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魔头爱上后,她销号跑路了》 乱套 月明星稀,一个伸手可见五指的夜。 神霄宗的长老谢清雪迷路了。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事,谢清雪慢悠悠在松林中走着,目光环视四周。 月光从松树的枝桠间倾泻在草地上,微风中有纤细的小白花在摇曳,松涛如籁,轻轻回荡在耳边,足以将她的神魂洗涤干净。 谢清雪脚尖轻轻一点,纵身跃上树梢,向远处眺望。 一望无际的松林之中,陡然爆发出一声巨吼,似是有什么破土而出,整片大地都在颤抖着,无数沉睡中的飞鸟被惊起。 “来了。”谢清雪轻声自言自语。 离得太远,她虽看不清这回被弟子们围攻的是什么怪物,却能瞧见无数道剑光迭起,齐齐朝它杀去。 一时间战况胶着,分不清胜负。 身为长老,谢清雪却并没有打算上去帮忙,而是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挥。 一道半丈高的淡蓝色透明面板,浮现在半空中。 隔着虚空,谢清雪指尖轻轻比划着,打开了记录选项—— “时间:x月xx日;地点:松林;建议:人物打斗场景太复杂,应适当简化,场景亮度调整为……” 一气呵成地记载过后,谢清雪又将远处的画面截成十几张图片和半分钟的视频,保存好之后上关闭了面板。 另外一头,十几名弟子与怪物的鏖战仍在继续,谢清雪却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毕竟她刚才看了一下,发现雁离岛这块地图还挺大的,自己身为《烛梦》游戏美工组的测试员,实在是没办法摸鱼。 没错,眼前一望万顷的松林,淡淡的花香,银辉一样的月光……包括谢清雪丹修派长老的身份,都只是最新款全息乙女游戏《烛梦》中的设定而已。 作为全球顶尖的游戏公司,星灿对这个游戏可是下了数以亿计的本钱。无数玩家翘首期待着,游戏将会带给她们怎样的惊喜。 只不过在游戏面市之前,公司内部还需要先对它进行测试。 而谢清雪,就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美工组测试员。 她的任务,是检测游戏中的场景布置是否合理,画面有没有差错,以及从美学的角度,还有哪些需要修改的着色…… 听上去轻松,但也要有一定的美学素养。 谢清雪是美术生,从大学毕业后就在星灿任职,四年里经手了大大小小的全息游戏测试,对于这份工作已经是得心应手。 记录了打斗场景,她在松林上方御风而行,看着下方的风景,流露出一丝赞叹之色。 只是一个小小的打怪副本而已,画面和配色就已经做到极致,怪不得美术组的组长私底下说过: “这游戏,这制作,这画面……等上线了,想不卖爆都难,嘿嘿……到时候年终奖就有指望了。” 想到年终奖,谢清雪唇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然后停落在空气墙的位置。 所谓空气墙,就是游戏中画面的边缘,但为了画面的协调,空气墙当然不会是真的一堵墙矗立在那儿,而是要尽可能的融入场景之中。 比如眼下的空气墙,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松林。 但事实上,再往前走上十几步,就会有无形的力量阻挡住玩家,叫她们无法上前。 谢清雪沿着空气墙走了一段,所见一步一景,松树参差错落,月辉交叠。 是挑不出差错的绝佳画面。 她松了口气,随意在草地上坐下。 离本次测试应该还有几分钟就快要结束了,她估计也再做不了什么,索性铺开裙摆,欣赏鲛纱上的花纹。 她扮演的角色,是男女主所在的神霄宗的丹修派长老。 为了方便,谢清雪给她取的名字和自己一样。 虽然法力平平,但出身顶好,是上一任掌门的女儿,所以吃穿用度皆非俗品,就连裙摆处的凌霄花纹路,也是用千金难求的天蚕丝绣成。 这样的漂亮衣裳,游戏里的谢清雪还有满屋子。 想到这儿,她垂下眼—— 现实中的自己,虽说不至于穷到买不起衣服,但到了冬天要想买一件好点的羊绒大衣,都要等到双十一凑各种减免折扣……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沉迷游戏——至少,它可比现实要美好得多了。 一阵凌乱的脚步,打乱了谢清雪的胡思乱想。 她循声看去,只见松林间一道修长的影子,伴随着急促的喘.息,正跌跌撞撞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莫非是哪个受伤的弟子? 谢清雪不紧不慢地整理裙子站起身,拿出了长老的姿态,只等对方过来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丹药为其疗伤。 然而,在看清来人后,她略显诧异地睁大眼:“乔云梦?” 来人停在离谢清雪的几步之外,她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的虚弱姿态。 虽然是低着头,但谢清雪仅凭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是《烛梦》的女主乔云梦。 不愧是花了上亿预算,按照完美比例建模出来的女主。 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般,眉眼低垂,美得让人心惊。 宗门弟子人手一件的雪白道袍,穿到她身上,却多了与众不同的美感,仿佛月色和松针上的银霜只为她一人落下,裙摆处泛起柔软波光。 她脸色雪白,指缝间有鲜血不断溢出。 这样遗世而独立,又受了伤的娇弱美人,谢清雪却不敢多看,反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要知道,这看似温婉的美人,却还有另一重身份——便是出身烛龙一族的大魔头宁晚追。 千年前,烛龙一族因作恶多端,被神族封印镇压在归墟底下,只有最年幼的宁晚追侥幸逃出。 她杀上天宫,屠杀神族九九八十一日,为死在归墟的族人报仇,此后恶名远扬。 六界之中,无论是神还是仙,修士亦或凡人,对宁晚追这个名字皆闻风丧胆。 要是谁家的小孩不听话,报出宁晚追的名字,比说老虎来了还管用。 明知这只是在游戏中,但冷不丁瞧见乔云梦,想到宁晚追从前的种种行径,谢清雪难免不愿与这等危险人物靠近。 况且…… 雁离岛,松林,受伤的乔云梦……分明是女主杀了蜃蛇,中了蛇毒的剧情! 谢清雪记得剧情中的桥段,蜃蛇的蛇毒并不会即刻要人性命,而是会让中毒之人爱上她在中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若是不能与其双修,毒素便会逐渐蔓延开,等到了心口的位置,中毒之人便会毒发身亡。 一个老掉牙却又有备受玩家青睐的设定。 按理来说,乔云梦中毒后撞见的第一个人,应该是男主晁澜才对,怎么也轮不到谢清雪。 不行,决不能让乔云梦一抬眼就看到她,这是男女主感情萌芽的重要时刻,自己要是掺和进来,岂不是乱套了。 谢清雪想也不想,转过身拔腿就跑。 可惜没等到她跑出半步,草丛中响起窸窣声响,有什么窜过来,勾住了她的脚踝。 谢清雪毫无防备,被绊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她低下头,看见是一道三指粗的碧绿藤条,而藤条的另一端,连向乔云梦袖中。 下一刻,藤条就像是灵活的游蛇,沿着谢清雪的小腿,缠上她的腰身……最后将她浑身捆住。 身着雪袍的乔云梦,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被迫躺倒在草地上,谢清雪恍惚间想起,乔云梦……正是能够驱使草木的木灵根。 果不其然,乔云梦脸上非但没有诧异之色,反倒是略显疏淡地挑了下眉,在谢清雪身前蹲下身。 下一刻,她的下颌被一只冰冷的长指强行抬起。 谢清雪不得不与她对视。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她还是忍不住感叹——真是完美至极的人物建模,这钱花得的确值。 白瓷一般的脸庞,秀长的眉如柳枝拂过春水时的波痕化成,浅茶色的瞳仁清澈灵动,恰似琉璃镶嵌。 挺直的鼻梁下,是女子沾血的唇瓣。 只见那唇角轻轻勾了一下,本该是恬静美好的面容,流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不屑。 就像万事万物在她眼中,都不过是随手能够碾死的蚂蚁。 “你……”谢清雪不安地别过脸,想要挣开她的手指。 然而下一秒,乔云梦的唇贴了上来。 在被她唇瓣上的血腥味入侵的瞬间,谢清雪愕然睁大双眼,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竟会被游戏中的女主强吻? 作为一款身临其境的全息游戏,科技带来的触感可谓是以假乱真,谢清雪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唇瓣略微失温的冷意,以及她探出舌尖,看似镇定却难掩笨拙地想要勾弄开自己的唇线…… 虽说在游戏设定中,乔云梦是六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谢清雪乐意与她第一次相见就上演一出意乱情迷的戏码。 手腕被藤条束缚住,无法将人推开,她便张开唇瓣,狠狠咬上乔云梦的舌尖。 察觉到她的意图,那双迷离的茶色眼瞳陡然恢复了几分寒意。 乔云梦上半身旋即向后撤开,舌尖却难免被咬破了皮。 腥甜的气息在口中蔓延开,乔云梦双眼半眯,看向身下的女子。 明知她的不愿,可体内的蛇毒依旧在涌动着作祟,叫她再度不受控制地低下了头。 这一回,炙热的气息却落到谢清雪颈间。 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的肌肤,将这异样的触感放大了数百倍不止,谢清雪不得不仰起头,喘着气道:“你……清醒一点……” 无济于事。 乔云梦似带着某种好奇,又轻轻在锁骨处舔了一下。 “唔……”这猝不及防的□□,叫谢清雪身躯猛地一抖。 她想要再狠狠咬上这人一口,给她点颜色瞧瞧,可乔云梦这回却早有防备,一道藤条灵活地攀爬过来,堵住了她的口舌。 在这无法反抗的屈辱之下,谢清雪默默闭上双眼,将剧情组的全家都问候了个遍。 破剧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想不想要年终奖了? 她只能暗自期待着,游戏时间能够快些结束,让自己逃离这无所适从的折磨。 谢清雪深深吸气呼气,竭力无视眼下羞耻至极的处境,和乔云梦肆意流连在她颈间的碎吻。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乔师妹,乔师妹你在哪儿?” 听这声音,是男主晁澜来了。 谢清雪睁开眼,心中生起一丝希望。 但愿男主的到来,能够将错到离谱的剧情线给扳回去。 可惜还不等男主走近,乔云梦的动作稍微一停,似有片刻清醒。 下一秒,谢清雪清晰无比的瞧见,乔云梦纤长细白的指尖勾出一道法诀,朝自己罩过来。 我艹你……在被法术弄晕过去前,谢清雪用意念发出了一句国骂。 …… 意识逐渐回笼,谢清雪半躺在游戏椅上,愣了有几秒钟。 随后,她取下专为进入全息游戏佩戴的眼镜和头戴式耳机,放在游戏椅的两边的支架上。 从椅子上起身,双脚踩到地毯上那一刻,谢清雪仍有些恍惚。 都怪那该死的…… 她喉咙咽了咽,下意识抬手朝颈间抚去。 游戏中被乔云梦用舌尖留下的濡湿痕迹,自然不会带到现实中来,谢清雪却难免不由自主地用力在那片肌肤蹭了蹭,试图要擦掉什么。 她又随手端起工作台上的水杯,连着漱口五六次,整个人方才逐渐舒缓过来。 放下杯子,谢清雪看向工作台上方的镜子。 镜中的她目光犹有几分迷离,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晕,锁骨处的肌肤方才被搓得太用力,雪白中沁出红痕来。 这时,游戏测试室的门被敲响了:“清雪,你的测试结束了吗?十分钟后各小组的测试员开会,记得到办公室来。” “好,我知道了。”谢清雪回过神,她随手将衣领往上扯了扯,稍加遮掩后,走出了测试室的门。 这时,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走出来与谢清雪同一组的测试员叶欢。 叶欢走上前,很是神秘道:“刚收到的消息,今天的会议有一位重量级嘉宾要来,你猜猜是谁。” “嗯?”谢清雪对此兴趣不大,但还是配合地摇头道,“我猜不到。” 诚实 对于谢清雪这平平淡淡的反应,叶欢并不意外,谁叫谢清雪就是这性子,反应总是慢半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正要告诉她答案,却见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处,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在项目经理和各部门组长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走了过去。 “哦……”谢清雪慢吞吞开口,“是裴总吗?” 她口中这位裴总,自然就是方才过去的男子,星灿公司的总裁裴风。 叶欢没有否认,拉住她的手先前奔去:“裴总都来了,咱们还不快些,哪有比大领导晚进办公室的?” . 会议室,白炽光冷冷洒在头顶。 谢清雪单手托腮,看向办公桌的另一头,负责《烛梦》游戏项目的赵经理正在作报告: “相信经过本阶段最后的内部测试,无论是剧情还是画面,《烛梦》都将给玩家带来前所未有精彩的体验……” 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年近四十的女人,赵经理的声音充满激情,奈何在这叫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终究是抵不过谢清雪铺天盖地而来的困意。 她上下眼皮逐渐打架,低着头正要睡过去的时候,被一阵掌声惊醒。 原来是赵经理的发言已经结束:“接下来,就由各小组的测试员,分别说一下今天初次测试的体验——” 谢清雪坐直了背,听着各小组测试员一一汇报。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她了,谢清雪迎上众人以及裴总的目光,轻声开口:“我的游戏,好像出了点问题。” …… “你的意思是,女主和你这个NPC有了感情戏?” “咳,这可就奇怪了,按照我们的设定,谢清雪的戏份并不多,不应该出错的……要不然,让技术组看一下数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谢清雪也不确定,剧情组组长这句话,是真心说的还是在甩锅。 这时,传来钢笔轻轻敲在办公桌上的声音。 “只是一个小错误而已,大家也不用太紧张。”指间夹着钢笔的裴风开口,他面上带着温和笑意,“这位测试员……” 见他顿了顿,赵经理忙笑着道:“裴总,她叫谢清雪。” “谢清雪是吗?”裴风道,“一会儿会议结束,你先留下来,再仔细同我说一下。” 短暂的交代过后,他道:“OK,大家继续。” . 会议结束,谢清雪比其他人多坐了十几分钟。 她刚回到美工组的工位上,装作去接开水的叶欢慢慢凑过来了,故作无意地问:“裴总都和你说些什么了?” 她这一问,办公室里便有无数只耳朵悄悄竖起来。 “没什么。”谢清雪如实道,“裴总只是说,剧情出现差错是很正常的,意味着我们这个游戏自由度比想象中还要高,让我接着测试下去。” “裴总不愧是行业大佬,一点小失误,完全不放在眼里。”叶欢感慨,“长得帅,能力强,情绪又稳定,这样的男人,可惜是英年早婚。” 话题从公事,行云流水地跳到打工人都喜闻乐见的八卦上。 再加上今天周五,离下班只有几分钟,小组里十多名同事边收拾着东西,欢快地参与进这个话题—— “裴总这个英年早婚,娶的可是灿星董事长的千金,直接少奋斗几十年,说什么都不能算可惜。” “要不说是名校出来的天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学校里就早早和宁总的女儿确定了关系,要是出了社会,穷苦家庭出来的孩子,别说和宁大小姐谈恋爱,怕是想见一面都难。” 他们聊的并不算私密,都是人尽皆知,报纸和网络上记载过的事。 就连谢清雪这种对八卦不关心的人,进公司后也听了无数回—— 年纪轻轻就已是集团总裁的裴风,家境并不好,父亲是工地的工人,因工作意外早逝,留下遗孀靠卖菜拉扯着孩子长大。 裴风自己也争气,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计算机系,和系花宁纤语陷入爱河。 因为两人家境悬殊太大,宁纤语的父母,也就是灿星集团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并不同意这段恋情。 之后宁纤语苦苦哀求,再加上裴风答应入赘宁家,这才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对此,一位男同事酸溜溜道:“这年头,累死累活挣几个钱,全部填进车贷房贷里了,还要养两个孩子,要是早知道,年轻时还不如捞个赘婿当多好。” 叶欢无所谓的耸耸肩,悄悄凑近谢清雪耳边道: “他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宁总倒还是有一个小女儿,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隔壁大学教授,听说长得比她姐姐还要漂亮得多,但人家能看得上他?” 谢清雪会心一笑。 她平日里鲜少笑的,这一抿唇笑起来,更叫叶欢看得呆滞了几秒。 两人一边收拾着往电梯口走,一边聊了起来:“清雪,要我说,像你这么漂亮,才是真的该靠脸吃饭,哪里用得着累得灰头土脸地打工,还不如找一个可靠的大哥……” 谢清雪:“可我是女同。” 她的诚实,让叶欢哽住了。 半晌,叶欢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找个女大佬也行,反正现在又不是十几年前,女的也能结婚……” 对话并未持续太久,电梯就来了。 出了集团大楼,叶欢要去坐地铁,谢清雪去扫共享单车,两人分别朝反方向离去。 蹬动自行车的脚踏,微风拂面而来的那一刻,谢清雪便将叶欢刚才的话忘到脑后。 事实上,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她对结婚这件事都不感兴趣。 倒也不是什么看破红尘,再也不相信爱情。 谢清雪当然相信爱情,但并不意味着她非要去谈个恋爱或是结婚,用来证明这一点。 毕竟她相信的事情可太多了……哪里有工夫去一一证明。 阳春四月,城市的主干道两旁开满淡粉色的樱花,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许是周五都急着下班,与亲人朋友共享短暂的周末时光,还不到六点,街道上便已堵得水泄不通,前面的十字路口大大小小的汽车挤成一团,就连最擅长见缝插针的电动车都挤不过去。 安全为重,谢清雪并不打算强行去抢道,她停下自行车,等着绿灯出现。 隔着机动车道与非机动车道的栏杆,她漫无目的的视线,忽然被吸引到左手边。 那是一辆银色的迈巴赫,纤尘不染的车身线条流畅,轮毂也折射出耀眼的日光,低调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奢华,衬得街上其余的车都黯然失色。 谢清雪并不知这辆车性能如何,但仅仅是从艺术的角度,也知道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让美术生出身的她移不开目光。 谢清雪脑海中,突然冒出叶欢说过的话——有些东西,出生时没有,这辈子也就不可能有。 真是一句妙语。 这时,身后电动车的喇叭声响了。 谢清雪回过神,看到正前方的红灯变绿,她蹬动脚踏板,头也不回地朝前行去。 . 十分钟后,谢清雪回到了小区。 通过大门门禁时,穿着制服站得笔直的门卫对她敬了个礼。 谢清雪受之有愧地低下头。 她并不算这座小区的业主,只是租户而已。 话说回来,因为地段好,小区环境高档,就算是自己租的最普通的两室一厅,租金也要五位数。 如果不是公司有三分之一的补贴,谢清雪是绝不会舍得花这笔钱的。 回到家,她先是将背的帆布包挂好,再换上居家服。 躺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后,谢清雪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等吹干头发,临街的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霓虹灯亮起,无数车灯排成长龙,街对面的高楼楼顶上,红色的航空障碍灯一闪一暗,扮演着城市里的星星。 天空中,有飞机划过亮光。 谢清雪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果然是意料中的空空如也。 她叹了声气,拿起手机下了楼,在对面的商场买了份煮好的饺子,打包好后走回家去。 谢清雪走进电梯,眼瞧着电梯门正要关闭时,门外传来加快的脚步声:“等一等——” 谢清雪手疾眼快,按下了开门键。 对方走进来,微笑道:“谢谢。” 两人视线无意中撞到一起,谢清雪微微一愣。 这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 不,应该用美丽来形容才对。 女孩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长发白肤,五官精致得就像是游戏里的建模人物,身高更是比谢清雪高出了半个头。 灰色的贴身针织衫,勾勒出她单薄而又不失玲珑有致的柔软曲线。 更难得的是,她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之感。 大约是察觉到谢清雪的注视,女生又将视线移过来,对着她客气地微微一笑。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谢清雪收回了目光。 上行的电梯停了下来,谢清雪这才发觉,女生并没有按下电梯楼层,而是径直朝外头走去。 原来是同一层的邻居。 谢清雪走出了电梯,拐过楼道,她看见那位女生正在打开隔壁的房门。 谢清雪也取出了钥匙,正打开门,忽然听到一旁咚咚的声响,有什么滚落到地板上,撞到她的脚边。 低下头,是一颗红通通的苹果。 滚落在地的苹果不止这一颗,女生提着破掉的塑料袋,动作有些狼狈地将它们拾起来。 谢清雪也蹲下身,为她拾起落在地上的苹果。 两人很快就将苹果都捡起来了,女生眉眼弯了弯:“谢谢姐姐。” 将苹果捧在怀里,她动作有些笨拙地打开门,将苹果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又接过谢清雪手中的苹果:“姐姐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不必了。”谢清雪摇头,转身走进自己的屋子。 . 吃完饺子,谢清雪收拾好垃圾,从挂着的包里翻找出一个透明文件盒,带着它走进卧室旁的房间。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座全息游戏椅。 谢清雪的工作,并不需要每天去公司坐班,在家里完成游戏测试也是一样的。 谢清雪取出文件盒里的芯片,将它装进扶手下方的卡槽里。 然后,她陷入了沉思,想到白日里在会议室,自己和裴风的对话—— “主角出现偏离剧情的现象,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我们当然可以接着进行下去,看它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你放心,公司当然不会让你白做事,除了美工测试的工资,我会让财务部再给你加剧情测试的工资,你觉得怎么样?” 没有任何迟疑,谢清雪答应了。 无论游戏里乔云梦对她做了什么,那些都是假的,但打到卡里的工资,可都是真实的人民币。 只不过想到游戏里难以招惹的女主,她难免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戴上进入全息游戏的眼镜,谢清雪刚准备坐下加班时,门铃声响了。 走到客厅,门旁监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白皙,不过巴掌大小的脸。 是隔壁的女生,手里端着一个盛了食物的陶瓷盘子。 像是感知到谢清雪就在门后,她对着镜头甜甜一笑:“姐姐,可以开门一下吗,我有东西想要送给你。” 痴缠 看着监控显示器,谢清雪有些犹豫。 虽说对方只是一个女生,但现在快要到晚上十点,自己与她又不算熟…… “姐姐?”门外的女生又开口了,“你现在在忙吗?那我明天过来找你好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有什么事吗?”问话之时,谢清雪闻到了苹果香甜的气息。 女生将盘子捧到她眼前:“这是我刚做好的苹果派,一个人也吃不完,想分给你一点。” 刚出烤箱的苹果派还散发着热气,看上去很可口的样子。 谢清雪将它接过来:“谢谢。” 女生顺势从门缝里溜进来,不等谢清雪开口:“姐姐,我需要换拖鞋吗?” 谢清雪一个人住了快三年,头回遇见这样自来熟的邻居。 “不用。”她微微抿唇,将盛着苹果派的盘子放到餐桌上。 女生看着她:“姐姐,苹果派趁热会更好吃哦。” 谢清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 女生有一头修长浓密的黑发,眉眼明净,皮肤白皙,连半点黑头或是痘印都瞧不出来。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剪裁得体的居家服,虽然没有大牌的lg,但谢清雪一眼识别出,这是某奢侈品牌的风格。 这样的人,应当只是单纯送东西给她吃。 而不是自己下意识脑补出的什么人贩子在吃食里下迷药的剧情。 谢清雪为她过分的警惕微感到歉意,她拿起盘中的苹果派,浅浅尝了一口。 苹果的香甜在口中蔓延开,苹果派靠近中间的口感柔软,边缘略微焦硬,混合其中的芝士绵软地缠在舌尖,又慢慢化开。 不知不觉,谢清雪将手中这一份苹果派吃干净了。 女生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吃吗,姐姐?” 她有一张精致小巧得过分的脸,水润的眼珠子又黑又圆,就像是刚刚长开的少女。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叫人很难不心软。 “嗯。”谢清雪点头,“谢谢。” “姐姐不用客气。”女生微微笑道,“既然我们有缘成为邻居,那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谢清雪不知该说什么好。 城市的钢铁森林里,似乎很少会有邻居这样互相照顾。 至少在此之前,谢清雪从未遇到过…… “咦,姐姐平时会画画吗?” 女生的视线已经移到客厅和阳台交接的角落,那里摆放着画架和调色盘,细长的画笔搁在一旁,画纸上油彩斑驳。 “嗯。” “可真是厉害。”女生似有几分羡意,“哪里像我,平时就算想学也没有时间。” 说着,她拿起空荡荡的盘子:“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姐姐也早些休息,晚安。” “好。”见她终于要走,不大习惯与人这般相处的谢清雪松了口气,“晚安。” 她面上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意。 关门声咔哒一响,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却多了淡淡的苹果甜味。 大约是吃饱了,谢清雪突然间失去了加班的兴致,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走进卧室,上床关灯睡觉。 而在与她一墙相隔的屋子里,一盏落地台灯亮着,将屋子里布置精美的家具渡上一层影影绰绰的微光。 女生躺坐在沙发上,看向摆在茶几边缘的瓷盘。 盘中的苹果派已被谢清雪吃掉,白瓷盘底只留下一层蜂蜜状的甜浆,将要凝固的状态。 女生那双黑漆漆的眼底,不复方才在谢清雪面前的乖巧,而是一片比夜色更沉的晦暗。 靠近落地灯旁的绿植,宽阔的叶子将灯光分割成无数块,或明或暗的光影之中,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在盘底勾抹住甜浆。 随后,将指尖放入自己唇中。 蜂蜜和苹果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女生闭上双眼,呼吸变得略微沉重。 她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色,像被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在那回忆之中,她也曾品尝过这样的甜。 不过是从那人的唇齿和每一寸肌肤间,伴随着她细碎的啜泣和吟声,或急或慢地品尝。 哪里像现在,她只能如同一只阴暗的老鼠,躲在她的隔壁,想象着她的气息。 饶是如此,这也足以让她身体里的血液不由自主开始沸腾,心脏似乎快要破土而出,化作密密麻麻的藤蔓朝那人缠去,占有她死也不放开。 她属于自己,本就是天经地义。 良久,女生喃喃自语:“这一回,你还能往哪里逃呢,师尊……” 下一秒,她却浑身绷紧,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捂住胸口俯下身干呕,似是对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恶心。 短暂的几息过后,女生起身走进了卫生间,她打开灯,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向镜中的自己。 方才的痴缠神色,已化作冷冷的厌恶:“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意识里?” . 周日,下起了细霏霏的小雨。 谢清雪早早起床,洗漱过后,披了一件较厚的西装外套,拿上伞出了门。 虽说是周日,街上的行人并不少,灰暗的天色中,谢清雪打开伞汇入人群,步行到公交站。 几分钟的等待过后,她的那一路公交车来了。 谢清雪甩干伞上的水珠,扫码上了车,又在三个站过后下车。 城市的公交或是地铁站口,总是不乏繁华的商场或是写字楼,谢清雪却并没有为它们驻足,而是拐进一条单行道中。 往前走出一段小路,高楼林立的城市,展现出她的另一面—— 房屋低矮的街道,墙上贴满各种中介广告,沿街的商铺拉开卷帘门,准备开门做生意。 脚下的地砖有不少破损,谢清雪每一步都走得很细心,以防有污水溅到脚上。 她在一家热气氤氲的早餐铺前停下来:“要一杯不加糖的豆浆,两个馒头。” 老板熟练地将馒头打包好递过来:“美女一大早又来上课了?” “嗯。”沿着早餐店旁边的小巷走进去,不用走几步路,谢清雪走进路旁一家开着的玻璃门里。 玻璃门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映文画室。 门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将各种画画用的模具摆好,他正是这家画室的老板顾映文。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谢老师还是来得这么早。” “嗯。”谢清雪应声说着,挑了个位置坐下,慢吞吞的吃早餐。 豆浆快要喝完的时候,玻璃门被人推开了:“请问……姐姐?” 谢清雪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儿遇到前天晚上给她送苹果派的邻居。 一见着她,女生笑眼弯了弯:“没想到会这么巧,前天晚上我看见姐姐的画,突然有了学画的冲动,随便在手机上找了家就过来了,你也是在这里上课的吗?” “她不是,她是这里的老师。” 见谢清雪还在咽豆浆,顾映文替她回答,“美女,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是给高中美术生培训的。” “哦……”女生似有些遗憾,又看向谢清雪,“可我和这位老师是朋友,不能破例多收我一个学生吗?” 顾映文也朝谢清雪看过来,像是在等她答复。 谢清雪默了默。 她们顶多算见过一面的邻居,怎么又成朋友了? 女生已在她身旁坐下:“姐姐,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谢清雪其实是打算拒绝的。 一群为艺考奋战的孩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学画的成年人,像什么话呢? 可是……对方用哀求眼神看着她,又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仿佛谢清雪要是拒绝了,便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再说,多一份学费,画室老板能给她更多的提成,没什么不好的。 “也不是不行……”谢清雪道,“你平时都周几有空?” “只是周日一天。”女生道,“平时我也要上班。” 谢清雪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应该对学生们的影响不大。 见二人说好了,顾映文道:“美女,那你需要先来签一下合同,顺便缴学费。” “好。”女生站起身过去了。 谢清雪开始收拾桌上的豆浆盒和食品袋,忽然听见顾映文感叹:“宁晚追,真是一个像诗一样的名字。” 谢清雪动作一顿,旋即又恢复了。 只是和游戏中的主角重名而已,这很正常。 总不能是游戏里的宁晚追逃了出来,也要在现实世界大杀四方吧。 谢清雪被自己这一荒谬的念头惹笑了,她转过头,进入老师的状态:“你今天就要开始上课吗?要的话,我去给你找画笔和水彩来。” . 整整一天,谢清雪都在画室里。 她原以为,像宁晚追这样初学画画的成年人,应该会坐不住才对,没想到她倒也沉得住气。从早到晚,除了吃午饭和偶尔去洗手,都没有离开过。 宁晚追天生一张沉静的脸,戴着黑框眼镜后,身上的书卷气显得更浓。 只是……她笔下描摹出来莫奈的《星空》,要是不说的话,只会让人以为是在画摊煎饼果子。 谢清雪走到她身旁,弯下腰轻轻握住她手肘处,示意她的手臂抬平些。 近距离看到她的画,谢清雪难免抿了下唇角。 “我的确没什么艺术天分,谢老师不要笑话我。”为了不打扰到其他学生,宁晚追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贴到她耳边说的。 温热的气息拂到耳畔与脖颈处,谢清雪身躯一僵,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好生画画,不许分心。” 说罢,她站起了身。 拜师 一整天的教学,直到快六点过才结束。 十几名学生背起书包—— “谢老师拜拜。” “谢老师下周见。” 转眼间,画室从热闹恢复了冷清,谢清雪帮着顾映文收好折叠凳和画架,才发觉角落里还有一个人没离开。 四目相对,宁晚追笑道:“我等谢老师一起走。” 谢清雪有刹那晃神,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用了,你自己走吧。” “为什么不?”宁晚追道,“姐姐是不打算回家,还要去别处逛一圈?” 谢清雪摇头:“不是,我只是……” “那不就对了,现在外头雨下得这么大,公交车也不好等,姐姐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 原来她是开车来的。 也对,像宁晚追这种一眼看上去非富即贵的人,就算是年纪轻轻,有车也再正常不过。 尽管谢清雪也曾听同事抱怨过,在这座城市,要想摇到车牌号,简直比中彩票还要难,她等了好几年都没等到…… 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远,谢清雪定了定神:“好。” . 从画室出门时,宁晚追挤到她的伞下:“我出门没带伞,姐姐不介意我挤一挤吧?” 谢清雪能有什么介意的,她将伞偏到宁晚追那边:“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的,姐姐。” 谢清雪只得作罢,任由她这样称呼自己。 走出小巷,宁晚追取出车钥匙按了下,雨幕中的街道旁,车灯闪了闪。 银色的迈巴赫,不动声色地潜伏在暗夜中。 谢清雪愣了下,旋即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雨刷哗哗将车窗前的雨水扫净,在开动车子前,宁晚追打开车载音箱,放出舒缓的蓝调音乐。 车窗将暴雨和这片宁静的小天地隔成两个世界,坐在副驾驶上的谢清雪,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逐渐闭上双眼,陷入浅寐之中。 大约是整日的工作太过疲惫,在睡意袭来后,她偏过头进入深沉的梦乡。 等谢清雪再次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昏暗的陌生环境。 她心头没有来得一慌,忙要坐起身,却发觉有什么勒在自己胸间。 低下头,看见是安全带。 原来自己还在那辆迈巴赫的副驾驶座上,一旁宁晚追投来关切的眼神:“姐姐做噩梦了吗?” 谢清雪摇头:“这是在……” 不用等宁晚追回答,她意识到,这应该是在小区的地下车库里。 谢清雪解开安全带:“你应该叫醒我的。” “我看姐姐睡得正香,怎么忍心打扰。”宁晚追随她下了车,“走吧,我们回家。” . 等回到家中,谢清雪打开手机才发现,从离开画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宁晚追守着她在车里睡了半个多小时。 谢清雪放下手机,洗漱过后上了床。 一直熬到凌晨三点,她却依旧清醒得像喝了八百杯咖啡,丝毫没有睡意。 谢清雪失眠了。 在几近挣扎过后,她拿起手机,打开了白天收到的那条短信—— “最近会经过A市,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尽管这个号码没有备注,谢清雪和对方也不曾通过话,可她还是知道,给她发信息的只能是那个人。 手机的白光照在谢清雪脸上,她抿住唇,最后选择删除这条短信,并拉黑发信人。 心头却依旧像是被什么笼罩住,如同窗外连绵不绝恼人的雨,不住地敲打在窗上。 谢清雪打开灯,起身走进隔壁房间,在全息游戏椅上坐下。 既然已经失眠了,倒不如把时间拿来工作,省得东想西想。 戴上游戏耳机和眼镜,谢清雪点开面板上的《烛梦》。 在输入账号和密码后,她进入游戏。 视线被一片白光笼罩,谢清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 谢清雪尚未睁眼,便觉得身下有什么硌得她浑身难受。 她下意识触去,摸到坚硬的石壁。 睁开眼,发觉这是在一座昏暗的山洞之中。 似察觉到她醒来,身旁有人轻声询问:“长老醒了?” 这道声音……谢清雪浑身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侧过头去,果真瞧见对方是乔云梦。 有幽暗的月光从洞口照进来,衬得一身雪袍的少女身姿纤细,如同月色般不染尘埃。 茶色双瞳看向她的眸光,也是一片柔和。 可谢清雪并没有忘记,就在她昏迷前,这看似无辜的少女,是如何用藤蔓缠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在强行吻过她后又咬上自己的肩颈处,若不是被晁澜的出现突然打断…… 看着乔云梦若无其事的姿态,谢清雪有刹那恍惚:“这是在哪儿?” “长老忘记了?”乔云梦柔声道,“昨夜弟子中了蜃蛇的毒,您为了救我,不惜用口帮我吸出蛇毒,后来自己也昏了过去,我便暂时将你带到这山洞中来歇息。” 谢清雪明白了。 昨夜在她昏迷不醒时,乔云梦清洗了自己被强吻的那段记忆,现在又用谎话来颠倒黑白。 可惜,谢清雪并非游戏中真正的谢长老,乔云梦对她记忆的清洗并不管用。 不过这样也好。 谢清雪本就不愿与这危险的女主扯上关系,既然她要撇清干系,谢清雪当然乐意趁机顺坡下驴:“原来如此……”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太阳穴,便要站起身,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等谢清雪刚站起来,她身体晃了晃,又无力招架地向下倒去。 “长老当心。”乔云梦似早有预料,双手将人接住,“许是长老体内的余毒未清,不宜走动。” 这该死的……为了谎话逼真,竟当真不知给自己下了什么毒,叫她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谢清雪冷冷阖上眼:“我知道了。” 说罢,轻轻从她怀中挣了出来,又靠着原先的位置坐下。 女子温热的身躯从手臂间脱离那一刻,乔云梦些微一愣,竟莫名怅然若失。 她理所当然地将这归因于蜃蛇蛇毒的作用。 不然……还能是她当真喜欢上这位只见过寥寥数面的谢长老不成? 喜欢? 仅是想到这两个字眼,乔云梦便心生冷笑。 烛龙一族,是并不懂什么叫作喜欢的,它们只会肆意放纵自己的欲|望。 她在幼年时,曾无数次见识过族人肆无忌惮交|姌时的样子,或化成人形,或化作龙形,抑或半人半龙的模样,交缠在一起时,都一样丑陋,令人作呕。 可昨夜,若不是被出现的同门打断,自己竟险些也……乔云梦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往日在旁人面前装出的乖巧,此刻竟也是维持不下去。 乔云梦别过脸,她闭上眼盘腿调息,竭力抑制住蛇毒带来的情|潮。 没过多久,谢清雪袖中的传音玉亮了。 谢清雪拿起它,里头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师妹,你眼下在何处,我听雁离岛上的弟子说,他们一整夜都不曾瞧见你。” 问话之人,是神霄宗的掌门白卫羽。 当初谢清雪的爹爹仙逝时,将她托付给白卫羽,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尚未明言,但整座神霄宗上上下下,以及修真界知晓二人的,都默认他们是未婚夫妻,将来必会结为道侣。 谢清雪很有职业素养,扮演好白卫羽师妹的角色:“师兄放心,我只是暂时遇见一些事,并无大碍。” 一旁乔云梦蓦然抬眼。 方才她对上自己时,可不是这春水化开般的温柔语气。 她不由侧眸看向这位谢长老。 虽久闻谢清雪神霄宗第一美人的盛名,乔云梦却从未放在心上过。 此时瞧过去,只见美人雪肤花貌,身处昏暗洞中,却照样似笼罩着一层玉色光晕。 尽管先前挣扎时玉簪不慎遗落,有几缕长发零落在肩上,可这依旧丝毫不损她的风姿,反倒衬得谢清雪像是从云端落下的神女。 她身上的肌肤,也是牛乳般雪白的……乔云梦突然有些可惜。 为了遮掩自己的行径,她早已用法术将谢清雪锁骨处,被自己啃咬出来的那些红痕草草抹去了。 若是它们还留着,想必定是如同开在雪地里的红梅,煞是好看。 或者若是不清除她的记忆,此时美人惊慌失措的模样,该是何等有趣? 传音玉中,白卫羽依旧兄长般唠叨:“这蛇毒可并非小事,你可带了百花清毒丸,若是没有的话,我这里……” “长老,我已歇息好了。”乔云梦陡然出声,打断二人的对话,她朝谢清雪伸出手,“来,弟子扶着您出去。” . 今日正好是数百名弟子在雁离岛试炼的最后一天,等到谢清雪和乔云梦出现后,大家乘上灵舟,一齐回神霄宗。 出来试炼的,都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不似前辈们的稳重,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着—— “小师妹真是好生厉害,竟独自一人杀了蜃蛇,看来此次试炼,魁首非你莫属。” “可不是嘛,我听师兄们说过,蜃蛇是最难杀的,也不知小师妹怎么做到的,真真是天才。” 乔云梦故作羞赧地低下头,她叹息道:“不过是侥幸而已,还连累谢长老也中了蛇毒,我可真是没用。” 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传入坐在最前排的谢清雪耳中。 可当乔云梦目光无意扫过去时,只见谢清雪偏头靠着窗棂,似没有听见自己被人提及一般,不见丝毫反应。 乔云梦心头,又隐约生出烦躁—— 在神霄宗这么多年,她便是这样当长老的? 她难道没有瞧见,就连最严厉的葛长老也投来赞扬的目光,她难道不应拿出身为长老的宽厚,安慰自己这个新入门的弟子一二? 还是说,她当真在嫌弃自己无用,拖累到了她? 乔云梦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浓浓的不虞。 谢清雪哪里知晓乔云梦在想些什么。 游戏中的设计太过逼真,她坐在灵舟上,在失重感的作用下,脑海中是一团浆糊,唯有靠着窗吹吹清风,方才觉得舒坦些。 就这样一直挨到回宗门,从灵舟上下来,她脚步虚浮,险些一脚踏空。 “长老当心。”身旁探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谢清雪身子一僵,她并未看乔云梦,只略微点了下头:“嗯。” 这时,前头身穿白袍,头戴莲花银冠的男子从云端上下来,端的是一张沉稳的面容,步伐却不由加快。 直至到了谢清雪的几步之外,白卫羽才停下脚步:“师妹,你身上的蛇毒……” 谢清雪上前,她微微一笑:“师兄放心好了,我已服下药丸,哪里能有什么事?” 她这一动,被乔云梦扶住的那只手臂,便自然而然从她掌心脱离。 乔云梦收回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互相摩挲着。 “就算如此,中毒又岂是小事。”白卫羽道,“你先随我来,待我为你先诊断后再说。” 谢清雪拗不过他,值得随他离去。 留下谢清雪站在原地,听得身旁同门难掩羡意的窃窃私语: “掌门对谢长老真是呵护有加,羡煞旁人的一对……乔师妹,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有何不舒服?” “是吗?”乔云梦淡淡笑道,眼底有墨色在翻涌。 这一刻,她竟忘了平日里的伪装,语气冷冷道:“那我先回去歇息了,还请师姐见谅。” 从未见过乖巧的小师妹这般神色,那位女修愣了愣,只当她难受得紧:“嗯,你快去吧,我会替你给葛长老说的。” . “看来师妹体内余毒已清,并无大碍。” 白卫羽收起隔空搭在谢清雪脉搏处的手,“只是看你的神色,应是这两日没有歇息好,我也就不打扰了,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嗯,有劳师兄。”谢清雪放下衣袖,掩住雪白的手腕。 二人出了门,谢清雪乘坐仙鹤,白卫羽御剑而行,两人一齐抵达她所居的琉光峰。 神霄宗一年四季如春,琉光峰上种满桃树,入目是一片绯绯扬扬的桃花红。 白卫羽将她送至桃林外的虹桥旁,临分别前又问道:“对了,明日便是拜师大典,师妹可想好要收谁为徒?” 拜师大典? 谢清雪想起,包括乔云梦在内的数百名弟子,都是两个月前进入宗门,在雁离岛上的试炼过后,长老才会凭借他们的成绩,挑选出十几名亲传弟子。 游戏中的自己会选谁,应该只是两名一样凑数的NPC吧? 反正谢清雪记得,乔云梦拜在了同为木灵根的葛长老门下,与自己无关。 只要不是乔云梦,谁当她的弟子都行。 “一切随缘吧。”谢清雪淡淡道,“待明日再说也不迟。” 靠近 翌日,拜师大典上。 坐在高处宝座上的谢清雪,看向丹墀下方的乔云梦,不敢相信她方才说了什么。 许是她的呆滞太过明显,坐在她右手旁的掌门白卫羽轻咳一声:“师妹,这位弟子说她想要拜你为师,不知你可应允?” “我……”谢清雪明明是要拒绝的,可她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儿,“好。” 谢清雪双眼愕然睁大。 “多谢长老应允。”乔云梦已应声跪倒在地,对着她叩首道,“弟子拜见师尊。” “师妹。”白卫羽又提醒谢清雪,“该赠她拜师礼了。” 谢清雪咬了咬牙——自己何曾打算过要收乔云梦为徒,一定是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谢清雪不明白,好端端的,乔云梦为何非得缠着自己不放,就算是中了蜃蛇蛇毒,可她先前不是都克制住了…… “师妹?”白卫羽又疑惑地看过来。 谢清雪定了定神,抚向袖中。 她原本准备给两名弟子的,是一对可以召唤来蝴蝶的护花铃。 对于旁的修士来说,它的用处或许不大,但对于丹修而言,召来蝴蝶便能够为灵花授粉,种出炼丹用的灵果。 这样的好东西,谢清雪当然不打算便宜了乔云梦。 她只是顺手从腕间取下一串琉璃珠子来:“此物,便是本尊……为师赠你的拜师礼。” 谢清雪腕间这串手珠,晶莹剔透,珠光莹润,是当年老掌门在南海杀蛟妖时,从那蛟妖的宝殿中带回来的。 拢共二十几颗,每一粒都价值连城,全用天蚕丝给她串成了手珠。 这样的拜师礼,也不是拿不出手,只是失了几分正式。 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长老对这位新弟子,似乎颇为淡漠。 就连一旁的葛长老都忍不住叹息——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已经内定乔云梦为自己的亲传弟子,可她少年人冲动行事,非说什么为报答救命之恩,要拜谢清雪为师。 这下可好了,谢清雪就算同为长老,可她身为丹修,哪里懂得木灵根的修行之道,对这位弟子竟冷淡以待。 可惜,糟蹋了这样的好苗子。 旁人在替乔云梦惋惜,她自己却是不胜欢喜的神色:“多谢师尊赐礼。” 她走上前,双手接过谢清雪那串琉璃珠。 骨节分明的长指合拢,将琉璃珠握在掌心:“此物弟子必将妥善保管,每日拿出来瞻仰,见到它,就像是见着师尊一般。” 说这话时,乔云梦一双茶色眼瞳柔柔地朝谢清雪看过来。 倘若谢清雪不知道她就是宁晚追的化身,不记得在松林那夜她做的恶心事,只怕也要被她乖巧的模样骗过去。 她垂下眼,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除了谢清雪外,她另收了两名女弟子为徒,并将一对护花铃分别送给了二人。 . 拜师大典结束后,她带着三名弟子回了琉光峰。 谢清雪刚从仙鹤背上落地,炼丹殿里,便有男修迎了出来:“师尊回来了。” 这名男修,是谢清雪尚未出山的弟子崔符。 见她身后跟着三名女修,崔符顿时猜到答案:“师尊,这三位便是弟子的新师妹?” “嗯。”谢清雪点头,“你带她们在琉光峰上逛一圈,认识一下地方,再给她们安排住下的寝房。” “弟子遵命。”崔符说着,看向三人,“还请三位师妹随我来。” 谢清雪看着几人的背影,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乔云梦就不必去了,你先随我来。” 乔云梦跟在她身后,来到谢清雪平日里炼丹的大殿。 待走到大殿中央,谢清雪停下脚步,目光如同了冰刀般刮在乔云梦身上。 乔云梦看着她,一脸的无辜之色:“不知弟子可是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师尊?” 到了这时候,她装得下去,谢清雪却是忍不下去了:“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乔云梦摇了摇头,眸光中略微透出疑惑:“师尊在说什么,弟子为何听不懂?” 还装是吧? 谢清雪冷哼:“跪下——” 这一回倒不是装的,乔云梦的神色间,真真切切流露出几分诧异。 “怎么?”谢清雪反问,“不是你要拜本座为师的吗,怎么这会子就不听本座的话了,也好,你若是反悔了,倒不如趁早……” 不等她将话说完,乔云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只求师尊明言。” 谢清雪抿着唇。 她并不算什么大度的人,自然不会忘记乔云梦先前对自己种种恶劣的行为。 原本已打算息事宁人,可今日又被逼着收她为徒,看来日后是休想要清静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不如索性仗着师尊的身份,将她先前给予的种种一并还回去。 谢清雪在殿中环视一圈,并未找到可以用来当戒尺的东西。 于是她走到殿外,从院中折断一截桃树枝,将上面的桃花理干净,对着乔云梦道:“抬起手来。” 猜到她要做什么,乔云梦面上惴惴不安,眼底却流淌出一丝兴味。 她抬起了手。 谢清雪:“你当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乔云梦摇头。 明知这只是在虚拟的游戏里,可谢清雪却叫她故作茫然的姿态逼出一口恶气。 她扬起手中的桃枝—— “唰”一声响过后,桃枝划破空气,啪一声落到乔云梦的手掌心。 她单薄的身躯似是瑟缩了下,唇角却暗暗勾了下。 这点小痛,对乔云梦来说,根本就不算得什么。 谢清雪却以为见效:“你还不承认?今日在拜师大典上,若不是你动了手脚,为何我会答应收你为徒?” “师尊收弟子为徒,难道不是因为欣赏和认可弟子吗?”乔云梦一脸疑惑地反问,“众目睽睽之下,弟子哪里又能动什么手脚?” “你……”谢清雪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抬起手,又是唰唰两声,桃枝重重落到乔云梦手上。 谢清雪自以为用尽了全力,可对真身有龙鳞护体的乔云梦而言,不过是像小猫的爪子挠上来般。 乔云梦非但不觉得痛,只觉得被桃枝拂过的掌心,生出密密麻麻的痒意,这种陌生的痒意沿着血管蔓延道心口处,叫她喉间动了动。 她抬起头看向谢清雪,只觉得她气恼时双颊绯红的样子真是可爱,比她先前冷冷的神情要顺眼多了…… 终于,在桃枝又要落下来时,乔云梦收拢长指,死死握紧了它。 谢清雪下意识要扯回桃枝,可与乔云梦的力气相比,她的动作就像是蚍蜉撼树。 桃枝另一端依旧牢牢握在乔云梦手中,这一回,她也不再装了。 “看来,师尊什么都还记得。”少女缓声开口,“不然,为何偏偏怀疑的只有弟子一人?” 谢清雪一愣:“你是故意试探本尊?” 乔云梦一开始,倒也不是这样打算的。 在拜师大典上,她只是觉得谢清雪和白卫羽挨得太近,时而窃窃私语的姿态,看上去太过碍眼。 所以在操纵着谢清雪收自己为徒时,她不过是想看一看,那张冷冰冰的脸,惊慌失措时会是何等模样。 没想到谢清雪只是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就认定了是自己所为。 这让乔云梦不由得怀疑,她是否还记得些什么。 看上去法术平平的谢清雪,竟没那么容易糊弄,乔云梦并不觉得棘手,只觉有趣。 “师尊都记起些什么?” 乔云梦轻声笑了,她站起来,比谢清雪高出半个头的身姿极具压迫感,“还是说,你本就全都没有忘记?” 谢清雪的回忆,隐约间又被带回那个让她难堪的夜。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嘴上却不肯落了下风:“本尊的事,何曾轮得到你来过问?你给我滚出……” 话未说完,谢清雪脸色蓦地一变,呼吸变得急促。 她感到似乎有什么从心口处烧了起来,沿着血管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以及每一寸肌肤间,叫她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软绵绵的想找什么靠住,然后死死缠上去。 “你……”谢清雪蓦地后退了几步,倒在一旁的坐椅上。 这种异样的感觉,谢清雪咬住下唇,闭上了双眼,绝不肯从自己唇间发出一丝可耻的声音。 “师尊放心好了,弟子给你喂下的蛊虫没有毒。”乔云梦曼妙的嗓音极为愉悦,“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对了,顺便还能——” 她略微偏头,看着从脸颊红到脖颈间的少女,“让您体会一下弟子那夜中了蛇毒时的滋味。” 她嘴上说的是蛊毒,谢清雪却迷迷糊糊想到另一样东西——烛龙血。 此乃游戏设定中,宁晚追的法宝之一。 将她的血滴入任何人口中,那人的言谈举止便会受到她的操纵。 而且龙性本|淫,服下烛龙血的人,也会在宁晚追的有意而为之下,变得放浪不堪。 “你……无耻……” 谢清雪气到了极点,可她整个人已被烛龙血折磨得昏昏沉沉,竟想不到什么骂她的厉害话。 乔云梦轻声笑了。 她的脚步逐渐靠近过来,落下的阴影罩在谢清雪眉眼间。 谢清雪滚烫的脸颊,感受到似乎有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挲过她的脸。 她费力地睁开眼,瞧见是乔云梦手中拿着她夺过去的桃枝。 皱巴巴的干细桃枝,与谢清雪粉白软嫩的脸颊对比鲜明。 乔云梦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缓缓移动桃枝,用它挑起谢清雪的下巴:“师尊想让我给你解开这蛊,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见谢清雪不予理会,她继续循循善诱:“放心,这件事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羞耻 谢清雪不知乔云梦会让她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只会又一次重复道:“你……滚出去!”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显然是隐忍到了极点。 乔云梦眸光一冷,旋即指尖轻轻一动,那干细的桃枝,竟在她手中化作绿色的藤蔓,灵蛇般朝谢清雪游了过去。 冰凉的藤蔓,缠上她的脖颈间。 谢清雪情不自禁地发出尖叫声,不等她反应过来,藤蔓便已继续游动着,顺着她的手臂,缠住了她的双腕。 谢清雪的手臂,就这样牢牢被捆到了后背。 她试图挣扎,藤蔓却嵌得越来越紧,叫她不得已仰起上半身,来缓解手臂间的不适。 这时,乔云梦手中的那截绿藤,不轻不重地抽在她身上:“师尊,安分些——” 她并未用力,谢清雪却浑身轻颤,脑海中嗡地一声,化作浆糊一样的一团。 铺天盖地而来的羞耻感,使得泪水不觉从她的眼尾涌了出来。 “师尊哭什么?”乔云梦俯下身,语气似有不解,“方才你教训弟子打得那么狠,弟子都没有哭,眼下弟子不过是轻轻吓唬了你一下,你便哭得跟个水做的人儿似的。” 根本就不一样…… 谢清雪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懂,还故意说这些话来羞辱她。 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可惜她一双泪眼朦胧,瞪过去时不见半分凶色,反倒似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 乔云梦勾了下唇角:“现在,师尊可有兴趣听一听我要你做的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尽管谢清雪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可她已经见识到乔云梦的手段,若自己不答应,只怕她和她手中的藤条,有的是法子治她。 谢清雪绝望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乔云梦满意地伸出手,在她布满泪水的脸颊上一勾,再将指尖送入自己唇中。 泪水是咸涩的滋味,不如那天夜里,她口中津液的甘甜。 “你快说呀……”谢清雪却有些等不及,颤着嗓音开口。 “师尊急什么。”乔云梦却偏像要吊着她,待欣赏够了她这般姿态,才慢悠悠开口,“师尊答应当我的灵宠,我便为你解开这蛊可好?” 谢清雪微微偏了下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乔云梦难得有这样好的耐心,她又一次伸出手,抚上她布满泪水的脸颊:“我说,师尊当我的灵宠……” 话未说完,谢清雪便侧过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乔云梦还沉浸在叫这清冷美人服软的愉悦之中,哪里料得到她会突然翻脸咬过来,就算是急忙收手,却已被她用力咬住了无名指。 谢清雪浑身都在发抖。 不仅是体内的烛龙血在作怪,更是被乔云梦这一番话气到了极点。 从古至今,只有妖兽当人的灵宠,哪里会有人去当一条烛龙的灵宠? 不愧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她可真想得出法子来折磨人。 谢清雪咬紧她的指尖,即便尝到了血腥气息也不肯松口。 直到乔云梦沉着脸伸手捏住她的两腮,逼着谢清雪不得不张开嘴。 乔云梦看着鲜血和口涎混合的无名指,心中发堵到了极点。 宁晚追这辈子,多少仙兽妖兽追着她,想当她的灵宠,她都没有应下过。 可这不知天高地厚,除了一张脸好看,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丹修,竟然还会不乐意? 宁晚追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既然她不痛快,谢清雪也休想痛快。 她冷冷一笑,眼珠子不复温和无害的茶色,而是黑得像漆一般:“师尊何必急着拒绝,你还有时间慢慢想。” 说罢,谢清雪感觉身上的藤条又缠紧了几分,从她的后背一直缠到脚踝处。 乔云梦就这样将她打横抱起,走到炼丹殿右侧的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是谢清雪平日炼丹时,休憩的床榻。 像是有意要羞辱她,乔云梦并未将她放到床上,而是将她放在冷冰冰的玉砖地板上:“师尊不妨慢慢想,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给你解开也不迟。” 说罢,乔云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谢清雪就这样平躺在地砖上,她体内的烛龙血,依旧如同岩浆般涌动着。 她不由自主地将脸贴在地砖上,试图能降低肌肤间不安的温度。 可是这样的舒缓,也只是片刻而已。 岩浆在滚烫再度袭来时,她便只能用力咬住唇,硬生生挨过去。 脑海中一阵阵忽冷忽热的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清雪听到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崔符问道:“咦,乔师妹,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师尊呢?” 原来……乔云梦一直都没有离开炼丹殿。 谢清雪迷迷糊糊听见她回答:“师尊她去后山采药了,临走前吩咐,命我解出这盘棋。” “原来如此。”崔符又压低声音,“乔师妹,方才我们走后,师尊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师兄为何会这样问?”乔云梦语气无辜,“师尊不过是担心那日我体内的余毒未清,才留我下来,替我查看身体。” “那就好……”崔符连声道。 不止是他,另外两名女弟子也附和道—— “刚才师尊叫走你的时候,看上去好像要训你一样,可是吓死我和虞秀秀了,生怕自己回来也遭了什么训。” “是呀,乔师妹,那这盘棋你解出来了吗?” 乔云梦摇头:“可惜在下棋术不精,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也未能解棋。” 她语音一转:“不过师尊说了,待各位师兄师姐回来,让我们一起解棋。” “师尊平日里炼丹无聊时,就会坐在这儿解这盘棋,却从未解开过。”崔符道,“小师妹,她让你留下来解,肯定是觉得你聪明,说不定能解开它。” “师兄谬赞了。”乔云梦说着,将多余的棋子放回棋篓中,“师兄也来解一局如何?” 聊天声和清脆的落子声,隔着屏风,迷迷糊糊传入谢清雪耳中。 她侧过身,微微将自己蜷缩起来,陷入绝望当中——这种难以解开的棋局,多半是游戏中的彩蛋,让玩家来探索的。 要想解开这棋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乔云梦让他们留下来,不过是有意要羞辱自己罢了。 屏风的另一头,几名弟子你来我往地解着棋。 可除了乔云梦,却无人知晓,他们心中冷若冰霜,尊敬至极的师尊,眼下却被藤条捆住,衣衫不整地躺倒在地。 只要他们之中,有人无意越过了屏风…… 仅仅是稍微这样一想,谢清雪便不禁浑身颤抖,意识恍惚涣散开来。 可偏偏像是有意作弄她一般,殿门外又陡然传来一道女声:“谢长老在吗?” 得到答案后,女修又道:“这是谢长老之前要的,炼丹用的朱砂,那我就先放在这儿……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女修凑过来围观棋局。 看了一会儿,她也摩拳擦掌地加入其中,却是屡战屡败。 “你们都等等。”女修拿起传音玉,“我再叫我师姐过来,她棋术可好了,不信就解不开这盘棋。” 就这样,一呼二,二呼四,小小的棋桌旁,已围坐了十几名看热闹的弟子。 谢清雪恨不得晕死过去,可偏偏时而屏风上人影晃动,似是有人靠近了过来,她疲惫至极的神经便在陡然间绷紧。 如此反复折腾,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头的崔符道:“咱们下了半天的棋,好像还不如刚来时乔师妹的解棋思路妙,乔师妹,不如还是你来吧。” “好。”乔云梦没有拒绝。 紧接着,谢清雪听见她坐下时,似乎有什么被打翻了。 接着,是黑玉磨成的棋子,叮叮咚咚散落了一地。 甚至有那么两枚棋子,越过屏风与地板之间的空隙,欢快地蹦到屏风后,落到谢清雪的眼前。 弟子们七手八脚开始捡棋子。 “都是我不不小心……”伴随着乔云梦叹息的声音,谢清雪看见一位弟子朝屏风里走了过来。 脚步越来越近。 不,不要—— 谢清雪发出无声的尖叫,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把脸埋了进去。 “这位师兄。”乔云梦蓦地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这是师尊平日歇息的里间,外人还是不便靠近,还是让我进去捡吧。” “噢,好。”男修连忙后退,闹了个大红脸,“是我逾矩了。” 乔云梦微微一笑,走进了屏风后。 她拾起两枚棋子,却并未离开,而是看向蜷缩在地板上的谢清雪。 她双颊潮红,被汗水浸湿的长发贴在脸庞和脖颈处,浓密的睫毛沾满泪珠,一眼看过去,便知已是被烛龙血折磨得奄奄一息。 “真是可怜啊。”乔云梦俯下身,白皙干净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师尊,想清楚了吗?” 谢清雪死死盯着她,吐出了两个字:“畜生!” 乔云梦不恼反笑,贴着她的耳边道:“师尊可真聪明。” 怎么就知道她的真身烛龙,的的确确算得上是畜生? 乔云梦看了一眼谢清雪,又起身转过头,走到屏风外去了。 . 从正午直至天黑,一盘棋都还没有解出来。 快到宵禁时分,弟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前,还不忘问乔云梦,明日可还要再战。 乔云梦摇头:“只怕明日师尊回来,便容不得我们这般放肆了。” 众人惋惜离去,最后只留下乔云梦一人,慢慢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 棋子撞入棋篓之中,发出清脆声响,屏风后方,却隐隐传来女子破碎的啜泣声。 乔云梦浅饮了一杯热茶:“弟子还以为师尊不会哭呢,想必白日里忍得很是辛苦吧?” 谢清雪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泪水失禁般流淌,她就算是有九条命的猫,眼下也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真正见识到乔云梦的手段过后,在她走进来后,谢清雪下意识瑟缩着后退。 乔云梦神色略微诧异:“师尊难不成是怕了我?” 她稍稍抬起手,禁锢了谢清雪整整一日的藤条便听话地消失不见。 可即便如此,它们留下的束缚感依旧清晰地存在着。 谢清雪甚至连起身逃走的力气都不剩,她只能任由乔云梦走过来,将自己抱入怀中:“师尊怕我做什么呢,我可是你的弟子,白日里您不是还凶巴巴地拿桃枝抽我吗?” 屈从 谢清雪浑身已经失了力气,就这般任由乔云梦抱着。 直到她抱着自己,来到床畔的梳妆桌前。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谢清雪下意识便要挣扎,却无济于事。 乔云梦抱着她在椅子前坐下,强行捏着她的脸,让她看向对面的海棠镜:“师尊,好生看一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堂堂神霄宗长老?” 泪水从谢清雪的眼尾溢出,如同受到某种蛊惑般,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迷离的双眸沾满泪雾,眼尾泛红,不复往日的清冷。 乔云梦满意地勾了下唇角:“我早就说过,像师尊这么好看的人,用来当灵宠最是适合不过。” 她伸出手,拔掉谢清雪发间将坠未坠的发簪,握住她的一缕发,在指尖转着圈儿把玩。 发丝时而扫过谢清雪的后颈,传来酥痒的感觉,将她最后一丝击溃至涣散:“师尊这回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吗?可莫要弟子再失望了。” “我……”谢清雪终究是再抵抗不过,用干哑的嗓音开了口。 “师尊在说什么?”乔云梦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我……我是……” “嗯,是什么?师尊不说清楚,弟子又如何晓得?” 谢清雪咬了咬唇,她闭上双眼,不敢直面这样的自己,任由泪水落下来:“我……是你的灵宠。” “真乖——”乔云梦似发出一道叹声。 紧接着,谢清雪感受到脚踝间似套上了什么。 低头看去,是藤条化作的脚镯,青幽幽的颜色,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 “这是藤灵。”乔云梦解释道,“师尊既然给了弟子礼物,我自然也要给灵宠礼物才行。” 乔云梦没有告诉谢清雪,日后,她才会知道这礼物的妙处了。 . 谢清雪睁开眼。 她躺在全息游戏椅上,脸色潮红,呼吸急剧起伏着。 直到手机闹钟的声音响起,她方才如梦初醒,拿起一旁的手机将闹钟关掉。 早上八点了。 现实中的五个小时,在游戏中,却是前所未有难捱的两天。 直到十分钟后,谢清雪思绪仍是恍惚的。 脚尖踩在地面上,谢清雪却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浮起来的。 就好像那些藤条,仍在她肌肤间胡乱缠绕游走着,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由其折磨。 走到浴室里,谢清雪看向镜中的自己,目光迷离,肌肤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谢清雪洗了把脸,将牙膏挤上电动牙刷的刷头,嗡嗡声过后,她将嘴里的泡沫全都吐了出来,想象它们就是乔云梦留给自己的不堪记忆,随水流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每周一有组会,离到公司还有半个小时,来不及时间洗澡了,谢清雪换了身干净的贴身衣物,随后出了门。 . 到了公司,谢清雪却发现,今天整个小组的氛围,似乎不太一样。 平日里穿T恤短裤,配拖鞋的男女员工,今天都换上整齐的西装和皮鞋,连头发都整饬得干干净净,容光焕发。 谢清雪悄悄问叶欢:“这是……有上级部门要来检查。” 叶欢:“小雪,你没有看群通知吗?《烛梦》这个项目空降了一个副经理,今天早上就要来各部门视察。” 她压低声音:“而且听小道消息说,这位副经理,就是上回我给你说的董事长的小女儿,在隔壁大学当教授那个……” 谢清雪会意点头。 怪不得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虽说只是一位副经理,可凭借对方的身份,保不齐将来就是经理,总裁,或者董事长也不是不可能…… 给这位未来之星留下好的初次印象,总归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开会前,谢清雪也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表。 周一例行的会议刚刚结束,她坐到工位上,伸了个懒腰。 到底还是困的。 不仅是因为昨夜熬了个通宵,更是因为在游戏中,那样身临其境的感受…… 谢清雪耳垂处微微一热,心虚地抿了一口水。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叶欢对这种事反应最快,她先是凑到办公间门口朝外一看,然后迅速回过头来,慌张而不失激动:“是副经理来了。” 谢清雪立刻挺直腰背,对着电脑屏幕,摆出一副认真上班的样子。 办公间的玻璃门被推开,赵经理热切的声音响起:“来,介绍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咱们项目部新来的宁经理……” 办公室里的员工齐刷刷站起来问好。 谢清雪也没抬头,只管问好。 “打扰到大家了,大家继续忙就好,我今天只是来熟悉一下项目。”女声有些耳熟,却又是与往日不同的沉稳。 谢清雪抬起看去时,对方正好走到她的面前。 她没有料到,这位宁经理,居然会和自己的邻居宁晚追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眼下的宁晚追,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黑色绸面连衣裙衬得她整个人都是冷冷的,不容人靠近。 和先前自来熟的那个宁晚追,一点都不像。 若不是她的工牌上,明明确确写着宁晚追三个字,谢清雪甚至会怀疑,只是碰巧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先后进入她的世界。 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宁晚追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谢清雪无比清晰地瞧见,她眸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在自己身上稍微定了定,随后保持着面无表情别过了脸。 在那一刻,明明已经算半个职场老人,尬意却还是叫谢清雪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送。 幸好,这位宁经理来得快去得也快。 谢清雪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落在屏幕上,思绪却开始走神—— 她原以为,自己和宁晚追算得上是朋友,毕竟她给自己送过苹果派,又在画室等她一起坐车回家…… 谢清雪甚至还自作多情地想过,她这么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会不会是有所图谋…… 但只消方才那一眼,谢清雪便无比确定,宁晚追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说不定先前,只是她周末无聊,随便拿自己作消遣,自己竟然会当真以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做她的朋友…… 办公桌被人轻轻敲了两下,谢清雪回过神。 她抬起头,看见是前台助理:“小雪,宁经理让你去她的办公室一趟。” 宁晚追叫她去做什么? 谢清雪想不到,也懒得想,她问助理:“要带什么东西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谢清雪只带上本子和一只笔就过去了。 电梯往上开了十层,宁晚追所在的办公室楼层到了。 她敲响磨砂玻璃门:“宁总?” 下一秒,玻璃门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宁晚追,她像是早就等着一样,对着她弯起双眼:“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谢清雪微微一愣。 可宁晚追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带她朝办公室里面走去:“姐姐想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纯净水?” 她好像又变回先前那个,对她殷勤备至的人。 谢清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宁总叫我到办公室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事,难道就不能见姐姐吗?”宁晚追说着,将一瓶纯净水递过来。 谢清雪接过水:“如果没有事的话,现在是上班时间,宁总……” “当然有事了。”宁晚追说着,拉住她的手,带她走到落地窗边,“姐姐帮我看一下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纸上颜料的痕迹尚未干涸,谢清雪模模糊糊看出来,画的是窗外摩天大楼的风景。 宁晚追拉住她的手,按着她在画椅上坐下:“姐姐可以慢慢看,不着急。” 谢清雪抿唇,目光从画中抽离。 她转过头,看向宁晚追:“宁总,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似感知到她认真的情绪,宁晚追也敛起了笑意:“好啊,姐姐想问什么?” “你喜欢我,想要追求我,是吗?” 宁晚追的神情些微凝滞,她似是没有料到,谢清雪会直截了当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默了几秒钟后,谢清雪蓦地站起身:“宁总不愿回答也没关系,我先回……” 不等她说完,手腕却被人握住。 宁晚追向来坦坦荡荡的脸上,竟露出了支支吾吾的神色:“我不是不愿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不止是喜欢……” “那就是喜欢?” 宁晚追顿了顿,诚实地点头。 谢清雪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抱歉,宁总,虽然我现在是单身,但我并没有和任何人进入恋爱关系的打算。” 说着,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宁晚追抓在腕间。 “宁总?”谢清雪看向她。 宁晚追握住她的手下意识一紧,最终还是松开了:“为什……” “没有为什么。”谢清雪趁机转过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在走到门口时,她只落下一句:“还有……宁总,以后在办公时间,如果不是公事,请不要找我,谢谢。” 宁晚追愣愣看着玻璃门合拢,再不见那人的身影。 她眨了下眼,茫然的神色很快化作扭曲,她低声喃喃:“我要杀了你。” 很快,她又重复这句话:“我要杀了你——” 宁晚追并不是口头说说而已,她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然后,飞快地朝办公室浴室的方向冲过去。 锋锐的刀尖,比在心口处的位置。 宁晚追看向镜中的自己,她神色狰狞,目眦欲裂,哪里还有人前伪装出的种种: “都怪你,师尊明明昨天还对我笑,同意我送她回家,一定是你,你刚才在楼下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为什么不对她笑,为什么不和她打招呼,一定是你惹她生气了,她才会这样说……” 若是有外人在场,瞧见这一幕,定会以为宁晚追是有什么癔症。 可只有宁晚追自己能够听见,在她脑海中,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我已经说过无数次,这里是现代社会,她不是你的师尊。你要是再这样对她骚扰下去,被发现了,她是可以报警的。” 至于宁晚追要杀了她的威胁话语,声音的主人却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镜中的宁晚追咬紧牙根,她生出无力感,刀尖对准镜中自己的面容,狠狠刺了过去。 玻璃碎成无数片,碎渣在她的手背上划出无数道血痕。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来人只是示意性地敲了下门,随后便推门而入:“晚追,你在吗?” 镜中被分割出的无数道人影,最后重叠起来。 那双漆黑的眸子,又归于先前的死寂。 宁晚追走出去,顺手带上浴室的门:“姐姐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瞧瞧你,第一天在公司过得怎么样。” 来人正是宁晚追的姐姐,灿星集团的大千金宁纤语。 约莫是快到三十的年纪,比起宁晚追,宁纤语更显得温婉,看向这个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妹妹,目光中带着暖意: “以前你是从不肯来公司的,说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今天逛了一趟,有兴趣吗?” 宁晚追微微一笑:“还好,我了解得还不多……” “天呐,你手上这伤是怎么搞的?”不等她说完,宁纤语却打断道,“伤口要不要紧?” “没什么。”宁晚追抽出一张纸,将手背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只是刚才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弄出的伤口。” 她面色轻松,宁纤语却红了眼眶:“这怎么叫没事呢,等会儿回了别墅,我叫医生来给你包扎……唉,我倒是忘了,你好像搬家了,把地址给我,我让医生上门来找你。” “好。” 宁晚追打开手机微信,将小区地址发给她。 宁纤语问:“怎么想起搬到这种地方了?这么小的屋子,你住得习惯吗,邻居会不会有奇怪的人?你昏迷了这么久,医生说你应该找个清静地方疗养,这个小区会不会太吵了?” “姐姐问得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答哪一个好。”宁晚追道,“怕是姐夫还在等着你吧,你就不担心让他等急了。” 提起自己的老公裴风,宁纤语脸上一红: “我好心关心你,你倒是拿我打趣,不和你说,我先走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千万别让我和爸妈再担心了,你不知道,你出车祸昏迷的那些日子……” 说着说着,她红了眼眶。 宁纤语叹了口气:“晚追,往常我是不会劝你这些的,可现在我是不得不开口——趁着年轻,多谈几场恋爱,找个合适的人吧。”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宁晚追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 她摇头:“姐姐,你知道的,我对这种事从不感兴趣。” 宁纤语哪里会不知道。 她这位妹妹,在学业上天赋极高,从小开始跳级,十六岁独自出国留学,归国后便进了名校任教…… 在外人眼里,是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天才。 可只有身为亲人的宁纤语,能够感受到,宁晚追在情感上的淡漠。 从前宁纤语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直到数月前,看到因车祸躺在病床上,半植物人状态的妹妹,她开始怀疑—— 宁晚追这样清清冷冷的性子,便是病重时候,除了亲人,也没有爱人或朋友牵挂,难道就真的好吗? 宁纤语是爱情至上主义者,自然推己及人,想要亲妹妹也体会到爱情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快乐。 但话已至此,宁晚追既然不愿,她也强求不得,在叮嘱她注意身体后,离开了办公室。 . 谢清雪一直在办公室留到中午,在公司的食堂吃过午饭后,才背上包准备回家。 如同往常一样,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刚坐上去时,身后却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清雪。” 即便是凭借声音,谢清雪已猜到对方是谁。 尽管她们已经多年未见,尽管昨天晚上,自己才删除了她发来的短信。 她没有回头,而是踩上了自行车的脚蹬。 身后响起车门打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高跟鞋在地砖上蹬蹬作响,对方追了上来:“清雪,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也不可以吗?你没必要一见到我就要逃。” 逃这个字,狠狠地戳到谢清雪的心窝。 她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女人有一张极为姣好的面容,金色长发烫成大卷,大红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分外显眼。 谢清雪移开目光,又看向那辆同样显眼的红色法拉利:“这里不是停车道,你停太久,会被交警罚款扣分的。” “随便吧。”见她愿意与自己说话,女人显然轻松了许多,“有时间陪我吃个午饭吗?” “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谢清雪道,“而且作为一名已婚女士,我想你的丈夫和女儿并不会乐意见到你与前女友聚餐。” 抛出这一段酸呛至极的话,谢清雪又要上车,苏曲曲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清雪,你听我说——” 谢清雪并没有挣脱,而是另一只手扬起了手机:“苏曲曲女士,请你松开手,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苏曲曲一愣,松开了手。 她知道,这样的事,谢清雪是做得出来的。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谢清雪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故人 回到家中,谢清雪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浴室,反复清洗手腕处被苏曲曲触摸过的地方。 直至那个位置,变得开始泛红。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目光里只有冰冷。 谢清雪不由抬起手,触向自己的眼睛。 这里面,曾经也怀揣着期冀和希望的吧? 可惜……谢清雪勾了下唇角,打断自己的思绪。 没什么好可惜的,她好手好脚,智商正常,离了任何人,她一样都能活,一样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把现在的时间拿来为过去伤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浪费行为。 . 自从那日之后,苏曲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清雪和往常一样,照常工作,吃饭,睡觉。 值得庆幸的是,在《烛梦》游戏中,因为有烛龙一族的私事要处理,乔云梦假借闭关之名不见外人,实则悄然离开了神霄宗。 她近一个多月没出现,谢清雪乐得自在。 平日里就是在宗门各处采采药,炼丹,授课,围观弟子比试,干好美工测试员的活儿。 很快,又到了周日。 谢清雪依旧按时来到画室,等到学生陆续来齐的时候,顾映文领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过来: “你说巧不巧,上周来了个成年人报名,这周又来了个未成年人报名,刚好这孩子是我的亲戚家的,让她跟着这些艺考生一起上课吧,学不学无所谓,就当帮忙带孩子了。” 反正也推辞不掉,谢清雪并没有什么意见。 “谢老师好。”女孩看着她,脆生生地打招呼,“我叫苏琛。” “嗯。”谢清雪点头,安排她坐在最前头的位置。 直到正式上课,顾映文问道:“谢老师,上周你的那个朋友,今天是有事吗?” 谢清雪这才发觉,宁晚追今天并没有来。 好像自从上次自己拒绝她之后,两人也就再没见过面。 “嗯。”谢清雪对此并不关心,“也许吧。” 说不定以后,她都再也不会来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谢清雪看到苏琛在用电话手表,和谁打电话。 挂掉电话,小女孩欢快地朝她跑过来:“老师,我妈妈说,她再过两个小时就来接我。” “嗯。”谢清雪摸了摸她的头,“学得累不累?” 苏琛摇头:“不累,妈妈说我乖乖上课,可以给我好多的零花钱呢。” 谢清雪微微一笑。 然后,等两个小时后,苏琛的妈妈来接她时,谢清雪便笑不出来了。 女人进来时是熟悉的高跟鞋声,一条深v领碎花连衣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她进来后,便在最后排的位置坐下。 “妈妈——”在画纸上胡乱涂画的苏琛放下笔,朝她奔过去。 “嘘——”女人将食指比到唇边,示意她小声些,不要吵到了别人。 她带着孩子出去了。 过了会儿,苏琛又折返回来,拉住谢清雪的衣袖小声道:“老师,我妈妈有话想和你说。” 谢清雪捏紧手中的画笔,没有犹豫太久,她还是出去了。 苏曲曲就站在外面的巷子口的树下,她已经过了三十岁,面上却依旧是胶原蛋白,看上去就像多年前一样。 就连勾起唇角时的笑容也分毫未变:“清雪,我就知道你会出来。” 谢清雪也知道,她就是算准了自己会在这件事上心软。 她依旧冷着脸:“有什么事,你快说吧,学生们还等着我。” 苏曲曲却顾左右而言他:“当年你学画画的时候,我就是忙完后,坐在最后一排等你。那时候你最认真,总是画到最后一个才走,等画完了,天都黑了,我们两个就是小吃街买麻辣烫吃……” “是啊。”谢清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还要感谢是你给我出的学费,要不然我一个穷学生,怎么学得起艺术。不过那些学费钱,我记得我去年已经还清了,你现在是又想算利息了?说吧,利率是多……” “清雪——”苏曲曲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和他离婚了。” “孩子判给我。”苏曲曲道,“我已经决定在这里定居,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从前的梦想。” 谢清雪脑海中一片恍惚。 梦想。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与人提起过这个词了。 脑海之中,隐约浮现一间水泥墙的出租房,她和苏曲曲两个人窝在那张小小的床上。 她对着她,什么都可以说,包括梦想这种荒唐的东西—— “我的梦想,就是考进最好的美术学院,以后我们两个人开一家小小的画室,我当老板,你呢,就当老板娘,白天教学生画画,晚上我们就一起到处溜达……” “梦想?”谢清雪回过神,喃喃自语。 “是啊。”苏曲曲接过她的话头,“清雪,你明明有一份正式的工资,却每周还是会到这家画室来工作,难道不是一直在为我们的梦想做准备吗?” “不是。”谢清雪道,“那的确是我的梦想,但已经与你无关。” 大约是没想到她能回答得这般果决,苏曲曲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谢清雪道,“以后不要再带着孩子到这家画室来,不然我会直接辞职的。” 当然,如果在报警没有用的前提下。 苏曲曲知道,她从来都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她叹了口气,在牵着一脸迷茫的苏琛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清雪,你有多久没回过应城了?” 在听见应城这两个字的刹那,谢清雪眸光动了动。 她站在原地,直至母女二人消失不见,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课要上,不能让学生们等急了。 于是谢清雪快步折返回去,她太急着逃避回忆,以致于慌不择款,哐当一声响—— 关上的透明玻璃门碎了。 整个画室顿时乱作一团,脑瓜子嗡嗡作响,谢清雪听见学子们七嘴八舌道—— “谢老师,谢老师你没事吧?” “谢老师怎么办,你额头好像流血了。” “谢老师,要不要打120?” 谢清雪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还是在一群孩子面前。 纸巾贴上额头,很快又被鲜血浸湿,血色覆盖在谢清雪的眼前,模糊不清之中,似乎有一双修长的手按住她的额头:“闭上眼睛,我送你去医院。” 谢清雪凭借声音,听出来人是宁晚追。 “不,不用去医院。”她道,“街上这么多医馆,随便找家店看看就行了,用不着……” “你已经撞破皮,玻璃碎渣进了血肉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宁晚追的声音是不容抗拒的平静,“听我的,你必须去医院。” 谢清雪被说服了。 宁晚追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朝外头走去。 谢清雪扶着她的手,又坐上了她的车。 宁晚追带着她,来到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在急诊科年轻实习医生的围观之中,她闻见双氧水和碘伏刺鼻的味道。 至于它们清洗伤口时有多痛,谢清雪却记不清了。 等在医院包扎好伤口时,天已经黑了。 谢清雪走出门,下意识朝宁晚追坐的位置望去,瞧见她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清雪明白,自己当然不是因为她突然的出现,就对她有了特殊的感情。 只是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难免会想要见到熟悉的人。 宁晚追起身,朝她走过来:“走吧,我顺路和谢老师一起回去。” 这个点画室也快要关门了,当然是没有再过去的必要,谢清雪嗯了声,和她一起上了车。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 宁晚追手握方向盘,脑海中却回想自己瞧见的那一幕—— 那个带着孩子,与她谢清雪纠缠不清的女人,应当就是她年少时最好的朋友,大学时期的恋人。 宁晚追当然对调查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可她脑海中那个精神病在出现的头一日,便找了私家侦探,将这个叫谢清雪的女生调查得一清二楚,连她的曾经也没放过。 宁晚追跟着也了解了不少。 比如…… “阿嚏”一声响,打断了宁晚追的思绪。 她侧头看去,才发现谢清雪依旧闭着眼。 还以为她低着头是在哭,原来是睡着了。 这个发现让宁晚追莫名勾了勾唇角,然后将车内的冷风关掉。 很快,车回到了小区。 又是那个停车位。 宁晚追看着依旧在睡觉的谢清雪,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她还在睡觉,自己不应该叫醒她。 可上一次,她和另一个宁晚追说过,这种时候可以叫醒他。 但这一回,她受了伤,是应该多休息一下……宁晚追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为这种小事纠结这么久过。 好在很快,谢清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这一回,她倒不似上次那般失措,而是慢吞吞道:“谢谢。”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朝电梯走去。 宁晚追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等电梯到了楼层,两人又一前一后地朝各自的门口走去。 不等走拢,谢清雪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见她站在门口不动,宁晚追问。 “……”谢清雪道,“我装钥匙的包,还在画室。” 画室的电话打过去,却迟迟无人接听。 估计是已经关门了。 宁晚追打开门:“谢老师不如今晚先到我家歇息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放心好了,我这只是出于邻居的助人为乐,绝没有旁的意图。” 谢清雪因为流血而变得苍白的脸颊,突然间又多了几分血色。 她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先前是怎么不留情面地拒绝宁晚追的。 “嗯。”谢清雪点头,声如蚊蝇。 . 宁晚追的屋子里,布局和谢清雪的房间是一样的。 只不过相比之下,她房屋中的装饰要奢华得多,摆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少了,更显得宽敞些。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宁晚追问道,“要不要一起吃点饺子?” 她这样一问,谢清雪方才发觉,腹中的确是饥肠辘辘:“好。” 煮饺子是件很快的事,点火,烧水,放入生饺子,十多分钟,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出锅了。 清亮的汤中,点缀着紫菜。 大约是屋子里太安静,谢清雪咬破饺子皮后,漫无边际地找了个话题:“这是哪家店的,我好像从来没有点过,还挺好吃的?” 接着,她听见对面的宁晚追似乎轻声笑了下:“你买不到,因为这是我自己包的。” “真的?” 谢清雪怀疑她是在逗自己。 这饺子里虾仁,有蟹籽,还有鲜肉,而且还是这样薄的皮,要多么巧的一双手,才能将它们包起来。 谢清雪不会做饭,就以为全世界的人和她都一样,冰箱里只有从外面买回来的半成品。 “当然。”宁晚追点了下头,她似乎并不为此而得意,“我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所以基本上都是自己做饭。” “噢……” 谢清雪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再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得埋头默默吃饺子。 心中却在暗忖—— 以宁晚追的身份而言,她大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这个人又会做苹果派,又会包饺子,年纪轻轻还是名校教授。 原是世界上,真的会存在这样无所不能的人。 两相比较,比她还大上两三岁的谢清雪,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那天在公司,宁晚追说什么喜欢她,想必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谢清雪很有自知之明——除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她并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宁晚追的地方。 可这世上漂亮脸蛋多得是,宁晚追一时新鲜劲过去,就只是拿她当普通邻居,再正常不过了。 . 吃完过后,原是想把两人的碗洗干净的,宁晚追却动作熟练地将碗放进洗碗机里。 她看向一旁的谢清雪:“这里不用你忙,你可以先去客房睡觉的。” 谢清雪踌躇道:“那个……我想洗个澡,你这里,有可以给我换的衣服吗?” 谢清雪也知道,自己在这儿住一晚,已经给宁晚追添麻烦了。 可是她实在受不了身上带着血的衣服,以及微微出汗过后的肌肤。 可宁晚追什么都没说,给她找来干净的T恤和短裤,包括一次性的贴身衣物。 最后,还是提醒道:“记住不要洗头,你的伤口还不能碰水。” 平静 半夜,一向睡眠稳定的宁晚追睁开眼。 她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轻轻落在地板上,停在了她的门前。 旋即,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微光倾泻进来,又被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形遮挡。 来人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动作不轻不重。 她在床前停住,然后俯下身,手臂撑在宁晚追枕旁。 黑暗中,宁晚追闻到谢清雪颈间的沐浴露气息,是自己最爱用的那款雪淞香。 宁晚追睁开眼,听见谢清雪声音无比清晰:“宁晚追,我们做吧。” 宁晚追想过很多种,谢清雪半夜摸入自己卧室的原因——或是为了谋财,或是为了谋命,或者只是单纯的梦游。 却唯独没有料到,她会是来主动邀约。 毕竟,上周一她才在办公室,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自己”。 见她没有反应,谢清雪壮着胆子身躯前倾,左腿也顺势半跪搭上了床。 她身上穿的,还是宁晚追的睡衣。 尽管是在黑暗中,宽松的衣摆下,却依旧能看得见女子双腿雪白如玉。 宁晚追喉咙间动了动。 与她自己的意识无关,是她脑海中,另一个按捺不住的灵魂在叫嚣:“不,你不许碰她,你要是碰了师尊,我会杀了你——” 不用她开口,宁晚追也并无此意。 她当然不会误会谢清雪话中的做,是做饭或者做PPT。 她很清楚,这是再直白不过的引|诱。她们要做的事,中文雅意是共赴巫山云雨,用英文通俗来说是make lve。 但在宁晚追看来,无论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用怎样的诗词歌赋,戏剧歌舞,为其添上各种美好神秘的面纱。它终究也只是人类最原始的,被基因所驱动的欲|望罢了。 能否控制住这种欲|望,恰恰便是人与其他生灵的区别。 很多衣冠楚楚的人,其实和动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宁晚追并不在他们之中。 “谢小姐——”在谢清雪的脸颊,离她的脸近在咫尺时,宁晚追开口了,“你是梦游了吗?”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一桩公事。 谢清雪僵住了,她如梦初醒:“我……” ——这一个夜晚,谢清雪都未能入睡,在她脑海中,时而是和苏曲曲的甜蜜时光,时而是两人分手时难堪的场面,以及她多年没有回去的应城…… 她太想要做些什么,将这些回忆统统掩盖过去,所以才会看似冷静,实则慌不择路地推开宁晚追的卧室门。 原以为宁晚追既然同她表白过,应该不会拒绝自己,不成想…… 不等她理清言语,啪的一声,宁晚追打开了床头的开关。 冷白灯光亮得刺眼,莫名像是给了谢清雪一巴掌。 不痛,但是脸上却火辣辣地发烫。 谢清雪双臂陡然间失去力气,她无力地向后坐去,对上宁晚追清凌凌的漆黑双眼,又一次张唇:“我……” 谢清雪不是一个擅于撒谎的人,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宁晚追已经给了自己台阶下。 积累了一整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掀起了波澜。 谢清雪一眨眼,泪水啪嗒滴到宁晚追的被子上。 与生俱来的洁癖,叫宁晚追皱了下眉头。 她这个动作太显眼,谢清雪又是羞愧又是难为情,忙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站起身:“抱歉,我现在就出去,不会再打扰你的……” 谢清雪仓皇站起身,可就在她退离到床身的几步之外,宁晚追亦起身了。 她微微倾身,与谢清雪四目相对,语气柔得像在和小孩子说话:“谢小姐,是伤口又作痛了?” 谢清雪一愣。 她这才想起,自己额头上还贴着纱布。 “啊……”谢清雪支支吾吾回应着。 宁晚追微微勾了下唇。 然后,她穿上拖鞋,走出了卧室门。 客厅响起接水的声音,很快,宁晚追带着一杯纯净水回来了。 直到水杯递到谢清雪的手边,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杯水给自己接的。 “谢……谢谢。”谢清雪接过水杯,欲盖弥彰地抿了一口。 “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来,我明白。” 宁晚追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带着某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好像就算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也没有任何人会想要怀疑。 事实上,宁晚追并没有谢清雪想象中,是多么有耐心的一个人。 她只是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向谢清雪解释自己的反常。 在谢清雪仍嗫嚅着唇时,宁晚追又出声:“谢小姐不必为此感到困扰,至少你的状况,可比我要好太多了。” 说罢,她微微抿了下唇,眸中似透出几分对什么烦扰之意。 果不其然,谢清雪抬起头,顺着她的话道:“你……怎么了?” 宁晚追:“谢小姐要是愿意知道的话,我们可以到客厅里聊聊。” …… “你的意思是……在车祸过后,你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分裂成两个人格。” 谢清雪睁大眼,对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话是旁人说的,谢清雪可能会怀疑对方是在编故事戏弄她,但于情于理,宁晚追都没必要这样骗她。 而且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宁晚追对她的态度,时而会判若两人。 “没错。”宁晚追感慨,“一开始发现的时候,我也感到不可思议,但医生告诉我,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很多人在一场大病过后,都会性情大变。” 谢清雪点头。 她之前在网上刷到过和多重人格有关的视频,听说最多的是国外一个人,有二十四种人格。 相比之下,宁晚追的双重人格,倒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只不过……谢清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先前和自己表白的,应该就是宁晚追另一个人格吧。 而眼前的宁晚追,与自己相处时从容淡定,隐隐透出几分疏离。 一想到她居然会去引|诱一个对自己丝毫感情都没有的人,谢清雪不由脸颊发烫,端着水杯的手在杯壁上不由摩挲着。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宁晚追隐约猜到她为何会局促不安。 她却像是没看到般,只开口道:“既然谢小姐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嗯?” “谢小姐是知道的,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对你……”宁晚追顿了顿,神色似有几分无奈,“以后,她可能还是会对你死缠烂打,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答应许诺她什么。” 谢清雪明白了她的意思——宁晚追是在担心,自己当真哪一天会答应另一个人格的追求。 这样一来,应该会给她带来很多困扰吧。 “好。”谢清雪点头。 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没有料到她会答应得这样爽快,反倒是宁晚追微愣了一下。 她看向谢清雪——女子神色坦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遗憾,而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从小到大,向宁晚追示好的人多不胜数,她早已习惯人们在被拒绝时失落的神情,却头一次被人视作避之不及的负担。 宁晚追微哂,为自己下意识的不适应感到可笑——她什么时候竟自恋到这般地步,还真以为,人人都该喜欢她不成? 说完正事,她开口道:“离天亮还早,谢小姐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谢清雪放下茶杯。 她斟酌了一下,又道:“宁总也早些休息。” 公事公办的口吻,显然是将宁晚追方才嘱托她的事记在了心上,要与她划清工作之外的干系。 宁晚追再度按下心中浮出的不适,点头应下她的话。 . 许是与宁晚追的交谈,让她忘记和苏曲曲曾经的那些破事,谢清雪后半夜睡得很沉。 一觉睡到闹钟响起,她起床后,才发现宁晚追已经在刷牙。 一瞧见她,宁晚追眼睛弯了弯,关掉正嗡嗡作响的电动牙刷:“姐姐醒了,要先吃饭吗,我已经热好了面包和牛奶……” 显而易见,半个晚上过去,宁晚追已经换了个人格。 谢清雪微微后退半步。 “不用了宁总。”她低下头道,“我先上班去了,再见。” 说罢,她快步与宁晚追擦肩而过,走出了门。 砰—— 门不轻不重的关上了。 宁晚追漆黑眼底的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逐渐汇聚成墨色。 接着,她慢悠悠地漱过口,用面巾擦干脸过后,对着镜中冷冷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够让师尊远离我?休想,师尊她只能是我的。” 似是懒得理会她,脑海中另一道声音并没有开口。 宁晚追没有急着去吃早饭,而是转过身,走进昨夜谢清雪睡的那间房,在床边坐下。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谢清雪睡过的床单,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喉间不由得动了动,宁晚追眼底的暗色更沉了几分。 她躺下去,将脸埋进枕间,像一只被抛弃的猫,贪婪地吮|吸主人残存的气息,想象自己仍旧同她在一起,赖在她身上撒娇。 “师尊……师尊……”唇间轻呓出声,宁晚追闭上双眼,一声又一声唤着,像是谢清雪从不曾离开过。 . 周一的组会结束后,谢清雪先去了画室一趟,拿到了昨天忘记带走的钥匙。 回到家中,吃过午饭后,她午睡了一个多小时,浅浅补了个觉,便进入游戏室,坐到全息游戏椅上。 带上全息眼镜后,她打开了《烛梦》这款游戏。 眼前白光袭来,等谢清雪再有意识时,她已经躺在柔软的床榻中。 这是在游戏里,自己身为神霄宗长老的寝殿之中。 帐顶芙蓉花纹的金丝模糊不清,看样子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谢清雪正闭上双眼,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下一秒,床帐已被来人掀开。 谢清雪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息,她尚未睁眼,脸颊便已被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掌覆上:“这大半夜的,师尊不睡觉,莫非是在想着谁不成?” 在外人面前清脆曼妙的嗓音,落到谢清雪耳边,却是幽幽的冷意。 谢清雪身躯下意识一颤——乔云梦大半夜到她帐中来,也不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她皱了下眉头,明知无济于事,却还是冷声斥道:“滚出去——” 不出她的意料,乔云梦非但没走,而是大半个身子都罩过来,她欺身上前,鼻尖快要抵上谢清雪的脸颊,呼出的气息尽数洒在她肌肤上: “弟子闭关修习这么久,一出关就来拜见师尊,师尊却这般冷言以对,真是叫人好生寒心。” 束缚 乔云梦一身的血腥气,谢清雪才不会相信她是真的闭关去了—— 按照剧情设定,约莫是烛龙一族出了什么乱子,宁晚追身为掌管烛龙族之尊,与叛乱之人作战,才不得已受的伤。 可她连半分遮掩的打算都没有,就这样大咧咧回到神霄宗来见自己,真是嚣张到了极点。 谢清雪抿着唇,双眸不悦。 她自以为神色是冷然到了极点,兴许能够扫了乔云梦戏弄自己的兴致,让她知趣离去。 殊不知她这番模样,落到乔云梦眼里,就像是一只负气的河豚,让人想要捏一捏。 乔云梦从不委屈自己,这个念头一生出,她便分开手掌,捏住谢清雪巴掌大的小脸。 “你——”谢清雪瞪她。 可惜对乔云梦而言,却并无半分威慑力。 乔云梦的目光,幽然落到她的唇瓣上,她蓦地忆起,在松林中的那个夜里,这片唇是如何的柔软。 呼吸略微重了几分,乔云梦喉间微动,她缓缓垂下头,本能地又朝红唇探寻而去。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谢清雪忙要躲开。 可她背后是床榻,身前被乔云梦罩住,一张脸又被她的手捏着,哪里有什么地方躲。 便是扭动着腰肢想要避开,却也只能是无济于事的挣扎。 乔云梦自然不会将她微弱的反抗放在眼中,就在要触到唇瓣的那一刻,她脑海中陡然响起巫医的话: “尊上所中的乃是蜃蛇之毒,中毒之人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中毒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必须要与其交|合,方能解除蛇毒。” 乔云梦动作兀地停下来,眸中浮现冰冷—— 爱? 乔云梦向来对这个字眼嗤之以鼻。 她出生烛龙一族,自幼便见过族人放纵欲|望时,交|姌苟合的丑态,对这种肮脏事再熟悉不过。 可乔云梦从来不知爱是什么,在她看来,不过是凡人写在话本子上,自欺欺人的玩意儿罢了。 蜃蛇蛇毒……一想到自己的情绪竟然会被它操纵,乔云梦心头便生出一阵烦躁。 族中巫医自会设法为她解除蛇毒,待日后潜入神霄宗要做的大事完成,乔云梦顺手灭掉这小小的神霄宗时,自然也不会对一无是处的谢清雪心慈手软。 思及至此,乔云梦松开掐在谢清雪脸上的手,缓缓直起了身。 谢清雪原本已做好准备,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却没料到乔云梦竟放过自己。 那双茶色眼瞳晦暗不明,看着谢清雪:“弟子饿了,劳烦师尊为我做些吃食来。” 这语气,哪里像是弟子会对师尊说的话,倒像是高高在上地指使奴仆。 谢清雪牙根微微咬紧。 但去给她做饭吃,总好过留在这床榻间任她蹂|躏。 上一回忤逆她吃到的苦头,谢清雪并没有忘记,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随便。”说着,乔云梦竟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她就这样睡在谢清雪床上,冷冷阖上双眼,似是不打算再理会她。 谢清雪深呼吸了几回,起身朝外头走去了。 . 虽说修仙之人平日里要辟谷,但身为长老,谢清雪所在的琉光峰上,依然有小厨房,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厨房里冷冷清清的,她勉强找出一些水和米,放入锅中,架在小炉子上生火煮粥。 一想到乔云梦还在自己床上睡觉,谢清雪也不愿意回去。 她索性搭了个小凳子,在炉子边上坐下来。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着,谢清雪的眼皮愈发沉重,她就这样睡着过去,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直到鼻息间闻到糊味儿,谢清雪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伸出的手刚刚触到砂锅锅盖,又忙缩了回来。 “好烫——” 谢清雪倒吸一口气,她忙起身用冷水泡了泡被烫到的手指,又找到两块抹布,用它们将砂锅端离了炉子。 掀起锅盖,只见锅中的水已被煮干,黏黏糊糊的白粥全都黏在了锅底,舀到碗中的只有一小碗。 反正是给乔云梦吃,弄出来差不多就行。 谢清雪端起盛粥的碗,才发觉窗外已是天亮——游戏中的时间流速,比现实里要快得多。 她不急不慢地往回走,却在寝殿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雪袍莲冠,正是神霄宗的掌门白卫羽。 他徘徊在门外,似乎正在等谢清雪起床后从寝殿里出来,却没想到她竟从另一头走了过来。 白卫羽颔首:“师妹。” 毕竟是女儿家的居所,白卫羽平日里若无事,并不会过来,谢清雪问道:“师兄这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要事倒也算不上。”他温声道,“只是前些日偶然得了一朵万年雪莲,我想着师妹平日里炼丹,难免会有烫到的时候,便用它炼成一盒膏药,给你送过来。”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装在玉盒中的膏药。 谢清雪双手端着碗,并不便接过:“多谢师兄了,你先……随我进屋再说吧。” 身为神霄宗掌门,白卫羽在外人面前,是在稳重不过的,可当他听到谢清雪邀自己进屋时,耳根上浮现一丝粉意:“……好。” 两人进了寝殿中,白卫羽将膏药放在桌上,又问道:“师妹今日怎的想起做饭吃?” “……”谢清雪撒了个小小的谎,“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 “原来如此。”白卫羽道,“自己做饭终究是麻烦,不如过两日,我为师妹寻两位厨娘来。” 谢清雪原是打算拒绝,可想到若是有了厨娘,乔云梦自然就没有理由再支使自己,便点头应下:“那便有劳师兄了。” 寒暄几句过后,白卫羽从寝殿离开了。 待他走远后,谢清雪顺手关上殿门。 毕竟当师尊的服侍弟子,不算什么光彩事,还是莫要叫人撞见的好。 她端起粥碗,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绕过绢纱屏风,谢清雪便撞上一双冷冷的眼。 乔云梦果然已经醒了,她背靠着床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向谢清雪的眼神算不上和善。 谢清雪琢磨着,约莫是自己这碗粥煮太久,让她等得不开心了。 但要谢清雪卑微开口道歉,也决计是不可能,她将粥碗放到春凳上:“这是你要的吃食。” 乔云梦瞥了它一眼:“师尊一去就是大半夜,做出来的就是这一碗粥,连半盘小菜都没有?” 谢清雪闭上眼深深吸气,试图按捺住火气,可她终究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再给不出乔云梦什么好脸色:“你爱吃不吃,我先炼丹去了。” 说罢,谢清雪转身,朝外头走去。 可不等她走出半步,腰间陡然被什么勒紧,用力向后拽去。 谢清雪猝不及防,仰面被摔回了床榻间。 后脑勺撞在软枕上,虽说是不疼,但也叫她眩晕了那么一瞬。 乔云梦的手,不知何时已掐上了她的下巴。 她口吻讥诮:“师尊这么急着出去,是想要见谁?这世间,像你这样不听话的灵宠,怕是再找不到第二只了。” 灵宠两个字,叫谢清雪浑身一僵。 她自然没有忘记,那日谢清雪为了逼自己承认这个身份,用的是怎样折磨人的手段。 仅仅是回想起来,谢清雪浑身似乎都开始发烫,她闭上双眼,遮住眼底的屈辱之色,不得不开口:“你还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话音里,已经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栗。 乔云梦满意地欣赏着她的畏惧之色。 床帐中没有点灯,但对于千万年生活在海底的烛龙族而言,一切皆清晰可见。 譬如谢清雪细密的长睫正轻颤着,贝齿不安地咬住下唇,纤细的天鹅颈往下,胸口起伏的弧度…… 乔云梦蓦地忆起,那日她将谢清雪抱在怀中,让她对着镜子,逼着她承认是自己的灵宠时,掌心是何等柔软的触感。 眸色深了几分,口齿间似乎生出些许渴意,乔云梦突然想到一个极妙的法子,用来惩罚这不听话的灵宠。 她勾了下唇角:“倒也不必麻烦师尊再去做,这碗白粥足矣。” 谢清雪睁开眼,不敢相信她竟这样轻易放过了自己。 果不其然,乔云梦又开口了:“只不过弟子闭关多日,疲乏无力,还要劳烦师尊亲自喂给我。” 喂她…… 可是自己的双腕被她握紧,束缚在了头顶,又如何做得到? 谢清雪咬唇:“你……你先松开我的手再说。” 乔云梦轻声笑道:“弟子何时说过,要师尊用手来喂?” 谢清雪尚未体会到她话中的深意,缠在她腰间的藤蔓,忽地动了起来。 它们像是数条灵活的游蛇,沿着她纤细的腰肢攀援而上,缠住她的双臂,将她束缚得更紧。 谢清雪快要喘不过气来。 上一回的经历,叫她有些害怕这些藤蔓。 她甚至无暇注意到,身上的衣袍早已变得松松垮垮,哪里还遮得住什么。 乔云梦端起粥碗,舀起了一勺白粥。 餍足 肌肤间的凉意,陡然被白粥的滚烫所取代。 好烫——谢清雪浑身一激灵。 不等她反应过来,乔云梦已低下了头。 谢清雪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唇瓣无助地张了张。 她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无力地挣扎着,却反而在乔云梦布下的网中被缠得更紧。 谢清雪只得仰起头,腰肢下意识胡乱拱起。 这个动作,却更像是主动将自己送入乔云梦口中。 …… 一碗白粥,被乔云梦吃得干干净净。 等她抬起头时,眼底的暗色已被餍足所取代。 她垂眸看向谢清雪——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眼下却是绯红的,就连眼尾也是红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晶莹泪水打着转,从眼尾处滑落。 “师尊哭什么?”乔云梦明知故问,“您做的这碗白粥,弟子可是一点都没浪费。” “你……你……”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谢清雪羞愤交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乔云梦挑了下眉头,那张在旁人面前乖巧的脸,此刻却是高高在上的凝视。 她的长指拢到一处,顺势轻轻给谢清雪揉着:“还是说……莫非师尊烫着了不成?” 谢清雪轻咬下唇,不肯让自己再发出半分可耻的声音。 乔云梦却不肯饶过她,她另一只手手探入谢清雪的衣袖中,摸索出一个玉盒来:“师尊若是烫着了,白掌门赠的这盒雪莲膏,不正是派上用场?” 她轻轻一笑:“是弟子给师尊涂,还是您自己来?” “我……自己来。”谢清雪哑着嗓音开口。 话音刚落,缠在她双腕间的藤条终于松开了。 谢清雪从乔云梦手中接过玉盒,先是将衣襟往上拢了拢。 这个落入乔云梦眼中,叫她不由轻嗤:“师尊这般遮掩做什么,您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弟子没见过的,况且方才不是还……” “你闭嘴——”谢清雪恼羞成怒,打断她的话。 凶巴巴的模样,落入乔云梦眼中,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罢了。 乔云梦轻哂,不再多说什么,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谢清雪无视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乔云梦,用指尖勾出一点药膏来,涂到那处肌肤上。 谢清雪是真的疼。 她低下头,甚至还能看到乔云梦留下的牙印。 这个畜生,不过是披了一张好看的人皮罢了,行事却是丝毫不知廉耻,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谢清雪真是气急了,她在心头胡乱骂着,腰间却陡然被一只手揽住。 谢清雪动作一抖,差点以为是乔云梦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却听见耳边乔云梦慢悠悠的声调: “不过是万年雪莲,这一盒用完了,想必白掌门那里还多的是。师尊如此舍不得,还是让弟子动手替您来涂药好了。” 谢清雪拒绝的“不”字尚未说出口,乔云梦便已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夺过玉盒。 她长指并拢,便从盒中勾出一大半的膏药来,涂抹到谢清雪的肌肤上。 所谓的万年雪莲,自然是生长在冰天雪地之中的,用它制成的药膏,也是冰雪般的寒意。 这样的冰冷,落到最为敏|感的肌肤处,叫谢清雪下意识往后缩,却躲进了乔云梦的怀抱中。 身后之人似乎发出一声轻笑,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将那团膏药化开。 即便如此,乔云梦犹嫌不够,直到将一盒雪莲药膏用得一干二净,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为谢清雪理好衣裳。 谢清雪浑身瘫软,从始至终,她都死死咬住下唇,不肯遂了乔云梦的意,发出半点声音来。 乔云梦看在眼中,并未说些什么,而是忽地握住了她的脚踝,看向缠在谢清雪脚踝间那一圈藤灵。 这是上一回谢清雪承认自己是灵宠时,她赠给她的礼物。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谢清雪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只听见乔云梦淡淡开口:“看样子,快要长好了。” 谢清雪一愣,她顺着乔云梦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这藤灵并没有什么变化,像一条干巴巴丑陋的蛇,死死缠在她的脚踝上。 就在她疑惑之际,乔云梦却已松开手,揽着她的腰睡到床上。 “你……”谢清雪想要挣扎。 乔云梦拂出的热气就在她耳边:“离炼丹课还有一个多时辰,弟子不过是想顺便在师尊这儿歇一会,师尊应当不会这般小气不允吧。” 自己不允,难道她当真就会听话滚蛋不成? 况且谢清雪也是一整夜没能睡好,受了乔云梦一番欺辱,更是心神疲惫,她索性懒得再理会,冷冷阖上了双眼。 乔云梦竟当真没再做些什么,她一只手环着谢清雪的腰,将脸埋入她的后颈。 很快,谢清雪感受到身后之人匀净的呼吸。 看来她回龙族这些时日,着实是累得不轻,竟真的睡着了。 谢清雪试着扭动了下,腰间的那只手却陡然收紧了。 她只得放弃挣扎,就着这个姿势,胡乱睡了过去。 . 今日的炼丹课,谢清雪头一回迟到了。 好在有身为师兄的崔符在,他带领着虞秀秀和齐颐两名入门不久的师妹一起炼丹,倒也没有荒废时间。 等谢清雪来到炼丹殿时,他们自是不敢过问她迟到的缘由,只毕恭毕敬地齐声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嗯。”谢清雪应声,嗓音仍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都坐下吧。” 这时,三人眼中俱是一亮,看向谢清雪身后。 不用回头,谢清雪也知道来人是谁。 “弟子见过师尊,也见过师兄和两位师姐。” 分明和谢清雪是从一张床上起来的,乔云梦这会子装得倒好,“弟子今日出关匆忙,来不及拜见师尊和各位师兄姐,还请大家见谅。” 虽说和两位女弟子是同时入门的,但因着年龄最小,乔云梦要称她们一声师姐。 配上她温柔似春水的乖巧口吻,几人看向她的神色俱是一软。 若不是有谢清雪在,怕是当即就要上前拉着乔云梦的手,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她闭关这些时日过得怎样。 唯独谢清雪嗓音冷冷的:“来了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便是,何必这么多废话。” 乔云梦唇角的笑意微微凝住,轻声应道:“师尊教训的是。” 炼丹课正式开始了。 每名弟子面前,都有一个半人高的丹炉,里面添加了相同的药材,至于能够炼出怎样的丹药,就要看各自的修为和造化了。 谢清雪目光逡巡在各位弟子之间,时而提醒他们注意火候,或是掌控住灵力。 对上旁人时,她尚且还能表现出良师的姿态,唯独面对谢清雪,嗓音便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 这差别对待太过明显,待炼丹课结束,谢清雪离开后,留在殿中的弟子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话多的虞秀秀开口:“小师妹可是做错什么,惹恼了师尊?” 尽管她这话说得小心翼翼,乔云梦精致的面庞却似被乌云罩住,她难掩失落,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若是当真做错什么,师尊她罚我就好,为何却……” 说话间,少女冰雕玉砌般的脸上,眼眶逐渐变红,似是泫然欲泣。 “啊——我知道了。”虞秀秀道,“该不会是师妹,先前差点拜入葛长老门下的原因吧?” 乔云梦眸中满是茫然:“葛长老?” “这事我也是无意中听说的,你们可千万别和外人说啊。” 虞秀秀压低声音—— “听说上一任掌门,也就是师尊的爹爹,他老人家是葛长老的师弟,修为远在葛长老之下,最后却继承了掌门之位,葛长老心中自然是不忿的,连带着对师尊也算不上和善,两人一向是面和心不和……” “这个原因……倒也是说得通。”崔符摸着下巴附和,“师尊性情随和,以前我可从没见过,她对谁这般冷淡。” 齐颐看向乔云梦,目光中浮现一丝同情:“小师妹不必伤心,若当真如此,师尊应当对你也只是一时的疏冷,以后日子久了,她总会看出你的真心。你……若是不嫌弃,炼丹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嗯。”乔云梦神色黯然,却勉力勾起唇角,对着齐颐笑道,“齐师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在炼丹上的修为远不及你,又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少女这一笑,便犹如日光穿透云层,山野间鲜花烂漫盛开。 齐颐和她的目光撞到一起,不由得愣了愣,心口处似乎开始发热,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嗯,小师妹不嫌弃就好。” 铃铛 夜半时分,乔云梦又一次出现在谢清雪床前。 要不是这一回她身上没有带着血腥气,对方险些要以为,自己是读档重来了。 感受到对方的指腹摩挲在自己的脸颊上,谢清雪牙根微微咬紧。 她不禁怀疑,乔云梦中的究竟是不是蜃蛇蛇毒。 否则,自己为何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来自她的爱意,却是浓浓的恶意,像墨汁,像乌云,如影随形…… “师尊既然醒了,为何不肯睁开眼看弟子?”少女嗓音清脆,像春日冰雪融化的溪水叮咚。 若非见识过她的真面目,只怕谢清雪也会以为——这般声音动人的女子,莫说是半夜不请而入,便是拿刀尖抵在她的脖子上,也绝无害人之心。 谢清雪睁开眼,语气冷冷的:“你又来做什么?” 乔云梦那双水润双眼眨了眨,眸中满是无辜之色:“自然是有些事情,想向师尊问个清楚。” “你问便是。”问完了,最好趁早滚蛋。 “师尊白日里在炼丹殿那般待我,真是叫弟子好生伤心。”乔云梦偏过头,“弟子夜不能寐,不过是想来见一见师尊,问清楚究竟是在何处得罪了您。” 谢清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叫她险些透不过来气来。 谢清雪从未见过这样的无耻之人。 她就像当真记不得自己做过的龌龊事,眸光清澈,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 只是下意识勾起的唇角,暴|露了她居高临下的戏弄之意。 “你……”饶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谢清雪再也忍不住了,“乔云梦,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动怒之际,她不复平时维持的清冷姿态,眸中充斥着火光和厌恶之色。 殊不知乔云梦等的便是这一刻——比起高高在上,时刻端着长老架子的师尊,她更喜欢谢清雪这般张牙舞爪的样子。 真是有趣极了。 宁晚追活了数千年,早已对万事万物感到乏味厌倦,看山是青,看水是绿,山水天地皆落入她眼中,便是一框沉闷的灰。 而谢清雪便是这灰色中,陡然飞出来的一抹斑斓蝴蝶。 叫人忍不住想伸手逗弄一下。 宁晚追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圆滚滚的,在她雪白掌心闪着银光,发出叮铃脆响。 谢清雪下意识一瞧,便愣住了:“这护花铃……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分明是她送给另外两名弟子的拜师礼才对。 “自然是齐师姐心善,不忍心见我被师尊冷落,白日里将此物赠与我,便当做是安慰。” 乔云梦俯下身来,那双茶色眼瞳中,隐隐浮现出旋涡,看上去像是倒在沙漠中的人,见到的最后一场暴风雪。 她长指把玩着那枚护花铃,慢悠悠开口:“齐师姐一片好心,弟子本不该辜负,只是此物终究归师尊所有,不如还是将它物归原主好了。” 下一秒,她低下头去。 “不……”谢清雪下意识要躲,可脚踝已叫人隔着被子轻而易举地握住。 伴随她挣扎的动作,锦被下露出她雪白的右足,以及沿着踝骨向上,一截纤细的小腿。 紧接着,谢清雪感受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冷。 乔云梦用一条细细的银链,将护花铃系在了她的脚踝间。 谢清雪又羞又气——她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为什么还要戴铃铛? 到了这时候,她连表面的和谐也不愿再与乔云梦维持,下意识便是一脚蹬过去:“你……滚出去!” 可惜这一脚非但没能踹成,却叫乔云梦的掌心握得更紧。 “师尊昨夜也是这般说的,可最后不还是亲自喂弟子喝粥。”她道,“弟子既然赠了师尊这样的好东西,不知今夜……师尊又该拿出什么谢礼来?” 她不提昨夜的事倒还好,一提起来,谢清雪便羞得浑身开始发烫。 况且……刚才不是还说这东西是物归原主,怎么又成她赠的了? 谢清雪阖上双眼,不欲再理会乔云梦。 可对方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有了——”乔云梦语气中难掩兴奋,“不如师尊便为弟子跳一支舞,可好?” 谢清雪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只是一支舞而已,师尊若是不愿的话……” 话音顿了顿。 谢清雪身形一僵,想起她折磨和羞辱自己的那些手段。 “我跳——”这两个字,谢清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尽管知道这是在游戏中,乔云梦也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字而已,可谢清雪还是头回生出了将一个游戏人物撕碎的冲动。 可是她不能。 不是她做不到,而是这不在她的工作范畴中。 谢清雪定了定神,她坐起身,顺势从乔云梦掌中抽|出右足,走下了床榻。 只迈出半步,她便明白了乔云梦让自己跳舞的用意—— 在这寂静的夜中,裙摆下的银铃发出清脆声响,声音显得格外的暧昧不清。 谢清雪听见,乔云梦似发出一道轻笑声。 她竭力无视身后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缓缓抬起了手—— 游戏里的谢清雪不会跳舞,游戏外的谢清雪更没学过舞蹈,只不过她先前测试过大大小小的游戏,恰好也扮演过舞女的角色,跳舞算得上是自带的技能点。 本不想在乔云梦面前跳得太卖力,奈何肢体记忆已经形成,就算没有丝弦笙箫奏乐,她的动作依旧是行云流水,舞姿浑然天成。 乔云梦随手点起床头一盏绢灯,更照得美人腰身款款,清冷之中,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韵味。 伴随着谢清雪动作之际,铃铛有一下没一下的响声,更勾得人喉咙处似在发痒。 乔云梦一抬手,从乾坤袋中取出玉壶撑着葡萄酒,和一只夜光杯。 待谢清雪一舞结束,转身瞧见的,便是她斜倚在床上,手肘撑着床板,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浅浅饮上一口。 酒香弥漫在这方寸之间。 乔云梦开口:“师尊的舞姿,果真是了得,只怕连风月楼的花魁都不及您的风采。” 风月楼,乃是在妖魔两界最出名的一座花楼,乔云梦此话,分明是在拿自己和那些妓子相比较。 谢清雪心头顿时生出火气,她想也不想,便反唇相讥: “看来你对这种地方,必定是熟悉得很了,只可惜……风月楼的姑娘,接待的都是男客,怕是你便有再多银子也花不出去。” 她这番话说出口,本已做好了惹恼乔云梦的准备。谁知对方非但不恼,却是目光直勾勾看过来,唇角浮起一丝似笑非笑。 谢清雪冷眼扫过,没有问乔云梦在笑些什么,而是直接无视她,转身就要离去。 惹不起,她总归是躲得起的。 然而,不等她走出几步,腰身便又被一道藤蔓缠紧。 床榻间的乔云梦用力一拉,谢清雪便向后跌去,摔到了床上。 乔云梦顶着那张精致乖巧的脸,就这样欺身罩过来:“弟子不过是随口一说,师尊又何必生气。这话师尊若不爱听,往后我再也不说便是。” 见谢清雪冷着一张脸不语,她又在抬手杯中斟满葡萄酒,递到她唇边:“师尊方才辛苦了,该喝一杯酒缓一缓才是。” “我不……”话未说完,酒杯却已凑到她的唇边,倾倒了过来。 “咳咳……”谢清雪很少饮酒,她冷不丁被呛红了脸,眼睛也泛出泪花来,却依旧恨恨地盯着乔云梦。 乔云梦动作一顿,并未料到她竟当真不会饮酒。 她出身烛龙一族,族人皆是酒池肉林的放纵之辈,她便默认天底下人皆是这般。 不成想谢清雪竟叫这小小一口葡萄酒,呛得不成样,她在她怀中,一面咳着一面低骂:“乔云梦,你……你这个该遭天谴的小畜生……” 乔云梦心底的那丝怜惜,顿时烟消云散。 天谴两个字,似是勾起了她极为不悦的回忆:“是吗,那像师尊这般,在畜生怀里求饶的,又算什么呢,嗯?” 说罢,像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她端起玉壶。 壶中酒液泼出冰冷的葡萄红,谢清雪瑟缩了下。 可乔云梦另一手便扣在她腰间,叫她无处可躲,只能似一朵被暴雨浇透了的花儿,颤巍巍地绽放在枝头。 乔云梦避开谢清雪的双唇,舌齿却肆意掠过她的颈间每一寸肌肤,细细品尝美酒的滋味。 仿佛这样,就能够证明,所谓蜃蛇蛇毒,对自己而言不过是虚设。 而谢清雪,也只不过是她无聊消遣时的玩物罢了。 她会很小心的,至少在玩腻之前,不会折碎这只彩蝶的羽翼。 …… 真正的玩家进入游戏后,系统是会自动缩短时间跳过的非关键剧情,也可以选择自动退出。 但谢清雪不能。 这是她的工作。 所以她只能硬生生捱着,待到乔云梦自觉给她的教训够了,唇瓣离开她的肌肤。 此时的谢清雪,已是浑身无力,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只是勉强勾起手指,施展了一个净身诀,让身上不再那么黏糊糊地难受。 随后,便连同在一张床上的乔云梦也顾不得,昏沉沉睡过去。 她并不知晓,在自己醉过去之后,乔云梦却并未眠,而是目光落到她的脸庞,指尖不由自主抚上她的唇瓣。 旋即,却又触电般收回手。 . 乔云梦似乎从半夜到谢清雪屋子里来这件事上,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乐趣。 接连三个晚上,她都宿在谢清雪房中。 第一夜,是要谢清雪给她煮粥喂粥,第二夜,是逼着谢清雪跳舞,到了第三个晚上,虽说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但也算不上规矩。 终于,谢清雪熬到了游戏结束的那一刻。 退出《烛梦》后,谢清雪先是在游戏椅上瘫坐了小半会儿,才取下耳机和眼镜。 站起身后,她不知察觉到什么,低低地骂了声,便起身走进卧室,换了干净的贴身衣物。 做完这一切,谢清雪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看到落地窗外已是天黑,她换了双拖鞋,拿起钥匙出门觅食。 正走到电梯口,“叮”一声响,门开了。 四目相对,先是宁晚追走出来,对着她温和地笑了下:“谢小姐要去吃饭?” “嗯……”这一开口,谢清雪便分辨出她当下的人格,不由松了口气。 见她一身正式西装,肩上又背着个黑色托特包,谢清雪问:“宁总才刚从公司回来?” “嗯。”宁晚追点头,“谢小姐也是刚工作结束吧?” 谢清雪没有否认。 短暂的交谈过后,两人一个走进电梯,一个朝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谢清雪按下了关门键,她并未瞧见,宁晚追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思。 . 宁晚追走进房间,随手反锁上身后的门,径直走进书房中,才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 她打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黑色的屏幕背景上,一连串代码正在飞速运行着,昏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用不着你提醒,我当然知道这样做不道德。”宁晚追蓦地开口,似自言自语,“但并不影响我去做这件事。” 她轻呵:“毕竟,身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我有权清楚无误地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是吗?” 小荷 白卫羽没有忘记他那日的承诺,过了两日,当真给谢清雪的琉光峰找了个厨娘来。 这位厨娘是个寡妇,随她死去的夫君姓崔,名叫崔三娘。 崔三娘之前一直在山下的酒楼当厨,厨艺名扬方圆百里,算是被白卫羽重金聘来的。 随她一起来的,还有她十六七岁大的女儿,名叫崔小荷。 “老婆子生这丫头的时候,正是五六月份,池子里的荷花快要长出来,才给她取这名儿的咧。俺们乡下人家俗气,仙长莫要笑话。” 崔三娘一边笑吟吟地向谢清雪介绍,又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下女儿的胳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仙长跪下磕头。” 谢清雪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俗礼。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那叫小荷的少女目光便移过来,安安分分跪在她身前:“奴婢见过仙长。” “嗯。”谢清雪应声,从乾坤袋中取出几片金叶子,赏给了她。 想了想,又道:“既上了琉光峰,以后就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也不必拘谨,遇上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 “是。”崔小荷双手捧过金叶子,站起了身。 四目相对,谢清雪瞧见这小姑娘的模样——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NPC,建模不算多么精致,但也自有清秀之态。 更难得的是,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着。 谢清雪看向她时,崔小荷亦看着她没有移开目光,但很快便被她的亲娘拉住胳膊扯开: “唉哟,你这不守规矩的死丫头,仙长的尊容岂是你能一直盯着看的,还不快去收拾厨房,打扫干净……” 谢清雪微蹙了下眉。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不便多言,转过身离开了。 她并未察觉到,身后崔小荷探究的目光,还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 有了厨娘的琉光峰上,顿时多了不少烟火气。 虽说只是给谢清雪一个人做饭,但崔厨娘并不敢糊弄。午膳是碧绿粳米饭,清炒藕片和蒸鲈鱼,以及一道樱桃雪酥酪的甜品,全都装进竹篮里,让崔小荷送过来。 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谢清雪平日里不是外卖就是公司食堂,没想到竟会在游戏里尝到所谓家的味道。 午饭吃得有些撑,她便特意吩咐厨房那头,不用做晚饭。 没想到等到天黑时分,崔小荷还是到寝殿来了。 在她双手中,还端着红木桶,桶里似乎是热水,上头漂浮着玫瑰花瓣。 谢清雪放下手中随意翻着的古籍:“这是?” 崔小荷放下桶,半跪在她身前:“奴婢伺候仙长泡脚。” “不必了。”谢清雪并不习惯这样让人服侍,“你先下去吧。” 不料,她这句话说出口后,崔小荷那张清秀的脸上,顿时红了眼眶:“仙长莫不是嫌弃奴婢笨手笨脚,怕我弄疼了你……仙长放心好了,奴婢在山下的时候,也常伺候酒楼掌柜家的女儿。” 她这般哭哭啼啼,仿佛谢清雪要是不答应,倒成了天大的罪过。 若要谢清雪应付乔云梦这样的人,她自可以冷着脸置之不理,但崔小荷这般粗涉人世的小姑娘,她却不知要如何招架,只得无奈道: “我并非……罢了,既然你执意要我泡脚,那便泡好了,只是明日不可再这样了。” 崔小荷破涕为笑:“仙长说的话,奴婢必定牢记在心上。” 说着,她已握住谢清雪的脚,为她褪去鞋袜,露出她雪白的双足来。 但等她撩起裤腿时,却露出了谢清雪脚踝间的藤灵和护花铃。 谢清雪浑身一僵,像是无意间被人撞见了自己的隐秘,陡然生出几分难堪。 她正要缩回脚,崔小荷却已握住她的脚,浸入热水之中,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道:“仙长这脚镯和铃铛可真漂亮。” 谢清雪勉强一笑,没有说什么。 她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便没有察觉到,崔小荷捧着自己脚的那双手,竟微微颤抖着,就连呼吸也变得逐渐沉重…… 她的掌心,似带着某种欲念,轻轻揉捏着谢清雪柔嫩的双足。 但这也只是那么一刹间的事情。 下一刻,崔小荷眼底晦暗不明的光散去,又变成了NPC才会有的木然。 . 宁晚追取下全息游戏眼镜。 她低头看向掌心,仿佛那上头还残留着泡在木桶中那双白足,柔嫩光滑的触感,纤细脚踝处的铃铛叮叮作响。 这样的声音,曾经的宁晚追再熟悉不过。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漆黑眸中写满欲念,瞥向屏幕右下角的提示——“当前心率173,心率过高,已为您自动退出游戏。” 监测心率,是每一台全息游戏椅自带的功能。 为了避免玩家在游戏中因情绪波动过大,而引起生理或心理上的不良反应,玩家可以自主设置最高心率,一旦当前心率超过这个数值,系统便会自动将其退出游戏。 宁晚追眼底闪过冷冷的不屑,她抬起手,便要将心率退出的阈值调到最高,又一次进入游戏。 这时,脑海中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了:“你确定还要进入游戏?如果被她发现你就是乔云梦,你想过后果没有。” 宁晚追动作一僵,面色有几分难堪的惨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后果会是什么了。 师尊是那样的讨厌自己,甚至于……要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消失在她眼前。 暗不见天日的绝望朝她罩过来,明明难受到连呼吸都费力,宁晚追却还是不服输地反唇相讥:“那你一开始进入游戏又想做什么?现在总算肯相信,她是我的师尊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清冷声音开口:“这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事,两个人格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最终,谁能完全获得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 转眼,又到周五。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小长假,只等下班时间一到,准时撒腿从公司离开。 美工组办公室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我都计划好了,这三天假期,先和我爸妈回去看外公外婆,再带着老人家顺路出省旅游一趟,啊……火锅是一定要吃的,还有熊猫就算再挤也得去看。好不容易等到的假期,可不能在家里一睡而过。” 同事叶欢侧过头,问谢清雪,“小雪你呢?不会又是在家里加班吧?” 谢清雪摇头:“我要去一趟应城。” “应城……好像也就十几分钟的高铁,小雪,你是要去旅游?” “都不是,只能算是回家吧。” 叶欢:“啊,原来你是应城人啊,小雪你住哪条街的,我有朋友也住在那儿,下次我们可以约着一起玩。” 谢清雪抿了下唇:“我不是应城人,我……是在那里的福利院长大的。” 这句话说出口后,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 谢清雪后知后觉,才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她抬起头,看见旁边工位上,悄无声息红了眼眶的叶欢。 叶欢吸了吸鼻子:“小雪,咱们这么多年的同事,对你的关心却还不够,我竟然不知道你……你是……” 连带着几个平时半生不熟的同事,也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谢清雪意识到,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开口解释:“我不是孤儿,是我小姨妈,她是应县福利院的院长。” 这转折来得太快,上一秒叶欢的泪水还在眼里打转,下一秒她便松了口气:“啊……原来是这样,都怪我这脑回路……” 但这也不怪叶欢,只能说谢清雪平日里很少提起她家人的事,人际往来似乎也不多,她一提到福利院,自然就…… 办公室墙上的钟,指针终于转到下班的那一秒。 就像是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生怕过了午夜十二点赶不上南瓜马车,办公室里的同事,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谢清雪一人。 她先是不紧不慢地做完手头上的工作记录,将工位清理整洁后,背上包走出集团大厦。 . 谢清雪实在是没有抢到当天的票,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过,她才在洗漱过后,骑共享单车到了高铁站。 节假日的城市早高峰,更是挤得水泄不通,火车站里乌泱泱人头攒动。 谢清雪好不容易挤上高铁,又好不容易挤出了应城的出站口。 一出火车站,迎面便是各种各样的红色横幅,拉客的司机操着一口方言,热情熟练地招揽游客。 这么多年过去,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地发生着变化,而这座小城还是多年前的气息,乡音扑面而来。 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出租车从车站到福利院的价格,从八块涨到了十五块,司机照例要拉满一车的人才肯走。 先是将离得近的乘客送到目的地,最后才送离得最远的谢清雪回去。 大概是忙昏了头,这时候司机已经不记得她的目的地:“美女,你刚才是说,要回哪儿去?” “福利院。”谢清雪淡淡道。 “啊……九南山旁边那个福利院是吧,我知道了。”善谈的司机喋喋不休—— “你该不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吧,看着可不像,过去那些人也不咋想的,自己的孩子也能忍心扔,现在条件好了,福利院哪里还有孩子,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抢着有人领养,早两年就改成养老院了……” 谢清雪微微一愣:“是吗?” 这是她没想到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听说那个养老院院长的男人,前两年就是在和老人打牌的时候,手气一好胡了,结果太高兴,当场脑溢血倒过去,等送到医院的时候早就没气了,才五十多岁的人……” 谢清雪沉默了。 司机没有察觉到她的一言不发,依旧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 谢清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小姨妈却从来没告诉过她一声,还是说…… 五月微燥的风从窗缝吹进来,树影忽明忽暗,在她眼底倏忽而过。 司机停下车,轮胎滚过沙砾地面,发出摩擦声响:“美女,福利院到了。” 年少 背靠城市边缘的山旁,福利院的大门外很是安静,只能够听见鸟鸣声,以及天空中飞机嗡一声划过。 谢清雪抬起头,果真瞧见白瓷大门上方,红砖贴成的儿童福利院几个字,换成了九南山养老院。 记忆中会吱呀作响的铁门,也换成了电动的不锈钢伸缩门,大门半关着,只在靠近左边保安室旁,留下一道可由人经过的缝隙。 谢清雪经过时,年过半百的门卫正在保安室里打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等她走进去,才发觉院子里确实有不少老人。 他们或是坐在树荫下乘凉,或是斗地主下象棋,只不过兴许是上了年纪,不愿再高调,无论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 在这静谧之中,陡然一道铃声响起,几乎要刺破耳膜。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刻,所有老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来,站起了身,慢吞吞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谢清雪明白这铃声的含义是什么——中午十一点,开饭的时间到了。 在她小时候,福利院叫孩子们来吃饭时,用的就是这个铃声。 有时候停了电,负责做饭的小姨妈,就会拿着钢勺,在铁盆上咚咚咚的敲,声音照样可以传得很远。 这一生活经历,导致谢清雪在初中的生物课上,听老师讲到巴普洛夫和他的狗时,头一回明白了难堪的感受。 甚至比她父母离婚前,都指着她的鼻子,听他们异口同声地骂“要不是这个赔钱货,我他妈早就和你离了”这种话,还要难堪。 后来,谢清雪明白,那是青春期少女才会有的敏感心思。 等人一旦长大,就会坦然接受,身为普通人,自己和巴普洛夫的狗并没有太大区别—— 在闹钟铃响时,会从睡梦中惊醒起床。 地铁到达的铃声响起时,会将手机收进包里,昂首挺胸,准备着在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车厢里,抢到属于自己的立锥之地。 听到上司视察时的脚步声,会挺直腰背,呈现出最专注的工作状态。 不同的是,狗在铃声响起后至少会得到巴普洛夫的投喂,而人的希望,却有很多落空的时候。 放饭的铃声响了一遍,又响起第二遍的时候,谢清雪发现自己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她并不是饿了,只是这样的习惯已深入骨髓之中,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却还是改不掉。 老年人们已经端着不锈钢碗,排着队在饭堂的窗前等着打饭,谢清雪走过去,还没有看清窗后的人影自己是否熟悉,一道喜出望外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清雪,你回来了?” 这声音谢清雪太过熟悉,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就是苏曲曲。 与此同时,又是小女孩清脆纯净的声调:“谢老师好。” 谢清雪可以无视苏曲曲,但对于苏琛一个小孩子,总不能也是置之不理。 她转身走过去,面上浮现一丝微笑,揉了揉苏琛的头顶:“你好。” 她并没有问,母女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开口问,苏曲曲却已抢着道:“难得有空,就顺便带小琛过来了,想让她瞧一瞧,我和你共同长大的地方。” 谢清雪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等她站直腰,身后一道急促的脚步停下来:“清雪,你……你回来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谢清雪回头看向女人:“小姨妈。” 女人正是谢清雪的小姨妈谢秀芳。 她手里还拿着舀饭的钢勺,一张已添了许多皱纹的脸上,也不知是太热还是高兴,看上去红红的。 就连眼眶也是红的。 谢秀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道:“外头太阳大,先进来歇着吧,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我给打饭勒。” 谢清雪跟着她进了饭堂,身后苏曲曲也牵着苏琛的手一起进去了。 等给老人打完饭,才终于轮到谢秀芳和两名打帮手的厨师一起吃饭。 好在只添了谢清雪一人,每人均一些出来,她也是有满满一碗的饭菜,蒜薹回锅肉,炒小白菜,蒸蛋,都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谢清雪慢慢吃着,谢秀芳在她耳边道:“多吃些,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这样的话,她从小也是听过无数回。 谢清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别的孤儿还会被领养走,只有她一直在原地。 比她在原地留得更久的,就只有谢秀芳这个院长了。 不知是死去的小姨夫的问题,还是女方的问题,谢秀芳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和照顾着那些孤儿一样,照顾着自己姐姐扔给她的女儿。 谢清雪从小到大的学费,课本费,穿的衣裳……都是她花钱买的。 直到在谢清雪高三那年,一向听话的她,离家出走了。 这么多年,谢清雪没有回来过,谢秀芳也没有找过她,可她突然间回来,谢秀芳并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有指着她的鼻子谩骂。 就好像这匆匆七八年,谢清雪不过是出门买了根冰棍,吃完后就又回家了。 谢清雪碗中,突然夹来了一只鸡腿。 谢秀芳收回筷子,问:“最近工作忙吗,要是不忙的话,先在这儿歇一天再走,一会儿我就去给你铺床。” “嗯。”谢清雪低下头吃饭。 . 吃完饭,谢秀芳带着她到了对面红瓷砖房的二楼,自己住的房间隔壁。 这间屋子,是谢清雪从小住到大的。 在谢秀芳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谢清雪漫无目的地侧过头。 她看到阳台边上,院子中那棵玉兰树绿油油的厚叶,纯白色的花将要凋零,在枝头便已腐烂了一大半。 “还记得吗?”她身旁的苏曲曲突然开口,“以前你想要摘这枝头上的花,却又总是够不着,还是我站在阳台上,让你抓住我的手……” 谢清雪原以为这些事她早已忘记,可苏曲曲一提起,她眼前便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她那时候穿的,还是初中生的蓝色校服,苏曲曲已经是高中生,她一袭白色的长裙,站在阳台上,伸长手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两个女孩笑嘻嘻的,一个问:“够着吗?够着了没有?” 另一个答:“没有,还差一点点呢,你一定要抓紧我的脚,不然要是摔下去的话,哎哟——” 苏曲曲话没说完,从二楼掉下去了。 年少的谢清雪脑海中一瞬空白,她手脚发凉,忘了自己是怎么下楼的。 直到来到了玉兰树下,看见那道比玉兰花还要白的影子动了动,才恍惚回过神来。 苏曲曲龇牙咧嘴地站起来,金鸡独立状朝她跳过来:“别哭了,有树枝挡着,我摔得一点都不痛,真的。” 说着,她朝谢清雪伸出手:“给你。” 在她手中,是沾上了泥污的玉兰花。 吱呀一声,门开了,谢清雪所有的思绪,回到眼前。 在进屋之前,她下意识往阳台下望了一眼——还是很高啊,就算是一只猫,摔下去应该也会疼的吧。 . 出乎谢清雪的意料,她的房间里还是布置得很干净。 洗得发白的床单,干干净净的书桌,上面还摆放着她离家出走那一天,没来得及收拾的笔袋和试卷。 角落里,是她的画架,各种油画的颜料和画笔整齐摆放着。 “这间屋子,自从你考上大学后,就一直没人住过。”谢秀芳道,“每天打扫走廊时,我也会将她收拾一下。” “嗯。”谢清雪点头。 她将包放在靠窗的书桌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是窗外的清风,与屋子里木制家具以及颜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气息伴随了谢清雪十几年,直到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回来了。 “你大早上坐车,肯定辛苦了吧。”谢秀芳道,“先睡会儿午觉再说。” 在她看来,谢清雪无论多大,还是那个每天必须午睡的高中生。 谢清雪没有拒绝。 在谢秀芳转身离开,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谢清雪忽然出声,将她叫住了:“小姨妈。” “怎么了……” “谢谢你。”谢清雪一字一句道。 谢秀芳的鼻头,肉眼可见的泛红:“你这孩子……唉,跟我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她走出去了,苏曲曲也识趣地牵起苏琛的手:“你好生休息,等你睡醒了,我们再一起逛逛。” “嗯。”这是自从两人分手后,谢清雪头一回对她这样和善的口吻。 . 等谢清雪午觉睡醒后,却已经不见了苏曲曲母女俩的身影。 “说是突然有什么事,急着要回去。”谢秀芳道,“走得着急,就没有吵醒你,你应该有她的联系方式吧,可以问一问她。” “好。”谢清雪心不在焉地点头,揉搓着案板上晚饭蒸馒头的面团。 虽说不会做饭,但这点忙,她还是帮得上的。 短短的一个下午,她和谢秀芳之间,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谢清雪低头干活,谢秀芳便与她拉起家常: “人呐,真是不能以貌取人。以前,我总觉得苏曲曲这孩子,看着漂亮,就是太机灵了,等将来出社会,难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可你看她现在,早早的结婚生了孩子,不还是挺有个当妈的样子?” “而且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孩子,离开了福利院后就难有几个回来看望的,她却几乎是每年都要来一趟,前几年你小姨夫……刚死的时候,福利院要改成养老院,资金不够,也是她出手借给我的二十万,连欠条也不让我打,说就当是我养她的辛苦费……” 谢清雪动作一顿。 她从来不知道这一遭。 等吃完晚饭,谢清雪陪着小姨妈在养老院转了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拿出手机,将苏曲曲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窗外的玉兰树,隐约飘来沉郁郁的绿叶气息。 谢清雪盯着手机屏幕,许久过后,她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你帮助小姨妈的事情,我已经听她说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就在谢清雪快要放下手机睡觉时,苏曲曲回消息了:“清雪,你和我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谢清雪没有回她,她闭上眼睛,慢慢睡过去。 . 翌日,谢清雪被楼下唧唧喳喳的动静吵醒,她侧耳一听,像是来了好多人,许多道年轻的声音—— “爷爷您慢点走,当心脚下。” “奶奶您喜欢这盆花,还是要这个仙人掌?” 透过树影,谢清雪只看见楼下人头攒动。 不清楚这是在做什么,她胡乱梳头洗脸过后,从二楼下去了。 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应当是大学生,他们在树荫下搭起小摊,摊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绿萝,多肉,仙人掌…… 谢秀芳也站在树下,为摆摊的学生和排队领绿植的老年人拍照。 她脸上鲜少有笑得这样开心的时候,见到谢清雪来了,给她介绍道:“这是市里来的大学生,到咱们养老院做慈善活动义工的,盆栽也都是他们免费带过来的,你要不要也去领一盆?” 听见二人的对话,学生们便已热情地对着她招手:“姐姐来嘛,选一盆你喜欢的。” 谢清雪盛情难却,她走过去,想到自己平日并不住在这儿,便挑了一盆好养活的仙人掌。 写下名字登记过后,一名女生双手捧着仙人球的盆栽递过来:“要小心上面的刺哦——” “嗯。”谢清雪小心地伸出手。 这时,旁边一只纤白修长的手伸出来,替她端过仙人球盆栽:“姐姐住在哪个房间,我给你送过去。” 谢清雪动作一顿。 她没有料到,宁晚追会出现在此处。 爬山 和平日见到的居家或是职场的打扮不同,今天的宁晚追,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她是带领这些孩子的老师。 白色的短袖T恤外头,罩着件明黄色的马甲,上面映着A大教职工的字样。 这样明亮的色彩,衬得她整个人的肌肤都白得透明,长发扎成马尾,更显得她的脸也是巴掌大小。 如果不说的话,还真分不清谁是老师,谁是大学生。 谢清雪想起,宁晚追本就是A大的教授,她会出现在这儿,也再正常不过了。 她略微颔首:“好巧。” 宁晚追眸子弯了弯:“姐姐也是来做义工的?” “啊,我不是……”谢清雪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和谢秀芳的关系,作势要接过她手中的盆栽,“还是我自己来吧。” 宁晚追却躲开她的手,又问:“我帮你送过去,是想麻烦姐姐顺便给我拍几张照,到时候方便做成总结发给学校。” 她既然这样说了,谢清雪再难以推辞,给宁晚追指明方向后,随她一起走了过去。 只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没有看错吧,这个人真的是宁教授吗?原来她也有这种不高冷的时候。” “那个姐姐真的很漂亮诶,我要是宁教授,也高冷不起来。” “但那可是宁教授,天呐,她在我心目中冰山美人的人设崩塌了,不过这样的宁教授和平时相比,竟然有点可爱的样子,太不可思议了……” …… 房间里,宁晚追将仙人掌盆栽放到了窗台上。 她拿起手机:“姐姐和我加个微信可以吗,然后把你刚才拍的照片发给我。” 谢清雪抿唇。 她能够感受到,眼前的宁晚追是暗恋她的那个人格。 谢清雪没有忘记,自己先前答应过宁晚追的另一个人格,不要许诺她什么,以免带给她不必要的麻烦。 可对方一脸坦荡,又只是加个好友而已……谢清雪拿起了手机。 宁晚追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下。 有了先前被谢清雪无情拒绝的经历,她已经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要开饭了,我们先下去吧。” 谢清雪松了口气,随她一起下楼。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有意避开宁晚追,坐得离她有一段距离。 刚吃了几口饭,左手边的女生神神秘秘问道:“姐姐你和宁教授认识,是不是很熟?” 很熟……应该算不上吧。 谢清雪:“我和她是邻居,平时见过几面。” “只是邻居?”女生不太敢相信,“宁教授刚才见到你,简直就……” 简直就像是见着了太阳的向日葵,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围着对方转。 女生摇了摇头:“反正,和她平时就像是变了个人。” “是吗?” 谢清雪原本只是随口应了句,谁知刚巧碰上这学生是个话痨: “当然了,姐姐你不知道,宁教授是咱们计算系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老师,她从来不点名,她的课却没人敢逃,就怕一逃课,跟不上她讲的那些高深的知识点。不过嘛……嘿嘿,她的课不但没人敢逃,还有好多外系的都要来蹭课呢,就是为了一睹咱们宁教授的美貌。” 谢清雪面色不变,却下意识脑补了一下宁晚追上课时的样子。 年轻的教授戴着一副眼镜,一丝不苟地授课,再配上她那张精致雪白,不带丝毫表情的脸……谢清雪蓦地收住思绪,没有再想下去。 宁晚追怎么样,与自己无关。 反正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关系。 吃完午饭,学生们又在养老院转悠着,帮老人打扫屋子,换洗被褥,陪他们聊天下棋。 过了两个多小时,义工活动快要落幕,也不知是谁提的建议:“听说这边的九南山风景不错,离天黑还早,要不我们一起去逛逛?” 一群人听了,当即赞同,又征求带队老师宁晚追的许可。 宁晚追:“当然可以,只是这边的山路大家都不熟悉,还是要有个本地人带路的好。” 于是,原本在房间里练画的谢清雪,被人敲响了房门。 她原本是懒得去的,但一群学生双手合十,祈祷般道:“求你了姐姐,今天这么多人,就该热热闹闹去玩一场才痛快嘛……” 谢清雪实在是拗不过他们,点头道:“好,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可不许跑到危险的崖边去,也不能跑得离我和你们……宁教授太远。” 学生们满口答应下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倒也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说走就走。 听到她们要去爬山,谢秀芳装了两个口袋的零食和水果,让大家在路上吃。 一行人就这样轻装简行,从小路进了养老院挨着的九华山。 虽说是山,但早些年已经被政府开发成旅游景点,随处可见人影。 谢清雪逐渐放松下来,对这些学生盯得也就没那么紧,任由他们跑在前头。 再爬了半个多小时,就快要到山顶了。 平时缺乏运动的谢清雪,到了这时候已经是累得不行,她在山道旁的凉亭旁坐下歇息,让树荫下的凉风吹干脸上的汗水。 这时,面前递来一颗削好了皮的苹果:“姐姐,吃个苹果解渴。” 难以拒绝宁晚追的好意,再加上她的嗓子眼的确干得冒烟了,谢清雪接过苹果:“谢谢。” 宁晚追轻声一笑,又低下头,给自己削苹果。 谢清雪下意识看过去,不由得感慨——同样都是人,宁晚追却依旧是清爽的样子,像是一点都不觉得累。 应该是有在健身吧。 谢清雪想起上一回在她家里看到的跑步机。 自己以后要不也去办□□身卡? 倒也不用花那个冤枉钱,公司也有健身房,可以多去公司上班,食堂也有健康餐……谢清雪盘算着未来一段日子的运动计划,不知不觉吃完了手上的苹果。 宁晚追又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一张湿巾。 谢清雪就算去吃海底捞的时候,也没被人这样殷勤地关照过。 她垂下眼慢慢擦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间的凉风,很快吹干了谢清雪脸上的汗,见宁晚追也吃完了苹果,她道:“你的学生应该还等在前头,我们要走了吗?” “好。” 宁晚追站起身,目光却忽地在谢清雪脚边定住,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姐姐不要动。” “怎么了?”谢清雪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 一瞬间,谢清雪的身躯绷紧了,恶心和恐惧一齐袭来,叫方才还发热的她背后直冒冷汗,几乎快要眩晕过去。 在凉亭架空的坐椅下方,正盘旋着一条花纹斑斓,令人作呕的蛇。 它看上去约莫有手腕粗细,正嘶嘶吐着蛇信,离谢清雪裤腿下露出那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踝,不过是几厘米的距离。 谢清雪如坠寒窟,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脑子里正乱成一团浆糊,却听见宁晚追开口:“你不要怕,等我去找树枝来,将它挑开。” “好……”谢清雪的嗓音有气无力,可怜极了。 宁晚追没走出几步,便折来了一根树枝。 她看着谢清雪:“姐姐,你要是怕的话,就先闭上眼睛。” 谢清雪闭上双眼。 她从未有过这样乖乖听话的时候。 明明是在这种紧要时刻,宁晚追却莫名喉头发紧,贪婪地看着那张写着惧色的脸庞。 日光火辣辣地照在凉亭外,绿树间蝉鸣像是铺天盖地的瀑布,将两人与外界相隔绝。 “好……好了吗?”没有等到她的动静,谢清雪只能颤着嗓音开口。 “放心,很快就好了。”宁晚追收起心神,用树枝的顶端朝那条蛇挑去。 蓦地受到惊吓,花蛇似乎忙要爬进草丛中逃走。 可不等它爬出多远,七寸便被宁晚追手中的树枝牢牢按住。 电光火石间—— 谢清雪耳边传来宁晚追的轻呼声,接着是花蛇逃进草丛里的簌簌声响。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忙睁开眼:“你怎么了?” 宁晚追那张雪白的脸,此刻更不见血色,她摇摇头:“没事,只不过被蛇咬了一口。” 这还能叫没事? 谢清雪站起身:“给我看看伤口在哪……” 不等她的话问完,只见鲜血从宁晚追左手的虎口处溢了出来。 谢清雪脑海中嗡地一声,只看得见那些鲜红的血:“你,你……我们这就去医院。” 宁晚追看上去明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却还是勉强笑着对她道:“真的没事,姐姐不要担心——” 话没说完,她身形晃了晃,朝谢清雪倒了过来。 谢清雪双手接住她,任由宁晚追的脸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扶着她,掏出了手机:“喂,120吗……”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幸好这条山道离环山公路并不远,谢清雪扶着宁晚追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公路旁。 她心急如焚,宁晚追却就这样靠着她,将脸埋到她肩上:“姐姐身上用的是什么香水,好香……” “我平时不用香水……”意识到自己被她带偏,谢清雪又道,“你先不要说话,安安心心等救护车来。” 两人一个神色严肃,另一个却旁若无人地与她亲昵,趁着谢清雪心神不宁等待救护车的时刻,贪婪地吮|吸她身上的气息。 路过的游人甚至都没能注意到宁晚追身上的伤,只当这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回忆 医院,急诊室中。 在简单的询问,和抽血检查过后,医生开口:“咬伤你这位朋友的,应该是咱们山里常见的菜花蛇,没毒的,不过还是要打破伤风针,建议再留院观察一天。” “好。”谢清雪连连点头。 她让宁晚追坐在原位,自己先去缴费。 没想到宁晚追嘴上答应得好听,等谢清雪一起身,她便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 谢清雪无奈:“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走。” “只是手上有伤,腿上又没有。”宁晚追讨好的脸色看着她,“姐姐……不要丢下我。” 谢清雪还是头一回在这张脸上,看到近乎小心翼翼的神色,就像是自己一走,就要抛下她再也不回来。 等等……什么抛不抛下,她们之间本就只是纯粹的邻居关系。 不过眼下宁晚追为她受了伤,谢清雪说什么也没办法拂了她的情面:“行吧,你跟我来好了。” 宁晚追唇角勾了勾,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又得寸进尺地牵住了谢清雪的手。 谢清雪朝她看过去,她一脸的无辜:“我头好像有点晕,姐姐,你不牵着我,我怕自己会摔倒。” 堂堂名牌大学的教授,居然会说出这种像孩子一样无赖的话,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谢清雪腹诽着,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宁晚追缴费过后,住进了病房。 另外一头,收到消息的学生,已经在班干部的组织下下山,然后乘坐校车返校。 谢清雪也没料到,一路上提醒这些学生当心,到头来出岔子的,竟是宁晚追。 但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受伤的。 她心头生出一丝歉意:“你想要吃什么吗?我点外卖或者是出去买。” “我……”宁晚追话说到一半,却被门外急促的高跟鞋声打断。 来人推开门,一眼就瞧到躺在病床上的宁晚追,几乎是扑了过来:“你伤到哪里了,让我看一看伤得重不重,我们这就去办转院手续,让最好的医生来。” 宁晚追垂下眼,遮住眸中被人打扰时的不悦:“只是被蛇咬伤而已,用不着这样大题小做。” “只是?”宁纤语没有注意到她的冷淡,“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伤,我这个当姐姐的有多着急,一路都是踩着油门冲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后,宁纤语才注意到,病床边上坐着的谢清雪。 她微微一愣:“这位是……” 她不认得谢清雪,谢清雪却绝无可能不认识集团董事长的大千金。 “宁小姐你好。”她站起身,“我是灿星集团美术组的员工谢清雪。” 正在输液的宁晚追坐起来:“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让宁纤语愣了下。 她脸上端起笑意:“辛苦谢小姐了,照顾晚追她大半天的,刚才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宁纤语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间徘徊。 “没事的,宁教授也是因为我才……” “姐姐一路过来累了吧?”宁晚追恰到好处,打断了谢清雪的话,“先坐下来说话好了。” 她这一提醒,宁纤语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累了。 她刚坐下来,谢清雪的手机铃响起,她出去接电话了。 直到谢清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宁纤语开口:“别看了,人都没影了。朋友?我看不止是这么简单吧?” 宁晚追收回目光,她没有否认:“你既然来看过我,可以先走了。” 宁纤语眉心跳了跳:“怎么,有了恋爱对象,就认不得亲姐姐了?先前是谁说的对谈恋爱成家没兴趣,结果这才过去半个月,就巴巴地跟着女朋友爬山,还闹进了医院……” “她还没有答应当我的女朋友。” 宁晚追语气淡淡,对于其余的话,却没有否认一个字。 宁纤语那双杏眼,登时睁大了,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也不怪宁纤语太自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她这位妹妹,年纪轻轻已是名牌大学的教授,长得盖过多少她见过的多少明星网红,更不提宁家的家世,任何一样拿出手,都是王炸的牌。 在此之前,就算打死宁纤语她也不会相信,这世间竟真的有人,会拒绝宁晚追的告白。 宁纤语没能从宁晚追那儿挖出更多的消息,接完电话的谢清雪回来了。 宁家姐妹俩,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清雪看向宁晚追:“是小姨妈打来的,问我怎么还没回去,我跟她说了你的事,我今晚……” “姐姐,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谢小姐就在这里陪着她好了,我今晚有事还要回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清雪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宁纤语忙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谢小姐,要麻烦你照顾好我们家晚追了。” 在谢清雪看不见的角度,她给宁晚追投去了一个再接再厉的眼神。 可惜宁晚追的目光,只追随着谢清雪,并未接收到她的信息。 倒是谢清雪将宁纤语送出病房门,又折返回来的。 说是照顾宁晚追,其实也没有多少麻烦事,只是晚饭喝粥的时候,她左手没办法端碗,只能让谢清雪吹凉了粥,送到她嘴边。 一碗粥喂得见了底,谢清雪抬起头,发觉宁晚追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两人挨得极近,近得谢清雪能够看到她脸上的睫毛,白炽光下,她的肌肤瓷白几近透明。 谢清雪心头忽地漏了一拍,她若无其事放下碗:“等输完液,就可以休息了。” “嗯。”宁晚追嗓音沙哑地应道,“姐姐也早些休息。” 病房里正好还有空床,当天夜里,谢清雪就睡在宁晚追旁边的病床上。 她并不知道,在她睡过去后,有人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宁晚追就像一道鬼魅的影子,无声潜到谢清雪的床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她的唇瓣,似在回味与她唇齿纠缠时的滋味:“师尊……” 要是能够永远像今日这般,那该有多好。 莫说是被蛇咬,就算断了她的双手,刺瞎她的双眼,也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 次日,宁晚追出院了。 在离开应城之前,谢秀芳将谢清雪落在养老院的包,给她送了过来。 见两人有话要说,宁晚追先下了楼,留下两人在病房中。 临到离别时分,谢秀芳终究是红了眼眶,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下一次……什么时候再回来?” 谢清雪抿唇:“我也不清楚,小姨妈,你先回去吧。” 她说这话时,面色平静,谢秀芳却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是一年,两年,十年?还是要等我化成一堆黄土了,你才会再回来?” “你这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小姨妈不知道,小姨妈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畜生居然会那样对你……” 谢秀芳埋怨般用掌心推搡她的肩,下一秒又将谢清雪紧紧抱住,在涕泗横流中咬牙切齿道:“是小姨妈对不起你,我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一定会在那个畜生死之前,就先宰了他。” 隔在两人间的那层窗户纸,在这一刻还是被捅破了。 谢清雪的身躯,在陡然间变得僵硬。 她耳边一阵模糊,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是她小姨夫的男人,趁着姨妈不在,挡在自己面前,做出那些猥亵的动作。 谢清雪推不开他,也发不出声音来。 最后,是意外撞见这一幕的苏曲曲冲进来,拿水果刀比在男人的脖子上,让他滚出去。 “我以为……”谢清雪一字一句,僵硬地开口,却最终没有说下去。 她也曾有过反击,告诉那个男人,再这样下去,她会告诉给姨妈。 可男人却不屑的笑:“你以为你姨母她不知道,她养你花的是老子挣的钱,老子碰一碰你,不还是天经地义?” 她那时候太年少,被父母抛弃,无异于被全世界抛弃,不敢再寄希望于任何人,男人这样说了,她便信了。 和苏曲曲一起逃走,再也不回那个地方,便是她能够拿出的最大勇气。 甚至直到多年以后,仍不敢再去揣测,那些话是真是假。 “那个相机,我已经烧掉了。”谢秀芳抬起手,不住地抚摸谢清雪的头顶,像是时隔多年的安慰,“你不要怕,你不要怕……” 谢清雪一愣:“什么相机?” 谢秀芳似有些难以启齿:“他死后,我在他的遗物里整理出相机,里面有你的……” 剩下的话,不用她说,谢清雪也明白了。 躲在暗处的那双眼防不胜防,直到他死后,那些阴暗才重见天日。 谢清雪抬起手,缓缓回抱住谢秀芳。 至少这一回,她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哭过之后,谢秀芳擦干脸,她死死握着谢清雪的手:“先下楼吧,你那位朋友还等着勒。” . 医院楼下,银色的劳斯莱斯与这座质朴的小城格格不入,宁晚追就站在车门旁等着。 她个子高,皮肤又白,就算是最简单的T恤和黑色牛仔裤,也能够吸引路过所有人的目光。 谢清雪一出现,她便迎了上来:“姐姐,先上车吧。” 谢秀芳搓着手开口:“宁老师,听清雪说,您和她是邻居,以后还是要麻烦您多关心她,这孩子向来不会照顾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阿姨,您放心好了。”宁晚追笑着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保证让您满意。” 说着,她给谢清雪拉开后面的车门。 等谢清雪坐进去后,宁晚追又从另一边上来,坐到她旁边。 前头的司机问:“小姐,要出发了吗?” 宁晚追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谢清雪。 而谢清雪看向窗外——谢秀芳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人抹着眼睛。 谢清雪降下车窗。 “小姨妈。”她的声音很大,生怕对方听不见,“等下一次过节,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A市找我玩。” 短暂的茫然过后,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我会来的。” 安慰 车子启动了,沿着江边出城,五分钟后就到了高速口。 小小的高速口,只有一个收费站。 谢清雪忽然间鼻头一阵酸涩,泪水扑朔掉下来。 她忙别过脸,不让宁晚追察觉。 可惜,对方的反应比她要灵敏得多,一张纸巾递过来,放在谢清雪的膝盖上。 “姐姐要是舍不得走的话。”宁晚追哄孩子的口吻,“我们这就让司机回去,你想在这儿留多久就是多久。” 谢清雪没有出声。 宁晚追不会明白自己在哭什么——当年,她和苏曲曲乘坐大巴,离开这里时,同样也是经过这个收费站。 那时候谢清雪以为,逃离了灰暗不堪的过去,她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转眼间七八年过去,那时候的未来已经成了现在,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可她兜兜转转,却还是只能试图从往日的灰暗中,抓住那么一丝光明。 “姐姐……”宁晚追伸出手,揩掉她脸上的泪水,“要回去吗?” 她竟真是这般想的,全然没有说笑的意思。 谢清雪摇头:“不用了,谢谢……” 只是说了几个字,她的眼泪更加难以控制,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起来。 大抵是这些泪水掩埋太久,在心底发酵着,一旦见得天日,就非得全部流出来不可。 宁晚追有些慌了,她手忙脚乱,顾不得帮谢清雪擦眼泪,只是将她抱入怀中:“姐姐不要伤心了,就算姨母不在,你还有我啊,你回去后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我……我想喝玉米排骨汤。” 在这一刻,谢清雪所剩的理智并不多,只是本能地觉得,有宁晚追这样的安慰,真是再好不过。 . 两个小时后,等车子抵达时,谢清雪冷静了下来。 她想要撤回自己说过的话,可宁晚追已经对着司机开口:“老李,麻烦你快去买一斤的玉米和排骨回来,一定要新鲜的。” 又看向谢清雪:“姐姐先回去休息,等我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谢清雪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她点头,轻轻嗯了声。 她回到自己的家中。 屋子里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可想到隔壁正有人在为自己准备着一锅热汤,谢清雪的心口,竟莫名地暖了起来。 . 一墙之隔,宁晚追动作熟练地将排骨玉米放入锅中,再放入水和各种香料。 她心情显然是愉悦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哼出轻快的小调。 在等水开的工夫,还打开冰箱,取出鸡蛋和吉利丁片准备甜品。 突然间,小调声戛然而止。 宁晚追看着冰箱,又看向自己左手虎口处被蛇咬出的伤口,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这个疯子。”宁晚追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对身体里那个声音道,“我的身体,不是用来让你儿戏的工具。” “无知的凡人,本尊愿意让你当我的工具,是看得起你。”对方冷冷嘲讽,“先别愣着了,汤煮开了,快去将汤上的浮沫撇干净。” 宁晚追闭了闭眼,隐忍住自己所有的脏话。 但只要一想到,对方用她这具身体,做出各种不理智的行为,宁晚追便难免会情绪失控。 无论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宁晚追发誓,她一定会让她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 “叮咚——” 门铃响了。 谢清雪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你……”她话音戛然而止,看向门外的人,“宁总。” 真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用不着宁晚追开口,谢清雪便能准确分辨出她的两个人格。 喜欢她的那一个,总是一脸的小心翼翼,时刻关注着自己。 另一个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神色冷静沉着。 谢清雪当然没忘记,她先前答应过这一个宁晚追的请求——永远不要许诺她什么。 显然,自己今天是失信了。 “宁总,我——”谢清雪正要道歉,宁晚追已打断她的话,“真的很沉,谢小姐不打算帮忙接一下吗?” 谢清雪这才发现,宁晚追手中,还端着一尊黑瓷砂锅。 排骨玉米汤的香气,从锅盖的小孔里飘出来。 “哦,哦……”谢清雪愣愣答应,正要双手接过,宁晚追却躲开她的手:“不能直接用手,很烫的。” 谢清雪反应过来,从厨房里取出毛巾,托着砂锅的锅把接过来,将它放到餐桌上。 等她回头时,宁晚追竟又端着一盘舒芙蕾甜品走进来。 谢清雪不会做饭,在她看来,宁晚追能够在短短一个半小时里,炖出排骨汤,又做好甜品,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魔法。 她心中暗暗对宁晚追又多了几分敬佩。 将瓷盘放到桌上,宁晚追开口:“谢小姐吃完了,记得好好休息。” “嗯。”谢清雪点头。 等宁晚追走出几步后,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竟叫住了她:“宁总,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原本谢清雪只是礼节性地开口,没想到宁晚追竟当真停了下来:“好啊。” 谢清雪一愣,为她取来了碗筷。 又将锅里的汤,舀进汤碗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排骨汤蒸腾出的氤氲雾气,谢清雪虽看不清对面宁晚追的神情,却本能地感受到,她此时的心情算不上好。 沉吟许久后,谢清雪开口:“宁总,您放心,下回我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嗯?”宁晚追没反应过来,“什么错?” 谢清雪不确定,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试探自己。 但身为社畜,谢清雪牢记“无论什么时候错的都不可能是上司”的准则,她开口:“之前我答应过宁总,不能给您带来麻烦的,这一次却……” 宁晚追手中的汤勺,轻轻放在碗中:“原来在谢小姐眼中,我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 “不不不……”谢清雪险些被汤呛到,“宁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晚追微微一笑:“谢小姐是我的邻居,又是我在公司的同事,你今天情绪不佳,就算我对你没有旁的企图,做些事情安慰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说得不无道理,谢清雪松了口气:“那宁总……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这句话脱口而出,谢清雪便呆住了—— 顶头上司的私事,哪里是她一个小员工能打听的,可自己竟鬼使神差开了口…… “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罢了。”宁晚追朝她看过来,“说起来,《烛梦》这个游戏项目,谢小姐是从一开始就在跟进?” “啊,不是的。”话题突然跳跃到工作上,谢清雪一板一眼地汇报,“我也是在游戏整体开发出来后,才开始进行美工测试的。” “美工测试?”宁晚追眸光微动,她似随口问道,“那为什么我看你的工作报告里,还有一项感情线测试的工作?” 提起游戏中的感情线,谢清雪便浑身不自在。 可对面坐的人是项目副经理,谢清雪无法隐瞒,只说出了缘由。 当然,游戏中乔云梦对她百般纠缠的细节,谢清雪自是绝口不提。 听她说完,宁晚追若有所思:“这么说,谢小姐是半个月前才第一次接触《烛梦》这款游戏。” “嗯,在此之前,我都是在为另一款游戏做测试。” 见乔云梦不语,谢清雪小心翼翼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宁总?” “没什么。”乔云梦道,“是我一时大意,忘了不该在私人时间聊工作上的事,快喝汤吧,不然很快就冷了。” “嗯。”谢清雪不疑有他,默默低头喝汤。 餐桌上方的吊灯,倾洒出暖黄色的光,照着汤面那一层薄薄的油花,入口是玉米的清甜。 . 回到自己家,将汤锅和盛放舒芙蕾的盘子放进洗碗机里,仔仔细细地洗过手后,宁晚追走进了书房。 她拿出一张A4纸和黑色的写字笔,在纸张中间写下“《烛梦》”几个字,又围绕着它写下几个名字—— 谢清雪,乔云梦,宁晚追…… 至于游戏里的女主为何会和自己撞名,宁纤语也曾解释过: “啊……那时候你车祸不醒,我和你姐夫都很担心你会永远醒不过来,便想着用你的名字给主角取名,当作是一种纪念,抱歉,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改过来的。” 尽管这样的遭遇匪夷所思,宁晚追也不得不相信,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另一个人格,的确就是游戏里的女主宁晚追。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她出现在现实中自己的脑海里? 手中的鼻尖轻轻敲击着纸面,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游走着。 直至入睡时间,宁晚追也未能思索出答案。 她站起身,将那张纸放进碎纸机中,眼神淡漠地看着它被碎成细条。 脑海中,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呵,本尊都没有嫌弃你这具身体,你倒是不安分起来了。本尊说过,只要你心甘情愿被我夺舍,本尊愿意和你共同享用师尊……” “闭嘴。”宁晚追冷冷打断她的话,对她这一番威逼利诱不为所动,“为了谢清雪要死要活,甚至主动让蛇咬的人是你,不是我。”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办法,驱除意识里的这个不速之客,恢复自己安稳的生活。 慌张 小长假转瞬即逝,又到了上班时间。 谢清雪发现,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对进入《烛龙》这个游戏,隐约生出了排斥的心理。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在游戏中时刻被一个看似乖巧,实则是大魔头的弟子缠着,身为一宗长老,却处处受制于人,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过。 或许这就是上班吧。 在深呼吸过后,谢清雪戴上了游戏耳机和眼镜。 白光袭来,谢清雪再次睁开眼,瞧见的便是床榻间的芙蓉花帐顶。 丝丝缕缕的暗光从高处的窗棂照进来,看样子是快天亮了。 落在谢清雪腰间的,是一只纤细而不失力量的手臂—— 自从“出关”以来,乔云梦每夜都要宿在谢清雪的帐中,直到天亮之后才翻窗离开,在旁人面前,装作从她自己的寝庐里出来。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谢清雪明白,自己微弱的反抗对于乔云梦而言,反倒更能激发她戏弄的心思,索性强忍着不适,任她蛮横地占据自己的大半张床。 眼下亦是如此,谢清雪闭上双眼,正要若无其事地装睡下去,忽地听见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接着,是瓷盏落到八仙桌上的动静。 原来是崔小荷送早膳来了,不过她今日为何来得这般早…… 谢清雪正疑惑之际,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动了,无比自然地向上拢来。 谢清雪浑身一僵,感受到乔云梦的脸朝自己靠过来,她的鼻尖就蹭在自己颈间:“师尊今日醒得倒早。” 这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帐中的二人能够听见。 说话时,乔云梦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尽管已习惯她这般不带丝毫敬意的亵玩,但眼下崔小荷就在屏风外,谢清雪如何能不慌张。 她抬起眼,哀求的眼神看向乔云梦,示意她放过自己。 殊不知自己一双水光盈盈的眼,落入乔云梦眼底,只会更加激出她心底的阴暗,巴不得将她的眼泪都欺负出来才痛快。 谢清雪情难自抑地溢出一声低吟,她忙咬住下唇。 可惜为时已晚,帐外响起崔小荷的声音:“仙尊醒了?奴婢今日给您炖了桃胶燕窝,想着要趁热吃才好,便给您端过来了。” 谢清雪:“本尊……我知道了。” 崔小荷又开口:“仙尊若是懒得起床,奴婢这就将早膳送到您床前来。” 说着,帐外似乎响起她端起瓷盏,走过来的脚步声。 谢清雪身躯哆嗦了下,唯恐叫她走进来,撞见这不堪的一幕。 她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开口道:“不……不必了,你放在外面就好,本尊还要再睡会儿。” 嗓音又又娇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帐外的脚步声停下来。 不等崔小荷说话,谢清雪耳边响起一道低低的轻笑声,乔云梦肆无忌惮地道:“师尊在怕什么,何不如让她进来,瞧一瞧你身为神霄宗长老,被弟子压在身下时的别样风采?” 她说得口无遮拦,全然不见半分的羞耻之心。 谢清雪下意识浑身弓起,就连脚趾也微微蜷缩起来。 她早该知道的,像乔云梦这样比反派还要冷漠无情的主角,指望她良心发现,或是有丝毫生而为人的羞耻心,都是异想天开。 她转过身伸出双手,用力想要将谢清雪推开:“你……出去。” 她那点软绵绵的力气,对乔云梦来说根本就不算得什么。 乔云梦微一用力,便将谢清雪的双腕锢在了枕上。 “怕什么?”见她害怕的样子甚是有趣,乔云梦变本加厉,“不过是区区一个厨娘罢了,料她就算看见什么,也不敢传出去,否则弟子便替师尊杀了她——” 谢清雪实在是走投无路,看向那张近在咫尺一张一合的薄唇,慌不择路地抬起头,用嘴堵了上去。 下山 乔云梦的话音,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动作也突然间僵住。 她眼睫轻轻颤了下,那双茶色眼瞳中,一闪而过许多的情绪。 有惊诧,不解,又似下定了某种念头,朝谢清雪靠过来…… 啪—— 屏风外响起瓷盏碎地的声响。 不等谢清雪反应过来,乔云梦却如临大敌般,松开桎梏在谢清雪双腕间的手,猛地后撤了几分。 她一言不发,脸色沉得厉害,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唇,像是恨不得将上面谢清雪的气息尽数抹去。 帐外传来崔小荷惊慌失措的声音:“都是奴婢不小心摔碎了碗,还请仙尊责罚。” “没事。”谢清雪生怕她再这儿多留上一会儿,又要撞见宁晚追发什么疯,“不用收拾了,本尊想好生睡一觉,你先出去吧。” “可是……” “出去——”谢清雪故作恼怒,提高了嗓音,“非要扰了本尊的清梦,你才甘心不成?” “是。”崔小荷默了默,脚步声似渐行渐远。 直至传来殿门被她关上的声音,谢清雪终于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嗓子眼儿。 她收回目光,便瞧见床榻间乔云梦这尊大佛正冷幽幽地盯着自己,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个吻,是你自己主动的。”她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弟子可没有强迫师尊半分。” 谢清雪一愣。 若不是她的提醒,谢清雪都快要忘记自己在仓促间的那个吻。 明明对自己更过分的事,乔云梦都做过不知道多少回,何至于对一个算不上什么的吻大题小做? 谢清雪如此腹诽着,却也懒得与她纠缠,顺着她的话道:“这是自然。” 乔云梦这才似满意地哼了声,甩袖离去。 . 今日的炼丹课,乔云梦似是心不在焉。 她自己并未察觉,倒是一旁齐颐柔声开口了:“小师妹,练这炉丹药,朱砂只放三钱即可,你这六钱朱砂,可就太多了。” 乔云梦动作一顿,旋即微微一笑,左脸梨涡若隐若现:“是吗?多谢师姐提醒。” “不必客气。”齐颐脸上浮起薄粉,斟酌后又道,“还有火候,猛火太大了些,应是文火才好。” 听过她这一番话,乔云梦点头:“嗯,师姐说得是。” 她运转灵力,将火势稍稍压下去。 殿中又安静下来,四名弟子各自坐在丹炉前炼丹,乔云梦目光扫过门外,似无意问道:“都快晌午了,为何师尊今日却迟迟不来。” “咦,小师妹不知道?”虞秀秀道,“师尊先前传音我等,说她有要事离开琉光峰一趟,让我们自行炼丹。” 又自顾自解释着:“约莫是师尊一时疏忽,忘记了传音给你。” “是吗,或许吧。”乔云梦口吻温和,眼底却一片冰凉。 谢清雪哪里是忘了,只怕分明就是不愿与自己多说半个字,真是只不听话的灵宠,下回该用什么法子惩罚她好呢…… 殿门外忽地响起脚步声,是谢清雪回来了。 “见过师尊。”几名弟子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起身同她行礼。 “嗯。”谢清雪略微颔首,目光游走在几人间,似在思忖着什么。 “师尊可是有什么事,想要与弟子们说?”虞秀秀眨巴着眼,“弟子听说,今日掌门召见各位长老,为的是下山除妖一事……” “你倒是消息灵通。”谢清雪无奈淡笑,神情间却隐约有几分纵容之意。 她这位弟子向来机灵,就像游戏外谢清雪在画室里教的学生,虽说调皮,却让人难以责备。 虞秀秀顺着竿子往上爬,凑上前不无殷勤地给谢清雪捶肩:“那师尊可想好了,要带谁下山,弟子不才,只想常伴师尊左右,为您端茶送水……” 她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神霄宗风景再好,哪里比得上山下的世界繁华迷人眼,更何况丹修什么剑修灵修,能够出宗门的机会要少得多…… 可惜,谢清雪说出口的话,无情击碎了她的期盼:“丹修一派,只需带两名弟子作为后盾,为师已向掌门禀明,带上你杜师姐和乔师妹下山。你与你崔师兄留在琉光峰,替我照料好峰上的花草。” 此话一出,崔符当即应是。 齐颐规规矩矩地行礼:“弟子多谢师尊成全。” 唯独乔云梦一言不发,泠泠目光看向挨在一起的师徒二人—— 虞秀秀小嘴撅得可以挂上油壶,撒娇般轻轻跺脚:“师尊好生偏心,齐师姐比我年长,炼丹的本事也要高些,你带上她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小师妹……” 谢清雪真是被她缠得有些头疼:“你小师妹她乃是木灵根,难得有此机会下山,借机多多历练总是好的。” 她说得不无道理,况且众人皆知,先前在雁离岛,那头难以应付的蜃蛇便是乔云梦独身一人杀的。 她身怀天赋过人的木灵根,自拜入谢清雪门下后,这身本领本就埋没了不少。 谢清雪显然是想要借此机会,让她磨炼自己的看家本领。 一时间,众人皆若有所思——师尊对待小师妹看似冷淡,实则还是一颗慈师之心,时刻关心着她的。 乔云梦一愣,眼底的阴霾逐渐淡去,化作浅浅的笑意:“弟子多谢师尊关照。” 这一声师尊,竟是叫得说不出的虔诚和情真意切。 谢清雪低低嗯了声,心头却自有她的打算——原本在游戏里,下山除妖这个副本,正是女主宁晚追和男主晁澜增进感情的好时机。 少年男女,在除妖的路上,避不开会有种种接触的机会。 但愿这一次,自己能设法将其扳回正轨,让天生一对的男女主互相看对眼,省得谢清雪再来缠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