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烟元柏焕》 第197章 烟 灭 火车这两日出了平州,进了冀州境地,冀州是军团高家和叶家掌控的地方,锦冀铁路,是北地重要的干线,站点都是有步哨警戒。方兴怀的专列,火车上护卫数百人,现在的火车时速还是很慢的,到一个站点有时候会停歇,补给火车上所需物资。 我乘坐的车厢挨着方兴怀的,里面宽阔舒适,这两天里,身体还没觉得不舒服,只是特别想酸的吃,于是在一个站点,托了侍卫给买来了一些红山楂。我望着那娇艳欲滴的红果子,拿起一个准备放入嘴里,却突然想起了给元柏焕吃的那个红果,心里蓦然的苦涩起来。 在车上,我和方兴怀、杜宝琴一起吃饭,杜宝琴终是看我不对劲,询问着我,其实我住在方宅的时候,她就侧面问过我,我遮掩了过去,事情到现在瞒着也没有必要了,他们早晚也会知道,我如实的说了。 方兴怀得知我怀孕的事情,他面容阴沉了许久,数落着我,这样大的事情竟然瞒着他,说我怀孕了还要离婚,简直太胡闹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眉开眼笑的,说自己要当外公了,高兴的不得了,让人好生的伺候我。然后又叫人拿来了酒,喝了不少,醉得一塌糊涂的。 …… 公署楼议室厅里。 屋里长形的会议桌前,戎装的军人面容严肃,整齐的坐在那里,目光各异的全聚焦在主位坐着的元柏焕身上。 元柏焕神情暗冷着,望着眼前一张一张的电文,方兴怀的专列出了平州进了冀州,再过一日后,就出了冀州,进锦州的地界。 他微挑眼帘,看向电文旁放着的一盘红山楂,看着那溜圆红彤彤的果子,眼神中似暖了一下,露出一丝的温柔。 在方兴怀的侍卫里,早已经混进了元柏焕的探子,将方非烟在火车上的一举一动,每到一站点,都准时的汇报了过来。 元柏焕得知方非烟托了侍卫买了红山楂,想到了方非烟给他吃的那个红果,他让人也买了红果,拿了一颗放进了嘴里,却怎么也吃不出来,她给的那颗酸在嘴里,却甜在心里的那个滋味了。 元柏焕觉得嘴里是木的,心里是酸痛的。他坐在那里,眼睛看着那盘红果,脑子里想的全是方非烟,想着她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又这样舟车劳顿的,身体受得了么?又想起那天,本来要带她去医院,可是在她软糯的哀求声中,他心软了,思及到此,他又后悔没有带她去检查身体,不然也不会这样的为她担心。 心里为她担心着,他又想到方非烟的决绝离去,她是那样嫌弃厌恶自己,都到这个时刻了,他还在想着她做什么?他心里嘲笑着自己自作多情。 这边坐在桌旁的萧川逸和林思远对视了一下,萧川逸目光转向元柏焕,开口:“少维,放虎容易,擒虎再难,方家终是要除,方兴怀带走方非烟,以他的个性,回去肯定不会履行协议,交出锦州四城,还有一万的兵马,方兴怀、杜秉洪这些人狼子野心,终不得控……” 不得控,除之。 萧川逸的一席话,元柏焕眼神微沉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伸手拿起一个红果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萧川逸又说道:“你在担心她,而她呢?她心里可有一点在意你?你也知道,若不是她向方兴怀传递消息,告诉你在查他,他又怎么会派人刺杀你……可见她心里终是没有你……” 元柏焕听着,但是他心里很是奇怪,方非烟怎么知道他在查方兴怀的事情?有时候裴天霖会给他送一些机密文件,但是只要有关于方家的事情,都会避开的。 查方兴怀的事情是那样的秘密,她从哪里知道的,还是哪里有了疏忽,和她相处时,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泄露出来的?不对,他否定着,这些日子终是不解。 他心里叹气,也许萧川逸说的对,方非烟心里终是没有他,她没想过,这样给传递消息,方兴怀那样的人会坐以待毙么,而他也差一点死在那场刺杀中。 许久,元柏焕终是不开口,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望着那一盘红果,伸手拿着那红果,吃了一个又一个,看得大家面面相觑的。 林思远也知道元柏焕心中所想,微微叹气:“方、元两家迟早一战,你百般劝阻,想留下方非烟,可是她依然还是离去,可见她已对你真的是毫无感情了,你又何必这个样子?” 元柏焕嘴里酸涩一片,心里想着,他都那般的乞求方非烟了,可是她还是毅然离开。她对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感情么?她心里若是有一点他,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她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想她。 萧川逸微叹气:“少维,冀州的高家侍卫都埋伏好了,再过一天,若是方兴怀的专列出了青城,就到了锦州的地盘,那样……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何宗望亦说道:“少维,权利之争杀伐要果断,不能托泥带水……否则……” 何宗望说的话元柏焕都明白,战场争斗,谁手软,谁输。他目光晦涩起来,觉得胃里一阵阵泛酸,嘴里亦是苦涩的难受。他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笼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孔。 元柏轩神情是凝重,紧抿着嘴角,目光扫了下沉默中的元柏焕,眼底有光影闪过,似是水光,他又垂下了眼帘,一动不动的,听着他们说着。 陆少鸣靠坐在椅背上,手指搓着拇指,神情晦暗的。 议事厅里气氛压抑沉闷的厉害,每个人都在等着元柏焕最终的命令。 又过了一会,元柏焕手指将抽了一半的烟重重的捻在了烟缸上,嘴里终是幽寒的终吐出一个字:“杀!” …… 车里没有什么事情,方兴怀、杜宝琴、我还有方副官打起麻将来,方兴怀问着问着一旁的侍卫:“现在到哪了?” 侍卫回着:“到青城了,过了青城就到锦州地界了。” 方兴怀点头。 方兴怀兴致很高,一边打牌,一边和我说了许多话,由方非烟小的时候,聊到了大,他似遗憾,自己也真的是忙,没有好好的对待女儿和儿子,直到快到夜里十点,我说我累了,才让我们去休息。 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的,总是睡不着,翻身间,看到了手腕上戴着的那个七彩手链,静静的望了好一会,心中五味杂沉的,然后就起身。看到陈妈正熟睡着,我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走出了车厢。 我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来到了车尾处,火车车轮与钢轨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我隔窗望着那伸向远方的铁轨,不由的发起呆来。 我离平城越来越远,离元柏焕也越远,我和他就这样分开了么?想想这半年来的纠缠,如作梦般。 我正想着,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一看是小翠,她拿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关心的说:“小姐夜里凉,你现在可得注意身体。” 我感激的向她一笑。 我让她去休息,她不肯,陪我在车尾处待着。 车外夜色深茫…… …… 10月15号凌晨,方司令的专列在行驶到青城青江大桥上,突然爆炸,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惊醒了附近村落里正在睡梦中的人们,人们都惶恐不安的跑出屋子来,看到那腾空而起的冲天火光,心悸不已。 青江大桥被炸毁坍塌,方兴怀的专列也被炸得粉碎,坠入永江中,车上的数百人炸死、淹死,尸流遍江,惨不忍睹…… 方兴怀被炸死,北地十六省民众得知这一消息,一片震惊,议论不止,猜测谁下的手,众说纷芸之际,杜秉洪背后受俄国人支持,通电北地并述元柏焕数条罪状,言之凿凿,是元柏焕下手暗杀方兴怀,遂率方家一众自立。元柏焕这边则通电,杜秉洪私通俄国,罪不可恕。双方在锦州开火,历时一年多之争,杜秉洪战败,自杀,元柏焕彻底收缴方家兵权。 方云阳在陆军学校得知方兴怀及方非烟被炸死的消息,悲痛万分,和沈忻言离开学校,刺杀元柏焕失败后,不知所踪…… 后记 最开始写这本小说时,我是想将元柏轩作为男主,后来又放弃。然后又想把陆少鸣作为男主的,前面写的一些情节,本着是奔男主写的,陆少鸣这个人,是一个可以和元柏焕对抗的人,他不但勇还有谋,是可以打下一片天地的人,最初设想是他将女主带走,然后二人抗击日本人,想了想又放弃了,心里有点惋惜,写出一个花向晚,与他成为一对吧。 写两个多月,上部终于完成,最后几章因为赶稿,写得不太满意,有些情节没有写出来,就这样吧。 我看了朋友们的一些留言,我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我会努力写的。 第1章 雨夜恶梦 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我的脑子里嗡嗡一片,还没反应过来,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冲击着我的身体,然后我就坠入了那无底黑暗幽冷的江水中。 我掉到了江中,鼻中是浓浓的血腥,耳边是凄厉的惨叫声,还有不停呼救声。 我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在水中挣扎着,却只是徒劳,冰冷的江水不断地从四面八方,灭顶般的扑打向我,很快就将我淹没了,口鼻不停的灌进苦涩腥咸的江水,我身体下沉着,下沉着,我彻底的被江水吞噬了…… “啊——”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捂着胸口,张着嘴急促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上的汗水浸湿了睡衣。 离-爆炸事件已经快两年了,可是我还是会频繁的梦到被炸进江里时的情景,梦到无边冰冽刺骨的江水的要将我吞没,爆炸后残留在心里的恐惧感,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不肯放过我…… 床前一盏小台灯微亮着,柔和的光照着这间小屋子,让我感到一丝的暖意。 我怔愣的望着那盏台灯,坐在那里,只觉得左腿疼的厉害,微敛一下眉头,扭过身子,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瓶。 我凝视了一下药瓶,然后拧开瓶盖,里面倒出两粒药来放入嘴里吃了下去,苦味融化在喉咙间,然后慢慢消失。 在床上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我觉得腿疼有些缓解了,于是起身下床,拖着左腿,缓慢的向门口走去,轻轻拉开房门,外面淅沥着下着小雨,雨夜的空气带着一丝泥土的清新,扑面而来。 这里是个四合院,院中住着几户人家,正是夜半,人们都在熟睡中,院内很静,只有雨点落在屋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出了房间,走了几步,在廊檐下的凳子坐下,仰头靠在青砖墙上,眼睛看着那夜中晶晶发亮的雨点发呆。 当年青江大桥爆炸时,我和小翠正准备回去休息,那震耳的爆炸声响起时,我们都有些懵了,还没作出反应,火车的车厢瞬间被炸裂开来,桥也塌了,我们掉进了永江中。 幽黑的江面,江水无情翻涌着,如张着嘴的巨兽,恐怖的吞噬着一切。 我只觉得浑身都疼,尤其左半边身体疼的厉害。我想向岸边游,可是左手、左腿刺骨的疼痛,一点使不上力气,挣扎间,身体向下沉去,眼看江水就淹没了我,我以为自己会丧生在永江时,小翠用纤细的手臂,架起了我的身体,带着我向岸边游去。https:/ 我知道她也受伤了,江水无情的翻滚着浪花,不时将我们两个打沉浮起,我拼尽力气对她说,别管我,我让她自己快走。 小翠自幼在翠湖边长大,水性是很好的,她若是不带着我,可以游上岸,可以活下去,可是她不肯放开我。我的脸上已经不知是江水,还是泪水,湿漉漉的一片。 在江中,几经险阻,她带着我游到了岸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我推到岸边的石堤上,而她却没有一丝的力气了,想爬上石堤却爬不上来,我右手死死抓住她的一只手臂,用尽了我身体所有的力气,想将她拽上来,可是……她终是被无情的江水卷走了。 我趴在冰冷的石堤上,望着残垣断裂的车厢被淹没,看着数人被江水冲走,陈妈、小翠、方兴怀、方副官,还有我肚子里刚两个月孩子,在这一刻,都留在了这无边无际阴冷的江水里。 我的心被刀一片一片的割着,凌迟着,痛苦不堪的我,终于忍不住趴在青石堤上,放声恸哭起来,将这一辈子的泪水都流进了这永江里…… 这时,屋子另一边的房门被拉开,我也没动,只是微则头看了一眼,兰茵披着外套走了出来,美丽的眉宇间还带着没睡醒的惺松之态。 她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身旁,打了个哈欠问着我:“怎么,又睡不着了?” 我轻嗯了一声,反问她:“你怎么也起来了?” 兰茵长叹气,似有些烦闷的说:“睡不着……” 说话间,她从外套中拿出了烟盒和火机,随手递给了我一根烟,我接了过来,她给我点着。 我瞥了一下她那白细的手指,指甲上染着红色的丹蔻,艳丽无比。 兰茵自己也点上了烟,姿势优雅的一口接一口吸着,白色的烟雾晕化了她那张有着一丝风尘味道和历经世间沧桑的面容。 她吸了口烟,淡色的唇瓣微动:“你找你的家人,有眉目了吗?” 雨越下越大,雨滴繁密落在院中树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我陷入沉思中。 我受伤后,逃离了青城,一路奔波,直奔津城军校找云阳。因为在我离开平城前,曾拍电报告诉云阳我已经和元柏焕离婚的事情,还有要和方兴怀回锦州了,嘱咐他在学校好好的学习。 云阳得知消息后曾给我回电,电文上说他很是高兴,还说方司令终于做了件让他高兴的事情,以后他不后再对方司令冷脸了,等有时间他就回锦州和我们团聚。 可是再也没有那一天了…… 我到了军校终究还是晚到了一步,云阳和忻言得知我和方兴怀被炸死在永江的消息,早已经离开了学校。 我和他们错了过。 受伤后没有休息,又加上小产,我的身体彻底支撑不住了,病倒了。等我病好后再找他们时,有消息传出他们刺杀元柏焕,失败后不知跑到了哪里。 我想着他们会去锦州,找方兴怀的旧部,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锦州,希望能找到他们。 锦州那边已经开战,俄国出兵支持杜秉洪,日本也参与进来,他们打着所谓‘帮助’杜秉洪的旗号,掠夺着锦州一些资源。毗邻的东北段家也出兵,企图夺取锦州一些地盘,锦州那里成了一块肥肉被一群恶狼撕咬着。 他们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元柏焕,他亲自在锦州督战,战火连天持续一年多,最终收复锦州。战事结束后,元柏轩、陆少鸣坐镇锦州,锦州百姓方得安宁。 战乱中,我没有得到云阳和忻言一点消息,在元柏焕全面战领锦州后,我便离开了,只身去东北的辽州,在辽州寻遍几个城后,又来到了皖城。 第2章 皖 城 茫茫人海,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们,终是累了,倒下了,是兰茵救了我。 她听到我的口音不是皖城这边的,询问着我来皖城做什么,我告诉了她一些事情,说是锦州那边战乱,和家人走散了,来寻找家人。httpδ:/m.kuAisugg.nět 听了我的叙述,兰茵叹气,很同情我,便留下我在她家里养病,她的家就是这个四合院里租的东厢房,她没什么家人,只有她和她一个四岁女儿丹丹两个人。 兰茵是个舞女,她在夜玫瑰歌舞厅,我病好后,跟着她到了歌舞厅唱歌。这一路寻找云阳和忻言时,我做过歌女,教人弹琴,做过翻译,每个城市停留三、四个月,就这样两年快过去了,云阳他们仍是音讯皆无。 见我不说话,兰茵将烟掐灭:“这茫茫人海,你要上哪找去?” 我仍是沉默。 找不到也得找。 兰茵将烟头扔到了雨中,咒骂着:“这他妈的乱-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南方军-阀打,北方军-阀打,遭难的还不都是百姓。现在东北看似平静,可是日本人还不是横行,你也知道,这个胡同李家的香儿,前些日子,纺织厂下班回家,碰到了日本兵,看到香儿长得好,强行带走侮辱了……” 我目光沉冷的盯着那雨幕,她说的事情我都知道,那是我刚到皖城没几天发生的事情。香儿不过十七岁,长得美丽水灵,已经许了人家,原本年底成亲,可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那男方就不肯要香儿了,香儿又气又恨自杀了两次,幸亏被父母发现的早,救了回来,可是神志终是有点受了刺激。 兰茵说着,一脸的悲愤:“好好的一个女孩就给糟蹋了,香儿父母告到了警察厅,警察厅拘了那两名日本人,可是没几天又放了?真是没天理……” 她咬牙切齿的,却无可奈何。 过了好一会,兰茵又似是有一丝欣慰的说:“……不过那两个日本人却被人打死了,皖城里闹得挺凶的,这警-察厅也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她轻笑了一下,“听说日-本领-事一直在找皖-城市-长,让市长交出凶手,市-长则一直在推脱,说是正在查找凶手,这一个月也不给回复,日本领事那里急了,呵呵,这日本人死了可真是解恨,老天有眼,这个皖城还真有侠义之士……” 兰茵解气的啧啧的。 我眼睛望着前方,又冷又憎恨的说:“在我们的国土上,日本人如此猖狂,迟早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让他们滚出我们的国土。” 兰茵喟叹着:“真有那么一天么?我要是能看到那一天,敢情是好,我他妈的放一个月的鞭炮来庆祝……” 我面容肃冷而坚定:“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个皖城虽然不如平城繁华金碧辉煌,却是东北通往关内的一个重要枢纽,皖城还临近渤海几大港口,是商旅落脚之处,经济很是发达。同时这个城市驻有段家军队、日本军队,复杂混合。 东北留有日本驻军那是清-末遗留下的问题。当年日-俄为争夺朝鲜-半岛和东北-三省,发生战争,俄国战败,清政府软弱无能,允许日本在东北驻军。 段庆祥称霸东三省后成为东北王时,日本人已经是尾大甩不掉的状态,他与日本人周旋,却也是紧提防着日本人,凡有日本人驻兵的地方,他成十倍的驻兵。皖城这里约有两千日本兵,段庆祥则驻守有两万的段家兵马。 我刚到皖城的时候,正在换驻防部队,我曾在街上看到一辆辆的军车驶过,车上站满端着步枪的戎装士兵,听旁人议论着,说此次带兵驻守的是段庆祥的六儿子段慕楠。 大雨中,我们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兰茵困了,回屋又去休息,我也起身回到屋里。 坐在桌前,书桌上堆了很多的报纸,我从上面翻了翻,抽出一份,打开来看。 我盯着报纸上侮辱香儿的日本兵,心中是无比愤恨,其中有一个是皖城驻日领事立花一郎的侄子,他们被警察厅放了出来,还在日报上大肆宣扬。 我冷笑着,将印有两个日本兵笑得张狂的报纸撕裂开,扔到垃圾桶里,缓步来到床边,弯腰从床底板上慢慢的摸索着,然后从床底摸出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来。 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这把枪,这把枪是我将那个七彩钻石手链当了,在黑-市买下的,里面的每一颗子弹,我都是为元柏焕准备的。 爆炸后,我无时无刻都在痛恨着元柏焕,恨他为什么就不给我一条活路,恨他为什么就这么心狠手辣,恨他怎么就这么的无情,没有一点的夫妻情份,竟然对我下这样死手。 这股恨意像是我身上的一个诅咒,让我逃不掉,忘不了,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的我,一次又一次想要直接去找元柏焕,想着和他同归于尽,但是我咬碎了牙齿,忍耐下来…… 下了一夜的雨,白天仍阴沉沉的,大片的乌云低低的飘浮在半空,看着让人心情十分的压抑。我出了门,兰茵则陪女儿丹丹在家玩。 我们住的四合院在皖城城北比较偏僻的地方,铺着青石板的胡同幽静深长,刚下过雨,石板上有些滑,我拖着左腿慢慢的走着。这时,迎面来了两辆绿色的吉普,车子开得不算太快,见到车子向我驶来,我忙靠到墙边让开路,等车子过去。 车子经过身旁时,我看到开车的人和坐在副驾的人都身着戎装,坐在副驾的人岁数不大,面容刚硬,他看到我,目光微转,轻轻扫了我一眼。 是军车? 我心疑惑着,不由向车子里多看了两眼,那墨色的玻璃映着我纤细的身影。我今天穿着长袖浅蓝色棉布的旗袍,头上蒙着素色的纱巾,纱巾几乎将半边脸都遮盖住了。 看向车的同时,我敏锐的觉查到,车里有锐利目光也正望向我,隔着车窗都能感到那十足的威慑与攻击力。 什么人能有这样的眼神? 我忙低垂下头,不想惹起人注意,也不想惹麻烦,待车子行驶过身边,急忙的离去。 第3章 夜玫瑰 在城北,又是几天徒劳无功的寻找,我望着手中云阳和忻言的画像,那是我亲手描绘的,有七、八成的像。这样的寻找终不是办法,可我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登报去寻找。 我将画像放在桌上叹气,心里是无比的郁闷又忧愁,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望着窗外秋风微起,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我脑子里是茫然的一片,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正在烦闷时,兰茵叫我去吃晚饭,我来到小小的厨房,小方桌上放着我给丹丹买来的烧鸡,还有两样小菜,兰茵招呼着我坐下,忙着给我和丹丹盛饭。 丹丹乖乖的坐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坐下后,兰茵将两个鸡腿分别给了我和丹丹,我抬头一眼就看到她白皙的脸上,那个红色的巴掌印,还有她破裂的嘴角,可见下手之人的凶狠。 兰茵被打了,是一位喝醉酒的客人,见兰茵漂亮,对她动手动脚的,被拒绝后,那个客人恼羞成怒打了她。在这个时代,舞女歌女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可以说任人欺负的,舞厅虽然出面劝下了,可是人终究受到了伤害。 兰茵见我望着她,笑了一下,满不在意的:“……没事,习惯了……看看你自己吧,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样奔波寻找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没有说话,她叹气,一顿饭在寂静中吃完。 吃完饭后,收拾好,我和兰茵又该去夜玫瑰舞厅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将丹丹托付给院里的张嫂,让她给看管着,每月自是给她一些看管的费用。 皖城里大小有几十家的舞厅,夜玫瑰舞厅在皖城算一家很普通的舞厅。 夜玫瑰门厅上五彩的霓虹闪烁,在这样萧瑟的夜晚,倒显得有几分繁华的样子。舞厅大门敞开,门口前红色的地毯直铺到厅里,华丽的大厅,顶上水晶灯垂吊,映照着光亮的地板。 厅的北侧是舞台,舞台前则是舞池,零星的卡座散布在舞池的外围,客人们三五一群的坐着,喝酒谈笑听歌,舞厅倒是热闹非凡。 夜玫瑰这些客人中,有皖城各界的一些人士,也有过往的商人,有驻守的士兵,还有日本人、三教九流简直是鱼龙混杂的。 我在舞厅每天唱得不过都是时下流行的一些歌曲。今天唱完第一首歌后,台下的观众有的鼓掌,有吹口哨的,一时舞台下很是热闹。 “哈哈哈……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小舞厅里,居然有人歌唱得这么好听,余音绕梁三日犹未尽……好听……” 悦耳又有丝慵懒的声音自二楼传来,声音不大,在这热闹的舞厅,还是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内。 我抬头望去,只见正对着舞台二楼栏杆处,站着一个男人,他两指间托着一杯红酒,手臂懒懒的搭在栏杆上,身子向前微倾俯视着我。 这个男人看上去岁数不大,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明亮的灯光下,照得他的五官格外显得妖艳,见我抬头看他,他眸子一挑,饶有兴致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站直了身体,端着酒杯,嘴角勾起来,似笑非笑的点头向我示意。 我的眼神好,他脸上一丝的微动都看到了。我没有理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下头,继续唱第二首歌。 连唱了两首歌后,我下舞台,拖着左腿走进后台。后台里,还有其他的歌女在说话,在化妆,大家忙碌又有秩序的准备登台表演。 我来到化妆镜前,坐下,明亮的镜里面映着我的身影。我抬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脸上戴着半个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半的容颜。那一头长卷发没有了,早就在我逃离青城的时候剪掉了,这两年新长的黑直发,软软的垂在肩头。 身边化完妆的歌女丽丽起身,瞥了我一眼,神色是同情、羡慕又复杂的。我明白她的眼神,嘴角微扬了一下,伸手将面具拿了下来。 镜中的我,左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在小巧白嫩的脸上显得那样狰狞恐怖。当年那场爆炸,我不但失去了孩子,被炸伤了左腿,脸上也被碎片划伤了。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明媚的眼中全是入骨的冷意与恨意,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凶手——元柏焕,我作梦都恨不得想把他撕裂成碎片。 正当我沉浸在这恨意无底的深渊,夜玫瑰的领班乔姐走进了后台。乔姐三十多岁,烫着时下流形的卷发,一袭艳丽的旗袍裹着丰-满的身材,款步姗姗的向我走过来,她似乎很高兴,边走边叫着我的名字:“丁诺,丁诺……” 我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拿起面具戴好,起身问她:“乔姐,有什么事情?” 乔姐化着浓妆的脸上,笑得那样的开心,她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睛精明的打量了我一下,看她这副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自是明白了几分。 还没等我说话,她先和我近乎着:“……是这样的,阿诺呀,二楼有客人想请你过去一趟,夸你歌唱得好听,很是仰慕你,想见你一面……” 二楼有客人想见我?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站在二楼夸我唱歌好的妖艳男,是他想见我么?不过我不感兴趣。 当初兰茵带我来夜玫瑰时,这位乔姐见我腿瘸,脸又毁容,对我一脸的嗤之以鼻,直到我唱了一首歌后,她拍板留下了我,留下我的同时,我不想惹太多的麻烦,都提前约定好了,我只唱歌,不会见任何人的,也不陪任何人的。她以为我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人找我,也就随口应允了我的要求。 可是没唱几天,就有人想找我,乔姐信守着承诺一一为我打发着,对我确实还不错的。 可是今天…… 我神色淡然的,直接拒绝着她:“乔姐,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我只是在这里唱歌,不见任何人的。” 乔姐不理会我说的,猩红的唇一张一合的,很是耐心的对我说:“我也和客人说了你的事情,可是这位客人坚持要见你,你看——” 说着她笑呵呵的拿出两张银票:“这位客人出手大方的很,这两千银票是给你的,只求见你一面……” 第4章 有客人想见我 她将两千元的银票递到我面前,好心又委婉的劝着我:“……这规矩是人定的,也可以改么,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说白了,来这里还不都是为了赚钱么?你这心思也活络点吧?” 乔姐说的话我都明白,在这歌舞厅,舞女们费尽心力的陪客人跳舞,一个小时不过两、三块钱,好的时候,算上客人给的小费,一晚上能赚十几、二十来块钱就不错,还得给领班和舞厅抽走大部分。而歌女也要看情况,唱得好的,有客人们给赏钱就多些,唱得不好,赏钱就少一些,而夜玫瑰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舞厅,来消费的也只是普通的一些人,真正出手阔绰的人还是少的。 我的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两张千元银票,神情不为所动:“银票我不要,乔姐你把银票还给客人吧,我也不去见他。” 她说了半晌,见我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似是很失望的长叹了口气,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口吻也冷淡了下来:“行,我说不动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话我是传到了,你既然不愿意见他们,那我就回了他们去。” 乔姐拿着银票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叹气,来到夜玫瑰唱了一个月,乔姐帮我挡一些想要见我的人,有的客人好说话,有的客人则不好说话,也会找事情,她一一的摆平,也真为难她了。 只是乔姐去了没一会,又回来了,脸上笑得比春日里的百花还好看,见到我后火急火燎的跟我说:“阿诺,阿诺,你这回真碰到贵人了!啧啧,这位客人可真是慷慨大方啊,看两千打不动你,直接给了五千的银票,只想见你一面……” 她将五张千元银票,放到我的梳妆台前,用手拍了拍,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看看,看看,五千,五千呢——” 乔姐的一番话,引得其他歌女一阵惊呼,向我围拢了过来。 “天呐,五千的银票?” “阿诺,就去看看是什么人么?” “这位客人还真是大方啊?” “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赚钱么?” 大家好奇的,七嘴八舌的劝着我。 我实在想不通,我的脸毁容了,腿又瘸,这个人非要见我干什么?即使出了五千的银票,我也提不起兴趣,再一次拒绝了。 见我一再的拒绝不去,乔姐的脸顿时黑了,有些微恼的说:“阿诺,你这个样子可就让我难办了,你就去见一面怎么了?” 我并不怕她生气,面容依旧淡淡:“乔姐,我没有让你难办,当初我来这里,只是唱歌,不会见客人的,都是和你说好的,若真的是让乔姐你为难的话,我可以离开夜玫瑰舞厅。” 乔姐怔怔的盯了我好一会,脸上很是无奈,有些不甘心的说:“我真是想不透你脑子在想什么?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吃,那你究竟想做什么?就这当个歌女,赚那三瓜两枣的钱……” 我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她拿起五张银票,似是有些赌气的说:“算了,你不愿意去,我不勉强你,我这就把钱还给那客人去,只是以后你别后悔就行了。” 乔姐拿着银票,摇摇头,走了。 其他的歌女也很是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眼中多是露出惋惜,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客人也知难而退了,可是乔姐再一次回来了,她看见到我,这次脸上没有了笑容,反而面色有些苍白,再画着浓妆,让人看得都有点瘆人了。 这又怎么了?我望着她,目光满是疑惑。 只见乔姐眉头深皱,很是严肃的对我说:“阿诺,你还是去一趟吧……这不是一般的客人,我是没办法给你打发掉了……” 说着,她手伸到我面前,在我眼前打开,银票没有了,一颗子弹赫然在她的手掌心上。 舞厅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经常会出现横行霸道,不讲道理的人,这些舞厅会有人出面解决的,但是舞厅也有很多是惹不起的,比如这年头最惹不起的就是带-枪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舞厅的管理人也只量力而行,实在管不了只能放手不管了。 乔姐眼神复杂,手中托着那个子弹,语重心长的说:“阿诺,不是我不帮你,乔姐我也只是混口饭吃,不能呼天唤地……这次我是保不了你……而且那些人说,你若是不去,明天这个夜玫瑰就别开了……” 我淡默的看着乔姐手掌心的子弹,这小小的子弹我是不怕的,可是对于乔姐来说是不行的,即使在乱世,每个人也都想安稳的过日子,不想惹到任何的是非。乔姐也一样,都想平安的生活下去。 事情到这份上,我不去也得去了,不过心里却暗骂着这个人,非得要见我干什么?若是以前,我还有一点信心,以自己姿色能吸男人的目光,可是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哪里还有吸引人的地方。 我跟着乔姐去二楼,手心里紧攥着那个子弹,子弹的两头硌着掌心生疼,心里不由的升起一丝怒意,边走边问着乔姐:“乔姐,究竟是什么人要见我?他们以前来过这夜玫瑰么?” 乔姐摇头:“没来过,我也见过,面生的很……不过看举止气度,还真的不是普通的人,出手阔气,说话口气也大的很……” 我默了一下:“乔姐也看不出来对方是什么来头么?” 乔姐听了我的话,唉声叹气的:“说来也惭愧,虽然说我混迹这舞厅十几年,可是偌大的皖城卧虎藏龙的人物多了去了,你也看到了,来夜玫瑰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这个小领班能见过几个人物……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名流们,也都只会去百乐门、宝丽娜、红宝石等那些豪华的顶级大舞厅,也许是哪位爷,闲得没事跑咱们这个不起眼的夜玫瑰来玩了……” 她说的是实情,我不再说话。 “那几位客人看着年轻,可也不像是好惹的样子,你见到了小心行事吧。”她还是很关心我的,不停的嘱咐着我。 第5章 东西还给你们 来到二楼,一间包厢外有几名个高大健壮的黑衣人守着,个个面容冷峻严肃,这些黑衣人不像是普通的保镖,举止动作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我微敛起眉头。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见到我和乔姐,眼神犀利的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让我们去,我跟随着乔姐走进包厢。 这间包厢,正对着下面的舞台,将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 此时舞台上小曼身着艳丽的旗袍正轻歌曼舞着,刚才那个妖艳男正是站在前面的栏杆处和我打的招呼。包厢正中的环形沙发上坐着三位衣着光鲜的男子,他们的目光正看向台上的小曼,说笑着什么。 两旁沙发座上还散散的坐着几个黑衣人,他们神态自若的有抽烟的,有说话的,见我们进来,目光齐齐的看向我。我眼睛略略的一扫,只觉得其中一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乔姐将我带到那三个人面前,那三个人的目光从小曼身上又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三个人中,坐在右边的那个人,就是夸我唱歌好的妖艳男,他翘着长腿靠在沙发上,见到我后眼中露出一丝兴奋。 这些人的举止气度,绝对不是普通的客人,我敏锐的在他们身上闻到了一种,若有若无血腥的杀气味道。军人,他们是军人,经历了战场的军人,就好像元柏焕他们,有时候表面温和平静的,可是由骨子里都往外透着血腥味,让人惧畏。 他们究竟都是什么人?我没有时间多想,却也防备了起来,略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 乔姐脸上堆满了笑意,她小心翼翼的,甚至是有些巴结的对那三个男人说:“几位贵客,你们不是要见丁诺么?我把人给你们带来了,阿诺——” 她叫着我,一使眼色,示意我和人打招呼。 我还未说话,那个妖艳男先说话了,勾着薄唇,口气似有些嘲讽着:“想见丁小姐一面不容易啊?丁小姐人还真是挺难请的?我这五千两银票居然没能请动你?”说着他微侧头,对中间坐着那个人揶揄道,“还是六哥厉害,一颗子弹就搞定了,把人乖乖的叫来了,哈哈哈……” 妖艳男笑得有点欠揍,我将目光转向沙发中间坐着的那个人,他身上穿着纯黑色丝质衬衣,衣领打开了两粒扣子,露着坚实又线条分明的锁骨,嘴里叼着烟,坐姿散漫,俊美无俦的脸上是肆意的张狂,一双丹凤眼,神光熠熠。 自我来到他们面前,他的目光便肆无忌惮的由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而后又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极具侵略性的似乎想穿透面具看清我的真容,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子弹就是这个人给我的,我手掌微微攥了攥,子弹的尖头扎痛我的手掌,同时心也往下沉,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在我沉默的时候,妖艳男瞅着我,用右手拍了拍他身边的的空位,妖艳的面孔上满是促狭的说:“丁小姐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坐,丁小姐歌唱得太好了,那真是如夜莺般的声音婉转动听,让我一听倾慕不已,我就想着和丁小姐交个朋友,咱们好好的聊一聊,怎么样?” 看着妖艳男痞笑的表情,我真想把那颗子弹砸在他那张妖孽般的脸上。可是我不能那样做,只是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神,也不欲与他们多说些什么,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的大理石茶几旁。 茶几上摆着酒、水、还有一些水果,那五张银票也在上面摆着。 我将手心的那颗子弹放在了茶几上,我淡然的对那几个人说:“你们已经见到我了,东西还给你们——” 也许是我过于一副冷静的姿态,让那三个男人目光均是微微一怔,中间的那位六哥盯着我,又大又长的眼中闪过一丝丝的玩味,我心里不屑的冷哼,转身想走却被叫住。 “等等,丁小姐着什么急啊——” 又是那个妖艳男,我眼眸微挑睨视他,不想和他们纠缠,声音有些轻冷的问他:“你们还有什么事情?”httpδ:/m.kuAisugg.nět 看到我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妖艳男一挑眉头,慵懒的靠在那,眼底邪气横生的,活脱脱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他对我说:“丁小姐面具还没摘下来呢?这叫什么见面?你总得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真容,那才是叫见面吧?我们可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丁小姐过来的,你这没说两句话就要走,这显得丁小姐很没有诚意了,有点辜负了我们一片心意?” 狗屁的心意,他们的心意可真是特别。我忍了忍,站在那里默然着,中间那个人丹凤眼角微挑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我的一丝微动都落在他的眼中,他似乎也在等着看我会怎么做。 妖艳男嘴角一咧:“怎么样?丁小姐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一睹你的风彩如何?”他语气轻佻,“你把面具摘下来,桌上的五千银票你拿走,如何?” 我沉默了几秒,不慌不忙的说:“很不好意思,我的脸上有伤,摘下来怕是惊到各位——” 见我拒绝,妖艳男眼中瞬间啐了几分冷意与嘲弄,很是不以为意的说:“切,老子们什么没见过,会怕这个么?丁小姐就别找介口推脱了,还是我们哥几个不入丁小姐的眼,没这个脸面……” 我眉头轻蹙,再次出声回绝了:“对不起,你们只是想见我一面,已经见到我了,摘不摘面具,是我的事情,希望诸位不要强人所难——” 说话间,坐在左侧的人突然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这个人二十左右岁,英俊的脸上阴沉冰冷。我警觉得望向他,想后退,只可惜我的左腿不太利索,动作慢了一些。 那个人来到我面前,不由分说的抬腿就是一脚,将我踹倒在地上,阴鸷的说:“臭婊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多费话。” 他这一脚力气不小,还正踹在了我的伤腿上,我顿时觉得腿上钻心的疼,痛得我脸色一变,额头也冒了冷汗,坐在那里,不由的拿手去摸自己的腿,顺便咒骂着他祖宗十八辈,也知道今天自己是躲不过这帮人了。 第6章 询 问 妖艳男坐在那里,目睹着一切,眼眸微眯起来,似是玩乐的说:“腾厉,这女人应该好好疼爱,你干什么这样粗暴……” 乔姐见我被踹吓了一跳,却也忙拦着,挡在了我的身前:“别,别这样,有什么事情说,别伤人——” 乔姐的心还算是好的,可是腾厉哪里会听她的话,伸手一把将她拽开,凶狠的将她推到了一边,面容阴冷的冲着我而来,我还没来得及躲,他已近快速出手,大手紧紧的钳住了我的下巴,然后伸手摘掉了我脸上的面具。 我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包厢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脸上。 包厢一时寂静无声。 腾厉眼睛盯着我的脸,人也怔住了。 妖艳男瞧着我,目不转睛的,然后吹了声口哨:“哇塞,是个美女,只可惜脸被毁了……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他啧啧的连声说着,一脸很是惋惜的样子。 坐在中间的那位六哥,目光沉了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脸,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的。 脸上的疤痕,也是我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而此刻的我,仿佛被人剥去外衣般,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裸露在了他们的面前,这让我感到又恨又愤怒,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抬手狠狠照着腾厉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腾厉正在愣神,没提防被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正着,这一巴掌打得他两眼冒火,咬牙道:“你敢打我——” 我怒火中烧,想着反正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索性就豁出去了。 我愤然的对他说:“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骂我,你踹我,你不顾我的意愿强摘我面具,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么?你无法无天?凭什么我受了你的欺负,还不能还手打你了?” 我被气坏了,理直气壮的反驳着腾厉,将腾厉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妖艳男听了扑哧笑了:“没想到丁小姐不但歌唱的好,这口才也是了得,这脾气也火爆的很呢……” 呸,我啐了妖艳男一口:“你被人打了,你还低眉顺气的——” “啊?” 妖艳男目瞪口呆的瞅着我。 腾厉眼睛微眯着,一副想要将我掐死的模样,我也不怕他,恨恨的瞪着他。 这时坐在沙发中间始终未说话的那位六哥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有着威严:“腾厉——” 腾厉瞪了我一眼,手中一用力,将我提拽起,扔到了那个六哥面前。 我腿疼得站不起来,想是青紫了。我一手摸着腿,一手撑坐在地面上,仰起了头看向那个六哥,而他也低下了头,我们目光相碰,他眼眸黑沉的厉害,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意味不明的。 我愤怒无比的瞪视着他,他们是一起的,没一个好人。他知道我很生气,却也不理会,只是一倾身,伸手捏住我的下颚,微微一动,我的整个左侧脸正面对着他。 他的这一举动,让我心里又羞又恨又怒的,极度反感的拿手想掰开他的钳制,可是他力量很强,根本就弄不动他。httpδ:/m.kuAisugg.nět 他盯着我的左脸,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伸出食指,指尖挨上我的脸,顺着那条疤痕慢慢的摸划了一遍。他的手指粗砺,缓缓的摩擦着我的肌肤,我微微一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我终于不能无视他这个样子,恼火的对他说:“你干什么?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往后躲,他见我想躲开,伸出另一只手抚住我的脑后,制止了我的乱动,而他身体又向我靠近了一些,目光凝聚在我的脸上,似乎在仔细辨认着那道伤疤。 他几乎挨上了我,强健又高大的身躯全部笼罩在了我的上方,我的周身全被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与他身上独有男性的气息包裹着,这让我感到很是压迫。 他这是要干什么?我眼神中露出了厌恶,双手忍不住去推他的双肩,想将他推离我远一些。我的手掌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肩膀,用力推着他,可是他纹丝不动,手掌下隔着那丝质的衬衣,都能感觉他那结实的肌肉,还有身上的火热。 第7章 有事情找六哥 包厢里鸦雀无声的,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听着我们两个人的对话。 见我久久的不回答,他面色淡然着,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你若是不说,那咱们就在这里耗着,看谁有耐性,看谁耗得过谁?” 我很有耐性的,可是我不想和他耗着,迫于他的逼迫,我只好回他:“战乱时和亲人走散了,来皖城寻找亲人的……” “到皖城来寻找亲人?”他目光将信将疑的看着我,眉头微敛,神情似有所思般,像是在衡量我说话的真假,沉默片刻后他问我,“就你自己么?你想找什么人?” 他的问话勾起了我的伤痛的往事,心中抑制不住的一阵阵难过,感觉到自己的眼底有些湿润,急忙眨了眨眼睛,将要流出的泪水忍了回去,我怎么能在他们的面前流露出软弱呢。 我又紧抿起唇瓣,不再说话了。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我,似要窥探到我内心深处一般,我望着他那黑如深潭的眼眸,心中微微一惊,垂下了眼帘,不肯再和他对视。 一听说我来皖城是寻找人的,妖艳男顿时来了精神,他淡笑着:“丁小姐想找亲人?那还不好办,那你就求你面前这个人,让他帮你找,这东北你想找什么人,别说是人了,你就是想找一只老鼠,他都能给你不带差样的找出来,保证是你想要的那只……” 我嘴角抽了抽了,什么跟什么啊,他这都是什么比喻啊?我不满的斜睨了一眼妖艳男。 妖艳男以为我不信他说的话,举手发誓的,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一本正经的对我说:“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在这东北三省,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找六哥,包管你找对人了。你说说,你究竟想找什么人?” 我抬眸,对上六哥视线,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似乎也有一丝的好奇我要找什么人,他静静的注视着我,像是还在等着我的回答。看着眼前这位被人称为六哥的人,我眼中全是质疑,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么?我才不相信。 六哥也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微勾起薄唇,呵了一声:“不相信我么?” “不是,不用麻烦诸位了,我自己可以慢慢的找。” 我拒绝了。 我可没忘记刚才腾厉踹了我一脚,这心里面还是很愤怒呢,我才不用他们呢,而且他们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萍水相逢的,我哪里敢用他们找,我更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牵扯。 六哥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眼睛瞥到我左手揉捏着左腿, 腾厉这一脚,劲头不小,腿上很疼,我只盼着眼前这位六哥问完话,早点放我走。 他微沉思了一下,竟然拿起我的手,仔细的翻看着,眼底似乎划过一抹疑惑:“丁小姐手指白嫩纤细,柔若无骨,想是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粗重的活,丁小姐的家境很好啊?” 他似是不经意的问着,而我心里顿时明白他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了。我将手抽出他的掌心,淡然的回着:“是的。 他又长又大的眼睛眯了起来,结实的手臂一伸,竟勾住我的腰身,将我抱坐到沙发上。我们两个人身体紧挨着,他的手臂扔围拢在我的腰间,几乎将我半搂在他的怀里,我心里有丝尴尬又有丝厌恶,拿手推开他的手臂,向一旁挪了挪身体,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六哥见了,明显的嗤笑一声。 我眉头轻蹙起来,出声问他:“我可以走了么?” 六哥侧转着身子,长臂压在沙发靠背上。他微低头,睨视着我:“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也是听丁小姐歌唱得好,就想见丁小姐一面,想和丁小姐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这个人显然还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我有些不耐烦了,交朋友?拿着子弹交朋友?当我傻子?鬼才和他们交朋友呢?我心里不屑的想着。 六哥似乎看透我在想什么,他长臂一伸,将茶几上的子弹拿了起来,在手中把玩着,玩味的对我说:“丁小姐很有个性,不为金钱所动,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希望丁小姐不要介意。” 不,我很介意,非常介意。 我心里嗤笑着,望着他,眼里有着疏离和冷漠,淡淡的说:“谢谢各位的抬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歌女,不敢高攀各位,也不想和谁交朋友。” 六哥默默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再和他们纠缠着什么,站起身,乔姐忙过来,扶着我,只是没走几步,只听六哥叫了一声:“段武——” 只见有黑衣人站了起来,强壮的身体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抬眸看着段武那棱角分明的脸,脑海里划过什么,猛然间我想起来,这个段武不是那次在胡同中看到的人么。 段武面色淡然的瞅着我和乔姐,魁梧的身体挡着我们,不让我们走,我彻底恼了,回转过头冲着六哥说道:“你们究竟还想干什么?” 见我发怒了,六哥站起身来,两步来到我面前,他的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的站在那,就给人无形的压力,乔姐看看他,目光又转向我,扶着我手臂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六哥低垂下头,目光落在我身上,低沉着声音:“不干什么?既然丁小姐不想和我们交这个朋友,那我们也不勉强……”他顿了顿,“贺修……” 贺修走了过来,他手中拿着公文包,将包打开,六哥从包里拿了几张银票,递到了我的面前,神情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刚才舍弟鲁莽,这些算是我们跟丁小姐赔礼道歉……” 我挑眉头看着他,没有动,他见我不肯收下,伸手拿起我的手,将银票放入我的手中。在我发怔之际,六哥又拿了两张银票,塞到了乔姐手里,声音中有几分冷意:“乔姐是吧?好好照顾她。” 此时,妖艳男也站了起来,他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银票也塞到我手中,脸上仍是肆意的笑:“丁小姐,见面就是缘分,说不定咱们以后还会再相遇的……” 他们终于放我们离开,乔姐搀扶着我走出了包厢。出来后,我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第8章 六少段慕楠 这之后我没有在去夜玫瑰舞厅,将那些人给我的一万,给了兰茵五千,她惊讶的望着我:“阿诺,这钱我不能要。” 那天的事情,我虽然没和她说什么,她从乔姐嘴里也知道了一些。她眼里含着泪看我:“我们这些舞女歌女,在这些达官贵人的眼里,不过是下三滥,随人践踏,让人看不起的人……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钱我怎么能拿呢?何况,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家人么,哪里都需要钱,你自己留着吧。” 我抓住她的手,将钱放到她的手中,安慰着她:“你别担心我了,以后你别再去当舞女了,你带着丹丹,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北街那里有铺子,你找找看,开家胭脂水粉、头油香膏的小铺子,你多少也懂这些,应该可以维持你和丹丹的生活的……”kuAiδugg 兰茵拿着钱,感激的不停的落着泪。 另外的五千我则捐助给了皖城的一家孤儿院。 兰茵寻找了几日,在北街盘下了一家铺子,这家胭脂铺是位妇人开的,身体不好要回老家休养了,就不干了,就将铺子盘了出去,兰茵正好接手过来。 这间铺子两开间,我给铺子又重新起个名字叫满庭芳。铺子后院还有房子,可以住人、做饭,一切都挺好。兰茵我们带着丹丹搬离原先的地方,在铺子里住下,兰茵可以看着铺子,还可以照顾女儿,自是高兴的不得了。 一切安顿后,我离开她们母女去了皖城的城南,又找了一家歌舞厅的工作,其余的时间我仍是找寻着云阳他们。皖城里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如潮水,可是没有我要找的人。 走累了,我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怔怔的发呆,这时有报童过来,我买了一份报纸,报童十岁左右,黑瘦的,我多给了他一些钱,他高兴的向我鞠了一躬,走开了,我则坐在那,拿着报纸翻看着。 蓦然间,我的视线凝住在报纸上的一张照片,照片很大,占了大半个版面。照片的男人英姿飒爽一骑,正在皖城郊外的南大营阅兵,这个人不就是那天在夜玫瑰的六哥么? 原来他就是段慕楠,段庆祥的六儿子,被人称为的段六少。照片上的他,脸上没有了那天晚上的份肆意张狂,却换上了内敛的沉稳与霸气。想到那夜相遇的种种,我心思浮沉着。 段慕楠东北讲武堂毕业后,入段家军中,作战勇猛凶狠,令人很是畏惧。段慕楠曾与南部徐系争战,将矿产资源丰富的唐城夺下;在东北边境与俄国人、日本人均打过仗,带兵剿过辽州的匪患,俄国人炮-轰加纳城后,他曾率兵进加纳城与俄对峙。锦州之战时,他带兵与元柏焕在宝城几次交火,相持不下,后来经总统欧阳琨出面调停,段慕楠带兵撤出了锦州。 我看着报纸上对他的一些叙述及一些赞美,久久未回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起身,将报纸放在椅子上,离开。 想着也不过是偶然的一次相遇,谁知道后面竟是那样的纠缠不休。 我来到路边,想回去了,扬手招着黄包车,还没等黄包车过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在我身旁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人,西服革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细高的身材略显削瘦。 他向我走来,我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叫程展舟,我们是在丹城认识的。当时我在丹城一家贸易行当翻译,这贸易行就是程家的。程展舟来这里查看业务,因此相遇认识了。 在丹城时他很是照顾我,后来我工作了四个月,便离开了丹城,离开时,程展舟去了别的城市查看业务了,因此也没有和他道别,也没有告诉他我要去哪里。 今天在这里相逢,程展舟脸上露出意外的惊喜,眼睛不住上下的打量着我,急切的说:“阿诺,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似乎有些激动:“我又去贸易行找你,可是他们说你离开了,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还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会在皖城遇到你……” 程展舟也算是我这两年里交到了一位朋友,遇到他,我也很是高兴,问着他:“程大哥,皖城里也有你家的业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