脱衣的刺激,心心眼对着江瑶。 江遥:。 “你先把衣服穿上。”他额角青筋直跳,一转身看见夏鸢捂着眼睛但是从指缝里认真欣赏胸肌,血压再度拉满,“小师妹。” 正专心品鉴男人美好肉/体的夏鸢被冷不防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我? 你要我帮他穿衣服? 不好吧。真的不太好吧。 眼看夏鸢已经在挽袖子了,江遥赶在自己血压爆炸之前屈尊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到凌晗冰身上。 凌晗冰很有礼貌,“谢谢江仙子。” 江遥没理他。 好高冷,但是她会给他披衣服,她超爱。 夏鸢觉得自己磕到了。 虽然不知道夏鸢在想什么,甚至还开始托着脸笑,但是江遥总觉得不对劲。 幸好在这个神经病世界里面煎熬了几百年,江遥也总结出了一套维持自己精神状态稳定的方法。 那就是不要随便发问。 在江遥身边,凌晗冰就像是终于接到了信号的收音机,说话变得顺畅起来。 甚至有些聒噪。 他说自己脱衣服,是他说话太费劲了,想拿出小本子和小二纸笔交流,结果死活找不到,衣服里里外外都翻遍了。 夏鸢:。 “那你为什么在我们房门口?”她问。 总不能真的是变态吧。 变态跟踪狂可要不得啊,长得再帅都不行。 崽崽,我们要擦亮眼睛。 “因为江仙子在在下附近,在下说话会方便一些。”凌晗冰说,“直接唐突进来或许太过失礼。” “我想隔着堵墙,只要找对位置,也许距离正好呢。”凌晗冰解释,“这样也不打扰二位。” “呵。”江遥抱臂冷笑。 夏鸢感觉凌晗冰就像一个信号不太灵光的蓝牙耳机。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夏鸢严肃发问,“学个手语。或者准备个发言板挂在脖子上,就和聋哑人一样。” 江遥:? 凌晗冰:? 未曾思考过的道路敞开了。 “普通的生活对话基本上就这么些吧?”夏鸢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你就准备几张纸,总归能用上。” 凌晗冰眼神里出现了智慧的光芒。 “小夏,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不客气!”夏鸢笑眯眯,主动去拿纸笔,“趁你现在能多讲些话,我们先来准备一些纸条吧。” 江遥终于看不下去了,强行把两个人分开。 夏鸢被拎起来,突然悟了。 花栗鼠眼神里也出现了智慧的光芒。 她醋了。 崽崽,不要太爱了。 江遥:。 他干脆把夏鸢放在一侧,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和凌晗冰中间,又抓起魔气团子塞进夏鸢怀里。 不关你事,玩去吧。 “你联系了谁。”暂时安顿好了夏鸢,江遥终于把注意力分给了凌晗冰一些。 直面江遥,尤其是被黑沉沉的桃花眼注视的时候,总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凌晗冰坐直了身体。 “我的义妹。”他话说到一半,一声娇呼声从门后响起! “兄长大人——!” 在夏鸢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注视以及江遥淡定的视线下,浑身宝石琳琅的少女小跑过来,一下子横扑进了凌晗冰的怀里。 “哎呀,你也真是的。”凌晗冰宠溺一笑。 “呜呜兄长。”少女双手伏在凌晗冰胸前,小鹿眼泪光涟涟,“芙儿好担心你。” “傻子。”凌晗冰点点她的鼻子。 “兄长就是大笨蛋!”少女又哭又笑,“笨蛋笨蛋大笨蛋!最讨厌你了!” 凌晗冰轻笑。 “...但,还是果然最喜欢兄长了呢。”少女小声说,破涕为笑。 ... 在边上围观的夏鸢发出了尖锐爆鸣声。 她死死捏着江遥的袖口,面目扭曲到有几分狰狞。 脚趾头一直抠地板也是会累的啊!!! 不在乎,你们根本不在乎,你们只在乎小傻子和兄长大人!! 花栗鼠的命也是命!! “小师妹?”江遥见怪不怪,却被夏鸢皱巴巴的小脸给吓了一跳,“怎么了?” “不要看。”夏鸢虚弱道,“看多了脑子会出问题。” 江遥轻轻侧头。 “要不要给你的魔气团子起个名字?”他很突然地问。 夏鸢看着怀里黑黢黢的魔气团子,魔气团子看着她。 片刻后,夏鸢坚定道。 “叫王兰花。” 江遥:? “我以前想,如果我养了条狗狗,我一定要叫它王兰花。”夏鸢摸摸魔气团子,眸光温柔。 江遥谨慎问道,“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我上一个养的宠物小学四年级养的一只仓鼠。 名字叫做冰晶梦雪蝶。 结果那年暑假写作文叫做《我爱我家》,夏鸢实在写不出什么,干脆就写了仓鼠。 于是全班人都知道夏鸢家里那只毛茸茸的肥屁股仓鼠叫做冰晶梦雪蝶。 那是夏鸢第一次知道社会性死亡的意思。 在那一个下午,如果她是坐在靠窗第四排这种天选主角位置,也许她就黑化了。 但是夏鸢没有。 夏鸢个子矮,当时坐在第一排。 遵纪守法且从小就怂的她,在心里暗下决心。 如果以后养宠物,她一定要起个朴实无华且铿锵有力的名字。 比如王兰花。 多好。 夏鸢没说话,握紧拳头,期待地看着江遥。 江遥:。 他默了默,低头戳了一下魔气团子的脑袋。 “知道了么,王兰花。” 王兰花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尖锐爆鸣声。 尽管它是一团魔气,但魔气也是有尊严的! 可是对上夏鸢亮晶晶的眼神...以及她背后的那双淡定的桃花眼。 魔气萎靡了下来。 王兰花就王兰花吧,听起来还挺清新的。 魔气的动静终于引起了边上粉红泡泡的二人的注意力,少女搂着凌晗冰脖子惊呼道,“兄长大人,这是什么!” 凌晗冰正要开口,少女猛得挡在他身前,娇艳的眉眼里满是坚定,“没关系的!” “即便,即便是这样的我,”她眼中燃起烈焰,背景不知道为何出现了她和凌晗冰在天空下奔跑的虚影,“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啊!” “不是,你...”夏鸢试着开口,却被她打断。 “你懂什么!”少女一跺脚,“你怎么能够明白我和兄长大人的羁绊!你们这种头发都不会变色的丑女!” 夏鸢:“等等...呜哇大师姐!” 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江遥的胳膊,“别别别别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呜呜...” 夏鸢吓得小珍珠噼里啪啦乱掉,手却是毫不含糊,精准按住了江遥蠢蠢欲动的手,甚至害怕他挣脱来了个十指相扣。 “哼,怕了吧。”少女说,“你们居然私藏魔气,本小姐这就送你们两个丑女上西天...” 江遥冷笑一声。 “大师姐!”夏鸢死死抱住江遥。 “等等,芙儿...”凌晗冰试图阻止。 在夏鸢绝望的注视下,唯美音乐响起。 “没事的,兄长大人。”少女四十五度角回头,脸上笑容半是明媚半是忧伤,“这种姿态被兄长大人看见一定会被讨厌的吧,啊啊,但是即便是这样的我...” ——“你他妈够了!!” 伴随着一声暴喝,房间里尘烟乍起! “居然是喵喵拳,真是恐怖如斯!”少女捂住嘴巴惊呼道。 江遥抬了下袖子,清风轻起,吹散尘烟。 露出了一拳砸在地板上的夏鸢,以及拳头周边蔓延开来的蛛网状裂痕。 夏鸢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一拳居然是她打出来的。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江瑶,江遥朝她点点头。 突然间,少女开口了。 “哼!”她用力跺了下脚,别开脸,然而脸颊上有几丝可疑的红晕。 “人家、人家才没有觉得你很帅呢,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