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世子妃》 一 晨光熹微时,下了一场雨。 细雨绵绵随风斜入清池,池面起涟漪圈圈。 清澈池水中,有几尾赤红锦鲤于水中嬉闹戏耍,时不时将小头露出水面,又很快钻回水中。 池边的杜鹃开的正盛,花艳丽而绚烂,应着晨间微凉的风轻轻摇曳了几下,抖落花叶上积攒的小水珠。 雨来的突然,细细连绵而不绝,为这三月春日徒增几分凉意。 静了一夜的大理寺卿府,逐渐有了声响。 晨光渐明,有人自院门而入,直向前边屋子去。 领头的侍女站定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小姐,是我,思思。” “已是卯时中,该起了。” 屋内传来一道女子浅柔温和应声:“进来吧。” 思思道:“是。” 推门而入,是一个小厅。 陈设简约而素雅,大门边高柜上放置有几盆昨日新采摘来的桃花枝,屋内有淡淡桃花清香弥漫。 厅内有圆桌一张,圆凳四把,绕四向而放,桌上是浅青色茶具一副,品相极佳,乃是上品茶具。 而后有一道屏风相隔。屏风另一侧,临窗设有茶台,其侧大柜小柜几个,装有不同的物件。 小厅之左,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内是此处小姐的卧房所在。 小厅之右,有书架两架,书桌椅一副。书架上书籍陈列,桌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 思思转身去往卧房,身后跟着的丫鬟将洗漱用品拿进屋子,而后在原地等候。 卧房内,时锦心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昨夜未看完的花草详记集。 她安静而坐,垂眸似凝水,眼睫细长而密。其五官精致,眼如黑宝石,鼻梁挺立,唇红薄润,似以天工巧匠细心雕刻而成,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她皮肤彷如雪,白皙中又透着淡淡之粉,似吹弹可破。 晨起醒而不久,尚未梳妆。 乌黑如墨的长发自肩披散而下,柔顺似有光泽。 只一身简单内里白衣,也无法遮掩住其身之美。 思思走过去:“小姐,您今日醒得真早。” 时锦心视线仍在书上,耳边听着思思的话,一面应答:“夜里睡得舒坦,自然就醒得早了些。” 思思笑道:“今晨下了雨,昨夜想必有点凉,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 她看了看时锦心,又道:“小姐,等会儿再看吧,该洗漱更衣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将手中那一页看完后,书页角往前折了下,留下个标记。而后她将书合上,放在梳妆台上。 思思往外走出几步,朝在小厅等候的丫鬟们招了下手,她们才入内,伺候时锦心洗漱更衣梳妆。 最后一支银色铃兰花饰发簪别入发髻中后,时锦心出声询问:“祖母醒了吗?” 思思道:“老夫人近日体乏多眠,这会儿还睡着呢。” 时锦心点了下头,又问:“父亲和母亲呢?” 思思低头将首饰盒整理好,合上:“老爷天还未亮就出门了,听说是有件要紧差事,耽搁不得。夫人一如既往的早起,正在药房整理她的药草呢。” 时锦心着一袭浅青衣裳,手臂挂于衣裳相同浅青色的披帛,自梳妆台前悠悠起身。 她走出房间,于小厅中饮下一杯温水,随后走出房间。 房前是长廊,连接此处与院门处。 长廊左侧是清池一汪,池边是杜鹃花丛,那是时锦心亲手所种。右侧有小凉亭一座,亭外两边是于春日繁茂生长的桃花树。 细雨落而下,散下些许娇嫩花瓣随意掉落在亭上青瓦。 时锦心沿长廊往外走,去到杜鹃花丛旁查看。 春雨绵绵,倒是没坏了这丛杜鹃。 长廊外有人走来,于时锦心身前行礼:“大小姐,夫人请您去食厅用早膳。” 时锦心站起身,顺手捋了捋裙边:“知道了。” 食厅。 时锦心到时,她的两个妹妹时云漓、时慕依已经在了。 时云漓和时慕依是如今大理寺卿的女主人唐静棠所生,两人相差一岁,一人十五,一人十四,她们容貌美丽,在五官上有几分相似,神情之间却有不同。 前者娇俏灵动,后者温婉安静。 见时锦心来,她们起身向她所在欠身见礼,同声道:“姐姐。” 时锦心颔首回礼:“坐吧。” 三人在她们各自的位置坐下。 少许后,唐静棠微笑至此。 她一袭紫衣,笑容温和,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大气。见她们三姐妹起身要行礼了,她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不必,吃个饭还这么多规矩呢。坐吧坐吧。” 唐静棠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女可以上菜。 而后她笑着与女儿们说:“老太太身子乏,还睡着,你们父亲去办事了,赶不回来用膳,今晨就我们四个一起用膳。” “所以,随意些也无碍。” 时云漓和时慕依眼中同时浮现出些许亮光,似有些惊喜。 她们的父亲时客宇是个严肃的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大多时候都在外面办差,即使在家里,他也不是在书房就是在练武,和自家女儿们接触没有很多,关系自然也不算亲密。 但好在,她们的母亲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她们很好,撒撒娇、闹闹小脾气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唐静棠喝了口小米粥,咽下时不自觉往时锦心的方向看过去。 她眨了下眼,似是有话要说,可又有些许犹豫。 时锦心注意到唐静棠的反应,先出声询问道:“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唐静棠笑了下,手中的勺子稍稍搅拌了几下碗中的小米粥。 旁边时云漓与时慕依的目光也看向她。 唐静棠解释道:“是这样的,锦心啊,你已十八,你父亲昨晚和我商量了下,说也是时候该考虑给你说门亲事了。” “总不能让你一辈子跟在老太太身边。更何况,老太太也这个年岁了……你该为你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时云漓和时慕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诧异之色。 时锦心倒是淡然,依旧不动声色:“祖母怎么说?” 唐静棠抿了抿唇:“这个嘛……老太太一向护着你,这事,你要是不点头,她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去劝劝老太太。” 时锦心明白了。 她年纪不小了,父亲和母亲觉得她应该说门亲事了,但又担心祖母不同意,所以想让她去祖母面前说这事,劝劝祖母,让祖母答应让她嫁人。 东楚国都中,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嫁人,她十八了还在府中未出嫁,自是容易被府外之人嚼舌根。 对大理寺卿府的名声多少也有影响。 见时锦心没说话,唐静棠有些紧张。 她咳嗽了声,连忙又说:“其实你现在还不想嫁人也没关系,就是……” “锦心明白。”时锦心轻声打断唐静棠的话,抬头望向她:“母亲不必担忧,我会去和祖母说的。” 唐静棠看着时锦心,露出个欣慰笑容来:“你放心,你的亲事,我和你父亲一定会为你仔细挑选,绝不会随便找个人就把你给嫁了!” 时锦心点头:“好。” 时云漓和时慕依慢悠悠将口中食物咽下,一时间也不敢发出别的声音,不约而同的保持安静。 早膳后,时锦心返回内院,去向祖母请安问候。 唐静棠让人将食厅收拾干净,在原处坐了好一会儿。 待思绪和缓,她正准备起身回药房时,有人急匆匆跑来。 是时府管家袁显:“夫人!夫人!夫人!!” 唐静棠挥袖:“叫什么呢?有事直接说。” 袁显气喘吁吁站定,还没来得及平稳气息便开口:“夫人,有贵客到!” 唐静棠微诧:“什么贵客?” 袁显拍了下大腿:“长公主!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姐姐,巽阳长公主!” 唐静棠瞬惊:“什么?” 震惊诧异下,她连忙跟随袁显一同去往外厅见客。 刚到就看见了摆满外厅的大大小小的礼箱,坐于其中的,正是巽阳长公主赵青霜。 三日前,唐静棠去灵隐寺为家人祈福,遇上在寺中突犯喘疾的巽阳长公主。她自幼学医,如今虽已不行医,可遇着病人,自是要出手相助。 当时巽阳长公主便说会重礼答谢,唐静棠再三婉拒推辞,不曾想,她还是来了。 唐静棠近乎是跑着往前,刚要行礼就被赵青霜扶住双手:“时夫人不必多礼。” 而后有笑声响起,赵青霜慈祥柔和着开口:“时夫人对老身有救命之恩,老身今日前来,是为道谢。” 唐静棠道:“长公主真是言重,何谈救命之恩,只是在您有需要时稍微帮了一点忙而已。” “欸……”赵青霜摆了下手:“老身患喘疾多年,病发时如何严重,我清楚得很。若非夫人你当时出手相助,怕是老身当日就要魂归西天了。” 唐静棠着急又紧张:“长公主,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您身子骨健朗,离西天远着呢。” 赵青霜笑着,拉着唐静棠的手一起坐下。 她又笑道:“今日前来,除了是感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老身还从陛下那里讨来来一道圣旨,为时府与长安王府定结亲缘。” “即日起,只要长安王府在一日,这大理寺卿府就没人能动!” “啊?”唐静棠被突如其来的定结亲事一说给整懵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青霜拉住双手。赵青霜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又真挚道:“老身知道,大理寺卿府有三位未出嫁的女儿,你和大理寺卿商量商量,选一个就行。” “这婚配之女的姓名,尚空缺未填。你们商量好了,将其填上即可。” 唐静棠抿了下唇,嗓音变低了些,同时又显得小心翼翼:“敢问长公主,您说的与时家定结亲缘的人指的可是长安王府二公子?” 赵青霜摆了下手:“怎么可能?那自然是我长安王府的世子了!” 唐静棠脑子里突然有些嗡嗡作响,眼前恍惚似有一黑。 徐玄玉…… 听闻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掌管刑狱之责,统领审刑司及诏狱上下,手段阴狠,做事雷厉风行,为人阴鸷可怖,且不近人情,连狗看见他都怕得绕路走。 故而,年过二十五,至今未婚。 不管是府里哪个女儿,嫁给他都不会是良配。 长安王府高贵,又是皇室宗亲,可嫁过去……也未必能过上好日子! 唐静棠觉得头疼,脑袋里嗡嗡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 而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晕了过去。 赵青霜错愕又慌张:“时夫人?时夫人你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 时客宇办完差事回来就听说自家夫人晕倒的消息,从管家袁显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连忙赶去房中见唐静棠。 唐静棠刚醒来,神情还有些慌乱。 见时客宇回来,她着急伸出手紧抓住他衣袖:“长公主跟陛下要了赐婚圣旨,要给长安王府世子和我们家结亲,怎么办?怎么办!” 时客宇叹了口气:“我听说了。” “若是口头上说说,婉拒便是。可长公主跟陛下请了圣旨,若是不遵,就是抗旨,整个大理寺卿府都要遭殃。” 唐静棠眼眶湿润:“那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孩子去那狼窟虎穴啊!那长安王世子徐玄玉的名声可不太好!” 时客宇眉头紧锁,神色无奈:“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唐静棠咬了下唇:“我不知道……” 时客宇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道:“还是先跟孩子们说说这事吧,看她们怎么想。”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晚膳之前,时客宇将府里三个女儿都喊来,告知她们长公主请了圣旨要与时家定结亲缘之事。 徐玄玉“声名在外”,一听说要和他成亲,时云漓与时慕依差点被吓晕。 待回过神,时云漓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不要我不要……我喜欢苏公子,我不要嫁给徐世子!绝对不要!” 越说,她哭的越大声,最后也不管一向严肃的父亲,索性坐在地上闹了起来,还说着要是逼她嫁人她就去上吊这样的气话。 时慕依坐在椅子,表情有几分呆滞感:“我也不要我也不要……我才十四岁,我不要嫁给一个比我大十一岁的可怕的男人……” 说完,她趴在桌子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像是害怕,也像是在无声的哭泣。 见她们如此,唐静棠一下没控制住情绪,也跟着哭了起来。 时客宇无奈扶额,周身都散发着沉重之意。若是可以,他当然想让自家女儿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可…… 圣旨不能不遵。这抗旨的后果,他们可承受不起。 时锦心望着他们,将他们的情绪与反应都看在眼中。而后她视线再次从他们身上轻轻扫过,又淡淡然的眨了下眼。 她启唇出声:“我嫁吧。” 此话一出,房内的哭闹声倏忽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时锦心道:“云漓已有心上人,慕依尚未到婚嫁之岁,而皇命圣旨不可违抗,那么,我来就好。” “反正,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而且,我没有心属之人,嫁谁都一样。” 时客宇与唐静棠对视一眼,两人神色有些复杂,眉心紧蹙的样子,似是不忍。 时客宇叹了口气:“锦心,嫁入长安王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你真想清楚了?” 时锦心看向时客宇,点头后眼神坚定道:“父亲,圣旨之上,空着的婚嫁之女名上,落我的名吧。” 二 巽阳长公主带来的那道名字空缺的圣旨上,被填上了时锦心的名字。 书桌前,时客宇握着的笔尚未放下,他低头望着那个被自己亲笔写上的名字,眉头紧锁间,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满带沉重的叹息声来。 他是与夫人商量过要给时锦心说门合适的亲事,可那时候想的可并非让她嫁给徐玄玉。谁能想得到,巽阳长公主为答谢夫人相救其喘疾之事,竟跟皇帝陛下请旨赐婚…… 他跟徐玄玉打过几次交道,那人绝非善茬。自他十六岁受皇命接手国都刑狱之责,陆续接管审刑司与诏狱,九年内经手之事不计其数,行事手段狠厉果断,不留情面,几乎每一件事都能做到完善。 否则,他那连狗都不敢惹的名声也不能在这偌大的繁华国都“经久而不衰”。 将女儿嫁过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时客宇心中愤愤,却又对这赐婚圣旨无可奈何。 内院,老太太顾紫竹房中。 顾紫竹体态端庄坐于桌前,一身雍容,华贵而不俗。白发虽已苍苍,经数十年岁月,却难以消磨去她身上的气质。 时锦心与她相邻而坐,伸手拿过桌上茶壶,为她斟茶一杯,双手恭敬着奉上。 顾紫竹望着面前这杯尚冒出热气的茶,浑浊的眼眸轻眨了眨。 她嗓音沉沉,带着岁月磨砺后的沧桑之感:“这门亲事,可是你父亲逼你应下的?” 时锦心摇头:“是孙女自己应下的。” 顾紫竹瞥了她一眼:“真是自愿?” 时锦心笑着:“的确自愿。” 而后一阵沉默。 半晌后,顾紫竹叹了口气,伸手将茶杯握在手中,杯壁上热意随即传递到她掌心。 她道:“既是你自己的选择,那就这样吧。我这儿,也不能留你一辈子。你年岁已不小,的确是时候该嫁人了。” 时锦心望着她:“祖母之恩,孙女铭记在心。即使嫁作他人妇,祖母也永远是我的祖母。” 顾紫竹笑了下,饮茶一口后,牵起时锦心的手,紧紧抓在自己手中,欣慰而又不舍的拍了拍。 她轻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长安王府乃是皇室高门,规矩定然不少,与你在家里自是不同。你既应下了这门亲事,就得做好准备,婚期将近,该学的,别忘了学,以免去到王府中失了礼数,叫人笑话了去。” 时锦心乖乖点头:“祖母放心,孙女明白。” 时家选择大女儿时锦心和徐玄玉结亲之人的消息,很快被送到长安王府。 世子书房内,徐玄玉端正坐于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着。 黄昏时分的温柔霞光自窗而入,轻盈落在他脸上,映衬其如冠玉的面庞,眼神深邃而凌厉,如威严雄狮。 其身着一袭蓝衣,双腕束黑袖,发束高尾,英气十足,周身萦绕有一种让人不可直视的锋利气息。 侍卫左寒沙敲门而入,行至书桌前站定。 他拱手行礼,后而道:“世子,刚得到的消息,大理寺卿府选择与您结亲的女儿是时锦心,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 徐玄玉视线仍在手中信件上,话语淡淡而言:“没听过这个人。” 左寒沙道:“时大小姐生母早逝,自幼养在时家老太太膝下,平日里极少外出,认识她的人也不多,如今已是十八年岁,按理说,她这年纪早该婚配,不知为何时家一直没给她许配婚事。” 徐玄玉没说话。 左寒沙小心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时大小姐的两个妹妹都是国都美人榜上百名之前的美人,想必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徐玄玉依旧没抬头:“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左寒沙道:“您不在意这个吗?” “……”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 左寒沙笑了下:“时家大小姐是陛下圣旨为您赐婚的世子妃,您多少也该了解些她的事才是。比如她的喜好什么的。” 徐玄玉敛回目光:“忙得很,没空管这些。” 左寒沙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见自家世子这般不在意的态度,也就很识趣的没再说别的,安静着去一边站着。 徐玄玉拿起手边另一封信,拆开信封后将信纸倒出,正准备看时,书房外有人激动的高喊着他:“玄玉!” “玄玉玄玉!!” 是祖母赵青霜的声音。 光是听见祖母那满是笑意的声音,徐玄玉就能猜到她老人家为何来此。他提前将手中书信放下,起身走出书桌内侧,正好迎上满面笑容进来的赵青霜。 赵青霜一把抓住他的手,笑道:“玄玉,你听说了吧,你和时家大小姐定亲了,陛下的旨意!” 徐玄玉扶着她去到桌边坐下:“祖母,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您去跟陛下请的旨。” 他伸手拿过桌上茶杯,悠悠斟茶一杯放在赵青霜手中:“我可听说了,您带着赐婚圣旨去大理寺卿府时,把大理寺卿的夫人都给吓晕了。” “……”赵青霜一愣,神色间闪过一抹心虚。 她将手中茶杯放回桌面,拂袖闷哼:“那又怎么样?反正圣旨已下,你想抗旨吗?” “你这回就给我乖乖成亲,好好为咱们这长安王府延续香火!” 之前徐玄玉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过赵青霜为他挑选的成亲之人,再加上他在国都的名声并不算好,也没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他也不想去娶一个被逼着嫁给自己的女子。即使对方强调表示是自愿嫁他,他也不愿娶。 大概是之前祖母被他找理由敷衍的次数太多了,这回倒好,她直接搬出了圣旨。 圣旨毕竟是圣旨,不是可以随便违抗的。 徐玄玉将茶杯往赵青霜那边推了推:“祖母,我不是要抗旨不遵,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成亲的事能不能往后推一推?” “不能!”赵青霜毫不犹豫回答,将他推过来的茶杯又推了回去:“你都二十五了!” “你爹二十五岁的时候,你都已经能够自己爬上树去抓知了玩儿了,你再看看你,天天待在诏狱里审问那些犯人,不是处理这个事情就是去解决那个事情,哪有自愿娶亲的意思?再不抓紧时间,你都要老了!” 徐玄玉:“……” 这话说的未免太夸张了些。二十五而已,还没到老的那一步。 看徐玄玉还是这样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赵青霜拍了下桌子,没好气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厚着脸皮跑去跟陛下请旨,又去到大理寺卿府说这事,算是半逼着人家把女儿嫁过来的,你跟人家成亲后,对人家好点,不许给人家甩脸色,听见没有!” 徐玄玉看着赵青霜皱眉严肃的表情,也不好驳了祖母的面子,于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赵青霜又哼一声:“这几日,你想查你的案子,你就接着查,但成亲的事,得听我的。婚期给你定在了下月初五。” 徐玄玉眉心微蹙:“下月初五?这么快?” 今日已是这月二十了。 赵青霜起身:“放心,成亲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老身好歹是个长公主,这点小事岂能难得到我?” 她看着徐玄玉:“你就等着成亲吧。” 说完来这儿要交代的话,赵青霜松快的缓了口气,笑容中带着些许得意,然后干脆的转身离开。 徐玄玉望着自家祖母愉快离去的背影,轻摇了下头。祖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变脸快。 他神色有短暂片刻的无奈,又很快消失不见。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时,已是寻常时的模样。 他将之前放下的书信拿起看了遍。正如祖母方才所言,这几日他的案子该查还是得查,有些事是不能耽搁的。 “寒沙。”徐玄玉转身:“我去一趟诏狱,你去教坊司找一个叫楚琳儿的女人,把她带去诏狱见我。”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先行出发去诏狱,左寒沙目送他离开后,准备去教坊司找人。 刚要离开,有人唤他:“左侍卫。” 左寒沙一愣,回头见是位长相温婉和善的中年女子,她着一身素粉长衣,优雅迈步而来。 他连忙行礼:“见过王妃。” 长安王妃文习琴,徐玄玉的母亲。她笑道:“左侍卫这是要去办事?” “是的。”左寒沙点头:“世子交代了差事,要去找个人。” 文习琴笑得温和,直言道:“左侍卫,你知道玄玉和时大小姐定亲的事了吧,我需要你去打听打听那位时大小姐的事,然后转告给玄玉。” 左寒沙愣了下,眼神略有点为难:“可是世子他好像并不在意时大小姐的事。” “你是不是傻?他说不在意就不在意啊?”文习琴抬手指了指左寒沙,眉心轻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那可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人,互相了解是很有必要的,不然以他的性子,成亲后还不知道和他的世子妃会有多少矛盾,到时候怎么办呐?” 左寒沙想了想,王妃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夫妻之间,互相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文习琴又道:“你先去去办你的事,然后抽空去打听打听时大小姐的事,然后在玄玉得空时说给他听。” 左寒沙点头:“好的,王妃,属下明白了。” 五日后。 大理寺卿府已在准备成亲诸事,因是和长安王府结亲,府内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懈怠,袁显更是时刻监督,若是有不合适的,立刻更换。 时锦心这几日一直在学王府规矩,将长安王府内与徐玄玉有关的一应亲属信息都背下来。 唐静棠观察了她两日,她与之前几乎相同,没有因为要嫁给一个名声狠厉之人而情绪激动亦或低落,她情绪相当稳定,像先前那样认真做自己的事。其余的,似与她无关般。 唐静棠想着,时锦心长这么大,大多时候都在府里待着,日后她嫁入长安王府,定然很多时间也是要在王府里度过,不可随意外出,所以想在她成亲前带她出去逛逛,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时云漓和时慕依也想去,撒着娇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时家的马车从西市云林街前过。 街前茶摊处,有人坐着喝茶。 面向街口的左寒沙注意到经过的时家马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压低声音提醒前面的徐玄玉:“世子,是时家的马车。” 徐玄玉淡然饮茶,视线没半分偏移:“所以?跟我们要办的事有关系吗?” 左寒沙说:“时大小姐可能在马车里。” 然后他又说:“您不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你很闲吗?” 左寒沙认真的思考了下:“没有啊。” 徐玄玉道:“我看你是闲得慌。要是没事做,就去诏狱撬开那个楚琳儿的嘴,把我想知道的消息问出来,而不是在这里提醒我让我跟别人打招呼。” “不是别人啊……”左寒沙轻声嘟囔了句:“那是你的世子妃。” 徐玄玉:“……” 察觉到徐玄玉凌厉的目光,左寒沙立刻认错:“世子,我错了。” 时家的马车在一家国都有名的首饰铺面前停下。 思思扶着时锦心下马车,眼角余光往附近扫过去时,注意到不远处茶摊前的人。 思思压低声音道:“小姐,茶摊那边似乎是审刑司的人。徐世子也在那里。” 时锦心顺着思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她眨了下眼,而后眼眸微微眯了下,若有所思着。 思思本以为她是在凝神看徐世子长什么模样,可又在下一瞬听时锦心说:“哪个是徐世子?” “……”思思轻叹了一声:“徐世子是坐着的那个,穿蓝衣服的。” “哦……”时锦心再看过去,眼前视线范围内只有一团模糊的画面。能看见那边有人,但隔着些距离,她看不清那些人是什么模样。 她认真又仔细看过后再开口:“看不清。” “算了,不看了。”言罢,时锦心随下了马车的唐静棠往首饰铺走去。 思思:“…………” 思思连忙跟上时锦心的步伐,无奈道:“小姐,咱找个大夫扎扎针吧,您这眼睛不怎么好使啊。” 时锦心轻挑眉,解释道:“大概是出门前看了会儿书,又坐了许久马车,有些累着了,故而有点眼花看不清楚。我不是有眼疾,不需要扎针。” 她不习惯坐马车。一旦坐久了,就容易犯头晕,会有些眼花看不清楚。情况不严重的话,她休息会儿缓缓就能恢复。 她真不是有眼疾。 思思坚持:“以防万一,还是扎一扎吧,万一之后徐世子站在您面前,您都瞧不见那该如何是好?” “……”时锦心无奈,抬手在思思头上轻拍了下:“他若是站在我面前我都没瞧见,那我也不需要请大夫给我扎针治疗了。因为那不是眼疾,是瞎了。” 思思:“……” 三 成亲之期将近,长安王府与大理寺卿府都在抓紧准备中,两座府邸内都是一片热闹而忙碌的景象。 徐玄玉声名在外,这门亲事被圣旨赐下,倒是有些人开始可怜起那位鲜少踏出府邸的时家大小姐。 而时锦心本人却对外边所传之言不甚在意。 她如往常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婚服被送来时,时锦心正在房中看书。时云漓和时慕依听说长安王府将婚服送来了,一脸激动的跑来,望着桌上那身红火喜庆的婚服,瞧着那些纯金打造而成的凤冠、金钗,两眼瞬间亮起。 时锦心还未看,她们倒先瞧了个仔细。 时云漓笑道:“姐姐,长安王府不愧是长安王府,这婚服和凤冠都好漂亮啊!看起来就价值连城!” 时慕依纠正:“价值连城有些夸张,但确实很精致漂亮、非常华贵就是了!” 时锦心视线从书上移开,笑看着她们,眼神温柔。 唐静棠迈步踏入房间,听见她们了话,挑眉打趣道:“那之前赐婚的时候,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 时云漓与时慕依瞬间噤声。 她们是觉着这婚服和凤冠好看,可她们也确实不想嫁给徐玄玉啊……这可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唐静棠摇了摇头:“你们出去玩儿吧,我和你们姐姐说些话。” “是。”她们一同向唐静棠福身行礼,很快离开。 房内其余人也退下,只余时锦心和唐静棠。 唐静棠在时锦心身边坐下,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只脸上带着的笑容始终如一。 时锦心先出声:“母亲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唐静棠笑了笑:“你如此懂事,其实也没什么要交代你的。只是多少有些忧愁。” 时锦心问:“母亲忧愁什么?” 唐静棠答:“自是忧愁日后你在长安王府的生活。” 时锦心笑:“母亲为何会有此担忧?长安王府,高门皇亲,我嫁过去,吃穿用度定是不成问题的。听闻世子平日里很忙,可却也并非真是薄情之人,虽与他性情并不相同,但我想,见面不多,自也能相敬如宾。” “我知他人对他所传之言好坏皆有,可未与他相处,未有实证,不可轻信。” 唐静棠感慨了声:“你这性子倒是极好。” 她拿出一个红木锦盒,小心着摩挲了两下后放在时锦心手中:“我当年出嫁的时候,我母亲送了我一只翡翠玉镯,说是将来我女儿出嫁,便再送她。” “你是姐妹三人中最先出嫁的,这只翡翠玉镯,便交给你。望你日后平安喜乐,带福于身。” 时锦心眼神一瞬诧异,她低头看了眼已然被放在自己手中的红木锦盒,又看回面带温柔笑容的唐静棠,她将锦盒递回去:“母亲,这应该送给云漓或者慕依。” 唐静棠笑:“怎么?你嫌弃我送的玉镯不好?” 时锦心连忙摇头:“怎会?” 唐静棠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翡翠玉镯。玉镯成色极好,玉润光泽,抚摸上时有微凉触感,想来是被仔细珍藏着的。 她牵起时锦心的手,将翡翠玉镯戴上她左手手腕:“既然不嫌弃,那就好好戴着。我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东西送你,小小玉镯,你莫嫌弃是最好。” 时锦心抬手小心着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看向唐静棠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唐静棠伸手轻拍了下她的手:“云漓和慕依是我的女儿,你也是。将来她们出嫁,我自会有别的送她们,你不必顾虑。” “来,”唐静棠将她牵着站起:“这婚服刚刚送到,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时如流水,匆匆而过。 自赐婚圣旨到大理寺卿府至婚期之日,本就不算长的时间间隔很快就结束。 而后,婚期至。 大婚当日,天色未亮时,大理寺卿府便热闹了起来,府中上下都忙碌着,而又充满喜庆之气。 满府张贴的喜字,特意摆上的红花,随处可见的红绸,府里的人也都换上了红衣,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时锦心睡到自然醒,洗漱过后,她在房中吃了早点,歇息片刻后,思思领着三名侍女前来为她梳妆更衣。 她本就生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红妆上于面容,更为她增添上几分艳丽,再穿以如火的大喜婚服,将她白皙的皮肤映衬得更白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惊艳而绝尘,坐在那儿垂眸凝思的模样,好似自天而降、动人而不可方物的仙子。 思思瞧着,也不由出神。旁边的侍女更是看的有些呆。 她们小姐平时也好看,如今更是好看的不得了。整个东楚国都,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思思忍不住夸赞:“小姐,您长得可真是好看,像天上的仙子。” 时锦心笑:“天上的仙子才不会穿这么重的衣服,佩戴如此多的首饰。” 思思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您的大喜之日嘛。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 旁边的侍女赞同的点头:“没错没错,这样才显得大小姐您嫁得好,排场大!” “就是就是,再说了,我们大小姐本来就很好看的!这就叫做,锦上添花!” 时锦心笑着轻摇了下头:“就你们嘴甜。” 她让思思将提前准备好的喜糖和喜钱分发给府里的侍女小厮,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时云漓和时慕依一同前来,见自家姐姐打扮如此隆重而美丽,眼神惊喜,一人去向一边,将时锦心的左右手牵起来,笑吟吟的说着夸赞言语。 唐静棠随后而来,看着时锦心今日这番装扮,又是欢喜,又觉着有些感慨和不舍。她看着时锦心,话未说出口,眼眶倒是先红了。 时慕依走过来抱住她胳膊,提醒道:“母亲,姐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哭啊。” “对对对……”唐静棠赶忙抹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泪,随即露出笑容:“大喜之日,该高高兴兴的,不哭。” 吉时之前,时锦心去见祖母顾紫竹。 顾紫竹在屋内,伺候她多年的项婆婆在门外拦住了时锦心:“大小姐,这两日天气凉,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怕冲撞您的大喜,就不见您了。” 时锦心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向里弯腰行礼。 她道:“祖母,吉时将至,孙女前来拜别。望祖母保重身体。” 项婆婆看着时锦心,眼里闪烁着些许情绪,心有感慨,不由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 屋内,顾紫竹坐在床上,以手帕轻轻擦拭着两侧眼角,将那情绪涌动时溢出的泪抹去。 她深吸口气,却又在下一瞬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汹涌如决堤而落。她着急着用手帕擦拭。 待情绪稍缓和后,顾紫竹提着些许嗓音开口:“嫁人了,以后可要懂事些,要知礼数、懂规矩,别让人家笑话。” 时锦心听见了她的话:“是,孙女谨记。” 她站在屋内,朝房门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 吉时至,喜娘前来,为时锦心盖上以金丝绣有龙凤呈祥纹样的红盖头,小心着搀扶着她去往府外早已到的长安王府的迎亲喜轿。 锣鼓声响喧天起,火点鞭炮噼里啪啦。 乐声响一路,热闹之意去一路。街边是瞧热闹的百姓,望着这气派的迎亲队伍,看着这长安王府与大理寺卿府结下的姻缘,想要沾沾这大喜之日的华贵喜气。 周边笑声接连不断,欢喜之意盎然盈盈。 时锦心坐在喜轿中,听着轿外传来的动静,心如止水。 另一边,长安王府。 徐玄玉穿着一袭大红婚服,却坐在书房整理这段时日他收集来的线索,他凝神专注,将其分类后摆放。一边摆放一边看,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寻到他真正所需要的那部分。 “世子!”左寒沙着急忙慌的声音从书房外响起。 随后下一刻,他急匆匆跑进书房,气喘吁吁着而又满面着急:“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看那些线索?今日可是您的大喜之日,您该去门口接新娘了!” 左寒沙叹了口气,又道:“您再不过去,长公主和王妃就要过来把你给拽过去了!” 徐玄玉手里的动作停住,他视线从桌上的信纸上扫视过去一圈后,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只能暂时中止他正在做的事。 他起身,将那些写满各种线索的信纸装入一个盒子里,转身放到身后的书架上。 走出书房的那瞬间,他先前因聚精会神做事而屏蔽的外界声响悉数落入他耳中。他觉得有些吵。 耳朵有点疼。 徐玄玉行至长安王府门前,往外一望,就能瞧见朝这边而来的喜轿。 没一会儿,喜轿就落在了王府前。 喜娘举着红手帕一挥,高声笑喊道:“新娘到——接新娘——” “咳咳!”左寒沙轻推了下徐玄玉,示意他该去接新娘了。 徐玄玉回想了下之前左寒沙在他耳边唠叨的婚礼流程,整理下心绪后走下府门前台阶,走向喜轿。 轿夫将喜轿往前压了压,轿子里的新娘缓步走出。大抵是盖着红盖头,视线被遮挡住的缘故,她走的有些小心翼翼。 徐玄玉伸出手,停放在她红盖头之下视角能看见的位置。 时锦心愣了下,随后轻抬手,小心着搭在他手背上。 徐玄玉视线从她手上瞥过去一眼。很白皙干净的一只手,手指纤细娇嫩,显然是在府中娇养的大小姐才能有的。 他很快收回目光,领着她往王府内去。 婚礼的流程复杂而繁琐,徐玄玉觉得这比自己办的差事还要麻烦,却又不得不一步一步按着来。 终于,到了行礼的最后一步。 礼堂中,长安王徐继烽和王妃文习琴坐于高堂,满面欣慰笑容望着朝他们走来的一对新人。 盼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徐玄玉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娶亲了! 他们心中有些激动,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欣慰与高兴。 徐玄玉扶着时锦心过来站定,立即就有两个侍女走上前,将绑着大红喜花的红色丝绸分别放在他们手中。 礼官站在侧,高声呼喊:“新人到——行拜礼——” “第一拜,拜天地——”徐玄玉与时锦心同时转身,朝向礼堂外,弯腰低头去,行第一拜之礼。 “第二拜,拜高堂——”两人再次转身,面向徐继烽和文习琴这一面,恭敬着弯腰行礼。 “第三拜,夫妻对拜——”徐玄玉转向时锦心,时锦心转身对徐玄玉。两人相对而立,随后垂首弯腰下,行夫妻对拜礼。 礼官再高呼喊:“礼成——” 如洪的掌声响起,喜笑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锦心被人扶着送去新房,徐玄玉需暂留此处,再与宾客们行敬酒礼。 至新房内,坐下的瞬间,时锦心松了口气。婚礼流程,没有意外,一切顺利。 接下来,就是等了。 具体等了多久,时锦心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坐的太久,有些腰酸背痛。而且,她饿了。 她犹豫了下,轻声唤道:“思思?” 在一旁跟着等候的思思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连忙走过去,弯腰俯身,压低嗓音回话:“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问:“现在房里有多少人?” 思思道:“除了您,只有我。” 新婚日,新郎进新房前,若非特殊情况,新娘只能由陪嫁来的侍女伺候。 故而此时新房内只有时锦心和思思两人。 时锦心闻言,松了口气,抬手将红盖头稍稍掀起些,缓了缓呼吸。这盖头一直盖着,有些闷。 思思见状,瞬时震惊,不由睁大双眼。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思思压低声音着急道:“您是新娘子,新娘子是不能自己掀盖头的!” 时锦心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好。再者,我只是稍微抬起一个角,不算掀盖头。” 思思:“……” 这绝对是诡辩。 时锦心瞥了眼窗外,已然天黑。屋内点着红烛,烛光明亮,将屋子照得犹如白日。 她定了定神,随即起身。思思一脸惊恐,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放轻脚步着急跟上。 时锦心于桌前坐下,望着摆满桌的各种果干,眼睛亮起些。早膳后,她就没吃东西了,现在好饿。 肚子已经在发出咕咕的叫声来表示抗议她这种不按时吃饭的行为。如今天已黑,外面也没有世子回来的动静,她在那之前稍微吃一点点东西应该是可以的吧? 思思紧张的不得了,浑身上下透露着慌乱的气息。 时锦心从最外层的婚服腰后方拿出一把银制小锤时,思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连忙按住时锦心的手:“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将这把锤子带上的?我怎么没瞧见?还有,您是嫁人,不是去打架,为何身上要带一把锤子?” “因为我喜欢。而且它是银制的,值钱又漂亮。”时锦心一脸认真:“并且用途很多。” 说着,时锦心拿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核桃,用手中的银制小锤一砸,“咚”的一声,核桃外壳碎裂,露出里面的核桃肉。 时锦心笑:“看。很实用吧。” 思思大惊失色,脸上写满了惊慌:“小姐,算我求您了,赶紧把锤子收起来吧!” 时锦心将核桃肉拿起递到嘴中:“那我多砸几个,等会儿就不能砸了。” 思思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时锦心抓起一把核桃放在桌上,然后用她的银制小锤将其一一砸开。 外面守着的侍女听见声音,觉着奇怪又疑惑,面面相觑后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索性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徐玄玉跟宾客们敬完酒后,行至婚房前,还未推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他不由眯了下眼。他没喝多,也没走错路吧,这奇怪的动静是从婚房内传出来的? 他走上前,伸手将门推开。而后看见了身穿大红喜服,盖头掀起一角挂在凤冠上,手握锤子正砸核桃吃的时锦心。 时锦心注意到房门被打开,楞楞转头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 时锦心嘴里的核桃肉尚未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她看着站在门口徐玄玉,眨了下眼后将口中食物咀嚼后咽下。 然后她将手里敲好的核桃递向徐玄玉所在:“刚砸的核桃,吃吗?” 徐玄玉:“……” 四 思思被吓得不敢出声,低着头,身体有些发抖。 屋外的侍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脑袋一直低垂着,丝毫不敢抬头去看此时徐玄玉的表情。 徐玄玉迈入门槛进入房间,抬手往后一挥:“都走远些。” 门外的侍女们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房内的思思看了眼自家小姐,心里慌张,却也不敢不听从徐玄玉的话,立即离开此处。 所有侍女离开屋前处,房门被徐玄玉从里关上。 思思紧张着回头看去,却被另外的侍女拽着胳膊拉走,不让她在这儿过多停留。 在长安王府内惹世子不高兴可不是明智的行为。尤其是在这新婚之夜。 徐玄玉去到桌边坐下。 时锦心的手转变方向朝他伸过去:“不吃一个吗?这核桃味道还不错。” 徐玄玉偏头注视着时锦心。单从外表来看,如左寒沙先前在他身边唠叨过的,她长得很漂亮。 只是这行为,却有点不像是深闺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寻常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在新婚之夜自己掀起红盖头坐在桌前用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银制小锤砸核桃吃。 时锦心见他没有要吃核桃的意思,准备将手收回,徐玄玉却突然伸手,从她掌心拿去一颗完整的核桃肉,然后丢入口中,咀嚼后咽下。 如她所言,核桃的味道不错。只是这核桃并不在他平日里所喜爱食用的果干之列。 时锦心眼角带起一抹笑,也拿起一颗核桃肉递到嘴边咬下,徐玄玉尚未开口,她却抢先一步出声询问:“你会怪我吗?” 徐玄玉看向她。 时锦心道:“我的意思是,我吃核桃的事。” 徐玄玉盯着她看,想要从她的神色与反应中看出她此刻真正的情绪如何。只不过,他没看出什么来。 时锦心情绪很稳定,在他看着她打量的时候,她还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敛回些目光,问她:“你饿了?” 时锦心点头:“嗯。” 徐玄玉又问:“锤子哪儿来的?” 她道:“就是我在家里用来砸核桃的,是我祖母送的。我很喜欢,就带来了。” 原本徐玄玉听见新房内传来奇怪的“咚咚”声,推开门后又看见时锦心举着锤子在砸核桃的时候,他是有些不悦的。 和自己的世子妃初次相见,竟是这种让人无奈的场景。 只是时锦心如此坦率,倒是让他有点意外,对上她尽显真诚的双眼,再看着她这张脸,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 犹豫了下,他道:“既然饿了,那就让人准备些吃得来。” 时锦心眼睛一瞬亮起:“真的?”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问:“那你和我一起吃吗?” “不了。”徐玄玉起身:“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我过来本也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要是事情处理得晚,我会在书房那边睡,你不必等我。” 时锦心“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好的。” 一丝疑惑自徐玄玉眼底快速闪过,他眸色清冷注视着她:“你没有别的要说?” 时锦心想了想:“我想吃银耳莲子红枣羹。要热的。” 徐玄玉:“……” 徐玄玉转身欲离开,却在打开房门时突然想到什么。他折返回时锦心身边,伸手将搭在她凤冠上的红盖头掀了下来。 时锦心没料到他有这动作,神色一瞬诧异,不由抬眸望着他。而后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里落下他低头望着她时的面容。 她眨了下眼,眸中之容依然清晰。 徐玄玉将手里的红盖头放于桌上:“盖头掀了,我还有事,你随意吧。” 时锦心眼神亮起些,有笑意萦绕其中。她嘴角上扬起,眼睛弯弯:“谢谢。” 徐玄玉“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徐玄玉行至院中:“秋容。” 有个侍女大步走过去,恭敬行礼:“世子。” 徐玄玉道:“给世子妃准备些吃的。还有,另外给她准备一碗热的银耳莲子红枣羹。” 秋容愣了下,心中有疑惑,却也立刻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徐玄玉又道:“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如若没有别的要紧事,这里她说了算。” 秋容会意:“奴婢明白。” 交代完话,徐玄玉离开此处,去往书房。 徐玄玉离开后,负责在此处伺候的侍女们走上前来,绕着秋容紧张的询问怎么回事,这新婚之夜,世子为何突然离开。 秋容没回答她们,只交代事情:“你跟思思姑娘去房中给世子妃铺床,伺候世子妃将她身上的首饰取下来。你们两个去准备热水,等会儿世子妃要沐浴休息。” 而她自己,则去往王府的膳房为世子妃准备食物。 思思着急回到房间,时锦心坐在原来位置,慢条斯理吃着核桃。只是头上的红盖头已被掀下,放在她手边处。 见她没事,思思松了口气,却仍然紧张。 时锦心注意到她紧张的表情,反过来安抚道:“不用担心,盖头是世子掀的。” 思思追问:“那你们喝合卺酒了吗?” 时锦心愣了下,咀嚼的动作随即停住。她眨了眨眼,又笑了下:“这个……忘了。” 徐玄玉来的快,走得也快,她都没想起来他们俩还得喝合卺酒。 思思扶额,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锦心道:“没事,他要是没回来,我让人给他送到书房去就是了。” 思思:“……” 时锦心吃完核桃,又拿起一颗桂圆,剥去外壳后将晒干的果肉递到口中。 反正她嫁来长安王府,也不是要和初次见面的徐玄玉恩爱情深的。她之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 与他相敬如宾,互相尊重是最好。若是不能,那……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初次相见,她对徐玄玉印象其实还不错。起码,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 侍女将床铺好后,走到时锦心身边:“世子妃,奴婢已将床铺好。奴婢伺候您取下首饰、放下发髻吧。” 时锦心道:“这个思思来就好,你先下去吧。” 侍女点头:“是。奴婢告退。” 房中很快就只剩下时锦心与思思两个。 像是猜到思思要说什么,时锦心先一步开口:“我知道这不太符合成亲的规矩,但显然,不仅是我,世子也不是按规矩行事的人。你看,他都不在这儿。” “而且,”她忽压低些声音:“他也没有因为我吃核桃而生气。别那么紧张。” 思思:“……” 时锦心起身走向房中梳妆台:“想要让一段关系持久且安稳,可不单单是按规矩行事就能达到的。有时候,也需要视情况的不同而做出些调整。” 毕竟,大理寺卿府和长安王府不论是从地位还是权力上而言都是有很大差距的。何况,巽阳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长安王徐继烽朝中重臣,徐玄玉如今又深受皇帝陛下信任,她可犯不着因为一点所谓的规矩就和徐玄玉对着干。 身在长安王府,那是很不明智的。 在摸清楚徐玄玉真正的性情前,先顺着他是最稳妥的。 思思似懂非懂。但她想,既然小姐这样做,那定是有她的道理。 膳房那边将食物送来时,思思已将时锦心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也帮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时锦心坐到桌前,看着还冒热气的银耳莲子红枣糕,欣喜之色浮现于面。她拿起勺子,稍稍搅拌两圈后,舀起一勺递到嘴边,轻吹了吹,待不那么烫后,才送入嘴中。 入口的温热正好,银耳羹甜而不腻,有莲子与红枣的香甜。 时锦心觉得好吃。吃去半碗后,才开始吃别的,待到七分饱时,再将剩下的半碗银耳莲子红枣羹吃完。 吃饱喝足,身心舒畅。 书房。 徐玄玉坐在书桌前翻看线索信息,而后从线索中找出了两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寒沙。”徐玄玉往外喊了声。 门外的左寒沙立刻走进来:“世子。” 徐玄玉在空白的纸上写下那两人的名字与地址,而后递给左寒沙:“找到这两人,把他们带去审刑司,我要亲自审。” 左寒沙双手接住那张纸,表情却有些无奈:“世子,新婚之夜,您不陪世子妃,却在书房处理案子,要是长公主、王爷和王妃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您了。” 徐玄玉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挨说,只叮嘱道:“抓紧时间去找人,别让人跑了。” “……”左寒沙轻叹了口气:“是。” 左寒沙正准备离开时,秋容端着一杯酒过来了。 左寒沙不解:“秋容,你干嘛端着一杯酒来这儿?” 秋容笑容中有几分无奈:“这是世子妃让我给世子送来的。” 说着,秋容走进书房,向里面的徐玄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世子。” 左寒沙有些好奇的跟进来,想瞧瞧是怎么回事。 徐玄玉抬眼,望着秋容带来的那杯酒,略有疑惑。 秋容道:“世子,世子妃说,这是方才没来得及喝的合卺酒。您今晚可能要处理事情到很晚,所以让奴婢给您送来。” 徐玄玉看着那杯合卺酒,眼轻眨了下,然后伸手往前示意。 秋容立即将手中的木托盘递过去,徐玄玉将其上装有合卺酒的酒杯拿过。 合卺酒…… 倒是忘了还有这个。 徐玄玉将合卺酒饮下,而后将空酒杯放回木托盘中:“告诉世子妃,今晚我有别的事要办,不回去她那边。” 秋容道:“是。” 秋容离开后,左寒沙抬手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头一遭见到这夫妻的合卺酒还能分开在两个地方喝的…… 徐玄玉见左寒沙还没走,眉心微蹙:“你怎么还在这儿?” 左寒沙一愣,连忙拱手:“我这就走!” 秋容将空酒杯和徐玄玉的话带回给时锦心,时锦心眼底瞬间浮现出一抹笑意,又在眨眼间很快将其遮掩下去。 时锦心朝秋容点了下头,嗓音温和:“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去休息吧。” “是。” 秋容走出房间,不由有些疑惑。 新婚之夜,世子不回来和世子妃同房而眠,世子妃不仅没有对此生有怨念和不满,怎么看起来还…… 挺高兴的? 五 翌日。 晨光熹微时分,时锦心醒便醒了。一人在这柔软舒服的大床上睡,舒坦而惬意。 她躺在床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随后起身,稍稍活动了下身体,将其从睡眠中唤醒。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思思的声音从外传来:“小姐,您醒了吗?该准备去给王爷和王妃敬茶了。” 时锦心应声:“醒了。进来吧。” 思思这才领着侍女推门进去,伺候时锦心洗漱更衣梳妆。 时锦心看着镜中已准备好的自己,忽问:“世子呢?” 思思答:“秋容姐姐已经去书房那边找世子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而后起身往外走。 她走出院门,往内厅而去。 半路上,碰到了从书房那边走来的徐玄玉。两人从两条不同的路行至过去,而后于通往内厅的道上相遇。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般走至并排而行的位置。 只是一路上未有言语,只有脚步声,以及步行时衣摆晃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长安王府内厅,徐继烽和文习琴已在那儿坐着了,两人面带微笑的看着时锦心与徐玄玉迈入厅门,向他们走来。 时锦心和徐玄玉分别站定在徐继烽与文习琴身前,一同恭敬行礼问候。 徐玄玉拱手作揖道:“儿子见过爹、娘。” 时锦心颔首福身:“媳妇见过公公、婆婆。” 徐继烽和文习琴笑的开心,连忙道:“快快快,免礼。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气。” 旁边的侍女走过来,将手中端着的茶往前递了递。 时锦心伸手取过一杯茶,先敬徐继烽:“媳妇给公公敬茶。” 徐继烽笑着接过:“好好好。” 待徐继烽喝过后,时锦心取下第二杯,而后行至文习琴身前,将茶往前递了些:“媳妇给婆婆敬茶。” 文习琴点了下头,笑容温柔着伸手接过茶盏,递到嘴边饮下一口。 敬茶结束后,文习琴抬了下手,她身边的侍女走上前,将手中端着的锦盒向时锦心那边示意。 文习琴道:“锦心,你既已嫁了玄玉,日后便是我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这锦盒中,是我和王爷为你挑选的见面礼,望你喜欢。” 时锦心笑着:“公公婆婆所赠,媳妇自然喜欢。” 文习琴笑:“我让人直接送到你房中去。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一起用早膳。” 说着,文习琴起身走向时锦心,带着她往王府食厅所在走去。离开时,她回头看了眼徐继烽,给了他一个眼神。 徐继烽会意,伸手拉住了要转身的徐玄玉:“你等等。” 待文习琴和时锦心走远些了,徐继烽脸上的笑意收敛回,神色瞬间变得严肃。 他看着徐玄玉,没好气道:“臭小子,昨晚你新婚之夜,你居然丢下你的新娘不管,选择去办案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徐玄玉早就习惯了自家爹这样的说话方式,神色淡然而未有情绪波动。他道:“我昨晚已经和世子妃说过了,我有事要处理,可能会到很晚,所以会在书房那边睡。” 他看着徐继烽的眼睛,眼神坚定而认真:“她答应了。我并不是直接丢下她不管。” 徐继烽睁大些眼睛,抬手指着他:“你……” 徐玄玉打断他的话:“世子妃很体贴,理解我要做的事。这很好,不是吗?” “……”徐继烽嘴角轻抽了几下,神情瞬显无奈。 徐玄玉自然转身,大步向食厅而去。 徐继烽看着徐玄玉逐渐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听话的臭小子!” 食厅。 赵青霜、以及徐玄玉的二弟徐临淳与三妹徐若影已在那儿。见他们来,面上展露笑容,起身走出几步相迎。 时锦心和赶来的徐玄玉行至赵青霜身前,一同行礼道:“见过祖母,问祖母安好。” “好好好,”赵青霜笑的开心:“坐吧坐吧。” 徐临淳与徐若影对视一眼,笑着走向时锦心。两人同时见礼问候:“嫂嫂好。” 成亲前,时锦心已知晓长安王府中与徐玄玉的亲人都有些谁,听“嫂嫂”之言,已然知道他们是谁。 时锦心轻颔首,柔声道:“临淳弟弟,若影妹妹好。” 徐临淳笑道:“没想到嫂嫂认识我们。” 徐若影拉过时锦心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嫂嫂快坐。” 他们先前听闻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时锦心平日里很少出门,故而这门亲事定下后,除去对他们家大哥性情的讨论,还有些关于这位嫂嫂的一些不太好的言论。 有人说,她长相比家里两个妹妹差了些,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也有人说,她脾气不好,所以大理寺卿不让她出门。 今日一见,那些传言竟都是假的。嫂嫂不仅长得好看,说话还温柔,礼数周到,看起来就很好相处的样子。 徐继烽大步流星走来,拂袖后一脸无奈的站在文习琴身边,稍稍弯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然后徐玄玉注意到,自家娘看自己时那看似带笑的眼神中仿佛夹着几把锋利的刀。 他眨了下眼,假装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文习琴深吸口气,暂时稳住情绪。臭小子,等吃过早膳再收拾你! 一家人绕桌而坐,侍女们将早膳送来,摆放在桌上。 赵青霜示意后,大家才动筷。 家中人多,每人的口味不尽相同,一桌早膳自也包含了好几种口味,让每人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 徐玄玉和时锦心相邻而坐。 时锦心吃饭细嚼慢咽,口味比较清淡,不爱吃辣。桌上带辣味的食物,她一筷都没动。整桌口味不同的早膳,她最喜欢的就是蔬菜肉丝粥。 徐玄玉倒是没什么忌口,只要食物的味道不是特别刺激,甜的、辣的、咸的、淡的他都能入口。但都谈不上喜欢,只是能吃。 早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向赵青霜、徐继烽和文习琴行礼后,离开食厅。 回居院的路上,徐玄玉和时锦心并排而行。 徐玄玉双手负在身后,一手握拳,另只手握住其手腕,时锦心双手交握着轻放在身前。 徐玄玉眼珠微动了下,瞥向身侧的时锦心。短暂犹豫后,他出声询问:“昨晚睡得可好?” 时锦心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与自己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睡得还不错。世子呢?” 徐玄玉答:“一般。” 睡前在看审刑司的公文,躺下后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案子的情况,入眠的时间不长,睡眠质量也不怎么好。 所以,一般。 徐玄玉抿了下唇,又说:“如若祖母和我娘催促你,让你和我尽快同房,为王府延续香火的事,你就说我很忙,没空做这种事。” 时锦心看着他,眨了下眼。 徐玄玉又道:“如若这个说法不管用,你就把事情推到临淳身上。他十七了,也该娶亲了,为长安王府延续香火的责任,他也有份。” “……”时锦心尽可能维持着面上笑容,心里却在诧异着。 这种展开,倒是在意料之外。 她笑了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徐玄玉看向她,很肯定地回答:“不会。” 时锦心:“……” (此时从食厅和徐若影一起离开的徐临淳没预兆的打了个喷嚏。 徐若影问:“二哥,你怎么了?夜间着凉了?” 徐临淳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着凉啊。就是感觉背后凉嗖嗖的,像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见时锦心一下没说话,徐玄玉眼神略有些疑惑,然后反问她:“哪里不好?我说的不对?” 时锦心:“……” 他说的好像……对。 徐临淳十七岁,尚未婚配,年纪的确是适合娶亲了。可她才和徐临淳认识,就突然将延续香火这样的事推到他身上,感觉不太合适的样子。 时锦心笑了下:“到时候再看吧,也许她们不会催。” 徐玄玉很有信心道:“她们一定会。” 她们着急让自己娶亲就是为了延续香火。若非如此,祖母也不会去请圣旨了。 时锦心眉头轻挑了下。他如此自信,想来此事可信度很高。 不过就算如此,那也到时候再说。毕竟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 岔路口。 徐玄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时锦心:“我还有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时锦心点头:“好。” 时锦心向徐玄玉稍稍福身行礼,而后没有犹豫转身朝回居院的方向过去。 徐玄玉望着她渐行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下,然后往书房去。 书房院中,文习琴已在等待。 她手里握着一把挂有铁环的大刀,面带微笑的看向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徐玄玉。 徐玄玉瞬间停住要往前的脚步。 文习琴笑容温柔,声音也柔和着:“徐玄玉,你行啊,大婚之夜,你不和你的世子妃好好的在一起过夜,跑去书房处理案子,还在书房过夜,让你的世子妃独守空房!”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觉得你娘我提不动刀了吗?” 说着,她将手中大刀重放于地。地面的石头都跟着震了震。 徐玄玉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对上文习琴目光的瞬间,他很识趣的毫不犹豫选择转身就跑。 文习琴一愣,连忙跟上:“徐玄玉,你给我站住!” 徐玄玉回头看了眼:“我不。” 然后门清路熟加快速度跑向侧墙旁,借着墙边大树的力,踩着树干提气轻身,一跃翻身上了墙,然后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文习琴:“?” 徐玄玉!! “来人!”文习琴提声高喊:“把墙边的这些树都给我砍了!” 时锦心回到房间没多久,就听见有重物轰然落地的声响。 动静不小。 时锦心问:“秋容,这是怎么了?府中有地方在修缮吗?” 秋容走过来,笑道:“大概,是在砍树吧。” 她又道:“府里经常种树、砍树的,您习惯就好。” 时锦心眨了眨眼:“?” 六 长安王府侧墙外。 徐玄玉平稳落地,左寒沙牵着两匹马过来,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徐玄玉抬手拍了拍身上衣裳,从左寒沙手中接过马儿的缰绳。 左寒沙嗓音中满是无奈意味:“世子,属下昨晚都跟您说过了,不要让世子妃独守空房。看吧,王妃知道了这事,不高兴了,还好您跑得快,不然王妃真要砍您。” 徐玄玉动作干脆的翻身上马:“我娘是不会真砍我的,我可是她亲儿子。” 不过她现在对于自己昨晚新婚之夜没有和时锦心待在一起而让时锦心独守空房的事很生气倒是真的。 估计这几天她都会生这个气。保险起见,这几日还是稍微避她一下。 “驾!”徐玄玉扬鞭,策马离去。 左寒沙叹了口气。还多亏您是王妃的亲儿子,不然早被她砍八百回了。 他随即上马,朝着徐玄玉的方向跟过去。 长安王府内,时锦心闲来无事,让秋容告诉了她一些王府内的事。 要在这里过日子,必要的消息还是得清楚的。起码,像王爷、王妃他们的性情如何,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之处,是非常有必要知道的。 秋容将自己知道的大部分都告诉了时锦心。 时锦心问到与徐玄玉相关时,秋容笑了下,说:“世子唯一的喜好就是查案。别的事情,他都没什么兴趣,也没有特定喜欢的食物、或者物件。” 时锦心挑眉:“听起来倒是有点无欲无求的感觉。” 秋容笑着:“世子很在意家人,很护短的。” 时锦心点点头。这很正常,她也很在意她的家人。 只是对徐玄玉的喜好,仍是一无所得。 秋容又道:“至于世子的性情,这个其实不太好说,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很严肃,但跟他相处久了,又觉得他其实很好。不过这些都建立在没有触碰他底线的前提上。” “王爷和王妃觉得他不怎么听话,下人们对他是敬畏有加,而外人根本不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不知世子妃觉得世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秋容看着时锦心,浮动着笑意的眼睛里显映出时锦心一瞬而过微诧的眼神。她没再接着言语,似是在等时锦心回答。 时锦心笑了下:“我和世子才是认识的第二天,他是个怎样的人这样的问题,我还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看向秋容:“也许以后会有答案。” 秋容笑容有礼,轻点了下头示意。 午膳后,文习琴叫住准备回房间的时锦心,说要与她说几句话,将她带去了王府后花园。 四月初的时节,园中的牡丹与橘红色君子兰开的正好。 自花丛旁走过时,时锦心多看了橘红色君子兰两眼。 文习琴笑道:“要是喜欢这些君子兰,晚些时候我让人移植一些到你们院中去。” 她又道:“玄玉不怎么喜欢花,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修饰,他院中就一棵百年槐树,和一座小凉亭,看起来光秃秃的。” 时锦心笑:“简单的修饰也很耐看。世子喜欢就好。” 文习琴挑眉:“那院子如今是你们两人住,你不能所有的事都按他的喜好来。” “他就是被家里宠坏了,以前什么都纵容着他,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你是他的世子妃,要管管他,不能让他再像之前那样。” 时锦心微诧:“我管他?” “是啊。”文习琴说的肯定。 她看着时锦心,神情认真道:“他要是像之前那般总是在外办案,即使在家也总是在书房待着,你就不担心别人会说你闲话?说是你虽然是世子妃,却留不住世子的人和心!” 时锦心:“……” 这……本来也不在她计划中。 她不想得到徐玄玉的人,也不准备想方设法得到他的心。她只想能在这座长安王府安稳度日,以求大理寺卿府中的家人得余生平安。 和平相处就行。 可文习琴脸上认真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却在告诉时锦心,她没开玩笑。她是真希望时锦心能管管徐玄玉。 时锦心笑容中闪过一丝无奈:“可是婆婆,我觉得我应该管不住世子。” 文习琴道:“试试嘛。” 她牵起时锦心的手:“玄玉要是因此责怪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收拾他!放心,有我替你撑腰,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文习琴带着期待的双眼,时锦心有点说不出直接拒绝的话,最后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说了句:“我尽量。” 文习琴笑了下,欣慰的点了点头:“好。” 徐玄玉从审刑司回到长安王府,已是戌时末。 他去见时锦心,有话要和她说。而恰好,时锦心看见他回来,也有事要与他道。 两人对面而站,同时开口:“我有事和你说。” 而后两人皆愣住,眼里闪过相同的诧异后,又很快一同消失。 徐玄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而后道:“你先说。” 时锦心顺着他手示意的方向于桌前坐下,徐玄玉随后在她身侧的位置入座。 时锦心道:“午膳后,婆婆找我去说了些话。”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另只手取过茶杯,慢条斯理斟茶一杯递给时锦心:“我猜,她是想让你管管我,让我别再像之前那样?” 时锦心接过茶,颔首轻示意:“世子聪慧,的确如此。” 徐玄玉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嘴边饮下一口:“你想管我?” “不想。”时锦心道。 徐玄玉眼底浮现一丝诧异,又在抬眼时消失不见。 时锦心双手捧着茶杯,偏头看向徐玄玉那一侧,又道:“不过世子也知道,你我已成婚,世子若再像以前那般,对我的名声不太好,对我家也会造成些不好的影响。” 徐玄玉将茶杯放下:“你指的是?” 时锦心道:“希望世子日后能早点回家,还有,不要给他人一种你我不和的错觉。” “我并非是要强求世子与我装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只是我并不想被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更不愿我的家人因此被他人取笑、看不起。” 徐玄玉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问:“既然你与我说了这些,是否已经想好需要我如何配合你?” 事情比时锦心想象的顺利,没想到徐玄玉会这样说。 她有点意外,却也还是继续言道:“世子办完事后早些回家。若是可以,隔三差五留宿在此即可。”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显然有些意外。她考虑得倒是挺周全,而且,确实敢直言说她自己心中所想。 不拐弯抹角、扭捏作态,倒是节省了不少双方的时间。 他手指指腹轻轻点着茶杯杯壁,短暂一会儿的思索后,他点头:“可以。” 时锦心眼里显现出一抹笑意:“多谢世子。” 而后她问:“我的事已经说完,不知世子方才想说的是什么?” 徐玄玉道:“原本我想说的,是最近的案子有些棘手,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处理。不过你既然说了刚才那些话,我会适当调整时间。” “但我依旧认为,案子要紧,不可耽搁。所以,即便是在这儿过夜的时候,我也会需要看卷宗、文书等,你可介意?” 时锦心摇头:“并不。” 徐玄玉点头:“很好。” 两人相谈融洽,言语简短而有效。 徐玄玉与时锦心似乎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一致认为对方很是配合。 话至于此,徐玄玉今夜会在这儿过夜,平息他人所传对时锦心不好之言。 亥时中旬。 沐浴后的徐玄玉走进房间,时锦心坐在房右侧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她从家里带来的书看着。 睡前看会儿书,有助于她的睡眠。这也是她的习惯。 徐玄玉走过去,伸手拿起桌上另外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雲州风物记》。 注意到他的动作,时锦心抬起头。 徐玄玉翻开手中书页:“你去过雲州?” 时锦心摇头:“没有。我从未离开过国都。” 徐玄玉问:“你想去雲州?” 时锦心嘴角勾了勾:“是挺想去看看的。只不过,没有去雲州的机会。” 徐玄玉看了时锦心一眼,将手中书放回原处,而后道:“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时锦心点头:“好。” 她将自己看到的那一页做了个标记,而后合上书页,跟在徐玄玉身后去到房中左侧的卧房处。 进去后,时锦心转身将卧房门关上。 徐玄玉站在床前:“你习惯睡外侧,还是里侧?” 时锦心行至他身侧,望着已经铺好的床:“里侧。” 徐玄玉点头:“嗯。” 然后他往旁边挪了两步,示意时锦心先上去。 两人同塌而眠。 烛火熄灭后,房内大体漆黑,只有些微自窗而入的浅浅月光照进来。 时锦心很快入睡,呼吸渐至平稳。 她身侧的徐玄玉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却都没睡着。他一向都是自己睡,加之睡眠本就不算好,不习惯身边有人,以及一种萦绕在空气中的陌生气息。 时锦心侧翻身朝向他这一边时,徐玄玉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的抬手,一个掌刀劈过去。 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锦心脖子的时候顿住。 徐玄玉愣住,动作有片刻的僵硬,而后尽可能轻的将手收回。 好险,差点没收住。 他转头望着已然安心熟睡的时锦心,嘴唇轻抿了下。她倒是熟悉的很快,一点儿也没有在意身边是不是有个其实还算是陌生的人躺着。 徐玄玉很快收回目光。 看来得尽快熟悉身边有她的存在,不然要是自己睡着后习惯性的警惕动作将她打伤,他之后在王府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好过。 想到祖母、爹和娘那时候看自己的目光,再想到爹的长戟和娘的大刀,徐玄玉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锦心察觉到什么,以为是自己盖了太多的被子,身边的徐玄玉觉得冷。于是半梦半醒的伸出手,抓着被子往前扯了扯,盖到徐玄玉的脖子,而后又将手窝回被中。 她动了动头,依旧睡着。 徐玄玉转眸望着身侧之人,眼神一瞬难掩诧异。 窗外月色轻盈落入房中,静静的洒在他们身上。 七 晨光自天而降,黑夜消散,天色亮起时,时锦心醒来。 她略带几分迷糊的睁眼,下意识伸直手要伸懒腰,却发觉身边已无人。空的位置,残留着些许体温。 瞌睡从时锦心脑中逐渐消失,她清醒过来。她缓了缓神,坐起身。徐玄玉是何时离开的?她竟没有察觉。 时锦心轻摇了摇头,最后一丝睡意消散后,她起身下床。 思思掐着时间来到,伺候她洗漱更衣。 梳妆时,思思从梳妆镜中看着时锦心,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提醒:“小姐,咱们东楚的习俗,女子成婚后的第六日要回娘家,这事您还记得吧?” 时锦心轻点头:“记得。怎么了吗?” 思思小心说道:“今日是第三日了,您是不是得提前与世子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他因为事情太忙而不能跟您一起回去。” 时锦心眨了下眼,点头:“的确是该提前和他说一下。” 秋容走过来,行礼后道:“世子妃,早膳时辰快到了,该去食厅了。” 时锦心道:“知道了。” 思思替她将最后一支发钗别入发髻中后,她起身往外走去。 房前檐下,时锦心抬头看向天空。明亮而无云,想来会是个好天气。 收回目光时,她视线将院子左右扫视两圈。正中心的位置是一棵百年槐树,树高向天去,已高于屋顶。其枝繁叶茂,粗壮树枝蔓延去旁处,看起来夏日遮荫乘凉甚好。 槐树右侧坐落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有石桌椅一副,周围围绕有石制坐栏,不算大,缺很精致。 自院门前铺就的青石板路分别连接到几座屋子和凉亭。两边的草丛被修剪到近乎同一的高度,另一侧的水池清澈能见底,没有鱼儿,也没有水生花木。 整座院子布局简单,没有一丝多余修饰之物。和徐玄玉表现出的性情很是相似。 时锦心走下门前台阶,离开院子去往食厅。 到食厅时,早早到那儿的徐若影见她来,连忙起身笑着迎过来,而后一把抱住她胳膊:“嫂嫂早~” 时锦心笑容温和:“若影早。” 徐若影带着她一同坐下,笑问:“嫂嫂,你今日得空吗?” 时锦心答:“得空。” 徐若影眼睛弯弯的,似月牙。她又道:“那嫂嫂你今日能陪我上街吗?我很久没出门了,想去逛逛,然后买些漂亮的首饰,再去布庄选些新上的布料做几身夏日的新衣裳。” 时锦心点头:“可以。” 徐若影眼神瞬间惊喜,抱住她胳膊激动的蹭了蹭:“谢谢嫂嫂!” 徐临淳过来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见过嫂嫂。”他先向时锦心见礼。 而后他又道:“嫂嫂,你真要陪若影上街啊?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会很累的。这丫头逛起来没完没了的,买东西也不节制,每次出门都得带一马车的东西回来,而且没有个两三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时锦心轻挑了下眉。 徐若影紧抱住时锦心的手臂,朝徐临淳娇哼一声:“二哥,你别乱说,我才不会那样。再说了……” “嫂嫂愿意陪我去的,对吧?”徐若影转头看回时锦心时,神色瞬变,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时锦心笑:“嗯,愿意的。” “嘿嘿~”徐若影笑着,欢喜着偏头靠在时锦心肩上:“谢谢嫂嫂,我就知道嫂嫂最好了。” 早膳后,徐若影欢喜的牵着时锦心的手出门了。 马车上,徐若影开心的哼着小曲,看来对于出门逛街这事很是高兴。 时锦心看着徐若影,问:“若影,你想上街,为何不找你朋友陪你去呢?” 徐若影愣了下,脸上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她道:“这个嘛……我以前确实是有几个朋友的,不过后来发生了点事儿,她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了。” 时锦心不解:“她们欺负你?” “倒……也不是。”徐若影抬手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是和她们玩在一起的那些公子哥。” “他们大概是见我有几分姿色,所以调戏了我一下,这事被大哥知道了,他带着府里的侍卫过去要说法,然后顺便……打断了他们的手和腿……” “自那时起,就没人敢跟我玩儿了,说害怕我大哥……” 时锦心:“??” 时锦心惊诧,惊讶的神色在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寻常时多了会儿,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恢复至寻常神情。 徐若影看见了时锦心的脸色,连忙又着急解释道:“嫂嫂,大哥当时是着急护着我,不是故意要去动手打人的……你千万别误会他,他绝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激动之下,徐若影抓住时锦心的手,表情紧张的注视着她,生怕她会因此而误会。 时锦心笑:“不会。” 她又道:“若是有人调戏我家妹妹,我也会去讨公道的。何况,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又是王府小姐,怎能随意被他人调戏?” 徐若影愣住,又愣了那么会儿,眼神瞬时惊喜。她快速眨动几下眼睛:“你真是这么想的?” 时锦心点头:“嗯。” 徐若影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到上林街街口,而后进入其主街。 徐若影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眼,然后吩咐道:“巧儿,去锦绣布庄,我和嫂嫂去看看新布料。” “是。” 马车一路往前,在锦绣布庄前停下。 徐若影先下去,时锦心随后。她抬头看了眼气派富丽的布庄大门,又瞥向停放在布庄两边的各种马车。 徐若影为她介绍道:“嫂嫂,这锦绣布庄可是咱们国都最有名的布庄,城中权贵大多来这位买布料,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他们家特制的锦绣纹样,时不时就派人来买新款式呢。” 时锦心点头。 锦绣布庄的名号,时锦心是听过的,只是以大理寺卿府的财力,并不足以在这儿买高价的布料做新衣裳。 父亲时客宇在朝的俸禄并不算多,用作家中开支尚可。但这些奢华高价之物,远超他的俸禄数目。 徐若影牵着时锦心的手走进锦绣布庄大门,立刻就有丫鬟过来,面带微笑道:“徐小姐,您来了。” 徐若影是锦绣布庄的贵客,也是常客,这里的人都认识她。 徐若影点了下头,抬手示意又道:“这位是我嫂嫂,长安王府世子妃。” 丫鬟愣了下,连忙向时锦心恭敬行礼问候:“原来是世子妃,奴婢眼拙,还请世子妃不要生气。” 她神情的慌张,和话里的紧张很显然。时锦心一下就注意到了。大概,是因为徐玄玉的缘故。 时锦心道:“无碍。” 徐若影笑道:“嫂嫂,她叫莲蓉,我每次来锦绣布庄都是她给我介绍的。” 莲蓉低着头,姿态恭敬,而又显得小心翼翼。 时锦心笑:“那就有劳莲蓉姑娘了。” 莲蓉心下一惊:“世子妃言重,奴婢分内之事,何谈有劳?世子妃与徐小姐这边请,奴婢带两位去瞧瞧咱们布庄心上的布料样式。” 徐若影笑着:“好。” 亲眼看见徐若影挑选布料与衣裳时,时锦心才相信徐临淳所言非虚。她大概是有选择困难,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不管是放弃哪一个都觉着不甘心,于是最后索性全部都买了。 才从布庄出来,时锦心就看见跟在她们身后的那辆空马车内满了一半。 徐若影笑的有些小心翼翼:“嫂嫂,你累了吗?我们还继续吗?” 时锦心看着她,笑容温和:“都出门了,那就继续吧,不能白跑这一趟。” 徐若影笑容瞬间灿烂,语调轻快上扬起:“好!” 如先前徐临淳所预料的,徐若影带着时锦心逛了两个多时辰,一整条街都逛完了,最后带回长安王府的是一马车的这样那样的东西。 到府门前时,遇见了骑马回来的徐玄玉。 三人在门口碰见。 时锦心行至他身前,福身见礼:“世子。” “嗯。”徐玄玉点头与她示意。 徐若影高兴着朝他招手:“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徐玄玉看了眼被下人们从马车内搬下来的东西,又看回徐若影:“买这么多东西,你是要去逃难吗?” 徐若影努了下嘴:“什么呀,买的可都是好东西。” “是吗?”徐玄玉话语淡淡的:“难道不是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看,所以全都买回家了?” 徐若影:“……” 时锦心眼中含笑。不愧是亲兄妹,徐玄玉还真是了解徐若影。 徐若影闷哼一声,大咧咧走进府门。 时锦心也要进去时,徐玄玉喊住了她:“时锦心。” 她顿了下,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嗯?” 徐玄玉往后招了下手,他身后的左寒沙立刻提着一个小铁笼过来。 铁笼中,是两只橘白相间的小猫幼崽。它们缩在笼子里,无辜的大眼睛显得它们楚楚可怜。 徐玄玉从左寒沙手中接过铁笼,递向时锦心面前让她看清:“审刑司门口捡的,给你养着打发时间。”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神惊喜而满是诧异。 她很快又看向铁笼中两只紧靠在一起的小猫幼崽,忍不住露出欢喜笑容:“送我的?” “嗯。”徐玄玉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寒沙已经给它们洗过了,不过你要是觉得脏,可以再给它们擦一擦。” 时锦心伸双手将笼子接过去,笑眼盈盈:“谢谢世子。” 她看着小猫幼崽,忽想到什么,又抬起头去看徐玄玉:“不过世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猫?我好像没有与你说起过。” “……”徐玄玉抿唇:“我不知道你喜欢猫。我就是随便猜了下。” 时锦心眨了眨眼:“猜的?” 徐玄玉点头:“嗯,猜的。” 八 时锦心喜欢猫的事,只有家里几个人知道。 她幼时就喜欢小猫,毛茸茸的、软乎乎的,很是可爱。时锦心想过要在身边养两只,奈何祖母对猫毛过敏,也不喜欢猫胡乱叫唤的动静,那会惊扰到她的睡眠,让她觉得不舒服。 故而,时锦心想要养猫的念想就此中断,也从未提起过想要养猫。只是偶尔会看见院墙上有流浪小猫经过,她会停下来看上几眼,有时还会拿肉干给它们喂喂食。 后来,猫儿因她喂食的缘故来的太勤,被祖母身边伺候的人发现了。她们不知道猫儿是因为时锦心而来,举着扫把就把它们给赶走,次数多了,它们也就不再来了。 时锦心见它们不再出现,以为它们去别的地方了,或者是……死了。 暗自失落伤神一阵后,时锦心就再也没提起过猫,也没怎么见过猫。 徐玄玉会送自己两只小猫幼崽,时锦心很是惊喜,但也有点奇怪。奇怪他竟然会突然送两只自己喜欢的小猫。 真是他随便猜到的? 时锦心不知道。不过,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有自己的小猫了。 还是两只。 时锦心让人用木盆装了水摆在院中空旷处,将布巾浸湿后,拧开些许,然后替两只小猫幼崽轻轻擦拭它们身上的毛发。 她动作仔细而认真,仿佛被她抱着的不是小猫,而是什么极为珍贵的宝贝。 徐玄玉站在院门处,远望着时锦心那边。他轻眨了下眼,视线却没移开。 左寒沙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肩膀耸了耸,话语无奈道:“世子,那两只小猫明明是您跟猫贩子买的,为何要跟世子妃说是审刑司门口捡的?” 徐玄玉道:“什么买的?那是捡的。” 他转头看向左寒沙,坚定道:“是捡的。” 左寒沙立马露出笑容,神色一瞬间变得认真而坚定:“没错,世子说的对,就是捡的。在咱们审刑司门口捡的。” 才怪。 明明是花了四十文钱从猫贩子手上买的…… 有时候,左寒沙是真搞不懂自家世子是怎么想的。口是心非,真是的。 不过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还挺管用的。起码,现在起到了一点作用。 思及于此,左寒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甩直平些后递到徐玄玉面前。 徐玄玉一愣,眯眸望着那张纸:“这是什么?” 左寒沙笑道:“这是世子妃的喜好汇总。” 徐玄玉转头看向左寒沙,眼神一瞬诧异后,又有些不解:“喜好汇总?谁让你弄的?” “王妃啊。”左寒沙道:“王妃之前交代,让我打听一下世子妃的喜好,然后在您耳边说给您听,不过您嫌我话多,总是把我赶走,我就弄了个汇总。虽然花了些时间,但确实都整理好了,给您。” 徐玄玉:“……” 原来是这样,难怪之前在审刑司时,左寒沙这家伙总是找机会说时锦心的事。他办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直接把左寒沙赶远些待着。 没想到他直接写下来汇总了…… 这家伙可真是闲! 见徐玄玉没有要接的意思,左寒沙面带微笑的又甩了甩:“世子,您不拿一下吗?不想看看世子妃都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徐玄玉眉心微蹙:“我看起来像是很好奇这些事吗?” 左寒沙眨了眨眼:“可您在回来的路上不是还问我世子妃可能会喜欢什么吗?不然也不会买小猫幼崽送给世子妃啊。话说,您为何突然要送世子妃东西啊?昨晚发生了些什么吗?” “……”徐玄玉再一次确定,左寒沙是个好奇心过重的傻子。 徐玄玉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强调道:“猫是捡的。” 然后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气势汹汹。 左寒沙转了个方向,将手里的信纸举起来扬了扬,提高些声音喊道:“世子,那我把这个放您书房桌上啊!” 正在给小猫擦拭毛发的时锦心听见左寒沙的声音,抬头往院门方向看去。 不过她看见的也只有左寒沙离去的背影,并未看见徐玄玉。 她眨了下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在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猫时悉数收敛回去。她轻轻摸了摸小猫的头,笑容温柔,声音也柔和:“真乖。” 小猫稍稍扬起脑袋,动了动小猫爪:“喵~” 时锦心将两只小猫带回屋子。它们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眼神中充满了惧意和小心翼翼,即使是刚才为他们仔细擦拭毛发的时锦心,看在它们眼中也是需要警惕的。 时锦心让人拿来小鱼干和水,放在它们面前。 两只小猫犹豫了下,但耐不住肚子的饥饿,还是壮着胆子往前,尽可能大口的咬着小鱼干,觉得渴了又去喝水。 时锦心坐在桌边,满眼都是喜欢。 她一只手托腮,另只手带着些许试探意味的往前伸过去,小心翼翼的顺着小猫的毛发。 小猫开始还有点抗拒,但看在食物的面子上,没有抗拒太久,很快就习惯了时锦心的触摸。 屋外,有年纪小些的侍女见状后不解:“世子妃是从哪里弄来的小猫?世子要是知道这里养猫,会不高兴的吧?” 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侍女在她身边开口:“这两只小猫可是世子送给世子妃的,你说他会不会不高兴?” 侍女诧异:“真的假的?世子送世子妃的?” “千真万确。”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许惊讶,而后在下一瞬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笑容。 徐玄玉在府中后花园转悠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荷花池边。 徐临淳悄然而至,面带微笑站定在他身侧,继而悠悠开口:“大哥,听说你送了嫂嫂两只小猫?” “……”徐玄玉眉心轻蹙,目光盯着池中尚未开花的荷花植株:“这事传的那么快吗?” 徐临淳笑道:“值得关注的事,自然是传得快。” 他笑眯眯转头看着徐玄玉:“大哥,我想养两只猎鹰,你能给我买吗?” 徐玄玉毫不犹豫拒绝:“不能。” 他反问:“你不能自己买吗?零花钱不够用了?” 徐临淳依旧笑着:“我的意思是,你买了送我,这样爹和娘就不会说我在家里养些奇怪的东西了。”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你在家里总是养些奇怪的东西?知道了还要养,你不挨骂,谁挨骂?” 徐临淳笑出声来:“这话说的,在大哥你身上也适用。明知道不听话爹娘会不高兴却还是偏要反着来,你不挨揍,谁挨揍?” 徐玄玉:“……” 徐玄玉转头看着徐临淳。 徐临淳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徐玄玉。 兄弟俩“对峙”着,周围空气中仿佛有片刻的冻住。 徐若影一手端着碟,另只手拿着一个糕点吃着,哼着小曲从他们后方不远处走来。看见他们两个一副僵持模样时,瞬间停住脚步。 徐玄玉和徐临淳同时转头看向她。 徐若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激动的表情:“大哥,二哥,你们两个是要打架吗?我要围观我要围观!” 徐临淳再看回徐玄玉:“大哥,给我买猎鹰。” 徐玄玉道:“给你两个大耳刮子你要不要?这个可以免费送你。” 徐临淳眯了下眼:“那退一步,我要两条竹叶青!” 徐玄玉皱眉:“竹叶青有毒,你嫌自己活的够长了吗?” 徐临淳道:“那我还是要猎鹰。” 徐玄玉:“……” 徐玄玉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徐临淳也轻叹息了声,有点惋惜遗憾的样子。 徐若影将手里的糕点递到嘴里咬下,一脸失落:“我还以为你们要打架呢,真是的,居然没打。” “……”徐临淳走向徐若影,将她端着那一碟糕点拿过去:“归我了。” 然后没有停留,大步离开。 徐若影愣住,反应过来后立马小跑着跟上:“你想吃去膳房拿嘛,干嘛抢我的!讨厌鬼!” 徐玄玉回到书房,左寒沙正在书房门前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认真,都没注意到徐玄玉走过来。 直到他身前有身影覆盖,遮住了阳光,左寒沙才书中精彩的故事里回过神来,抬头看见是徐玄玉,连忙站起身。 “世子。”他笑看着徐玄玉。 徐玄玉问:“书好看吗?” 左寒沙毫不犹豫点头:“好看!” 徐玄玉往前走去,要迈进书房门时,他忽想到什么,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左寒沙:“寒沙,去帮我买两只猎鹰。” 左寒沙诧异:“买猎鹰做什么?世子您要去打猎?” 徐玄玉摇头:“不是。送临淳的。买来后就送到他那边去吧。” 他叮嘱道:“记得,要挑好的。” 左寒沙笑着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那什么……”左寒沙笑了笑:“世子,您要是没别的事吩咐,我去给二公子买猎鹰的路上,能不能去一趟书馆?我想再买几本书。” 徐玄玉点头:“可以。今日我会在府里看卷宗,大概不会出门了,你想买什么就去买吧。” “谢谢世子!” 左寒沙高兴的笑出声来,欢喜着跑走。 徐玄玉回到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时,看见了之前左寒沙要拿给他看的汇总了时锦心喜好的信纸。 他下意识要拿去丢掉,却又在快要脱手的时候顿住。 犹豫了下,还是将信纸放了回来。 徐玄玉低头看着信纸上陈列的信息,一条一条看过去,不由挑了下眉。 喜好没写几个,擅长的事倒是不少。甚至具体到了她是何时学会的,详细到几年的几月。 寒沙这家伙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事情? “世子。”时锦心的声音从书房门前响起。 徐玄玉一惊,将手里的信纸瞬间揉成个团往身后书架一丢。纸团落地后滚了几圈,在立地白瓷青花花瓶前停住。 时锦心从门口探头往里看,眨眼笑道:“世子,我能进去吗?” 徐玄玉定了定神:“进。” 九 得徐玄玉允许后,时锦心迈入书房。 她眼珠左右转动了几下,视线轻飘飘而又不动声色的将这书桌的布局与陈设扫视了遍。她淡淡眨眼,随着步行的方向将目光收回,往前看去。 徐玄玉端正坐于书桌前,桌上摊开一本卷宗,他正低头看着。时锦心走过去,在离书桌两步左右的距离停下,继而福身恭敬行礼:“世子。” 而后她直起身,又道:“世子,我有件事和你说。” 徐玄玉没抬头,应声道:“你说。” 时锦心道:“东楚习俗,婚后第六日,出嫁之女要回门,需要夫君陪同。今日已是第三日,以免世子那日会有别的事安排,故而提前几日提醒,望世子那日留出些许空来,陪我回家一趟。” 徐玄玉稍愣了下,本就不在卷宗上的注意力停顿了会儿。他抬起头,对上时锦心带着笑意的眼眸。 他看着她:“第六日回门?” 时锦心点头:“是的。” 她笑问:“世子那日已经有安排了吗?” 徐玄玉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有那样的规矩。女子出嫁后,都是要夫君陪同回门的。这关乎时锦心与时府的颜面。 故而,这件事他不能推辞。 于是徐玄玉答道:“没有。” 他垂眸看回桌上的卷宗:“既然是规矩,那就按规矩行事。回门所需之礼,我会让府里安排好,你不必担心。” 时锦心笑:“好。” 见徐玄玉似在看什么东西,时锦心很有眼力见的开口:“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世子办正事了。”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福了福身,随即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徐玄玉听见脚步声消失,抬起头时已不见时锦心的身影。他轻松了口气,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到后方书架,低头找了找,从花瓶前将那方才被他丢下的纸团捡起来。 纸团打开,上面的内容依旧清晰,只是纸面有些皱巴巴的了。 徐玄玉看着手里这张已经被揉皱的纸,心下稍微思索了会儿,伸手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将那张纸夹在了里面。 然后他坐回书桌前,继续他本应该去做的事。 时锦心回到居院,思思和秋容正和两只小猫在院子里玩儿。见她回来,秋容立即站起身,思思摸了下小猫的头后,笑着站起来。 她们向时锦心行了个礼。 时锦心走过去,笑着问:“小猫可有不适之处?” 思思摇头:“没有。还挺活泼的,一放下就开始自己乱跑呢。” 秋容笑看着时锦心:“世子妃,您想好要给它们取什么名字了吗?” 思思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小姐,您想好要给小猫取什么名字了吗?您要养它们,得给它们名字。有了名字,才有羁绊呢。” 时锦心眨了下眼,轻声喃喃了句:“名字啊……” 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挨在一起玩耍的两只小猫。她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道:“一只叫平安,一只叫喜乐。” 正好对应它们一公一母的性别。 “平安、喜乐……”秋容笑:“这是好名字啊。” 思思也笑着点头:“平安喜乐,寓意好着呢。” 时锦心望着身前的小猫,在它们头顶轻轻揉了下:“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平安和喜乐了。” 也不知道小猫是不是听懂了,它们仰起头来,朝时锦心叫了声:“喵~” 像是接下了这个名字,又像是认可了她这个主人。 时锦心笑得温柔,又摸了摸它们软乎乎的小脸:“真乖。” 入夜后。 徐玄玉回到居院,才到房门口,就听见了从屋内传来的小奶猫“喵喵喵”的叫声,走进去后看见时锦心坐在软榻上,小奶猫趴在她身上,一人两猫正愉快的玩着。 他不由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又在眨眼后遮掩去。 看来,时锦心是真喜欢猫。 见徐玄玉进来,时锦心面上显然浮现出一抹惊讶,随后快速抱着怀里的两只小奶猫带着点慌乱之意站起身,朝他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却依旧不失礼数的笑容来。 时锦心抿了下唇,道:“世子,我不知道你今夜会过来。” 按理说,徐玄玉昨晚在这里过夜了,今晚不应该再来才是。毕竟之前她和他说的是隔三差五的留宿一次,不是连着三五天都在这儿留宿。 徐玄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好像对我出现在这里,很是意外。你不希望我过来?” 时锦心连忙摇头:“我非此意。” 她笑了下:“我以为,世子这么忙,昨晚来过了,今晚就不会来了。” 徐玄玉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不怎么希望自己来这里,看见自己来时还有些慌张,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解释道:“我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尚未习惯身边有人。所以,集中一段时间先将这习惯,之后也更方便。” 不然真在晚上睡得迷糊时条件反射的动手伤了时锦心,感觉会很麻烦。 时锦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徐玄玉又道:“我知道你喜欢猫,但它们还是不要在这卧房中和我们一起过夜的好。” 时锦心立即点头:“明白,我这就让思思带它们去侧屋。” 她原本也不准备让小猫跟着她一起在这儿睡,只是睡之前想和它们再玩会儿,顺便让它们熟悉和习惯自己与这里,增加它们归属感,将刚来这儿的那些陌生和抗拒之感抵消掉。 时锦心走出卧房,将怀里的小奶猫递给门口的思思,叮嘱几句后,转身回到卧房。 徐玄玉站在床边,低头解开外衣腰带,似是准备要休息了。 时锦心走过去:“我来帮世子吧。” 徐玄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嗯。” 时锦心走在他身前,小心着伸出双手,替他将腰带解下,被腰带束缚的外衣瞬时松下,她抬手至他领口处。 徐玄玉目视前方,嘴唇抿着未动。 时锦心眨了下眼,目光只在他衣服上。她手分两边将他身上的外衣脱下,而后侧身两步,将其挂放于旁边木衣架上。 她转身时,徐玄玉已在床坐下。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世子,我现在还不想睡,可否晚些时候再歇息?” 徐玄玉点头:“可以。你随意就好。” 他反正是要睡了。 时锦心将卧房这边的烛火熄灭,轻着动作退出后关上卧房门,随后去往另一边的书桌所在。 她在书桌前坐下,隔着一道小厅望向对面已合拢的卧房门,过了会儿后,她嘴唇微张,视线随即收回,轻轻的松了口气。 待思绪稍稍缓和好后,时锦心神情恢复。她取过桌上的《雲州风物记》,翻开来看。 这本书她已看过好几遍,但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要再重温一次。 书中所记详细而生动,看时凝神专注,仿佛字里行间所描绘出的画面就在眼前,她似乎就身临其境。 约莫半个时辰后,思思见书桌这边还有烛光,前来提醒:“小姐,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时锦心没抬头:“我看完这个就去睡了,你不用在这里等,去休息吧。” 思思轻皱了下眉:“小姐,早些休息比较好呀。” 时锦心这才抬头往思思那边看了眼,笑道:“知道了,我会早些休息的,你下去吧。” 思思心下叹了口气,行礼道:“是。” 思思离开时,关上了主屋的门。 时锦心将小厅的烛火熄灭后,又将书桌旁两支火烛吹灭,只留下书桌上的一盏烛火,为她继续照亮手中书页上的内容。 翌日。 晨光初亮起时,徐玄玉就醒了。 起身,身边却无人。他不由皱了下眉,眼神略显疑惑。她今日起的这么早? 徐玄玉将衣裳穿好时,卧房门打开,时锦心面色柔和出现在他眼前:“世子。” 徐玄玉问:“你今日起的这么早?” 时锦心笑:“下雨了,雨声稍扰,就醒了。” 徐玄玉挑了下眉:“是吗?” 他走出房门,立身于檐下。 雨来的突然,只在天亮前一刻倏忽而至,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地。院中地面很快就被淋湿,天空都蒙上了一层水汽,有些看不清。 有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同时裹挟着阵阵凉意,不由得拒绝的直接扑打在人身上。 徐玄玉眯了下眼,果然下雨了。 下雨天他还得出门,真烦。 时锦心行至他身侧:“雨还未停,世子这就要去审刑司了吗?” “嗯。”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而后稍愣了下。 从时锦心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上,他看见了她带笑眼下一层很浅的灰黑。 他眼眸轻眯,视线有几分打量之意。 时锦心笑道:“那世子路上注意安全。” 徐玄玉眨了下眼,收回看向时锦心的目光。 左寒沙撑着伞大步走来,笑着行礼:“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而后他将手里的伞往徐玄玉那边举过去。 徐玄玉与时锦心示意后,转身离开。 雨滴落伞面,滴答声响。 徐玄玉突然问:“寒沙,你觉不觉得,时锦心有些奇怪?” 左寒沙不解:“世子为何这样说?” 徐玄玉想了下,眉头紧蹙着,也不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说:“算了,当我没说。” 左寒沙:“?” 世子,话别说一半啊,您这样,搞得我心里痒痒……您倒是说说,世子妃哪里奇怪啊? 分明是您……比较奇怪的吧…… 十 巳时中旬,雨势渐大,从最初的淅淅沥沥,后至倾盆磅礴。 审刑司书房,徐玄玉立身于窗前,望着落满院落的大雨,迎面而来挡不住的凉意,他不由皱了下眉,神色稍显凝重。 自晨间起,这雨不仅没停,反而更大了。 真烦。 他讨厌下雨天。很多事都不方便,出门容易打湿衣鞋,粘湿的感觉,会令他觉得格外不舒服。 而且,雨声嘈杂,影响他思考。 左寒沙从雨幕中跑来,到门口时立即放下伞,原地跳了两下将身上的雨水抖落下去。 之后他才走进书房,一脸着急道:“世子,不好了!刑部走失犯人!” 徐玄玉转身看向他:“刑部走失犯人,与我何干?” 左寒沙道:“刑部走失的,是原本午后要送到审刑司来提审的犯人。和陛下交办的官员贪渎案的涉案人员之一,杜勤。” 徐玄玉:“……” 徐玄玉安静大概几个数的时间后,脾气瞬时上涌:“刑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在他们牢里还能走失人犯?!” “他们是瞎了还是直接人没了?!” 左寒沙心中惊慌,遇到这种事,世子火气大是正常的。走丢人犯是大事,何况走丢的还是世子午后就要提审的重要人犯! 左寒沙缓了缓神,小心着开口:“杜勤的夫人早些时候进去刑部大牢探望,说是给他做了顿饭,想让他吃顿好的。他夫人走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后来狱卒巡查的时候,发现牢房里的杜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进去一看,才发现人被换了。” “刑部立刻派人赶往了杜勤家中,可杜府只有一些不知情的下人,杜勤和他夫人,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都不见了。现在,刑部的人正在外面找……” 徐玄玉:“……”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暂时将情绪稳住。 人已经丢了,现在发再大的脾气也无用。目前来说,先找到杜勤更为重要。 陛下交办的差事,必须要完成! 徐玄玉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让审刑司的人帮刑部去找,务必要将杜勤找回来!”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低眉稍思索了下,似是想到什么,又说:“寒沙,你跟我去一趟杜府。” 左寒沙道:“是,我这就去为您准备马车。” 长安王府。 早膳后,时锦心便回卧房睡下了。昨夜通宵看书,独处时倦意沉沉而来,势不可挡。 雨下未停,倒是给了她无需出门的好理由。她睡得沉,连屋外渐大的雨势都没听见,倒是增添上几分白日睡觉的惬意舒适感。 临近午时,思思见时锦心还在卧房未出,便过去询问。 她敲了敲门,开口道:“小姐,快到午膳时辰了,这雨还未停歇,王妃派人来说,会将午膳送到房间来,无需去食厅用了。” 话说完,却没得到回应。 思思有些疑惑,犹豫了下,伸手小心着将卧房门推开。随后见时锦心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思思诧异,连忙走过去。小姐白日补眠,倒是少见。莫不是昨夜睡得太晚?还是她根本没睡呀? 她心下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弯腰去,轻推了推时锦心肩膀,柔声呼唤道:“小姐,醒醒。” “嗯?”时锦心感觉到有人在喊她,也感受到肩膀被推动,眉头微微皱了下,像是要醒来。 思思又道:“小姐,该起了。” 时锦心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还有些未从睡意中缓过来,眼神略显迷离,眼前视线也并未立即得到清明。 她抬起手肘挡在眼前,将房中有些明亮的光遮挡住,待缓过来后,才将手放下。 随后思思的笑脸出现在她眼中:“小姐,您醒了,快起来吧,快到午膳时辰了。” 时锦心眨了眨眼,楞楞的坐起身。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过去,嗓音中仍带着些倦意:“雨还没停?” 思思笑道:“是的。自晨前起,一直都没停呢。” 时锦心下床,思思将旁边衣架上的外衣取过来,为她穿上,而后又拿过她的披帛,在她微微伸手示意时挂在她手臂间。 时锦心走出卧房,意识还未完全恢复,有种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感觉。她走到桌前,坐下后下意识搭放起双臂,脑袋枕在手臂上的瞬间就闭上了。 “喵~”有小猫的叫声传来。 “喵~”又有另外一声猫叫声响起。 时锦心慢悠悠睁开眼,视线随着小猫的叫声下移。两只小猫不知何时跑到她脚边,正用小猫爪子抓着她裙角,一边仰头看向她,嗓间同时发出奶呼呼的叫声,像是在吸引她的注意。 时锦心笑了下,俯身弯腰下,伸手将两只小猫抱起放在桌上。 它们被放的位置稍微远了点。小猫立刻往前小跑着过去,非要挨着时锦心。 时锦心笑,摸了摸它们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了?” 分明昨日才来到这里,还有些陌生来着。 小猫“喵喵”叫着,蹭着她的手。 时锦心挑了下眉:“是饿了吧?” “喵~” 时锦心让人去准备了小鱼干和水,小鱼干放在小猫面前的瞬间,它们就争先恐后的冲过去,一副饿了许久的模样大口咬着小鱼干。 时锦心一手托腮,另只手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眼神柔和。 她眨了下眼,脑袋稍偏,往屋外看去。 雨还在下。雨落院中,滴滴答答。水汽升起于半空中,白色的水汽朦胧模糊,让人看不清远一些的地方。 时锦心眯了下眼,突然间枕着胳膊趴下了。她望着屋外还连绵的雨势,眼神逐渐淡了好些。 这雨怎么下了那么久还不停? 好无聊…… 视线中出现人影时,时锦心立即直起身,快速调整后端正坐姿。她眨动眼睛,让思绪回到脑中。 秋容带着膳房那边的人来,他们手中带着时锦心今日的午膳。 秋容及她身边的人向时锦心一同行礼:“世子妃。” 时锦心露出笑容:“免礼。” 午膳后,时锦心坐在软榻上逗小猫玩。小猫觉着累了,在软榻上软绵绵的倒下,就地睡觉。 时锦心挑了下眉,在它们肚皮上戳了下,然后站起身。 雨还没停。 时锦心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后,眼神倏忽坚定,像是突然间做了什么决定,而后毅然转身,拿起小厅中的伞,撑开后步入雨中。 秋容见状,诧异而慌张,连忙拿过伞跟过去。 思思瞧见,先抬手扶额,发出一声无奈叹息,然后也拿起另外一把伞快速撑开朝时锦心所在的方向大步过去。 时锦心于院中撑伞而行,就像没下雨时,这里走走,哪里瞧瞧。 秋容和思思一前一后跟到她身边,脸色有不同程度的着急与紧张。 秋容着急道:“世子妃,您这是做什么?雨下大了,您怎么还在雨中走?快回屋吧,要是淋湿身子,着凉了可就不好。” 思思一脸紧张,想要说什么,却又碍于秋容在此,没能立刻说出口。 时锦心转头看了秋容一眼,笑道:“别担心,我就是闲着无聊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先回去吧。” “可是……”秋容皱起眉:“可是世子妃,这雨真的下大了,要是着凉感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时锦心道:“我身体好着呢,不会因为在雨中走了会儿就着凉。我身子哪儿有那么弱呀?” 秋容:“……” 时锦心行至院中水池前,望着空荡荡只余下池水的水池,心想,要是能养几条鱼就好了。 赤色锦鲤,很漂亮的。 思思跟身边的秋容说:“秋容姐姐,你先回去吧,我陪小姐就好。” 秋容面露愁容。 思思笑着安抚道:“别担心,我会看着她的,等她走一会儿走累了,我会立刻劝她回屋的。” 秋容看了时锦心一眼,又看回思思,最后点了下头,先行回檐下。 思思走到时锦心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克制一点,这里是长安王府,您是世子妃,要注意身份。” 时锦心淡淡道:“只是雨中走上一会儿,又不失礼,为何不行?” 思思轻叹一声:“小姐啊……” 时锦心笑:“我走一会儿散散步就回去,不会待很久的。” 思思抿了下唇,还是松口:“好吧。” 如时锦心所言,她在雨中待很久就回去了。只是觉得这下雨天一直在屋中待着有些闷,想走走。 也就只是真的走了一走。 这场雨持续到天黑时分才渐渐停歇,到处都湿漉漉的,空气中都是雨水的气息。 时过无痕,夜色渐深。 时锦心沐浴后在房中看书,秋容自外走来,行礼后道:“世子妃,方才世子让左侍卫来传话,说世子今日有要事需处理,会在书房那边过夜,让您早些休息。” 时锦心点了下头:“知道了。” 起初,时锦心没在意,只以为徐玄玉事情多,着急处理。这对他以往的行为而言,很正常。 第二日,时锦心在去往食厅的路上见到徐玄玉。她行至他身前,行礼后与他并排往前行。 走动间,她隐约嗅到了些本不该存在的气味。来自她身边的徐玄玉。 时锦心往他那边稍偏过去些,为确认再嗅了嗅。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你在做什么?” “你身上有血和药膏混合的气味。”时锦心抬头看向他:“你受伤了?” 徐玄玉:“?” 他出门前换过药,也重新清理过伤口,还换了衣裳。这还能闻出来? 徐玄玉问:“你是属狗的?” 时锦心笑:“我是属兔的。” 十一 属兔? 嗯……时锦心今年十八,确实属兔。 徐玄玉敛回思绪,同时收回看她时微诧的目光,而后继续往前。时锦心面带微笑走在他身边。 昨日,刑部丢失杜勤这个重要人犯后,徐玄玉想着要去一趟他家,看看他可能会带着他夫人和两个孩子去哪里。城中都是搜查之人,他们逃跑之前,应该商量好了从刑部大牢逃出来后要去什么地方躲避搜查。 但,徐玄玉在杜勤的书房寻找线索时,发现了一个密室。 杜勤就带着他夫人和两个孩子躲在里面,密室内提前准备了食物和水,他们打算等搜查的风头过去,再出来,换个行头悄悄离开国都城。 杜勤没料到会有人找到这个隐秘的密室,看见徐玄玉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和他拼命。他从刑部大牢逃跑,夫人和两个孩子都会是死罪,所以,发现这个密室的人不能活着出去。 只不过杜勤不是徐玄玉的对手,很快就被反擒住。杜勤被压倒在地。 可徐玄玉没有想过要防备杜勤那个年仅九岁的儿子。他儿子眼看自己的父亲被抓住,捡起杜勤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朝徐玄玉用力捅了过去。 匕首刺中他肩膀。 伤口其实不算很深,但抬胳膊时难免会有些刺痛感,行动略微会有点不方便。 徐玄玉一手自然垂在身侧,另只手负在身后,看起来就与寻常时没什么不同。 他眼角余光往时锦心那边瞥了眼:“你鼻子挺厉害,不过我受伤的事,还请你不要告诉我爹娘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再者,要是被他们知道他是被一个小孩儿伤到,估计会当场取笑自己。特别是临淳和若影。 他脑海中已经可以想象到这两个家伙大笑的画面了。 时锦心目视前方,和他一同往前:“世子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玄玉眨了下眼:“如此最好。” 早膳时,一如之前,一家人聚坐在桌前,安静吃着早点。 早膳后,徐若影走到时锦心身边,笑着挽住她手臂,和她一起去府中花园散步去了。 文习琴叫住了准备去审刑司的徐玄玉:“玄玉。” 徐玄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文习琴:“娘,您还有事?” “自然是有事。”文习琴神色认真:“明日就是你和锦心回门的日子,你可别因为忙着审刑司的事给忘了,要是被我发现大早上你就把她丢下然后去审刑司办什么事,让她一个人回娘家,我饶不了你!” 徐玄玉愣了下,脑海中回想起前两日时锦心去到自己书房,确实和自己说过这事。 当时他已答应时锦心,会陪她一起回时府见她的家人。 文习琴抬手捏住他的脸用力扯了下:“我跟你说要紧事情呢,你怎么走神了?听见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徐玄玉回过神,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将文习琴扯住自己脸颊的手给按下来:“听见了,我不会把她丢下的。” 文习琴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而后她又叮嘱道:“回门礼,我已经让府里准备好了,明日你就带着锦心和那些东西去时家,一定要友善一点,不要像对待你的犯人那样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们,尤其是她的长辈。” “她是你的妻子,她的长辈也是你的长辈,要有礼数一些。不要给他们留下你是一个不懂礼数、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形象!” “记住了吗?” 徐玄玉听文习琴说完,点头:“记住了。” 文习琴的目光中带着些怀疑:“真的记住了?” 徐玄玉道:“目前而言,记住了。但明日就说不准了。” 文习琴:“……” 她还想再开口,徐玄玉抢在她之前先出声:“娘,审刑司还有事,我先走了。您歇着吧,没事做就去挥挥你的大刀,将沉闷的心情都挥走。” 说完,徐玄玉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文习琴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这个臭小子…… 算了,亲生的亲生的,忍一忍。 徐玄玉从审刑司办完事回到长安王府,是晚膳时辰之后。 他尚未用晚膳,左寒沙让王府的膳房给他准备了些宵夜,送至书房去。 左寒沙问坐在书桌前的徐玄玉,提醒道:“世子,明日您要跟世子妃回时府,今晚是不是要早些回世子妃那儿歇息?” 徐玄玉知道左寒沙的意思。回门前一日,他还是不要和时锦心分房睡比较合适。 他将手中卷宗翻过去一页:“看完卷宗就过去。” 等徐玄玉处理完书房这边的事,临近亥时末。 时锦心已睡下。 未免吵醒她,徐玄玉没点烛火,近乎是摸着黑进的卧房。凭借记忆,以及自窗透进的些微月光,他走到床边,轻着动作坐下。 时锦心睡在床的里侧,外侧这一边是空出来的,徐玄玉能自然躺下而不觉拥挤狭小。 注意到身边有人躺下的动作,原本已睡着的时锦心翻了个身,面向徐玄玉这一侧,惺忪着睁开眼,嗓音里满是没睡醒的慵懒感:“世子?” “嗯。”徐玄玉应声:“是我。” 他道:“不想吵醒你的,继续睡吧。” “嗯……”时锦心合上眼,呼吸平稳间,很快睡过去。 徐玄玉转头望着顺势侧卧而睡的时锦心,借着那点浅浅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她此刻的面容。 安静,宁和。 没有笑容,和平时表露出的总是带笑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不同。似乎现在的她才是真的她。 鬼使神差的,徐玄玉喊了她:“时锦心。” 时锦心意识迷糊的应了声:“嗯?” 徐玄玉看着她的睡颜,轻声道:“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也不知时锦心是否听见了,她没回应徐玄玉的话。她呼吸轻轻,安静的睡着。 少许后,徐玄玉敛回视线,随后闭上了眼。 夜色深深,月光浅浅自夜空而倾落,悄然洒向人间。 翌日。 时锦心醒来时,身侧的徐玄玉还睡着。她看见他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自己居然比他醒得早? 她转念一想,今日是要回时府的日子,他要陪自己回去,无需早起去审刑司办事,所以多睡会儿也没什么。 时锦心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正准备小心翼翼的越过睡在外侧的徐玄玉下床时,徐玄玉突然睁开了眼。 徐玄玉:“……” 时锦心:“……” 四目相对间,倏忽有种尴尬的微妙气氛蔓延。 徐玄玉眯了下眼。 时锦心撑在床面上的手抖了下,下意识露出的笑容中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尴尬之意。然后她默默收回手,又重新躺下了。 两人平躺而卧,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房中陷入一阵寂静。静到似乎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徐玄玉看着房梁,先出声:“时辰好像还早,再睡会儿?” 时锦心抿了下唇,轻点头:“行。” 徐玄玉是真的闭眼再睡,时锦心虽然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过了会儿,她悄悄睁开眼,略有些无聊的拨弄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而后将它分成三个小缕,慢悠悠的给自己编上小辫子。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百无聊赖,那就自己找点事做。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随后秋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世子,世子妃,该起了。” 时锦心立即坐起身,不等徐玄玉反应,她站起来,跨过躺着的徐玄玉,“咚咚”两声下了床。 徐玄玉慢悠悠睁开眼,转头看见的就是快速穿衣的时锦心。他淡淡眨眼,收回视线时抬手揉了下尚显惺忪的睡眼,而后不急不忙的坐起身。 两个人整理完毕后,离开屋子。而后一同去食厅用早膳。 早膳后,文习琴叫住徐玄玉,再三叮嘱些他回时府要记住的事情。 然后他她又牵过时锦心的手,交代道:“锦心,要是这小子做了些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你回来后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徐玄玉心下无奈,却也没有开口插话,只是眼神中难免露出些无可奈何之意来。 各项事情交代完,徐玄玉就要带着时锦心回时府了,刚到府门前,就有审刑司的人着急忙慌跑来。 左寒沙立即过去将人拦住。那人在左寒沙耳边说了些什么,左寒沙愣了下,然后回到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 左寒沙往徐玄玉靠近些,抬手挡住嘴,压低声音禀告道:“世子,杜勤在审刑司的牢房中咬舌自尽了……” 徐玄玉:“……” 徐玄玉猛地转头看向左寒沙,眼神一瞬冷冽锋利。左寒沙眨了下眼,下意识转头看向别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锦心行至徐玄玉身侧,见他神色有异,出声询问:“世子可是有事要处理?” 徐玄玉心下深呼吸两次,将情绪稳住。他道:“无碍,不影响我们去时府。” 而后徐玄玉跟左寒沙道:“寒沙,你去审刑司处理善后。” 左寒沙立刻点头拱手:“是!” 望着左寒沙着急跑走的身影,时锦心眨了下眼:“看左侍卫跑的好像很着急,审刑司那边的事真的不要紧?我并不介意你先去审刑司处理事情,再与我在时府会和的。” “不必如此。”徐玄玉道:“如果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我早累死了。有些事,寒沙和审刑司的其他人可以处理,只是需要向我禀告征求意见。” 他转头看向时锦心:“走吧,回你家。” 时锦心露出笑容:“好。” 十二 长安王府的马车在时府门前停下。 徐玄玉先下马车,稳落地后旁边走了一步后转身,向走出马车的时锦心伸出手。 时锦心稍愣了下,而后将手搭放在他手背上,缓缓走下马车,站定在徐玄玉身侧。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往前走去。 行至时府门前,看见着急忙慌走来的时客宇和唐静棠。唐静棠在稍远些位置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下意识露出笑容。 四人在府门前碰面。 时客宇面色恭敬,拱手道:“见过世子、世子妃。有失远迎,还望世子、世子妃勿怪。” 唐静棠见状,立刻行礼:“见过世子,世子妃。” 徐玄玉伸手扶起时客宇行礼的双手:“时大人不必如此,今日我是陪世子妃以她夫婿的身份而来,你是我岳父,无需行礼。” 时锦心扶起唐静棠的手,两人对上目光的瞬间,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时锦心笑容一如既往温柔,唐静棠握了握她的手,笑容中带着欢喜和欣慰。 时客宇笑了下:“世子身份贵重,该行的礼还是得有。” 而后他侧身做出往里“请”的手势:“世子,里面请。” 徐玄玉点头,往身后的秋容看去一眼示意后,与时客宇一起走入时府大门。 秋容会意,将礼单拿出,交给时府管家,与他一同清点。 唐静棠和时锦心随后入府门,只是脚步没那么快。待徐玄玉和时客宇走远些了,唐静棠凑在时锦心耳边压低声音道:“锦心,我要和你说件事。” 时锦心道:“母亲请说。” 唐静棠压低嗓音道:“小半个时辰前,我堂姐带着她家孩子来了。他们来的实在是太突然,说是刚到这儿,无处落脚,要在时府住上几日,我和你父亲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就暂时安排他们住在了客房。” “这事没来得及派人先去长安王府通知你,现在告诉你,不算晚吧?” 她话语间有些紧张,看向时锦心的眼神中有些担忧。 毕竟,回门日是时府早就知晓的,按理说,不应该在这日接待其余客人。 时锦心问:“是您的哪位堂姐?” 唐静棠有点尴尬:“二堂姐。” 时锦心眉角轻挑了下。她啊…… 唐静棠的二堂姐,唐文秀,出了名的喜欢没事找事。时锦心不是唐静棠所生,故而每次与她见面时,她话里行间总是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碍于唐静棠的情面,那些话,时锦心权当没听见。 以往她都是年节左右才来,今年来的真早。这时候还带着她的孩子一起来,总感觉没有什么好事。 徐玄玉今日在此,要是她在徐玄玉面前口无遮拦,惹他不悦,倒霉的不仅是她,还有时府。 先前圣旨赐婚的事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这回门日,可不能发生意外。 见时锦心神色稍显凝重,唐静棠又道:“我跟她说过了,让他们在客房那边待着,不要随便出来晃悠。” 时锦心问:“母亲觉得,她会听话吗?” “……”唐静棠抿唇:“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不会。” 时锦心又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唐静棠想了下:“时间太紧迫,我光想着你和世子马上就要回来了,没来得及细问她,只听说是来国都办事的。办什么事,还没问。”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而后道:“我会请祖母派人看着那边,尽可能让他们不要出现在世子面前。” “好。”唐静棠握住时锦心的手,无奈道:“锦心,真是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他们会这个时候来。又是亲戚,不好拒绝。” 时锦心笑了下:“无碍。” 她安抚道:“世子很忙,应该不会在时府待很久,只要这几个时辰平安无事就好。” 唐静棠露出笑容:“希望如此。” 两人很快赶上前面徐玄玉和时客宇的步伐,简单问候后,时锦心要去见祖母,徐玄玉要跟她一起去。 此前听闻,时锦心是被时家老太太养大的,那么这位祖母,他自然要见。 两人一同去到顾紫竹所在的院子,项婆婆见到时锦心回来,面露欢喜,大步走上前:“大小姐回来了。” “咳。”时锦心笑着轻轻咳嗽一声提醒。 项婆婆连忙转身面向徐玄玉,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 徐玄玉颔首:“嗯。” 时锦心笑:“项婆婆,祖母今日心情可好?” “好着呢。”项婆婆笑着:“知道大小姐今日会回来,老夫人可是一早就在等您呢。” 时锦心道:“项婆婆,劳烦你进去问一声,我和世子现在是否方便进去见她?” 项婆婆笑着:“行,我这就去。” 项婆婆转身大步往前迈入房中,没一会儿就笑得乐呵的出来,朝时锦心所在招了下手。 时锦心会意,看向身边的徐玄玉:“世子,我们进去吧。” 徐玄玉点头:“嗯。” 两人一起走进顾紫竹房中。 顾紫竹坐在桌前,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时锦心和徐玄玉,方才还稍微能稳得住一些的情绪此刻遮掩不住的全部都充斥在眼中。她露出笑来,眼神欣慰而满带着喜悦。 时锦心于她身前站定,行礼道:“孙女见过祖母。” 徐玄玉亦拱手见礼:“孙女婿徐玄玉,见过祖母。” 顾紫竹笑着点头:“快起快起,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她又道:“坐吧,别站着说话。” 时锦心和徐玄玉入座。房中侍女将刚煮好的茶送来,恭敬着放在各人身前。 茶水滚烫,还冒着热气。伴随有淡淡茶叶清香。 顾紫竹眼含笑意的看着时锦心,又转眸看向徐玄玉,目光中有少许打量之意。 单从外貌而言,倒不像是外界所传那般可怖,就是严肃了些。 顾紫竹向徐玄玉说:“老身这屋子简陋,还请世子莫要嫌弃。” 徐玄玉道:“祖母客气。您这屋子素雅大方,未见简陋之气,何谈嫌弃与否?” 顾紫竹笑了下。 侍女取来新鲜出炉的糕点,摆在桌上。都是时锦心爱吃的。 顾紫竹看向徐玄玉:“世子初次来此,是否留宿一夜,熟悉熟悉再回王府?” 此言一出,时锦心心中一紧,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捏住袖口衣角。 她眼角余光瞥向徐玄玉,嘴唇抿住。审刑司中事不少,徐玄玉应该不会答应才是……吧? 徐玄玉却道:“祖母既开口了,自是要留宿一夜。” 时锦心:“……?” 顾紫竹注意到时锦心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稍停顿了下,又说:“听闻世子掌管审刑司与诏狱,诸事繁忙,老身这一说,是否会影响到你要处理的事?” “不会。”徐玄玉道:“长安王府与时府并不算远,若是有事,会有人过来知会。祖母不必因此担忧。” 顾紫竹笑:“如此就好。” 她抬手,项婆婆会意后往前走来几步。她交代道:“去跟老爷和夫人说一声,世子与锦心今日会在府中留宿,让他们准备一下。” 项婆婆点头:“是。” 时锦心:“…………“ 这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以徐玄玉平时在王府待的时间来算,他有很多事需要做的,很忙。故而,她以为徐玄玉最多只会在时府待到午膳后。 留宿……这事怎么没人和她提前说一声? 时锦心定了定神,然后面带微笑看向徐玄玉:“世子,我有一些话想和祖母单独说,不知你是否可以先去院中稍等一会儿?” 徐玄玉愣了下,有点意外,却还是点头:“可以。” 他起身时,时锦心跟着站起来,拿过桌上一盘糕点递到徐玄玉面前:“吃点这个,味道不错。” 徐玄玉:“……” 他眼神闪过一抹疑惑,却也还是伸手接住。与顾紫竹示意后,徐玄玉端着时锦心给的糕点走出房间。 行至院中,徐玄玉回头看了眼方才走出的那扇房门,而后拿起盘中一块糕点递到嘴边咬下一口,慢慢咀嚼品尝着。 他眉头轻挑了下。嗯,味道确实还不错。 他将剩下的半块递到口中。 “世子!”院门前,有熟悉的声音喊他。 徐玄玉转头看过去。左寒沙站在院门外,笑着朝他挥舞着胳膊。 徐玄玉眯了下眼,将嘴中食物咽下后,往那边过去。 左寒沙笑道:“世子,您怎么站在院子里?被世子妃赶出来了吗?” “……你是想挨揍吗?”徐玄玉看着他。 “不想。”左寒沙毫不犹豫回答。 徐玄玉问:“让你去办的事办完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左寒沙道:“按审刑司的规矩,让那边的御史去办了。我这么着急赶回来,是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两次的信纸,拿出后甩了甩伸直,然后递到徐玄玉面前,一脸笑容道:“世子,这是世子妃的喜好汇总,详细补充版!” “您现在看看吗?” 徐玄玉:“……” 左寒沙眨了眨眼,笑容憨憨又带着些期待表扬的情绪。 徐玄玉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来压制住他想要骂左寒沙的冲动。 但一睁眼,又看见左寒沙的笑脸。徐玄玉的情绪又有点压不住,正要骂他的时候,左寒沙突然喊了声:“世子妃!” 徐玄玉一愣,转头的时候看见时锦心从顾紫竹的房间出来,再转回来,手中盘子里的糕点不见了,只留下一张信纸。 抬头,只看见左寒沙一个跑远而去的模糊身影。 徐玄玉:“……” 跑得倒是挺快。 “世子。”时锦心的声音在徐玄玉身后响起。 徐玄玉立即抬手将盘子里的信纸拿过抓在手里揉成团,随即握紧在手中。 时锦心过来,看见已经空了的盘子,诧异:“你把一盘糕点都吃完了?” 她看着徐玄玉,眨了下眼:“你是饿了吗?要再吃点吗?” 徐玄玉:“……” 左寒沙!我现在不仅想骂你,还想揍你! 你留下信纸就算了,为什么还把糕点顺走了! 十三 从顾紫竹的院子离开后,时锦心带徐玄玉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过去的路上,两人无言。但时锦心能看出来,徐玄玉表情有些不太好,似乎和方才的事有关。可她不知道他是因自己让他在院中等候而不悦,还是因左寒沙前来与他说的话而神色凝重。 快到院门前时,时锦心还是开口:“世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因为我让你在院中等候的缘故吗?” 徐玄玉一愣,随即应答:“不是。” 他道:“是因为寒沙。等见到他,我一定要……” 意识到自己即将脱口而出什么,他猛地停住话头,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时锦心侧目望着他,似是等待他继续说。 徐玄玉抿了下唇,转移话题道:“寒沙这个不重要。你知道我心情有变不是因为你让我在院中待着就行。” 时锦心眨了下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好。” 两人到时锦心院子所在。 迈入院门后,视野瞬时转变。这座院落和外面的景象不同,进去后仿佛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长廊连绵,桃花树上花开茂密,一眼望去的粉红,树下的杜鹃花丛开的绚烂,清池之中,芙蕖待放,继而有水声潺潺而响,又似有物钻出水面又落回水中的声音。 徐玄玉眼中有诧异之色浮现,有些惊讶于此处景象,又觉得此处景色美丽,不由环顾左右,多看几眼。 随后他想到自己那个看似空荡寡淡的院子,不由自主挑了下眉。 他与时锦心一道走上长廊,沿长廊而行,将这座院子瞧了个遍。 池边,徐玄玉站定脚步。他低头望着在清澈可见底的池中嬉闹玩耍的几尾锦鲤,眼底有丝丝笑意显现。 没记错的话,自己院子里好像也有个池子。养几条鱼应该不错。 徐玄玉问时锦心:“你的院子,和外面的很不一样。” 时锦心笑道:“幼时闲着无事,曾于祖母和父亲提起过想要画图修缮这座院落,不成想他们都同意了,说随我心意来办。这座院子也就按我的意思进行修缮,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次,才变成如今这幅景象。” 徐玄玉转头看向时锦心,眼神微诧:“你画图修缮的?” 时锦心点头:“嗯。” “原本我这里挺空旷的,没什么花木,但我又喜欢花木,所以就种上了。再之后,喜欢什么,就添上点什么。” 反正她在府里也不怎么出去,像读书写字这样的事,她很快就能完成,一直重复同样的事情多少都会觉得乏味,总得给自己找些别的事来做。 比如,在工匠修缮好院子后,她在院子里种上她喜欢的花,然后自己照料。 不过桃花树是从别处移植来的。她照顾的不错,树长得好,开的花更是漂亮而鲜艳,花香浓烈。 然后种了芙蕖,养了鱼。 院子有了生气,她在这儿住的也更舒心。佳秀的景色,她看着也觉得心情好。 徐玄玉视线再环顾一圈院子,而后道:“你之后要是在王府觉得无事可做了,也可以将院子整理修缮一番。” 他看着她:“按你的喜好来就好。” 时锦心有点意外,笑问:“世子就这么放心把那个院子交给我处理?” 徐玄玉道:“你是世子妃,那个地方是我们两个住,你本来就拥有修缮它的权力。” “而且,你的院子弄得很漂亮,我觉得你也可以让我们那个院子变好看些。”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她道:“既如此,我就不推辞了。” 之前王妃也说过她可以按照她的喜好修缮院子,如今徐玄玉也说了,那她就没理由再拒绝。正好为她在王府无事可做的日子里增添上些许乐趣。 时锦心稍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让徐玄玉跟她回房间。 徐玄玉顺着她手示意的方向走过去,时锦心走在他身边。 时锦心忽想到什么,开口道:“对了,世子,之前听婆婆说,你不喜欢院子里有花花草草。你是有什么不喜欢的花,还是对什么花粉过敏吗?” 徐玄玉摇头:“都没有。我没有不喜欢的花,也没有喜欢的花,目前而言,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花粉过敏的症状,我想我应该不会对任何花粉过敏。” “至于不喜欢院子里有花花草草,其实是不喜欢院子里有人。有花草,就会有负责照料花草的人,几番走动下来,很烦。” 而且,他院子里要是有花草,就给了爹娘多一个说自己的理由。说他忙着审刑司的事情,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不管、死了都不知道……以及诸如此类的话。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养最好。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时锦心笑道:“这样的话,我之后可就自由发挥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时锦心突然问:“要是没弄好怎么办?” 徐玄玉话语依旧淡然:“那就拆了,重修。” 时锦心愣了下,继而轻笑一声:“好。” 房中小厅的桌上,是提前来这儿的思思备好的茶点。两人于桌前入座。 时锦心取过茶壶和茶杯,斟茶两杯。茶水入杯,茶香随着热气一并而出,萦绕在半空中。 时锦心将其中一杯茶递给徐玄玉,徐玄玉接过时轻颔首示意。 茶水温热,入口正适宜。 徐玄玉饮下半杯,视线下意识环绕起这屋子。屋内布局素雅简约,没有贵重华丽之物,倒是因满是书籍的书架与墙上的山水画卷,为此处增添上些许书香之气。 徐玄玉视线落在旁边的书架上,问:“那些书都是你看过的?” 时锦心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嗯。都看过。” 只是看的此处,和对书内容的印象不一。有些喜欢的,即使只看过一遍也有很深隐形,而那些不怎么感兴趣的,即使是封面扉页再精致的,她对书中内容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印象。 徐玄玉感慨了声:“你倒是真喜欢看书。” 时锦心笑:“算是吧。” 因为无法离开国都,也就只能从这些记载有国都之外那些地方风物习俗的书里,感受当地之情。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深深,若有所思着。他将杯中剩余半杯茶饮尽,将茶杯放回桌面。 时锦心重新提前茶壶,为他将已空的茶杯添满热茶水。然后轻轻将茶壶放下。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微妙的安静氛围很快萦绕在他们周身。之前那种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声,以及细微响动的感觉再次出现。 然后,有种奇怪的气氛升起。 徐玄玉伸手握住茶杯,杯壁上的温热感传递到他掌心,他眨了下眼,似是想起什么,忽道:“听说你会下棋。” 时锦心抿了口茶,手中茶杯稍放下些,浅笑着点了下头:“会一点。” 她看着徐玄玉,顷刻间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笑眼弯弯问道:“世子可是要与我下一盘?” 徐玄玉轻挑眉:“好啊。” 时锦心将茶杯放下,起身去屏风后,徐玄玉将杯中茶一口气饮尽,随后起身跟随去。 屏风后是被隔开的另一个小空间,茶台临后窗而设,周边陈设简约,除了柜子与几个花瓶,没什么物件。 时锦心从靠墙的柜子上取出棋盘和两个棋盒,徐玄玉走过去,将棋盘拿起,时锦心一手握着一个棋盒去向茶台。 两人于茶台两边而座。 徐玄玉将棋盘放下,时锦心则将装有黑白棋子的棋盒放下,随后问:“世子用黑子还是白子?” 徐玄玉道:“黑子。” 时锦心将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盒放在徐玄玉面前,白色棋子的棋盒拿过到自己手边放着。 徐玄玉打开棋盒,从中取出一枚黑子。他望着直线纵横的棋盘,脑海中忽冒出一个念头。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时锦心:“比一局?” 时锦心拿起一枚白子:“下赌注的吗?” “也不是不可以下。”徐玄玉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时锦心想了下:“城郊凌云山上有一座千秋寺,寺后有一片桃花林,这段时日正是桃花开的绚烂的时节,我想去看看。” 徐玄玉挑眉,眼中涟漪起一圈笑意:“可以。若你赢了,就带你去赏花。” 时锦心眼神瞬时惊喜,心中升腾起一股势必要赢的气息。从小到大,即使是国都的城门她也不曾离开过,这去往城郊凌云山参寺赏花,她一定要去! 这局棋,她要赢! 她笑着眨眼,也没忘记另一面:“那要是世子赢了,想要什么?” 徐玄玉捏着黑子在手中把玩了下,想了想,道:“还没想好,等之后再说。” 时锦心笑:“也行。” 她先落下一子,而后道:“世子,还请手下留情。” 徐玄玉将手里的黑子落下:“这棋局刚开始,你就在求饶了?” 时锦心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客气客气。”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从棋盒中拿出一颗新的黑子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时锦心再次落下一白子,面带微笑看向徐玄玉:“世子,我想要去赏花,所以,我就不对你手下留情了。” 徐玄玉:“……” 倒是挺有自信。 十四 一盘棋,下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棋盘之上,棋子已占据三分之二还往多,黑白棋子错落,显示着棋局“战况”的僵持。 徐玄玉捏着一枚黑色棋子,神情专注的盯着棋盘,他黑子的路,被时锦心的白子堵住了大半,剩下的那几条路也有她白子在旁的围堵,他若是走下一步,时锦心白子的下一步一定就是堵他刚才走的路。 他眨了下眼,视线从棋盘上快速扫过,试图从一众棋子和被时锦心的白子堵死大半的棋路中找出一条新的、合适的活路。 时锦心慢悠悠饮着茶,面色温和一如既往,看起来云淡风轻,似乎并未因这焦灼的棋局而有情绪变化。 徐玄玉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时锦心。从棋局一开始,她就是这幅模样,这都如此了,她竟还未有情绪变化。 她是真有自信这盘棋她一定会赢? 时锦心放下茶杯时,注意到徐玄玉的目光,淡定自若的朝他露出个笑来。 徐玄玉:“……”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有敲门声响起:“叩叩叩——” 随后思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二小姐说有事想要请您过去一趟。” 时锦心转眸往门口那边看了眼,又看回徐玄玉。 徐玄玉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转而道:“去吧。” 时锦心起身:“那世子先休息会儿,我很快回来,再与你下完这一局棋。”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 下一瞬,他似是想到什么,又问:“你这屋子,可以随便看看吗?” 时锦心笑着:“自然可以。世子随意。” 而后她向徐玄玉福了福身,转身往房门走去,离开了房间。 房间瞬时静了下来。 徐玄玉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伸手取过旁边的茶杯,慢条斯理的递到嘴边,慢悠悠饮下。 他眨了下眼,倏忽间又想到什么,将来这里之前藏在袖中的信纸抽出来。他将信纸揉成过团,又在着急之下塞到衣袖中,这会儿有些皱巴巴的。 他顺了顺,将信纸捋平。 信纸上内容中有一条,说时锦心五岁开始学棋,各本名家棋谱都看过,棋艺精湛,府中无一人是她的对手。教她下棋的,是祖母顾紫竹的旧友,是一位老棋手,只不过两年前他就不再是时锦心的对手了。 徐玄玉眼中浮现出诧异之色,难掩惊讶。难怪她对如此自信。 “世子!”左寒沙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窗户响起,然后钻出个脑袋来,笑吟吟的看着徐玄玉。 徐玄玉被吓到,下意识闭眸深吸口气掩饰情绪。睁眼后,他转头看向趴在窗外的左寒沙,无奈道:“这里是时府,你怎么到处乱跑?能不能规矩点?” 左寒沙笑着:“我没有到处乱跑啊,从老夫人那边离开后,我一直在世子妃院子这后边坐着睡觉呢。” 徐玄玉:“……” 左寒沙看着徐玄玉拿在手里的那张被揉皱的信纸,眼睛一瞬间亮起,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世子,还说你不要这个,这不就在这儿看着呢嘛。” “……” 徐玄玉眼神凌厉气看着左寒沙,左寒沙笑吟吟注视着他,姿态放松的依旧保持着趴在窗栏上的动作。 徐玄玉将手中信纸放下,收回目光的同时在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又非常无奈的叹息。 “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徐玄玉问:“她从小到大很少出门,外面的人应该不知道这些才是。” 左寒沙耸了耸肩:“我知道,所以这些都是我跟时府内的人打听的。” “我之前偶然认识了时府三小姐,关于世子妃的这些事我都是跟她打听的。我跟她说,知道这些是为了让你们两个的生活更为和谐,她二话不说就都告诉我了。” 徐玄玉:“……” 原来是时锦心的妹妹告诉他的,难怪这上面的内容如此详细。 见徐玄玉不说话,左寒沙看了看他脸色,带着点试探之意询问:“世子,你有没有别的想知道的事,我可以趁着来这一趟,帮你全都问了。” 徐玄玉想了下,问:“你认识的时府三小姐平时出门的次数多吗?” 左寒沙道:“不算很多,就像城中很多闺阁小姐差不多,偶尔出一趟门,逢灯会、庙会什么也会出去玩耍几个时辰,要是遇到她母亲出门采买,她也会跟着一起出去逛逛。” 徐玄玉又问:“那时锦心呢?” “世子妃……”左寒沙抬手挠了挠头:“世子妃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花灯节这种女子都喜欢外出游玩的节日都不出门。” “不过世子妃会陪老夫人去寺庙上香拜佛,一年也就一次吧。别的……我也不清楚,毕竟不是固定的。” 徐玄玉眨了下眼,低头再看向信纸上的内容时,脑中有些思索。他抿着唇,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后,徐玄玉抬头看向左寒沙:“寒沙,去打听一下,看看时锦心以前是怎么样的。” 左寒沙理解了下:“您的意思是世子妃小时候的事?” “算是。”徐玄玉道:“就问问看她性格有没有什么变化之类的。” 左寒沙立即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去!” 临走前,他又道:“世子,这盘棋你要输了,要不要我帮你把棋盘掀了,然后跟世子妃说这是我不小心打掉的,然后你们重新开一局?” “……”徐玄玉眼神无奈看向他:“快去吧你。” 左寒沙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开了。 徐玄玉摇了下头。然后又看向棋局,眉头轻挑了下。 时云漓院子。 时锦心刚到房门口,就被时云漓给拽了进去。 两人进了卧房,于床上坐下。时云漓抓着时锦心的手,眉头紧锁而又神情严肃道:“姐姐,帮我!” 时锦心不解:“怎么了?要我帮你什么?” 时云漓握着时锦心的手不由有些颤抖,时锦心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时锦心抬起另只手覆盖在她手背上,继而轻拍了拍,安抚道:“没事,别怕,你跟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时云漓紧紧拧着眉头:“姐姐,我刚刚去找母亲,在她房间门口听到,二堂姨跟我母亲说,让母亲把我嫁给她夫家那边的侄子!” “原本她之前就跟父亲母亲提起过这事,当时父亲以你还没嫁人,二女不适合先出嫁给推辞了,没想到,你刚成亲不到半个月,他们听着信就又来了,又旧事重提,要给我讲亲!” 时云漓忍不住跺了下脚,心情郁闷又生气:“真是烦死了!” 听完时云漓所说,时锦心神色严肃了好些。就知道唐文秀突然跑来这里没什么好事,原来是盯上云漓了。 时云漓强忍着情绪,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喜欢苏公子的……我不要嫁给别的人……” 她紧紧抓着时锦心的手:“姐姐,你帮帮我……” 时锦心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父亲和母亲知晓你已有心上人,不会把你随便嫁给别的人的。再说了,之前就拒绝过这事,这次想来也不会同意。” 时云漓吸了吸鼻子:“可我在门外听她说的胸有成竹的,好像很有把握,像是一定可以劝得动母亲……” 时锦心柔声道:“云漓,要对母亲有信心,她不会不顾你的心意随便把你嫁人的。” 但时锦心又想到别的,问:“云漓,一直听你说喜欢苏公子苏公子,你喜欢的,是国都的哪位苏公子?” 时云漓缓了缓神:“是城东苏记酒庄的苏公子。我跟他是在去年的花灯节上遇见的……从认识到现在,他送了我好些礼物,我们还互通信件,已是两情相悦,信中他曾言,会娶我,只等他父亲松口。” 时锦心诧异,抬手替她轻轻擦拭去眼角的泪,柔声询问:“云漓,你们都在信里商量着要谈婚论嫁了,这事不小,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时云漓看着她:“因为苏公子说,在这事还没定下来之前,不要声张,免得有意料之外的事。他给了我信物,说只要他父亲答应,就一定会娶我。” 说着,时云漓从自己枕下摸索出一个翠玉叶子吊坠递给时锦心看。 时锦心将吊坠接过去。 叶子形状的翠玉温润而晶莹,触之微凉,质地上乘。 翠玉叶子有半手掌的大小,价格定然不菲,似乎不是一个家里开酒庄的公子能买得起的。 时云漓道:“姐姐,要是二堂姨真说了什么让父亲母亲有所动摇,请你帮帮我……我绝不会嫁给苏公子之外的人。” 时锦心问:“云漓,这吊坠能借我一会儿吗?我晚些时候拿来还给你。” 时云漓点头:“当然可以。” 从时云漓那儿离开后,时锦心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思索着。 迈入房门前,她深吸口气,将脸上的表情收敛,露出笑容。然后进入房间。 时锦心走向屏风后茶台处,徐玄玉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她走过去:“世子久等了。” 徐玄玉抬眼看向她,直言道:“你赢了。” 时锦心愣了下。 徐玄玉解释道:“这局棋,我想了好几种走法,最后都会被你的白子堵住,结果不会改变。所以,不浪费时间了,你赢了。” 时锦心笑了下:“那我就不客气的接受了。” 她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世子,不知这局棋的赌注是否能更改一下?” 徐玄玉挑眉:“你不想去凌云山赏花了?” “我想请世子帮我打听一个人。”时锦心将从时云漓那里借来的翠玉叶子吊坠拿出:“这个吊坠的主人。” 徐玄玉望着那吊坠,眼眸轻眯了下。他将书放下,伸手接住那枚吊坠,仔细看过后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你要用打听这枚吊坠的主人来调换出城赏花的机会?” 时锦心点头:“是。” 徐玄玉问:“是帮你妹妹打听的?” 时锦心笑:“是。” 徐玄玉看了眼手里的吊坠,又看回时锦心。他道:“可以。” 在时锦心要道谢之前,徐玄玉又道:“打听消息可以,出城赏花也可以。”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时惊喜,带着些错愕之色望着他。她眼眸微微闪烁着。 徐玄玉将吊坠暂时放下,重新拿起书看。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中依旧带着欢喜的笑意。她看着低头看书的徐玄玉,嘴角上扬:“谢谢世子。” 徐玄玉没抬头:“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十五 午膳时,徐玄玉随时锦心一同前去食厅。 时客宇他们早早的等在那儿,见徐玄玉来,立即起身见礼,姿态恭敬着,小心而又谨慎,生怕有一丝不合礼数的地方。 徐玄玉道:“各位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吃顿饭而已,礼节什么的,就免了吧。” 他们这才收回动作。七个人绕着圆桌而坐,时家的人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容中却多多少少仍有些拘谨之意。 只有顾紫竹,望着时锦心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慈祥笑意。 一顿饭,吃的小心又客气。 徐玄玉虽说不必多礼,可徐玄玉毕竟是徐玄玉,即使他现在表现得再和善,也不能当他只是个寻常的女婿。他们也不傻,知晓该有的礼数必须要有,对徐玄玉的恭敬丝毫不能少。 何况,他们对真正的徐玄玉并不熟悉,保持谨慎是非常有必要的。 徐玄玉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只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在意。 倒是自己身边的时锦心更值得注意。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正常的吃顿饭。 就像之前在王府时,王府的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早饭,她表现的格外自然,没有畏手畏脚的意思,也丝毫没有惧意。 察觉到徐玄玉看自己的目光,时锦心悠悠转头看向他,眨眼后询问:“你想吃这个?” 她手轻抬了下手中的碗。 徐玄玉眯了下眼:“那是什么?” 时锦心道:“鲫鱼豆腐汤。尝尝?” 徐玄玉点头:“好啊。” 时锦心干脆利落的放下手里的碗,然后取过旁边的空汤碗,拿起勺子给他盛了一碗。 她递过去的时候,徐玄玉抬手接住:“有劳了。” 时锦心笑:“不客气。” 徐玄玉拿过小勺子,于鱼汤中轻搅拌了两下,然后舀起一勺饮下。鱼汤鲜美,温热含香,很是适宜。再吃下一块豆腐,柔软滑嫩,仿佛入口即化。 嗯,还不错。 徐玄玉将一碗鱼汤喝完。 时锦心笑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喝着自己手里的鱼汤。 对面的顾紫竹看着他们的动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其余人瞧见他们两人的互动,有点讶异,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午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起离开食厅。 回院子的路上,时锦心犹豫了下,还是问:“世子,真要在这儿留宿一晚再回王府吗?” 徐玄玉点头:“嗯。都已答应你祖母了,岂能反悔?”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时锦心,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又道:“你不想我在这儿留宿?” 时锦心道:“并非如此。只是此事事前并未说过,当时有点意外。” 徐玄玉问:“那现在呢?” 时锦心笑了下:“现在接受了。就是有些好奇,世子为何会答应祖母所提之事?” 以她知晓的徐玄玉,他不应该会答应。 而且,时府内有“不速之客”,她实在是有些担心这一天一夜中的某个时候他们会突然冒出来对他有所无礼与冲撞,到时候时府一定会被牵连。 她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徐玄玉瞥了时锦心一眼,转而将视线望向前方,反问她:“你不想在家多待一日吗?” 时锦心答:“自是想的。” 徐玄玉道:“你祖母也想。” 时锦心一愣,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时,脚步不由停留。徐玄玉则继续往前走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楞楞的眨了下眼。他是因为祖母想要自己在府中多待一日才答应会在这里留宿的? 时锦心定了定神,小跑了几步追上徐玄玉的步伐,稳住脚步后她开口:“多谢世子。” 徐玄玉嗓音淡淡:“不必。” “往后这样的事在你我双方家中应该都会有不少,彼此体谅配合就行。” 他看向时锦心:“你可明白?” 时锦心点头:“世子放心,我明白。” “很好。”徐玄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时又补充了句:“这样就够了。” 别的事,只要不是涉及到他的原则与底线的,都可以适当理解。 毕竟,他已娶时锦心为妻,而她也确实还不错。他并不想破坏目前这种和谐的相处方式与稳定的生活。 回房后,徐玄玉径直去向屏风后的茶台,去看他还未看完的那本书。 时锦心伸手碰了碰桌上茶壶,壶壁是烫的,应是方才思思准备来的热茶。 她斟茶一杯,送到徐玄玉那边,而后道:“世子,我要午睡一会儿,你一起吗?” 徐玄玉摇头:“不了,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你去吧。” 时锦心福了福身:“好。” 她转身离开,回到卧房。 时锦心站在卧房门口,望着一切熟悉的模样,竟莫名有种感慨。从她出嫁到现在,才六日而已,不知为何却有种好像很久都没回来的感觉。 是从小到大都没在外留宿过的原因吗? 她笑了下,进卧房后顺手关上了房门。她在卧房中走了两圈,瞧了瞧此处与离开前别无二致的摆设,连位置都不曾移动,心中忍不住有些情绪在浮动。 她将外衣脱下,躺去床上。 熟悉而又舒适的感觉传来。她稍稍眯着眼,不由自主舒展开四肢,在床上轻轻晃动了下,而后又左右翻滚,脸上写满了开心。 还是自己的床睡着更自在舒服~ 就在隔壁的徐玄玉听着卧房那一侧传来的动静,不由挑了下眉。即使时锦心看起来对于在家留宿有些意外,但她心里确实是想要留下的。 似乎还挺高兴。 时锦心心情激动了会儿,玩累了,侧躺着就睡了过去。 徐玄玉没再听见那边的响动,将这一页书中的内容看完,将书放回桌上,随后站起身。 他去到卧房前,看着那扇被关起来的门,犹豫了下,还是没推开,折返回茶台处将书带上,然后走出房间去了院中。 他沿长廊而行,去到桃花树下的小凉亭中。 此处景致极佳,偶有桃花随风而落,有种淡然自处、闲情逸致盎然的感觉。 徐玄玉坐在小凉亭中继续看书。 左寒沙从院门跑进来,正准备进屋的时候发现徐玄玉在小凉亭中,又中途改变方向去了他那边。 “世子。”左寒沙笑吟吟站在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坐。” 左寒沙听话的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世子,您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过了。” 徐玄玉低头看回书:“说。” 左寒沙道:“三小姐告诉我,世子妃小时候性格是比较开朗活泼的,听说还会爬树抓知了什么的,经常在府里到处乱跑,还挺顽皮的。” “不过貌似老夫人在她六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之后世子妃的性格就彻底改变了。她再也不顽皮了,不管什么事,都格外听话,而且还把寻常闺阁女子要学的什么琴棋书画全都学会了。” “老夫人要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特别听话。而且学的很快,从不让老夫人失望。” “至于具体的原因嘛,三小姐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好像是因为老夫人病重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算命先生,在世子妃那里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但那个算命先生说了什么,世子妃没跟任何人说。” 左寒沙接连说完一堆话,然后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徐玄玉听完他所言,注意力已不在书中内容上,脑中思索的,是时锦心的转变。 左寒沙看见徐玄玉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世子,您怎么了?是觉得世子妃这样的转变不好吗?她性子变得温柔体贴,不是挺好的嘛。” 徐玄玉眨了下眼,将思绪稍稍收回。 在外人看来,时锦心这种行为确实是转变,但徐玄玉却觉得,她只是表面上变了,变成了那个所有人都希望她成为的样子,而她真正的性情依旧存在,就压抑在她内心中,在无人时会短暂的将其释放。 比如,初次相见时,她拿着锤子砸核桃的画面在徐玄玉脑海中浮现。那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 左寒沙不解:“世子,我说的不对吗?” 徐玄玉道:“没什么。” 左寒沙眨了下眼,更为疑惑,什么叫做“没什么”?他的问题不应该这样回答吧? 徐玄玉忽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房中茶台上有个翠玉吊坠,你去打听一下,那是谁的东西。” 左寒沙点头:“是!” 左寒沙很快离开。 徐玄玉在小凉亭中慢悠悠看完手里的书,才起身回屋。 时锦心午睡醒来,慢悠悠的穿好衣裳后走出房间,而后看见徐玄玉就坐在外面的小厅喝茶。 她愣了下,走过去坐下:“世子。” 徐玄玉给她倒了杯茶,突然问她:“时锦心,你信命吗?” 时锦心端起茶杯抿了口,润了润嗓子。她有点意外,不解:“世子为何这样问?” 徐玄玉却换了个问题继续问她:“你去凌云山,是想去拜佛,还是去赏花?” 时锦心道:“赏花。” 她眼神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世子是觉得赏花无趣,不想去了吗?” “不是。”徐玄玉道。 时锦心眨眼:“那世子的意思是,会和我一起去?” 徐玄玉点头:“嗯。” 时锦心追问:“何时?” 徐玄玉挑眉:“你很着急?” 时锦心道:“花期短暂不等人,还是早些去比较妥当。” 徐玄玉看了时锦心一眼:“你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告知我一声就好。那棋局,是你赢了,所以,你来决定。” 时锦心眼睛一瞬亮起:“当真?” 徐玄玉颔首:“当真。” 时锦心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向徐玄玉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一言为定?” 徐玄玉看着她伸来的小拇指,很配合的抬手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和她的勾在一起,而后扣紧: “一言为定。” 十六 此后一直到晚膳时分,相安无事。 徐玄玉坐在时锦心的书桌前看她的藏书,时锦心则趁着这次回家收拾院中的花草,杂草修剪掉,过长的花枝也剪掉。 晚膳过后,时锦心被时云漓和时慕依喊去说说话,徐玄玉去时府花园散会儿步。微暗夜色中,看见有个人似乎朝自己这边走来,却在半路被人拦住,然后左右抬着胳膊带走。 隐约间,似还听见了一声喊叫,而后就被捂住了嘴。 徐玄玉不由诧异,那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这是时府,他也没追过去,只在院中散完步后慢悠悠回到时锦心的院子。 时锦心还没回来,房内只有他一人。 他将房间扫视一圈过,莫名的安静。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饮下,随后起身去书桌那边看书。 约莫半个时辰后,时锦心回到这里,脸上带着笑,脚步轻快,周身显然透露着开心欢喜的气息。看来她和她两个妹妹的聊天很是愉快。 “世子。”时锦心走到书桌前,向他问候了声。 徐玄玉抬眼看向她:“和你妹妹们聊得很愉快?” 时锦心笑着,眼眸中闪烁着愉悦之意。她道:“的确很愉快。” 她的两个妹妹一如既往的可爱,和她们聊天她确实很开心。即使只是听她们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哪怕是琐碎的小事,也觉得有趣。 时锦心转身回到桌前,为自己斟茶一杯,慢慢饮下。 徐玄玉想到什么,问:“对了,晚膳后我在你家花园散步,看见有个人原本朝我的方向过来,却在中途被两个人抬走了,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时锦心喝茶的动作一顿,眨眼后恢复,将口中茶水咽下。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唐文秀他们从客房那边溜出来了,但被祖母的人及时发现,在他们碰到徐玄玉之前就给带走了。 但这事……如何跟徐玄玉解释?从他的角度看起来,似乎是时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时锦心小心着转头看向徐玄玉,徐玄玉也正看着她,他没说话,似是在等她开口解释。 时锦心想,这事估计也瞒不住徐玄玉,他只需要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时府内此时还住着别的人。既然他早晚都会知晓,与其花心思找借口隐瞒,倒不如如实相告。 她这般想着,也就真那样说了。 徐玄玉挑了下眉头,有点意外。但时府的人既然选择这样的方式让他避开那几个亲戚,想来是有原因的。 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时锦心没说具体缘由,他也不好多问。 徐玄玉看向时锦心,只道:“时辰差不多了,我想沐浴休息了,能否派人准备热水?” 时锦心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让思思带人去准备了,过会儿应该就会将热水送来。沐浴的房间在隔壁小屋。” 徐玄玉点了下头:“知道了。” 而后他继续低头看向手中书页,将尚未看完的内容接着看。 时锦心暗暗松了口气,心绪调整后,将杯中剩余的半杯茶饮尽。 徐玄玉现在没有在意,之后想必也不会在意了。唐文秀几人出现在这儿,对他来说本就不算什么。 两人先后沐浴,到该歇息的时辰,已是亥时中旬。 熄灯后两人躺在床上,胳膊挨着胳膊。时锦心的床原本只睡她自己,绰绰有余,如今躺着两个人,倒显得有些拥挤。 她有点不好意思,往里侧小心翼翼挪动位置,可另一侧的手臂已经触碰到床栏,已没有可容她移挪的地方。 时锦心转头往徐玄玉那边看了眼。 徐玄玉闭着眼,像是丝毫没在意这些细节,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 时锦心轻轻舒缓一口气,调整动作躺好。只是午睡的时间有点长,这会儿没有睡意。 睡不着,就会觉得无聊。她想翻身,却又怕惊扰到身边徐玄玉的好眠。 她稳住情绪,强行闭眼小半个时辰后,不知为何,还是没睡着。按理说,这里是她住惯了的地方,她应该像午睡时那样睡得舒坦。 难道……是因为不能翻身、空间有点挤的缘故? 时锦心定了定神,从靠里的那一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又蹑手蹑脚的坐起身,然后借着一点院中尚未熄灭烛火的光亮跨过躺着的徐玄玉,下了床。 她披着外衣,尽可能轻的动作打开房门,动作放慢般走出房间。重新关上门前,她还看了眼床上的徐玄玉,见他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才合上房门,转身离开。 外面的细微脚步声消失后,躺在床上本一副熟睡模样的徐玄玉缓缓睁开了眼。 他视线望着房梁的方向,淡淡眨了下眼。这么晚了,时锦心不睡觉,要去做什么? 徐玄玉等了会儿,没等到时锦心回来。但院中有点点动静传来,像是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他心下疑惑,不由自主坐起身。他往窗外看了眼,烛光微弱,只余下那一点点光亮。 他下床走出房间,往屋外去。 院中小凉亭中,有烛光显亮。时锦心坐在那儿正吃着什么,思思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百无聊赖的扇着。 两人大概是在聊着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都压低着声音,似是担心惊扰到在屋中休息的人。 徐玄玉眯了下眼,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埋头吃面的时锦心注意到身前有阴影靠近,嘴里的食物尚未咽下便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看向走来的徐玄玉。 然后她一瞬愣住,眼里浮现出诧异之色。她使劲的眨了下眼,快速将口中食物咽下:“世子,你没睡着啊……” 背对徐玄玉的思思听见时锦心的话,立即起身到一旁,手中的扇子也放到身后去,行礼问候一声后便没再说话。 徐玄玉看了眼时锦心那碗只余下一半的面条,在她对面坐下:“你这是,吃宵夜?” 时锦心笑了下:“嗯,睡不着,有点无聊,起来吃碗面。” 她问:“你要吗?” 徐玄玉轻挑眉:“可以。” 时锦心给了思思一个眼神,思思会意,立刻小跑着去府里的厨房。 时锦心又看回徐玄玉:“世子,你怎么没睡啊?是我出来的时候吵醒你了吗?” 徐玄玉摇头:“不是,我本来就没睡着。” 时锦心问:“认床,睡不着?” 徐玄玉道:“有点吧。” 这里毕竟是他第一次来的地方,那床也不大,躺下后和时锦心胳膊挨着胳膊,有点不太自在,自然也睡不着。 原本他想着也许闭眼安静的躺着,可能过会儿就能睡着,没想到时锦心会半途起床吃宵夜。然后他也没了睡觉的心思。 厨房那边动作干脆麻溜,思思很快端来给徐玄玉的青菜鸡蛋面,还有两碟小炒。一碟红烧肉片,一碟清炒脆木耳。 徐玄玉动筷夹起面条吃。 时锦心也安静的将自己那剩下的半碗面条吃完。 两人心照不宣般保持着安静吃完这顿宵夜,然后一同往屋子走回去。 夜已深,月亮悬挂于高高夜空之上,散发着皎洁光芒。时锦心在房门前不由停住脚步,转身抬头往夜空看去一眼。 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徐玄玉注意到她的动作,淡淡道:“如果你想赏月,也可以看会儿月色再休息。” 时锦心笑:“我是这样想的。不过更深露重,我先回房拿件披风。” 徐玄玉愣了下,眼底浮现出一抹诧异,又在眨眼后消失。他“嗯”了一声,进了屋子。 时锦心从房中衣柜取出一件素白披风,出来时看见坐在小厅中喝茶的徐玄玉。她问:“世子,一起去外面赏月吗?” 徐玄玉却摇头:“我对看月亮没有兴趣,你自己去吧。” “好。”时锦心向他简单行了个礼,拿着披风走出了房间。 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和停留。 徐玄玉慢条斯理饮下一杯茶。他就知道时锦心活泼的性子只是被压抑了,在她觉得放松的时候就会将其释放出来。 喝过茶后,徐玄玉回到卧房床上坐下,然后躺下。 大抵是吃的有些饱的缘故,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他挣扎了会儿,还是起身,最后选择去时锦心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看。 书看到一半,烛火将熄。 徐玄玉这才从书中内容回过神,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备用的蜡烛,他想去问问时锦心有没有备用的蜡烛,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小凉亭中无人,前面的走廊无人。徐玄玉皱了下眉,接着往外走过去,然后在院中清池边的石桌椅处看见了趴着的时锦心。 徐玄玉行至时锦心身边,低头看了看她,又伸手碰了碰她肩膀:“时锦心?” 时锦心从嗓间发出一声拖长的懒音,没醒。 徐玄玉道:“时锦心,在这里睡觉会着凉。” 时锦心动了下头,声音轻轻:“我有披风……不会着凉……不用管我。” 随后她调整姿势,将头埋在双臂间,像是要屏蔽外界干扰。 徐玄玉:“……” 他站在原地,看着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埋起来,且显然不准备起身的时锦心,不由抬起头看了眼依旧皎洁的月亮,而后发出一声满带无奈的叹息声来。 叹息过后,徐玄玉俯下身,伸手将时锦心单手扛起在肩上,然后往房间走去。 时锦心身体骤然失重,意识恍惚迷离,带着疑惑与不解的睁开眼。 她上身稍稍直起,看清楚扛着自己的人是徐玄玉后,她挣扎了下腿,弱弱又无奈出声:“世子……我醒了……” “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再走几步,我可能要吐了……” 十七 两人收拾好后躺回床上。 卧房内烛火已被熄灭,院中仅剩的那点火光也随着蜡烛燃烧殆尽而消失。月光浅浅,尚不足以让人视线清明。 徐玄玉没睡,睁眼望着房梁方向。 旁边的时锦心安静躺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徐玄玉眨了下眼,转眸往她那边瞥了眼,心中犹豫了下,还是轻着嗓音开口:“时锦心,你睡着了吗?” “还没。”时锦心轻轻回答。 徐玄玉转回眼眸,放在被子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点:“那什么,是不是刚才我扛你的时候弄得你不舒服了,所以你现在睡不着了?” 时锦心抿了下唇。 也是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也不能完全怪在徐玄玉身上,谁让她赏月赏着赏着就睡着了?她要是不在院子里睡着,也就不会被徐玄玉发现,然后被他扛起来带回房间。 不过…… 时锦心倒是也没想到徐玄玉会选择肩扛自己的方式将自己带回房间。一般来说,应该会选抱吧,怎么会想到用扛呢…… 时锦心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听见那声叹息,徐玄玉瞬间皱起眉,转头看向她那边,有点紧张:“我弄疼你了?” “没有。”时锦心问:“世子,你是不是没有抱过女子?” 徐玄玉眼中露出些疑惑:“为何这么问?” “按理说,但凡抱过女子,应该会知晓抱女子该选择更温和一点的方式,而不是扛在肩上。”时锦心稍稍偏头看向徐玄玉:“世子显然不太清楚。” 徐玄玉道:“若影小时候,我抱过她。她就挺喜欢被我扛着的。” 时锦心失笑:“若影是你妹妹,那是不一样的。” 根据时锦心了解到的徐若影的性子,她会喜欢被扛起来,也挺正常的。再说了,那还是她小时候,估计若影当时还觉得挺好玩儿。 是这样吗?徐玄玉眨了下眼,脑中思索着时锦心说的话。 也是,若影是妹妹,时锦心是他的世子妃,还是不太一样的。对待她们两个的方式也该有些不同。 徐玄玉偏头看着时锦心:“知道了,我下次注意,会用你觉得比较舒服的姿势抱你,不会再肩扛你。” 时锦心也转头往他那边看过去,眼里带着些笑意:“世子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世子抱过别的女子吗?” 徐玄玉一愣,答:“没有。” “以我的身份,身边总是有侍卫在,即便有要抱人的事,那也是侍卫们的事,无需我动手。而且我也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身体接触。” 时锦心轻轻笑了一声:“也对。” 徐玄玉在她笑声落下时,问她:“那你呢?有别的男子抱过你吗?” “自然是没有。”时锦心答得很快:“我都不怎么出门,认识的男子都屈指可数,又怎么会有男子抱我?” 徐玄玉想了下:“也是。” 两人都看向彼此那一方,分明漆黑的地方,却好似能看见他们看向对方的目光。 眼神深深间,有种微妙的气氛于他们周身萦绕。 徐玄玉没移开目光,时锦心也依旧注视着他所在。 窗外忽有一声猫叫喵喵声响起,于寂静夜色中清楚的传来。不知何处跑来的猫提着嗓子叫了好几声,打破此间深夜的静,也打破了屋内徐玄玉和时锦心两人间的微妙静然。 “咳……”徐玄玉清了下嗓子,先别开视线:“那什么,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好。” 她伸手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盖好,然后闭上眼睛。 徐玄玉听见身侧之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方才还有些浮动的情绪缓缓安稳下来,随后睡意袭来,将他意识笼罩。 半梦半醒间,徐玄玉似觉得身边的人好像翻了个身。 他条件反射往身侧伸手甩过去,尚未触碰到人,对方却先碰到他肩膀。他的动作倏忽顿住,而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睡着的是时锦心。 徐玄玉眼皮动了下,微微挣扎后睁开了眼。身边的时锦心翻身后靠近他,她侧躺缩在被窝里,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 时锦心睡觉时的习惯性动作。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将手收回时要将她推开,却又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顿住。他看着她的睡颜,最终还是将手收回放下,没有将她推开。 而后睡意再次覆盖来,他接着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仿佛有人抱住了他胳膊。他没在意,依旧睡着。 翌日。 晨光熹微时分,徐玄玉被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照醒。他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要再抬另一只手时发现那条胳膊正被时锦心抱着。 时锦心还睡着,似是把他的手臂当成睡觉时抱着的被子了。 徐玄玉盯着时锦心看了会儿,睡意消散去的眼眸中显映着此时时锦心安静入睡的面容。如此近距离下,他能看清她的细长而密的睫毛。 她面颊上随意耷拉着几缕发丝,随着呼吸声有轻微的颤动。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将那几缕发丝轻轻拨到她耳后去。 而后他眨了下眼,快速将思绪敛回,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中抽离出来。 时锦心动了下,翻身回归至平躺的姿势。 徐玄玉扯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随后自己蹑手蹑脚起床,穿好衣服后走出卧房。 时锦心迷迷糊糊醒来时,是小半个时辰后。她习惯性舒展双臂,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昨夜是与徐玄玉一起睡的,可手却没碰到他人。她转头看过去,身侧已无人。 起的真早。 时锦心更衣洗漱后,走出房间,于院中看见了徐玄玉。他站在清池边,手里拿着一罐鱼食,抓着一点往池中投入。 池中锦鲤争先恐后的游过来聚集到一起,张嘴吃着他丢入池中的鱼食。 时锦心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今日应无事,世子也起得如此早。” 徐玄玉将手里的鱼食再次投入池中:“习惯了。” 他看向时锦心:“睡得好吗?” 时锦心笑:“睡得还不错。世子呢?” 徐玄玉道:“还可以。” 池中锦鲤聚集吃食,翻起水声阵阵。 时锦心从那些锦鲤身上扫过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旁边的杜鹃花丛上。她往那边挪动脚步,俯身蹲下后伸手碰了碰杜鹃花的花瓣。 花瓣上露珠微凉,于她指腹间散开。 她淡淡眨了下眼:“世子,今日在时府用过午膳后再回王府吗?” 徐玄玉点头:“嗯。” 他又说:“你有什么要带去王府的,让人收拾一下,一并带回去吧。” 时锦心起身:“好,那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带过去的。” 徐玄玉提醒:“吃过早饭后再去收拾吧。” 时锦心笑着点头:“好。” 早膳后,时锦心回房间收拾东西,时云漓和时慕依过来,一边帮忙一边与她说着话。 徐玄玉则在院中小凉亭坐着看书。 左寒沙从院门处小跑着跑向徐玄玉所在,拱手行礼后道:“世子。您昨日让我打听的事,已打听清楚。” 徐玄玉视线仍在书上,没抬眼:“说。” 左寒沙道:“我去苏记酒庄打听了下关于那枚翠玉叶子吊坠的事,酒庄老板确实认识那枚吊坠,但对其来历却有些支支吾吾的,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最终打听清楚了那枚翠玉叶子吊坠的主人。” 他看着徐玄玉:“世子,是您的亲戚,宣王府的小公子,赵苏叶。” 徐玄玉准备翻页的动作一顿。 宣王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早年被封宣王,宣王膝下有三个儿子,赵苏叶年纪最小,也最受父母疼爱。而他性子喜静,平日里和城中权贵没多少来往,但喜爱酿酒,故而宣王给他买了一座酒庄,让他去做想做的事。 苏记酒庄,选的只是赵苏叶名字中的一个字,而非其主人姓苏。 徐玄玉看向左寒沙,左寒沙眼神坚定,确定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无误。 “知道了,”徐玄玉道:“辛苦你了。” 左寒沙拱了拱手,而后站至一旁。 徐玄玉将书放下,起身走向房间。 房内三姐妹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有笑声从卧房响起。徐玄玉站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提醒里面的人。 时锦心先走出来:“世子。” 徐玄玉道:“有事和你说。” 时锦心忽有恍然:“正好,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稍等。” 不等徐玄玉再说别的,时锦心快速转身回了房间拿了个锦盒出来,而后与徐玄玉去到小厅屏风后方茶台所在处。 时锦心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徐玄玉,眼中笑意盈盈。 徐玄玉有点意外,伸手接过时锦心递来的锦盒,将其打开。锦盒中,安静躺着一个由三十六颗菩提玉打磨成圆珠制成的手串。 他愣住,眼神一瞬诧异。 时锦心道:“今年年初时,祖母送了我一些白玉菩提原石,我闲来无事,自己磨了磨,打磨出了一些圆珠子,然后串在一起制成了一副手串。” “白玉菩提质地冰凉,触摸凉爽,正适宜夏日佩戴。” “世子帮忙打听那翠玉吊坠的事,怎么也得回报一下。” 徐玄玉眼底快速蔓延出惊喜之意。他看着时锦心,眼眸微微颤动。 时锦心将锦盒中的手串拿出来,而后牵起徐玄玉的左手,将手串戴在他手腕上。 白玉菩提圆珠指甲盖大小,三十六颗,正好在徐玄玉手腕上圈两圈。 时锦心道:“我自己磨的,可能有些粗糙,你别嫌弃。” 徐玄玉低头望着已佩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玉菩提手串,视线稍稍移动,看向时锦心牵着自己尚未放下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情绪。 他眨了下眼,将其敛回。 而后他道:“不会。” “我很喜欢。” 十八 午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就要回长安王府了。 临走前,时锦心去拜别祖母。顾紫竹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心中虽有不舍,却也不能久留,交代了句让她照顾好自己便松开了她的手。 时锦心在顾紫竹面前恭敬着行礼后,才转身离去。 院外,瞧见了在那儿等着的时云漓。 早些时候,徐玄玉告知了时锦心那枚翠玉叶子吊坠的事,而时锦心将原话一五一十转告给了时云漓。 时云漓得知她那心心念念的苏公子真实身份的时候,很是震惊,直到现在,她神色也还未完全恢复到寻常模样,看起来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时锦心走到时云漓身前,柔声唤她:“云漓。” 时云漓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抬头看向时锦心时下意识露出笑容:“姐姐。” 时锦心问:“还在想先前的事?” 时云漓抿了下唇,双手拿着那枚翠玉叶子吊坠,指腹在其上轻轻的摩挲着。她似是有些犹豫,也有点紧张:“姐姐,你说,苏公子真的是宣王府的小公子吗?” 时锦心道:“消息是世子派人打听到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如若你不完全相信,可以下次与苏公子见面时问问他。” 时云漓眨了下眼,心跳加快,紧张感明显。她拿着吊坠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姐姐,如果他真的是宣王府的小公子,那我是不是……” “云漓,”时锦心轻轻打断她的话,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你想知道的答案,只有苏公子能告诉你。下次见他的时候,把想问的都问了吧,心中疑惑越多,便容易滋生隔阂、产生各种猜疑。” “你若真喜欢他,就不要让那些猜疑蛊惑你的心神,想问的,就开口,憋在心里,容易闷坏的。” 时云漓看着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下,挤出个笑来。 时锦心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时云漓的脸:“如果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来长安王府找我就是。” 时云漓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时云漓和时锦心一道去往时府门前,目送她和徐玄玉先后上了马车,而后渐行渐远去。 她站在府门前,望着只能看见一点模糊模样的马车,慢慢低下头看回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吊坠,若有所思着。 长安王府。 徐玄玉才将时锦心从马车上扶下来,提前一会儿等着的文习琴和徐若影迈出府门,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文习琴眯起眼,快速将徐玄玉和时锦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们两人神色皆未有异常,想来是相处得还不错,才卸下紧张感,转而露出微笑。 徐若影走过去挽起时锦心的手臂,却是笑着看向徐玄玉,带着些八卦之意问他:“大哥,你跟嫂嫂回时府,还留宿了一夜,感觉如何?跟在家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徐玄玉道:“你想知道感觉如何,下次也跟着过去住一夜就知道了。” 徐若影撇了撇嘴,闷哼一声后,看回时锦心:“嫂嫂,我们不理大哥了,我带你去看些好玩儿的。” 说着,也不等时锦心说点什么,徐若影直接将她给拽走了。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让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回房间去。 文习琴站在徐玄玉身边,问:“说真的,你和锦心回了趟时府,还在那边留宿,感觉如何?” 徐玄玉淡淡答话:“也就那样,没什么感觉。” 文习琴稍稍皱眉:“什么叫做没什么感觉?你第一次跟你的世子妃去她家过夜,难道就没点不一样的感觉?你和她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帘微垂。值得在意的事?是有。 但他并不想说。 徐玄玉道:“娘,你现在要是有空的话,去账房那边给时锦心拨一笔银子吧,修缮院子所用。” 文习琴一愣,微诧:“你让她修缮你们住的那个院子?” 徐玄玉点头:“嗯。” 文习琴眯了下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徐玄玉一眼,眉头轻挑后,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她笑了下,道:“行。” 徐玄玉似是想到什么,又说:“如若她想出府,不必拦她。” 文习琴笑:“我也不准备拦着她。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徐玄玉道:“没了。” 文习琴却道:“可是我有想和你说的事。你和锦心成婚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和她有没有……” “对了!”徐玄玉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立即开口打断她的话:“这两日在时府待着,还有好些事没处理,得去处理了。” 而后不等文习琴阻止,他毫不犹豫迈开腿大步带着点跑的进了王府大门。 文习琴望着他很快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府中下人将几个箱子搬回徐玄玉和时锦心住的房间,他打开箱盖看了下,一箱书籍,一箱零碎的小物件,分装在大小不同的盒子里,还有一箱衣物。 徐玄玉看了眼房中书架处。 那里的书都是他之前放的,自从他接任掌管审刑司后,其实都没怎么看过,即使以前看过其中的几本,也不记得内容是什么了。 他又看向箱子里属于时锦心的一箱书籍,想了想,往外唤了声:“秋容。” 秋容很快走进来,于他身前行礼:“世子有何吩咐?” 徐玄玉道:“让人去搬一个新的书架来。小书房这边的书架挪挪位置,角落的花瓶搬出来,让两个书架并排放。另外,需要打扫的地方打扫一下。” 秋容往那边看了眼,随即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时锦心从徐若影那儿回来,是大半个时辰后。 进到屋子,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之处。她转头看向小书房那边,看着那边放置的空书架,先是愣了下,眼神随即亮起,眼中有些许笑意浮现。 那边的摆设有过变更,虽然不大,但原本的物件就不多,一旦更换,就容易注意到。 时锦心不由自主走向那边,看着被搬来这边放着的装书的箱子,眼神中更添上几分惊喜。 秋容准备了茶点来,见时锦心在书架前站着,出声道:“世子妃,喝杯茶歇歇吧。” 时锦心走回小厅,于桌前坐下。 秋容为她斟茶一杯递到她面前,而后道:“世子妃,世子交代,您箱子里的东西,在您回来前都不许动,所以我们尚未为您整理,等您回来后安排。不过箱子的位置有所搬动,装书的箱子放在小书房了,另外两个箱子搬去卧房内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而后端起茶杯,悠悠饮下一口。她问:“世子呢?” 秋容答:“世子应该去他书房处理事情了。世子妃可是有事要找他?” 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没有,就是问问。” 稍作歇息后,时锦心交代思思把装有衣物的箱子里的衣裳取出来,按照她以前在时府的习惯放入卧房衣柜中。 她自己则去小书房那儿,将箱子里的书籍取出,整齐陈列在书架上。 而另一个箱子里那些零碎的小物件,她将装着它们的盒子一一打开,查看是什么东西后,放在它们该放的位置。 一番整理下来,等到都收拾好,已接近黄昏。 时锦心坐下歇息,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文习琴来时,时锦心正好将手中那杯茶喝完,抬头时就看见了她。 时锦心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婆婆。” 文习琴笑着:“不必多礼,坐吧。” “是。”待文习琴坐下后,时锦心才坐回去。 文习琴笑看着时锦心,眼神柔和。 时锦心眨了眨眼,给文习琴斟茶一杯递过去后,见她还是没开口,只是看着自己,有点不解:“婆婆来,可是有什么事?” 文习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府中账房那边我说过了,你若有用钱之处,过去那边拿就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时锦心道:“婆婆请说。” 文习琴笑容温柔注视着时锦心:“你和玄玉成亲有段时间了,你俩圆房了吗?” 时锦心瞬间顿住,身体有短暂的僵硬,随即恢复笑容。倒是没想到文习琴来要问的是这个,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而文习琴已从她的反应中得知答案。 入夜后,徐玄玉尚在书房看卷宗,文习琴带着一碗汤过去找他。 “玄玉,这么晚了,还在看卷宗啊。”文习琴笑着将汤放在他面前:“来,喝点汤,我亲自给你熬的。” 徐玄玉没有怀疑,端起汤碗直接饮下一口,随后觉得味道有些怪。 他皱了下眉:“娘,这是什么汤?” 他正准备喝第二口尝尝是不是他尝错了时,听文习琴悠悠开口:“鹿茸牛鞭汤。” 徐玄玉猛地睁大双眼,刚入口的汤瞬间吐了出来:“噗——” 徐玄玉用衣袖擦了擦嘴:“娘!” 文习琴坐在桌前,无奈叹了口气:“为娘看你身体好像不太行,特意找来上等的鹿茸给你补补。” 她指着他:“你是不是这几年太忙碌,身体不行了?” 徐玄玉忍着情绪:“不是!” 文习琴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还没跟锦心圆过房?她长得漂亮,性子温和,哪里都好。一定是你不行。” “……”徐玄玉默默握拳:“娘,您能别胡思乱想吗?我身体好的很!” “是吗?”文习琴一脸不信。 徐玄玉扶额,神色无奈:“娘,时辰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文习琴眯了下眼,忽然想到什么,睁大些眼睛,震惊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不是!!”徐玄玉叹了口气:“娘啊,您回吧,我还有很多卷宗要看呢。” 文习琴站起身,盯着他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汤喝完。” “……我不喝!”徐玄玉扶额,却有点咬牙切齿的说: “我好得很!” 十九 这夜,徐玄玉是在书房睡的。 只不过他睡的不是很好,看卷宗有些疲累,再加上文习琴和他说的那些话,以及那碗最后被他倒掉的鹿茸牛鞭汤。他脑子思绪有点乱,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多次,才在下半夜睡着。 第二日,在晨光亮起时,身体习惯性睁眼,却又没能抵得住脑子里的疲惫感,没一会儿就再次睡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巳时中旬。 他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恍惚,身体也有点沉重感。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左寒沙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来:“世子,您醒了吗?” 徐玄玉抬手,而后在左手手腕上看见了睡前忘取下的白玉菩提手串。他看着那手串,微微出神。 “世子?”左寒沙的声音再次响起:“您醒了吗?” 徐玄玉回过神,坐起身后出声道:“进来吧。” 左寒沙这才推门而入。看见徐玄玉还坐在床上没起来,不由笑了下:“世子,还真是难得见您这么晚才起啊。这都快要到午时了。” 徐玄玉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只是准备多睡一会儿的,只是这一会儿有点久了。 他道:“有什么事吗?” 左寒沙笑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看看世子您起来了没有。” 徐玄玉皱了下眉,扶额后心下轻叹了一声,然后下床。 洗漱更衣后,徐玄玉回到书房,再次坐回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卷宗看。 左寒沙跟过去:“世子,您不吃点东西吗?怎么一起来就坐在这儿看卷宗?不过去世子妃那边打个招呼吗?” 徐玄玉低头看着卷宗:“午膳的时候就会见到,现在过去打什么招呼?” 左寒沙想了想,也是。 徐玄玉专注于手中的卷宗,左寒沙也不好意思再打扰,行礼后自觉退出书房,去外面待着。 时锦心所在的居院。 今日天气好,阳光明媚,风清气爽。时锦心让人搬来一张小桌,桌上是铺平的画纸,边上是一副笔墨。 她面向院子而坐,一边望着院中此刻的景致,思索后又低下头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思思站在她身边,微微弯腰替她研着磨。 快到午膳时辰时,秋容走来,行礼后轻声开口:“世子妃,该去食厅用午膳了。” 时锦心应了声:“知道了。” 可她手中的笔却并未停下,依旧在纸上写画着。直到她将所想的都写画下来,才将笔放下。 她站起身,舒展双臂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而后道:“走吧,去食厅。” 秋容点头:“是。” 留在此处的思思将时锦心方才停笔的信纸小心着拿回屋内小书房,和另外两张同样写写画画满纸张的纸并排放在一起,用一把镇尺压在边角处,待墨迹干。 去往食厅的路上,时锦心和徐玄玉碰见。 互相示意后,两人走到一起,一同往食厅过去。 徐玄玉微皱着眉,表情有些凝重,加上没怎么休息好,故而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有种阴沉感。 时锦心瞥了他一眼,轻出声询问:“世子看起来不太好,昨夜忙到很晚才休息吗?” 徐玄玉道:“嗯。” 见徐玄玉不怎么想开口说话的样子,时锦心也没再说别的,只安静走在他身边,往前去。 午膳后,时锦心回居院,徐玄玉回书房,各自忙各自的事。 时锦心坐在小书房的书桌前,将自己上午写画的纸张拿起来看了遍。 上午的时候,时锦心已将自己所需更改院子的地方画出来,还附带有标注。 这座院子本身就挺漂亮的,布局很合理,并不需要做太大的更改,就是略显空旷,所以可以在这里增添些花草,以及一些别的东西。 第一步,就先从移植一些睡莲在院中的池子里,再买些锦鲤养着开始吧。 不过买睡莲应该是要去花市中买,顺路还能再看看别的花卉。 时锦心起身:“秋容,我们出趟门吧。去买些花,还有鱼。” 秋容点头:“是。” 秋容准备了马车,与她一起出门。 最先去的,是花市。秋容之前来过这儿,对这里还算熟悉,能为时锦心领路介绍。 时锦心目的明确:“我们先去看睡莲,若是有恰好看见的漂亮花卉,再另外询问店家。” 睡莲是一定要买的,其余的是顺便。 秋容带时锦心去到一家很大的花铺。花铺门前摆着三层的放花花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开的灿烂的花,铺内更是有多种鲜花,入内便觉得眼花缭乱,随后有香气扑鼻而来。 花铺小二笑着迎上前来:“欢迎贵客光临,本店有各种新鲜花卉,都是自家精心培育而成的。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花呢?” 时锦心道:“可有睡莲?” “有!”小二笑着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长在水中的花都在院子里,铺内不太好摆水盆,还请客人随小的入内一看。” 时锦心点头:“有劳。” 花铺的院子很大,分成水中生长与土内生长两大类花卉。正如小二所言,这些花都是他们自家培育的。 时锦心去到水边看睡莲,视线快速扫过,又弯腰伸手去触碰了下花瓣。 花瓣紧实,并未因触碰而有太大晃动。花开后花瓣不易落,还可以。 她问:“这睡莲如何卖?” 小二笑答:“若贵客要的多,则会便宜一点,若是只需要几株,则按株来算价钱。这白花黄蕊睡莲是我家小姐亲自培育而成,五十文一株。” “若买五十株或以上,则按原价的九成来算。” 时锦心又问:“这些尚未开花的,也是相同的价格吗?” 小二点头:“是的。这边的都是同一类,价格相同。” 时锦心想了想王府居院中的池子,睡莲是花叶相生植物,买五十株种在其中,似乎有些拥挤了,池中还得养些锦鲤呢。 二十株左右,分散在池子各处,应该正合适。 时锦心道:“我要二十株这种白花黄蕊睡莲,要这种尚未开花的,要移植到一处新池中,劳烦选根茎健康的,适宜它于新地方生长。” 小二点头:“好嘞。请问贵客是派人来取,还是我们替您送到府上去呢?” 时锦心看了眼池中的睡莲,道:“劳烦你们帮忙送到府上去吧。” 秋容补充道:“送到长安王府,说是世子妃买的,让府里人找账房给你取银子就是。” 小二一愣,长安王府?世子妃? 眼前这位贵客是那徐玄玉徐世子的世子妃!! 小二瞬间低下头,双手不由紧握在一起,神情慌张而又增添上些许紧张感。 时锦心注意到旁边种在土里的花卉,被其中一小片花卉吸引。她走过去,俯身蹲下去看。 小二从紧张感中缓过来些,连忙跟过去,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位看似温和好相处的世子妃,一时间没了先前那副应付自得的模样。 时锦心问:“这些是铃兰吧,怎么卖?” 小二往前看去两眼:“是的,世子妃。不过这些铃兰尚在培育中,只有这么一小片,不多。” 时锦心道:“那这一小片的铃兰我都要了,和睡莲一并送到长安王府去。” 小二连连点头:“是,一定为您将它们安然无恙的送到王府上。” 时锦心看着小二前后反应的变化,轻挑了下眉,心下有些感慨,却也没有直言。 看来,徐玄玉在外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好。之前在布庄时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们好些都挺害怕徐玄玉的。 她突然有些好奇,徐玄玉在外时是何模样了。 从花铺走出时,时锦心还想着徐玄玉的事,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徐玄玉。 她愣了下,连忙走过去,行礼后道:“世子怎会在此?” 听见时锦心所言的小二着急忙慌的往旁边躲,避开徐玄玉的视线范围。 徐玄玉道:“审刑司有新差事,出来抓人的。看见王府的马车,过来看一眼。” 他看了眼花铺:“你在买花?” 时锦心点头:“是的。买了睡莲和铃兰。” 她问:“世子有什么喜欢的花吗?可以一并买回去种在院中。” 徐玄玉挑了下眉,在院中种花啊……她那么快就开始修整院子了,动作挺快。 他道:“我没有喜欢的花,买你喜欢的就好。” 时锦心又问:“那鱼呢?” 徐玄玉答:“也没有。” 时锦心笑:“既如此,那我就随意了。” 徐玄玉点头:“嗯。你随意就好。” “世子!”有侍卫跑来,在徐玄玉身前行礼,看见时锦心也在,立马恭恭敬敬向时锦心行了个礼:“见过世子妃。” 而后侍卫跟徐玄玉禀告道:“世子,左侍卫在南巷口抓到两人,请您过去。” 徐玄玉“嗯”了一声,而后看向时锦心:“买完东西,早些回府。” 他回头看了眼马车,又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侍卫。”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记住了。” 与时锦心说完后,徐玄玉便离开了。 时锦心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不由感慨:他可真忙,感觉他审刑司的差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怎么都做不完。 真是辛苦。 从那家花铺离开,时锦心还去别的花铺瞧了瞧,买了些别的花卉与样式不同的花盆,让店家一并送去长安王府。 而后去往专卖观赏鱼类的铺面,去挑选了六条锦鲤。锦鲤花色不同,两条浑身赤红的,两条红黑相间,两条红白相间。 东西买完了,该回去了。 花铺买的各种花卉在时锦心回到王府后,陆续送到。 铺子里的花匠小厮跟着一道来,为时锦心将睡莲移植入池中,有些娇嫩的铃兰也小心翼翼的按照时锦心所圈出来的檐下位置将其种入土中。 除此外,绿萝连花盆一并送来,吊绳悬挂在屋檐下,将其高高挂起。绿萝枝叶垂落,一排六数,房门两侧皆同,为檐下之景增添几分新意。 两盆小松树盆栽分别摆在小书房旁的柜子上与小厅桌后的架子上。 文习琴得知时锦心在布置院子,派人送来些精致的花瓶,还有一座新的楠木刻山水的屏风。时锦心按照其大小放在房中合适的位置。 锦鲤送来,先放在缸中,待池中水清些后,才将其放入池中。 那原本用来装鱼的水缸,放了两株鱼店店家附赠的尚未开花苞的莲花小花苗。 一番整顿,已是暮色时分。 时锦心缓了缓气息,这才去休息。 徐玄玉天黑后才回到王府,去到居院,至房前台阶下,一抬头就瞧见了檐下悬挂的绿萝。 他愣了下,眉头轻挑时,眼中浮现出些许诧异。 他不由回头环顾这院子,多出的东西很快入眼,隐约间,还有鱼儿在水中游玩的动静。 池边还多出一个水缸。 不得不承认,时锦心的执行能力很强。午膳后离开时,这儿还是之前的模样,几个时辰后回来,这里已有变化。 按这速度,说不定明日他办完事回来,这院子又会是另外一番新的景象。 徐玄玉突然有些期待。 他低头轻笑了下,迈步往前走上台阶,而后进了房间。只不过此时时锦心并不在房中。 房内陈设有些变动,除去时锦心从时府带来的东西放置其中,还有几盆盆栽与插着花的花瓶摆在各处。 徐玄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而后停留在小书房前。他看见了书桌上时锦心画的东西,他伸手将其拿起,上面仔细标注着她要如何对这个院子进行改造,部分地方还画了样式。 比如檐下的绿萝放置,还有尚未开始动工的槐树下秋千。 院子的整体布局不曾改变,也不需要对此间之地大动工,只是会对院中部分区域已有的东西进行合适的改变。 徐玄玉眉头轻轻往上挑了下,有点意外,也觉着些惊喜。他眼眸微颤了下,眸中是闪烁的笑意。 “世子。”左寒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有事和您禀告。” 徐玄玉眨了下眼,此时的情绪几乎瞬间收敛回。他将手里的画纸放下,转身走出房门。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院中槐树下。 恰逢时锦心沐浴后从小屋中出来,视线往前的刹那瞧见了院中正说话的徐玄玉和左寒沙。 而后她抬头往上看去。夜空之上,是散发着浅银色皎洁月光的明月,其侧有星辰闪烁。 夜色不错。 时锦心收回目光,往房间走去。她坐到卧房的梳妆镜前,拿起桃木梳梳着长发。 徐玄玉和左寒沙说完事情后,回到房间。 在小书房没看见时锦心,他转而去到卧房,然后看见了正在梳发的时锦心。他稍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后,随即恢复如常。 他走到时锦心身后,从梳妆镜中能看见她热水沐浴后因热意而尚未褪去粉色红晕的面容。 时锦心亦从镜中看见身后的徐玄玉。她笑了下:“世子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徐玄玉轻皱着眉,似有些无奈。他看着镜中的时锦心,道:“方才得到旨意,陛下命我三日后与林御史一同去乾州,清剿占山作乱的贼寇。路程来回,再加上清剿贼寇所需时间,可能需要两月左右。” 时锦心梳发的动作一顿,眼珠微动往后看去。今日才带着审刑司的人在城中抓人,三日后又要去乾州那么远的地方清剿贼寇,真是忙。 时锦心心下感慨后,说:“知道了。” 徐玄玉又道:“先前应允你要去凌云山赏花的事……” 时锦心嗓音温和道:“我明白,世子的正事要紧,赏花之事另改他日也无妨。” 徐玄玉却道:“不,我的意思是,赏花之事,明日去吧。” 时锦心一愣,眼神微诧着侧转过身,稍稍抬头后对上徐玄玉看向她的目光。 徐玄玉说:“桃花一年一度,待我两月后回来,早就凋零得一点儿花瓣也不剩了。而等明年,又相隔太久,真到明年,我未必还会记得此事。” 他注视着时锦心微微闪烁的眼眸,坚定道:“这两日无别事,审刑司那边的事有人可以处理。所以,时锦心,我们去凌云山赏花吧。” 时锦心诧异而觉惊喜:“明日?” 徐玄玉很肯定的点头:“嗯,明日。” 二十 翌日。 晨光亮起时分,徐玄玉便醒了。身侧的时锦心一如既往的抱着一侧被子侧躺,安然睡着。 他蹑手蹑脚起床,下床后弯下腰,伸手去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后换上衣服走出房间。 望着逐渐明亮的天色,徐玄玉唤来左寒沙,让他去准备去凌云山千秋寺所需的东西。 千秋寺坐落在城郊的凌云山上,路程不算近,若在一日内来回实在是时间太赶。故而,他们会在凌云山上的千秋寺内留宿一夜。 左寒沙得到徐玄玉的授意后,自己在王府这边准备马车和安排随行侍卫,另一边派人提前策马去千秋寺,与寺中主持说会有客人留宿过夜之事,顺带在那边备好客房。 早膳后,徐玄玉知会爹娘,便领着时锦心出门了。 去凌云山的路上,时锦心坐在马车内,一手拿着绣盘,一手捏着细针,于绣盘上穿针引线。 她动作熟练,显然对这针线活儿很是娴熟。 徐玄玉原本看书打发这路上的时间,注意到时锦心正在做的事,视线却不由自主瞥过去。 他有点好奇:“你在绣什么?” 时锦心没抬头,专注着手中的绣活儿,带着些笑意道:“等我绣好了,你就知道了。” 徐玄玉挑了下眉,没再追问,又看回自己手中的书。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凌云山脚下。剩下的路,得走着上去。 徐玄玉和时锦心并排站在山脚下的台阶前,不约而同望着上山的台阶,长长而连绵着一眼看不到尽头。 徐玄玉眯了下眼。好长的台阶。 时锦心眨了下眼,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笑意。好长的台阶! 这千秋寺所在的位置,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坐落在这长长阶梯的尽头。 她转头看向徐玄玉,藏不住激动之意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笑容中似带着些请示。 徐玄玉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去吧。” “嗯!”时锦心得到允许,半提着裙摆登上台阶,小碎步带着跑的往上去。思思和秋容立马跟上她的步伐。 徐玄玉盯着她欢快的背影,半含笑意的轻摇了下头,而后才走上台阶。左寒沙带着侍卫跟在他身后。 徐玄玉一边走,一边望着尚且瞧不到尽头的阶梯思索着。这台阶可真够长的,午膳之前不知道能否走完这长长的台阶,去到千秋寺所在。 小半个时辰后。 徐玄玉抬头,看见了站在台阶一边,双手叉腰大口喘气休息的秋容。再往前,只能看见时锦心和思思主仆两人的模糊背影。 秋容转头时,看见徐玄玉走了过来,连忙行礼,喘气后开口:“世子。” 徐玄玉指了个侍卫,交代:“你在这里陪着秋容,等她休息好后一起上山。” 侍卫拱手:“是。” 而后徐玄玉接着往前去。 他步子稳,也不着急赶路。只是没想到,他气定神闲的走,走着走着,再抬头时就看不见时锦心的身影了。 “嗯?”时锦心人呢? 徐玄玉愣神后,又觉惊讶。走的这么快?她体力挺好啊。 他不由加快脚步。 又片刻后,跟着他步伐的左寒沙大口喘息着,感慨出声:“我的天呐,世子妃和思思姑娘的体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好,走得太快了吧!” 他看向徐玄玉:“世子,咱们是不是也得再加快些速度?让世子妃她们在终点等我们是不是不太好?” “……” 徐玄玉再次加速,两三级台阶为一步,大步往前去。 又小半个时辰后。台阶尽头,是已经在那里的时锦心和思思。 时锦心手里拿着三根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柳枝,正编织着圆形柳叶环。 徐玄玉缓了下气息,迈步走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到时锦心身前。 时锦心手里的柳叶环刚好编织完,抬头时对上徐玄玉带着些疑惑的眼神。她露出笑容,将手里的柳叶环递给他。 徐玄玉定了定神,伸手接住她递给自己的柳叶环,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时锦心,你以前在家里,练过吗?” 时锦心眨了眨眼,笑着:“世子指的是什么?” 徐玄玉问:“你的体力为何这么好?” 时锦心想了下,答:“大概,是天生的吧。” 徐玄玉指了下思思:“那她呢?” 时锦心笑:“她也是天生的。” 徐玄玉:“……” 闺中女子,体力怎会如此过人?天生的? 我信你才有鬼! 稍作歇息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同去往不远处的千秋寺。 寺内的事已安排妥当,徐玄玉和时锦心过去和主持问候过后,思思去客房那边收拾,他们二人则去往寺后山去赏桃花。 诗句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国都城中的桃花快到凋零时节,可这凌云山上千秋寺后的桃花林却正是开的正好的时候。一眼放去,满眼琳琅璀璨的粉嫩桃花。 整片整片的鲜艳花林,微风轻拂而来,连带着周边空气中都满带着桃花的芬芳。 时锦心眼神瞬间惊喜,止不住欢快的步伐往前去。 她在时府的院子里虽有桃花树,可那少少几棵,和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林还是有很大差别。 何况,这十几年来,她从未离开过国都城,对这初次而来的新地方,她觉着新奇,也觉得好玩儿,更是藏不住心里的愉悦,满心的欢喜都溢了出来,从周身散发而出。 徐玄玉望着时锦心激动喜悦的身影,眼神柔和下来,随后跟过去。 时锦心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在这满是芳菲的桃花林中四处自由悠闲的逛着。 徐玄玉安静走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 时锦心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徐玄玉在她身后。她连忙转过身,又小跑到他身前,面上是显然的开心。 徐玄玉看着她:“你看起来很高兴。” 时锦心毫不犹豫点头:“能出来玩儿,还能看这么漂亮的桃花林,自然是高兴的。” 她走回到徐玄玉身边,保持与他并行,又问他:“世子有多久没出来散心了?” 徐玄玉稍愣了下,转眸望向身边的时锦心。 时锦心看着他,眼睛弯弯。 徐玄玉想了下,说:“的确是有很长时间没出来散心了。” 上次外出赏花,他都不记得是何时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有没有正儿八经的去赏过一次花。 时锦心问:“是审刑司的事很忙?” “嗯。”徐玄玉点头。 除了审刑司的事,还有陛下交办的差事,各种事情交代下来,一年到头他能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屈指可数。 今年,也是托了与时锦心成亲的事,零星的休息了几日。 现在,还能在这儿悠闲的赏赏花。 细细品味,这种感觉并不差。只是他没有多少能够像这样安然悠闲自得的时候。 再者,按照以往他的习惯,他也应该不太能习惯完全闲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太闲了,他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两人往桃林深处些走去。有零碎花瓣自枝头脱落,随风轻轻飘扬。 有几片花瓣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后,落在了时锦心头上。 徐玄玉瞥见时锦心头上的花瓣,不由抬起手,将她发上的花瓣轻轻捻起。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他的方向转头看向他。 徐玄玉将手中的花瓣丢下,眼神悠悠看着她。 时锦心眨了下眼,心下思索后,问道:“世子,此次你去乾州,真要两月才能回来?” 徐玄玉注视着她的眼睛,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再出府去玩儿吧。” 时锦心笑了下:“世子真是聪明。” 他若是不在,她就没有合理的理由外出。再加上她是新嫁入王府,必定是选择先守规矩,再考虑其它。 若无故外出,怕引人说闲话。 徐玄玉道:“你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偶尔想要出门逛逛也不会有人拦着你,外出的时候带着侍卫就好。” “你若觉得独自出门不好,叫上若影就是,她肯定巴不得你能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出去玩儿。只不过和她外出时,你得看着点她,免得她在外面闯祸。” 时锦心眼睛亮亮的,看向徐玄玉的眼中满带着笑意。 徐玄玉稍稍挪身,与她对面而立。 忽有风起,席卷桃林而过。桃花纷落,簌簌降于两人之身。 一时寂静,周旁似若无声。 桃花轻扬,悠悠而落下。花瓣自两人眼前掠过,短暂遮住一瞬视线后,花瓣飘下,他们的目光再次汇聚。 时锦心眼神清澈,眸中泛起圈圈带笑的涟漪,笑意浅而悠悠。 徐玄玉直直望着身前人的眼眸,视线之中,除她外,别无他物。 静静的,又有风起。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淡淡的眨了下眼。他神色未改,心中情绪却有些许波澜随着此间萦绕着桃花香的风而起。 他忽问她:“时锦心,要给你带礼物吗?” 时锦心眼神亮起,惊喜之意瞬时显现,继而落在徐玄玉眼中。 她笑着,却又有点小心着询问:“可以吗?” 徐玄玉点头:“可以。” 时锦心眨了下眼,眸中笑意盈盈。她道:“那我就在国都等着世子,和世子的礼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