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从亨利八世开始》 阿拉贡的凯瑟琳(1) 1535年10月,英格兰汉普顿王宫。 整个王宫已经换上了冬日的装饰,壁炉熊熊燃烧的火焰为王宫带来温暖。 欢快的舞曲中,年轻的男女们跳着舞步,抛却烦恼,尽情享受这场庆典。 但即便是这样盛大的舞会,这样快乐的氛围,也无法驱散笼罩在宫廷中的一丝阴霾。 众所周知,王宫中即使是石头也会说话。但凡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贵族大人们都知道,国王和他新婚不到两年的王后感情已经出现破裂。 哦,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国王和王后就已经爆发了冲突,尤其是新王后在怀孕八个月流产之后,国王似乎逐渐对她失去耐心。 而现在,他们风流多情的国王又有了新的目标。 不少贵族将目光偷偷转移到王后身边的金发侍女身上。 老天!又一个侍女! 也不知道他们的国王是不是对侍女有什么偏好,毕竟现在的王后也是前王后身边的侍女。 安妮·博林坐在自己的王后宝座上,察觉到亨利八世有意无意朝简·西摩投过去的目光,暗暗咬紧牙关。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她知道,现在整个宴会厅中,或许除了她的亲人,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而她的亲人们,他们不会真正为她担忧。他们只关心她能不能留住国王的心,是否能稳坐王后的宝座,这关系到他们的地位和财富。 安妮·博林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在心中暗暗祈祷:恳请仁慈的上帝垂怜,再赐予我腹中一个真正的、毫无疑问,拥有纯正、高贵血统的继承人。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唯有漩涡中心的亨利八世已经收回放在猎艳目标身上的眼神,转而专注欣赏厅中的歌舞。 一曲舞毕,亨利八世率先鼓掌,以示对歌舞的赞赏。 安妮·博林慢了半拍,同样拍着手,并在自己的国王丈夫看过来时回以一个妩媚动人的微笑。 “诸位,请......”亨利八世起身,手握金杯,准备发表讲话。 但一阵浩荡欢乐的乐声打断了他的演说。 “乐手?”亨利八世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难以置信这些长久侍奉王室的宫廷乐手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犯下低级错误。 在亨利八世的责问之下,乐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依旧悠扬地回荡着。它热情洋溢,充满生机,像是一首舞曲,但又朴实无华;它欢快活泼,节奏明快,像是俏皮踢踏的舞步,却又不乏庄严。 “乐手?!” “陛下!” “陛下,并不是我们在演奏。” 被诘问的乐手上前鞠躬,诚惶诚恐地替自己和宫廷乐队解释。 亨利八世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国王,他可不想因为不是自己的错误而被逐出宫廷。 “嗯~?”亨利八世发出一声长长的疑问。 他看向宫廷乐队的方向,视线所及之处人群纷纷让开,让国王可以清楚地观察到乐队的情况。 正如乐手所说,整个乐队并无人演奏,甚至所有乐手都已经站起身远离了自己的乐器。 伴随着继续回响的音乐,人群窃窃私语,有些惶恐不安。 亨利八世哈哈大笑:“这是哪一位阁下准备了如此别出心裁的礼物吗?是怎么办到的?” 无人应答。 “陛下!”安妮·博林惊呼一声。 “什么?” “空中!” 亨利八世回头,不仅是他,所有在场的人都见到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半空中纷纷扬扬的玫瑰缓缓飘落,纯正的红掺杂着圣洁的白,看起来就像是都铎的徽章——红白玫瑰。 这些玫瑰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在落地之前又散成细碎的微光消失。 早在玫瑰落下时,贵族们纷纷避让。他们顾不得自己的失礼,挨挨挤挤站在一起,在王座之前空出一大片地方。 随后,在所有玫瑰消失之后,原先空白的地方亮起一点微光,这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竟盖过了满厅的烛火。 乐声不知在何时消失。 白光最后汇聚成一块如水的镜子,高悬在半空中。 没有人再认为这是某一个贵族为了取悦国王谋取好处准备的小礼物。无论是散落后消失的玫瑰还是高悬的银镜,都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这是一场神迹,或者?巫术。 不等贵族们有更多的想法,半空中的镜面仿佛接触不良一样闪了闪,随后展现出斑驳的色彩。 【这仿佛是一个仰视的视角,快速滑动的视线中,炫丽华美的钟乳石拱顶透出晶莹的光芒,拱顶的图案别具一格,墙上满布壁龛。(注1)】 虽然图像并没有停留多久,但依然有人认出了镜面所展示的地方。 “这是威斯敏斯特教堂?”贵族中有人喃喃道。 再不会有人比亨利八世更熟悉这个地方了,这是他的父亲,亨利七世在世时就开始修建,一直持续了十多年才建好的礼拜堂,因其华美灵秀,被誉为“所有基督教国家中的至美之所(注2)”。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神迹展示西敏寺是什么意思。 是的,英格兰的贵族们已经认定这是一场神迹,不然为什么要展示他们君王拥有的宫殿呢? “克兰默主教。” “是的,陛下。” 托马斯·克兰默微微俯身行礼。 “阁下认为这场神迹是什么意思?” “陛下,天佑英格兰。” 亨利八世被这个答案取悦,他举杯,“天佑英格兰!” “天佑英格兰!天佑国王!”贵族们同样高呼。 英格兰的贵族们欣喜不已,在场的各国使节神态各异,纷纷思考之后该怎么给各自的君主传信。 拱顶的画面很快切换,视角变换为从上至下,展现出庄严肃穆的加冕仪式。 亨利八世放下金杯,神情严肃起来。 贵族们发出骚动的声音。 不等亨利八世再向克兰默发问,水镜中传来一个绵软不失可爱的甜美声音。 【hell,大家好,我是你们的up主一叶生花。】 这个女声所说的话,除了刚开始打招呼的用词,其他明明不是在场人所听过的语言,但无论是谁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少贵族都忍不住在胸前划起十字。 克伦威尔穿过人群,走到亨利八世身边。 这位国王最为信重的大臣轻声道:“陛下,您是否需要暂时回避?”在如此境况不明的情形下。 亨利八世头也不回,道:“不用,我要听听神迹到底要说什么?” 【各位现在看到的画面是现任英国国王的加冕典礼。这样的场景可不常见,要知道,上一次我们能看到的英王加冕还是在70年前。】 【不过相比现在的加冕礼,前女王的典礼更加奢华,壕无人性。】 短短几句话,透出的信息量已经非常大了。 亨利八世脑子里划过过“女王”、“现任国王”、“70年”等一系列词汇,最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首席国务大臣:“克伦威尔阁下,你是否对这些奇异的话语有所见解?” 克伦威尔收回目光,谦卑道:“陛下,请原谅。以我浅薄的见识,并不能在这短暂的词句中觅得一些真知灼见。也许,当这场神迹传达出更多信息,我会有所收获。” 女声继续道: 【不过,与国王的加冕典礼一同被广大群众热烈讨论的,还有国王、前王妃与现王后三者之间的婚姻旧事。】 【前王妃曾备受英国人民爱戴,她的出现一度给王室带来良好的形象。可惜,这段童话般的婚姻因为第三人的出现最终狼狈收场。】 【当然,up主并不是要跟大家科普这段拥挤的三人婚姻。我今天所要讲的,是和前王妃相似遭遇的另一位英格兰王后。她同样被人民爱戴,却因丈夫的喜新厌旧而被迫离婚,甚至连死亡都同样充满疑云,被后世学者多加揣测。】 【让我们将时间往回拨动。】 随着女声的话音落下,水镜的画面开始飞速倒退,太阳落下又升起。镜头飞掠,有时匍匐于草地中,观察着旷野中微小的虫豸,有时又于广阔的天空中与飞鸟平行,俯视大地上的一切。 “上帝啊~” 这拨动时光的伟力和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视角,一切都表明这是全知全能的主才拥有的力量。 有贵族忍不住喃喃自语,甚至跪下祈祷。更有体弱的女士因激动而呼吸不畅导致昏厥。 亨利八世不得不敲了敲金杯才遏制厅中的骚动,并吩咐侍女将昏厥的夫人、小姐带下去休息。 一片混乱中,唯有安妮·博林心不在焉。 她同样感到激动,但她也是博林家最为聪慧的女儿,出于一种女性的直觉,她隐隐察觉到刚才神迹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影射。那种即视感太过强烈,让她感到不安。 亨利八世并未察觉到妻子的情绪,他还在为神迹降临英格兰而高兴。这说明天主认可了他的作为。他是对的,国王才是天主之下,人间至高无上的代言人。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时间回到1485年12月16日晚间,一个女婴刚刚降生在坎纳雷斯堡大主教宫中。】 亨利八世的笑意僵在脸上,人群中的西班牙大使查普伊斯猛然抬起头盯着水镜。 这是在说他的女主人? 阿拉贡的凯瑟琳(2) 懂得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的英格兰贵族们陷入尴尬。 也有许多贵族不明白这个日期和地点的意义,茫然环顾四周,见同僚们沉默不语,抓心挠肝。 参透秘密的贵族们小心地偷觑国王的脸色。 作为亨利八世的宠臣兼好友,查尔斯·布兰登左右为难。 他同情前王后,讨厌安妮·博林一家的贪婪和野心,但同样担心亨利的心情。 克兰默大主教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脑子里快速思索如果国王再次询问,要怎么既能回答得合国王心意,又能圆上之前的话,而不会前后言行不一致。 1502年冬月,威斯敏斯特宫外围的一间小斗室中。 年轻的凯瑟琳裹紧半旧的羊绒毛毯,面无表情地听着门外保姆的大嗓门。 她声音又高又重,操着有着浓重口音的法语在跟人争执。 凯瑟琳不用细听,也不用分辨保姆用了哪些词汇都能猜到她是在跟那个傲慢又阴郁的男人发出抗议。 之前的时间她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从最初的期待到如今的麻木。 她都能想象出男人斜睨的眼神,对保姆唾沫飞溅的嫌弃,也许还有对尖锐声音刺痛耳膜的不耐。 唐娜还在争吵,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仿佛一出愚蠢粗鲁的独角戏。 凯瑟琳知道唐娜是好意。她在为自己争取一点炭火,或者一笔更高的“月薪”,能让自己,让其他人在这阴雨绵延的冬日日子好过一些。 可唐娜不明白,无论怎么争吵,都是无济于事的。她们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国王的旨意,国王不会因为一个女仆的大嗓门就改变自己的意志。 在国王的监视下,她按部就班生活。国王不宣召,她只有在王后发发善心时才能踏出这里出现在宫廷中,更别谈为自己争取权益。 现在的她只能寄希望于她的父母能尽快跟国王达成协议——如果她的婚姻还有利用价值的话。 想到这里,凯瑟琳将毛毯掀起,裹住自己的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任由黑暗笼罩自己,妄图隔绝外面的吵闹。 她紧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希望她的主能给她一些指引,告诉她自己该如何做。 欢快的音乐响起时,凯瑟琳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只以为是宫外在举行庆典,乐队的声音传到了这里。 她有些气恼,刺骨的寒冷让她更加怀念起阿尔罕布拉宫的泉水和芬芳。 直到音乐停止,有人开始说话,那声音仿佛贴在耳边。 凯瑟琳从毯子下探出脑袋,便看见空中水镜倾泻的光。明亮的光芒将斗室都照亮了几分。 她握着十字架,从床上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脚靠近水镜,抬手抚摸。掌心穿过,什么也没摸到。 这是神迹吗?主听到了我的祈祷,为我带来了指引? 凯瑟琳激动得颤抖着,望着晦暗斗室中的这抹亮光,虔诚地跪伏在地上,聆听这场神迹。 不管是国王加冕仪式还是王室爱恨纠葛都未令凯瑟琳有过多触动,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这些人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直到“神迹”提到西班牙,提到那个降生的女婴。 【这个女婴被取名为凯瑟琳。】 凯瑟琳捂住嘴,激动中带着泪意,“是我,神迹是在说我,主为我带来了启示!” 她更虔诚地垂下头聆听,力求不错过任何词语。 【凯瑟琳的母亲是大名鼎鼎的卡斯蒂利亚的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这位女王资助了哥伦布的航行。凯瑟琳的父亲则是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身为双王之女,凯瑟琳从降生之时起,就注定会成为欧洲大陆最尊贵的女性之一。】 【伊莎贝拉女王并非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还未登基前就敢于从皇宫逃跑、伪造特赦书和费尔南多结婚。同时,女王也是一个女战士,她会身穿铠甲,亲自上阵杀敌。而这些,或许在耳濡目染之下塑造了凯瑟琳的性格。】 【得益于一个开明的母亲,凯瑟琳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习算术、教规、民法、古典文学等许多知识。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她也接受了全面的宗教教育,并在父母的影响下成为一名虔诚的教徒。(注1)】 想起昔日在父母身边的快乐时光,凯瑟琳不禁再次落下泪来。 【身为西班牙的公主,凯瑟琳的父母自然要为她寻觅一份门当户对的婚事,但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这份婚约来得过早了些。】 【在她年仅三岁时,凯瑟琳就与英国王太子亚瑟·都铎定下婚约,成为年轻的威尔士未来王妃。王太子比她还小一岁。不过这也算不上大事,毕竟要比被胡乱嫁给一个老头子好太多。】 【也许,当时订立婚约的所有当事人都没有料到,正是这份婚约开启了凯瑟琳坎坷的命运。而它,也是一切巨变的开端。它所产生的影响,深远持久,从此改变了英格兰,也改变了整个世界。】 汉普顿宫。 亨利八世一一扫过他的廷臣们,许多贵族下意识移开目光。 亨利八世满意了。 他当然知道有多少人同情凯瑟琳。可他是国王,在他的国度,他的话即是最高意志,谁也不能违抗。 震慑住廷臣的亨利八世同时也在思考,思考神迹话语里的意思。他不能理解,凯瑟琳的婚约是怎么改变英格兰,又是怎么改变世界的? 还有,世界是什么意思? 西敏寺。 凯瑟琳抬起头,思绪混乱。 她已经跟亚瑟结婚,但亚瑟,她悲伤地想到,亚瑟不幸去世,留下她成为一个年轻的寡妇。 可命运或许坎坷,也令人悲痛,但她从不知道这桩婚事还能产生这样的影响。 为什么? 是她的父母跟英格兰国王决裂了吗? 不,不会的。她的父母都是精明的人,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英格兰和西班牙之间是不会产生战争的。 有用的信息太少,年轻的凯瑟琳想不明白。 【婚约双方的当事人年龄如此之小,自然是出于利益交换。王室联姻在当时的欧洲十分常见,婚姻不是婚姻而是政治。】 【说来巧合,凯瑟琳出生那年,也恰好是亨利七世在博斯沃斯原野战役中击败理查三世,为持续了三十年的玫瑰战争划上句号的一年。亨利七世在博斯沃斯的泥泞中拾起掉落的王冠,自此加冕为英格兰国王,开启了都铎王朝。】 汉普顿宫。 “玫瑰战争,这真是一个浪漫的名字。”丁特维尔用贵族特有的咏叹调赞叹着。 周围的人一言难尽地看向这位法国大使。 不过也不奇怪,法国人就是这样,艺术、浪漫、唯美的爱情是他们至死的追求,更何况英法之间的世仇总会让法国人在英格兰闹笑话时乐于付之一哂。相信角色调换时,英国人也会毫不吝啬自己的风凉话。 【都铎王朝的建立并不稳定。亨利七世与约克的伊丽莎白的联姻使两大家族握手言和。但经过三十年的战役,整个英格兰在连绵不断的战火中经济、国力都大大衰退。兰开斯特与约克家族为了王位打生打死甚至暗中谋害国王的行为,更是让其他欧陆国家视英格兰为粗鲁、不守规矩的野蛮人。】 亨利八世的脸色中黑里透着青。 他已经预感到神迹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是他也不能驱赶在场的各国大使和贵族,在当场丢脸和持续丢脸中,亨利八世陷入两难。 不过他其实也没得选。 【更何况,除了内部分裂带来的统治不稳以外,外部还有老对手法国虎视眈眈。刚刚加冕的亨利七世急需与一个强大的国家结盟来稳固自己和英格兰的地位。西班牙就是当时最好的选择。而多数时候,联姻是结盟方式的不二选择。】 【西班牙也正有此意。彼时的西班牙通过凯瑟琳父母的联姻结束了长久的分裂状态。有了稳固的政体后,通过双王的治理和新航路的开辟,西班牙一跃成为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但西班牙也并非毫无忧患,当时的西班牙正值长达700多年的收复失地运动的关键时期,一个合适的盟友既能让他们安心从事对内战争,也能帮他们震慑外部强敌。】 【另外,凯瑟琳的血统也能增强都铎王朝对于王位继承权的合法性。】 “荒谬!!胡说!!这是污蔑!!” 亨利八世终于忍耐不住,咆哮着抄起手边的酒杯砸向半空中,可酒杯穿过水镜落在地上,杯中的葡萄酒溢出,将地毯洇湿。 愤怒使亨利八世的脸涨得通红。 他死死瞪着水镜,掀起手边的餐盘。桌面上一片狼藉。 安妮·博林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任由他发泄。 廷臣们茫然无措。 国王陛下的脾气也许不好,却从未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失态,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得了。 现场还有那么多外国使节,今晚一过,关于英格兰国王如同愤怒的公牛,毫无贵族仪态当众咆哮的话恐怕要传遍欧洲了吧。 在众多迷茫的贵族间,唯有托马斯·霍华德阴沉着脸,隐藏在羊毛斗篷下的手微微抽动。他的家族经历过玫瑰战争,并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对于国王愤怒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他掀起眼皮,遥遥看向诺森伯兰伯爵。身为世袭的贵族,珀西家族的历史更加悠久,从头至尾都在玫瑰战争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若说在场众人除了国王本身,还有谁能知道更多内情,大概非他莫属了。 亨利八世的愤怒并不影响水镜的声音。 【前面说过,亨利七世是靠武力打败理查三世,得以戴上王冠。他的血统其实并不足以支撑他对王位的合理诉求。】 【从父系血统追溯,亨利七世的父亲埃德蒙·都铎是兰开斯特国王亨利五世的王后——瓦卢瓦的凯瑟琳寡居后,和自己的侍从欧文·都铎私通生下的私生子。不过埃德蒙同母异父的哥哥亨利六世是个软弱善良的老好人,埃德蒙·都铎和弟弟贾斯珀·都铎不仅被承认了地位,而且获封爵位,成为贵族。】 【也就是说,亨利七世从父系血缘上算,和金雀花王朝基本没有关系。反而因为瓦卢瓦的凯瑟琳是法王查理六世的小女儿,使得亨利七世拥有了法国王室的血统。】 【说来奇怪,英法有百年战争的仇怨在,但并不影响两国王室之间互相通婚,这也导致十八世纪以前,几乎每一任英格兰国王都主张自己拥有法国王位的合法继承权,这让法国人烦不胜烦。】 水镜感慨了一句,继续往下说: 【亨利七世的母亲玛格丽特·博福特倒是拥有金雀花王室血统。她的曾祖父就是第一代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博福特这个姓氏来源于兰开一系的家族城堡。不过很可惜,博福特家族同样是私生子出身。】 亨利八世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严苛的祖母。她还在世时,牢牢把握宫廷中的权利,宫廷的运转总要按照她的意志执行。 博福特谁也不爱,她只爱她的荣耀和权力。 阿拉贡的凯瑟琳(3) 没有给亨利八世更多的回忆时间,水镜有条不紊地抖落王室秘辛。 【玛格丽特的曾祖母是冈特的约翰的情妇——伊丽莎白·斯温福德。在第二任妻子康斯坦丝去世后,约翰曾想迎娶斯温福德。不过斯温福德是平民出身,在那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贵族想要和平民结婚,是会被其他贵族耻笑的。这令约翰十分苦恼。】 【彼时,约翰的侄子理查德二世正在和另外两位王叔争夺权利,为了拉拢约翰,理查德二世对这段婚姻给予了支持,约翰顺利和斯温福德结婚。】 【不过在结婚之前,他们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出生。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便母亲转正,婚前出生的孩子依然是私生子。】 【直到约翰与第一任妻子的长子,博林布鲁克的亨利夺位,成为国王亨利四世,他承认了博福特一系的合法地位。自此之后,博福特家族终于转正。】 【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认为亨利七世也算是拥有继承权了?】 这个问题分明是明知故问。 在场的人在国王眼皮子底下偷偷交换眼神,心里都有答案:所谓转正只是掩耳盗铃的说法,事实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而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果然,下一秒神迹就给出了回答。 【并不是!】 不过答案并非贵族们所想的理由,问题并不是出在私生子的身份上。 【亨利四世是篡了理查德二世的位成为国王。篡位后的亨利四世自知理亏,为了证明自己即位的合法性,他主张自己的继承权来自母系。并于1407年颁布了一条敕令,这条敕令中有一点就是禁止博福特及其后裔继承王位。】 【亨利四世怎么也没有料到之后英格兰会陷入内战,而且篡位的坏头还是自己开的。他也没有料到兰开家族的男性后裔会尽数死在战争中,只留下玛格丽特·博福特一根独苗。玛格丽特在13岁时独自生下亨利七世后,因为生产时太过年幼以及恶劣的环境,身体遭受了极大伤害,导致她终身未再生育,亨利七世成为了兰开一系血统最纯正的男性继承人。】 宴会厅陷入死寂。 即便廷臣们早有准备,还是被这些话惊得心神不稳。如果说话的人就在眼前,那绝对会被立刻拖出去处死。然而说这些话的人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这些直白的语言还是“主”的旨意。 所有人这一刻都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他们并不想当着国王的面听到这些要命的王室秘闻。 当然,有贵族偷偷在心里想着:如果能有私下的隐秘空间,他们也不介意听一听王室绯闻。 大使们就轻松多了,反正不是自己国家的事,乐得看好戏。 不过国王毕竟是国王,理应得到尊重。 他们也不能肆无忌惮讨论,只是互相交流着眼神,忍住了如同喋喋不休妇人一般的八卦欲望。 亨利八世怒不可遏,他的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恐慌。 水镜所说的事情,有一些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百年的时间可以湮灭掉许多痕迹。 而现在,这些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当在场这些人走出王宫,野心家和阴谋家会像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吐着信子窥伺到王室虚弱的内里,掀起一场又一场针对王权的冲击。 他现在需要一个男性继承人! 这样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迫切。 【基于上述原因,亨利七世与约克的伊丽莎白结婚,除了有终止兰开与约克家族仇恨的原因外,也是因为伊丽莎白身上的金雀花王室血统能使他的王位继承权合法化。】 【同理,凯瑟琳与亚瑟的婚约也有这一层面的考虑。】 【身为冈特的约翰第一任妻子和第二任妻子的共同后代,凯瑟琳身上的金雀花血统虽然稀薄,但要论起继承权,依然比亨利七世更具有合法性。】 1502年。 斗室里的凯瑟琳觉得有点冷,这里狭小的空间不能燃烧壁炉,她起身将羊绒毯披在身上。 对于英格兰王室秘闻,她的感触并不深。 在她幼年和亚瑟定下婚约起,她注定会成为威尔士王妃时,她就要学习英格兰王室的谱系。 或许没有这么详细,但她也不会对此感到惊异。 至于神迹所说的,她比英格兰国王的继承权更优先这种事,听听就算了。 身为西班牙公主,伊莎贝尔和费尔南多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血统对于王位继承权来说有时候很重要,但有时候又不那么重要。 就像她的父母,难道是靠继承权的优先顺序登上王位的吗? 不是的,他们靠的是武力! 英格兰的国王同样如此。 【亨利七世以联姻巩固自己与王太子的合法地位,但最终让他稳坐王位的,依然是武力。】 凯瑟琳在心中默默点头。 【出身,是亨利七世的一块心病,所以他也格外忌惮拥有王室血统的贵族。】 【其实,都铎王朝的君主们大可不必为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 【征服者威廉也是私生子出身,但不影响他开创诺曼王朝,是英格兰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国王。亨利五世也是篡位者的后代,难道有英格兰人会抹杀他的功绩?】 【事实证明,只要国王有足够的功勋,廷臣们自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亨利八世神色扭曲。 他想为神迹最后的话喝彩,这是他听到现在,唯一还算入耳的话。可一想到之前无礼的话语,赞赏叫好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亨利五世是亨利八世最崇拜的国王之一,不仅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名字,也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处境。 父亲都是“篡位者”,不正当的上位手段,令他们时刻面临着叛乱和王位不稳的担忧。 但亨利五世凭借自己征战法国的赫赫功绩让所有英格兰人闭嘴。 基于英法之间的仇怨,英格兰人普遍有征法情节。 王位来路不正?王国治理不好?总是要加税?没关系,只要征服法国,占领土地,那就是英格兰人心中的好国王。 亨利八世年轻时为什么一直想要攻打法国,甚至因为战争掏空国库,除了满足他的骑士梦想,也是想要建立功勋。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没有统率军队的天赋。 战争的手段无法给他带来名望,因征战而分摊到人民头上的赋税让他的名声进一步下滑。反叛者窥伺时机蠢蠢欲动。 “神迹”是在称赞都铎的君主吗?亨利八世不敢肯定。 纷乱交杂的思绪呈现在脸上,便是一副扭曲的神色。 亨利八世脑海中天人交战,廷臣们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战战兢兢担忧自己听到更多不该听的话。 都铎的君主们已经统治了王国50年,前后两任君主通通采取了狠辣的手段铲除拥有王室血脉的贵族。 前有被斩首的沃里克伯爵,后有莫名其妙被管家指控叛国而被砍头的白金汉公爵。 到现在,金雀花的近支血脉除了隐居乡间照顾玛丽小姐的索尔兹伯里伯爵夫人,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就算想要反叛王室,他们也找不到可以立起来的旗帜,除非—— 阴谋家自有阴谋家的思虑。 【话题扯远了,说回到凯瑟琳的婚事。在婚约定下的13年后,也就是1501年8月,还未度过十六岁生日的凯瑟琳在大批随从组成的送嫁队伍陪同下,从巴斯克海岸的拉雷多港启航。】 【当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后,人们往往会习惯向前寻找,看看这样的坏事是否早有预兆。西班牙的叛乱、突发的瘟疫和海上的飓风,都使得送嫁队伍的行程一推延后。送嫁队伍船只的桅杆甚至被海上的风暴吹得粉碎,令他们不得不临时掉头修整。】 【这一切的经历仿佛都是一种启示——这场婚姻连上天都在阻止。】 凯瑟琳悲从中来。 查普伊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亨利八世只当没有看见西班牙大使的动作。 到这里,许多人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继续往下听,也许能听到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况且,这样的神迹不该只是想讲述前王后的婚姻吧?她到底是怎么影响英格兰的? 【历经三个多月的糟糕旅途,凯瑟琳在1501年11月4日抵达汉普顿郡,在这里,她和自己年轻的未婚夫亚瑟终于见面。】 【然而,未婚夫妻会面之后,他们才发现彼此无法交流。凯瑟琳学习过西班牙语和拉丁语,她能流利地听说读写这两种语言。她也会说法语和希腊语,但唯独没有人教过她英语。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是如何尴尬。没有语言交流和文字记录,导致人们并不清楚这对未婚夫妻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如何。(注1)】 凯瑟琳想起她与亚瑟的初见,才过去不到一年,她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得已之下,语言不通的两人选择用拉丁语写信交流,却发现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因为他们学习的拉丁语语法不同。(注1)】 【尽管有诸多困难,也并未阻止婚礼的脚步。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亨利七世下令让王太子和公主尽快成婚。】 【在会面的十天后,未婚夫妇在圣保罗大教堂举行了婚礼。】 【凯瑟琳成为自1330年起,第三位拥有威尔士王妃头衔的英格兰王妃。】 【婚后不久,西班牙就支付了婚约协定中20万克朗嫁妆的一半。(注2)】 克伦威尔反射性在心中换算了一下这个数字。他曾替国王掌管王室财政,从手头流进或拨出的钱财比这更多的也有,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这笔钱有多少呢?】 【按中世纪后期的货币汇率换算,1英镑大约等于4克朗。】 总有人的关注点比较清奇。 “中世纪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都在专心聆听。 【到都铎王朝时期,汇率应该有所浮动,但货币贬值也没有那么快。】 【20克朗也就是5万英镑。】 【要知道,中世纪后期,英格兰王室的年收入大概在3-10万英镑之间。一般超过5万英镑,基本都是国王加征了关税。(注3)】 【这笔嫁妆,几乎相当于英格兰王室一年的总收入(当然,在不加税的情况下)。】 “克伦威尔,这是真的吗?” 阿拉贡的凯瑟琳(4) 突然被点名的克伦威尔暗自吸了一口气。 长久侍奉国王的他很明白亨利八世的喜怒无常与过剩的自我意识,还有强烈的自尊心。 年龄的增长并未消磨掉国王身体里属于青春期男孩的莽撞与虚荣,反而在权力的加持下,显露出一种唯我独尊的傲慢。 这个问题,绝不可能是单纯询问“神迹”话语的真假。 基于国王对前王后(出于对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尊敬,他依然愿意在私底下称呼她为前王后而非威尔士王太妃)的冷漠和忌惮,克伦威尔稍稍理清了头绪。 他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尊贵的陛下,在我任职的时光中作为财务大臣的时间过于短暂,未曾考虑到您需要了解更为久远的王室财政问题。向您保证,陛下,您的收入不可能只有这些。” “如果陛下愿意,请给您可怜的仆人一些时间,稍后王室的财政报告将会出现在您的书桌上。” “当然,克伦威尔,我从不怀疑你的工作能力。”亨利八世挂着假惺惺的笑意回道。 他在乎王室的财政收入吗?在乎,也不在乎。 在乎是因为财政收入决定他的生活质量以及是否有额外的钱财发展一些爱好,比如打造海上舰队。 不在乎是因为他是国王,无论如何他都能有优渥的生活。 但现在,他很在乎!凯瑟琳的嫁妆可以丰厚,却决不能用王室财政来衡量!不要说得好像王室靠婚姻骗取了大笔财产一样! 愚蠢的人还在为国王青睐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子心怀嫉妒,聪明的人已经摸透了国王话语中潜在的意思。 安妮·博林自诩还算了解自己的国王丈夫,“神迹”将凯瑟琳的处境又向深渊推了一步。 如果能带上玛丽就更好了!她心中想着,面上扬起一抹愉悦的微笑,左手轻轻抚着肚子。 【凯瑟琳和亚瑟结婚后不久,按照国王的要求,身为威尔士王子的亚瑟需要前往威尔士主持边境会议,巩固王室对威尔士的统治。据说,当时凯瑟琳并不愿意跟自己的新婚丈夫远走他乡,她更想留在王宫。后来,在亨利七世的命令和催促下,夫妻俩启程前往边境的鲁德洛城堡。】 【在这里,凯瑟琳度过了第一段相对宁静的岁月。但这样的宁静非常短暂。】 【1502年3月,汗热病席卷威尔士,城堡中的王子和公主没有逃脱被感染的命运。这场可怕的疾病无药可医,只能靠生病的人自己熬过痛苦。】 【一个月后,凯瑟琳挺过感染病愈,亚瑟却没有那么好运,在4月2日,未满16岁的亚瑟在鲁德洛城堡病逝。(注1)】 安妮·博林抚摸着肚子的手一顿,她恍惚想到7年前还是8年前,她也曾感染汗热病,在赫弗的城堡中,关在房间里,挣扎求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好在她最后痊愈了。 【从公主到王妃,再到年轻的寡妇,仅仅只用了不到六个月。命运的无常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亚瑟去世的消息传回王宫,让国王夫妻悲痛欲绝,尤其是亨利七世。亚瑟的存在不仅仅是国王的长子那么简单。他活着,就象征着王室的稳定,意味着王室有明确的继承人,将不会再陷入战火。英格兰短期内已经无力再承受另一场战争了。】 【亚瑟的去世,为尚不稳定的王朝带来了重大打击。】 【在这样的背景下,凯瑟琳跟随着迎回亚瑟棺椁的队伍回到王宫。从来时的宫廷“明星”变成了为众人审视的寡妇。】 凯瑟琳握紧毛毯,抵御寒冷的同时也仿佛在给自己一丝慰藉。 快了,快讲到了。 她已经听出神迹是按照自己人生的轨迹在讲述,虽然不知道主为何会注视她,但这一刻,主给迷茫的自己带来了指示,她一定能从中得到启示,摆脱现在的困境。 【回到宫廷的凯瑟琳并没有待多久,就被国王送往达姆勒城堡。国王需要确认凯瑟琳是否已经为王室孕育后代,最好还是一个男孩,这样,继承人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王室可以暂时度过危机。】 亨利八世倏地打起精神,他想到了一件事。 主全知全能,那么祂一定知道凯瑟琳在她和亚瑟是否圆房的事情上撒了谎,只要神迹将这件事说出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凯瑟琳欺骗了他。他坚持离婚没有错! 他才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是被蒙骗的人,凯瑟琳的谎言甚至令他到现在都没有后代。她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怪不了别人。 亨利八世熟练地将责任推卸到凯瑟琳身上。 至于女儿,被他暂时性忽略了。女儿又不是儿子,不能继承王位。 【王室的希望落空,凯瑟琳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既然凯瑟琳不可能诞下继承人,英格兰便没有理由扣留凯瑟琳。作为一个寡妇,一个公主,她可以回到西班牙,由她的父母再次为她选一个联姻对象。这次可能不会是王子,也许是一位公爵,或者伯爵。】 【但是事情偏偏陷入僵局,因为亨利七世不愿归还凯瑟琳的嫁妆,甚至还向凯瑟琳的父母索要另一半未曾兑现的嫁妆。】 亨利八世一口气提不上来,他才刚刚通过克伦威尔之口将这件事翻篇! 【凯瑟琳的父母也不是傻子,当然不愿意再出这笔钱,同样反过来向国王索要女儿身为威尔士王子的遗孀应得的遗产。】 【双方就嫁妆和遗产问题陷入拉锯。凯瑟琳顺利成章被留在英格兰,她的母亲也并没有要接她回西班牙的意思,甚至在凯瑟琳因为生活拮据,提出想要典当自己的餐具补贴用度时冷冷驳回她的请求。】 凯瑟琳苦笑,她的珠宝首饰和餐盘家具,全都是嫁妆的一部分。 或者说她的父母一开始大概就没有想过要出另一半嫁妆,这些东西是用来抵剩余10万克朗的嫁妆的,自然不能被典当出去。否则,她的父母该用什么理由明确拒绝国王的索求呢? 国王对此心知肚明,他不会眼看着属于他的财产流落出去,所以派了一个财政官时时刻刻监督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里,凯瑟琳后知后觉地发现门外单方面的争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 不,不能让人知道神迹的存在! 凯瑟琳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恐慌,但她遵从内心的指引,起身将门锁好,以防止有人突然闯入。 如果神迹能暂时只被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凯瑟琳想着。 这一刻她又有些庆幸自己不在王宫,国王的耳目能被阻隔在门墙之外。 【财产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凯瑟琳得不到她应有的待遇,只能苦苦忍耐。】 【事情的转机很快出现,一个新的联姻提案被提出——凯瑟琳可以嫁给亚瑟的弟弟亨利。】 【亚瑟死后,身为国王唯一的儿子,亨利理所当然地会成为新的威尔士王子,日后的英格兰国王。】 【只要嫁给他,凯瑟琳依然会是威尔士王妃,未来王后,联姻的目的正在于此。】 【而且再次联姻还可以解决嫁妆和遗产问题,完美!】 【唯一的问题在于凯瑟琳先嫁给了哥哥,再嫁给弟弟,不合伦理。这一点在凯瑟琳提出自己与亚瑟并没有圆房,因此她和亚瑟的婚姻无效,并且这一说法得到她的侍女们的证词佐证后,阻碍便自然消失。】 【凯瑟琳和亚瑟到底有没有圆房呢?】 亨利八世不自觉攥紧拳头。 阿拉贡的凯瑟琳(5) 不仅仅是亨利八世,在场的王公贵族、各国大使全都竖起了耳朵。 英格兰国王的离婚案可谓轰动整个欧洲。 这场旷日持久的离婚案牵涉甚广,其中既有英格兰国王和皇帝查理五世的角力,又牵扯到罗马教廷的神圣地位和权力。最终结果,就是英格兰脱离罗马教廷自立国教。 老实说,虽然因为马丁·路德的出现,教皇的权威确实受到了冲击,但像英格兰国王这样,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因为婚姻问题闹到要自立门户的,也属实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概连马丁·路德本人都没有想到,曾经写书疯狂咒骂自己,为捍卫教廷权力而战的人,多年以后竟然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成了新教的支持者。 而这一切的源头,争论的焦点,居然只是一个该死的圆房问题? 【凯瑟琳坚称自己没有圆房。考虑到她和亚瑟结婚时,亚瑟尚且年轻且身体不是太好。而他们婚后又一路赶往威尔士,不久后又双双染病。中间有太多变故,双方相处时间有限,很可能确实没有圆房。】 【真正知道答案的唯有三人:亚瑟、凯瑟琳、亨利八世。亚瑟长眠,凯瑟琳和亨利八世各执一词,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不过,这个答案其实也不重要。】 【在新的联姻提案中不重要,因为联姻是巩固英、西联盟的手段,结盟才是目的,至于过程中的阻碍,总有解决的办法。】 就这?!就这?!!就这?!!! 他忍受了之前的无礼,忍受了在所有人面前丢脸,结果就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 什么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 既然这都不重要,那为什么还要将父亲的身世宣扬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都铎是私生子!!! 亨利八世的怒火来的比之前更加猛烈,他忍无可忍,一拳砸在长桌上。桌上的杯盘一跳,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查普伊斯则不着痕迹地长舒了口气。 虽然离婚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但对于他的女主人,不管是贵族还是民众都抱有强烈的同情。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女主人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无辜、坚贞。一旦有证据证明她在这件事情上撒了谎,那她往日在民众心中的形象立刻会染上污点,到时候反对派就能一拥而上,找到更多的攻击点。 凯瑟琳的信誉受损,民众无法分辨这些针对她的攻击是真是假,那她的形象将会在流言中彻底坍塌。 不得不说,查普伊斯在这一刻无师自通了人设的重要性和舆论战的精髓。 安妮·博林同样失望,不过也并不感到愤怒,亨利的愤怒已经够多了~ 凯瑟琳已经是她的手下败将,亨利被勾起的怒火一定会再次转向她,她什么都不用做,亨利就会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在多年以后的离婚案中,这个答案也不重要。】 【要知道,在亨利八世动了离婚的念头时,他与凯瑟琳已经结婚十八年之久。也许十八岁的亨利不明就里,二十八岁的亨利还能不知道?偏偏要等到三十六岁?说到底,只是动力不足而已。】 【当一个男人想要离婚的时候,他可以找出无数借口,没有圆房的借口,亨利八世也能另找理由,只要他下定决心。】 【后面实实在在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比如:他宣布和第二任妻子的婚姻无效的理由是安妮会巫术,和她结婚,自己是被巫术迷惑了;和第四任妻子离婚的理由是因为他和她从来没有圆房,婚姻无效......多么耳熟的理由~】 【借口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而从这些可以看出,亨利八世在婚姻上的信誉实在一言难尽,所以他的说法有几分可信,大家可以自己想一想。】 静,寂静。 宴会厅从来不曾这样安静过。 安妮·博林原本幸灾乐祸的心情就像升腾的火焰突然被一盆冰水浇灭,不仅火焰熄灭,水火交融蒸起的雾气将她熏得脑袋发懵。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什么婚姻无效?和谁的婚姻无效? 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尖锐的疼痛唤醒了一些神志,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她僵硬地扭头看向她的丈夫,亨利八世青黑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惊诧,仿佛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搞懵了。 “亨利?!”安妮·博林开口,声音尖锐,语气中的震惊毫不掩饰。 “这不是真的!”亨利八世打断她的话,“是谎言。” 虽然他确实想过摆脱安妮·博林,但还没有真正付出行动不是吗? “它偏向凯瑟琳,自然要用谎言来佐证它的观点。” “说不定它就是,就是......”——巫术。 最后两个字含在口中,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庞,烛火跳跃中,让他眼前发晕,看不清下面的人都是什么表情。 也许并不是烛火的原因,是他真得感到晕眩。 亨利八世踉跄两步,扶着桌子坐下。 “陛下!”查尔斯·布兰登率先回过神,伸手想要扶他一把。 亨利八世挥开他的手,又反手抓住:“布兰登!” “是。” “算了,没事。”亨利八世找回一丝理智,将命令压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臣们的震惊一点不比国王夫妇少。 托马斯·博林在第一时间就看向简·西摩。他是王后的父亲,天然立场一致,自然要维护她的地位。 谁是安妮之后最有可能成为王后的人,一定是她! 托马斯·博林心中闪过很多念头,又都按下。 简·西摩也不平静,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有太多主见的人,此刻正惊慌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兄弟,恨不得立刻问一问他们该怎么办。 其余大臣的心情就复杂多了。支持安妮·博林的人姑且不说,除了博林一家,再加上诺福克公爵,还有其他人吗?大概是没有了。 倒向简·西摩,赌她能登上后位的人现在都跟日了狗了一样。 好消息:安妮·博林确实倒台了,简·西摩最有可能上位。支持她没错。 坏消息:简·西摩的后位也不稳,不知道能坐多久。 至于再次投机第四任王后,首先,他们不知道她是谁,在哪里。其次,听神迹的意思,第四任王后也不是终点,说不定还有第五任!? 再会投机站队也赶不上国王结婚的速度啊! 如果大臣们会发表情包的话,现在的心情一定是:累了,毁灭吧.jpg。 【总之,有了凯瑟琳的证词,伊莎贝尔夫妇立刻派使者前往教廷斡旋,求得一张特赦令。】 【可这一段婚约同样并非一帆风顺。1503年2月,再次怀孕的伊丽莎白王后生下一个女婴。公主几天后夭折,伊丽莎白王后紧随其后,死于产后感染。】 凯瑟琳尚未理清头绪,满脑子都是结婚、离婚、XX任妻子,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跳。 若说英格兰王宫还有谁对自己抱有善意,那一定是王后。她是一个柔顺的女人,顺从着国王和王太后的意志在宫廷中生活。虽然无法反抗丈夫,但她尽她最大的努力对自己释放善意和关怀。 而她快要死了,在两个月后。 【丧妻的国王开始寻觅新的王后人选,目光辗转间落向寡居的凯瑟琳。这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如果忽略两人之间过大的年龄差距的话。】 凯瑟琳:?!!! 凯瑟琳震惊了一瞬,随后又平静下来。 神迹已经说过,她会和亨利王子结婚而不是国王。 这一刻,她可以先暂时忽略两人日后离婚的问题。 亨利八世的大臣们:属实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亨利八世撑住额头,他又开始头晕了。 【亨利七世兴致勃勃想要在婚约中横插一脚,西班牙双王自然不会同意。】 【这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费尔南多宣称。(注1)】 【双王对此表达了激烈反对,亨利七世退步。1503年6月,英格兰和西班牙使臣在里士满重新签下协定:凯瑟琳将在亨利王子年满15岁时和他结婚,作为婚约达成的条件,西班牙需要另外为凯瑟琳支付10万克朗的嫁妆。】(注1) 凯瑟琳提起的心落下。 【事情就此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阿拉贡的凯瑟琳(6) 凯瑟琳绞紧双手,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出了一身冷汗。 她尚还清晰的思路已经理出日后的轨迹。 如今的亨利王子不满十一岁,三十六岁时提出离婚(上帝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该死的离婚的想法!)时两人结婚十八年,中间有将近七八年的空白时间。 婚约已经写明亨利年满十五岁就能举行婚礼,但事实上他们应该是在亨利十八岁时才完婚,中间的三年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能知道,是不是可以避免这些问题? 她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拖延的三年时间中她的日子能够好过,瞧瞧她现在的待遇吧,她连炭火都快用不起了。 国王每个月支付她将近84磅的月薪。 她回忆起那个财政官阴阳怪气的语气:“这是国王的慷慨,这些已经够一位贵族体面地过活了。” 哈!她是一位公主,不是普通贵族,她要维持西班牙的体面,王室公主的排场,还要支付仆人的薪水,84磅完全不够,翻倍也不够! 【婚约订立后凯瑟琳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双王夫妇仍然不愿意支付嫁妆,总是借口拖延。】 凯瑟琳苦笑,这倒是不意外。事实上令她意外的是父母居然同意在这份协约上签字,如果他们一开始打的就是不遵守协议的主意,那就能说通了。 【更糟糕的是,1504年11月,凯瑟琳的母亲,伊莎贝拉女王去世了。】 凯瑟琳心神巨震,颤抖着身体抬头,不敢置信。 她思考过所有婚礼被拖延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的母亲,记忆中永远威严沉着,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母亲,在她毫无预料的时刻听闻她的死讯。 “不!!!”凯瑟琳悲痛之下,终于忍不住溢出一声哀鸣。 “殿下?”房门被推动,没有推开,随之而来的是砰砰的敲门声。 “您还好吗?殿下?您开一开门。” 唐娜的声音唤回凯瑟琳的一丝理智,她擦了擦眼泪,隐藏住颤抖的声线:“我没事,埃尔维拉。” “可是殿下,我听到您刚才在哭?” “是的。我只是太思念西班牙,思念父母,我现在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吧。如果您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我会的。” 脚步声远去,暂时打发走了唐娜的凯瑟琳抬起头。 水镜静静半悬着,从唐娜靠近时开始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只让我一个人听见吗?”凯瑟琳喃喃道。 没有人回答。 满室寂静。 凯瑟琳满心悲伤,不知所措,该怎么继续? 仿佛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声音再次响起。 【之前说过,西班牙的稳固政体靠得是伊莎贝拉和费尔南多的结合。伊莎贝拉去世,意味着西班牙面临分崩离析甚至可能陷入内战的风险。一个并不稳定的西班牙,令凯瑟琳在政治上的价值大打折扣,亨利七世开始重新审视联姻的价值。】 【伊莎贝拉去世后,因为她的前两个孩子已经去世且都没有后代,三女胡安娜继承卡斯蒂利亚的王位。】 【这带来了新的问题。】 【胡安娜即位,西班牙权力结构变动。费尔南多放弃卡斯蒂利亚国王头衔,胡安娜的丈夫腓力顺利成章可以以妻子名义治理卡斯蒂利亚。】 【凯瑟琳不再是双王之女,她现在是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的女儿,婚姻价值再次下滑。】 【亨利七世审视过后,更倾向于与腓力联盟,腓力出身哈布斯堡家族,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的长子。亨利七世想让儿子和胡安娜与腓力的长女埃莉诺联姻。】 【国王的意志不可动摇。1505年6月,在王宫中一个秘密的小房间中,亨利八世宣布与凯瑟琳的婚约无效。这一决定并未通知凯瑟琳。】 该怎么说呢?大概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凯瑟琳想着。 【不过亨利七世的联姻计划遭到费尔南多的反对。费尔南多正在和女儿的丈夫争夺卡斯蒂利亚的权力,并不希望对方的天平上增加新的砝码】 【一年多以后,胡安娜的丈夫腓力去世。亨利七世又一次打起主意,这次,他筹划着自己娶寡居的胡安娜。刚送走一个对手的费尔南多自然知道亨利七世在打什么算盘,又双提出明确反对。】 【两年中,凯瑟琳的处境无人问津,艰难的生活下,凯瑟琳不得不典当了自己的珠宝。】 【1507年,似乎是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滞留在英格兰,费尔南多任命凯瑟琳为阿拉贡王室驻英格兰大使。凯瑟琳成为欧洲历史上第一位已知的女大使。】 【但这些仍不能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直到1509年,罹患肺结核,被病痛折磨的亨利七世命不久矣。在婚姻问题上反复横跳多次的亨利七世终于下定决心让儿子依照协议履行婚约。】 【1509年6月,在亨利七世去世不到两个月的时间,18岁的亨利和23岁的凯瑟琳在格林尼治宫外的小教堂举行了私人仪式,两人正式结婚。】 【婚礼并不盛大,参与人员极少。但两周后的加冕典礼极为盛大。】 【6月24日,新婚夫妇在西敏寺受膏。饱经苦难的凯瑟琳终于成为英格兰王后,一切似乎都很圆满。】 如果不是知道之后她会离婚的话,凯瑟琳也会认为这个结果很圆满。 七年的漫长等待,十八年的婚姻,最后还是被迫离婚。 既然最终的结果依然不堪,那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凯瑟琳扪心自问,也问另一个已经走向终点的凯瑟琳。 当然没有人回答。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后欢快甜美的声音响起。 【凯瑟琳作为公主和王妃的前半生就此结束,自加冕时起,她将开启以王后身份经历的后半生。】 【感谢大家观看本期视频。时间有限,本期视频到此结束。下一期,up将会讲述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后半生。】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赞、关注、投币。不要错过下一期视频哟~】 凯瑟琳连忙抬头,她不懂什么是点赞、关注,但知道什么是投币。但是投币该往哪里投呢? 汉普顿王宫。 亨利八世靠在椅背上,宴会厅里没人动作。 亨利八世见状冷哼一声,凯瑟琳的后半生还需要别人告诉他? 他已经够丢脸了,谁也别想让他继续丢脸! 但神迹似乎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阿拉贡的凯瑟琳是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众所周知,亨利八世一共娶了六任妻子。】 好家伙!这是廷臣和大使们共同的心声。 即便以风流多情著称的法国国王也不会娶这么多任妻子。 【在阿拉贡的凯瑟琳完结后,up会根据大家的支持度决定是否继续制作后续视频。想知道亨利八世和六任王后的故事,请小天使不要吝啬关注哦~】 神迹说完,半空中的水镜画面变换,一蓝一金两个方块明晃晃显示在众人面前。 金色的方块上是一个金币的标志,明确提示这是投币的地方。 蓝色的方块正中间是一个十字符号,后面显示0人,无人动作,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后面的0一跳,变成了1,然后再也不受控制地不断变换。 视频后续 明明没有人靠近,可数字就是在往上涨,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关注的人数已经破百,并且上涨的速度依旧没有停下。 这一幕看起来有些诡异,好像有无形的手、看不见人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疯狂点击蓝色方块。 或者,其实并不需要点击,只要想一想,祂就能捕捉到人心中的想法。这一点听起来更像是魔鬼的手段,窥探人心,施与诱惑。 亨利八世知道在场的人一定会好奇,因为他自己也很好奇。即使是魔鬼的手段,也没有人能抗拒预知未来的诱惑。 不过他绝不会主动去点击所谓的关注,同时还必须捏着鼻子承认这是一场神迹。他已经彻底得罪教廷,不可能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中,让他们反手捅向自己。 亨利八世虽然暴躁、冲动还自负,但该有的智商还是有的,甚至可以说他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容易被欲望左右。 亨利八世不知道神迹订立的标准是多少,涨到多少才符合祂的预期。他静静坐了一会儿,见人数还没用停止的意思,便决定不再等下去。 “布兰登,克伦威尔!”亨利八世起身,同时叫上好友和倚重的大臣。 “是的,陛下!”两人齐齐应声,匆匆跟随国王的脚步离开。 三人快步走到会议厅。 “关门!”克伦威尔摆手驱赶走瑟瑟发抖的侍童,反手锁上门。 下一刻亨利八世一脚踹在椅子上,随后抄起桌上的东西一通乱砸。 等整个会议厅一片狼藉过后,亨利八世才喘着粗气往桌子上一靠:“布兰登!” “陛下。” “立刻派人去把玛丽接回来,赶在所有人之前!” “接回宫廷吗?” 亨利八世思索了一下,他其实想将玛丽送到伦敦塔,那里是最方便隔绝外人的地方。 不过考虑到西班牙的皇帝,他最终道:“接回宫廷。” “克伦威尔,安排人监视玛丽,我要知道她回来后的一举一动。” “是,陛下。” “再通知威尔特郡伯爵(托马斯·博林),让他派人去金波顿城堡,不许任何人拜访凯瑟琳,包括西班牙大使。” 他要阻隔玛丽和凯瑟琳见面,也要防止有人给凯瑟琳递消息,最好的人选就是托马斯·博林。为了安妮的后位,他会不惜一切手段打击凯瑟琳。 处置完凯瑟琳母女,亨利八世吩咐人将克兰默叫进来,他得想法子先坐实神迹的舆论。 另一边,亨利八世一离开,宴会厅瞬间如沸腾的水一般炸开了锅。 没有多少政治敏锐度的贵族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将憋了一晚上的话互相一吐为快。当然,他们还是知道说得稍微隐晦一些,避免某些刺耳的字眼得罪国王陛下。 各国大使飞快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致意后镇定地转身,只是匆忙的脚步和翻飞的衣角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急切。必须尽快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通知君主,他们需要进一步指示才好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应对英格兰国王。 安妮·博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托马斯·博林焦急地走到她身边,见她面无表情地呆怔着,轻喝一声:“安妮!” 乔治·博林丢下女伴,一起赶过来,此刻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托马斯·霍华德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正在心里衡量得失。 他虽然是安妮·博林的舅舅,但霍华德家族和博林家族不一样。博林家族完全靠安妮的关系才爬到现在的地位,根基不稳,一旦他的外甥女倒台,博林家的荣华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 他该思考自己是否要跳下安妮·博林这艘即将沉海的船。 只是这中间也有变数,托马斯·霍华德抬起头看向半空,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安妮·博林被父亲的轻喝声唤回神志,眼神仍然停留在简·西摩的身上。 惯会装模作样,柔顺怯懦的金发侍女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正和自己的兄弟站在一起,满脸焦急地说着什么。身边还围着一群人,安妮·博林能认出一部分人。 原来她的侍女身边也有支持者了,之前她都没有发现,还真是迫不及待呢? “玛格丽特~”安妮·博林唤道。 “是的,陛下。请您吩咐!” 玛格丽特·谢尔顿躬身谦卑行礼。 “去把简叫回来,在我就寝之前,身为侍女,你们该准备好一切事务。” “谨遵您的命令。”玛格丽特退下,朝简·西摩走去。 托马斯·博林不太赞同安妮的行为:“安妮,你现在为难她没有意义。” 这点小刁难除了惹人发笑,还有什么其他伤害吗? 他们现在最应该干的是商量该怎么保住安妮王后的位子。 安妮·博林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在此之前也要先抒发心中的怒气。 在看到简·西摩不太情愿地被叫走后,安妮·博林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后沉下脸带着父亲和兄弟走进会客室。 乔治·博林关上门,站在门口防止有人闯入。 “安妮,你和国王的感情怎么样了?”托马斯·博林急急发问。 “爸爸,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王宫中难道还有秘密?” 就算有人不知道,今天晚上也该人尽皆知了。 托马斯·博林焦躁地走来走去:“我听说你和国王一直在争吵。安妮,他是你的丈夫,更是国王,你得顺从他,而不是总跟他争锋相对。” “爸爸!”安妮·博林大声打断他的话:“现在我们该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听你在这里指责我跟亨利的相处之道!” “唔!”没等托马斯·博林说些什么,便看到安妮突然躬下身,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 “安妮?” 安妮·博林深呼吸,压下腹部的疼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后直起身体,面无表情地道:“我可能怀孕了。” 托马斯·博林先喜后惊:“那你刚才?” “只是有点肚子疼。” “我去叫医生。” “不!爸爸。”安妮·博林出声阻止。 “安妮,你必须保住这个孩子明白吗!?”托马斯·博林严厉说道,“他现在是你唯一的希望和砝码!” 顿了顿,托马斯·博林缓和了口气:“国王知道这件事吗?” “时间太短,我不太确定,还没有告诉他。” “那今天晚上就告诉他,最迟明天。” 安妮·博林不太情愿地咬住嘴唇,转移话题:“简·西摩该怎么办?” “不然我们找人......”乔治·博林见父女不再争吵,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下毒这事儿他们以前也干过,一回生二回熟。人死了自然就不是威胁了。 托马斯对他愚蠢的建议报以冷笑:“动动你的脑子,乔治!她现在出了事,谁都知道是我们干的。” “暂时不用理她。他们自己就已经不安稳了。” 如果没有神迹所说的六任王后,那么安妮的确岌岌可危,但有了这个前提,事情反而能暂时平息。 神迹有没有指名道姓简·西摩一定能登上后位,即便安妮之后的王后确实是她,后面还有三个人等着,押宝的贵族大臣反而会选择先行观望。 这样一来,对安妮的处境反而有利。 现在最重要的是国王的心意,只要一个男孩,他们就能留住国王的心。 “安妮。”托马斯·博林半蹲下身体注视着安妮·博林的眼睛:“保护好你的孩子,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再奢望国王的爱意。” 安妮·博林在父亲的注视下,最终点头。 还是后续 国王的命令从宫廷中发出,整个宫廷高速运转起来以应对神迹降临带来的连锁反应。 宴会厅里人来人往,谁都没有靠近空中的水镜,大家都非常默契地避开了那块地方。 不是他们不想过去,实在是那面水镜过于显眼又有点高,一个成年男子靠近再掂起脚尖也不一定能够到水镜里的金色方块。为了避免当第一个出头鸟被国王记仇,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沾边比较好。 即便是要投币,也该是国王第一个来,这样他们才好跟上国王的脚步嘛。 1502年。 凯瑟琳在蓝色方块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点了关注。 关注过后,她才注意到人数的不断变换,这让凯瑟琳心中一紧,还有其他人也得到了神迹的眷顾吗? ‘我并非希求这场奇迹只降临在我一人身上,主的荣耀应当光耀世间。’凯瑟琳在心中为自己的私心忏悔。 凯瑟琳跪坐在地祈祷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将目光移到旁边金色的方块上。 这个月国王支付的月薪已经全部花完,她现在手头连一个先令没有,无法投币。神迹如此眷顾她,她却无法供奉,这令凯瑟琳羞愧不已。 凯瑟琳环顾四周,狭小的斗室一览无余。 一张挂着帷幔的床,一把椅子,一个小小的斗柜上放置着烛台,烛台旁还有一个金杯,那是她喝水的杯子。 冬天太冷,她的炭火不足,常常过去一夜,杯中的液体就半结成冰,所以她便将金杯随手放在了烛台边。 这个金杯是整个房间里最值钱的东西。作为嫁妆的一部分,她的餐具自然是工匠们精心打造的。但毕竟使用过,现在的金杯远不如刚打造出来那般金光璀璨。 凯瑟琳拿起金杯,倒掉里面剩余的液体,又仔细用细布小心将里面的水渍擦干,才走回水镜面前,满是歉意地将金杯递到金色方块前。 其实她应该用珠宝的,但这些珠宝是她出入宫廷时必要的装扮,为了维持一位公主的体面。 再者,她的珠宝太显眼,一旦有缺损或者无故丢失,肯定会被发现,她也很难解释消失珠宝的去向。 索性神迹似乎并没有嫌弃这个金杯不够耀眼并且还被使用过。 凯瑟琳将整个金杯递进金色方块中,金杯没有穿过水镜,而是完整消失在半空中。凯瑟琳不禁瞪大双眼,伸出手去触摸金色方块,但手仍然和之前一样穿过水镜。 就在她缩回手的瞬间,水镜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金蓝两色的方块消失,上面跳出一句话:感谢阿拉贡的凯瑟琳投币支持,私信功能已开放。小天使如果有疑问,可以通过私信给up提问哦~ 在凯瑟琳投递金杯成功的一瞬间,1535年汉普顿王宫中的水镜也同样发生了变化。 水镜并没有弹出如凯瑟琳见到的感谢话语和新功能开放提示,而是跳出一个圆圆的头像,头像太小,时刻关注水镜的人并没有看清头像的内容,只见到右上角金色的倒计时标志开始5、4、3、2、1递减,等数字变成0后,头像消失,一行文字跳出:感谢大家的关注与支持,下期视频再见~ 等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听到侍从的通报匆匆赶来时,水镜已经彻底消失。没了水镜,宴会厅中的光亮都暗淡了不少。 亨利八世脸色阴沉沉的,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措手不及。 安妮·博林看见他的脸色,踌躇了一下,决定暂时按下告诉他自己可能怀孕的事,还是等明天召见医生确定后再说。 托马斯·博林接到命令已经连夜赶往金波顿城堡,倒是不会耳提面命地催促她。 凯瑟琳对另一个时空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对着新出现的功能不知所措。 不是不知道该问什么,而是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一时间难以抉择。 她想问自己该不该依然坚守英格兰,等待成为王后的命运。 想问其余的五位王后是谁。 想问她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怎样才能挽救她的生命。 甚至想问是否有办法避免伊丽莎白王后的死亡。 最终,凯瑟琳下定决心,她不能太过贪心,还是先问一问是否有办法避免她母亲的死亡。 填好内容,点击发送,另一行文字跳出:私信发送成功,up事忙,有空会回信的,请小天使耐心等待~ 随后,水镜化作一个光点消失不见,凯瑟琳怅然若失。 她并不失望没能立刻得到回信,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后抚平衣裙,凯瑟琳挺直脊背,打开房门呼唤保姆。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唐娜·埃尔维拉赶过来,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怒气。 凯瑟琳忽视她的脸色,埃尔维拉总是这样暴躁:“我要见一见普埃布拉博士。” 唐娜的脸上露出一些惊讶,不怪她如此,她的女主人可从来不给这位西班牙大使好脸色,她总认为普埃布拉已经背叛西班牙,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英格兰国王的走狗,两人之间的对话总是不欢而散。现在她的女主人竟然会主动提出接见他? “你去找人通知他就可以了。” 凯瑟琳也没有办法,她想跟父母通信就只能通过西班牙大使,尽管她的每一封信都会先被呈给国王过目。国王想要杜绝她跟她的父母密谋商议的可能。 想到这里,凯瑟琳催促唐娜:“快去!” 唐娜离开后凯瑟琳重新回到房间,她得斟酌一下自己的信该怎么写,避免引起国王的注意,同时又要提醒母亲注意身体。 信件很快送出,这次没有冷嘲热讽和针锋相对,凯瑟琳只是叮嘱普埃布拉向她的母亲转达她对她身体的关切,其余的什么也没说。不能保证通信的保密性,她不会透露任何一点神迹的存在。 从普埃布拉这里,她已经打探到宫廷最近并没有大事发生,证明神迹确实只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得保守这个秘密。 时光如流水,五天时间一晃而过,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神迹的再次出现。 汉普顿王宫的宴会厅已经被把守起来,不再允许所有人自由出入。 法国国王和西班牙皇帝的特使已经到达英格兰,代替各自的君主亲自验证神迹的真假。 亨利八世相信教廷一定也收到了信息,纵使宫廷中的所有人都已经发誓信仰新教,但他知道仍然有人心向教廷,这样的人还不少,自然会将消息传到罗马。 他和教廷已经闹掰,教廷不会派遣使者过来,但宫廷中的耳目依旧能让他们获得一手消息。 亨利八世喝了一口葡萄酒,观察着宴会厅里的人。 自神迹出现之后,每晚宴会厅都有许多人聚集,除了实在有正事的贵族抽不出空,大家都心照不宣等待新的神迹。 每晚的固定等候的活动让贵族的风流韵事都减少了许多。 夜已经深了,就在众人以为今天也要失望而归的时候,陡然想起的音乐让所有人精神大振。 安妮·博林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听到音乐猛然惊醒。 不同于上次的欢快,这次的乐声紧凑低沉,富有节奏的鼓点一下下仿佛敲在心头,让人心脏紧缩。 伴随着沉重的乐声,半空中水镜显现。 法、西两国特使惊呼出声。 阿拉贡的凯瑟琳二(1) 乐声转为轻柔沉郁,与此同时,水镜以昏暗阴晦的背景为底色闪现出一些画面。 暗红泛黑的高背座椅上金色的王冠空置,快速连闪过的城堡教堂的尖顶中夹杂着一张一闪而逝的画像。灰色的天空下鸽子略过,几匹骏马飞驰过草地,又一幅画像闪过,快速消失,最后画面定格,一张美艳的面孔骤然放大。 “她可真漂亮。”法国特使最先赞叹道。而且这幅画像非常清晰,见到它就像见到真人一样。 话音刚落,水镜画面一转,金色的王冠从空中坠落,一滴鲜血溅入水面。 法国特使:“哦~,这个意像可不太好。” 混在人群中的意大利大使默默点头。论艺术的鉴赏力,法国和意大利最有发言权。 虽然他们不太熟悉这种表现形式,但却能大致感受到里面传达出的意思——这是在表达那个美艳女人的死亡? 亨利八世心里神烦法国特使一惊一乍的表现,面上却还要维持虚假的笑意。 好在画面持续时间不长,天空、旗帜、城堡种种画面快速切换,间或有几幅画像夹杂其中,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副以宫廷为背景,金红为底色画作上。 这副化作很快虚化成金光散去,甜美的声音响起。 【hell,大家好,我是你们的up主一叶生花,又见面了。】 【在本期视频开始之前,up要首先感谢大家对上一期视频的支持,收到大家热情的关注支持后,up非常高兴。看来大家对亨利八世和他六位王后的故事非常感兴趣,up决定将其制作成一个系列。如无意外,将以五天一个视频的速度放送,请小天使们持续关注哦~】 【废话不多说,回到正题,今天将要讲述的是阿拉贡的凯瑟琳加冕后的王后生涯。】 亨利八世和在场的贵族们将时间记下,有固定的时间,他们就不用每天都苦苦守在这里了。 法国特使转了转眼珠,他的君主对神迹降临一事也极为好奇。但他毕竟是国王,在法国也有一堆事务需要处理,总不能为了守一个不知何时才出现的神迹而长期逗留在英格兰的宫廷中。如果时间固定的话,倒是可以特意抽出空来拜访英格兰国王。 今晚回去就给陛下写信! 查理五世的特使也打着相同的主意。不过他的君主过于繁忙,也不知是否能空出时间来。 【不知道大家是否注意到了片头的彩蛋,其中隐藏的画像就是六位王后现今留存下来的画像。(注1)】 所有人:!!!??? 先不管什么彩蛋不彩蛋的事,神迹也没说里面有王后们的画像啊! 画面闪得太快了,他们都没看清楚! 只能说幸好这里没有回放截图功能,否则八倍镜看视频的人不仅能将画像抠出来,甚至连衣服勾丝的细节都能找到。 水镜可不管众人的懊悔,自顾自往下说: 【上一期说到凯瑟琳于1509年6月与亨利八世一起加冕,正式登上英格兰王后之位。】 【而她成为王后的第一责任,不是管理宫廷,也不是协助亨利八世处理国务,而是生下一个继承人。】 【没有办法,虽然女性不是生育工具,但当时的英格兰王室只有亨利八世一根独苗。亨利八世没有存活的兄弟,膝下也没有子嗣,怎么看王室都不太稳定。不稳地,意味着英格兰战火重燃的可能性。】 【在此背景下,上至国王,下至平民,全都眼巴巴盯着凯瑟琳的肚子,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王室很快就有喜讯传出,王后怀孕了!】 凯瑟琳松开交握的双手,掌心已经被滑腻的汗水打湿。 虽然这些都是未来发生的事,但她仍然感同身受地感受到那股巨大的紧绷感和令人窒息的氛围。 她还只有十七岁,还不是日后在磨难中日渐成熟的凯瑟琳,心性尚且稚嫩。 已经知道结局的亨利八世面无表情。年轻的亨利也许曾有过期待和惊喜,但最后也在王后不断的流产中变得麻木。 【1510年1月31日,凯瑟琳在侍女们的帮助下产下一名女性死胎。】 凯瑟琳抽了口气,无言的悲伤漫上心头,仿佛她也一同失去了那个孩子。 【生产过后凯瑟琳的肚子并没有瘪下去,宫廷御医受命前来为王后检查。按照当时宫廷的规矩,除国王外,任何男性不能随意触碰王后的身体。因此医生没有办法为王后触碰检查,当然,实际上那个时候欧洲的医术水平大家懂的都懂。】 ???懂什么?水平怎么样倒是说清楚啊!他们一点都不懂! 总感觉这不是一句好话。 【在围着王后转悠了几圈后,这名庸医得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白痴结论——王后怀的是双胎,先出生的孩子虽然夭折,但双胞胎中的另一个还好好待在母体中。(注2)】 安妮·博林扶着肚子的手一紧。神迹的意思是宫廷医生的水平都不行?那她腹中的孩子能顺利保住吗? 亨利八世转头看了她一眼,和安妮·博林的想法不同,他想的是如果医生的结论不准确,那么安妮现在是否怀孕之事就存在疑问。 没办法,事情太巧合了。神迹刚刚明示安妮后位不稳,她第二天就招来医生宣布怀孕,怎么看都像是临时找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借孩子绑住他。 貌不合,神已离的国王夫妻各怀心思。 【尽管凯瑟琳心存疑虑——身为当事人,她最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但收到消息的国王欣喜不已,凯瑟琳也是第一次怀孕,没有经验,只能半信半疑相信了御医的话。】 【事实证明,没有双胞胎,凯瑟琳依然挺着的肚子是流产过后的胞宫感染。这时候最该做的应该是找医生帮助她将身体里的东西排干净。可惜,备受信任的医生却给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信息。】 凯瑟琳喘着气,一部分为自己的未来,一部分是她联想到了她的母亲和伊丽莎白王后。 她们的死亡,是否也是因为医生的救治不利。 她该去哪里找一个好医生? 其实西班牙应该是有好医生的,但那些医术是摩尔人发展起来的。她的母亲驱逐了摩尔人,也将他们留存下来的典籍付之一炬。 凯瑟琳只能无奈苦笑。她被困在英格兰,没有办法影响远在西班牙的母亲,即便她还在母亲身边,她也不会听从自己的意见。 西班牙和摩尔人的仇恨无解。 她只能寄希望于尚未被回复的私信。 【索性凯瑟琳的身体非常不错。靠着身体的自愈能力,她慢慢恢复正常,并于四个月后再次宣布怀孕。】 【而在凯瑟琳怀孕期间,亨利八世出轨安妮·斯塔福德。她是白金汉公爵爱德华·斯塔福德的妹妹,白金汉公爵为此和亨利八世发生矛盾,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妹妹离开宫廷回到封地。这或许为多年后白金汉公爵的死亡埋下伏笔。】 安妮·博林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舒服。 亨利八世镇定自若地饮尽杯中的葡萄酒,国王拥有情妇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神迹特地提到这件事是想说他不该处死白金汉公爵吗? 不,只是单纯想说亨利八世早在十八岁时就显出了渣男本质而已! 凯瑟琳有些麻木地听着又一个熟人的死讯。 她初临英格兰时来迎接她的就是白金汉公爵,那是一个友善温和的人,他们关系不错。 所有对她友善的人都会在未来一一死去吗? 【1511年元旦,满打满算也不过怀孕七个月的凯瑟琳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整个王宫都欣喜若狂。亨利八世为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取名亨利。】 【可惜,这个饱含期待降生的孩子仅存活五十二天就夭折了,凯瑟琳再一次感受到丧子之痛,而这样的痛苦不会就此为止。】 阿拉贡的凯瑟琳二(2) 【1513年初,距离上次生产已经过去两年,凯瑟琳再次怀孕。】 然后生产、夭折,亨利八世在心里补充。 【算起来,这个孩子是凯瑟琳怀胎时间最长的一个,几乎能算的上是足月生产。】 【回头看她的前两胎,第一胎从结婚时间算起一直到生产,差不多是七个月多一点,第二胎同样不足八个月。】 【怀胎十月!怀胎十月!众所周知,女性从怀孕到生产正常的时间应该是十个月啊!(震声!)】 满厅的贵族茫然无比:什么十个月?生孩子不是一眨眼就能生了吗? 在场的女士们无声地翻起白眼,男人只负责快活,哪里管女人死活。真当生孩子那么轻松。要知道怀孕、生产时受罪的可是她们!负责一点的,还会在家里等着消息,花心风流的,早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在心里痛骂了几句,女士们收回注意力,专心聆听神迹的说法。 她们从前并未听到过怀孕要怀十个月,大部分都是顺其自然,能生就生。流产或者死胎也是命中注定,是上帝不让孩子来到人间。 尤其是安妮·博林,她现在正好怀着孕,自然要注意所有能让她顺利生产的知识,特别是在知道宫廷御医不怎么靠谱的情况下。 【咳咳,当然,说是十个月也不准确。实际上,医学上认定的足月妊娠的周期是37周-42周之间,也就是259天-294天。】 宴会厅里有人偷偷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结果越算越糊涂,索性放弃,还是老老实实听吧。 凯瑟琳的算数不错,天文也有所涉猎,很快便算出神迹所说的天数换算成月份,最少的时间也应该是8个多月,算清这点后,她本来难看的脸色又白了一点。 【总之,即便按最低的足月标准,凯瑟琳的前两胎都不达标,属于早产。】 【早产儿的身体怎么样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是最好的结果。严重的甚至会出现脏器发育不全,神经系统缺陷、智力缺陷等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这么严重吗?虽然有些词汇没听懂,但大概意思还是能领会到的。被吓到的贵族们纷纷回想自己家的孩子是否是早产儿,但说实话,他们还真想不起来。从前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所以很少有人去计算孕妇怀孕的日子。 【早产,医学又不发达,没有对应的措施看护,再加上欧洲懂的都懂的卫生条件,多重debuff下来,孩子能活下来纯属命硬。】 亨利八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罕见地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笑意。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凯瑟琳的婚姻是受到诅咒,所以他和她的孩子总是活不下来。但现在神迹告诉他,这不是诅咒,是早产的孩子注定无法长大。 甚至,如果这两个孩子能够长大,结果在长大后才发现他们的身体、智力方面的缺陷,这些才是更可怕的事,因为他们会成为现成的攻讦王室的借口——只有被诅咒的王朝才会有这样残缺的继承人出现。 安妮·博林见到亨利八世的表情心中发紧。她实在太忌惮凯瑟琳了,如果明白真相的亨利有一丝心软,那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立刻就会被收回,还有她的女儿,她绝不能让伊丽莎白步上玛丽的后尘。 “陛下。” “怎么了,安妮?”亨利八世的思绪被打断,微笑着看向安妮·博林。 “我有些不舒服。” “亲爱的,或许你该回去休息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她现在已经可悲地沦落到要用还没发育的孩子去转移亨利的注意力了。 安妮·博林咬了一下舌头,令自己清醒一些:“我需要一个常驻宫廷的医生,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一个继承人。” 略显生硬的话出口,托马斯·博林脸色一沉,不明白他能言善辩的女儿今天怎么跟被乌鸦叼走了舌头一样笨嘴拙舌。 亨利八世定定地看着安妮·博林,半晌笑着道:“当然。比尔沃斯医生怎么样?他值得信赖。” 安妮·博林点头。比尔沃斯曾经奉命来为她治疗汗热病。他一直都是亨利御用的医生,人品和医术确实有保障,起码比给凯瑟琳看诊的庸医强! 敲定了医生的事,亨利八世继续问道:“亲爱的,你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吗?” “不。”安妮·博林脱口而出,随即又干巴巴地笑着解释道:“我想多呆一会儿,也让我腹中的孩子能多沐浴在神迹下,保佑他能够顺利出生。” 亨利八世颔首,转过头没再说话。 贵族们将至尊夫妻之间的暗流汹涌尽收眼底,亲凯瑟琳和简·西摩一派欢欣鼓舞。 托马斯·霍华德思量过后最终决定下船,总归他和外甥女的信仰不同,早就该分道扬镳了。 克伦威尔侍立在国王身后,态度不偏不倚,他为国王服务,王后是谁并不重要,对他影响不大。 不过,他漫想着,最好不要像现王后这样,过于聪明有性格,这会给他的工作造成一些困扰。简·西摩也许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不,也不行,简·西摩是一个坚定的天主教徒,同样不利于他的工作开展。 【说回到凯瑟琳的第三胎。如果没有中间的波折,这一胎说不定能够顺利生产并活下来,而且还是个亨利八世心心念念的男孩,可惜没有如果。而这个孩子的夭折,严格算起来,亨利八世要负一定责任。】 凯瑟琳:??? 亨利八世:我不理解,生孩子的又不是我。 【1513年3月,凯瑟琳怀孕期间,22岁的亨利八世不顾大臣和议会的劝阻,雄心勃勃地想要出兵征讨法国。】 亨利八世和法国特使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只要他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的盟友有教皇朱利叶斯二世,岳父费尔南多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这个光鲜的联盟看似强大,几乎集齐当时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但实则除了亨利八世真心想要征服法国重现先祖荣光,其他人都各怀鬼胎。】 【教皇和马克西米利安想要对付法国,纯粹是不满意法国在此前对阵意大利的战争中独享吞并威尼斯的胜利果实。至于费尔南多,有盟友帮他顶住法国的军队,他更关心西班牙能不能稳定对那不勒斯的统治权以及是不是有希望吞并纳瓦拉。】 【四个盟友四条心,这个松散联盟翻船的结果肉眼都可以预见。】 法国特使抿紧嘴唇,克制住自己的笑意。 【而亨利八世最不应该的一点,就是在出征之前都未曾确认苏格兰是否会趁他出征之时起兵入侵英格兰,并对此做出相应的军事安排。】 【或许他有想过,但他大概认为他的姐姐——玛格丽特·都铎,能够劝阻她的丈夫打消侵犯自己故国的念头。】 【议会无法阻拦雄心壮志的亨利八世。亨利七世勤勤恳恳治国,兢兢业业攒钱,给亨利八世留下一个丰厚的国库,更让他避免了因为军费问题向议会低头的可能。】 【1513年6月,军队启程征战法国,凯瑟琳被任命摄政。】 【同年9月,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率兵入侵英格兰。凯瑟琳调兵遣将在边境布防,同时挺着肚子亲自前往前线进行演说,鼓舞士气。】(注1) 【两军在佛洛登附近交战,英格兰军队大胜,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战死。凯瑟琳派人将詹姆斯四世的血衣送往法国交给在外作战的亨利八世,以鼓舞远征士兵的士气。】(注1) 亨利八世咬紧牙关面容紧绷才克制住自己即将脱口的脏话。 凯瑟琳目光闪亮地盯着空中的水镜,眼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她很想大声呼喊,她为未来的自己骄傲。她也想向母亲证明,她才是最像她也最让她骄傲的孩子。 【和苏格兰的战事平息之后不久,凯瑟琳生下一名男婴,随后夭折。】 【1514年6月,凯瑟琳第四次怀孕,到1515年1月,又一次生下一个死胎。三个月后,凯瑟琳第五次宣布怀孕。】(注2) 【无论是亨利八世还是英格兰民众都已经对她的这一胎不抱有期望,毕竟之前凯瑟琳频繁怀孕流产实在太折磨人心态了,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1516年2月18日,凯瑟琳在格林尼治宫内生下了一名女婴。】(注3) 汉普顿宫中,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平静,这是他们早已知晓的事实,玛丽公主,不对,是玛丽小姐现在正被半软禁在宫廷中。如果不是神迹出现,她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机会踏进宫廷半步。 【噔噔蹬蹬~】 激昂的音乐突然响起,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原本甜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不止一度。 【这个被取名为玛丽的女孩是亨利八世和凯瑟琳唯一存活的孩子!而她,将会在日后登顶英格兰,成为英格兰有史以来第二位女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血腥玛丽”!】 宴会厅里倏然一静,随后轰然炸开。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炸裂程度比之前国王会娶六任妻子犹有过之。 阿拉贡的凯瑟琳二(3) 贵族们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倾诉欲望,顾不得国王当面,当即就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只是窃窃私语的人有点多,一时之间显得整个宴会厅都喧闹无比。 管他呢!毕竟这可是国王,不是王后! 王后换得频繁,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会影响到宫廷的权利派系变更甚至会波及到外交关系,但只要不是像亨利六世那样,大小事务依靠王后做主的,王后的权力其实很大限度是被圈在宫廷之内。 软弱一点的王后甚至连宫廷里的权力都抓不住,比如陛下的母亲伊丽莎白王后。 但国王不一样,他们可以攀附王后争取一个在宫廷露脸的机会,最终还是要在国王手底下干活的。王后的确能影响国王,可国王才是最终决定他们生死的裁决人。 结果现在神迹告诉他们,已经退出权力中心的玛丽公主重新杀回来并且直接登顶,未来将会成为他们头顶上最大的一座山?这种感觉就好比明明在比武大会中已经被淘汰的骑士却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还有什么比玛丽公主成为国王更不可思议的?那当然是国王竟然允许女王登基!? 能在宫廷里混的贵族多少都有点眼力见儿,不管外面有多少人蔑称安妮·博林是“国王的娼妓(注1)”,他们内心深处有多看不起这位情妇上位的王后,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虽然是安妮·博林诱惑了国王,但国王离婚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凯瑟琳王后生不出男孩儿。 国王宁愿离婚叛教,也想要一个男性继承人,最后上位的却是女王,这岂不是说国王到最后也没能拥有一个梦寐以求的男嗣? 想到这里,贵族们都不敢去看国王难看的脸色。 亨利八世的脸色确实难看,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又红又青又黑,安妮·博林不遑多让,夫妻俩在这一刻思想达到统一:为什么是玛丽?!! 安妮·博林比亨利八世还要糟心,她跟玛丽仇深似海,玛丽成为女王以后,还有她和伊丽莎白的好果子吃吗! 克伦威尔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对于他来说,男性继承人和女性继承人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但新任国王的信仰问题关系到改革的成败,他可不想自己的工作成果最后付诸流水。 而在众人或惊讶或惊恐地思索玛丽登基的事情时,有两个人的思维很特别,那就是法国特使和皇帝的特使。 法国特使在考虑英法再次联姻的事。 反正两国王室也有联姻的传统,虽然上次联姻已经可以追溯到九十年前的亨利六世时代了。但没关系,玛丽公主曾经与王太子有过婚约,现在他们可以重新将婚约捡起来嘛。 玛丽公主日后可以继承一个国家,与她结婚,法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英格兰的王位,这是一笔猪都会算的划算买卖。 皇帝的特使打着相同的算盘,连理由都差不多,玛丽公主曾经和皇帝陛下有过婚约,虽然因为当时公主年龄太小,皇帝陛下只能另选他人结婚,但陛下的儿子还没结婚,婚约对象换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刻,特使完全忽略了玛丽公主比皇帝的儿子大上不止一轮的事实。他也不怕这段婚约会重蹈覆辙!到时候就是玛丽等不了西班牙王太子长大了! 众人沉浸在玛丽公主成为女王的震撼中,甚至忽略了其他信息。 【“血腥玛丽”,也就是玛丽一世是英格兰历史上第二位女王。很多不熟悉的人会把她跟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搞混。】 【两位玛丽也确实有点关系。苏格兰的玛丽是玛格丽特·都铎的孙女,论关系,她是英格兰玛丽的侄女。】 亨利八世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没听过自己的姐姐有孙女了,也就是说这个玛丽还没出生,可惜了,多好的联姻机会,说不定能一举解决苏格兰。 不过,玛丽是第二位女王的话,第一位是谁?伊丽莎白吗? 目光落在安妮的肚子上,看起来这一胎大概也流产了。 安妮不能生下继承人,他之前看好的简·西摩估计也不行,是时候换一个目标了。 他不相信自己命中注定无子,也不能容忍将英格兰拱手让给外人!既然已经预知未来,那他就有机会改变未来! 安妮·博林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亨利的眼神让她身上发凉。 【玛丽出生后,凯瑟琳又接连怀孕了两次,都以流产和夭折告终。】 【亨利八世和凯瑟琳似乎已经认命,专心培养女儿。亨利八世甚至还将玛丽封为“威尔士女亲王”。威尔士亲王的头衔具有特殊含义,自爱德华一世占领威尔士起,英格兰王室第一次拥有加封该头衔的权力。到爱德华三世时期,该头衔被授予黑太子爱德华,自此之后,威尔士亲王成为王储专属头衔。亨利八世的这一行为相当于默认了玛丽日后会继承王位。】 【谁也没能料到这个“好父亲”日后翻脸无情,不仅亲手剥夺玛丽的公主身份,还将她贬为私生女,踢出继承人行列。】 对啊!所以玛丽公主到底是怎么登上王位的?! 凯瑟琳握紧手中的十字架,力道之大,尖利的棱角刺进她的掌心。 可惜神迹听不到众人的心声,不会有问必答。 【亨利八世给玛丽封爵的行为向凯瑟琳传达出一个错误信号——丈夫和她是一条心,会保证女儿玛丽的继承权。】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1519年,一件令凯瑟琳大为恼火的事情发生了。凯瑟琳的侍女,亨利八世的情人伊丽莎白·布朗特为其生下一个男孩,男孩被取名为亨利·菲茨罗伊。菲茨罗伊翻译过来即为“国王之子”,相当于亨利八世明面上承认了这个私生子的身份。】(注2) 【即便在天主教的规定中,私生子没有继承权,考虑到都铎王朝建立的特殊性,凯瑟琳依然认为这个孩子会威胁到自己女儿的地位。她可以容忍丈夫的情人,但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玛丽的利益。一向放任亨利八世寻花问柳的凯瑟琳罕见地公开对私生子的存在表示不满。】 【或许是因为少年夫妻亨利八世对凯瑟琳还有感情,也许出于一点自己在妻子怀孕期间搞出私生子的愧疚,或者仅仅是为了掩盖丑闻,布朗特在生下孩子后被送往修道院,不再出现在宫廷中,避免碍到凯瑟琳的眼。】 【对于亨利八世委婉表示让步的行为,凯瑟琳不好再穷追不舍,两人和好,对外依然是一对恩爱夫妻。但矛盾已经存在,只等一个时机就能彻底爆发。】 【这个时机很快到来。1525年,一个令凯瑟琳母女彻底坠入深渊的女人出现了。】 安妮·博林(1) 凯瑟琳打起精神,如此明示的话语,她就知道即将出现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导致她日后离婚,并让她的玛丽痛失继承权的罪魁祸首。 【没错,这个人就是安妮·博林!】 凯瑟琳快速回忆了一遍她所知道的英格兰贵族,里面没有博林这个姓氏。 也就是说安妮·博林不是大贵族出身。一个下层贵族或者是平民的女儿,又一个伊丽莎白·伍德维尔式的人物,凯瑟琳在心中给安妮·博林下了定义。 【安妮·博林是亨利八世所有王后中最富有传奇色彩,最著名也是最声名狼藉的王后。】 【她惊人的权势欲望、聪明的头脑和善于释放自身魅力的手段助力她登上王后宝座,但她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为了王后之位,她可以忍耐七年。又一个巧合,跟凯瑟琳在煎熬中等待,到最终成为王后的时间一样漫长。或许这点也注定了她们纠缠不休的一生。】 【但安妮·博林又不是凯瑟琳,她没有凯瑟琳和亨利八世相伴成长的少年情谊,也没有漫长的互相守候的夫妻时光。她面对的亨利八世,是一个更冷硬、更残忍、更无法无天,已经被权势打磨完成的国王亨利,所以她的失势是如此迅速也并不是无迹可循。】 各种各样的目光扫在安妮·博林身上,她身体发冷,却又有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 极致的恐慌和极致的愤怒将她整个人撕扯成两半,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让她觉得贵族们的目光是这样的刺人。 【安妮·博林出生于1501年,也有说法是1507年。但根据安妮·博林在1514年所写的一封信件来看,她不可能出生于1507年。当时她正在尼德兰总督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官邸担任侍女。一般宫廷侍女需要由12、13岁左右的女孩担任。如果安妮出生于1507年,那她的年龄显然达不到标准。】(注1) “安妮,你是在哪一年出生的?”亨利八世转头询问。 安妮·博林回神,望着亨利八世平静的脸庞,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亲切地问着问题。这才是最让她心冷的地方,他吝啬于展示自己的担忧,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一如神迹所说的那般冷酷无情。 “安妮?”亨利八世又唤了一声,语气亲密,安妮·博林却从中无端听出一些不满。 安妮·博林看向自己的父亲,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出生日期。 “爸爸?” 托马斯·博林上前,先向国王致意,然后才开口道:“陛下,安妮是在......” 他磕巴了一下才继续道:“确实是在1501年出生。”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不能说他不关心孩子在哪一年出生,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可以去记,普通人甚至连出生日期都不知道。(注2) 既然不知道,那就根据神迹的说法走,不会有错的。 亨利八世点头。他并非真心想问安妮的出生日期,只是疑惑神迹不应该是全知全能吗? 也许是因为安妮并不是特别重要,祂注视安妮的时间不长,所以才连她的年龄都没搞清楚。 自我说服以后,亨利八世便不再关注安妮·博林,连她难看的脸色都忽略了。 【安妮·博林的父亲托马斯·博林是一名下级贵族的后裔。】 托马斯·博林瞬间如芒在背。不过他的脸皮更厚,只花了不到一秒就调整好心态,镇定自若地退回到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 【托马斯·博林的父亲原本只是一位布料商人,后来娶了爱尔兰世袭贵族奥蒙德七世伯爵托马斯·巴特勒的长女兼继承人玛格丽特·巴特勒,之后又成为伦敦市长,勉强让博林家跻身贵族行列。】 果然如此,凯瑟琳心中想到。 【安妮·博林的母亲伊丽莎白·霍华德则出身不凡,她是第二代诺福克公爵的女儿。】 【两个身份如此悬殊的人为什么会结婚呢?大概是因为伊丽莎白·霍华德出生、成长在家族最灰暗的时候。】 【事情还得追溯到玫瑰战争时期。1483年,第一代诺福克公爵拥立理查德三世继位,在玫瑰战争中,他倒向白玫瑰约克家族。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红白玫瑰之争,最后是红玫瑰获得胜利。站错队的倒霉老公爵在博斯沃斯原野战役中阵亡,其子,也就是伊丽莎白的父亲被亨利七世囚禁,虽然他很快又被放出来,但国王并未恢复他的公爵头衔。】 【伊丽莎白有一个动荡的童年,在这期间,大概是看透了贵族间尔虞我诈,成年后的伊丽莎白没有选择遵从精明狡诈的兄长的意愿嫁给第三代德比伯爵爱德华·斯坦利,反而选择了小贵族托马斯·博林。】 托马斯·霍华德眉眼低垂,对神迹的评价不置可否。 【母亲和祖母高贵的出身并没有给博林家族带来相匹配的待遇和地位,贵族们还是更看重父系身份。】 【身份的落差或许也是促使安妮·博林向上爬的动力之一。】 【这里面,当然也免不了身为父亲的托马斯·博林的推动与助力。】 【1513年,身为加来总督的托马斯·博林凭借自己能言善辩的嘴和英俊 的脸获得尼德兰总督奥地利的玛格丽特青睐,两人成为朋友。凭借这一层关系,托马斯·博林将玛丽·博林和安妮·博林姐妹送进总督官邸担任侍女。】 【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对玛丽·博林印象如何不得而知,但她非常喜欢安妮·博林,并写信告诉托马斯·博林:考虑她的年龄,是如此的举止得体,可爱宜人。我感激你把她送给我,她甚至比你还好。】(注3) 【安妮·博林和玛丽·博林在尼德兰的宫廷中呆了两年。】 【1515年,亨利八世的妹妹玛丽·都铎即将启程前往法国嫁给52岁的路易十二。托马斯·博林又托关系将两个女儿塞进了玛丽·都铎的送嫁队伍,担任玛丽·都铎的侍女。】 【玛丽·都铎的婚姻仅持续了三个月,路易十二驾崩,玛丽·都铎守寡并于1515年底返回英格兰。但安妮·博林和玛丽·博林并没有跟公主一起回国,而是继续留在法国宫廷,并担任了法国王后克洛德的侍女。正是在法国的这段时间里,安妮·博林受到了良好教育,她的大部分技能和知识也是在法国宫廷中学会的。】 【1519年底,关于玛丽·博林的流言蜚语传回英格兰,托马斯将其从法国宫廷召回,匆忙与小贵族威廉·凯里爵士结婚。】 【亨利八世也出席了这次婚礼,并在婚礼上一眼看中了结婚的新娘。】 【新婚的玛丽·博林很快从法国国王的情妇成为了亨利八世的情妇。】 【是的,亨利八世最先看中的并不是安妮·博林,而是她的姐姐!】 安妮·博林(2) 【玛丽·博林成为亨利八世的情妇后并没有为博林家族的地位提升带来什么益处。博林家族在其中获得的好处甚至可能不如上一位情妇伊丽莎白·布朗特的丈夫,毕竟为了堵住他的口,亨利八世还给这位戴了绿帽子的丈夫一个男爵爵位。】 被神迹当众点名的凯姆男爵并不在场,避免了被嘲笑和奚落的尴尬境地。也许他并不会觉得尴尬也说不定。 毕竟担任宫廷侍女尤其是王后身边的侍女可不仅仅是陪伴王室女眷出席各种场合这么简单。 侍女的人选既有出身高贵的贵族千金,也有落魄贵族小姐、夫人或者在家里不受重视的女孩。不管是哪一种,出入宫廷就是为了能获得露脸的机会,无论是被国王看上还是被大贵族看上,这都是一条打开社交圈层,向上攀登的捷径。 当然,虽然大环境如此,也并非人人都想走这条捷径,也有洁身自好的人。 【玛丽·博林的存在对凯瑟琳构不成威胁,只要不闹出私生子,凯瑟琳对亨利八世的绯闻很有容忍度。】 【1520年底,玛丽·博林结婚一年后,19岁的安妮·博林也被父亲从法国王宫召回,这次,托马斯·博林是想让女儿嫁给奥蒙德伯爵的继承人,也就是安妮·博林的表兄爱尔兰的詹姆斯·巴特勒。】 【亨利八世对这桩婚事非常支持。】 【大家没有听错哦~,亨利八世的确同意了这桩婚事。他和安妮·博林可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浪漫戏码。】 亨利八世想了想,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批准过这桩婚约。 没关系,他可以问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会意,低声附在亨利八世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爱尔兰领地纷争。” 这桩婚约并没有经过克伦威尔的手,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是沃尔西,他是在整理查看资料时发现的,因为婚约的另一个对象是王后,所以他特别关注了一下。 经由克伦威尔提醒,亨利八世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亨利八世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实际上是为了解决奥蒙德伯爵爵位与领地的归属问题。】 【之前说过,安妮·博林的母亲是奥蒙德七世伯爵的长女兼继承人,奥蒙德伯爵死后,由于他没有男性子嗣能够继承爵位,按照当时的继承法——“先男后女,先长后幼”的继承顺序,伯爵爵位该由长女及其后代继承,爵位自然可以落在托马斯·博林身上,博林家族由此立刻可以实现阶级跨越。不幸的是,奥蒙德七世伯爵的堂兄皮尔·巴特勒横空杀出,宣布其拥有伯爵爵位的继承权。】 【皮尔·巴特勒是爱尔兰本土贵族,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先一步占据了领地,又有地头蛇优势,亨利八世默认了皮尔·巴特勒的行为。】 【到手的爵位就这么飞了,托马斯·博林肯定不干,提出抗议,在小舅子托马斯·霍华德的支持下,托马斯·博林和皮尔·巴特勒围绕爵位归属问题长年争执。】 贵族们一时也心有戚戚,没有男性继承人确实容易遇到这种问题,突然就能理解国王陛下对男嗣的执着了呢。 【官司打到亨利八世面前,亨利八世也头疼不已。托马斯·博林的要求合情、合理、合法,但皮尔·巴特勒心向王室,还能帮忙镇压爱尔兰本土叛乱,为了防止爱尔兰内战,他肯定不能背刺他。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双方提出让两家联姻来解决这桩无头公案,亨利八世自然双手赞成。】 【显而易见,这桩婚事没成,至于原因,不得而知。可能是托马斯·博林改变主意,觉得女儿能有更好的归宿,也可能是时任国务大臣的红衣主教沃尔西从中作梗。】 听到沃尔西的名字,不少人都愣在原地。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出现在宫廷了。 昔日红衣主教的风光仿佛还在眼前。沃尔西权势最鼎盛的时候,甚至一度传言他的财产已经超过国王。谁能料到转眼间,沃尔西的一切权势和财富在国王的雷霆手段下烟消云散,最后连性命都没保住。 【婚约没成没关系,安妮·博林并不缺少追求者。】 【其实,在有关于玛丽·博林和安妮·博林姐妹的记载中,大多数都倾向于姐姐玛丽更为漂亮,更符合当时人们的审美。】 【而安妮·博林,个子不高,皮肤偏黑,不是第一眼就能吸引人的美女。但她非常聪明且富有活力,更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本人极富魅力。在1522年的一次宫廷舞会中,安妮·博林表演了一支舞蹈。】 神迹话音刚落,空中的水镜被大片的绚烂色彩占据。 「一段悠扬的音乐前奏响起,满屏的彩色渐渐明晰,却原来是跳跃的脚步和飞扬的裙摆。 一位蒙面的少女轻快地掂起脚尖,在彩色的羊绒地毯上旋转、飞舞,她的舞伴追逐着少女的脚步,时而贴近,时而远离。 周围来来去去共舞的少年少女全都不如这位蒙面少女吸引人的目光。 一舞完毕,掌声如雷。」 宴会厅里观看了整段舞蹈的人也同时鼓起掌,和水镜中的掌声重合在一起。 “非常漂亮~,也非常神奇~”法国特使赞叹不已。 前一句赞叹的是舞蹈,后一句则是赞叹的水镜里会动的画面。哪怕已经看见过一次,法国特使也依旧觉得神奇。不愧是神迹! 亨利八世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视频还没播放完毕。 镜中的蒙面少女提起裙摆俯身致意,随后摘下面具,露出面具下白皙美艳的脸庞。 “咦?是之前画像上的那个女人。” 【这应该是安妮·博林在英格兰宫廷中第一次在大众面前亮相。】 “什么?”有人惊呼出声。 王后就在眼前,但她和水镜中女人长得可一点也不像。 “应该是戏剧扮演。”法国特使最先反应过来。 这种表演形式在法国宫廷并不罕见。 【首次亮相的安妮·博林凭借这支舞蹈和自身魅力吸引了大批追求者。其中一位追求者亨利·珀西是第五代诺森波兰伯爵之子。】 诺森波兰伯爵猛地抬头,万万没想到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 这一刻,他恨不得穿进水镜中将儿子的腿打断,受伤也好过当时出现在宫廷之中。 这还不算完。 【诺森波兰伯爵是英格兰世袭大贵族,其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征服者威廉时期。】 【而诺森伯兰伯爵领是威塞克斯王朝时期便已经存在的最古老的三个大伯爵领之一。威塞克斯王朝时期可没有公爵和侯爵这两种爵位,伯爵便是贵族最高头衔,其统治的领地范围可以横跨数郡,实际权力其实和后来的实权公爵相当。在最鼎盛的时期,诺森波兰伯爵号称北境之王。】 “哦?是这样吗?阁下?”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亨利八世问的是谁。 老珀西只能出面:“陛下,神迹所说的已经是忏悔者爱德华时期的事了,那个时候统治北境的还是斯沃德家族。” 言下之意就是‘北境之王’这个称号跟现在的珀西家族没半毛钱关系,要找也找不上他们。 【都铎时期,大概没有比珀西家族更古老,更富有底蕴的家族了。亨利·珀西也是安妮·博林众多追求者中身份最高的一位。】 【所以,安妮·博林会选择与亨利·珀西交往也不意外。】 老珀西嘴角一抽,决定今天回去就打断儿子的腿。 亨利八世定定地看了老伯爵半晌,最终抬手示意他退下。 老珀西恭敬垂头,缓步退下。 他倒是不担心亨利八世事后会找珀西家族的麻烦,正如神迹所说,珀西家族盘踞北境几百年,没有合适的理由,国王也不能随意处置他们。 不过儿子还是要教训的,不打不成器。 没在宫廷的亨利·珀西尚不知道自己将会喜提老父亲的一顿毒打。 【1524年,安妮·博林和亨利·珀西在老伯爵的干预下分手。】 【据说两人分手之前曾秘密订婚,订婚仪式并没有通知老伯爵,且只邀请了亨利·珀西的几个好友。大概是其中的某一个人走漏了风声,导致收到消息的老伯爵棒打鸳鸯。】 亨利八世挑眉,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安妮·博林此时反而希望他能大发雷霆,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可怕的。 她不禁怨恨起神迹,为什么在凯瑟琳的问题上神迹可以避重就轻,却在自己这里非要将一切摊开到所有人面前!? 被她惦记的凯瑟琳却在思考一个问题。 1502年。 听到这里的凯瑟琳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未来对手的性格。 简而言之,安妮·博林确实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她的目标并非一开始就是国王。 如此一来,这个人反而好应对,只要一个伯爵夫人的位置,就能将人打发掉。 即便她之后野心变大,还想当王后,也要先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 凯瑟琳已经自觉将自己带入王后的位置了。 【结束恋情的安妮离开宫廷独自返回家中,既是为了散心,也是为了躲避流言。不过很快,她就重返宫廷,成为阿拉贡的凯瑟琳的侍女。】 【对于新侍女的到来,阿拉贡的凯瑟琳并没有过于关注和警惕。这也正常,没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凯瑟琳并不知道她的新侍女中会有自己的一生之敌,而且她正在为别的事情焦头烂额。】 安妮·博林(3) 【1525年对于凯瑟琳来说是相当艰难的一年,但日后她就会知道,这些艰难和烦恼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与后来的折磨比起来不值一提。】 【此时,凯瑟琳的烦恼和安妮·博林还没有关系,但她和亨利八世关系的恶化已经初现苗头。】 【首先是1525年年初的时候,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在帕维亚的战役中大败,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被查理五世的军队俘虏。】(注1) 法国特使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尴尬的不是国王被俘,而是这个消息被当着英格兰贵族的面提起,多少是有些丢脸。 【得知这一消息的亨利八世欣喜若狂。】 ...... 亨利八世面无表情:都过去多少年的消息了,他一点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强忍着翘起的嘴角。好吧,还是有点开心的,也许到他去见上帝的那一刻,他听到这个笑话都还能露出微笑。 【狂喜的亨利八世立刻派出信使给查理五世送信,请他务必不要轻易放掉弗朗索瓦。】 【亨利八世依然做着征服法国的美梦,他无比渴望得到法国的王冠。而现在,法国国王被俘,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入侵法国的机会了!】 【亨利八世满心以为查理五世会站在自己这边,即便驻马德里的英格兰大使委婉提醒过他,皇帝陛下并不会为他入侵法兰西的行动提供任何帮助。】(注2) 亨利八世刚刚浮现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散了。 【对于自家大使的告诫,亨利八世表示:我不听~,我不听!】 这样俏皮的话语实在惹人发笑,但廷臣们根本笑不出来,现在敢触国王的霉头,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在亨利八世心中,查理五世是凯瑟琳的外甥,那就是他的外甥。纵然撇开这层亲戚关系,他和查理五世也曾在1521年签订过一份盟约——约定英西两国不会绕过对方独自与法国联盟(注3)。为此,亨利八世还撕毁了与法国的盟约,取消女儿玛丽公主与法国王太子的婚约,将玛丽重新许配给查理五世,查理五世怎么可能不帮自己?!】 【就算不出兵帮忙,只要扣下弗朗索瓦,那就是对他的支持,亨利八世表示自己也可以稍稍让步。】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亨利八世忘了,他自己能撕毁和法国的盟约,凭什么查理五世不会撕毁跟他的盟约。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各国大使眼前一亮,细细品味过后纷纷在心中点头。这句话说得真好,完美诠释了各国之间的关系。 【反正查理五世在收到亨利八世‘吞并法国计划’的信件后表示十分心动,然后拒绝。】 【拒绝就算了,查理五世转头就跟弗朗索瓦签订了一份苛刻的条约,然后把人放了。】 【不仅如此,他在随后回给亨利八世的信中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解除了与玛丽的婚约(注2)。查理五世给出的理由是他已经二十五岁了,等不到玛丽成长到足够结婚的年纪。】 【实际上查理五世早已经为自己寻觅到一个合适的新娘——葡萄牙的伊莎贝拉。新娘不仅年龄合适,貌美如花,最重要的是伊莎贝拉有不少于100万克朗(相当于25万英镑)的嫁妆,比玛丽公主区区8万英镑的嫁妆有吸引力多了。毕竟查理五世虽然坐拥强大的帝国,但他的或者说哈布斯堡家族的财政状况已经糟糕透顶,国库里不仅一个字儿都没有,还欠了许多外债。因为没钱还债,许多借贷给查理五世的意大利商人和银行家因此破产,导致哈布斯堡家族的信誉在商人们中臭名远扬。和弗朗索瓦的战争也要钱啊,他得支付军队的费用,此时急需一笔钱填充国库,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是一本万利的选择。】 查理五世的特使仰头看向宴会厅的穹顶,似乎觉得光影交错下的穹顶颇有艺术气息,十分值得欣赏。 【糟糕的财政状况也是查理五世不同意协助亨利八世入侵法国的原因之一。】 【但不管查理五世以什么理由拒绝了亨利八世,在亨利八世眼中都意味着背叛他们之间的盟约,而且是连扎两刀。】 【还记得1513年的‘反法联盟’吗?当时的亨利八世就被背刺过一次。那一次亨利八世花费了大量的军费,却因为没有盟友的支援不得不从法国撤兵。仗也打了,钱也花了,但好处是一点没捞着。】 【可一可二不可三,被勾起了伤心回忆的亨利八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没办法直接找查理五世,身为查理五世的姨妈,凯瑟琳成了背锅的人,承受了亨利八世的全部怒火。毕竟在和查理五世的盟约中,凯瑟琳也有出力,是她一力促成了查理五世的到访以及盟约的缔结,在亨利八世眼中,她并不无辜。】 【一生被西班牙背刺的亨利八世开始思考自己和凯瑟琳的婚姻,他从中得到了什么呢?和西班牙的联姻本来是为了结盟,结果盟友连续拖后腿背刺。他既没有从中获得好处,甚至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性后裔,凯瑟琳已经四十岁了,很难再生育,他得想想办法了。】 1502年。 凯瑟琳几乎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 日后成熟的凯瑟琳尚且不能处理这样复杂的情况,更何况尚没有被宫廷事务历练过的凯瑟琳。 离婚案背后错综复杂的政治原因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想破头也想不出可以破局的办法。 【迁怒凯瑟琳的亨利八世驱逐了她的亲信以及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三个西班牙侍女,空出的位置由英格兰的贵族小姐顶上,安妮·博林恰逢其会。】 【失去了亲近的侍女和西班牙的消息来源,凯瑟琳大概并不是非常清楚亨利八世突然动作背后的含义。】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只是王后,并非国王。亨利八世愿意放权给她时,她是英格兰的摄政王后,权力之大,甚至能招募军队,当亨利八世决意要收回权力时,她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无法保住。】 凯瑟琳攥紧手指,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了一些野心。 【1525年6月,正为亨利八世冷淡的态度苦恼的凯瑟琳再次受到会心一击。】 【亨利八世给他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罗伊举行了受封仪式。】 【在位于伦敦城西侧的布莱德维尔宫,亨利·菲茨罗伊受封诺丁汉伯爵,随后亨利八世又将里士满公爵和萨摩塞特公爵封给私生子。这两个爵位分别来自亨利八世的父系和母系先祖,亨利·菲茨罗伊因此成为英国历史上第一个拥有两个公爵头衔的人。】(注4) 【只能说亨利八世还没有疯到将另一个王储象征的康沃尔公爵的头衔封给私生子,好歹保留了一些颜面。】 【但凯瑟琳依旧对亨利八世的举动非常不满。如果说之前亨利八世承认私生子存在的举动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暗示,那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明示,女儿玛丽的地位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双重打击之下,亨利八世结束了和玛丽·博林的关系,转而追求自己的侍女安妮·博林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值得关注了。】 【一个并不美貌的侍女,一段平平无奇的情人关系,凯瑟琳见过太多次,实在提不起足够的警惕。】 【直到亨利八世对安妮·博林的态度逐渐狂热。】 安妮·博林(4) 【大约自1525年起,亨利八世开始追求安妮·博林,此时的玛丽·博林依然是亨利八世的情妇。】 【起初,这不过是国王一时兴起的猎艳行为,但安妮·博林与亨利八世以往所看上的贵族小姐、夫人们表现都不相同。】 【在国王的珠宝送到安妮·博林面前时,安妮·博林坚定拒绝,并退回了这些珠宝,表示国王不能在保持和她姐姐的关系的同时再来追求妹妹,她不会伤害她的姐姐。】 【送珠宝,是亨利八世常用的追求手段,收下珠宝的女人便是同意了成为国王的情妇。没有哪个女人能不爱华服和珠宝,这种手段在以前无往不利,却在安妮·博林这里碰了一鼻子灰。】 【被拒绝的亨利八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女人好清纯好不做作,好与众不同,她竟然不爱我的钱哎~亨利八世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征服欲。用当代霸总文学的话说就是‘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众人:什么文学?虽然没搞明白,但总觉得有一点点恶心。当然,他们肯定不是说国王恶心! 亨利八世:...... 有时候脸丢着丢着大概就习惯了。 【亨利八世又试探了几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应,不胜其烦的安妮·博林甚至愤然离宫回到肯特郡生活。】 【安妮·博林的回避令亨利八世下定决心斩断了和玛丽·博林的关系,亲自追到肯特郡探望安妮·博林,并将她带回宫廷。】 【1526年,安妮·博林接受了亨利八世的追求,但拒绝与他同床,声称除非戴上王冠,否则绝不接受他轻浮的求爱。】(注1) 【很多人认为这是安妮·博林索取王后之位的手段,但未必不是出自她的真心。】 安妮·博林静静凝望着空中的水镜,无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回看安妮·博林的人生轨迹,她的青少年时代几乎是在法国宫廷中度过的,在那里她除了学到许多知识技能,也见识了很多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尤其是国王的情妇们是怎样勾心斗角,争夺国王的宠爱的。】 【法国人的风流多情在王室的体现就是法国国王的情妇团。】 【没错,是团!】 【法国宫廷情妇有一个很特别且在欧陆国家独树一帜的制度——王室首席情妇制度。最受国王喜欢和宠爱的情妇会被册封为首席情妇,享有津贴、爵位、赏赐等多重福利待遇。既然有首席,就肯定有非首席。法国国王的情妇常年保持在二十到三十位之间,尽管这里面有些人国王可能根本记不住。】 【在这样的宫廷氛围成长的安妮·博林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国王的情妇是没有保障的,很可能一次两次后就被忘在脑后,哪怕是首席情妇,也会被后来者取代。失势的情妇如果不想被排挤嘲笑,往后最好不要出现在宫廷中。】 【成功的情妇例子有吗?当然有。比如法王亨利二世的首席情妇迪亚娜·德·普瓦捷。普瓦捷比亨利二世大了足有二十岁,在亨利二世1559年因为比武去世之前,普瓦捷始终牢牢压在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头上,还能公开和亨利二世一起政治权利。亨利二世在位时签署的许多文件上的署名都是“亨利迪亚娜”,普瓦捷可谓权倾朝野。】(注2) 法国特使略显失态地长大嘴巴:谁去世了?! 大使丁特维尔也很震惊。 抛开普瓦捷的事情不谈,法国王太子现在还是布列尼塔公爵弗朗索瓦,他是陛下的长子,理应继承王位,难道公爵殿下出了意外?! 不仅如此,下一任国王猝不及防的死讯也令他们头晕目眩。 两人头脑发懵时,亨利八世开口道:“特使阁下是否要给贵国君主写一封信,提前通知他这个......消息?” 法国特使收回震惊的表情,回头寻找丁特维尔。 “陛下,请容许我暂时告退。” 亨利八世颔首,丁特维尔转身退出人群,匆匆去给君主写信,一定要告诉陛下,以后禁止亨利王子去参加什么该死的比武! “还有谁想先走的吗?” 无人应声。 亨利二世最后会继承法国王位对于其他国家产生不了太多冲击,也许会影响到教廷,毕竟凯瑟琳·美第奇是上任教皇的侄女,但就是这么巧合,上任教皇在去年去见了上帝。 退一步讲,即便教皇克莱芒七世还活着,他能否活到凯瑟琳·美第奇登上王后宝座的那天也未可知,更不用说这位美第奇家族的王后好像掌握不了宫廷权利,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反倒是这位不是王后胜似王后的普瓦捷女士需要特别关注。 至于亨利二世的死亡时间,他们不是很关心,还有二十多年呢,许多人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一定。 比起关心这点,倒是有很多人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但纵然风光如普瓦捷,在亨利二世死后也立刻被凯瑟琳·美第奇驱逐出宫廷。】 嗯,不怎么意外。 换谁被情妇压在头上二十几年,一朝翻身也会做出相同选择。许多贵族夫人小姐甚至觉得这位美第奇王后最后只是驱逐了情敌都是过于仁慈了。 并不受法国贵族待见的凯瑟琳·美第奇还不知道自己意外收获了一波英格兰贵族夫人的同情。 【总之,见多了失势情妇下场的安妮·博林并不想当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情妇。】 【恰巧,亨利八世也对凯瑟琳失去了耐心,在安妮·博林充满野心的暗示下,他开始寻求与凯瑟琳离婚。】 【但凯瑟琳作为王后,除了没有生下一个男性继承人,并没有什么过错。她进可将宫廷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退能容忍亨利八世的情人。对外能阻止苏格兰的侵略战争,对内还鼓励女性接受教育,在品德方面无可挑剔,非常受英格兰人命爱戴,从她本人入手,亨利八世根本找不到理由和她离婚。】 亲凯瑟琳派的大臣忍不住点头,又将愤愤不平的目光投向安妮·博林。 【1527年,绞尽脑汁、翻遍典籍的亨利八世终于从《利未记》中找到了可以离婚的佐证:人若娶弟兄之妻,这本是污秽的事,羞辱了他的弟兄,二人必无子女。】(注3) 【有了借口的亨利八世立刻将推动离婚的重任交给他信任的红衣主教沃尔西。】 【讽刺的是,当初因为亚瑟死亡,英西两国重新订立亨利八世与凯瑟琳婚约时,凯瑟琳的父母派使者去往教廷向当时的教皇朱利叶斯二世请求一张特赦令,准许这段婚约。朱利叶斯二世起初并不想签署这张特赦令,后来也是两国从《利未记》(注4)中找出依据,教皇才勉强颁发特赦令。】 【沃尔西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搞懵了,却不得不接受国王的委托出使罗马。】 【一路上沃尔西都磨磨蹭蹭,从王宫出发后转道先后拜访了坎特伯雷大主教和罗切斯特主教,询问他们关于国王离婚的看法。】 【随后又前往法国寻求意见。因为此前英法再次达成联盟以对抗日益强大的查理五世,联盟条约中提出会将玛丽公主许配给法国国王的某个儿子。如果亨利八世离婚,玛丽公主的地位存疑,会动摇这次联盟。】 【就在沃尔西到处乱转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沃尔西可以不必为难,直接打道回府。】 安妮·博林(5) 在场众人脸上都不由露出一些异色,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教皇、教廷与世俗君主的权力斗争由来已久,从很早之前起,教皇的权威就不复往昔。各国君主表面遵从罗马教廷,奉教皇为最高权威,但在涉及到自身利益时,也是一点都不手软。 但之前发生在罗马的事还是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在这次事件之后,罗马教廷的威望一落千丈,英格兰君主敢叛教,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自1494年起,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围绕着意大利的归属问题进行了一系列争夺欧洲霸权的战争,双方互有胜负。至于为什么没有同样是欧洲老牌强国的英格兰呢?因为英格兰还在打内战,自己家门口的火都没扑灭呢,腾不出手来捞好处。】 亨利八世:能不能不提,烦死了! 【不过英格兰受限于地理位置,对占领意大利也没什么兴趣,他们还是更喜欢法国的土地。】 【话说回来,之前两次提到的1513年的‘反法同盟’就是这场系列争夺战的一次具体体现,当时的教皇还跟神圣罗马帝国站在一边,法国是‘反派’。】 【到弗朗索瓦一世战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势力空前强大起来,‘反派’就换成了查理五世。】 虽然没听过反派这个词,但结合前后文也能大概明白意思。照这么说的话,法国其实一直在当反派,从未被超越。也就近些年皇帝陛下崛起,才取代了法国的地位。 法国特使轻咳一声,挺直身体。反派怎么了,能一直当反派说明法国强盛,他该骄傲才对。 亨利八世见状在心里冷哼,再强大又怎么样,当年还不是被英格兰国王打得抱头鼠窜,可惜亨利五世死得太早,否则现在也没法国什么事了。 其他国家大使置身事外,反正他们都是墙头草,谁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跟谁混,小国家夹缝求生也不容易,没点骑墙的本事早就不存在了。 【1526年,被释放的弗朗索瓦一世拒不承认自己跟查理五世签订的条约,同时组织反西班牙也就是反查理五世联盟,战争重开。】 【1527年,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和法军在意大利交战,法军不敌战败。但战胜的军队也没有得到好处,因为财政困难的查理五世根本发不出军队的军饷。】 【当时的欧洲国家是没有常备军的,国王的收入也不支持常备军的存在。】 【如果国王要打仗,属臣有义务提供一部分士兵,通常是属臣领地的骑士,骑士人数不够,国王再找雇佣兵。不管是骑士还是雇佣兵,说白了都是合同工,工资都由国王发,军队干一天活拿一天钱。通常打仗的时候国王都要在国内加税,就是为了给军队发工资。所以发动战争对国王来说就是一个烧钱活计,要是捞不到好处就是纯亏的买卖,还容易引发民众不满,激进一点的还容易造成叛乱。】 【但查理五世没钱啊!老婆的嫁妆看起来很多,但军费是个无底洞,嫁妆扔进去只能听个水响。加税大法也不管用,国内到处都是叛乱,向谁收钱,还嫌后院火烧得不够旺?!】 【辛苦卖命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这支成分复杂的帝国军队兵变了,他们一路劫掠,最后冲进罗马烧杀抢掠,四处破坏。】 【据记载,罗马居民死于事件当中者,估计从6000人到12000人不等,被掠夺的财物价值达1000万杜卡特(注1)。因为军队只管杀人,当时又正值夏季,堆叠的尸体无人处理,最终形成瘟疫,罗马几乎成为一座死城。】 【这次浩劫被称为‘罗马之劫’。】 众人纷纷低头祈祷。罗马之劫影响的不止罗马本身,瘟疫不是闹着玩的,不仅感染了罗马城里的人,也感染了那些烧杀抢掠的军队,又随着四散的军队肆虐到其他地方。原本只是法国和皇帝之间的事,最后遭殃的却是所有人。 【罗马之劫是罗马教廷继‘阿维农之囚’后最大的一次劫难,两者的相同点就是教皇都成为了世俗君主的俘虏。】 垂头的法国特使脸皮一抽,很想反驳。他们只是圈禁了教皇,事后也好好供着人,可没在罗马搞屠杀。 【罗马之劫和肆虐的瘟疫阻隔了沃尔西的出使之路,导致亨利八世的离婚请求短暂不了了之。但很快,查理五世军队的行为引起了世俗公愤,多国联合施压,1527年8月18日,亚眠条约签订,克莱芒七世终于从囚禁之地走出,获得了有限自由。】(注2) 【之所以说有限,是因为他依然处于查理五世的掌控范围之内。】 【路一通,亨利八世就迫不及待派出使者前往罗马申明离婚意愿。从罗切斯特主教那里得知亨利八世打算的凯瑟琳也同时通过西班牙使者给查理五世传递了消息。】 【克莱芒七世接见了亨利八世的使者,对他的请求表示同情。但自己的性命还捏在查理五世手里,他并不想得罪查理五世。同样,他也不想得罪亨利八世,毕竟自己还需要仰仗英法两国对抗查理五世,克莱芒七世决定采取拖字诀。】 【他派出特使枢机主教洛伦佐·坎佩吉奥前往英格兰和红衣主教沃尔西一起审理这桩国王离婚案。】 【坎佩吉奥跟之前的沃尔西心有灵犀,出行路上同样用生病、路途颠簸、身体不适等等借口拖延抵达英格兰的时间。】 【不过再怎么拖延路程都会走完,坎佩吉奥还是踏上了伦敦的土地。】 【离婚案进行得不顺利,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凯瑟琳不可能会同意离婚。】 【僵持中,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一个新方案——可以将凯瑟琳送去修道院。这样既不会离婚,也不会影响玛丽公主的地位,同时亨利八世也可以再婚,教皇立刻就能批准。】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好方法,唯一没有考虑的就是凯瑟琳的意愿,就跟多年前的婚约提案一样。但凯瑟琳却不是原来那个凯瑟琳了。】 凯瑟琳从跪到坐再到站,她望着水镜,眼里全是愤怒。 【坎佩吉奥和沃尔西费尽口舌劝凯瑟琳自己进入修道院,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玛丽公主,这都是最体面的做法,何必将事情闹得那么难堪呢?】 【也许没有安妮·博林的存在,凯瑟琳犹豫过后为了玛丽会同意这个做法,但坏就坏在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太过高调了。】 【1527年至1528年之间,在还没有确定能离婚成功的时候,宫廷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国王在追求安妮·博林。在此期间,亨利八世给安妮·博林写了至少十七封情书,送了大量珠宝礼物。提拔安妮·博林的父亲为伯爵,甚至迫使皮尔·巴特勒将爱尔兰的领地交给托马斯·博林。】 【亨利八世这一系列的行为完全是将凯瑟琳的面子踩在地上,她不能接受这种屈辱。】 【眼看凯瑟琳这里说不通,坎佩吉奥又将目光转向亨利八世,提出来一条令人咂舌的权宜之计。】 【亨利八世不是想要男性继承人吗?他有啊!所有人都知道私生子的存在。私生子没有继承权没关系,可以让玛丽公主和亨利·菲茨罗伊结婚,这样既解决了继承人问题,又不至于让英格兰王位流落出去,还是能保留在都铎家族手里,亨利八世也不能以无男嗣为由离婚了。】 【尽管这个提议荒唐无比,但已经骑虎难下的克莱芒七世欣然同意,对此表示非常支持,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相关的特赦诏书,只要亨利八世一点头,消息传回来,他立刻可以在诏书上签字。】 安妮·博林(6) 【坎佩吉奥的这一提议遭到亨利八世的拒绝,他觉得自己被教皇耍了。教廷根本就没有搞清楚他的需求,他就是想要再娶,然后生一个合法的男性继承人!】 【不得不说,虽然亨利八世是出于自己的私欲而拒绝这一提议,但却歪打正着避免了悲剧。】 亨利八世已经能够镇定地忽略那些刺耳的评价,他的关注点集中在“悲剧”上面。 这还是神迹第一次用一个这样严重的词语形容一件事情。对于罗马之劫,祂都未曾有过多评价,只是用平淡的语言做了描述。祂对教廷,似乎并没有特别亲近的意思,这对亨利八世来说是个好消息。 【教廷在婚姻上的特赦权是个极为奇特又别扭的权力。说他们不知道近亲不能结婚吧,他们还知道这是需要宽赦的‘罪行’,说他们知道吧,他们似乎又认为这种‘罪行’只要一纸特赦令就能免除,只能说这完全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坎佩吉奥或许只是抱着一种急于替教皇摆脱困境的心态提出建议,但如果亨利八世同意了他的建议,玛丽和亨利·菲茨罗伊结婚,啧!】 这一声‘啧’,啧到在场众人心烦意乱。 然后呢? “近亲结婚......会发生什么?”有人小声抓狂的问道。 不用问,这么着急的,家里肯定有这样的情况。 实际上在座的贵族中家里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情况。 贵族圈子就这么点大,联姻现象很普遍,一是为了保持血统,二是为了保证家族财产和领地不会外流,挑来挑去大家多少都沾亲带故,可选择的对象太少了。 “也许神迹说的只是像玛丽公主和里士满公爵这么亲近的关系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即使是近亲,他们家里也没有这么近,可以放心了。 谁也没提醒出声的人应该称呼玛丽公主为玛丽小姐。 亨利八世也好像忘记了这一点。 【近亲结婚会导致下一代遗传疾病风险大大增高。具体的例子可以参考哈布斯堡家族标志性的畸形大下巴。】 啊这...... 哈布斯堡家族的男性确实不太好看,没有大下巴的都能称得上美男子。但皇帝陛下不觉得自己的大下巴有问题,反而认为这是家族血统高贵的象征。 【一代代的近亲联姻,最终导致卡洛斯二世智力低下、心脏病、耳聋、幻觉、不育等一系列问题。】 “不、不、不什么?!”查理五世的特使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育。”亨利八世‘好心’重复道。 查理五世的特使咽下一口口水,神情活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尖叫鸡。 不育意味绝嗣,而特使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皇帝陛下查理五世,AKA卡洛斯一世。 一世和二世,中间都没有缓冲地带的吗?信息过载导致特使完全忘记了查理五世的儿子已经出生,也不叫卡洛斯。 查普伊斯连忙上前将惊呆的特使架住,小声道:“陛下的长子是菲利普王子。” 特使呆滞的眼神聚焦,查普伊斯肯定点头。 “陛下,请恕我们失礼。”见特使回神,查普伊斯谦恭地向亨利八世道歉。 “当然,我想特使阁下只是太过震惊。阁下是否需要去休息?”亨利八世关切道。 “哦,是的。”特使点头,“多谢陛下体谅,我想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他得给君主写信,信里一定得提醒陛下以后千万别给孩子取名叫卡洛斯。 “请。” 特使挣脱查普伊斯的手,踩着飘忽的脚步出了宴会厅,路过的贵族纷纷给他让路,既是同情被突如其来消息暴击的特使,也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凄然,以后家族联姻挑选对象要小心再小心。 亨利八世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这时候就体现出都铎家族血统的优势性了,他们的可联姻范围还很广。 一连听到两个关于老对手的不幸消息,让亨利八世诡异地感到心情舒畅起来。 安妮·博林大概揣摩出他的心态,不由垂眸遮住眼中的神情。 法国和西班牙的不幸不过是神迹顺带提起的事,亨利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更幸运呢?他们的不幸只是还未被提到罢了。 【被亨利八世强硬拒绝的坎佩吉奥终于和沃尔西共同召开了关于国王夫妇离婚案的教会法庭。】 【出席法庭的凯瑟琳受到民众们的热烈欢迎和拥护,许多市民高呼“王后万岁”。】 亨利八世舒展的眉头又沉下来。 【法庭上,凯瑟琳不卑不亢面对质问,坚持维护自己的合法地位。面对亨利八世关于圆房问题的质疑,人所共知的一幕发生了。】 水镜再次亮起画面。 「晦暗肃穆的法庭上,身穿黑色长裙,头戴王冠的王后跪伏在国王双足前,凝视着国王的面孔,颤抖着语调乞求亨利八世能够怜悯她,看在他们之间多年感情的份上,看在她生活在异乡无亲无友,看在她爱他所爱之人,即便她不曾喜欢他们,看在她为他生育子女,请给她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 随后,悲戚的王后坚定的强调着她与国王新婚时,自己的确是个处女,上帝和国王都对此心知肚明。 陈述完毕的王后站起身,朝怔愣在原地张口结舌无法反驳的国王提裙行礼,并表示她已经向圣轮法院提出申请,希望在罗马审理自己的离婚案,除此之外,她不会再回答法庭的任何问题。 话音刚落,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法庭,背后是喧嚣的人群和红衣主教“英格兰王后凯瑟琳,请回答到法庭”的大声呼喊。」(注1) 【在查理五世的施压下,克莱芒七世接受了凯瑟琳的申请,宣布在罗马审理此案并申明在离婚判决出来之前,禁止亨利八世再婚。】 【亨利八世将在凯瑟琳这里受挫的怒火发泄到沃尔西头上。和沃尔西一向不合的托马斯·霍华德与查尔斯·布兰登趁机落井下石,向亨利八世呈上沃尔西的罪状。】 霍华德和布兰登:...... 【虽然是政敌趁火打劫,但沃尔西确实有满头的小辫子可抓,比如将关闭修道院获得的财产私吞,收受法国和西班牙的巨额贿赂。后一点其实不算大事,外国使臣被别国收买在当时是一种风俗,直到克伦威尔掌权时树立一个拒绝受贿的榜样,这种大规模骇人听闻的腐败风气才被遏制。】 亨利八世看向克伦威尔,微笑道:“做得不错。” “愿为陛下效劳。” 【看到罪状的亨利八世怒不可遏地解除了沃尔西的公职。沃尔西还算聪明,立刻上交自己的财产,退出宫廷,保住一条性命。沃尔西倒台后,掌玺大臣的权力短暂交接到托马斯·博林手中,其他职位则由霍华德、布兰登等人瓜分。不过沃尔西贪财归贪财,但他确实好用,以至于此后亨利八世常常对议会的运转效率和各种事务处理的方案大感不满,数次在会议上公然讽刺廷臣们的提案。】 【生怕沃尔西还会起复的政敌们绞尽脑汁寻找沃尔西的罪状,最后以他曾密谋要将安妮·博林流放的罪名将人逮捕。】 【1530年,伦敦塔中的沃尔西还未等到法庭的审判就病死在狱中,倒是免于一场折磨。】 【一代权臣惨淡落幕,不过这只是一个起点。】 【沃尔西死后,亨利八世又将国玺交给自己的好友托马斯·莫尔,并将离婚的事情委托给他处理。】 【对于亨利八世的这一举动,up只能说他将一件本来就复杂的事交到一个最不希望它发生的人手中处理。】 安妮·博林(7) 亨利八世的脸色并不好看,不同于之前被踩住痛脚的恼羞成怒和无能狂怒,他现在是真切感觉到一丝痛苦和悲伤。 托马斯·莫尔曾是他极好的朋友和尊敬的学者。他始终无法明白莫尔为什么不肯放弃他的坚持,哪怕只是敷衍一下进行宣誓即可。 在场的人中也有虔诚的天主教徒,但面对威胁时,他们还不是连犹豫都没有就宣誓信奉新教了吗?! 【说起托马斯·莫尔也许大家并不很熟悉,但说到“乌托邦”肯定人尽皆知,《乌托邦》的作者就是托马斯·莫尔。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凯瑟琳的同情者,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不过最后一点才是他无法接受亨利八世离婚主张的原因——亨利八世为了离婚的做法和他的信仰背道而驰了。】 【1531年,克莱芒七世又一次驳回了亨利八世的离婚请求。此时安妮·博林已经开始频繁出现在宫廷和民众面前,她俨然已经成为宫廷的女主人,哪怕王后依然在位。】 【而真正的王后凯瑟琳被亨利八世逐出宫廷,且被禁止与女儿玛丽见面,除非她同意离婚。】 【面对亨利八世的步步紧逼和各种羞辱手段,凯瑟琳咬紧牙关不愿松口。离婚案迟迟得不到进展,屡次被教皇驳回申请的亨利八世忍无可忍,开始寻求另外的出路。】 【他先是向各大院校学者征询离婚意见,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便开始思考怎么能绕过教皇和教廷解决这桩案子。这时候,欧洲大陆的宗教改革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新教的思想不可避免传入英格兰。早年间,亨利八世怒斥新教思想,写书怒喷马丁·路德,因此被教皇封为“信仰捍卫者”,现在,他摇身一变,从新教理论中发现了光明的前路,转而支持新教。所谓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亨利八世脸上一阵抽动,似怒似笑。 【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是,之前掌权的沃尔西虽然是教廷亲封的枢机主教、罗马教廷使者,甚至在亨利八世支持下有意争取教皇之位,但他本人对待新教思想和新教徒有一种诡异的宽容态度,只要不闹到他面前,沃尔西对于流传在民众中的新教书籍和秘密活动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与之相反的是新任掌玺大臣托马斯·莫尔。他是一个人文主义者,同时也是坚定的天主教徒。在他的观念里,他可以同情那些因为亨利八世发动战争而死去的人,也可以同情因为圈地运动流离失所的农民,但不能接受有人冲击天主教的信仰。他知道教廷确实有弊端,但认为这些可以靠教廷内部改革解决,而不是由一群异教徒发起所谓的改革。当亨利八世的信仰转变时,注定了他和托马斯·莫尔会分道扬镳。】 亨利八世冷哼一声,他已经冷静下来。 托马斯·莫尔不过是他的廷臣,他可以与他为友,提拔他进入宫廷,也可以将他打入深渊。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最好老实一点,否则他只好送他去死了。 【本身就同情凯瑟琳王后的托马斯·莫尔在发现亨利八世信仰动摇后更加消极怠工。】 【而发现了新道路的亨利八世则大喜过望,更加肆无忌惮,对安妮·博林的宠爱变本加厉。】 【1532年9月,亨利八世封安妮·博林为彭布罗克女侯爵,这个爵位极具象征意义,它的上一任拥有者是亨利七世的叔叔贾斯珀·都铎,贾斯珀·都铎为亨利七世的称王之路立下过汗马功劳。】 【除了爵位,亨利八世还另外拨给安妮·博林一笔约1400英镑的年金,以维持她的日常生活开销。到此时,安妮·博林在宫廷中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国王、私生子和玛丽之后,甚至比亨利八世的姐妹还要高。】 【封爵后不久,安妮·博林如同一个真正的妻子一般陪同亨利八世在加来会晤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为了此次会面,亨利八世强制收回了凯瑟琳的王室珠宝转赠给安妮·博林撑场面。】 【会晤过程中,弗朗索瓦一世在两人的请求下表示会暗中支持他们的婚姻。】 ??? 他没有请求!!! 【弗朗索瓦此举主要是为了法国和英格兰的同盟,并不表示他赞同亨利八世的举动。】 【会晤结束后返回英格兰的安妮·博林心中的大石落地,为了给亨利八世再加一把火,尽快落实王后之位,她不再拒绝和亨利八世发生关系,很快,安妮·博林怀孕了。】 【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欣喜不已,两人召集了不少占星师来为安妮·博林肚子里的孩子占卜。占星师给出了一个让亨利八世无法拒绝的预言:这个孩子将会成为英格兰最伟大的君主之一。】 【其实,这个预言非常像一句套话。按照当时的情况,占星师被请到宫中,面对国王和准王后,他如果说这个孩子不好的话,很难说被扫兴的国王和准王后会对他做什么,不如说一句好话,你好我好大家好。】 亨利八世觉得很不好,这意思是他被骗了? 没错!他的确是被骗了! 在伊丽莎白出生后他就该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那个该死的占星师骗子,他事后忘了找他算账! “克伦威尔!” “陛下?”克伦威尔疑惑不解,不明白国王怎么突然又发火了。论揣摩陛下的心思,他还是不如沃尔西。 “你派人去把那个占星师找回来,我要把他关进伦敦塔!”亨利八世咬牙切齿道。 克伦威尔:...... 预言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陛下还要重新翻旧账吗?但谁让亨利八世是国王呢?他有任性的权利。 亨利八世说这些话并没太大声,下方的贵族们只看到国王怒气冲冲地吩咐宠臣,并没有听到具体内容。唯有离他不远的安妮·博林一字不差听完全程,她攥紧裙摆,为伊丽莎白担忧。亨利八世能迁怒占星师,会不会也迁怒她的伊丽莎白?就像他能将玛丽打入地狱一样,伊丽莎白或许在某一刻也会步上玛丽的后尘! 这个想法令她的心脏紧缩,像被无形的大手拧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神迹的下一句话解救了她。 【但当我们从后面往前看时,不得不说,这位做出预言的占星师确实有两把刷子,可以称之为大预言家,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当时没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汉普顿宫。 他们没听错吧? 要是他们没理解错的话,神迹是说陛下请的占星师做出一个伟大的预言,预言的对象是伊丽莎白公主,结合预言的内容,换成等式就是:伊丽莎白公主会成为英格兰最伟大的君主之一?! 不是说玛丽公主会成为女王吗?!怎么又变成伊丽莎白公主了?! 到底谁会成为女王?! 所有人开始后知后觉回忆起之前神迹提到的关于玛丽公主的称号——血腥玛丽。 欧洲虽然不搞谥号那一套,但他们会给国王取绰号,含义跟谥号差不多,绰号基本能概括国王在位时期的作为。 血腥玛丽,这个称号一听就很腥风血雨,结合玛丽公主是第二位女王,那第一位肯定是伊丽莎白公主没错吧? 玛丽公主如果想要上位,按这个称号的风格必定是掀起了叛乱,被赶下台的国王怎么能被称为英明的君主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中凌乱的不止贵族们,亨利八世也很凌乱,他完全被搞糊涂了。 “陛下,占星师还要找吗?”克伦威尔适时提问。 亨利八世沉默了一瞬:“找。” 但不是送到伦敦塔。 甜美女声察觉不到众人混乱的内心和抓狂,也不准备就预言展开说说,而是继续道: 【得知了预言的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认定这个孩子一定是个男孩,毕竟此前英格兰从来没有出现过女王,不怪他们有定势思维。亨利八世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变成私生子,为了能让他合法继承王位,终于下定决心和安妮·博林结婚。】 【1533年1月25日,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在格林威治宫附近的一个小教堂安静地举行了婚礼,和凯瑟琳当初结婚一样,这场婚礼出席见证的人极少,到场的出了安妮·博林的亲属外只有亨利八世的密友。】 【安妮·博林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国王的妻子,英格兰的王后。】 安妮·博林(8) 王后不王后的在这一刻都不重要,所有人都更关心女王的事。 外国大使们关心,是因为他们想要联姻,庞大的利益诱惑之下,近亲结婚的危害也可以暂时被忽略。哈布斯堡家族也不是每个后代都有问题,皇帝陛下长得不好看,但其他方面看起来比一般人厉害多了,可见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英格兰的大臣们关心,是因为他们想要押宝,讨好下一任国王对他们的家族有利,提前打好关系,日后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到时候家族更进一步就靠他们了。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他们一下子知道了两位女王的信息,而这两位女王因为各自母亲的关系势同水火,绝无和解的可能,选择站位就要更加小心。 更令他们无语的是神迹对两位女王的评价,一位英明,但不知道能在位多久,一位听起来手段狠辣,在她手下日子恐怕不好过。明明预知了未来,却仿佛听了个寂寞。 不过有这样想法的多半是墙头草,信仰坚定的早就拿定了主意,天主教一派肯定要支持玛丽公主。新教一派未免改革付诸东流,那自然要站伊丽莎白公主,哪怕现在小公主只有两岁多一点。至于伊丽莎白女王最后会被赶下台,没关系,他们已经知道未来,只要他们能先把玛丽公主的势力摁死,这些就不会发生。 由于缺少信息,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先登位的是伊丽莎白公主,然后玛丽公主掀起叛乱夺得王位,就跟金雀花王朝时期一样。这也不能说是廷臣们先入为主,毕竟谁能想到亨利八世还能打出比离婚、叛教更离谱的骚操作。 不过很快,所有人就会再次感受到一波心灵的震撼。 【1533年,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秘密结婚后不久,老迈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沃勒姆去世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大主教在位三十年,先后服侍过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两代英王,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亨利八世成长起来。当他回归上帝的怀抱后,亨利八世迫不及待将托马斯·克兰默任命为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 【坎特伯雷大主教,又称坎特伯雷圣座,是全英格兰首席主教,是英格兰教会的总教长(注1)。它的人选本该从其他教区提拔,结果托马斯·克兰默空降圣座。】 【那么克兰默是有德还是有才,才能一步登天?都不是。1529年之前,克兰默连英格兰王宫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早年间,他在剑桥大学学习期间接触到了新教理论,在深入研究过后,克兰默的思想逐渐发生转变。在踏入王宫之前,克兰默是安妮·博林家的告解牧师。】 【1529年,对教皇极为不满的亨利八世见到了由安妮·博林引荐的托马斯·克兰默,克兰默反对教皇干预英国宗教事务的思想让亨利八世惊为天人,自此,克兰默平步青云。】 【投桃报李,托马斯·克兰默很明白自己上位的原因,因此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特别法庭,在没有告知教皇的情况下宣布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婚姻无效,并宣布亨利八世与安妮·博林的婚姻合法,这也意味着英格兰正式跟罗马教廷决裂,新教成为英国国教。】 【至此,安妮·博林的王后之位才真正合法。】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后位好坐吗?】 安妮·博林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她已经能想到之后的内容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往常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但她惯于在人前掩饰自己脆弱的情绪,唯有今天,她不知为何打不起精神来假装自己神采奕奕。 【英格兰民众拥护凯瑟琳,并不喜欢这位情妇上位的新王后。宫廷中也鲜有贵族夫人或小姐喜欢安妮·博林,出身、不正当的上位手段都让安妮·博林饱受诟病。所以不难理解在正式的加冕游行时,伦敦市民对安妮·博林表现出的冷漠。游行路上,鲜少有命中愿意为新王后脱帽欢呼。】 【彼时的安妮·博林正沉浸在成为王后的巨大喜悦中,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和背地里的嘲笑讥讽。】 【不过她很快就品尝到了苦果。】 【大概是亨利八世七年间的狂热且执着的追求给了安妮·博林一种错觉,她把亨利八世当做一个丈夫而不是一位国王,但亨利八世不这么想,结婚后他把安妮·博林当成王后而非妻子,两人的思维方式南辕北辙。】 【得到手的人就不新鲜了。婚后不久,亨利八世故态复萌,开始出轨找情人,安妮·博林和他大吵了一架,两人的关系出现裂痕。】 【在亨利八世眼中,安妮·博林婚后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以前的机敏健谈现在变成了举止轻浮,活泼爱玩变成了不够庄重,最让亨利八世忍受不了的是安妮·博林对于政事非常有表达欲且常为此和他发生争执,这些在没结婚以前曾被他认为是安妮·博林聪慧敏锐的象征。】 【朱砂痣一下子变成了蚊子血。】 众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精妙的比喻,虽然有些粗俗,但细想起来却非常形象。 “噗嗤~”有人没忍住轻轻笑出声。 安妮·博林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又都一本正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乔治·博林脸色通红,明显是气的,张口就想呵斥,被托马斯·博林制止。国王都不曾表态,他出什么头! 亨利八世面无表情敲了敲桌面:“克伦威尔,将这位失礼的小姐请出去。” “是,陛下。” 笑出声的贵族小姐脸色瞬间惨白,颤声请求道:“陛下,请您原谅。” 亨利八世不耐烦地摆手。 贵族小姐只能行礼后沉默退出宴会厅。旁边的人不由离远了些,生怕被牵连。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小姐以后的日子完了。被国王当众逐出宫廷,不仅是令家族蒙羞,日后也不会有贵族会跟她结亲,这位小姐的归宿大概就是修道院了。 安妮·博林并没有为亨利八世的维护感到高兴,他不是在维护她,而是在维护王室的脸面,她此刻也痛恨自己的敏锐。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伊丽莎白出生后得到缓和,不过失望的亨利八世没有出席伊丽莎白的受洗仪式。】 【有了孩子,安妮·博林开始为女儿的继承权奋斗。】 【1534年,英格兰议会通过《继承法案》,法案废除玛丽的公主头衔与王位继承权,将其贬为私生女,确立安妮·博林的女儿伊丽莎白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玛丽公主变为玛丽小姐,而安妮·博林干了一件最被人诟病的事——她将玛丽调到伊丽莎白身边,让玛丽成为伊丽莎白的侍女。这于玛丽而言,无异于羞辱。】 【安妮·博林对于玛丽的羞辱远不止于此。】 安妮·博林(9) 【婚生女要去伺候私生女,亨利八世知道吗?】 贵族们非常想抬头看一下国王的表情,不过一想到刚刚被请出去的贵族小姐,所有人都用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亨利八世当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或许他还很赞同。】 【亨利八世有着非常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并且他很容易被情感操控理智。这样的人一定最爱自己,以自身利益为上。】 “狗屎!”亨利八世低声骂了一句,除了克伦威尔和安妮·博林,谁也没有听到国王脱口而出的脏话。 【在阿拉贡的凯瑟琳被逐出王宫后,她被国王驱赶着辗转过许多地方,亨利八世禁止她与玛丽见面,甚至严格到不允许两人书信往来,这些都证明他一直有派人监视凯瑟琳母女的一举一动,所以他绝不可能不知道安妮·博林对玛丽的安排,但他选择视而不见,或者乐见其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凯瑟琳的出身——她有一个强大的娘家。】 【抛开她英格兰王后的身份不提,凯瑟琳还是西班牙的公主,皇帝查理五世的亲姨妈。多年的王后生涯,1513年期间的军事作为又使凯瑟琳在英格兰拥有民众基础,除此之外,她还拥有一位具有国王血脉的继承人,以上种种叠加,说凯瑟琳有把国王拉下马的条件也不奇怪。亨利八世担心的就是这点,如果凯瑟琳和玛丽联合到一起,再去请西班牙的支援......查理五世没有正面出手保住凯瑟琳的王后之位,是因为凯瑟琳当王后的利益不足以让他大动干戈,但不表示他没有兴趣帮助英格兰换一位国王,只要利益能谈妥,他肯定乐意出兵。】 逻辑非常通顺! 贵族们交换着眼神:日后玛丽女王该不会就是这么干的吧?找西班牙借兵? 嘶~带入一下,如果他们是皇帝陛下,也一定非常乐意。一切顺利的话,到下一代,英格兰就能纳入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土范围。 “撕拉~” 安妮·博林的余光扫过亨利八世,被说中心事的人硬生生将长桌边垂下的布帛撕开了一个大洞。 安妮·博林不自觉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没让自己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1534年,除了《继承法案》中贬玛丽为私生女的规定外,亨利八世还亲自操刀颁布了一条规定:凡是反对他和安妮·博林婚姻合法者,即应以叛国罪处死。这条规定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只要凯瑟琳和玛丽承认了新王后的合法地位,潜在的反叛者就没有足够的理由针对王室,毕竟在经过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对王室血脉的清洗之后,玛丽是最有可能被立起来的旗帜。】 【但凯瑟琳和玛丽始终都拒绝承认安妮·博林为新王后。】 【安妮·博林将玛丽调到伊丽莎白身边,强制收走了她的珠宝和餐具(金银制品,也值钱)。玛丽并没有领地和额外的收入来源,因此财政破产,无力负担自己的生活。】 【在担任伊丽莎白的侍女期间,玛丽和安妮·博林屡次发生争吵,传闻安妮·博林曾经掌掴玛丽。】 宴会厅有些小骚动,很快平息下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贵族们如果发生冲突,言语讽刺羞辱,背地里使绊子或者直接比武决斗都可以,但扇巴掌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一位贵族身上,那和乡下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安妮·博林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干过扇巴掌的事! 可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辩解,没有人会相信她。连她的父亲都在用诧异的眼神看她。 【掌掴一事不一定真实。】 安妮·博林吐出一口气。 【但安妮·博林虐待玛丽的确是事实。玛丽是一个早产儿大家还记得吗?玛丽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太好,她有眼疾和呼吸方面的疾病。作为伊丽莎白侍女期间,由于安妮·博林的苛待,玛丽身为侍女却只能得到和女仆一样的待遇,她甚至没有单独的房间。潮湿阴暗的房间加重了她呼吸道方面的病情,在玛丽生病期间,安妮·博林也不允许医生给她看病。】 【当然,安妮·博林行为的背后少不了亨利八世的不作为和默许态度。首先排挤玛丽的是亨利八世,将玛丽侍女撤换的也是亨利八世,在玛丽出现财政方面问题时,她早年的家庭家师索尔兹伯里伯爵夫人曾向亨利八世请求,愿意自己出钱为玛丽服务,同样被亨利八世断然拒绝。】 【安妮·博林的行为可以说是紧跟亨利八世的步调,两人最终目的都是逼玛丽承认二人婚姻合法。】 安妮·博林不禁撇了撇嘴,似乎想笑。她虐待玛丽或许有错,但她和玛丽本身就是敌对立场,为了维护自己和伊丽莎白的利益,她什么都干得出来。倒是她的丈夫,才是真正翻脸无情。 她知道贵族们在心里怎么想她,他们不敢评判国王的过错,只能冲她发泄怒火。 【不过安妮·博林这些嚣张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麻烦正在逼近。】 【1534年,怀孕八个月的安妮·博林生下一名死胎,是个男孩。她似乎也在走上凯瑟琳的老路。】 【亨利八世情人不断,安妮·博林却没有凯瑟琳那样的容忍度,她如同一个歇斯底里的妻子,每次都在为这些事跟亨利八世争吵。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1535年6月,安妮·博林又一次怀孕后流产。】 【王宫中没有秘密,所有人都会紧盯国王夫妇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国王和王后感情破裂,所有人都蠢蠢欲动。威尼斯驻英格兰大使给自己的君主写信称:国王与新王后的感情已经走到危险边缘,看起来他对她的厌恶已经到达极点,法国大使在拜访安妮·博林之前,先拜访了玛丽公主。宫廷中的人都已经看出安妮·博林的后位岌岌可危。】 【这不是错觉,国王心中确实已经有了新的结婚人选。如果安妮·博林在能生下一个男孩,那么她还有翻身的机会。或者凯瑟琳还活着,她也不会那么快走到末路。】 安妮·博林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什么样的情况才能用末路来形容?这跟凯瑟琳又有什么关系? 在离婚后她会得到凯瑟琳的待遇?如果是被驱赶被囚禁,那确实是她的末路。她永远无法忍受自己落魄到那种程度。 【亨利八世早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安妮·博林身边的侍女简·西摩身上——在安妮·博林第二次流产之后。】 【但最讽刺吊诡的一幕出现了:亨利八世想娶简·西摩,但他首先要和安妮·博林离婚。可是凯瑟琳还活着,尽管她已经远离王宫。如果他和安妮·博林离婚,那他就要谨防自己和凯瑟琳的婚姻自动生效,这才是真离婚离了个寂寞。凯瑟琳的存在让亨利八世只能按下离婚念头,这个被安妮·博林视为一生之敌的女人在这一刻以一种颇为戏剧化的方式成为她的隐形护身符,为安妮·博林的翻盘又争取了一段时间。】 安妮·博林不由侧头望向亨利八世,她愤怒于亨利八世对简·西摩的追逐,也从神迹中得知亨利八世会跟她离婚,但第一次知道他在这么早之前已经动了念头。 亨利八世没有回应这个眼神,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脸。 【1535年10月,安妮·博林再次怀孕,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安妮·博林(10) 安妮·博林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前两次流产的经历让她很心慌,神迹的出现更是宣告了这个孩子的死刑,她恐怕再次流产了。 托马斯·博林脸色比女儿更加难看。安妮大概不中用了,他得优先保护伊丽莎白的继承权。让他头疼的是跟伊丽莎白竞争的玛丽太棘手,光是查理五世这个后台就能一下子摁死博林家。 博林家的地位全是靠安妮抬上来的,安妮这两年的仇恨拉得太过,他很难在贵族中找到联盟。 实在不行,乔治的提议也不是不能考虑。 在托马斯·博林开始思考要不要给玛丽下毒的时候,甜美女声已经继续往后说了。 【自1534年春天起,凯瑟琳被转移到了亨廷顿郡一处沼泽边的金波顿城堡里,恶劣的环境令她的身体每况愈下。1535年12月起,凯瑟琳渐渐感到身体不适,她预感到死亡的临近。】 12月?现在已经是10月份了,岂不是说前王后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去见上帝了? 查普伊斯默默闭上眼为他的女主人祈祷,庆幸玛丽公主并不在这里,否则她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只是,事后她总会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和国王发生冲突,查普伊斯忧心忡忡地想到。 【在死亡之前,凯瑟琳先给外甥查理五世写了一封信,请求他保护自己的女儿。】 亨利八世暗暗咬紧后槽牙。 【之后,凯瑟琳又给亨利八世写了一封信。信中,她仍然表达了对亨利八世的爱意和忠诚,信的开头称呼亨利八世为“亲爱的大人、国王和丈夫”,信中写到“在万物之中,我的双眸最渴望你”,在落款时,凯瑟琳的签名依然是“凯瑟琳王后”,她始终都坚称自己是英格兰王后,亨利八世的合法妻子。】(注1) 【1536年1月7日,凯瑟琳在金波顿城堡中去世,终年五十岁。】 “上帝啊~”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在宴会厅中响起。 亨利八世倒没有追究贵族们的失礼,他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震惊还是喜悦,总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伤心。 查普伊斯观察着亨利八世的表情,心中发沉,英格兰国王有一个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国王都冷硬的心肠。 【凯瑟琳去世的消息被送回王宫,得知消息的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都表现出狂喜,也有说两人在送走信使之后分别哭泣了一场。】 【亨利八世哭没哭没人知道,但他的确实非常高兴,将凯瑟琳的死讯带给他的是查普伊斯。这位大使对国王的反应感到震惊,因为他难以抑制的喜悦,并欢呼“上帝保佑我们不必再承担战争爆发的风险了。”】(注2) 查普伊斯不禁头疼扶额,他可以预料未来的自己一定会在相同的场景做出相同的反应,但不表示这些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说出来不会让他感到难堪,更重要的是国王会不会感到难堪。 【亨利八世可以表现出高兴,但安妮·博林真应该哭一场,因为她的护身符没了。】 安妮·博林:谢谢,不用再次提醒我凯瑟琳那个老女人在庇佑我了。 原本应该值得庆贺的事在预知了未来后变成了令安妮·博林如哽在喉的一根刺。 【凯瑟琳死后,她的尸体需要做防腐处理后才能被安葬,为她处理尸体的人在她的心脏部位发现了一块黑色的东西,因此当时有传言称凯瑟琳的死亡是因为毒杀,下毒的嫌疑人毫无疑问就是恶毒的安妮·博林。】 安妮·博林:??? 刚刚在计划给玛丽下毒的托马斯·博林:...... 【这个传言当然没有依据,之所以会传成安妮·博林下毒,无非是因为她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人们自然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当时的安妮·博林正处于怀孕期间,首先不说她的首要任务应该是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进而保住王后之位,其次才是想办法除去对她有威胁的人。再者这时候凯瑟琳已经离开王宫三四年了,而且她已经快五十岁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见上帝了,完全不必多次一举。安妮·博林即使有维护自己地位的想法,不管是侍女简·西摩还是玛丽都比凯瑟琳看起来更有威胁,她为什么要跳过首要目标去针对一个威胁性靠后的凯瑟琳?】 安妮·博林:澄清了又好像没有澄清。 【后来看过凯瑟琳尸体处理记录的医学专家认为这个黑色肿块应该是心脏部位的肿瘤。不过这已经是医学发达后才得出的结论,当时下毒的脏水切切实实是泼到了安妮·博林头上,让她糟糕的名声又往下滑了一节。】 【1536年1月29日,去世后的凯瑟琳以威尔士王太妃的名义在彼得伯勒大教堂下葬,亨利八世冷酷地剥夺了她所有的荣誉,没有出席她的葬礼,并且禁止玛丽参加母亲的葬礼。】 【凯瑟琳下葬的同一天,仿佛是受到诅咒一般,安妮·博林流产了,她失去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哗啦~ 餐具碰撞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王座上,安妮·博林死死克制住自己脸上的颤抖,尽量平静地对亨利八世道:“有了神迹的预言,最好的医生已经进驻王宫,我们可以规避风险,他一定会平安出生。” 亨利八世望着她,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安妮·博林流产后,亨利八世对她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想要一个儿子简直想疯了。他娶她除了激情使然,也是认为年轻的安妮·博林一定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安妮·博林已经比凯瑟琳最后一次怀孕时的年纪还要大了,他对她不再抱有指望。】 【没有儿子的恐惧一直盘绕在亨利八世心间,在凯瑟琳去世后不久,亨利八世在一次比武大会上从马上摔下来,他昏迷了很久,醒过来之后,亨利八世的恐惧达到巅峰。他已经四十五岁,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不能让儿子继承王位,英格兰要么陷入内战,要么两代之后就会落入外人手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亨利八世:知道了,明年不参加任何比武大会。 【也许有人不能理解亨利八世的恐惧,毕竟大家都听过玛丽一世、伊丽莎白一世、维多利亚女王、乃至俄罗斯的叶卡捷琳娜大帝,都是赫赫有名的女王。】 谁?谁?! 玛丽一世和伊丽莎白一世可以肯定是指陛下的两位公主,后面两位他们没听过。还有,俄罗斯是哪个国家,他们怎么不知道?大帝这样的称呼非常少见,似乎和罗马帝国一脉相承? 抛开没听过的名字,求求神迹多说一些玛丽女王和伊丽莎白女王的事吧,他们真的很想知道! 没人注意到伊丽莎白一世被放在玛丽一世后面这种小细节。 安妮·博林(11) 亨利八世有些焦躁地转动手上的戒指,他已经听神迹好提了好几遍他的两个女儿,而且听起来似乎颇为欣赏,这说明她们在未来都干得不错? 这令他原本坚定要离婚的心在动摇。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就像神迹说的那样,你已经四十五岁了,即使立刻离婚另娶,鉴于先后两任妻子的情况,你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一个儿子出生?儿子出生后你还能活多少年,能不能看着儿子长大? 不能执政的幼主同样会引发内战,理查二世和亨利六世就是血淋淋的先例。 亨利八世在心里思量,如果他有一个儿子,大概唯一比这两位先王强一点的是他没有存活的兄弟,要是他等不到儿子成长,也不会出现强势的王叔和侄子争夺王位权力的情况。 不过弊端也很明显,现在法国和皇帝都很强势,一个孱弱的英格兰君主恐怕避免不了被两国挤压生存空间。 那他到底要不要索性直接让女王登基呢?之前他回避这个选项是因为没有成功的先例,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他的女儿们都很有能力。 另一个声音说道:得了吧,再有能力的女王也是要结婚的。结了婚之后,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就会像吸血虫一样趴在女王身上吸血,直到将她敲骨吸髓,然后他们就能理所当然继承英格兰的王位了。 你想英格兰落入谁的手里,弗朗索瓦还是皇帝? 亨利八世转动戒指的手猛然一顿。 不行!他不能让王位落入法国和西班牙之手,如果有那一天,英格兰将永远不再是英格兰了。 亨利八世眯起眼睛,所以,神迹预言的未来,玛丽之后,谁继承了英格兰? 神迹不会回答他,难说这个答案会不会比法国得到英格兰王冠更让亨利八世破防。 【大家所知道的这些有名女王通通出现在亨利八世之后的时代。亨利八世所了解的,可以算是英明的女王大概还是凯瑟琳的母亲伊莎贝拉,但伊莎贝拉女王的英明女王形象很快被她的继承人胡安娜颠覆。】 众人悄摸摸的视线又在往查普伊斯身上扫。 疯女胡安娜的大名可谓传遍欧洲各国。连续被丈夫、父亲、儿子夺权的胡安娜女王是一个极为典型的负面教材。 但凡胡安娜女王稍微能支棱起来,皇帝陛下现在都不一定能继承得了西班牙。不能继承西班牙,没有西班牙的财力支持,皇帝陛下想打仗就得多掂量掂量,那么各国的局势也不一定是现在的局面。 【如果站在亨利八世的时代往前看,那么就不难理解他的恐惧。】 【首先,英格兰在他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成功上位的女王。在他之前,有英格兰国王面临过无嗣风险吗?有的。】 【英格兰其实是有险些成功上位的女王的。诺曼王朝末代国王亨利一世的处境和亨利八世很相似。亨利一世的长子溺水而亡,他只有一个女儿玛蒂尔达。亨利一世顶住廷臣的压力立玛蒂尔达为继承人,结果他死后,他的侄子斯蒂芬火速赶往伦敦先一步登位,廷臣们毫无反抗地接受了斯蒂芬,他们并不想要一位女王。】 【诺曼王朝的廷臣班底大部分都是征服者威廉从诺曼底公国带来的法国贵族,他们反对女王登位情有可原,因为法国一直奉行《萨克利继承法》,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但斯蒂芬是亨利一世的妹妹阿德拉之子,严格来说他也属于被《继承法》排除在外的选项。可是在女王和男性继承人之间,廷臣们毫不犹豫倒向斯蒂芬。】 【玛蒂尔达气不过,从丈夫安茹伯爵的领地带兵跨海气势汹汹登陆英格兰跟斯蒂芬争夺王位。】 【这场夺位之战谁也没有胜出。玛蒂尔达没有登上王位,斯蒂芬终其一生也没能平息因玛蒂尔达带来的叛乱,英格兰甚至一度出现两个王廷对峙的局面。】 【最后,斯蒂芬无子,玛蒂尔达的儿子亨利·金雀花继承王位,就此开启金雀花王朝。】 【国王无男嗣,就要承担英格兰陷入内战的风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有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室血脉想要抢夺王冠。】 “王冠如同伊甸园的苹果,没有人能忍住伸手的诱惑。”亨利八世低声道。 【其次,亨利八世更担心的是女王即位后王权旁落。】 【在亨利八世的时代之前,乃至之后,一些伯爵领或者公国也不乏女性继承人,这些女继承人也可以看做一个小版图领地的‘女王’。然而这些‘女王’一旦结婚,她们的丈夫就自动拥有一项权力——以妻子之名行使权力,管理领地事务。等妻子逝世后,丈夫的家族自然而然就能拥有‘女王’的领地和一切财产。】 【有一些小贵族或者想要跻身贵族行列的商人甚至会利用这项规则获取爵位,比如托马斯·博林的父亲。博林家族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没有皮尔·巴特勒横插一脚的话。】 托马斯·博林:心梗。 【更典型的例子是亨利八世的老对手查理五世。】 【众所周知,维多利亚女王统治下的英国号称“日不落帝国”,但其实查理五世统治时期的西班牙帝国才是最早的日不落帝国。】 哗—— 宴会厅中一片哗然。 “什么帝国?” “日不落帝国。” “是英格兰吗?” “英国,应该是说英格兰吧。” “什么叫日不落帝国?” “不知道,但一听就很厉害。” 厅中的讨论声比之前还要激烈,这个话题又不用担心惹怒国王陛下,贵族们说起话来要放肆多了。 不仅是英格兰贵族,各国大使也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议论的核心话题就是英格兰这个边缘岛国是怎么走向辉煌的?而且是在女王的统治下。 亨利八世,亨利八世一样激动。他无比希望英格兰在自己手下强大起来,如果不能,只要英格兰强大起来也行。 没想到英格兰以后也有不输查理五世统治下西班牙的辉煌。 女王...... 亨利八世在心中默念。 【查理五世所在的哈布斯堡家族就是靠着联姻一步步蚕食领地,除了神圣罗马帝国之外,法国的勃艮第公国和西班牙都是哈布斯堡家族靠联姻获得的领土,可见联姻有时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个拥有王位的妻子如果没有能力,那她就只能被丈夫侵蚀自己的权力,或许还要包括生命。不是谁都有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本事,能从一个来联姻的公主,最后反杀丈夫,自己登上王位的。欧洲国家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叶卡捷琳娜大帝。】 ???!!! 什么东西?! 震惊加倍! 他们从来只听过丈夫夺取妻子的权力,没听过妻子还能反向夺取丈夫的权力,这位叶卡捷琳娜大帝简直打开了贵族们新世界的大门。 等等,按照后面这两位女王的标准,能和她们并列提起的玛丽和伊丽莎白公主该是什么样的猛人?就算不如后面两位,只要有她们一半的能力,英格兰也不用发愁了。 【亨利八世料不到他的身后事,在受伤之后,没有继承人的恐惧爆发了,他要找一位新妻子,安妮·博林被他彻底抛弃了。】 【但是亨利八世也不想离婚,上一次离婚实在太费劲了,他不想再一次陷入拉锯战中。而且民众不喜欢安妮·博林,也不表示他们能接受国王短时间内再一次离婚。亨利八世不想浪费心力,但是如果安妮·博林死了,他就既不用离婚,还能名正言顺娶新妻子。】 贵族们已经被今晚的大瓜撑死了。 没想到国王的第二次离婚手段竟然是丧妻? 安妮·博林(12) 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下来。 虽然让妻子死亡这个方法出乎贵族们的意料,但仔细一想,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 死老婆以后换老婆,多简单的方法,还不用找借口离婚。 所以国王陛下是下毒还是用其他手段? 也许不是下毒,没记错的话神迹说王后流产了。这也是个好机会,孩子流产也可以顺便带走母亲的性命。 许多人不知不觉就开始发散思维,但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没能想到亨利八世的做法。 安妮·博林可不管下面这些人在想什么,总归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她现在只想开口质问亨利八世,但是出口的话立刻变成□□和痛呼。 这一整晚她的情绪一直大起大落,肚子本来就不太舒服,现在被这个消息一刺激,腹部的疼痛加剧。 “亨利~”变了调的词句从口中溢出。 最先关注到安妮·博林变化的不是亨利八世,反而是托马斯·博林。他身形动了动,忍住直接上前得冲动,转而关注亨利八世,希望他能马上发现女儿的异样。 亨利八世大半心神都沉浸在神迹的描述中,他满脑子都是‘女王’、‘日不落帝国’、‘反杀丈夫’,对于丧妻的言论都不怎么在意了。 被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操作震撼心神后,亨利八世第一反应居然是在认真考虑要是让女儿继位的话,要不要教她们,如果丈夫不听话想夺权,干脆等生下继承人就直接弄死,不用留着,这样就不用担心王权旁落。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办法呢? 不过这样的话,对女儿丈夫的人选就要好好挑一挑,是联姻呢还是在廷臣中选? 两者都各有优劣,还没等亨利八世比对完两种选择的优缺点,就被安妮·博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一转眼就看见她痛苦地捂着肚子。 “安妮?” 亨利八世懵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哪怕已经提前知道这个孩子活不下来,他也不能做到毫无反应:“克伦威尔,叫医生。” 克伦威尔领命匆匆离开,幸好比尔沃斯医生已经被传召到宫廷,不必将时间浪费在路上。 安妮·博林被她的侍女们搀扶回寝宫,等待接受医生的检查,亨利八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除了叫医生,没表露出半点想要去关心王后的意愿。 不少人目睹这一幕,在心中给安妮·博林判了死刑。 托马斯·博林已经控制不住发白的脸色,他知道安妮已经彻底完了。只希望被神迹点出心思的国王能高抬贵手,留安妮一条性命,哪怕将人送去修道院也好。 亨利八世这个时候真没想过要安妮·博林的性命,他也懒得理会贵族们的胡思乱想,一半心神沉浸在刚才的设想中,另一半心神继续聆听神迹的讲述。 【亨利八世处置安妮·博林的手段出乎意料地激烈,或者说安妮·博林拉了太多仇恨,被群起而攻之。】 托马斯·博林怔忪地听着这句话,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他和很多人一样,认为亨利八世顶多就是趁着安妮流产的时候让她虚弱而死。 国王,难道还将这些暗地里的手段摆在明面上了? 【首先向安妮·博林发起进攻的是克伦威尔。】 贵族们下意识往王座边看去,没看到克伦威尔的身影。 忘了,他去给王后找医生了。 两个重要当事人都不在现场。 【克伦威尔和安妮·博林有什么仇怨,要对付她呢?当初他们还是一起推动宗教改革的好伙伴呢。也许两人的冲突在于安妮·博林太过热衷于参与政治斗争,他们在宗教改革的道路上早已分道扬镳,也许仅仅是克伦威尔作为亨利八世的得力宠臣,洞悉了国王的需求,知道该在什么样的时候办什么样的事。】 【1534年4月,克伦威尔收集到宫廷中的疯言疯语——王后和别的男人有染。这些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名字都有。克伦威尔根据传言,逮捕了宫廷乐师马克·斯密尔顿。】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这位被点名的乐师身上。 马克·斯密尔顿已经彻底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为自己叫冤:“陛下,我没有、没有......”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克伦威尔快步走进宴会厅,贵族们的目光又落在这位宠臣身上。 克伦威尔不明所以,顶着这些炽热的目光走到亨利八世身边报告道:“王后殿下和孩子都没事,只是需要卧床静养。” 话音刚落,他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炽热了几分。 克伦威尔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大厅,在看到周围空出一圈的乐师时视线一顿。他立刻明白在自己离开的时间大厅中一定又发生了什么,跟神迹有关系。 【马克·斯密尔顿起初坚称自己无罪,但在严刑拷到后承认自己与王后有染。根据他的证词,克伦威尔又逮捕了其他四名男子:弗朗西斯·韦斯顿、亨利·诺雷斯、威廉布里尔顿,最为荒谬的是逮捕名单中安妮·博林的亲弟弟乔治·博林。】 “乔治?”托马斯·博林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 乔治·博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跟他一样震惊无措的是其他三个被点名的人。 大厅里落针可闻。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对于王室来说都是大丑闻。 贵族们的心情简直跟过山车一样刺激,今晚的瓜各个劲爆非常。 亨利八世已经顾不得他的畅想,他久违地感觉到恼怒。也不知道他是在为听到安妮通奸恼恨,还是为神迹在暗示他为了杀妻不惜用这种手段陷害安妮而恼火。 克伦威尔不禁悄然后退,他已经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未来的国王或许会用通奸手段处置王后,但现在的国王显然没有。他作为在未来参与其中的人,很有可能被现在的国王迁怒。 早知道这点,他就不应该这个时候赶回来。 克伦威尔理所当然认为他以后干的事一定是在国王的指示下进行的,即便他和王后不太对付,他也不会以这样打国王脸的方式将王后拉下马。 【1536年5月1日,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在参加一次比武活动中收到密报匆匆离席,彼时的安妮·博林还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何种命运。隔天,她就在格林威治被逮捕送往伦敦塔——罪名当然是通奸,还有乱//伦。】 【安妮·博林在一月底流产的畸形男婴被当成乱//伦的证据,乔治·博林被扣上孩子生父的帽子。】 【5月12日,被逮捕的四名男性在西敏寺接受审判,但他们都声称自己无罪。】 【5月14日,托马斯·克兰默在伦敦的兰贝斯开庭,宣布安妮·博林和亨利八世的婚姻无效。】(注1) 【5月15日,安妮·博林在伦敦塔中被指控通奸,乱//伦,叛国,试图谋害国王。仅仅过去十来天,她的罪名又增加了。在受审过程中,安妮·博林曾多次有力反驳对她的指控,但亨利八世铁了心要她死,任何辩驳都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亨利八是大概是非常急切想要摆脱安妮·博林,以至于宣判婚姻无效的时间比审判时间还要早。不知道他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他和安妮·博林的婚姻无效,那通奸的罪名应该不成立才对,毕竟没有结婚,哪里来的通奸。】 【但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叛国罪足够让安妮·博林走上断头台。】 【15日前后,安妮·博林给亨利八世写下一封绝笔信,信中再次申明自己无罪。】(注2) 【5月17日,由27名贵族陪审团组成的临时法庭再次于伦敦塔中审问安妮·博林。其中,主持陪审团的是安妮·博林的舅舅托马斯·霍华德,安妮的旧情人亨利·珀西同样在列。】 诺森伯兰伯爵:为什么哪里都有他?! 贵族们已经被一连串的日期弄得头昏脑涨,太快了,定罪的过程实在太快了。 【安妮·博林仍然称自己无罪。或许是已经预感到死亡,她请求能够饶恕那些被她无辜牵连的人。】 【陪审团没有理会安妮·博林的请求,她的舅舅,托马斯·霍华德冷酷宣布她的罪名成立。定罪之后,据说亨利·珀西当场晕倒,8个月后,亨利·珀西无子而终,珀西家的爵位由他的侄子继承。】 诺森伯兰伯爵:他现在也想表演一个当场晕倒,败家儿子就是欠抽! 他不仅要承受国王如利刃般的目光,还要承受在场贵族八卦的眼神,不如当场去世。 托马斯·霍华德悄然松了口气,幸好还有人替他分担,要不然,现在被这些目光淹没的就是他了。 【同日,被指控通奸的几名男子被处决。】 托马斯·博林捂着自己的心口,整个人都在打摆子。 被指控的几人也不遑多让。 【5月19日,安妮·博林迎来了她生命的终点。尽管证据不足,安妮还是因为通奸,乱//伦,叛国,制造□□,精神疾病,企图毒死凯瑟琳王后和玛丽公主等18项罪名,被判决斩首。】(注3) 【她本该被烧死,但亨利八世似乎“良心发现”,将刑罚改为斩首,并出钱从法国请来一位职业刽子手为她行刑,让她免受最后的折磨。】 【安妮·博林成为英格兰史上第一个被斩首的王后,她死后,她的女儿,不到三岁的伊丽莎白步上玛丽的后尘,同样被贬为私生女赶出王宫。】 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所有人现在的心情,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槽多无口吧。 安妮·博林(完) 大厅里很安静,这种安静并不是摄于国王的威严,而是所有人都还在企图梳理神迹传递的信息。 国王的手段何止激烈,完全超乎想象好吗? 这些扣给王后的罪名,说真的,不管是企图毒害前王后和玛丽公主,还是预备谋害国王,每个都足以让安妮·博林走上断头台,更别说她的罪名有18项之多,随便拎出来几条都足够国王想怎么弄死安妮·博林就怎么弄死她了。 但他们实在无法理解国王为什么要用通奸作为罪名,而且国王还要把这些罪名放在最前面,生怕别人不知道王后出轨吗? 能想出这个罪名的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非要炮制一出桃色丑闻,将国王的脸面,将英格兰王室的脸面都扔在地上踩?! 而且这个罪名,但凡放在英格兰以外,它都不算是特别大的事。 贵族有情妇,贵族夫人有情夫,只要履行好继承人的义务,明面上不要闹得太难看,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这里点名法国王室,国王大概巴不得王后找个情夫,只要不闹出人命,大家开开心心过日子得了。 法国特使:倒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想起法国来。 法国特使有自己的想法。 最令他震惊的不是那些罗列的罪名,而是亨利八世将王后砍头的行为。 亨利八世的做法就是将天主教的教义按在地上摩擦。 当初亨利八世反抗天主教,反抗教皇有多激烈,他处死安妮·博林的行为就有多可笑。 安妮·博林是他叛教行为的一面旗帜,而他在未来亲手砍断了这面旗帜。 所以国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亨利八世面对形形色色的目光颇觉难堪,他怎么知道自己未来的动机是什么?! 他现在怀疑安妮的忠诚了吗?之前没有,现在半信半疑。 即便神迹暗示安妮是被陷害的(他肯定不会用这种手段陷害安妮!),他也不能完全排除掉安妮出轨的可能。 亨利八世既多疑,自尊心也格外强烈,既然有怀疑,他就要行动。 “克伦威尔。” 装壁花的克伦威尔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只得小步上前,听从国王的吩咐。 “把安妮身边的侍女都带下去审问,问一问王后是不是跟某些男性过从甚密!”亨利八世贴在克伦威尔耳边小声吩咐,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克伦威尔:...... 他果然永远没有办法跟上国王的脑回路。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将这件事低调处理吗?哪怕事后将王后送到修道院也好过这个时候去查神迹所说的内容是否属实吧。 以国王现在对宫廷的掌控力,王后到底有没有出轨他能不清楚?! 别的他不敢说,宫廷里盯住王后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王后如果有越轨的行为,等着抓她把柄跟国王告状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不用等到现在。 所以国王到底是想让我问出什么内容?清白?还是有罪? 尽管有满肚子的疑惑和腹诽,克伦威尔依然遵从国王的命令退下,他还得想办法在不刺激到卧床的王后的情况下将她身边的侍女带走。哦,还有一个简·西摩,也是个大麻烦,她和别人不同,态度不能过于恶劣,也不能过于友善。 他的陛下还真是善于为难臣属。 看着克伦威尔离开的大臣纷纷猜测他干什么去了。 亨利八世又坐回到椅子上,没事人一样继续听神迹描述未来。 被牵扯出来的五名当事人也不知道国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现在坐立难安,觉得有一把斧子时刻悬在自己的脖颈上。 【安妮·博林被处决并不是亨利八世疯狂行为的一个开端,但它确实是一个引子,一个开启都铎王朝之后魔幻剧情的引子,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说回到亨利八世,处决了安妮·博林之后他并不伤心,这不难理解,毕竟处决书是他亲手签的字。但他也一点都不愤怒,仿佛出轨的不是他的妻子。第二天,亨利八世就兴高采烈和他看好的结婚人选订了婚。】 陛下,我们知道你很急,但是能不能别这么着急?廷臣们在心里疯狂咆哮。 你这举动,不就坐实了自己为了摆脱安妮·博林,不惜陷害她吗? 可惜他们满腔的咆哮最终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跟安妮·博林有仇的人先前还觉得她罪有应得,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同情肯定做不到,但国王的冷酷又让他们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陛下这种用完即丢的风格,无论是在对待臣属还是王后上都如出一辙。 【亨利八世的王宫很快将迎来第三任王后。这位王后是亨利八世亲口承认的至爱,都铎最后的善良,国王唯一的良心,也是死后唯一和亨利八世合葬的王后。】 此话一出,还在伤春悲秋的众人都是一脸黑人问号。 这描述真的是在形容国王吗?他们砍掉王后脑袋的国王还有良心和真爱这种东西? 谁有这么大的魅力?既然如此,后三任王后又是怎么来的? 但神迹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好了,本期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想知道下一任王后的故事吗?请大家持续关注up主,我们五天后再见!】 话音落下,最开始的那段沉郁音乐有重新在大厅中响起,一幅幅画像依次闪过。 伴随着音乐,甜美的声音缓缓念起一首诗。 【那些血腥的日子令我心破碎......】(注1) 不过没人关注这首诗。 “是王后们的画像。”有眼尖的人认出一些画像在开头播放的视频中出现过。 众人一听,昂起头睁大眼睛辨认这些闪现的画像,企图根据画像中的人找出第三任王后的人选。 不过这只是徒劳无功。画像上又没有标注,而且这些画像跟真人还是有些差距的,光靠画像很难认出真人。 爱德华·西摩混在仰头的人群中,他努力辨认里面的每一张脸,想从中找到他妹妹的影子。 他觉得第三任王后可能会是他妹妹,但神迹的形容一出,他又不是那么肯定。 简实在不像一个会笼络丈夫心的人,尤其这个丈夫还是国王。而她也没有格外出众的美貌,不能靠脸吸引国王。 念诗的声音还在继续,在最后一句话落下,闪现的画像随之消失。 【up最后念的这首诗是托马斯·怀亚特目睹安妮·博林被砍头后写下的,是一个伤心诗人对曾经的爱慕者的哀悼,是他的泣血之殇。他大概也是整个都铎王宫少有的真心为安妮·博林的死亡伤心的人。】 【好了,本期视频到这里真的真的结束了,我们下期再见!】 后续 水镜彻底暗淡下来,又跳出跟上次一样的金蓝两色方块。 亨利八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绕过长桌走到水镜下。 查尔斯·布兰登指挥侍童搬来一把椅子。 “亨利,你要投币吗?” “当然。”亨利八世道。 在他看来,投币其实就相当于送一份礼物。他也理应为预言了未来的神迹送上一份礼物。不过他还没想好要投什么。 亨利八世张开手指,他手上的戒指整体由黄金打造,上面镶嵌着硕大的红宝石,切割工艺做得极好,周围再点缀细碎的其他颜色宝石,整个戒指既厚重又有美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贵重。 这个戒指作为礼物肯定合格,但它是一枚男士戒指,恐怕不太适合。 查尔斯·布兰登见他愣在原地,朝自己的妻子招手。凯瑟琳·威洛比提着裙摆走过来,朝亨利八世行了一礼,无需丈夫多言便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递给他,再由他转递给国王。 “谢谢,布兰登,还有你的夫人,稍后我会让商人送一些首饰进宫,你的夫人可以挑一件喜欢的。”亨利八世朝凯瑟琳·威洛比颔首致意,接过项链踩上椅子,旁边的侍童张开双手,生怕国王从椅子上摔下来。 众人眼巴巴看着亨利八世投币,脚步不自觉向他周围靠近,几乎围成一圈。 项链穿过水镜,私信留言的提示弹出,亨利八世瞪大眼睛,没想到送出这份礼物还有意外惊喜。私信,岂不是说他想说什么都可以?那问问题呢?神迹会回答吗? 亨利八世同样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 儿子、王后、英格兰的未来...... 不过他最关心的是玛丽之后,谁当上了英格兰国王?对这个问题的迫切程度让亨利八世连儿子的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亨利八世毫不犹豫地写下这个问题,提起一颗心将问题发送,看到需要等待的提示后又极为失望。没想到下一刻水镜上弹出一条消息,只有简单的一个单词:【伊丽莎白】。 “怎么可能?!”亨利八世的质问脱口而出。 玛丽之后是伊丽莎白,那玛丽之前是谁? 是谁窃取了都铎的王冠?!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亨利八世还想再往下问,但却无论如何也点找不到私信界面。他摘下手上的戒指想要继续投币换取提问的机会,但这枚戒指并没有被水镜吞没,反而穿过了水镜。 难道一个人只有一次投币的机会? 亨利八世转头将目光锁定在查尔斯·布兰登身上:“布兰登,你来!” 因为亨利八世身体的遮挡,大部分人都没看见他投币后弹出的全部提示,只是看见国王在水镜上面点了点,然后发出一声质问,就怒气冲冲地喊萨福克公爵。 视角最全的是站在国王对面的人,但他们看到的是镜像内容,和正常句子完全相反。他们正在脑子里想将那些内容正确拼出来,就被国王的一声怒吼打断,再回想时,已经记不太清自己看到了什么,好像最后出现的单词是伊丽莎白? 查尔斯·布兰登倒是看到了全过程,知道他想问什么,连忙和亨利八世换了个位置,也来不及找妻子再要首饰,从自己手上摘下一枚戒指就送到投币的地方,但戒指同样穿过水镜,并没有换来一个提问的机会。 查尔斯·布兰登冲亨利八世摇头:“亨利,不行。” “可能是只有国王才可以。” 查尔斯·布兰登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神迹,肯定不是谁都有资格直接对话的,整个王宫最接近神的,不就是国王吗? 仿佛是在证明他说的是真话,当布兰登收回手之后,水镜上跳出两个圆圆的头像,然后跟上次一样,消失不见。 亨利八世没有注意到新增的头像,知道布兰登没法投币后他就在原地转来转去。查尔斯低头看他,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看见了,但不敢提醒。 查尔斯·布兰登站在凳子上,发现自己现在居高临下在看国王,赶忙从椅子上下来。 “亨利,神迹总会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亨利八世一直在原地转圈,查尔斯·布兰登见他这么焦躁,出声安慰道。 他觉得五天的时间并不长,神迹虽然有时候说得不明不白,但亨利完全等得起,总有一次神迹会将所有事情讲明白的。 神迹的回答颠覆了他们之前的猜想,但这样的顺序完全合理且合适。 玛丽女王之后是伊丽莎白女王,伊丽莎白女王是一位明主。亨利也不用操心她们两个之后可能会因为夺位引发内战。在两位女王手上,都铎王朝说不定还能持续四五十年。五十年以后,那么久远的事,谁也说不准了。 与其思考太久之后的事,不如先想想怎么缓和玛丽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的关系,还有怎么保证伊丽莎白公主能顺利长大。 伊丽莎白公主太小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夭折,万一有人先下手将她扼杀在摇篮里,英格兰将失去一位英明的女王和继承人。 这些话查尔斯·布兰登都没有说出口,作为陪伴在亨利身边最长久的人,布兰登对于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亨利之后肯定会跟别人讨论这件事,总会有其他人提醒他的,不需要自己来明言。 布兰登的话缓和了亨利八世心中的焦躁,他停下转圈,对自己的好朋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还有时间,我可以等下一次。” 做完自我安慰之后,亨利八世转身消失在宴会厅中。 在他走后,宴会厅再次活跃起来。 查普伊斯最先离开,他要赶往金波顿城堡,去见一见凯瑟琳王后,告知她宫中的最新消息,并且为她找一位医生。 虽然护身符这一说法十分令查普伊斯厌恶,但他还是希望他的女主人能够活下来。 乔治·博林神情惶惶地找到自己的父亲,两人相对无言。托马斯·博林先镇定下来,对儿子道:“你先回家,这段时间都不要出现在宫廷里。” “我们还有伊丽莎白,看着她的份上,国王也会松松手放过安妮。” 只要国王不下定决心斩断伊丽莎白的女王之路,那他大概不会再给她人为制造困难。 安妮和乔治也就能幸免于难。 有维多利亚女王和叶卡捷琳娜大帝两个标准立在前面,国王也绝对狠不下心毁掉一个未来的明主,毕竟这可是都铎的君主,她的荣耀既是英格兰的荣耀,何尝不是都铎的荣耀。 感谢上帝,感谢神迹举了这两个例子。 “今晚的消息要告诉安妮吗?”乔治·博林问。 “得告诉她,但要采取温和的方式。”托马斯·博林头疼地道。 他不主动说,让宫廷里的疯言疯语传到安妮耳朵里怎么办,不如他自己先告诉她。 不过以安妮的脾气,听到这些很难不生气,到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 算了,这个孩子总归是留不住的,况且他是个畸形儿,还是不生下来比较好,免得碍国王的眼。 想到这里,托马斯·博林催促儿子:“你先回家,别在宫廷久留。” “好。”乔治·博林应了一声,转头便看见舅舅在跟爱德华·西摩说话。 他又转回头:“父亲,舅舅......” 托马斯·博林挥挥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管,回去!” 乔治·博林便匆匆离开,路上碰到同样赶着回家教训儿子的诺森伯兰伯爵。 老伯爵现在看到博林家的人就烦,连基本的贵族礼仪都不想维持,冷哼一声骑马和他错身而过。 除了乔治·博林以外,其他四个被扣上通奸罪名的人能回家的也回家了,不能回家的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尽量不出现在国王面前,没了前途也比没命强。 儿子走后,托马斯·博林立刻去求见王后,至于自己的妻舅,他现在不想理会,但也不能撕破脸。 双方之间,自己的处境比霍华德更艰难,不会上赶着去树一个敌人。 不过两人日后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交流,除非再出现什么变故。 后续+新视频开头 1502年 凯瑟琳挥退了唐娜,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后坐在床上。 她刚刚去宫廷参加了一场宫宴回来。本来这场宴会她不应该出席的,是王后派了人来传召的她。 宴会上,她既要打起精神应对王宫的贵族们,还要不惹人注意地吊着亨利王子,另外还在惦记着神迹没讲完的关于安妮·博林的事,等到宴会结束,国王通知她,之后她可以回到宫廷陪伴在怀孕的王后身边。 不知国王为何突发奇想,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到宫廷。 在宫廷中,她基本不可能找到时间自己单独待一会儿,就不可能再隐瞒住神迹的存在。 可惜她根本找不到正当理由拒绝的国王的要求。 一个落魄的寡妃怎么能拒绝回到宫廷呢? 还好她今天只是临时被叫过去,还能借口需要返回西敏寺收拾一些东西才从王宫中脱身。等她再次单独待在西敏寺的小房间,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离开这里时,神迹并没有消失,也没有其他人发现。从她回来后,神迹又开始接着她离开时的地方往下讲。但凯瑟琳疲惫的身躯和精神已经反馈不出任何愤怒或震惊的情绪,唯有听到安妮·博林被处死后她才抬头看向空中的水镜。 当听到她未来的“对手”死亡后第二天,国王就重新订婚后凯瑟琳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有什么感想。 亨利八世,和她今日在宫宴上见到的那个亨利王子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他像是一个被情绪主宰的怪物,一个被权力扭曲的符号,如同一个疯狂的漩涡一般吞噬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她的父母也是国王,他们冷漠无情,利益至上。亨利七世也是国王,他更狡猾更善于玩弄人心。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为了王室的利益。 亨利八世则完全不同,你可以说他所作的一切同样是为了稳固王室,但在这个过程中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错误。 凯瑟琳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她比胡安娜年长,她完全可以返回西班牙,等待继承王位。如果父母不是想和英格兰联姻,她也可以返回西班牙,随便嫁给谁都好,肯定不会比亨利八世更糟糕,偏偏她不能回去。 既然如此,那她不妨安心留在这里。她不会想着去改变亨利,那是未来的她花了一生都没做到的事。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小声提醒:也许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学一学叶卡捷琳娜大帝。 她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在心中忏悔,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她不应该有如此可怖的想法。 凯瑟琳走下床,默默跪伏在圣像面前祈祷一番,确定自己已经将刚才的想法赶出大脑后才站起身。 她转到水镜前,抚摸着手上的十字架,然后将它送到金色方块前。十字架被吞没,凯瑟琳却并不打算问问题,知道得再多,路还是要自己走才行。 未来也并非一成不变,比如今天,她就要离开西敏寺了,这是一点小小的改变。 以后她可能没有办法再聆听神迹,趁没有养成依赖神迹的习惯前先斩断念头。 凯瑟琳做完心里建设,收回手。 【你有一条私信,是否查收?是,否】 一条信息弹出,凯瑟琳一怔,手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伸手点了一下是。 大片的文字印入眼帘。 【关于小天使上次的问题,年纪大的老人建议多去医院检查身体。没有条件的话,最好时刻关注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及时发现问题。下面是up整理的一些常见病不适症状和对应的急救手段,仅供参考。强烈建议有问题还是去医院!】 ‘医院是什么?’ 凯瑟琳在心里想着,一路看完所有信息后,发现最下面有一个蓝色的标志,她轻触一下,一行行文字展开在眼前。 她自认自己以前的学习还算可以,但这些文字中她能认识的单词却不多,而少部分认识的,她也不太懂其中的意思。 凯瑟琳苦笑着将其关闭,下一刻,水镜也同时消失在眼前。 凯瑟琳望着空荡荡的室内,或许以后,她应该资助一些医生,她叹息着想到。 -* 五天后,凯瑟琳已经回到王宫,宫中正在举行圣诞庆典。 凯瑟琳坐在伊丽莎白王后身边,能感觉到王太后的视线时不时扫在她的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约克公爵在舞池中跳舞。 凯瑟琳看着他放肆的大笑,仿佛毫无阴霾。 亚瑟死后,他应该顺利成章成为威尔士亲王,但不知为何,国王却并未轻易将这个头衔颁给亨利王子。 凯瑟琳不知道他是否能感受到自己父亲对他并不是很满意,国王好像也没有安排人教导他身为一个王储应该学习的功课。 她隐约有些明白日后的亨利八世为何会那么情绪化,大概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作为王储被期待教导的,他没有学过如何做一个国王,全凭本能行事。 一舞完毕后,亨利昂着头接受身边所有人的恭维和赞美,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 似乎察觉到凯瑟琳看过来的视线,亨利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凯瑟琳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更加刺人,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果然,很快王太后就派人将亨利叫走了。 【叮~您关注的up主有新的视频发布,是否查看?是,否】 凯瑟琳一顿,几乎要为这样贴心的提醒叹息,但她仍然选择了否,这里的环境不合适。 -* 1535年,汉普顿王宫。 准时准点,所有人聚集在宴会厅中,国王还没过来,他们可以稍微放肆一点交流最近发生的大事,不过话题多半还是围绕着上次神迹所引发的余波。 比如王后流产了,目前正在卧床静养,今天没有出现,她的侍女们被带走,两天前又被送回来,据说是接受了一些问话。 比如伊丽莎白公主被从乡间城堡带回了王宫,国王陛下给两位公主安排了新的老师和新课程。 比如法国国王和皇帝陛下似乎又在准备重启在意大利的战争,所以没有访问英格兰,但都致信问候了国王,据说看过信的国王大发雷霆,咆哮着“别想打玛丽和伊丽莎白的主意”。 最后这个消息是侍童传出来的,国王陛下最近几天心情都很不好。 “陛下来了!”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大厅中的窃窃私语立刻消失,所有人纷纷避让,给国王行礼。 亨利八世在椅子上坐定:“各位刚刚在聊什么?” 这要怎么回答,说在聊陛下的家事吗? 宴会厅陡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在神迹很快解救了他们的尴尬。 这次神迹的开头非常特别,没有音乐响起,反而是巨大的争吵声响彻在整个宴会厅中,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哆嗦。 亨利八世本来在喝酒,被这道声音呛住,不停地咳嗽。 “陛下,需要叫医生吗?”查尔斯·布兰登问道。 亨利八世挥挥手:“不用。”他咳完又抿了一口酒,将嗓子里的痒意压下。 伴随着争吵,水镜的画面随之展现,两男一女,皆着宫廷服饰,其中一个女人他们上一次见过,是在扮演安妮·博林,跟他争吵的,应该是国王,那另一个人穿着侍女服侍的人是谁? 画面还在继续,王后在争吵中流产。 一转头,国王就已经和另一位女士结婚。 哦,他们明白了,这是第三任王后。 宫廷侍女,还真是简·西摩! 【大家好,你们的up又回来了。】 【上次我们说到亨利八世的宫廷即将迎来第三位王后,而这位王后是亨利八世亲口承认的至爱。】 【想必大家一定很疑惑,亨利八世还知道什么叫至爱?!】 不不不,我们没有这样的疑惑。 有也得说没有。 【他当然不懂,这位王后之所以被他称为至爱,只是因为她为亨利八世生下了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简·西摩(1) 亨利八世:!!! “我知道!我就知道!”亨利八世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力道之大,险些将身后的座椅都带翻。 他手舞足蹈,双手高举在空中挥动,脸色通红,语无伦次:“我有儿子,查尔斯,我有一个儿子!” 查尔斯·布兰登同样笑着道:“恭喜陛下。” 虽然这个儿子尚不存在,但道喜总是没错的。 就是,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有儿子,女儿又是怎么登上王位的? 托马斯·博林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先是发白,随后又恢复正常,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不过有伊丽莎白未来的王位吊着,他在宫廷中还有一席之地,不算走到绝境。 国王或许的确有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不一定长大了,也不一定有后代,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他的姐妹也能继承王位。 想明白这些后,托马斯·博林将心放回肚子里。 亨利八世发泄完自己心中的喜悦,才发现宴会厅里有些过于安静。并不是没有讨论的声音,但比起之前两次,这种情绪并不热烈,可以称得上冷静而克制。 他放下挥舞的双手,看向廷臣们,所有人好像的确在微笑、在欢欣。 但是,亨利八世在心中想着,但是他们并不热切,除了爱德华·西摩和托马斯·西摩,因为他们有足够高兴的理由。 亨利八世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他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又想起他从前夭折或者没有出生的孩子,狂热的情绪消退,理智回笼,这个儿子,他,长大了吗? 【在亨利八世心中,谁能给他生一个儿子,谁就是他的至爱。哪怕是被他送上断头台的安妮·博林,如果她能抓住最后的机会生下儿子,亨利八世都能捏着鼻子承认她是至爱。】 【那么这位亨利八世挚爱的王后是谁呢?她就是安妮·博林的侍女——简·西摩。】 有了前面的解释,神迹一口一个挚爱就显得无比讽刺。 【哦~,又一个侍女~】 神迹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打着弯,众人莫名从中听出一股子戏谑。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亨利八世不走寻常路,他是兔子狂吃窝边草。】 有时候和国王一起听这些俏皮俚语也挺让人无助的,真的,总感觉国王会在心里疯狂记仇。 下一刻,神迹戏谑的语气收敛,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不走寻常路的亨利八世选择简·西摩结婚可以说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抛开他是否有喜欢侍女的独特癖好这点不说,之所以说意料之外是因为简·西摩出身平民。】 【简·西摩生于1508年,她和安妮·博林差不多,都是小贵族的女儿,但简·西摩的身份比安妮·博林还要差一截。】 【安妮·博林的母亲和祖母至少在出身上来说还是高贵的,且她还有一位公爵舅舅。虽然这位公爵舅舅落井下石的时候丝毫不手软也不顾念亲情就是了。】 托马斯·霍华德无话可说,他估计这一点之后还会被神迹反复提起,他该习惯了。 【而简·西摩,她的父亲是约翰·西摩爵士,家里就没出过什么大人物,自然谈不上什么血统。简·西摩的母亲是玛杰里·文特沃思。】 【从母亲这里算起,简·西摩拥有珀西家族和金雀花王室的血统。】 诺森伯兰伯爵这几天都待在家中。五天前他赶回家打了一顿儿子,派人去修道院将儿媳接回家,压着他跟儿媳好好相处,务必要在明年给珀西家族生下一个继承人出来,直到今天才匆匆回到王宫。 他回来是因为不想错过神迹的预言,否则他宁愿待在家中盯着儿子,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珀西家族的事!该不会又有什么无妄之灾等着他吧? 老伯爵拼命思索,珀西家族有这个人吗?他今天回去得好好翻一下族谱! 【简·西摩与珀西家族的血缘可以追溯到七代之前,也就是她的母亲玛杰里祖父的祖母身上。】 得了,族谱不用看了。 老伯爵放下心,这血缘太远了。他本来就不想沾王后的光,以珀西家族的地位,也用不着沾这种光。同样,他也不希望有什么坏事沾上自己的家族。 【简·西摩身上金雀花的血统一样久远,来自爱德华三世的次子,安特卫普的莱昂纳尔。照这么算,简·西摩和亨利八世还是远亲呢~】 亨利八世一听这种尾音转着弯的语调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前面有什么丢脸的事在等着他。 【但这两支血统没用!身份不是这么算的,到简·西摩这一代,西摩家族可以说基本与平民无异。】 若有似无的目光扫过来,爱德华·西摩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顺便还要按住弟弟,他从牙缝里挤出字句:“托马斯,保持冷静,现在你已经是未来王后的兄弟了,以后西摩家族会比他们都尊贵,收起你的脾气。” 托马斯·西摩一脸不服气,但到底还是听话地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脸上依然愤愤不平。 【所谓“贵贱不通婚”,在欧洲,王室对王室,贵族对贵族,平民对平民是联姻的规则,虽然这个规则早在约克王朝时期就已经被爱德华四世打破,但不表示国王从此就可以随心所欲。爱德华四世的选择已经是破例,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沃里克伯爵的反叛。】 【亨利八世娶安妮·博林就已经够令人诧异了,现在他还要娶一个出身更差的简·西摩,他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那必然是有的!】 【虽然因为安妮·博林的事闹了一场大笑话,但亨利八世可选择的王后人选依然非常多。】 【在安妮·博林被捕之后,受审之前的这段时间,闻听亨利八世婚变的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就分别通知过各自的大使给亨利八世积极推荐新娘人选。】 【相比于弗朗索瓦一世只愿意提供旁支公主,有些拿捏的作态,查理五世的态度可谓相当之热情,甚至列出了多个选项供亨利八世选择,一副誓要就此揭过因阿拉贡的凯瑟琳引起的不愉快,大家手拉手一起,日后还是好亲家的姿态。】 查理五世的特使不明所以,他上次给皇帝陛下写过信后的确收到了陛下想要联姻的消息,不过那是为了英格兰国王的公主。陛下的意思是无论哪一位公主,他都可以向英王争取,不过重点可以放在伊丽莎白公主身上,她和陛下的儿子年龄比较合适,玛丽公主的年纪还是太大了些。 除此之外,陛下并没有表露出为英王推荐新娘的意思。 哦!原谅他,这个说法简直跟说皇帝陛下是个皮条客一样。 【在查理五世的联姻方案中,他首先推荐自己的外甥女葡萄牙公主玛丽亚·曼努埃拉和亨利八世联姻,并且极有诱惑的提到,根据遗嘱,玛丽亚坐拥四十万达克特(约58万英镑)的巨额财产。同时,他提议玛丽公主可以和他的妻弟贝雅公爵路易联姻。如果亨利八世对以上两种方案都不满意,那他还可以推荐另一个外甥女丹麦的克里斯蒂娜,她是个寡妇,但很年轻、漂亮,且嫁妆丰厚。】(注1) 亨利八世听到这里竟然可耻地心动了,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要跟钱过不去啊。 克伦威尔的改革卓有成效,大量关闭修道院的财产流入国库,但有钱之后他还想更有钱,只要娶妻,天降巨财,哪个国王能拒绝这种诱惑! 如果他能有这笔钱,再从国库掏一点,他就能再次募兵征战法国。 他心中的天平在简·西摩和玛丽亚·曼努埃拉之间摇摆,一个能给他带来儿子,一个能给他带来金币,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和条件,未来的他为什么没有同意呢? 【查理五世所有的殷切提议都源于战争失败。】 【1536年,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围绕意大利的战争重启。弗朗索瓦一世对米兰开展,同时他巩固了对都灵的控制,查理五世无力驱逐法国的军队,转而想要进攻普罗旺斯以缓解在意大利的激烈战争,结果查理五世一败涂地,损失了大量军队。】 【形势逆转,法国又支棱起来了。】 法国特使忍不住翘起嘴角,查理五世的特使脸色就差多了。 【查理五世迫切希望英格兰能站在他这边一起对付法国,弗朗索瓦一世抱有相同目的,不过他是优势方,所以并不急切,联不联姻无所谓,只要保证亨利八世不站在查理五世一边就可以了,其他的法国可以自己解决。】 【面对法国和西班牙双方名为联姻实则让亨利八世站队的提议,亨利八世思索过后两边都不想选。他自己国内还有一堆事情,继承人问题也没能解决,暂时不想掺和到两国的破事中。站哪一方英格兰都会被另一方针对,没有好处还要付出代价的事亨利八世不想干了,但他也不好明确拒绝双方,这时候简·西摩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要娶了她,瞬间就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还能不得罪人。】 【可以说亨利八世杀了安妮·博林之后这么着急结婚,背后也有形势所迫的原因在。】 英格兰的贵族们听到这里,不禁点头,他们就说嘛,国王陛下再怎么急色,也不能一天都等不了吧,有其他原因迫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才合理。 【不过以上种种也不能说明在没有外力推动下的亨利八世就会另娶她人,因为亨利八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看中了简·西摩。有多早呢?时间大概可以追溯到1535年之初。】 简·西摩(2) 【最初关于简·西摩的描述出现在1535年年初,出自西班牙大使查普伊斯之手。这位大使在与查理五世的通信中简短提到了简·西摩,但并未有过多描述,只是提到她曾经侍奉过凯瑟琳王后,国王或许已经对她产生兴趣。】 【第二次关于简·西摩的报告同样出自这位大使之手,时间是在1536年2月,安妮·博林流产之后。查普伊斯在信件中意味深长地称呼简·西摩为“那位侍奉国王的女士”,并且这次查普伊斯在信件中对简·西摩的样貌和性格进行了相当之刻薄的描述。他形容她金色头发,皮肤苍白,样貌普通,木讷内向,在侍女中也毫不起眼,浑身上下没有丝毫魅力,完全不知道是哪一点吸引了国王的注意力。】 “哦!大使阁下,”法国特使对查普伊斯道:“这么评价一位淑女可不是一名绅士该做的事。” “就我所知,这位西摩女士十分优雅迷人,但却并不因为自己的魅力变得轻浮放荡,您不该形容她为木讷,事实上,这是谨慎守礼,贞静柔顺的表现,有这样品格的女士可不多见。” 法国特使自从知道自己的主君将会取得意大利战争的胜利后心情就格外愉悦,而且英格兰国王并未成为陛下的敌人,那他完全乐意称赞一下他的眼光。 其实法国特使对这位简·西摩女士没有太多印象,他奔着神迹而来,自然没有多余心神关注英格兰国王在追逐哪位女士,今天王后没有出现,她的侍女们要侍奉在她身边,同样不曾出现。不过没关系,看不见真人,他一样能将人夸出花来。 “容我提醒您,阁下,我现在并未撰写这份报告,您不该将未来发生的事再归结于我头上。” 查普伊斯客气地微笑道:“况且,今日我已知悉自己不恰当的表述,他日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神迹警示你我,阁下应当一起共勉。” 知道未来代表能改变未来,皇帝陛下已有所防备,法国在未来的战争中还想成功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法国特使从查普伊斯的话中听出了这句潜台词,却不以为意。战争又不是提笔写信这种小事,能够以一人的意志为转移。 法国特使并不想与查普伊斯争辩,战场上见真章,于是挂着同样虚假的笑意道:“阁下能有此领悟,也不算辜负上帝的启示。” 虚伪的交流结束,二人一起撇头,懒得看对方。 【查普伊斯的刻薄倒也并不令人意外,这位大使是凯瑟琳和玛丽的坚定拥护者,他平等地看不上所有试图夺取凯瑟琳应得地位的女人,总是以挑剔的目光打量这些有一丝可能坐上后位的女人,并给与他们尖酸刻薄的评语,不像一名大使,反而像是凯瑟琳的毒唯。】 众人没听明白“毒唯”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说凯瑟琳王后的拥护者? 【与查普伊斯相反,另一位亨利八世的宠臣贝德福德伯爵约翰·罗素也曾有一段关于简·西摩的描述,他形容简·西摩是所有王后中最美的一位,并且她温和善良,她的美好品格完全治愈了亨利八世,将他从别人的营造的地狱中拯救出来。这个别人,当然是指安妮·博林,约翰·罗素将亨利八世残忍的一面归结于受到安妮·博林的影响,而简·西摩的出现似乎很好地安抚了亨利八世心中的暴虐。】 【对此,up只能说这位伯爵大概对亨利八世有一种奇怪的滤镜。亨利八世的暴戾从来与他人无关,他本性如此。】 亨利八世原本还在思考爵位的事,他的确喜爱约翰·罗素,但并没有考虑过要授予他伯爵爵位,却不想猝不及防听到神迹的评价,心中立时怒火上涌。 廷臣们小心垂头,避免跟国王陛下对视,生怕被国王抓住,无端遭到责难。 亨利八世看到众人的动作,一股子邪火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他也不能责备约翰·罗素,毕竟他说的是好话,最后亨利八世只能猛砸了几拳长桌才勉强将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 约翰·罗素听到动静,身体放松,陛下大概暂时不会找他的茬了,不过这件事大概会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些印记。看来以后他得小心一些,以免哪里举止不当,勾起陛下的旧恨。 他对陛下忠诚无比,但也得承认,陛下确实不是一位好相处的国王,罗素心中想着。 【在不同的人心中留下如此极端反差印象的简·西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很简单,她是一个标准的小贵族的女儿,简而言之,就是温顺、没有性格,是人人都能想象出来的传统淑女模板。】 【之前就说过,简·西摩出身较为普通。约翰·西摩夫妇有十个孩子,活下来的有七个,简·西摩排行第五,上面四个都是哥哥。其中爱德华·西摩和托马斯·西摩比较有名,在爱德华六世在位时因为和简·西摩的关系而受到重用,虽然最后的归宿都是断头台。】 爱德华·西摩和托马斯·西摩还未完全绽开的笑意僵在脸上,显得颇为滑稽。 没人关心他们大起大落的心情,廷臣们只听到了爱德华六世,不用想,这肯定是陛下的儿子。 所以陛下的儿子不仅活下来了,还顺利成为了国王。 陛下的三个子女,都登位了?! 老天,陛下应该只有三个子女,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吧?千万别告诉他们还有亨利·菲茨罗伊的份。 这王位还能人人有份?! 【西摩夫妇能生能养,大概也是亨利八世看中简·西摩的原因之一,他希望简·西摩能够遗传到她母亲的生育能力,简·西摩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好朴实无华但对陛下又确实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理由。 【普通的家世和过多的孩子让简·西摩的母亲并没有太多精力和金钱给孩子们提供优渥的教育,因此她对于女儿们的要求和培养方向遵照了当时的传统。在家庭的教育下,简·西摩能读会写,但相比安妮·博林和凯瑟琳接受的良好教育和其他才艺方面的培养熏陶,简·西摩更擅长打理家务和做针线活。】 【在传统的家庭氛围下,简·西摩成长为一个性格内向保守的女孩儿,并且跟父母一样,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有点过于平平无奇了,不少人心中想着。 受到法国强势崛起的影响,近几十年英格兰上到王室下到贵族家庭都加强了子女的教育。他们不再认为女孩就只要会做家务就能嫁给好人家,但有些家族仍然受困于老传统观念,或者是家中请不起好的家庭教师,依然只让女儿接受传统教育。这样教出来的女儿或许在婚姻市场上不具有竞争优势,但也不会太差,也有许多人很喜欢传统的女孩,因为这样的妻子不会对丈夫又过多要求。 但是要当王后,确实差了一截。 差一截不要紧!只要她信仰天主教,她就是最适合的王后!天主教的信徒纷纷在心中咆哮。 【1532年,这个内向传统的女孩进入宫廷,当时阿拉贡的凯瑟琳还没有被逐出王宫,简·西摩成为她身边的一位侍女。在此期间,简·西摩和凯瑟琳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一年之后,凯瑟琳彻底失势,安妮·博林上位,简·西摩转而成为安妮·博林的侍女。】 神迹说到此处,突然话风一转: 【我们都知道,亨利八世喜欢在王后的侍女中找情人,如果简·西摩是一个美丽非凡,光彩夺目的人,亨利八世不可能等到1535年才发现她,所以,她的外貌大概没有约翰·罗素形容得那样美丽。】 【但她也的确应该是美貌的,这不是up在说废话。我们都知道亨利八世对于妻子的标准非常多变,随心所欲。凯瑟琳端庄贤淑,是一位合格的王后,亨利八世会嫌弃她过于固执和无趣,所以他被热辣妖艳的安妮·博林吸引,当他受够了安妮·博林的轻佻强势,他又向往一位顺从温和的妻子。他总会被跟和上一任妻子有着完全相反性格的人吸引。不过唯一不变的是亨利八世对于妻子的外貌要求,哪怕他之后因为发福、腿伤,又跛又胖年纪又大,但他仍然非常挑剔,并且嫌弃自己的第四任妻子不够漂亮,因此想尽办法跟他离婚。】 【所以简·西摩应该有美貌,但并不是格外出众。】 简·西摩(3) “又老,又跛,又胖?!” 亨利八世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的吼声回荡在宴会厅中。 梅开二度。 性格暴戾和对外貌的贬损真正触及到了亨利八世本人的自尊。 亨利八世是个极度自傲的人,这种自傲表现在方方面面,外貌自然也是其中一条。 年轻的时候,他会刻意打扮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要精雕细琢,以期用最完美装饰和最好的衣服衬托出他的健壮优雅的身材,哪怕这些服饰、装饰品会花费大量金钱。 他还曾经问过传信官,自己的小腿线条和弗朗索瓦一世相比,谁的更优美,弧线更好。(注1) 直到成为国王日久,权势加持下让他不必再在外貌方面寻找一些优越感,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极富魅力,比宫廷中任何一个男人都具有吸引力,现在神迹却如此评价他。 祂怎么能?!她怎么敢?! 但祂又的确可以! 这是神迹,他不能朝祂发火,他得忍着。 亨利八世踹开凳子,飞奔回房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感受到腿部的疼痛,那是之前打猎时受的伤,但是医生跟他说过他已经完全康复了! “亨利!”查尔斯·布兰登紧跟其后,路过克伦威尔时停下,匆匆交代一句:“记下神迹之后说的内容!”便一路小跑着跟上亨利八世。 克伦威尔朝两人的背影微微俯身,然后微笑着对厅中的人到:“陛下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诸位不用在意。” 贵族们笑容满面地附和克伦威尔的鬼话,只要陛下不是冲他们,他是去处理私事还是关起门来发脾气都跟他们没关系。 而且亨利八世走后,宴会厅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 大家三三两两走动起来,小声交流了一下各自的看法。 趁现在能聊就赶紧聊,稍后国王回来就不那么轻松了。 当然,他们聊天的时候也没忘记关注神迹。 【当亨利八世厌烦了和安妮·博林频繁争吵之后,他会被美丽、温和的简·西摩吸引也不是那么意外了。】 【而宫廷中的保守派知道亨利八世对简·西摩感兴趣后格外欢欣鼓舞,他们希望能有一位天主教徒将国王引回正路。同时简·西摩因为对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崇敬所以对玛丽抱有同情,这也让玛丽的支持者们看到了曙光,这些人都聚集在简·西摩身边,为她出谋划策,想助她早日登上后位。这些人里面一开始并不包括查普伊斯。】 【这位大使始终保持着对简·西摩的审视之心,他认可简·西摩对玛丽的好意,但又觉得那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成为王后。等她有了地位,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也许就会改变她的态度。】 【不过简·西摩用自己的行动打消了查普伊斯的顾虑。约翰·罗素或许对简·西摩的美貌有些过分夸大之嫌,但他形容她温和善良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 【简·西摩的确是个好人,不管是对玛丽还是对伊丽莎白。】 亨利八世砸完了一房间的东西,收拾好自己的脾气后和查尔斯·布兰登一前一后重新回到宴会厅。 “克伦威尔,神迹刚刚说了什么?”亨利八世勾住克伦威尔的肩膀假笑着问道。 “陛下,说到西摩女士是一位善良的人,罗素爵士的评价非常恰当。”克伦威尔道。 亨利八世点点头,坐回到椅子上,侍童早已将其扶正摆好。 【简·西摩最初应对亨利八世的追求时重复了安妮·博林的路线。】 亨利八世一怔。 【保守派支持者们告诫她,面对国王送来的贵重珠宝或金币,她必须原样退回,不能同意成为国王的情妇,不能在国王求婚之前跟国王发生关系,这是他们从安妮·博林那里学来的经验,有助于她抓住国王的心,简·西摩原原本本照做。】 【上过一次当的亨利八世还会栽进同样的套路中吗?事实证明,招不在老,好用就行,亨利八世还就吃这套!】 亨利八世脸又黑了。 爱德华·西摩和托马斯·西摩脸色也很难看,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妹妹的美好形象在国王心中破灭了。 一个儿子,她有一个儿子,两人在心中默念。儿子,是对付国王无往不利的‘武器’。 【简·西摩这番不为权势财富折腰、不与不确定关系的男子过多接触的模样成功让亨利八世栽进了坑里。他向约翰·西摩夸赞她的品格,赞叹她的教养,并表示为了不破坏简·西摩的纯真美好,也为了不让宫中的流言沾染上她,他以后将不再和简·西摩单独见面,日后他再传召她时,定然会让她的父兄在场。】 【为了方便简·西摩和亨利八世的见面,克伦威尔慷慨贡献出自己在宫中的房间,它就在亨利八世的房间隔壁,两者之间有一条密道相连,可以不必从走廊穿过,避开外人的目光打量。】 众人诧异的目光落在克伦威尔身上,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托马斯·博林眼中怒火喷涌,简直想要将克伦威尔烧成灰。 他们才是盟友,支持一个旧教徒对克伦威尔有什么好处?! 他竟然从来没有跟他们透露过这些消息! 里奇爵士不确定地问道:“大人,您是否真的?” 别人也就算了,他们和简·西摩,双方的立场应该是对立的吧?他竟然这么谄媚,不怕简·西摩上位后就调转枪头针对他吗? 克伦威尔有苦说不出,他能说他现在并没有这么做吗? 【克伦威尔此举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不再是安妮·博林的同盟。】 【有了他的神助攻,亨利八世和简·西摩的感情发展得很快,但安妮·博林依然在位,亨利八世也没有下定决定跟简·西摩求婚,直到安妮·博林流产。】 【流产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安妮·博林看见简·西摩坐在亨利八世的大腿上,她大受刺激,跟亨利八世大吵一架,结果第二天凯瑟琳下葬,安妮·博林却在刺激之下产下畸形死胎。】(注2) 众人回想起水镜最初播放的片段,大概就是演绎的这段故事。 【之后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安妮·博林在流言中死去,亨利八世高兴地摆脱她,立刻跟简·西摩求婚,简·西摩理所当然地同意了。亨利八世求婚后,约翰·西摩在□□法尔庄园中位自己的女儿举行了订婚宴会。】 【订婚后的第十天,也就是1536年5月30日,两人在白厅宫的一个房间举行了私下婚礼,6月4号,简·西摩作为王后被正式介绍给所有人。】(注3) 【但是!亨利八世拖延了简·西摩的加冕典礼,他以伦敦市爆发的瘟疫为理由取消了加冕游行。虽然理由正当,但这很可能是亨利八世的一个借口。他的理智似乎在这时又上线了,吸取了安妮·博林画大饼的教训,在简·西摩没有成功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之前,他不会为她加冕。他似乎随时准备再次踹开这位妻子,为下一次合理的结婚做打算。毕竟不加冕,找离婚理由时就相当简单了。】 【简·西摩顺从地接受了亨利八世的安排,并未为自己争取合理待遇,反而将精力放在劝说亨利八世重新恢复玛丽的地位和继承权上。】 爱德华·西摩按住额头,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善良,但她到底明不明白该先考虑自己的事再去顾别人。 托马斯·西摩小声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没关系,简最后生了一个儿子。” 【亨利八世和简·西摩大概都没有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拖延,却导致简·西摩直到去世之前都没能成功加冕。】 简·西摩(4) “去世?” 西摩兄弟面面相觑,既有诧异又有恍然,怪不得陛下之后还会另娶妻子。 倒不是他们认为陛下会对简忠贞不二,而是在简生下男嗣的情况下,国王应当不会剥夺简的王后之位。陛下如果厌烦了简,可以找情妇,但绝不可能再为了一个女人让他的继承人变成私生子。 以简的性格肯定能容忍陛下的情妇,她也干不出什么极端触怒国王的事会导致她步上前两任王后的后尘。如果是死亡,那一切就能说通了。 【结婚之后的简·西摩大部分时间都非常低调,她并不虚荣也不享受奢华。自上任起,她就开始着手整顿王宫中由安妮·博林带来的法国宫廷的浮华风格。她减少宫廷中舞会的举办,将宫廷中带有法国风格的装饰换下,并且规定了侍女的穿衣风格。除此之外,她也从不跟她的前任一样致力于在政事上干涉亨利八世的决定,亨利八世对她的懂事和顺从极为满意。】 亨利八世婆娑着酒杯上的花纹,暗暗在心中点头。 他在前两场婚姻中身心俱疲,也不想要一个时时刻刻试图和自己争论的妻子,简·西摩的性格正合适。 他本应该会爱她的,如果不是她之前用手段欺骗了自己。 【但即便如此,简·西摩也曾和亨利八世发生过两次争争执。准确的说应该是亨利八世单方面斥责简·西摩。】 【第一次就是之前所说,简·西摩试图为玛丽争取继承权。】 【在安妮·博林砍头之后,亨利八世对玛丽的态度并没有改变,甚至变本加厉,他逼迫玛丽签署承认自己是私生女的文件,并要她宣誓承认自己为教会最高领袖。】(注1) 【玛丽信奉天主教,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私生女,因为这意味着否定她母亲的合法地位。而亨利八世表现得十分冷酷,他本人是否有直接颁布命令不得而知,但他派来敦促玛丽宣誓的以诺福克公爵为首的代表团在玛丽拒绝宣誓后恐吓她国王将会为此砍下她的脑袋。】 托马斯·霍华德身边的人悄悄站远了一点,一下得罪两位未来女王,诺福克公爵的前途可谓惨淡。 托马斯·霍华德绷着脸,心情奇差。他倒不至于后悔自己日后的决定,只是自己时运不济,没有想到陛下的两个女儿都能上位而已。 看来他得去找自己的妹夫聊一聊,伊丽莎白公主生活在宫中,也需要有势力为她保驾护航才是。 【简·西摩认为亨利八世不该如此对待玛丽,她向亨利八世求情,希望他收回命令,并重新考虑将玛丽列为继承人。】 【简·西摩的屡次劝说激怒了亨利八世,他斥责她愚蠢,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他们的孩子想一想。如果玛丽获得继承权,她的孩子是不是要排在玛丽后面?】(注2) 爱德华·西摩十分赞同国王的说法,简应该先顾好自己才对,玛丽公主的事自有利益相关的人去为她斡旋。 【不知道当时的亨利八世有没有想过,简·西摩尚未怀孕,他目前仅存的一子两女,玛丽和伊丽莎白被他亲自贬为私生女,菲茨罗伊本身就是私生子,依照教义,三人都不具备继承权,如果他突然驾崩,谁将继承他的王位?】 【不过大臣们显然替他考虑了,议会赋予国王任命继承人的权力,鉴于国王十分抗拒女性继承人,私生子亨利·菲茨罗伊作为一个合适的备选项被提出。然而,世事难料,这位被大臣们视为救命稻草、最后选择的备选项却在1536年7月23日,刚刚成年时就因某种肺部疾病去世,也没有留下任何后代。】 “诺福克公爵!上前来!” 托马斯·霍华德赶忙出列,“陛下。” “里士满公爵最近并未出入宫廷,他是否有身体不适,而你向我隐瞒了他的身体状况?!”亨利八世质问道。 “陛下,”托马斯·霍华德弓着身子,姿态卑微:“请您明鉴,公爵阁下最近搬去乡间别墅居住,我亦许久不曾见到他,对此无从了解。” “我的儿子和阁下关系很好,明天他会出发去乡下探望公爵阁下,届时他将传信回来。” 被父亲点名的萨里伯爵遥遥朝亨利八世行礼。 亨利八世颔首。 “请他务必带上医生,回来后告知我里士满公爵的身体状况。”亨利八世想了想,并未要求萨里伯爵将人带回宫廷。在玛丽和伊丽莎白之后,亨利显然不再具有竞争继承权的优势,不如就让他待在乡下,或许在避免疾病后他还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是,陛下。”托马斯·霍华德领命后退下。 国王质问诺福克公爵时,其他贵族则在用眼神交流:原来里士满公爵是因为死亡才早早退出王位竞争的行列啊! 【亨利·菲茨罗伊去世后,亨利八世仅剩两个女儿,但他在玛丽的事情上并没有做出让步。迫于性命之忧,玛丽在良心的谴责下签署了亨利八世给她的文件。这让亨利八世十分高兴,又有简·西摩在其中周旋,玛丽被召回宫中,除了没有身份之外,她又成了国王受宠的女儿。】 【玛丽对简·西摩为她做出的努力十分感激,尽管这些努力看起来都没有成效。这对年纪差距不大的继母女相处十分融洽。】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唯一遗憾的是亨利八世觉得他和简·西摩已经结婚许久,简·西摩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亨利八世对她的态度开始冷淡起来。在此期间,简·西摩又一次触怒亨利八世,这一次亨利八世的态度比前一次更加尖锐。】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大致了解了这位西摩女士的性格,众人实在难以想象她还能怎么惹怒陛下。 【自1533年亨利八世成立新教起,宗教改革一直在英格兰持续。克伦威尔领导的这场改革卓有成效,但他的改革方式也十分激进。亨利八世派出的特使全国巡视,调查各地修道院是否有违规行为。大量修道院在此期间被捣毁关闭,属于修道院的财产流入亨利八世的国库,没有人关心被捣毁修道院中的人将何去何从,看似平静的湖水下早已暗流涌动。】 【而这些暗流最终汇聚成险些将都铎统治冲垮的洪水。】 亨利八世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水镜,浑身颤抖,他想到了叛乱。 【1536年最后一个季度,作为巡视成员之一的托马斯·赫尼奇与林肯大教堂教长一起主持了一起女修道院解散事宜。】(注3) 【这座修道院位于英格兰北部,而北部恰恰是英格兰天主教信仰最保守坚定的地方。这次解散事件最终引发了一场暴动,虽然很快被镇压,但暴动并未停止。几天之后,约克郡再次暴动,而这次暴动并未向上次一样被轻易镇压,叛乱的人汇聚在一起势如破竹,一度向南方逼近,亨利八世派出的军队竟然无力阻挡叛军。】 【这场从北方发起的叛乱就是著名的“求恩巡礼”事件。】 克伦威尔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作为可能导致这场叛乱的人,他在国王那里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不出所料,亨利八世嘴唇动了动,回头狠狠看向克伦威尔。 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神迹说道: 【亨利八世为叛乱大发雷霆,他斥责克伦威尔隐瞒改革带来的弊端,斥责查尔斯·布兰登、乔治·塔尔博特等人镇压叛乱不力,斥责这些暴民不懂尊敬国王,总之,他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好像获得金钱、土地的人不是他一样。叛军过于强大,亨利八世最后不得不答应叛军首领的谈判要求。】 【谈判结果十分成功,但其后,亨利八世撕毁协议,追捕叛乱人员,要求将这些人一律处死。】 【涉事人员包括罗伯特·阿斯克、赫西男爵、达西男爵等一百多人均在事后被绞死。】(注4) 【宫廷中不少保守派人士都对叛军抱有同情,因为这些叛乱之人并不想推翻国王,而是要求处置以克伦威尔为首的改革派人士,让他们能维持原先的天主教信仰。】 【简·西摩作为天主教信徒,自然也非常同情这些人,她为此向亨利八世求情,遭到尖锐指责,亨利八世斥责她该好好想想她前任的下场,要学会闭上嘴巴。】 西摩兄弟:......善良是个好品质,但会审时度势更是。 【这句指责简直是明晃晃告诉简·西摩,要是生不下儿子,她的下场不会比安妮·博林好太多。所谓真爱,也不过如此。】 【好在简·西摩于1537年初怀孕,及时挽回了亨利八世的心。】 【不过,也有证据表明简·西摩曾在1536年12月份流产过一次。】 神迹并未往下说,反而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 【请问:截止到目前为止,算上私生子,亨利八世的情妇和王后们一共怀孕几次,有几个孩子健康成活?】 简·西摩(5) “嗯?” 这一神转折把大厅里的人都问懵了,现在不是在说叛乱和简·西摩怀孕吗?怎么突然问到陛下所有的孩子了? 也有人下意识在心里算了算。这个问题很简单,就算是不怎么识字的侍童都能掰着指头数清楚,唯一困难一点的大概是要回忆凯瑟琳王后怀过几次孕,有些记不太清的人便小声和其他人交流,确认信息。 西摩兄弟心中则有不太好的预感,如果是平常的事情,神迹根本不可能这样问。 亨利八世倒退两步,被椅子绊了一下,顺势坐了回去。 他仍然沉浸在叛乱的恐惧中,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还在世时爆发的叛乱,那一次,叛军几乎兵临城下,整个王室惶惶不可终日,他和姐姐跟着母亲躲在塔里,不知道叛军是否会冲进来将他们杀死。 他现在根本没心思继续听神迹说什么! 几乎就在贵族们算清楚的一瞬间,神迹给出了答案: 【不算上简·西摩没有切实记载的流产次数,一共是13次,而最终活下来的只有玛丽和伊丽莎白。也就是说,亨利八世孩子的成活率仅仅只有15%,他疯狂娶妻,拼命想要的儿子不是流产夭折就是没有活到成年。】 爱德华·西摩按在弟弟身上的手骤然抓紧,托马斯·西摩痛得神色扭曲,差点惊呼出声,但他生生忍住了。 他们的预感被证实,属于西摩家族的王子没能幸存。 贵族们反应没有两人大,这件事可以说早在他们意料之中。 此时,亨利八世才回过神来,他刚刚没听清,于是问道:“查尔斯,神迹刚刚在说什么?” 查尔斯·布兰登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国王这个不幸的消息。 【亨利八世的孩子为何夭折率如此惊人?一种说法认为是亨利八世男女关系混乱,所以他患有梅毒,导致他的子女夭折率高。】 查尔斯·布兰登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现在不用他解释了。 贵族们:...... 国王陛下真的得了这种病吗?宫廷中好像没有相关流言。 但是也可能是被隐瞒下来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陛下没有儿子是因为他患病了? 他们小心偷觑着国王的脸色。 亨利八世深深呼吸,气到失语,他抓起手边的杯子砸向廷臣的方向。众人也不敢躲,以免更深地激怒国王。 索性亨利八世因为生气,准头不太好,金杯擦着一位贵族的帽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位倒霉蛋深深低下头,不敢让国王瞧见自己的脸色。 法国和西班牙的特使互相对视了一眼,决定暂时收敛一下自己的傲慢,同时闭紧嘴巴。话说回来,他们要不要离国王远一点? 但神迹很快又替国王做了澄清: 【不过,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可。首先是亨利八世的王后们,作为和他最亲密也是最可能被传染的人,却没有半点相关记载。即便是被扣上了一堆罪名的安妮·博林也未被指认过有相关疾病。】 【其次,在亨利八世的私人医生托马斯·奥尔伯特撰写的关于他的治疗方案报告中并没有提到汞的存在,而汞是当时治疗梅毒的标准药物。】(注1) “呃嗬——”亨利八世喘出一口气,气到发紧的喉咙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他站起身,试图居高临下看着大厅中的所有人,任何稍微和他眼神有接触的人都被他狠狠瞪回去。 威慑过廷臣后,亨利八世才觉得自己顺下一口气,再次看向空中的水镜。 【另一种说法是亨利八世的基因存在问题。】 嗯?众人都没听懂这句话里的新单词,也不需要懂,可他们听出来了,不是梅毒,但还是国王的问题。 【医学家们推测亨利八世患有非常罕见的基因病,他是这种基因病的隐性携带者,所以他本人没有表现出异常症状。但是这种基因病会遗传给子女,它会削弱人体的免疫,导致胎儿流产、夭折。而带有这种基因的女性不会表现出症状,反而能正常活下来。】 【所以,亨利八世就不要怪王后们生不出男孩来了。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生男生女本身就只取决于男性的Y染色体的事实,而他本身的基因问题又注定了他这辈子即便有男性子嗣也不可能活得长久。私生子亨利·菲茨罗伊刚成年就突然去世,简·西摩生下的合法子嗣最终按照他的心愿继承王位,但他比菲茨罗伊还要短命。】 【反倒是早产体弱青年时期又没有得到良好照顾的玛丽坚强地活到了42岁,几乎和当时正常女性的寿命无异。伊丽莎白更不用说,她熬过了天花,是整个都铎家族最长寿的人。亨利八世与其折腾儿子,不如想想怎么培养女儿。】 “亨利?陛下?”查尔斯·布兰登硬着头皮叫了亨利八世两声。 实在是他现在看起来不太正常。亨利八世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既没有怒吼,也没有砸东西,整个人冷静得可怕。 这样的沉默令大厅里的人压力极大。唯有查普伊斯低垂着头,避免泄露脸上的笑意。 这下好了,国王的儿子注定都活不长,简·西摩不再是威胁,也许国王明天就会将玛丽公主重新列为继承人,他愉快地想到。 随即他又皱起眉头,这个什么基因病是不是会同样传给玛丽公主的后代?所以伊丽莎白公主才能从她手中接过王位。 尽管亨利八世没有告诉其他人先登位的是玛丽,但查普伊斯已经从神迹所说的种种迹象推测出正确顺序。 像他这样的聪明人不在少数,起码托马斯·博林就想到了这点。 他算了算时间,按他的年纪,除非国王准备跳过玛丽公主直接让伊丽莎白公主登位,否则他很可能活不过玛丽公主,毕竟玛丽公主现在也才十七岁! 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但乔治可以,博林家族一定会在伊丽莎白女王的英明统治下迎来辉煌!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他们的出身?! “咚!” 一声巨响打断了托马斯·博林的想法,他一抬头就看见国王抽出原本悬挂在墙上的装饰用剑对着长桌狂劈滥砍。 长桌上的酒水、食物、餐具在这样暴力的劈砍下乱糟糟混成一堆。 各国大使在心里悄悄又记了一笔,英格兰国王的疯狂时刻格外多。 查尔斯·布兰登见势不妙,生怕亨利八世气出好歹来,只好上前制止他的发疯行为。 他硬生生挨了一剑后趁机从亨利八世手中夺过长剑,幸好这不是真正的武器。 亨利八世松开手,疯狂发泄导致他体力不支。 长剑被查尔斯·布兰登握在手中,亨利八世气喘吁吁地坐回到椅子上:“克伦威尔!” “陛下?” “去拟定一条法案:任何人不准妄议国王的身体情况,否则视为叛国罪!现在,立刻就去!” 克伦威尔不敢耽搁,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宴会厅,虽然这条法案听起来十分荒谬,但这个时候决不能违抗国王的命令,而且他相信议员们也会乐意通过这条法案,他们始终需要维护国王的尊严,这也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稳定。 克伦威尔走后,大厅中重新安静下来,所有人噤若寒蝉。 只有神迹不受影响。 【说回到怀孕的简·西摩,亨利八世又不知道她这一胎是个短命的儿子,只觉得看到了希望。】 亨利八世冷笑一声,笑得贵族们跟着一抖。 【他异常高兴,在简·西摩因为怀孕后口味改变,他还特地从加莱和弗兰德斯为王后运来上好的鹌鹑,以便满足她的胃口。】(注2) 【1537年10月9日,简·西摩出现生产迹象,但她的生产过程并不顺利,她在产房整整挣扎了三天才艰难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后来的爱德华六世。她的生产是这样难熬,以至于英格兰流传起一首童谣,童谣描述一心期待儿子的亨利八世不顾简·西摩的死活让人剖腹取子。童谣的内容当然不是真的,不过它普遍反应了当时人们对亨利八世疯狂求子态度的看法。】(注3) 【这样的流言自然影响不到亨利八世,他欣喜若狂,整个伦敦都因为王子的降生举行了盛大的庆祝。】 【此时的简·西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甚至还邀请了伊丽莎白出席爱德华六世的洗礼仪式,试图缓和亨利八世和女儿的关系。】 【然而就在爱德华六世出生两周后,简·西摩死于产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