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游戏上线中[无限]》 一 ——喵 柳枝意停下脚步，昏黄的路灯投下一道光束将她脚底的影子拉长。 狭长的单行道上空无一人。 猫？ 她仔细听了一会儿。 ——喵 这一声猫叫比刚才大上许多，含着着咪呜的尾音，听着嗲嗲的。 柳枝意被这软绵绵的猫叫声勾起了恻隐之心，又想起家中还未下葬的母亲，没能狠下心，往着猫叫的声源走去。 小猫躲在路灯柱后面背着光，黑乎乎的一小团。 她不由得放轻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她之前就在喂一只小黑猫，不过声音没那么嗲，可看黑乎乎一团又像是她喂的那只。 ——噗呲 路灯闪了一下。 柳枝意顿了顿，她抬起头。 路灯恢复了正常的光亮。 ——喵 猫又叫了起来。 她加快了脚步，缩在阴影里的猫一动也不动，像是不怎么怕人。 于是柳枝意弯下腰，发出咪咪的呼唤声。 “过来过来……” 黑乎乎的毛团动了动，慢慢的抬起头，似乎是想往她这边靠近。 黑猫都长的差不多，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她老喂的那只，但看猫咪亲人。 柳枝意伸手，悬着手臂想轻轻的摸下猫头。 结果手掌刚一触及猫头。 那圆滚滚的猫头在她手中一滚，就这么掉了下来。 ——喵 柳枝意被吓得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猫头丢了出去，等猫头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路灯灯柱下。 她才看清猫头的真面目——一只玩具猫头。 她松了一口气。 “……现在娃娃都做的这么真了吗？”柳枝意小声嘀咕了一句，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看了眼路灯下的猫头。 猫头上镶嵌的绿色塑料珠反着光，倒真像是一对真的猫眼般。 她连忙打住自己的念头，不愿意再继续深想。 自母亲去世后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些灵异神怪的事情。 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又觉得心中失落，既感受不到悲伤，也感受不到痛苦，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妈妈怎么就死了呢？ 柳枝意叹了口气，她绕开地上的猫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小区的路又窄又复杂，她爬了层楼梯又走过一个平台，一边走一边掏口袋里的钥匙，翻出电梯卡。 小区里加装电梯因为出资问题闹了好几年，最终以封住二楼电梯入口，其余各户用自家楼层的电梯卡刷楼层启动电梯的结局告终。 等电梯上楼还需要一段时间。 柳枝意掏出手机看了眼，快速翻了翻最新的消息提醒。 新消息没有，她倒是看到了老消息。 妈妈：枝枝，你周六回不？想吃什么？土豆排骨吃不吃？ 消息显示的日期是周三，也就是大前天。 柳枝意有些恍然，从妈妈脑溢血去世，她一路从外地赶回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太大的实感。 明明不久前还视频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一块没有生气的尸体呢？ ——叮 电梯到了。 柳枝意把手机塞回口袋，把钥匙插进防盗门又往里推了一下，伴随着‘咔’的一声，这年代有些久远的门才被打开。 门被打开的同时，屋内飘出一阵桂花的香气，有些廉价的劣质香气熏得她打了个喷嚏。 “妈，你又喷这种香水，我不是给你买了好的吗？” 她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直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内回荡了一圈。 记忆里总爱烫着一头泡面卷发的女人却没有出现。 柳枝意愣了几秒，忽然感到了茫然。 接着她低头站在门口笑了一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拉上了门。 她循着香气，在鞋柜上的横板上找到了香水瓶，已经倒了。 应该是她出门取钥匙时不小心碰倒的，本就劣质的瓶身密封性能好到哪里去，泄了一大滩子。 她在屋里找起了抹布，寻找的间隙还被搬出来的床撞了下脚，踢到了床底的箱子，把箱子踢了出来。 柳枝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箱子上写着玩具两个字。 不过现在，她没什么心思整理，继续去找抹布。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抹布，只能凑合着抽了几张纸，擦拭横板上的香水。 擦着擦着，忽然从横板上擦下来了一块。 掉下来的这块白皮软软的黏在纸上。 柳枝意仔细观察一阵，觉得这软皮怎么都不像是从木制横板上掉下来的。 她想着别是她不在家这段时间，妈妈又听什么人忽悠，把家里重装了一遍。 下一秒，她看到破皮的横板上淌下一条血。 ——喵 柳枝意再一次地听到了猫叫。 含糊的猫叫里混杂着噗呲噗呲的杂音涌入了她的耳中，竟然形成了一道奇怪的人声。 “时间紧迫，你赶快开门，看能不能逃出去！” 柳枝意脑中空白，她看到自家的墙面轻微的震动起来，准确来说，那应该不能算震动，而是从上往下慢慢鼓起，就像是人在呼吸时，肚皮会鼓起一般。 这种怎么看都不对劲！ 她转身冲向门口，伸手去拉防盗门。 手掌刚一触及门把手，金属把手就如同蜡烛碰到了火，在她手里融化了。 整扇防盗门都化了。 “看来你运气不太好，现在去找两面佛。” 猫的叫声响起。 “我家没有供奉两面佛。”意识到这只猫可能是在帮她后，柳枝意小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猫：“现在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你家里肯定有两面佛，每场游戏都有！” 游戏？ 柳枝意注意到它提到的词。 横板上的裂口扩大了，犹如蜘蛛网般迅速布满了整个客厅。 柳枝意立马转身，她先是飞快的在客厅里扫视一圈，猛然扫到妈妈的遗像后多出了一具雕像。 原本那个位置是用来给她母亲烧香的。 猫：“就是哪里！” “不是双面啊。”柳枝意看到雕像只有一面，和她以往在寺庙里看到的两面佛雕像截然不同。 虽然嘴上表达了疑问，但她还是往雕像跑了过去。 靠近后，她这才看到雕像的脑后浮着一圈金色的光圈。 猫：“有香吗？” 柳枝意拉开抽屉，抽出三根香，前几天她都是这么给自己妈妈的遗照上香的。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串非常熟悉的脚步声，声音很小。 就像是她小时候在家偷看电视时，总会凝神关注家门口外妈妈回来的脚步声般。 猫：“先上香，我再和你说下游戏的注意事项。” 柳枝意将三根香并拢斜倒过来，用打火机点燃香尖。 脚步声是错觉吗？她心想。 猫：“等会儿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不要在意，千万不要被它们注意到，不要管它们是谁！” 她好像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的‘咔哒’声响。 柳枝意：“它们？” 猫：“一般是指鬼。” “枝枝。”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柳枝意顿了顿，身体却自发的有了反应，肩膀向后扭转，就像是过往妈妈曾无数次呼唤她那样。 她自然而然地转过头。 一张惨白的脸静静地朝向着她。 “你怎么把香水弄倒了？” 柳枝意：“……妈？” 猫：“它们会根据你的情感产生，具有极强的诱惑性。” 二 “枝枝……” 妈妈的脸非常白，白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连一丝红色都没有。 可她的五官没有变化，还是那双眼睛只不过皱着眉，还是那头稍稍没有用心打理就会扎开宛如金毛狮王的泡面头。 除了不正常的肤色，她看上去还像是活着。 柳枝意有些恍惚。 “枝枝……” 她往前走了一步，手里还拎着空香水瓶，一手叉腰。 只是可能躺得有些久了，亦或是因为死亡身体失去了弹性，只要一动作关节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柳枝意挪不开视线，她死死地瞪着那张脸。 “枝枝。” 随着话音刚落，她终于失去了平衡，扑到在地上。 手臂猛得向后扭转，脑袋向上转了半圈，就这么倒着与她对视，向她爬了过来。 越爬越快，越爬越快。 柳枝意脑中一片空白。 猫：“快插香！” 凄厉的猫叫声在她耳旁炸响。 柳枝意像是被惊醒一般，她从妈妈的脸上扯回视线，转过身，将三柱香插进了香炉。 猫：“不要回头。” 她盯着眼前的香炉，感受到似乎有风从他脑后穿过。 紧接着是一道嘶哑却又轻柔的嗓音在他脑后响起。 “枝枝。” 猫：“好了，她暂时消失了……你还好吗？” 柳枝意吸了口气，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刚才转身是不是把香灰弄进了眼里，还是劫后余生的生理反应，这么一眨竟然滚出了两滴眼泪。 “你觉得我能好到哪里去？”柳枝意发现自己还捏着香，她往回收手，手却在发抖。 她强压着按住手，站直了身体，没有回头。 猫‘喵’了一声，“正常。” 柳枝意：“正常什么？” 她正面朝向妈妈的遗照，视线不停的左右扫视寻找猫的踪迹，仍旧不敢回头。 “我妈……” 柳枝意说着顿了顿，她无法确定那个像是扭转脑袋和手臂，像是一只蜘蛛在地上爬行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的妈妈。 “她为什么会出现？” 猫：“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的多欸，和妈妈的关系不好吗？但看起来也不太像。” “谢谢关心，但我家的事和你没关系吧。”柳枝意有些烦躁。 “好吧好吧。”猫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还是有点关系的，具体形容的话，你现在正在游戏副本里面，而这个游戏的bss应该就是你的妈妈。” 柳枝意沉默片刻：“我为什么会进游戏？” 猫：“我猜应该是你想到见到你的妈妈。” 柳枝意顿了顿，脑中闪过了很多影视作品。 “执念吗？” “对！”猫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柳枝意：“我的执念会让我妈妈的灵魂回来？” 她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起了一丝期待，可脑中又不断回放着刚才妈妈在地上身形扭曲爬行的场景，便又感到了害怕。 猫：“准确的说，那应该不是你妈妈的灵魂。” 柳枝意绷紧的神经猛然放松，可心中又觉得空落，先前心中莫名升起的一丝期待仿若遇水的小火苗，熄灭了。 柳枝意：“……那它是什么？” 猫：“不是说了吗？你的执念。” 柳枝意脑中还有些混沌，昨晚在医院陪护一晚上没睡，回来又遇到这种事，动脑筋动得有些痛苦。 “你直说吧，不要搞些弯弯绕绕的，我现在头很晕。” 猫：“好麻烦啊……” 伴随着这句抱怨，猫喵呜叫了几声。 猫：“你要不要先找找你的初始道具？一些背景介绍，你的初始道具上面都会写得很清楚的。” 柳枝意强打起精神，在客厅里翻找，刚才是被吓到了精神崩紧，这会儿放松下来，她眼皮就和打架似的要合拢。 柳枝意：“初始道具一般在哪儿？” 猫：“我哪知道啊，这得问你。” 柳枝意被它这种藏着掖着的说话方式弄得很是心烦。 “您能不能把话说得稍稍明白一点？我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合眼，脑袋确实有些东西想不出来。” 猫：“好吧好吧。” 猫喵了几声，缓缓叙述起来。 大概两周前，意岭这一带大范围内出现了灵异事件。 猫：“你应该看过鬼故事吧？按照我国的一些民俗信仰，人死后会变成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柳枝意点头。 猫：“但是这些灵异事件不太一样，并不是人死了变成的鬼导致的，而是活人的某些情感、执念导致了这些灵异事件的产生，而这些灵异事件，官方统称游戏副本。” 话题有些跨越，柳枝意听着一脸茫然。 猫：“……看过没？灵气复苏这个概念知道吗？” 这点柳枝意还是知道的，她点头。 猫：“现在情况差不多就是灵异复苏吧，然后那些鬼怪什么的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样的鬼，现实就会出现这样的鬼，这样解释能懂吗？” 柳枝意听懂了。 猫：“当然不是每一个人想就会有，情感、执念越强的人去想，鬼怪出现的几率会更高，例如你这种失去至亲的人。” 猫进一步解释道：“因为你想你的妈妈，你的执念令你的妈妈出现成为游戏副本的BOSS，你要通关才能从这个副本里离开。” 柳枝意注意到它不断提到游戏和副本这两个词。 “我不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是在玩游戏。” 猫：“那是因为你没找到你的初始道具，那玩意能把副本里的一些东西数据化，比如显示你的血条，给你做新手引导……让你对你自己以及这个副本有更清晰的认知。” 柳枝意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捋了下猫这几段话的逻辑。 “这个副本是因为我的执念产生，你之前话的意思……” 柳枝意努力推动疲惫的大脑思考。 “初始道具只有我知道在哪儿？” 猫喵喵喵的叫了好几声，似乎也是意识到了有些东西很难解释清楚。 “相当于这个副本是因为你的执念产生，初始道具就在你的副本里面，当然只有你知道在哪儿，一般都是建议跟随本心走，你会找到它的……” 本心？ 柳枝意想了想，她现在很累，只想倒头睡一觉。 她望向客厅的沙发，沙发上的毯子团成一团，那是她前天晚上守夜，还没来得及收拾。 柳枝意走了过去，她掀开毛毯，然后在沙发凹陷处看到一块儿童手表。 猫喵呜一声，听着像是在笑。 “看样子，这就是你的初始道具了。” 柳枝意觉得十分离谱，可眼下看着像道具且有显示屏的也就只有这块儿童手表。 她死马当活马医的将手表戴到手腕上，摸索着开了机。 伴随着一阵欢快的童歌响铃，手表开机后，小小的手表屏幕上弹出了一条通知。 通知的标题写着意岭区人民政府通告。 柳枝意一愣，没想到在眼下这种场景下还能收到政府的通告。 于是她点开了这条通告。 近期，我区内出现多个灵异事件复苏情况，为科学精准做好当前灵异事件处置工作，保证各大市民朋友的生命安全，现就有关事项通告如下： 1.请跟随初始道具指导行事。 2.请控制情绪，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强烈的恐惧可能会招来鬼怪。 …… 接下来几条的描述和猫说的差不多。 柳枝意的恐惧也在看到这条通告后消散了不少。 通告中还说明副本会与外界隔绝，要摸清自己的执念，才能最快找到破关的方法。 柳枝意：“既然与外界隔绝，为什么政府的通告能发进来。” 猫：“因为游戏插件就是政府插入的。” 柳枝意：“游戏插件？” 猫长喵一声，像是在叹气。 “灵异事件刚刚复苏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的，你想象一下，你下班回家路上莫名奇妙撞鬼，既搞不清楚为什么撞鬼，又不知道该怎么破局，那会怎么样？” 柳枝意：“……大概率会死。” 猫：“至于游戏化……” 说了个开头，猫安静了几秒，应该是在思考如何解释。 “你玩游戏的时候，是不是会有任务发布，道具介绍，并把一些东西数据化，让你有明确的目标？” 柳枝意明白了它的意思。 猫：“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强的观察和收集线索的能力，把灵异事件变成恐怖游戏能提高普通人的生存率。” 听起来非常厉害的样子。 这种官方介入，令柳枝意看到了一丝希望。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特别是在看到自己的妈妈以这种扭曲又可怕的姿态爬行后。 她没什么心思，也不想玩什么恐怖游戏。 柳枝意：“我能报警吗？” 她在儿童手表的屏幕上点击，但发现那条政府通告有强制性浏览的时限，不到时间没法关掉。 猫：“灵异复苏的时间很短，有些东西官方都没有摸清楚，现阶段插入游戏附件就是极限了。” 柳枝意呆呆地望着儿童手表。 猫：“我也撑不了多久。” 猫叫声出现了‘嗞嗞’的电流声。 “你上香了对吧，趁时间还够，赶快睡一觉补足精神，好继续通关游戏。” 柳枝意侧头，明明是刚上不久的香，此刻却已经燃掉了一小截。 猫：“安全屋也是有时限的。” 安全屋？ 又是新的名词。 柳枝意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后，又是大段的空白，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先前被酷似妈妈的鬼怪吓了一通，倒是清醒了几分钟，现在倦意就像浪头打下来，打得柳枝意整个人都倒在了沙发上。 我已经多久没睡了？ 两天？还是三天？ 柳枝意用力地睁开眼，但也只撑开了一道缝。 她脑中闪过了妈妈的脸，还有病床上躺着的姥姥的脸。 好累啊。 柳枝意眨了一下眼，隐约地感到有热流从眼角流过。 妈妈。 * 柳枝意睁开眼。 她还有些懵，呆呆地盯着墙上的长条灯管。 灯是不是有点暗了？ 柳枝意记得自己开了灯。 以往开了这盏灯，不说灯火通明，起码客厅是能被照亮的。 可眼下即便灯开着，但是黑暗却宛若实质，将光线逼得拢到灯管下的沙发上。 那本该发散出去的光线，变成了一条聚光灯柱照在她身上，除却灯柱外，黑漆漆的，连家具的轮廓都看不见。 柳枝意揉着脖子从沙发上起身。 沙发还是睡得不太舒服，而且她还是困得倒在沙发上直接断了片，姿势都不太对。 这会儿睡醒人清醒过来，她觉得自己脖子都是硬的。 她想起昏睡前有猫和她说话，但以为之前太困了，那些对话就像蒙上了一层纱，不太真切。 很快，随着她从睡醒后的茫然中完全清醒。 她的心脏开始加速，额头也开始向外冒汗。 明明从医院里回来，困得要死都没感受到的这么强烈的恐惧，在此刻全都从她脑中浮现。 原来疲惫也是能够掩盖恐惧的。 黑暗中还有个东西是亮着的。 两面佛。 佛像散发着昏黄的暖光，可却如风中残烛般时明时暗。 佛像前的三根细香顶着三点火光。 火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三条袅袅白烟升起。 柳枝意盯着细香，看着火光明暗，香身变短。 那就像是有人正在对着香尖吹气，让它烧得更快一些。 柳枝意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想与佛像拉开距离，可再往后退就会退进黑暗中。 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思来想去，她看到手上戴的儿童手表，又想到猫。 柳枝意‘喵’了一声，“猫咪猫咪，你在吗？” 安静，非常的安静。 她家的房子在老城区，即便是在深夜也不会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柳枝意搓了搓手臂，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又喵了好几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心中害怕又失落。 意识到眼下可能只能靠自己后，她死心拨弄手腕上的儿童手表。 猫和她说过安全屋是有时限的，再看佛像前烧得飞快的香，动动脑筋，都能联想到香烧完，这安全屋估计就会失去作用。 而她要在香烧完前，搞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才能离开这个游戏副本。 儿童手表的界面还停留在政府通告上。 柳枝意按下通告最末端已的选项后，手表界面又弹出一条提醒。 【新手任务1:欢迎回来，你甜蜜的家。】 三 看到弹出的提醒，柳枝意一愣。 她扫了眼自己所处的环境，忽然觉得甜蜜这个形容词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柳枝意看到手表上方有颗小爱心的图标在不停的闪动。 她试着点了下提醒的窗口。 点不动，她又摸索着左右滑动，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儿童手表，应该性能和智能手表都差不多。 左滑则是设置的界面，最顶端是定位功能，不过是关闭状态。 除此之外，还有免打扰模式和手电筒蓝牙一类的工具。 柳枝意看了几眼，这些功能先不急着用，她往右滑。 右滑是显示心率的界面，在这个界面她找到那颗小爱心闪动的原因了。 此刻，整个界面微微飘红，显示心率的数字在100到160波动，数字颜色也是红色与黑色交替闪动。 柳枝意观察了几秒。 100的时候数字是黑色，高出这个数字是红色。 下面还有一段被标红的话跟着一同闪烁——请注意控制情绪。 柳枝意深吸几口气，又扯起沙发上的毛毯包住身体。 虽然这样对游戏闯关没什么用，但是有东西包在身上，能够提升一些安全感，她要尽快的把心率降下来。 她努力控制自己放空大脑，不去想妈妈也不去想猫。 这其实有点难，特别周遭又黑又安静。 经过一番努力，心率是降下来了一点，但是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显然是不太可能。 柳枝意做不到完全无视内心的恐惧。 可能初始道具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虽然心率还在100到120浮动，显示心率的界面仍旧飘红，但‘请注意控制情绪’这段话消失了。 与此同时，手表震了一下。 柳枝意左右滑动，她回到最初的弹窗界面，她看到新手任务的字样下有新的提示出现。 【平复好情绪后，请开始观察四周环境，并收集相关线索。】 对对对，要收集线索，游戏一般都是这么玩的。 柳枝意回神，找到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到这里，她才对猫所说的游戏插件有了实感。 她到底还是普通人，忽然被塞到这么一个游戏里，到现在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如果没有新手指引，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柳枝意先是在沙发上找，她把手塞到沙发的缝隙里，甚至都把铺在上面的垫子掀开看下面。 直至手表再次震动，似乎是在无声的催促。 柳枝意才回头将视线投向了灯柱以外的黑暗以及两面佛的佛像。 线索当然不会只存在于有光的地方。 柳枝意开始犹豫，她脑中不自觉地冒出一些画面。 大学时，她和朋友玩过恐怖主题的密室逃脱。 她朋友是密室的老玩家，当时就选了个重恐密室。 而她又没玩过，想着两百多一次，来都来了要玩个够本，于是直接选了个有单人任务的角色。 然后在做单人任务时，一个人被关在了黑漆漆的，只有手中的手电筒亮着的房间，就像现在这样。 只不过密室是假，现在是真。 但是眼下的场景比密室好一点，起码头顶上还有盏灯。 就是这个灯的灯光的照亮区域有些邪门。 无论是沙发顶上的灯亦或是佛像，光线都十分吝啬的被拘束于身周，甚至都没照亮附近的地板，就像是被个罩子挡住了一般。 柳枝意看了眼沙发以外的黑暗区域。 手表震动的频率更快了，手表屏幕上收集线索那段话都闪烁起来，像是在催促她加快速度。 真就要像玩那个密室一样，要在黑暗里摸墙摸桌子的找线索。 柳枝意长叹一口气，她真的很不想就这样进入黑暗区域。 当时在密室里她是怎么做的？ ——打开手电筒。 柳枝意在手表屏幕上左右划拨了几下。 儿童手表是有手电筒的功能，就是得一手举胸前对前方这个姿势有点别扭。 柳枝意将毯子包住身体，几乎包住了所有会露出来的皮肤，只露出了眼睛和手表。 虽然头顶的灯没照亮多少地，但好歹还算亮的，也不算完全摸黑。 柳枝意如此自我安慰，并给自己打气。 在她这个想法升起的瞬间。 ——噗呲 头顶的灯光闪了闪，灭了。 柳枝意：“……擦！” 眼前突然黑下来，她感觉自己一瞬间像是失去了视觉，连手表的灯光和佛像都看不到了。 这应该是某种生理反应。 柳枝意眨了眨眼，她不敢动，只能在黑暗中等待视觉的回归。 人在看不清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感官上。 就比如现在，柳枝意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在听。 明明看得清四周时觉得特别安静，这会儿看不清了。 她先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柳枝意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呼吸声能这么大啊。 这种环境下即便是自己的呼吸声也很吓人，于是她放轻了呼吸的力度，可耳朵又不受控制地去辨别自己的呼吸声。 这完全就像是某种恐怖中的情节。 柳枝意真的很怕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可是耳朵和脑袋根本不受控制！ 越不想像，脑子越会想，越不想听，耳朵越会听。 ——呼——呼 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很慢，但是在发抖。 忽然进入黑暗带来的短暂失明正在她身上消退，她又能看到佛像的轮廓，只不过除了佛像以外的区域依旧很黑。 能看到就好，柳枝意原想松一口气。 可她发现耳朵还在听，转移注意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呼——呼 不要听！不要听！ 柳枝意想要捂住耳朵。 她摸黑着伸手，在黑暗中寻找自己耳朵的位置。 在她手背刚刚伸出毛毯区域的瞬间，她感到了一股凉气。 紧接着。 ——哈 一道轻轻的，不同于她呼吸声的哈气从她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柳枝意头皮炸开。 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体顺应着本能反应往前冲。 可是包裹住身体的毛毯此刻成了障碍物，她一脚踩到毛毯上摔倒在地上，翻滚着滚了几圈，又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往着佛像的方向爬。 可明明眼睛就能看到佛像，距离怎么就那么远。 柳枝意拼命地往前爬。 爬了不知道多久，手腕上的震动再次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这次的震动不比之前，还带着微弱电流的击打。 柳枝意抬起手臂，手表上的手电筒在她刚才逃跑时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给关了。 眼下能看到手表屏幕上的红心又在不停的闪烁。 她的心跳再度飙到了160，还有突破180大关的趋势。 而与此同时，她看到佛像身上笼罩的光圈也在闪，眼看着就要暗下来。 再傻，柳枝意也能意识到，恐怕她的心率也会影响安全屋的时间。 她深吸几口气，团着毛毯包住身体。 谢天谢地刚才爬的时候，没有吓得把毛毯都丢了。 努力了一番，心率是降下来了一些，但也比之前高了一点，在140-160之间起伏。 手表屏幕上的红心仍旧闪烁，但好歹手表震动所附带的电击感消失了，佛像的光圈虽然亮度暗了不少，但也不再闪烁。 可不能再这样一惊一乍了，柳枝意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她不敢再去细听，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儿童手表上，并划拨表面寻找手电筒的图标。 经过这么一遭，虽被吓得够呛，但也有些适应眼下的环境，恐惧感略微消退了一些。 即便还是很怕，理智总算是回归了部分。 这也让柳枝意终于下定决心，好好搜索一下四周，争取安全屋时间到之前找些线索。 她在开手电筒之前，将手表页面划到任务显示的页面，想看看有没有新的提示。 这一看，还真看到收集线索那排字下出现了新的提示。 提示的开头先是一个小孩子哭脸的图标，图标后面还跟着几个字——恶趣味的妈妈。 而图标下是这样的一段形容。 【请注意保持心率，虽然现阶段你的妈妈抓不到你，但她会和你玩一些吓人的小游戏。】 四 恶趣味的妈妈？ 这样的形容让柳枝意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 但她没像之前那样傻傻呆站在原地等。 应该是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让她有了那么点勇气去做任务了。 她将手电筒打开，对准地面，又小心地左右扫动。 柳枝意害怕在黑暗中看到什么东西再度令她心率加快，只能通过想妈妈来分散注意力。 仔细一想还觉得有点好笑。 游戏副本bss是妈妈外形的怪物，而她却在想妈妈。 周围太黑了，手电筒的灯柱能照亮的区域也十分有限。 柳枝意用毛毯包裹着手左右晃动地摸，她边摸边想。 其实这个恶趣味形容还挺准确，妈妈在世的时候偶尔会在她玩手机的时候忽然拍手吓她。 然后在柳枝意愤怒抬头要和妈妈争辩时，妈妈就会小声和她说。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怎么一直看手机，不和我说话啊。” 想到这里，柳枝意忽然感到眼眶发热。 手表的震动在她回想中渐渐平复。 柳枝意知道这是恐惧感的消退，但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也从喉咙管里蔓延开来。 她用力地眨了下眼，微微仰头将这股酸涩逼回去，随后继续在四周摸索。 太黑了，手表电筒的光柱就像照在黑暗的虚空中，只能看见一些白色的灰尘在光柱中浮动。 柳枝意觉得有点不对，她家的房子不大，就九十一平，这还是包括公摊的。 客厅也不大，还因为母亲的去世大大小小堆了些东西。 怎么都不可能爬这么久看不到墙壁，电筒也找不到家具和杂物。 柳枝意吞了口唾沫。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站在原地转了一圈。 空的。 她记得客厅里的沙发和茶几摆得很近，走路要小心不然会碰到小腿，还有纸箱，得侧过身，不然会踢到箱子。 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空荡荡的。 这还是她家的那个客厅吗？ 柳枝意脑中联系到以前看过的一些恐怖片，冒出了很多猜测。 鬼打墙？ 这么想着，她手腕上的手表震了一下。 柳枝意低下头。 【平复好情绪后，请开始观察四周环境，并收集相关线索。】 这条任务后打了一个勾，随后消失。 柳枝意也意识到，这条任务所谓的收集线索，不一定是要找到某个东西，也可以是通过环境推导出某个结论。 而根据这个任务的消失，也从侧面印证了柳枝意的猜测。 柳枝意回头，大概比划了一番自己和两面佛像的距离。 在黑暗中对距离的远近没什么概念，她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看不出什么名堂，干脆以两面佛作为参照物往前走了好几步。 佛像大小没有变化，这说明她和佛像之间的距离也没变。 糟糕了，柳枝意心想。 她尝试着后退几步，佛像大小仍旧没有变化，看起来她就像是在原地打转。 柳枝意开始着急，她又急又觉得自己怎么就是想不出解决办法。 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 她攥着手，转回身看了眼佛像，低头点手表屏幕看看有没有什么提示。 新手任务仍旧没有更新。 她着急地搓了几下屏幕，仔细回想前几次新任务出来的契机，似乎都是在她心率平复下来后。 于是柳枝意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并双眼死死盯着手表屏幕。 手表新手任务界面的背景是黑色的，有了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光影之下，表面在某几个角度下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能模糊地照出她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手电筒灯光在表面上反射出来的光圈，她看到自己的眼圈笼着一层白色的影子。 ——嗡 表身震动。 新手任务更新。 【观察自身，收集线索。】 柳枝意的手在发抖，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思考了几秒，退出了任务界面，滑到摄像的图标上。 她抬起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了几秒，点了下去。 点开摄像后，弹出了一个界面。 柳枝意被这个界面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是摄像功能指导。 这个手表还挺高级，前后有两个摄像头，照相的时候表身还可以立起来，就和名侦探柯南里柯南竖起表面一样。 一般照相都是默认开启后置摄像头。 后置摄像头黑漆漆的，什么都拍不到。 柳枝意看着手表右下角调换前后置摄像头的图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摄像头转向前置的同时，表面上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 柳枝意眯起眼，将脑袋和手表拉开一段距离。 等到镜头聚焦，表面上的脸渐渐清晰。 柳枝意看到了自己的脸。 以及一双灰白的、五指张开，虚虚压在她眼上的手掌。 柳枝意猛地捂住表面。 她手抖地带着手臂都在抖。 控制心率，控制心率。 她不停地吸气呼气，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痒，可又不敢伸手去摸。 ——嗡 柳枝意闭着眼，在表面上胡乱左右滑了好几下，接着捂着表盘，一点一点的挪动手掌，偷偷看屏幕有没有退出照相的界面。 她那番乱点退到了主界面，见此情景，柳枝意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掩耳盗铃，但也眼不见为净。 她点开任务界面。 小孩子哭泣的头像闪动，下面多了两排字。 【恭喜你发现了妈妈给你留下的小惊喜。】 【从现在开始，你的妈妈要和你玩一个小游戏。】 在柳枝意刚刚看清这排字的瞬间，她感到自己眼周发痒，与此同时。 她看到眼前出现了四根黑影，那看起来就像是四根手指，它们上下着合拢到了一起。 就像是有人从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柳枝意彻底看不见了。 ——啪 黑暗中响起了一道拍手的声响。 柳枝意身体一抖。 她不敢动，失去视觉后，她又陷入了恐慌。 她能感觉自己在出汗，心脏跳得飞快，似乎下一秒就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柳枝意理智上知道不能这样，但她根本控制不住。 直到手腕上再次传来电击的微弱刺痛感，可她还是控制不了。 她感觉电击的刺痛感越来越频繁。 柳枝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但她现在只想到这么做来压制恐惧。 直扇得脑中嗡嗡作响，疼痛感渐渐压过了恐惧。 她才逐渐平静下了一点。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柳枝意还苦中作乐地想，这还不如没睡醒，至少不清醒的状态不会感到这么强烈的恐惧。 ——啪啪 她又听到了拍手的声音。 柳枝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幸大脑似乎慢慢适应了这种惊吓的环境，不再是发懵空白，而是思考拍手和妈妈的联系。 然后柳枝意想起了自己和妈妈曾有的一番对话。 其实是她和妈妈坐地铁时，恰好遇见了一对母女，女孩子像个小黏糕一样在妈妈身上粘来粘去，妈妈妈妈的叫唤。 而每叫一声，她的妈妈都会温柔的嗯一声。 柳枝意看到这个场景时没忍住，侧头问了自己妈妈一句。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粘着你吗？” 妈妈：“当然啊，我回你回的嗓子都嘶了，特别是你看不到我的时候，那可不得一直叫，还要哭。” 柳枝意：“然后呢？” 妈妈：“我懒得说话回你，干脆拍手，你听到声音就会过来啦。” 妈妈拍手的声音很独特，她会将手背鼓起来，拍起来声音很响。 就像这样…… ——啪啪 又是拍手掌的声音，在右后方。 柳枝意仍旧会感到恐惧，可在恐惧中，又觉得喉咙发酸。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受，只是觉得害怕又难过。 想起了拍手的来源。 柳枝意继续思考，不动脑子就会再次被恐惧占据大脑。 她还记得黑猫和她说过，这个游戏副本是源于她的执念，而手表上写着妈妈会和她玩吓人的小游戏。 在某种程度上，游戏也要遵守规则。 而生前妈妈的拍手是为了让柳枝意找到她，小孩子看不到妈妈总会害怕的。 是不是意思就是要往拍手的方向走？ 但是副本的‘妈妈’却挺让她害怕的。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由她执念诞生副本中的‘妈妈’会这么可怕。 柳枝意眼眶发热，突然有点想哭。 她想伸手擦擦眼睛，可想到眼睛上的东西，又不敢了。 她小心地往拍手声响的方向退了一步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抬起的腿还没有退多少，小腿便顶上了一个东西。 柳枝意下意识地侧头想看，可眼前黑漆漆一片。 于是她，以保持着单膝下压，另一只腿前撑方便前跑的姿势下蹲，慢慢地转扭腰去摸， 她摸到了一个纸箱子。 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后，柳枝意绷着的神经松了一些。 她家客厅堆了很多纸箱，在妈妈死后，她将遗物都收进了箱子里。 柳枝意顺着纸箱往上摸，寻找着纸箱的开口。 看不到对触觉的影响很大，会不自觉放大手上的触感，然后大脑不受控制的加以联想。 柳枝意加快手上的速度，她要确定自己现在的方位。 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安静了下来，柳枝意不停地眨眼。 她还是不习惯眼盲的状态，总会下意识眨眼以求恢复视觉。 ——嗞 纸箱开盖发出的声响令她心脏多跳了几下。 柳枝意往箱子中摸去。 她努力放空大脑不去联想，直至手掌碰到了柔软的丝质物品。 是妈妈的丝巾。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脖子不能吹风，她会把丝巾系在脖子上，好看又保暖，然后偶尔会在商场空调开得比较大的时候，丝巾会摊开，盖在她身上。 妈妈：“多穿点，看你都缩肩膀了。” 眼睛又在发热，酸涩感再度卷土重来。 柳枝意忽然惧怕这种安静的环境，这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发现自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和妈妈相处的画面，而本来宽阔摸不到边的环境也忽然变得狭窄起来。 她回到了那个堆满纸箱的客厅。 ——啪啪 拍手的声音在前方。 柳枝意往前走了一步。 她摸到了一个挂衣架。 这个挂衣架是她上班住单位宿舍时买的，但因为有个滚轮坏了，她原本想扔掉却被妈妈拿了回来，放在一边用来挂外套。 妈妈：“东西好好的，丢了多浪费啊。” 柳枝意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东西，明明妈妈刚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为什么现在一碰这些东西就全都冒了出来。 明明之前都没有这么难过，也没有这么想哭。 ——啪啪 掌声在左边。 柳枝意伸出手。 她摸到了一个相框。 那是妈妈的遗像。 在这一刻，柳枝意终于哭了出来。 她突然好想妈妈。 那蒙在眼上的手指黑影张开，橙黄的灯光映在黑白的遗像上。 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泡面头，眼神柔和，笑着看着她。 ——咔嚓 遗照后的佛像面上崩开了一道裂口。 伴随着手表电击发出的轻微噗呲声，佛像上的裂缝越来越多。 柳枝意流着泪，她伸着手摸着遗像哭得喘不过气，余光落在了手表表盘上。 ——心率201 【请注意，不是只有恐惧会引起心率升高！】 布满裂缝的佛头终于不堪重负，掉了下来。 柳枝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枝枝，妈妈要来抓你喽~” 五 柳枝意呆在了原地。 她再次回归了茫然又无措的状态，呆呆地看着佛像四分五裂，看着这些裂缝自佛像身上蔓延到了墙壁和地板上。 她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情感强烈到一定程度令她出现了宕机的状态，只能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喵！！！” 一道猫叫声在她耳边炸响，喵呜声中夹杂着人话。 “跑！” 她还是有些懵，但宕机的身体终于开始行动。 脑袋和身体仿佛变成了两个部分，身体在这道人话中连滚带爬的往前跑，脑袋里却还是一片白茫茫的。 唯一思考的时候，是在她穿过佛像，面对墙上的两扇卧室门时。 柳枝意选择了右边那扇。 她还记得门后面应该是卧室，可推开那扇门后。 墙上闪烁的灯管、皮沙发顿号晾衣架以及堆叠成小山似的纸箱。 门后是客厅。 猫：“继续跑！” 柳枝意像是一个只会按照指令行事的机器人。 她跑进门中，穿过了客厅，继续打开了右边那扇门。 还是客厅，就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 猫：“不要停！” 柳枝意往前跑，她听到有声音紧紧跟在身后。 ——啪嗒 ——啪嗒 那是赤脚踩在瓷砖上的声响。 妈妈生前夏天也是喜欢赤脚在客厅里走路的。 不要想！不要想！ 一想就要哭，一哭起来根本止不住。 她都分辨不出来自己究竟是紧张还是害怕。 跑了好久，针扎似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开，就像是被注入了一团气。 柳枝意痛苦地连气都吸不上来。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她岔气了。 呼吸声逐渐压过了脚步声，柳枝意发现眼前在发黑，那应该是生理反应。 她快跑不动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就是她遇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的妈妈死掉了呢？ 猫：“停下！” 柳枝意下意识地停下伸向卧室房门的手。 她感到有股疾风从耳边掠过，发出‘嗖’的声响。 紧接着。 ——砰 一把菜刀插到门把手上，刀柄都还在微微抖动。 这一下使得柳枝意从那种痛苦的情绪中脱离出了一些。 她不敢再继续开门，转向往右边跑。 客厅里堆着的纸箱能当掩体，而且都是她摆的，位置还算是清楚。 柳枝意绕开晾衣架旁的箱子，她克制地收着视线不去扫那些箱子上的字，以免再触景伤情。 在她钻进纸箱堆后，紧跟在她身后的啪嗒赤脚声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柳枝意用余光扫了一眼，在确定这个BOSS‘妈妈’的位置后迅速收回来。 猫：“你不敢看她。” 听到猫的声音，柳枝意愣了愣。 虽然不知道猫为什么忽然消失，又为什么忽然出现，但柳枝意知道现在不是解答她疑问的时候。 “我现在看到她的脸会哭。” 柳枝意在心里回应猫的话。 连柳枝意自己都觉得奇怪，妈妈刚刚去世的时候，她人是麻的，都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会儿人都走了两天了，怎么忽然就这么伤心呢？ 难道人的感情也有延迟吗？ 猫叹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大概率跑不掉了。” 随着它话音的落下，‘砰’的一声，好几箱纸箱忽地飞了起来。 它们是被打飞的。 柳枝意仰头，在飘飞的纸箱中看到了从被打飞的纸箱中倾倒出来的丝巾，又看到被撞飞晾衣架上勾着的外套。 最后，她看到了飘飞的泡面卷发。 目光在触及的瞬间便收了回来。 在这一刻，柳枝意忽然不敢看。 她害怕再也见不到妈妈，可又害怕见到副本中吓人的‘妈妈’。 她想也没想地转头，向着前方跑去。 但是前面是阳台。 不会要从阳台跳出去吧？ 即便她家是老小区，但也有六层。 不过纠结太多也不管用了，她跑不掉了。 柳枝意踉跄被拽着退了一步，她低下头望向拽着她的东西。 一只灰白手掌正掐在她手腕上。 还没等柳枝意有所反应，她眼前有一团黑影闪过，毛茸茸的，看上去像是什么毛乎乎的小动物。 “喵！” 猫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柳枝意转过头，黑色的毛团包在‘妈妈’的脸上，四只爪子都在‘妈妈’的脸上拉出了血痕。 而下一秒失去了视线的‘妈妈’猛地向前扑来。 柳枝意被扑地向后倒退着撞上阳台栏杆。 她后仰着，视线扫过了天花板，又扫过了夜空。 这时，柳枝意才意识到，她应该是从阳台上翻了出来，掉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灌入耳中。 一切在此刻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看到了猫被撕碎，棉花的内絮爆开，四散飘开，只剩一个玩偶的猫头。 柳枝意又想哭了。 而撕碎猫咪玩偶的罪魁祸首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看到有血珠子从她肩膀上飘起，她看到了‘妈妈’的脸。 明明这个怪物抓开了她的肩膀，令她感到疼痛不已，又抓烂了猫咪。 可她还是好想妈妈。 柳枝意：“……妈妈。” ——砰 她落地了。 * 柳枝意听到了猫叫声。 声音很小，听着就像是隔了层罩子，时远时近。 她睁开眼，柳枝意都不知道怎么有没有睁开眼。 因为她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也是嗡嗡的响。 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 她看到了黄光，接着是模糊的影子，那感觉就像是镜头聚焦，画面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柳枝意看到了路灯，看到了一面墙。 猫：“终于醒了啊……先动动手脚，看有没有知觉。” 她尝试着抬手，左手能动，右手…… 柳枝意：“……嘶。” 猫喵呜哼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 “能感到痛就好。” 是的，柳枝意也感到意外。 从六楼摔下来，没死还能动，也算是比较幸运了。 柳枝意：“……‘妈妈’呢？” 即便人没摔残废，但她还是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可眼下那个怪物‘妈妈’却不见了。 “应该是被我引开了吧，还好是布偶的身体，脑袋和身体可以分家。”猫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我把她眼睛抓伤了，你介意不？” 柳枝意一惊，想要转头，却因为幅度过大扯到伤口又嘶嘶的抽气。 她不敢大动，实在是身上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身上哪个部件出了问题，就怕移动造成二次伤害。 于是她一点一点又小心地转动脑袋，循着猫咪的声音找它。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猫咪玩偶的脑袋，但是只有脑袋。 柳枝意看到它的头后就开始落泪：“……对不起。” 她现在根本就控制不了情绪，说不出来的难过。 猫：“你道歉做什么？” 柳枝意：“我是不是很蠢啊？” 她隐隐感觉到从游戏开始，她好像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 柳枝意：“做任务不利落，一直拖到最后没有办法才去做，有些线索也分析不出来，然后还连累你……” 猫头在地上弹了弹，滚到她的身边，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没事啦，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手忙脚乱，会退缩会害怕的。” 柳枝意：“对不起，我知道要控制情绪，不能让心跳太快，可我真的……真的控制不了，我看到妈妈的脸就难过就想哭。” “这个就是这个游戏可怕的地方啊。”猫头长叹一口气，“调动你的情感。” “然后击垮你。” 柳枝意还在流泪，她已经能够感受到这种调动感情模式的杀伤力。 理智和情感背离，她根本控制不了。 猫：“不要想太多了，还能动吗？我们得快点行动起来。” 柳枝意努力压制自己难过的情绪，她知道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即便‘妈妈’被引开了，也不知道她多久后会回来。 她尝试着活动关节，身上酸痛得厉害，但幸运的是，手脚还能动，没有出现那种一动就剧痛的情况，应该是没有骨折。 猫：“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你要快点弄清你心中的执念，然后解决这个执念。” 执念？ 柳枝意知道自己的执念和妈妈有关，可要是确定到某一点，她又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柳枝意撑起身体，两条手臂打着摆子，艰难地将自己从地上撑着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 “很正常。”猫头在她手掌旁滚了一圈，“很多人直到死亡都弄不清自己这一辈子究竟为什么而活，你搞不清楚你的执念也很正常。” 柳枝意想了想，她觉得猫对游戏很熟悉，就像是个老玩家一样。 “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猫头喵喵一叫，“没有，说实话就算官方来了，也不会给你过多的建议。” 柳枝意深吸一口气，忍着肌肉酸痛，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为什么？” 猫：“因为这个游戏副本是因为你产生的啊，你的思想和感情都会影响这个副本的发展。” 它说完这句话又闭上嘴，不愿再多说了。 柳枝意愣了愣。 结合她进入这个游戏副本开始，无论是‘妈妈’玩的恐怖小游戏，还是鬼遮眼时她被勾起的回忆…… 都和她过往回忆以及情感有关。 想到这里，她也渐渐明白了猫说话，以及儿童手表上政府通知遮遮掩掩不愿细说太多的原因。 柳枝意：“你们说得太多，是不是会影响我的思想，然后引起副本的变化？” 猫点头，它似乎斟酌了很久，说话的语速慢了很多，每说一句都要思考几秒。 “这种情况有类似的案例发生，结局不太好，但你现在副本还没通关，我不能和你说，等你通关了我再告诉你，或者你去官方网站看。” 这句话打消了柳枝意想问猫过往经历的想法。 猫：“就当作是一个游戏，你在游戏里寻找线索然后慢慢拼凑出游戏剧情，不要想太多。” 它又重复了不要想太多这句话。 柳枝意试着放空大脑。 这其实有点难，阴森无人的环境，以及隐隐作痛的身体，还有脑中像电影一般回放她和妈妈生前一起生活的日常…… 她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默默地流泪。 虽然动不动就哭在世俗社会是脆弱的表现，但是在宣泄情绪上很管用。 柳枝意感到自己的情绪好了一点，而且哭起来大脑还会空白，不会再去想那么多。 手腕上的儿童手表震动。 柳枝意睁着哭肿的眼低头，她也发现了，只有她情绪较为稳定的时候，手表才会发布新任务。 【新手任务2：宝贝女儿在外地工作很忙，难得回一趟家，妈妈想做一顿大餐，但是拿不准菜色，宝贝女儿能帮帮妈妈吗？】 六 看到任务更新后，柳枝意抹了把脸，把脸上泪痕擦干净后，开始观察四周。 她发现自己在一面墙的后面，墙上零星的挂着三盏路灯，光线很暗堪堪照亮半面墙。 柳枝意往前看去，前方的墙壁上没有路灯，而出了光照区域的墙壁像是被一张黑漆漆的大嘴咬断，除了黑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哪里？ 一直在外地工作，有段时间没回家，她也不清楚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她家小区附近最近几年一直都在修地铁站和建楼，布局可能会有些变化。 再根据新任务的内容提醒，她推测了一下，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菜场？ 不过她家小区里确实有个菜场，但她记得菜场是在五栋的一楼，而且外面也没有这面墙。 柳枝意向右转身，她一直没看墙的对面，因为那块黑漆漆的，还有雾，看起来就不太安全。 她仔细想了想，除了五栋那个菜场，其实小区外面还有一个。 但是外面那个菜市场下面有燃气管道，好像是有些安全隐患，就砌墙把这个菜市场封了。 妈妈还因此和她抱怨过五栋菜市场菜价太贵了，不如外面那个划算。 柳枝意望向雾气。 看来，菜市场就在这里啊。 在她脑中产生这个猜测的同时，雾中忽地亮起了几个光点，这几个微弱的光点驱散了些许雾气，隐约地照亮了一面长条的金属门牌。 涂岭农贸市场。 她吸了几口气，并看了眼儿童手表，确定自己的心率暂时健康后，将猫头塞进外套的口袋里，抬脚往菜市场走去。 猫：“你适应能力挺强的。” 柳枝意顿了顿，“习惯了都。”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是第一次被领导甩锅，不得不一边流泪一边半夜加班收拾领导的烂摊子时。 也许是在妈妈去世后，她和生病的姥姥因为土葬的问题争吵，最后在医院里一个人独自陪护，她一边抹泪一边和领导打电话请求延长事假时。 她还记得这些时刻愤怒又痛苦，以及痛苦过后思考怎么办时的心情。 柳枝意摸了摸口袋中的猫头。 “没办法……再难受痛苦也得解决问题。” 说着，她看向了农贸市场。 雾中人头攒动，似有人从菜市场中进进出出。 如果不是深更半夜，倒也是一副热闹的场景。 柳枝意深吸长气，在征求到同意后，她轻轻地捏住口袋中的猫头，往菜市场走去。 雾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蔬果的气味，以及肉制品特有的腥味。 紧接着，像是有人戳破了静音的罩子，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周涌了过来。 “老板，肉多少钱一斤？” “这个帮我装起来。” “送根葱呗。” 雾气从她眼前散去，柳枝意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空荡荡的菜市场里，人声鼎沸。 和她先前总是处在昏暗看不清环境的情况不同，菜市场内部算得上是灯火通明。 但就是这种明亮空无一人，却十分热闹的景象令柳枝意头皮发麻。 她努力转动大脑，想要串联起现有的线索，以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点亮手表屏幕，再一次确认了任务。 柳枝意：“游戏副本和我的过往经历有关吧？” 猫：“嗯。” 柳枝意开始回忆她从外地回家时，妈妈给她准备的菜。 菜色挺多的，每次都能放满一桌。 但就是菜色太多了，让她拿不准买哪几个菜。 “枝枝，晚上想吃什么？” 她脑中忽地又冒出了相关记忆。 对了，妈妈这么问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柳枝意：“……随便。” 她喃喃自语，目光转向空荡荡的菜市场。 虽然没人，可摊位上却堆满了鲜翠欲滴的蔬果。 这家的番茄颜色鲜艳，果形饱满，那家的油麦菜叶片都挂着水珠，看着十分新鲜。 再往前就是肉铺，左侧是水产区，卤菜在门口，玻璃柜后有她喜欢的广式香肠和鹅翅。 柳枝意一眼看去，目不暇接。 一时间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她这会儿终于有些理解，每次在她说了随便后，妈妈面露难色，偶尔还会骂她一两句。 “又给我出难题！自己想吃什么都不清楚？” 所以，要买什么菜？ 柳枝意先将视线投向肉铺。 游戏副本和她过往经历有关，而从她自身出发，她现在还是有点想吃糖醋排骨的。 虽然经历了这些事应该没什么胃口的，但从外地赶回来再到处理妈妈后事……她已经快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正餐了。 妈妈烧的糖醋排骨是一绝。 想到这里，她眼眶不自觉地蓄了些泪。 柳枝意：“我去买些排骨？” 猫思考了片刻，“遵从你的本心就行。” 遵从本心？ 记下这几个字后，柳枝意往肉铺走去。 随着深入，各式各样的人声在她身旁此起彼伏。 紧接着，她就像是进入了拥挤的人流，虽然没有碰到她，但是根据身周的气流，能隐约地感觉到有东西从她身边路过。 就在此时。 柳枝意忽地感觉右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左侧歪了一下。 视觉上右手边是空空一片，可她右手旁却实实在在地站着一个东西。 柳枝意能感觉到。 有气流扑在她的小臂上，柳枝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菜市场里有风，四面八方都有风过来。 但这家菜市场又不是露天环境，风的来源令她有些心惊胆颤。 看不见只能通过其他感官来判断的感觉很糟糕，大脑会控制不住地联想。 喷在她小臂上的气体不冷也不热，如果不是高度不对，又贴得太近，她都会以为这是自然风。 不要想，不要想。 她又在脑中重复这个想法并继续往前走。 她走得很小心， 人声太多了，周遭还时不时有看不见的东西贴近，她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那些东西的具体方位。 所幸人声听得较为正常，大多是询问菜价，偶尔还有几句拌嘴。 “你这肉不新鲜啊。” “唉……这不是没办法嘛，好久没新货进来了……” 柳枝意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地低下头。 她看到自己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张开。 粗粗一看，看不出什么来。 但从手掌上传来的触感，她试着手指用力合拢，但被指缝中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有东西牵住了她的手。 七 柳枝意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知道牵着自己的是什么玩意，小小的一团，但又能和她五指交握。 而且这玩意不冷也不热，摸起来的手感像是肉，又不像是肉…… 是人的手吗？可人的手这么小吗？ 她脑子里又开始想了。 别想别想，先往前走，看能不能在走动的时候甩下手，假装不经意把这玩意甩开。 柳枝意先给自己定格小目标稳住情绪，也避免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这么想着，她往前迈了两步，然后抬起手。 “——呜哇！！！” 一道刺耳的孩童啼哭猛得炸开。 柳枝意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 她牵的是个小孩子？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忽地感到有风吹过来。 柳枝意直起了身体，缓缓地扭回脑袋看向前方。 她的余光不自觉地落在脸旁的一撮刘海上，它往后飘动，幅度很大。 风好像变大了。 紧接着，刘海又从后往前飘动。 背后也有风。 人声突然消失了，整个菜市场里只剩下了孩子的哭嚎声。 孩子哭了几声，可能是发泄完了，哼唧了几声，逐渐安静下来。 于是乎，菜市场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不，还是有别的声音。 她听到了呼吸声。 ——呼 ——呼 不仅仅只有她的。 前面也有，后面也有，四面八方都有。 柳枝意脑中忽然冒出了来一个想法。 她是不是被围起来了？ 不要想，不要想。 柳枝意低下头，她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看到从她脚下蔓延出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肉铺。 肉铺紫色灯和菜市场白色顶灯的光线交会处，有一团模糊的，高低不同的圆形黑影挤成一团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很多人挤在一起。 这些影子就贴在她的影子上，把她的影子围在其中。 柳枝意连忙收回视线，头皮又开始发麻。 这种情况怎么办？直接穿过去吗？ ——嗡 手表的震动声宛若天籁之音，柳枝意连忙抬手。 还好那个鬼小孩牵的是另一只手。 不过，刚才那个鬼小孩撞的是她右边的手吧？ 柳枝意盯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儿童手表。 撞右手，牵的却是她的左手。 有点奇怪。 但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柳枝意看到手表里小信封的图标，也就是消息的app上有一条未读消息的提醒。 她点开消息，表面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提醒。 【芝芝想添加你为好朋友。】 这条好友申请还是在五分钟前。 柳枝意犹豫了几秒，说实话，现在被一群看不见的‘人’围起来。 比起冲‘人’，手表里面这个芝芝虽然也来历不明，但两者相害取其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 要是我能再敏锐或者聪明一点就好了。 以前她看那种恐怖，里面的主角收集线索分析现状时还不觉得，感觉很多东西看一眼就知道重点在哪儿了。 现在类似的事情发现在自己身上，别说线索了，大多数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做什么才不会出错……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通过了好友申请。 柳枝意还有点担心申请通过后会跳出鬼图。 结果芝芝的头像是条小金鱼，看着还挺正常。 柳枝意一边等，一边观察四周。 她视线往肉铺那边瞟，确定身边的影子没有消失后，认命地看着手表屏幕。 猫：“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猫头的忽然出声吓了柳枝意一跳。 柳枝意：“嗯，你感觉还好吗？” 她还记得猫一开始和它说过它撑不了多久，而现在它又被撕的只剩下个猫头。 猫：“撑你度过新手关卡问题不大。” 它说话的同时，电流声再度响起来。 “你还是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多陪陪我。” 一个人在这种恐怖游戏里，有个活物陪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猫还懂得很多，柳枝意还是想它能多撑一会儿。 猫：“必要时得给你一些鼓励，良好的情绪有助于任务的完成。” 说到这里，它都还不忘继续夸道。 “你现在都能思考后做出选择了，很厉害了，现在渐渐能够适应游戏氛围了吧？还怕吗？” 人的阈值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提高的。 她现在还是害怕，但也没那么害怕了。 柳枝意：“感觉你像是在对待幼儿园的小朋友。” 但也确实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柳枝意：“没刚开始那么怕了……谢谢。” 电流声渐渐消失了，猫又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手表震动，柳枝意低头。 小金鱼头像发来了一条语音。 语音时间不长，只有两秒。 柳枝意犹豫了片刻，在看了眼影子后，点开了语音。 “妈妈！” 一道带着哭腔的呼喊从手表里传了出来。 柳枝意一愣，心想着哪来的妈妈？ 紧接着手表里一条一条的语音弹了出来。 “妈妈！” “妈妈！” “妈妈！” 周遭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她看到那些影子离她也越来越近。 柳枝意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柳枝意感到了后悔，而此时手表里弹出了一道新的语音。 “妈妈你在哪儿啊？” 在听到这个语音后，她下意识地蹲下身，凭着感觉虚虚往左手边做出揽人的动作。 记忆里她看妈妈生前哄小侄女似乎就是这样，蹲下弯腰揽人。 柳枝意学着妈妈生前的动作，手臂上下晃了晃，随后在手臂下压的时候揽到了实物。 在她碰到实物的瞬间，手表疯狂的弹出新的语音。 “妈妈！” “妈妈！” “我要找妈妈！” 哭声尖锐的就像是针扎她脑袋似的，震的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而柳枝意也被哭得脑袋都要炸了，连害怕都顾不上，只想哭声赶快停下来。 “别哭别哭。”柳枝意低声哄。 哭声还在继续。 一边是哭声，一边手表里还不停的弹哭声语音。 简直是双重魔音穿耳。 柳枝意哄了半天，听手表语音里不停在叫妈妈不见了，余光又感到身周的光线暗了几度，连风也变大了不少，她隐约地察觉到那些影子似乎更靠近了。 柳枝意思考了几秒。 “我帮你找妈妈啊。” 她不知道自己通过好友申请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现阶段只能继续往下走。 而在柳枝意说出帮忙找妈妈后，哭声停了下来。 那些消失的人声也像是重新被人按下了播放键，犹如潮水般从四方涌来。 望着重返嘈杂环境的菜市场。 柳枝意松了一口气。 手表发出轻微的电流，柳枝意低头，看了眼手表。 新手任务出现更新了，她看到任务的图标在闪烁。 看来她主动出击也会触发新任务发布？ 柳枝意点开任务界面。 新更新的任务顶头有个小金鱼图标。 【芝芝小朋友找不到妈妈了，父母找不到孩子可是很焦急的，要注意时间。】 这玩意还是计时任务！ 柳枝意立马问道：“芝芝，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住在哪儿啊？” 她左手揽住的那个透明小孩发出了呜咽的哭声，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呢喃。 柳枝意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硬是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只感到手表再度震动，收到了新的语音消息。 芝芝：“手表有定位。” 看样子，得通过手表才能搞清楚它在说什么。 柳枝意低声说着话，虽然她以前没用过儿童手表，但听说过相关功能，父母可以通过手表看定位，确定孩子在哪里。 只是没想到都进恐怖游戏了，竟然还会讲一点逻辑。 柳枝意：“那把定位开了，让妈妈来找你？” 她怀里的空气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芝芝：“没反应……” 柳枝意心想那刚才是怎么给她的手表发出好友申请的，又耐着性子和它说了会儿话。 得知它刚才因为看到她用得同款儿童手表，就想着跑来和她加好友，结果和妈妈走丢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和她加好友。 因为学校里能遇到有同款儿童手表的同学太少了，完全加不上好友。 柳枝意刚才左手被撞一下，就是芝芝小朋友用了贴一贴加好友的功能，就是不小心力气大了一点。 柳枝意：“……” 柳枝意着实不明白这些小孩子的脑回路，但实在是时间紧迫。 柳枝意：“那现在怎么办呢？你知道你妈妈的联系方式吗？” 芝芝半天报不出完整的电话号码。 柳枝意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 芝芝：“我可以用你的手表！” 柳枝意‘啊’了一声，但是自己的初始道具当然不能给她用。 但怀中一空，只感觉有团快速移动的气团在她身周转了一圈，她伸手在空中凭着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抓到，而另一只手捂着手表。 紧接着她听到了小小的‘咔’一声。 手腕上的手表被插进了一个东西。 柳枝意暗骂一声，生气道。 “你干什么？” 芝芝：“插电话卡啊，你手表里都没有电话卡欸。” 柳枝意听的一愣，气愤之余，又觉得有些奇怪，她这初始道具还能插电话卡？ 芝芝：“现在定位开啦~妈妈马上就能找到我了。” 她低下头，看到手表屏幕上出现了新的界面。 定位界面。 而在这个界面上，显示着一段使用说明。 【定位功能开启后，你能看到父母的位置，同样的，他们也能看到你的位置。】 使用说明下还有一串小字，提醒她点击屏幕切换界面。 柳枝意点了下使用说明，手表屏幕页面切换，进入了地图的界面。 小小的地图上显示了两个红点，一个红点在菜市场内，一个红点在菜市场外，并高速靠近。 柳枝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除了这个芝芝有妈妈…… 她好像也有‘妈妈’。 八 柳枝意汗毛倒立。 她第一反应就是关定位，可这定位功能就跟锁住了一样，怎么都按不掉。 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袋又是一片空白。 “你看到我妈妈了嘛？” 芝芝催促起来。 她看了眼手表上的地图，发现菜市场里的红点也动了起来。 奇怪的是，红点明明在菜市场里，肉眼看着离她们距离也不远，可芝芝的表现就像是看不到一样…… 柳枝意：“你看不到妈妈吗？” 她话刚说出口，就听到身侧的空气小孩哭了起来。 芝芝：“这么多人，我看不到妈妈……” ……这么多人？ 柳枝意抬头左右看了一圈，菜市场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但很快，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看不见鬼，不代表鬼看不见鬼啊…… “芝芝。” 柳枝意低下头，她弯下腰。 虽然菜市场里有放菜的台子，但这个台子不高，她即便蹲下身，脑袋也会露出来。 柳枝意抬手往菜市场的门口指去。 “你看得见大门吗？” 芝芝嘟囔了几声。 “好多人啊，根本看不见。” 柳枝意松了一口气，也算是有好消息。 起码她的那个‘妈妈’冲进菜市场不会一眼看到她。 那么接下来呢？ 柳枝意想到猫说的遵循本心，又想到它所说的思想和感情都会影响这个副本的发展。 要不主动去想一些东西？ 柳枝意想主动做些尝试。 先找芝芝的妈妈吧，说不定等会儿还能靠芝芝的鬼妈妈来抵抗她的‘妈妈’。 柳枝意在心底将这个想法想了好几次。 接着，她向身边的空气伸手。 “来，牵住我的手，我带你去找妈妈。” 说完这句话，柳枝意心里还有点忐忑。 刚才情急下揽鬼没工夫细想，现在平静下来主动让鬼搭手，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盯着自己的手心，看到自己手心微微凹陷进去，隐约地压出了几根短粗长条形状，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手指。 还是不能习惯啊。 柳枝意拉了下袖子挡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挤出笑对芝芝说道。 “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她看不见那些鬼，只能求助于芝芝。 起码芝芝还能沟通。 “好呀。”芝芝一口答应，“姐姐你是不是看不见人啊？” 柳枝意一愣。 她手臂不自觉地弹了一下，下意识想甩开牵着的手，可理智又克制住了恐惧。 柳枝意撑着笑：“姐姐的眼睛不太好。” 她感到手中一紧，像是被拽了一下。 芝芝：“你就是看不到人，我知道的！” 从手表里传出的语音爆开，伴随着小孩子的的尖叫声，又震的她耳朵一嗡。 柳枝意现在有些佩服那些养孩子的父母了。 她摸索着拍打芝芝的后背，原本还想着狡辩几句。 但这尖叫声就和针一样，不停地往她脑袋里扎，扎得她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也动不了脑筋。 听久了，就感觉脑袋里被强充了一团刺激性气体，马上就要炸。 柳枝意一手捂住耳朵，实在受不了，只能求饶道：“看不到，看不到。” 尖叫声这才平息。 要命啊。 她感到鼻子有点热，反手一抹。 柳枝意看着指腹上沾的血，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看来还不能让这鬼小孩老尖叫啊。 随着一阵小孩子的嗷嗷声。 芝芝：“不要糊弄我！” 柳枝意脑袋还是嗡嗡的，可在听到这句话后，她脑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还是她的妈妈，生前的妈妈。 妈妈：“你小时候鬼精鬼精的，我骗你一次就骗不了第二次了，不然准会气哭了嗷嗷叫着说我糊弄你……” 又是她过往经历的延伸啊。 柳枝意抹掉鼻子下的鼻血，又擦了下眼角。 有些东西一开始想不明白，但随着线索的收集，柳枝意也渐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芝芝？ 她在脑里细读这个昵称。 ——枝枝。 是小时候的她的投射吗？ 难道又要开始回忆杀吗？ 柳枝意想起曾经看过一些恐怖游戏的实况视频，主线剧情要么调查清楚闹鬼房子主人的故事，要么调查清楚游戏主人公背后的故事…… 小孩子要么是线索推动的工具，要么是主角幼年记忆的投射。 她现在算是游戏主人公吧？ 而这种类型游戏最多的，就是回忆杀。 柳枝意以前从不害怕回忆过去，她的人生就和众多普通人一般，上班下班，偶尔给家中致电报平安聊聊近况。 既无出彩惊人的地方，也没有悲惨之处。 普通又无趣。 直至现在，妈妈走了。 柳枝意从不觉得自己是执拗拘泥于过去的人，但每每想到此处就悲从中来，难以抽身。 不能想了，不想再想了。 她一手捂住头，牵着芝芝的手往红点的方向走。 菜市场外面的红点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可能在鬼的眼里和她眼里看到的不太一样，那个红点在菜市场外绕了几圈，都没找到进来的地方。 还有时间。 柳枝意：“芝芝，姐姐看不到人，你帮忙指一下。” 反正都被戳穿了，她也不准备隐瞒。 “嘻嘻。” 小孩子的笑声忽地响了起来，在空荡的菜市场里回荡。 柳枝意先前就注意到，这个鬼小孩说话是含糊不清的，只有通过儿童手表发来的语音才能听清楚话。 只是她之前没有细想，这会儿总结一番。 就在她刚总结完，手表再度震动，从上方弹出了一个小窗口。 这种弹窗方式很像是某些APP的提醒亦或是广告。 但因为屏幕太小，柳枝意只看到了系统提醒几个字。 于是她将弹窗下拉，点开。 【系统提醒：翻译功能】 在这条主标题下面还有一段小字解释。 【鬼怪并不是都能正常沟通的，例如说话不清晰的小孩子。】 柳枝意想到了之前的定位功能。 虽然这样想有点奇怪。 如果说是游戏，这就有点像是新手教程，通过一些实际情况，一点一点地引导玩家熟悉游戏操作。 而对于她来说，游戏操作就是如何使用这块儿童手表。 几乎是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 手表界面弹出了一条消息。 【意岭市精神卫生中心】 柳枝意看到消息的开头整个人一顿。 【尊敬的柳枝意女士，您已经初步探寻到游戏的运行模式，请继续控制心率。】 柳枝意：“……？” 九 精神卫生中心？ 柳枝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闭上睁开，并仔细回忆自己从医院回来一路上的经历。 人在受打击后，精神比较容易出现问题。 柳枝意盯着手表上精神卫生中心这几个字样。 是不是在医院里熬得太久没休息出现幻觉了？ 妈妈去世后，她从外地赶回来确实一路上都没怎么睡…… 所以这个游戏是幻觉？她现在是不是在精神病院？ ——咔嚓 柳枝意看到眼前的菜市场出现了一道裂痕。 那就像是手机摔裂了屏幕，画面依旧正常，裂缝却从一角向上蔓延。 而裂开的两块画面错开，有些部分又重叠，光影都有点扭曲，隐约可见人头攒动。 柳枝意眯眼细看，就看到半透明的人影密密麻麻挤了整个菜市场。 她立马收回视线，又心生怀疑。 幻觉会这么具体吗？ 但是很快感觉到四周的景物在颤动，有车辆快速驶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从远至近的传来，还有人聊天的声响…… 是了，她住的老小区附近应该就是这样热闹的。 柳枝意觉得自己似乎是要醒了。 难道这场游戏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一个幻觉？ 而这时，她忽地感到手掌被人一拽。 芝芝的声音从手表里冒出来，就是一卡一卡的，像是卡碟了一般。 “鱼……鱼……鱼！我妈妈……妈妈……最爱吃鱼！” 这一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柳枝意脑上，她情不自禁地联想。 她的妈妈……也爱吃鱼。 ——嗡 她的手表震动，柳枝意眨了眨眼。 裂缝不见了，菜市场又重归安静。 什么情况？ 柳枝意左右转着头，又将菜市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所以到底是她脑子有病还是真遇到灵异事件了？ ——噗呲 柳枝意‘嘶’了一声，被手表电的差点跳起来。 这次电击强度可比之前强太多，而且手表一直在震。 看这架势，柳枝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连忙点开手表。 手表页面被一个通知完全占据了，就像她刚拿到手表看到的政府通知一样，这个通知也是意岭政府发出来的，而且字体全部标红，顶头还写了紧急两字。 【市民朋友： 你好，您的思想会影响游戏副本的变化，我区对此做出了一定的尝试，以精神卫生中心发消息来误导您的思想。 副本由人的执念产生，会受到人的思想影响，当人怀疑自己的判断时，副本就能被破坏。 如果您收到了这条通知，证明尝试已经失败。 但这并不表明没有脱离副本的机会，在解决执念后，就能通关。 请一定不要放弃。】 难怪有裂缝，她在看到精神卫生中心那条消息后，确实产生过怀疑。 结果怀疑还是没能压过执念吗？ 柳枝意翻动手表，发现通告下面还附了几张照片。 有青山绿水以及蔚蓝大海的风景照，还有毛茸茸可爱的猫狗照片。 柳枝意看着就笑了起来。 什么嘛…… “为了鼓舞士气呗。”猫咪的声音从她的耳边响起，“一直待在副本里，总得看些正能量的东西，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他们？ 柳枝意觉得它好像对游戏有关的事情很熟，很像是些内部人员。 她想了想，没忍住，偷偷在脑里问它。 “你以前……在有关部门里面工作？” 猫：“那没有，就是有点合作。” 说着它叹了一口气。 “不过里面不少人都挺好的……” 猫：“虽然发这些照片不一定有用，但他们觉得，一定得让副本里的人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努力……拉你们出来。” 听到这里，柳枝意眼泪忽地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可知道外面还有那么一群人在努力，忽然觉得这操蛋的人生也有了一丝盼头了。 柳枝意就算哭也没忘记要先完成找妈妈的任务，她挂着泪又将菜市场扫视了一圈，随后发现手里牵着的小鬼好久没动了，手表上的红点也没有动。 柳枝意：“……他们卡住了？” 猫：“虽然是失败了，但也有那么几秒对副本产生了破坏，恢复是需要时间的，我就趁这段时间和你说会儿话。” 难怪她和芝芝说话的时候，它一直不出声。 柳枝意：“能不能抓住机会，直接把副本破坏了……” 她话说了一半，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 柳枝意：“……副本和我执念有关。” “思想误导还能再来一次吗？”柳枝意问道。 猫：“这东西说白了叫做骗，都上当一次了，你还会再上当一次吗？” “而且这种操作不能多用。”猫一连说了很多，“误导太多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 柳枝意仔细一想。 想说她可以假装上当，但细想副本本来就论心，心知肚明的东西怎么装？ “执念这东西，大多想通了，副本自然就能通关。”猫咪呜地叫了一声。 嗲嗲的猫叫缓解了柳枝意的焦虑。 柳枝意把手伸进口袋，轻轻地揉了下猫头。 “哪有那么容易啊。” 猫：“也是，很多人连焦虑都控制不了……” 有风。 柳枝意感觉有阵冷风吹到了脸上。 猫：“要来了。” 一开始只是微风，紧接着四面而来都有风，这些风吹动起来似乎还有频率，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听起来就像是在呼吸。 ——呼 ——呼 柳枝意知道，她又被‘人’包围住了。 她吸了几口气，通过呼吸平复心跳。 被吓多了，柳枝意渐渐摸索出一套快速平静的方法。 “走吧，芝芝。” 柳枝意微笑道。 她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牵动左手，没牵动。 柳枝意停了下来，她左手略微用力，因为看不见，只能通过触感确定那只小手是不是还在她手里。 所幸手还在，那就是芝芝没有动。 柳枝意：“怎么啦芝芝，你不想找妈妈了？” 话音刚落，她左手边发出呜呜的小孩子呜咽声。 柳枝意抬起手，等着最新的语音弹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现在四面八方都有风，可她总感觉有股风直往她脸吹，就感觉风源在她脸附近一样。 不过，她现在学会不去多想了，想多了是会导致心率加快的。 芝芝：“姐姐，有个人好像发现你了。” 柳枝意：“……哪个人？” 芝芝：“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啊。” 十 柳枝意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跳开的欲望，硬生生地站在了原地。 比一开始进步太多了，至少不会遇到吓人的事情立马弹开了。 柳枝意觉得自己的心态进步了不少，这种情况都还能想七想八的。 这还没完，她感到自己手里牵着的小手动了几下，像是要从她手里抽出来。 柳枝意：“怎么了？” 她还以为是看到了什么。 结果小孩子嘟囔了几声，从手表里传来抱怨的语音。 芝芝：“你手心出了好多汗。” 柳枝意：“……” 在芝芝的抱怨声中，她只能松开手在自己身上把手心擦干，一边擦一边偷偷观察前方。 因为看不见，她观察的同时又担心会有鬼头突然跳脸。 芝芝：“你别害怕，他们看不见你。” 柳枝意扭头：“你刚才不是说有人发现我了？” 芝芝：“是好像！大人一般看不到你的。” 小孩子说话容易找不到重点，需要引导。 柳枝意：“那什么时候大人会看到我呢？” 柳枝意等了一会儿，她先是听到了一段语意不详的语气词，随后手臂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拍打，似乎芝芝在语言描述的同时还加入了肢体动作。 经过这么一通，柳枝意没弄懂芝芝想表达的意思。 和太小的孩子沟通，有时候就难在这里。 柳枝意瞟了眼手表，再一次确定菜市场外面的红点位置后，准备慢慢地引导芝芝说话。 而这时，她手表震了一下，她低头看去。 任务更新了。 柳枝意精神一震，立马点开看。 【小孩子总能看见、听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只是大人们都不太喜欢这些看不见也听不到的东西，要小心，大人们虽然看不到，可他们碰得到。】 看到任务界面这排字后，柳枝意也理解了刚刚芝芝拍打她手臂的意思。 她发觉自己对一些线索不太敏感，有些东西都送到面前都不能分析出来，得靠手表引导。 但是她发现了新的问题，可能芝芝太小了，表述不明确，她不一定能从芝芝那边接受到准确的信息。 她又看不到那些大人，只靠芝芝口述大人们的位置危险性有点高啊。 所以，得怎么确定大人们的位置呢？ 柳枝意想到两面佛脑袋掉下来之前，她曾经用手表摄像功能看到了按在自己眼睛上的鬼手。 是不是摄像功能能看到鬼？ 这么想着，她将表盘再度立了起来。 又是这种情节，柳枝意都想叹气了。 她还记得刚才有风是只对她的脸的，等会儿要是摄像头没对好，指不准就是一个鬼突脸。 柳枝意闭上眼，又是一个深呼吸。 在家里客厅时被‘妈妈’又是吓又是勾起悲伤情绪，她就知道这个游戏以搞崩她心态为目的。 眼下只能希望不要是太恐怖的鬼脸。 做好心理准备后，柳枝意打开了摄像头。 因为怕看到芝芝说得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她都不敢转头，只能别扭地转自己的眼珠子来躲接下来可能从手表里看到的恐怖玩意。 出乎意料的，摄像画面很干净，既没有喷射的血迹，亦或是满地的血污、难以形容的尸体…… 恐怖片里惯有的血腥场景都没有。 菜市场和她肉眼看到的一样，明亮干净，甚至因为手表分辨率不高而画面有些灰暗。 太正常了，正常的令柳枝意都觉得不正常。 她移动手臂，将镜头往远处拉。 因为怕拍到鬼脸，她的手表镜头都是微微朝下，不敢完全正对前面。 而随着镜头的上移，柳枝意看到了几双腿。 这些腿有的靠近卖菜的小平台，有的在过道上，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买菜的样子。 柳枝意快速地平复了下心情，狠摇了下脑袋。 她现在没法控制完全控制自己的脑袋，只能通过把摇头把自己摇的微微发晕来放空大脑。 接着，她将镜头继续往上移。 这次她看到了完整的‘人’。 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这些‘人’外形也都很正常，没有什么畸形的肢体，或者可怕的脸。 他们有男有女，穿的衣服不同，甚至体型都不太一样，有胖有瘦。 看起来就像是正常的‘人’。 明明是很正常的画面，却让柳枝意感到了不太舒服。 但所幸没有超出她承受能力的恐怖画面，柳枝意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些‘人’从她用手表摄像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动。 在这样正常的画面里，出现了不会‘动’的人，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反倒让柳枝意放了点心。 毕竟是恐怖游戏，太正常了反倒让人觉得害怕。 这算是被pua了吗？柳枝意苦笑了一声。 她抖了抖手，扭了下肩膀。 刚才太紧张了，一直保持着抬手摄影的动作，再加上从楼上摔下来就有伤，身体放松下来后，全身都在痛。 等会儿可能有点麻烦，她心想。 虽然那些‘人’没有动，但站位不太好，从左到右，姿势各异，恰好将她包围住了。 她拿着手表又对着看了几眼，确定他们没有动过，小声说道。 “走吧芝芝。” 虽清楚这些‘大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令她不自觉的放低音量。 芝芝：“挡住了。” 柳枝意有些莫名，她将手表左右晃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有东西挡着她们。 ——呼 她听到了风声，或者说是呼吸声。 能从手表里看到之后，对于声音的定位就更准确了。 左边来的风是一位穿着长袖衬衫的女‘人’，右面的风来自一位侧身打电话的男‘人’。 那正面呢？ 柳枝意还能感觉到那扑到脸上的风，很近。 可她抬起手表，通过手表看向前方，只有一位距离稍远的女‘人’背对着她。 所以风是哪来的呢？ 没有了左右方向风的误导，她现在能够更清晰的判断正面风的源头了,她看到脸颊上的头发从下往上飘起，有风从下面在往上面吹。 柳枝意慢慢地低下头。 一张灰白的，瞪大了眼睛的脸出现在了手表屏幕里。 柳枝意之前当然找不到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的主人蹲下了身，仰着头。 就这么看着她。 十一 柳枝意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快速地狠跳了几下，整个胸口像是针扎似的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觉得在这个副本呆久了，出去了真得去医院挂个号看看心脏。 冷静……冷静…… 柳枝意闭眼，又睁开，做出眨眼的动作并放缓呼吸。 因为不知道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有没有发现她，她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手表摄像头的分辨率不高，刚刚用它看其他‘人’，因为还隔着一段距离，柳枝意没看出太多古怪之处，可眼下这张女‘人’脸近得都快贴到她手表镜头上去了。 所以柳枝意看得很清楚。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和常人的五官相比，没有太大的不同。 如果真要形容，这张脸很漂亮，额头饱满，瞳孔大的像是戴了美瞳，连鼻子也是十分好看，鼻梁较长，鼻尖微微上翘，连脸都是饱满的还微微反着光。 可就是这张精致的脸蛋让柳枝意有些发毛。 明明鼻子眼睛单提出来看都很好看，但放在一张脸上就很奇怪。 就像是……就像是…… 一个普通人强把五官都整成好看的样子，然后挤在一起，使得这张脸具备了一种非人感。 柳枝意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用手表看其他‘人’也会有这种毛毛的感觉了。 因为太像人，但又有一些细微的地方不那么像人，这种似人非人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柳枝意盯了女‘人’一阵，发现她一直没动，包括其他‘人’也没有动。 是要触发什么机制才能动吗？ 她将手表摄像头转向身后，在确定自己身后没‘人’后，挺胸仰头往一侧走了一步，躲开这个女‘人’。 走开后，柳枝意拿手机再次确认女‘人’的位置。 没有动，女‘人’还保持蹲下仰头的姿势。 是没有发现她吗？ 柳枝意：“芝芝，大人们都是不会动吗？” “只有妈妈会一直动。”芝芝说道，“大人们都是我看不到的时候才会动。” 柳枝意有些疑惑。 “为什么大人们在你看到的时候不能动？” 芝芝：“因为不喜欢大人们都盯着我啊。” 柳枝意听到她的话后愣住了，虽说心理想着这小孩也太自我了吧，但与此同时，她竟然想起一些事情。 她脑袋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只要有关键词触发，脑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相关记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妈妈牵进菜市场。 菜市场里好多人啊，他们比卖菜的台子都高，得踮脚抬头才能看见脸。 妈妈经常来买菜，和菜市场里的一些摊主关系不错。 “刚到的番茄，新鲜的狠。” “哟，枝枝，和妈妈一起来买菜啊？” “来来来，枝枝吃番茄。” 于是她看见一个个很高又挂着笑的脑袋从上面伸了出来。 小孩子似乎都很害怕这种被陌生人靠近逗弄。 柳枝意长大之后虽然知道这些摊主只是热情，可她却也记得小时候的感受。 明明都是人，在小时候她的眼里却觉得不像人，因为大家都在笑，都在叫她小名。 好可怕啊，好可怕。 然后还有一个年轻的卖猪肉的女摊主，她最热情，从摊位里走出来，蹲在了她的面前，仰起了头。 ——呼 柳枝意回神，她又感受到了风。 在手表摄像界面里，那个女‘人’又蹲在了她的面前，仰着头。 在这一瞬间，女‘人’的脸与女摊主的脸出现了重叠。 柳枝意视线开始模糊。 “芝芝。” “枝枝。” 她听到有人在叫喊她的小名。 是芝芝还是枝枝？ 呼喊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滚滚声浪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向她扑涌而来。 她脑袋开始发晕，天旋地转。 ——轰隆隆 她看到放菜的平台像是升降梯一样逐渐升高。 ——噗呲 头顶的挂灯发出电流声，前后摇摆着伸长。 “枝枝。” “枝枝。” “枝枝。” 她听到四面八方不断地传来的声音。 手表里的女‘人’伸出手。 “来，让阿姨抱抱。” ——呜哇！ 一道刺耳的哭声炸开，柳枝意回过神。 是芝芝哭了。 她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东西都大了一圈，不……是她的身体缩小了。 只是刚刚回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就反应到副本里了。 柳枝意现在都有点害怕自己的联想能力了。 那…… 她想了想，一手捂住头，努力想。 消失，消失，副本消失。 ——咔 她看到手表里其他‘人’忽然转头，齐齐朝向她。 柳枝意吓了一跳。 不管用啊！什么薛定谔的影响啊，怎么好的想法不管用，坏的就管用？ 而且芝芝之前不是说了她看到大人们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动啊。 柳枝意：“芝芝，大人们怎么都看过来了？” 芝芝呜咽着吸了几口气。 “呜……眼睛……眼睛哭得睁不开了……” 柳枝意：“……” 虽然有些无奈，但经芝芝这么一出，岔开了注意力，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现在几乎想不得妈妈的事情，一想脑子里就和放电影一样不停地联想以前和妈妈相处的事情。 然后就会心脏刺痛，眼中淌泪。 人的理智、意志力在情感之前被尽数瓦解。 所幸这个副本里的‘妈妈’很凶，和她妈妈生前有很大的区别。 不然面对温和的‘妈妈’，她还真不一定撑得下去。 柳枝意：“能睁开眼吗？” 芝芝呜呜地哼了几声，柳枝意没听清楚，但看到手机里的‘人’都停了下来。 只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就有一大群‘人’挤成了一排，齐齐朝向她的方向。 柳枝意立马转身，将手表对准身边的芝芝。 刚刚光去看大人们了，都没看芝芝。 这会儿柳枝意觉得不能再这样牵着芝芝走了，太慢，效率太低，指不定路上出现什么变故又卡在半路了。 刚好她身体变小了。 不如把芝芝抱到前面？可以挡住这些‘人’避免被碰到。 这么想着，柳枝意扭头朝左边看去。 手表里的芝芝扎着两个小揪揪，一手捂脸，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柳枝意：“芝芝……我抱你吧……” 话音刚落，芝芝转过了头。 虽说心理有了一定的猜测，但柳枝意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十二 这张脸就和她现在的脸完全一样。 照理说小孩子的脸，眼睛会大一些，脑袋会小一些，脸上的肉也会多一些…… 但芝芝的脸就和她的一样,宛若照镜子一般。 小小的身体上长着一张成年人的脸，头大身小…… 太诡异了。 柳枝意立马移开了手表。 只要看到芝芝的脸，她就毛骨悚然。 她虽然猜到芝芝可能会是小时候的她，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姿态出现。 哪怕是顶着她小时候的脸也好啊，柳枝意揉了揉太阳穴，又揉搓起了手臂。 不过眼下可没多少时间给她思考，柳枝意注意到那些‘人’越来越近了。 他们一闪一闪的，柳枝意盯着手表屏幕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不是闪，而是因为速度太快看起来就像是灯在闪一下，只不过一闪就换个位置。 柳枝意吓得抱着芝芝晃了几下。 “他们还在靠近啊！” 芝芝：“一边哭一边睁一只眼睛好难啊！” 柳枝意：“……” 她用小臂夹着芝芝往前跑，手摸索着抓住芝芝的脸，朝向那些闪现的‘人’，另一只手举起用手表确定‘人’的位置。 速度真的太快了。 几乎一眨眼‘人’就换个地方。 所幸闪现都是直线，能大概预判方向，柳枝意只能在‘人’群中S形走位。 这样的速度，都让柳枝意怀疑那个‘妈妈’是不是对她放水了。 她很难用手表确定‘人’的位置，经常与‘人’忽然贴脸。 这样一惊一乍完全就是对心脏的一种考验。 她现在的心率一直在140-160徘徊。 更可怕的是，柳枝意发现她的心率会影响‘人’的速度。 速度越来越快了，有时盯着盯着，‘人’就没了。 芝芝：“姐姐，你身上有味道啦。” 柳枝意一惊。 心率猛地跳过了160。 “味道更大了。” 她听到芝芝说。 柳枝意看到那些‘人’的脸都朝向了她，甚至还有‘人’扬起了头，像是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 芝芝：“你是不是很害怕呀？” 冷静，冷静。 柳枝意将手掌搭在芝芝的肩膀上，开始放缓呼吸。 她眨了一下眼，也就是这一下，她忽然看到手表屏幕被挡住了。 准确来说，是一条黄色的碎花裙子。 手表的屏幕很小，她缩小的身体很矮，她看不见脸，只能看见裙上的褶皱，和垂在一侧的灰白色手掌。 裙子很好看，但柳枝意不敢动。 这个‘人’正贴着她的手。 柳枝意感觉到了。 她的手背正贴在一块柔软的布料上，而那块布料一起一伏，像是在呼吸。 紧接着，她看到那块碎花布料凹了进去，灰白的手掌也不见了。 碎花裙在在弯腰伸手，柳枝意想。 她感到头上有风扫过， 柳枝意默默地抓住芝芝的脸，摸索着让芝芝抬头。 芝芝的视角被碎花裙挡住了，柳枝意能听到周遭传来的呼吸声响，伴随着咔咔的响声，逐渐逼近。 恐怕那些‘人’都围了上来。 柳枝意将芝芝牢牢抱紧，并快速调整手表的角度。 “芝芝，往上看，看穿碎花裙子的。” 她这辈子反应都没这么快过。 先是表盘朝上，在匆匆一瞥确实碎花裙的手掌固定在空中后，她举着手向着四周转了半圈。 表盘快速闪过了几条腿，还有贴近的脸。 柳枝意心脏又突突的狠跳了几下，但她没有细想，在明确‘人’群中的空隙后，想也不想地抱着芝芝往中间冲。 为了避免视觉盲区，她尽量将后背贴到那些放菜的台子上。 期间感觉就像是在拥挤的公交里挤动，时不时能碰到一些看不见的玩意，亦或是有东西从她身上拂过。 但柳枝意都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低头往手表定位的那个红点跑去。 “你闻到了吗？” 菜市场忽然变得吵闹起来，柳枝意听到了很多声音。 “好香啊。” “是新鲜的肉吗？” “在哪里？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 声浪一浪接着一浪，滚滚声浪将她包围。 柳枝意左右摆动着手臂，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不同的‘人’脸，还有扭曲交错的肢体。 柳枝意往前跑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往哪里躲。 所幸，红点快到了。 她还记得红点的位置，就在前面，穿过那几家肉铺就能到。 柳枝意加快了脚步。 她透过手表飞快地往前看了一眼，透过扭曲交错的‘人’影，隐约地能看见一个挎着布袋的背影。 非常奇怪，即便没看见正面，可柳枝意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她妈妈的背影。 这是一种非常玄学的直觉，可她就是非常笃定。 她想到芝芝那张和她一样的脸。 所以现在不光芝芝是她小时候的映射，连芝芝妈妈也是她的妈妈映射吗？ 那菜市场外面那个红点是什么意思？ 有点混乱。 柳枝意现在是真搞不清楚这个由她己执念延伸出的游戏副本，究竟想表达什么了。 她跑进了肉铺前的走道。 几乎在她踏进这个通道的同时，一直围绕在周测的声响忽然消失了。 这种反常的安静…… 柳枝意立马警惕起来，肉铺内透出的紫色灯光几乎洒满了整条走道。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灯光，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这种颜色的灯会让肉看起来更新鲜。 别想，柳枝意立马打住，不让自己再多联想。 柳枝意拿出用手表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全都站在了肉铺前，像是要买菜，可脑袋却都朝向她这边。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柳枝意注意到有家肉铺非常显眼，因为只有那家肉铺内部是空的，没有老板。 她看到了肉铺的名字，玲玲肉铺。 那好像是菜市场没拆前，她妈妈生前最爱去的肉铺。 妈妈和这个肉铺老板关系最好。 仔细想想，之前是不是有个蹲在她面前的女‘人’。 “芝芝，来让阿姨抱抱。” 柳枝意又听到了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 她看到自己的小臂上凹出了四条杠，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一样。 “嗯？这是什么？” 柳枝意整个人飘了起来，准确来说她被‘人’抱了起来。 她挣扎着蹬了几下腿，想用手表看一下，可手脚却动弹不得，反倒手脚上多出了不少新的凹痕。 ——呼 她又听到了呼吸声，有‘人’在她脑袋上深吸了一口气。 女‘人’：“好新鲜的肉啊。” 十三 柳枝意能够感觉到有东西捏住了她的手脚，还有东西勒住了她的身体。 可她看不见，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不大啊。”她听到女‘人’抱怨了一句。 话音未落，柳枝意只看到眼前的菜台上下移动，她整个人也跟着上下着晃，像是被提溜着掂量一下重量。 女‘人’砸吧了下嘴：“应该是只小的。” 语气听不出遗憾还是高兴。 柳枝意挣扎着踢了几下腿，两手臂往外推。 女‘人’：“嚯，还挺有劲，让我看看……” 柳枝意一听这话，挣扎得更厉害。 女‘人’：“这是手？” 柳枝意的手抬了起来，这个动作并不是出自于她本愿，她被‘人’扯住了手。 柳枝意看着自己被拉直的手臂，一个凹点从肘窝出现，不痛甚至还有点痒，但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紧接着，凹点一路按到了掌心。 女‘人’：“有点肥。” 接着她手掌被翻了过来，手指张开又合拢。 女‘人’嗯了一声，像是比较满意。 这种被人随意摸捏的感觉很糟糕，柳枝意的身体都在发抖。 怎么办？做点什么啊。 柳枝意脑袋转得飞快。 柳枝意：“芝芝，芝芝……” 她叫了几声。 从被提起来后，她就和芝芝分开了。 女‘人’：“哎哟，别抓！” 柳枝意又被往上提了一下，她感觉右脚似乎是被抓了一下。 随后，一阵含着尖叫的哭音爆了出来。 女‘人’哄道：“别哭啊，也别看我，我等会儿带你去找妈妈，怎么样？” 哭声忽地一缓。 柳枝意心中就是咯噔一声，小孩子可不比大人，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而且芝芝本来就想找妈妈。 柳枝意：“芝芝，我都看到你妈妈了，马上就能……” 还没等她话说完，她只觉得脚踝一紧，眼前的景色翻转，她被倒了个个。 女‘人’：“刚好有新肉。” 柳枝意被倒吊着头发晕，还在不停地叫芝芝的名字。 女‘人’提议道：“要不要带块肉？搞个糖醋排骨，你妈做这个可好吃了。” 柳枝意感到自己肋骨位置被戳了一下。 女‘人’：“虽然这块肉排骨不多，但一盘是肯定有的，要不你等等？” “……芝芝！”柳枝意脚被捏住用不了力，她扭了下腰，艰难地冲着声源方向摆动身体，被倒吊久了，眼前就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哭声再度响了起来，还夹杂着小孩子嘟囔的语气声。 应该是芝芝说了什么，柳枝意往上收手。 还好把她倒吊起来后，那个女‘人’只控制住了她的下/半/身，没管她的手。 不过这样吊着，她脑袋昏得厉害，全身重量都在脚上，脚疼得厉害，手也使不上什么力，挣扎了一分钟不到，她就脱力了。 还是锻炼少了。 如果逃出去了，得加紧锻炼啊。 柳枝意苦中作乐地想。 她抖着手，举了几次，才成功把手表贴在耳旁，但也只听到了芝芝后半句话。 芝芝：“……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是不要杀她，还是不要排骨？ 小孩子哭闹着说不要的语气都差不多啊。 不知道是不是倒吊着脑袋充血太久了，她脑子里又开始冒出一些有的没得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她回到妈妈老家，那会儿乡下过年还会杀年猪，乡民就是这样把猪倒吊起来的…… 和她现在这惨样挺像的…… 女‘人’：“好好好，那还要不要排骨？” 芝芝：“要！” 女‘人’：“我给你剁别的。” 说完，女‘人’在她腿上系了根绳子，将柳枝意挂在了铁钩上。 被倒吊久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舒服，倒也算是习惯了一点。 柳枝意左右看了一眼，她两侧都有铁钩，挂着一大块肉。 她不敢细看，怕这肉有人样，多个脑袋或者腿什么的。 柳枝意等了一会儿，直到身上按压的触觉消失后，才仰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得亏身体缩小了，不然以她成年人的体重，这样倒吊，脚还真不一定承受得住。 肉铺的紫灯照在她的小腿上，让她的腿和两边挂着的肉有了一样的色泽。 就是脚脖子那块颜色要更深一些。 人的身体似乎有种保护机制，疼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再有痛感。 至少现在，柳枝意已经感觉不到脚痛了。 ——砰 柳枝意被这一声弄得一抖，她侧头往声源看去，就看到 到一扇排骨甩到砧板上。 砧板和她不在一个平面，她被吊在上面，砧板在下面的桌子上。 柳枝意对着砧板抬手，竖起表盘。 女‘人’正俯身翻动排骨。 “芝芝，你要哪一根？” 看来注意力暂时不会在她身上，柳枝意看向自己的脚，现在就得想办法解开脚上的绳子。 柳枝意以前上学，在体育课上做这种摸脚尖的动作时，从来没有摸到过脚。 但这次，可能是求生欲望的爆发，在一个仰头抓住自己的小腿后，柳枝意猛地向上用力，然后伴随着‘哐当’一声。 她还是没能抓住自己的脚，绳子没解开，但好消息是，这个铁钩不怎么牢固，断了。 ——砰 她摔在砧板上，发出了更大的响声。 柳枝意腰磕在砧板上，当即整个下半身都麻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从砧板上翻滚着滚到地上。 芝芝的妈妈就在前面。 她疼得不停冒汗，眼泪直往外面涌。 得跑快一点。 柳枝意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可右腿使不上力，踉跄着走了一步，又摔在地上。 快到了，她看到紫色灯光的分界线了，只要再往前面爬一点，就能爬出肉铺。 “妈妈！” 她听到了芝芝的声音。 柳枝意一愣，她的手已经出了紫光的光圈，有阵风从她身边吹过。 她立起了手表。 柳枝意看到了芝芝扑向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有着蓬松的泡面头，面容柔和，温柔地看着芝芝。 果然芝芝的妈妈也长着和她妈妈一样的脸。 看样子，任务能完成了。 柳枝意松了一口气，她往前爬了一步，没爬动。 女‘人’：“哎哟，可真能跑啊。” 柳枝意呆住了，任务不是帮芝芝找妈妈吗？ 她看着手表，任务没有更新。 与此同时，柳枝意听到了好多‘人’的声音。 “跑得还挺远，我看这腿有劲，老板娘，等会儿把腿给我。” “也分点给我啊，骨头，我要筒子骨回去煲汤。” 她看到身后的灯光中似有黑色的人影逼近，一点一点的将她吞没。 女‘人’：“没问题。” 为什么？ 柳枝意手指扣在瓷砖的缝隙中。 女‘人’：“嚯……” 她被扯地往后一窜，指甲在瓷砖上拉出四条血痕。 为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手表屏幕，又抬起头望向那对相拥的母子。 为什么？ 柳枝意脑中一片空白，哭喊了起来。 “妈妈……妈妈……” ——砰 菜市场外发出了一声巨响，有东西闯了进来。 柳枝意盯着手表屏幕。 任务完成了。 【芝芝（枝枝）小朋友找到了妈妈。】 十四 原来，她也算是任务里的枝枝啊。 柳枝意想。 而在标明任务完成后，任务栏里浮现出了一句话。 【妈妈永远会回应你的呼唤。】 柳枝意瞥见这一句就觉得好笑，可看到手表里手牵着手的芝芝母女，却只觉心中空荡荡的。 ——轰 这一声巨响伴随着呼呼的风声，柳枝意手腕上的手表突然黑了下来。 柳枝意吓了一跳，以为是手表坏了，马上检查起来。 然而手臂一抬起来屏幕就恢复了正常。 而且此前一直拽她腿的那股力忽然消失了。 ——砰 柳枝意一顿。 今天砰这样的响声她听到了好多次，但这一声只是开头。 ——砰砰砰 又是好几声。 柳枝意思索片刻，她立起手表朝着刚刚声音的来源转去。 她看到了下‘人’雨。 那些‘人’都飞起来了，接着如同雨滴般一个又一个掉在地上。 而让这些‘人’飞起来的罪魁祸首正站在菜市场门口。 柳枝意看了一眼后放下手，她不需要手表就能看到。 是‘妈妈’。 奇怪了，其他的‘人’需要手表才能看到，可这个‘妈妈’却不需要。 ‘妈妈’换上了买菜的衣服，背着一个黑色狗狗头像的布包，那还是柳枝意网上买瑜伽裤时送的。 她总是那么节省，哪怕现在手里拿着的那把刀，还是拼多多买一送一的那把，刀尖还缺着一块，那是她拍蒜拍断的。 眼下这样的情况明显不适合触景生情。 可柳枝意还是会不知悔改地去想，以求转移注意力。 她情愿去看菜市场这个凶巴巴的‘妈妈’，也不愿去看这会儿和芝芝抱在一起的妈妈。 因为她怕自己会嫉妒。 ‘妈妈’：“枝枝！” 尖利的嘶吼在菜市场中回荡。 柳枝意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低头解起了脚上的绳子，把钩子取下来。 在任务完成后，她的身体便恢复了原状。 现在回头仔细一想，她身体变小，是不是就对应了任务里小朋友这个形容词？ 但她很快发现，‘妈妈’在挥舞了下手臂，像是把什么东西甩了起来，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响声。 柳枝意对着手表看了一眼，原来是‘妈妈’将那些‘人’抛了起来，有的‘人’直接被她剁成了两半扔开。 攻击力惊人啊，柳枝意本来不想多看，可看到那些被剁开‘人’的横截面红白相间，但并不是那种肠流血涌的血腥场面，反而看着很像是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切块。 这都是什么啊？ 柳枝意看到刚才抓住她腿的女‘人’走了过去，但又立马被‘妈妈’掀到一边。 她瞟了眼脚踝上被绳子绑出的勒痕，又看了眼指甲上被女‘人’拖拽留下的裂口，莫名感到了暗爽。 ‘妈妈’：“枝枝。” 凄厉的叫声响起，‘妈妈’呼喊的频率加快了，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孩子而焦急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 找不到孩子？ 柳枝意忽然意识到，‘妈妈’能看见‘人’。 这家菜市场很热闹，有很多‘人’，但是柳枝意肉眼看不见，所以她能一眼看到‘妈妈’。 但是‘妈妈’不是，‘妈妈’的视线被眼前的‘人’挡住了，看不到她。 柳枝意躺了下来，她找了个角度，能被放菜的台子挡住，但也能看到‘妈妈’的脑袋确定方位。 她记得新手任务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任务，她往上翻了翻，手表屏幕小就是这点不好。 要帮忙准备菜啊。 柳枝意飞快地扫了一遍任务要求。 她记得自己之前准备搞点排骨的，以往她从外地回家，妈妈也总会做糖醋排骨给她吃。 只是……这排骨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她两手撑地，翻了一个身，一边往肉铺的方向爬，一边仰头偷偷观察‘妈妈’。 ‘妈妈’还在挥手，似乎是在打什么东西。 ‘妈妈’的头发都炸开了，圆蓬蓬的看起来就像是雄狮的鬃毛，除了皮肤的颜色不太正常，还有抛出去的菜刀能飞回来…… ‘妈妈’的外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即不扭曲也不恐怖，甚至因为身上挎着的布包而显得有些可爱。 就是如此日常的场景，令柳枝意感到了疼痛。 为什么不能再可怕一点？为什么不能再血腥一些？ 如果‘妈妈’看起来更像鬼一些，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原本凄厉呼喊着的‘妈妈’突然停了下来，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侧过头，轻声喊了一句。 “枝枝！” 柳枝意按住胸口，闭眼平复心跳，相比被凶恶的对待，她更害怕这种温柔的轻声呼唤，她怕自己会顶不住。 柳枝意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她已经因为难过影响心跳上过当了，这次不会了。 她爬到了肉铺下，背靠在肉铺的台子上，反手去勾台上的排骨。 先前女‘人’就把排骨丢在砧板上。 ‘妈妈’压低了嗓音，又语气轻柔地叫了好几声，边叫还边仰头嗅闻，又侧耳去听。 手表上的任务进度再次更新。 【妈妈在面对孩子的问题上总是格外敏锐，孩子的声音，妈妈一听就知道。】 柳枝意捂住了嘴。 她指尖勾到了排骨，排骨表层还带着一层肉油，她一抓便在手心里一滑。 没想到女‘人’离开前剁了几下，这一滑，就将切下的那根排骨滑到砧板下，发出了‘啪’的一声。 ‘妈妈’直起了身。 柳枝意连忙把排骨揽进怀里，躺了下来。 她躺着等了一会儿，菜市场里安静的可怕。 柳枝意心中打鼓，便举起手用手表，将表盘举到菜台子上偷偷往菜市场门口看了一眼。 菜市场门口散落着一堆肉，都是色泽均匀，肥厚相间的五花肉。 但站在门口的‘妈妈’却不见踪影。 柳枝意起身，慢慢地爬到菜台上左右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扫了眼地面。 没办法，她被那个下蹲仰头看她的女‘人’弄出心理阴影了，现在看东西都不由自主地往下看。 去哪儿了呢？ 柳枝意绷紧了神经，她将视线和手表一同转向肉铺。 肉铺附近倒算得上热闹，起码‘人’都还站着，而菜市场门口的‘人’要不倒着要不变成了肉。 柳枝意目光落在抱在一起的芝芝母女身上，芝芝被妈妈抱了起来，脑袋埋在妈妈的肩膀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应该是在哭。 芝芝妈妈就不停地哄着她，轻轻地拍打芝芝的后背。 可能是脾气上来了，芝芝反手打开了妈妈的手，两手推着妈妈的脖子，背往后仰，一副要从妈妈身上下来的架势。 柳枝意听到芝芝的妈妈柔声地说着话。 “芝芝，不要闹脾气了。” “是妈妈错了，妈妈没牵住芝芝的手。” “现在很危险，你看到菜市场门口的叔叔阿姨了吗？回家再闹脾气好吗？” 可芝芝仍旧挥着手，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些含糊的话，还一巴掌拍在了妈妈的脸上。 可芝芝妈妈还是耐心地哄着。 过于温柔了，她妈妈也不是这样的。 柳枝意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妈妈生前的时候既不温柔也不严厉，会和她轻声说话在她伤心时安慰她，也会在她做错事时严肃地批评她。 柳枝意意识到，无论是那个拿着菜刀的凶狠‘妈妈’，还是这个一直哄着芝芝的妈妈，都不是她的妈妈。 她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心中一直压着的石头似乎松开了些。 而这时，芝芝从妈妈身上跳了下来。 柳枝意和芝芝对上视线的瞬间，便感到不妙。 她不熟悉芝芝，但熟悉自己这张脸。 眼见着芝芝瞪大了眼，抬手将手腕上的手表贴到了嘴边。 柳枝意的儿童手表里弹出了一道语音。 芝芝：“姐姐！” “……枝枝。” 一道又一声的柔声呼喊由远至近，由她身后，最后在她头顶响起。 “你怎么都不回一句话啊。” 柳枝意抬起了头。 一道人影贴附在天花板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妈妈’：“总算是……找到了。” 十五 原来人的身体关节能够扭曲成这样。 手肘向后翻折，手掌扭转了半圈贴在天花板上，斜挎的黑包掉了下来，就像是一只长长的尾巴，就像是一只壁虎，可躯干是朝向她的。 柳枝意呆了一秒，随即翻身就手脚并用的往前爬。 一惊一乍的事情遇多了，她有了些许免疫，第一反应就是跑，还能顺带着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人真的会在危急关头激发出潜力啊，柳枝意发现自己爬起来竟然手脚还挺协调，没有相互打架。 她余光扫到放菜的台子飞快往后退，这速度比她跑步都快，转瞬间就冲出了肉铺。 刚出肉铺，柳枝意还担心自己看不到‘人’，路上撞到了影响速度，飞快地瞟了眼手表。 没想到她也能做到一边爬一边看手表，还不影响手脚的动作。 手表里先前将她团团围住的‘人’犹如沙丁鱼群遇到了鲨鱼般猛地散开，在她眼前让出了一条路来。 欺软怕硬的玩意！ 之前不是挺嚣张的，还要抓她吃她吗？ 可爬了一段路，柳枝意回过神来。 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见过那些‘人’闪现，而‘妈妈’能精准的把这些‘人’砍成两半。 所以，她爬的速度能快过‘妈妈’吗？ 柳枝意停了下来，那些闪开的‘人’并没有跑得很远，但都保持着一个动作，仰头看向她头顶的天花板。 果然…… 柳枝意捏紧了拳头。 菜市场的灯很亮，各种长短不一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柳枝意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大，只能看到脑袋和手臂的部分。 而在她影子的脑袋旁边有着一块形似三角形的，却在尖端缺了一块的影子。 柳枝意微微侧过脸，她不敢把头完全扭过来。 但也就是这么侧头，她看到了脸边的东西。 那是一把刀刃朝里的菜刀，只不过尖顶缺了一块。 所以……‘妈妈’一直在她的头顶上？ “枝枝……” 她听到了呼唤声，脸旁的菜刀晃了晃，刀刃轻轻地贴到了她的脸上。 ‘妈妈’：“你晚上想吃什么啊？” 柳枝意脑中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她知道要是自己回答不对，估摸着就会变得和菜市场门口那些五花肉一样。 但是什么是正确答案呢？ 柳枝意抱着怀里的排骨，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了。 很奇怪吧，明明是‘妈妈’问她想吃什么，可她自己不能确定。 柳枝意也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 不安？不舒服？……愧疚？ 她刚琢磨出愧疚的情绪，就听脸边的菜刀‘吭’的一声插进水泥地里。 于是她连忙将怀里的排骨推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糖醋排骨。” 排骨被拖走后，脸边的菜刀也被拔了出去。 柳枝意试探性地往前爬了一段，随后撑起身体慢慢地转过身。 ‘妈妈’立在原地，一手提着排骨一手提着菜刀。 柳枝意就这么和‘妈妈’对上了视线。 她发现‘妈妈’的脸出现了变化。 先是太阳穴，那块原本该是饱满的，但它渐渐的凹陷了下去。 接着是眼眶，它原本应该是鼓的，是眼珠要高于眉骨的，但它现在也凹陷了下去。 ……看起来像是两个洞。 柳枝意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开始发抖。 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那还是前天她从外地回到家的事情。 妈妈走得很突然，救护车到家时她就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所以妈妈的身体一直放在主卧的床上。 刚从电话里得知妈妈去世的消息时，柳枝意是一直不相信的。 而且她看到床上的妈妈皮肤颜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白了一些。 所以她掀开了妈妈脸上盖着的布。 然后，她看到了两个洞。 其实这样形容并不准确，妈妈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凹陷下去，只是太阳穴和眼眶凹了一些下去，再加上房间内的灯光是从斜面照过来的，使得眼眶看上去阴影更重，也更深。 有些人死亡后眼睛确实会凹一些，这似乎是尸体在某种阶段的正常变化。 这也都是柳枝意后来网上搜索后知道的。 可理智上清楚这就是正常的变化，但柳枝意就是记住了那两个洞。 在悲伤和痛苦袭来之前，她先感到了恐惧。 她竟然因为妈妈的尸体产生了恐惧。 ——滋 手表又发出了电流。 柳枝意知道自己的心率太快了，但她没办法，她做不到。 ‘妈妈’往前走了一步，眼睛朝向她。 “枝枝……” 不，不要看我。 柳枝意低下头。 ‘妈妈’：“你在怕我吗？枝枝。” 不……不，我没有。 柳枝意摇着头，往后倒退。 ‘妈妈’：“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柳枝意仰起头，视线在扫过‘妈妈’的眼眶时，不自觉地缩了下身体。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不相信，你死了。” ‘妈妈’：“为什么会害怕妈妈呢？” 柳枝意眼中发热，开始流泪。 “我……” ‘妈妈’：“枝枝。” 柳枝意吸了口气：“……啊？” 她看到‘妈妈’笑了一下，提起了手里的黑包，菜刀和排骨都放在里面。 “我做的糖醋排骨好吃吗？” 当然好吃啊，焦糖色的酱汁裹在方块形状的排骨上，酸甜的气味一吸，连鼻子都能尝到味道，再吃到嘴里，即便是酸甜的，可看到妈妈笑着看来的脸，也只剩下了甜。 哭得刺痛的眼睛还在不停地往外淌泪。 柳枝意张了张嘴，她感到了愧疚，感到了苦涩。 “好……好吃。” ‘妈妈’：“那妈妈回去给你再做一盘，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喵 柳枝意听到了猫叫声。 可她目光没法从‘妈妈’的脸上移开。 她太愧疚了，似乎只有这样长久盯着那双凹陷的眼睛才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似乎答应妈妈所有的请求，才能不那么痛苦和……遗憾。 ‘妈妈’：“你工作地方太远啦，每一次回来都不容易，也吃不到妈妈做的糖醋排骨……” “留下来吧，枝枝。” 十六 猫叫声在此刻变得有些凄厉。 柳枝意将手伸进口袋，揉了揉猫头。 随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妈妈’。 “我妈不会这样和我说话，她也不会强留我。” 早在她毕业的时候，因为在外地工作的事情和妈妈争论过很多次，但妈妈也从没这样要她留下来。 妈妈只会和她分析在家附近工作的好处，在外地工作的坏处，以此来说服她，却从不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说实话，只要妈妈一句话，或者说妈妈表现地明确一些。 即便再不愿意，她也会留下来。 可妈妈就说话含糊，柳枝意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意识到妈妈的暗示。 时间久了，反倒是她先沉不住气，奇怪妈妈含糊的态度，便主动问道。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想我留下来？” 妈妈：“我是想你在本地工作，但又担心你不想留，是为了我留。” 妈妈说这些话时，拧着眉，像是有些纠结。 “你还是按照你的来吧，就……有时间多回家，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回想到此处，柳枝意笑了笑，眼泪却没能止住。 “我妈……那时候都没留我，现在怎么会留？” ‘妈妈’停住了。 这个‘妈妈’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哪怕是站在原地，身体会左右摇摆，脑袋也会微微地晃动，看上去就会有种不正常，不和谐的感觉。 而‘妈妈’脸上的五官也总是处于一种僵硬的状态，即便会对她的动作和话语做出相应的反应，但也仅仅只停留在笑或者皱眉这类的表情变化上，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现在‘妈妈’停下来后，明明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眼珠动了动，嘴唇拉直。 但柳枝意从‘妈妈’身上感受到了恼怒的情绪。 ‘妈妈’生气了。 “为什么不留？” ‘妈妈’的眼窝再度凹陷，那犹如从洞中直射而来的视线令她心脏颤动。 ‘妈妈’张开了嘴。 一道音波自她嘴里喷了出来，又从菜市场的墙壁反射，形成了一道一道的回音浪潮在室内回荡。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柳枝意捂住了耳朵，鼻子下湿漉漉的，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流鼻血了。 即便叫了好几轮，‘妈妈’都没有动，就像是被固定住了。 柳枝意可记得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妈妈’是如何费尽心思破坏安全屋，想抓到她的。 而眼下都快面对面了，‘妈妈’突然不冲上来了。 柳枝意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听到‘妈妈’嘶吼的声音更大了。 ‘妈妈’现在不能动。 柳枝意确定了这一点。 怎么忽然不能动了？ 柳枝意后退着往人群窜去，‘妈妈’头不能动，她大概记住了‘妈妈’双眼看的方向，蹲下身借菜台子挡住身体并一点一点往‘妈妈’看不到的方向转移。 转移的同时，她点进了手表的任务界面。 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 买菜那条任务更新了，下面多了几排字。 【1.排骨】 柳枝意看着排骨前的序号。 有1就说明有2，她还需要弄别的食材？ 【妈妈收到了宝贝女儿买回来的排骨，但是一顿饭怎么只可能做一道菜？得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才行，妈妈会在这里等着你，还要再多选几样。】 【注意，妈妈的耐心有限。】 看完任务更新，柳枝意马上转身从菜台上抓素菜，还得是那种绿叶子青菜，妈妈生前就认为餐桌上就得有一盘绿叶子菜，这才算是素菜。 她连抓了几把，买菜任务下虽是多了一排字，但是任务还是没有完成的状态。 还差什么东西吗？是需要汤吗？ 好像每次她回家的时候，妈妈都会煲汤。 但是这个季节似乎没有特别适合煲汤的食材，藕还不够粉，白萝卜也有苦味…… 鸡汤的鸡…… 柳枝意仔细回想了一阵，她没看到菜市场里有鸡卖。 买菜是真的令人头大啊。 柳枝意趴到地上往前爬，挑选菜的间隙往‘妈妈’那边看。 就是这一看，她注意到‘妈妈’动了。 只是一个幅度很小的偏头，柳枝意停下手里的动作，可就在她眨眼后，‘妈妈’消失了。 柳枝意一愣，但很快克制住了自己抬头想要观察的动作，慢慢地趴伏下来。 和‘妈妈’周旋这段时间，她也发现了一些事情。 譬如定位都明确暴露她的位置后，‘妈妈’在闯进菜市场后却找不到她人。 柳枝意点开定位。 自从这个功能开启后，她就关闭不了。 在地图界面上，‘妈妈’的红点还在菜市场里，只是菜市场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就是一个小方块，并不能很清晰的表明红点的具体位置。 简而言之就是定位的精度不够。 大概就是知道在哪个楼里，但具体在楼的几层不能精准的确定。 就这精度，难怪‘妈妈’一直找不到她。 所以现在，她不知道‘妈妈’具体的位置，‘妈妈’也不知道她的。 柳枝意左右扫视一圈，望着空荡荡的菜市场，就是不知道这种粗略的定位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想着，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哭叫。 虽然没听清这哭叫喊得是什么，但声音却十分耳熟。 像是……芝芝？ 柳枝意连忙按住手表，虽然在之前芝芝喊了那声后，她就把手表的音量按下来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在她按住手表后不久，就有对话框弹出来。 芝芝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柳枝意摸索着按住语音框，看能不能把语音转换成字。 还好语音转字的功能手表有。 芝芝：妈妈…… 芝芝：妈妈…… 即便听不到声音，但通过这几条消息，柳枝意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了。 哭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但很快，柳枝意听到了别的声音。 ——啪嗒 ——啪嗒 柳枝意听到了水声，以及某种黏糊糊的东西拍打地上的响声。 是什么？ 柳枝意侧过身，努力想要辨别声源的方位。 但是哭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手表里弹出了新的语音。 芝芝：不要吃我的妈妈！ 十七 柳枝意上下晃动着手臂，她将手臂压在菜台下，只露出表盘，以此来观察四周。 ‘妈妈’的感知很敏锐，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很快，柳枝意找到了声源。 地板和菜台上有一大滩水，水滩中还夹杂着几缕血丝，而水滩中还倒着一只挎包，就是芝芝妈妈身上的那只。 芝芝却不见踪影。 发生了什么？ 柳枝意两边摆动手臂，将周遭都看了一遍。 没有看到芝芝。 她将菜市场粗粗扫视了一圈，连天花板都没有放过。 除了被菜台挡住需要站起来看的地方，因为她觉得可能会暴露自己从而没有仔细检查。 而这些地方柳枝意都没找到芝芝，有可能是躲在了菜台子后面，毕竟小孩子也不高。 那‘妈妈’呢？ 柳枝意有些不安。 她注意到菜市场门口的铁门没有完全贴墙，后面有一块全黑的缝隙。 柳枝意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一块，可亮堂的菜市场内有这么一块黑漆漆的缝隙显得格外显眼。 之前菜市场的门是这样打开的吗？ 她觉得有点蹊跷，于是仔细看了过去。 缝隙的角度有些刁钻，得把手往菜台上伸一些才能看到门后的缝隙。 虽然缝隙内部是黑的，但因为菜市场的灯光，还是能隐约地看到一些东西。 柳枝意眯起眼，手指拨弄手表屏幕，将画面放大。 好像……有个黑色的影子？ 不……那不是黑影，是黑色的包。 找到了，柳枝意吸了一口气。 是‘妈妈’。 柳枝意一开始没认出来，因为‘妈妈’是背朝外的。 她弯腰埋头，脑袋也是一起一落的，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嘶 有声音，柳枝意侧耳细听。 声音很小，但是很独特，伴随着‘妈妈’脑袋的抬起落下，很有节奏。 是什么声音呢？ ——嘶 在这一声响起后，又忽地跟上了一声。 ——咕咚 这一声，柳枝意听了出来。 那是吞咽东西的响声。 所以…… 柳枝意盯着‘妈妈’的后背。 她在吃什么？ 柳枝意想到了芝芝的话，她捂住嘴，放下手臂，贴着菜台子，将自己的身体一侧推，拉开和‘妈妈’的距离。 她不敢看向‘妈妈’那边，就怕看到可怕的画面。 还没等她退得太远，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含糊的气音，听着像是在哭。 柳枝意还没回过神，忽然怀中一重。 她吓得身体一弹，下意识把怀里东西往外面甩，可那东西紧紧地抱住她的腰。 柳枝意抬起手，正要一巴掌打下去，忽地听到了熟悉的呜咽声…… 她用手表对着怀中一照。 果然。 是芝芝。 说实话，猝不及防看到自己的脸缩在自己的怀里，对于心脏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芝芝看到她就张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 柳枝意立马伸手捂嘴。 等芝芝情绪稳定一些后，柳枝意才松手在手表上打字。 柳枝意：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子沟通起来不容易，她废了一番功夫才从芝芝那边总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芝芝本来和她妈妈一起躲在卤品店里，但就眼见着‘妈妈’能动后冲了过来，把芝芝妈妈剁成了两半。 柳枝意看到芝芝哭着配上了动作，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出抓握的姿势，接着嘟嘴一吸。 芝芝：然后就吃掉了。 吃什么东西要吸？ 柳枝意想起‘妈妈’砍‘人’时留下的五花肉，更是一头雾水。 而且‘妈妈’为什么要优先找芝芝妈妈？ 太多想不通的东西了。 但是现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务 。 柳枝意还是想不到要拿什么菜，刚好芝芝在身边， 柳枝意：芝芝……你和妈妈来菜市场是想买什么？ 把这个消息发给芝芝后，柳枝意有点不太舒服。 可能是带着私欲问一个妈妈刚被吃掉的小女孩，有点不太得劲。 而她又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问出的问题都难免有些直白僵硬。 柳枝意脑中想了很多，但芝芝似乎都没有在意这些。 芝芝：……排骨。 柳枝意看着她飞快地在手表上打字，边打边抹眼泪。 芝芝：肉，妈妈说这里杀猪，有很新鲜的肉。 杀猪？柳枝意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杀猪了，更何况还是在城市内环的菜市场杀猪。 这和她过往的记忆不符，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小时候过年和妈妈姥姥回乡下看杀年猪…… 想到这里，柳枝意看向手表，芝芝身边恰好散落着一块五花肉，应该是‘妈妈’从某个‘人’身上刚剁下来的。 肉很新鲜，甚至还跳动了一下。 红肉的部分就像是有波浪荡过，一层一层的肉波荡漾开。 这就是肉的神经反应，柳枝意长大后才弄清楚肉跳的原理。 可小时候的柳枝意不知道啊。 她还记得白色的猪被挂在钩子上，大人们围拢站着，然后有个叔叔将刀捅进猪的腹部，轻轻一滑，便将猪切成了两半。 而后有个阿姨走上去，在肋骨的部位切下了一块肉，作势要递给她。 那肉多新鲜啊，切下来都还在跳。 于是小时候的她就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很多细节部分，叔叔阿姨和她说的话，柳枝意都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猪身旁围满了人，那些人都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杀猪，以及勒进猪腿的绳子，还有那些被切开的五花肉…… 原来菜市场肉铺的源头是这儿啊，难怪觉得那么可怕。 柳枝意有些恍然。 其实那会儿妈妈是不想让她看杀猪的，太血腥了。 结果小时候她皮，好奇心作祟偷偷跑出去看。 没想到人多和妈妈走散了不说，最后还被切肉的场面吓得哇哇大哭，还把阿姨递来的肉丢在了地上。 芝芝：我还想买鱼。 柳枝意从记忆中抽身，看向芝芝。 芝芝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和个小喷泉一样。 芝芝：是我贪玩和妈妈走丢了……我想买鱼。 这句话的逻辑有些奇怪，小孩子说话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却再度勾起了柳枝意幼时的记忆。 在被杀猪吓哭后，柳枝意一直哭着找妈妈，妈妈没找到，但是找到了在乡下新交的小朋友。 小朋友比她还大上几岁，懂事一些，便小声地安慰她。 等害怕劲头过去了，柳枝意就有点担心。 毕竟她是躲着妈妈，偷偷从墙上翻出来的，要是这么回去了，妈妈肯定会生气。 所以，她就想到了要带个妈妈喜欢的东西回去，那么妈妈说不定就会高兴起来，不会再批评她了。 于是她和小朋友一起，去河边捞起了鱼。 柳枝意将手掌搭在了芝芝的肩膀上。 芝芝流下的眼泪太多了，多到都将她身上的衣服打湿了。 柳枝意脑中还在播放幼年的记忆。 小孩子捞鱼哪能捞得到，最后还是小朋友求了她的妈妈，才换了一条鱼。 芝芝缩紧了身体，她抱住了柳枝意的腰，终于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我想给妈妈买鱼……” ——啪嗒 ——啪嗒 一条红色的小鲫鱼掉在了地上，尾巴甩动着在地面拍打，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响声。 柳枝意怔了怔，从地上抱起了这条芝芝变的鱼。 脑中关于童年记忆的回放并没有停止。 小时候的她从小朋友手里接过了鱼，笑嘻嘻地说。 “这下，妈妈不会生气啦。” 手表震动，任务栏更新。 【妈妈最喜欢吃鱼了，宝贝女儿还记得啊。】 任务完成了。 十八 原来是这样啊，不光要买她喜欢的菜，还要买妈妈喜欢的菜。 说起来，因为她不喜欢鱼的腥味，妈妈生前和她一起吃饭时鲜少做鱼。 柳枝意忽觉心中空荡，茫然也有，酸涩也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挤成一团，她反倒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枝枝……” 听到呼唤，柳枝意回过头，‘妈妈’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妈妈’：“留下来，好不好？” ‘妈妈’的黑包里装满了别的菜。 有茄子，还有卤香肠和鸭翅。 柳枝意可喜欢这家卤店的香肠了，还有茄子，虽然妈妈做菜不会放太多油，但茄子也会被炖得烂烂的，很好吃…… 袋子里，全是她喜欢吃的菜。 柳枝意又想哭了。 她把怀里的鲫鱼捧了出来。 “今天吃红烧鲫鱼吧。” 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菜。 “枝……”‘妈妈’突然卡住了。 柳枝意看着‘妈妈’，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 恍惚中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捧着小朋友给自己的鱼，惴惴不安地回到家，既害怕妈妈还在生气，又期待妈妈在看到鱼后能高兴一些…… “枝……枝……” ‘妈妈’还在卡顿。 但柳枝意感觉‘妈妈’身上发生了变化。 ‘妈妈’看向她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就像是冰块融化，又像是春风拂面。 那些阴冷可怖的东西渐渐从‘妈妈’脸上退去。 紧接着，两条眼泪从那两个洞……眼睛里流了出来。 柳枝意心中刺痛，一时间没忍住。 “妈妈！” ‘妈妈’却像是被她这一声惊醒了般，向后闪退了一大步。 看到‘妈妈’的动作，她才意识到‘妈妈’也是会闪现的。 柳枝意都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怀里猛地一空，‘妈妈’和鲫鱼都消失不见了。 柳枝意：“妈妈？”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看到地上有一滩水迹，应该是从鱼身上滴落的，水迹一路蔓延到菜市场门口。 ‘妈妈’跑了？ 于是她往菜市场门口跑去。 “喵！” 猫叫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猫：“别追了。” 柳枝意还有些晃神，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 猫：“那不是你的妈妈……” 柳枝意停下脚步。 她当然知道这个‘妈妈’不是她的妈妈。 “……可是‘妈妈’哭了。” 猫：“可能是因为你在期待吧，副本是由人的执念来的嘛。” 柳枝意张开嘴，她想反驳，可她心里也清楚，她就是在期待。 “我好想妈妈。” 她捂住脸，蹲下身。 “好想啊……” 猫发出咪呜的气音混合着咕噜声。 “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为什么是我？” 柳枝意将脑袋埋在手臂上。 “为什么我会被卷到这种恐怖游戏里？” 猫：“不仅仅是你，是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柳枝意仰起头，泪干在脸上就像是糊了层胶水般。 猫：“你觉得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可能是觉得自己话还不够准确，它又补上了一句。 “游戏bss的目的。” 这个游戏的bss就是‘妈妈’。 柳枝意想了想，‘妈妈’的目的还算明确。 “把我杀了？还是……想让我留下来？” 猫：“差不多都是这种，单人副本bss一般倾向于把人留下来，多人副本是杀了。” 柳枝意：“副本还有多人的？” 猫：“对啊，不过像你这样的新手，第一个副本都是单人的，还会有新手教程，你感觉到了吧。” 柳枝意点头。 猫：“其实新手副本就像你玩些大型单机游戏的新手教程那部分，主要是教玩家熟悉游戏玩法和大致了解一下游戏背景，难度也会低很多。” 柳枝意抹了把脸，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臂，虽然没有太大的伤口，但她这一路又是坠楼又是爬，手臂上全是划开的小口子，即便结疤了，看着也很有鲜血淋漓之感。 柳枝意哀叹道：“这都算难度低吗？” 猫：“只是针对玩家的杀机会削弱很多，但对于一些人来说，破除自身的执念比打那些莫名其妙的鬼怪要难得多。” 仔细想想，刚才看‘妈妈’闪现的离开菜市场，想来‘妈妈’速度是不慢的，但前期却一直没有展现出这种速度，不然早在客厅里就把她抓到了。 所以这就是削弱了杀机吗？ 类似削弱的手段似乎不少，无论是菜市场她和那些‘人’相互看不到，亦或是她在选菜期间‘妈妈’固定在原地不能动。 柳枝意：“你说新手副本倾向于留下我，可我也能感觉到有时候‘妈妈’就是想杀我，但她又哭了……” 柳枝意说不出这种矛盾感，好像‘妈妈’是既爱她又恨她一般。 猫：“你和你的妈妈有没有很大的矛盾？” 它说的委婉，但柳枝意立马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柳枝意：“正常的家庭小矛盾有，但那种恨得你死我活的矛盾，没有。” 她能肯定自己和妈妈的关系挺好的，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由她执念而诞生的‘妈妈’，会想杀她。 柳枝意想不通，她努力去想，可又不敢深想。 “为什么？难道是我潜意识里面愧疚的想死？所以‘妈妈’会像杀我？还是我在恨？可我妈妈对我挺好的，我们也没有太大的矛盾……” “枝枝。” 猫叫了一声。 “放松，呼吸。” 柳枝意一怔，才发现自己憋住了气，许久才喘上一口气，眼泪便止不住地淌。 “为什么？我……不恨我的妈妈啊。” 猫叹了口气，带着喵的尾音。 “关于副本bss一些前后矛盾的做法，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不少人和你想法一样，觉得这就是人潜意识的体现，恨与爱交融，所以时而温柔时而可怖。” 猫：“但我不这么认为。” 柳枝意感到口袋里的猫头动了动，她将猫头从口袋里拿出来。 “大家都是普通人，哪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怨，以至于在副本里都要化作反派bss杀个你死我活。” 猫冲着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用脑袋轻轻蹭了下她的掌心。 猫：“更何况是由亲人去世产生的执念而生的副本，面对死去的亲人，会害怕正常，但思念和愧疚绝对占大多数，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杀意？” 猫：“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后面捣鬼，灵异复苏，还有副本里那些bss莫名其妙的杀意，都是这个鬼东西的恶意。” 柳枝意吸了下鼻子。 猫：“话又说回来，你问为什么是你。” 猫沉思了几秒,两只尖尖的耳朵贴在脑袋上。 “大概是失去亲人，家中突遭大变的人，心灵总是格外脆弱，容易陷在副本里出不来吧……” “很狡猾吧。”猫大声地喵了几声，“这个鬼东西甚至不都敢拉那些家庭美满，生活过得有滋味的人，是不是很胆小？” 柳枝意意识到猫是在安慰她，便挤出了笑。 猫：“对啦，我们可不要向它屈服。” 十九 和猫聊了会儿，柳枝意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谢谢，你挺会安慰人的。” 冷静下来后，她又有些懊恼。 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脑袋里也想着尽快通关，但还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破防。 “不要对自己太苛责了。”像是看出了她的心里想法，猫头在她手心里转了转。 猫感叹道：“不光是你这样反复，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游戏本来就很搞人心态。” “谢谢。”柳枝意非常认真的又说了一遍。 猫：“没事。” 她直起身体，收拾好情绪，开始收集整理现有的线索。 手表的任务栏更新了。 【妈妈正在准备晚饭，记得晚饭前要到家哦。】 柳枝意心想，别回家是要吃鲫鱼吧。 想到那只鲫鱼的来源，柳枝意就浑身发毛。 做饭需要时间，柳枝意想趁着这段时间快速把菜市场走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落下。 她有些东西没有想明白。 柳枝意：“我不太懂‘妈妈’为什么要把芝芝妈妈吃了，芝芝会变成鲫鱼我倒是能够理解一点。” 猫头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说来听听。” 柳枝意笑道：“可能是因为愧疚吧，想到以往那么长时间妈妈都在迁就我吃东西，所以就想变成鱼让妈妈也吃一吃？” 猫‘哇’了一声。 “听起来有点恐怖啊，不过也有可能是你的愧疚被副本扭曲异变了，这个恐怖游戏就是这样，总是会把一些美好的东西都变成坏的，然后将坏的再放大。” 柳枝意：“能感觉到，我想好的不灵，坏的总会在副本里显现。” 她走到了菜市场门口，将那扇没贴墙的铁门推开。 ‘妈妈’刚才就躲在这里吃东西。 柳枝意挺担心会看到一些肠流肉沫喷溅的场景，结果看到了一大滩水迹，水面还漂着红色的鳞片。 柳枝意：“……芝芝妈妈也变成了鱼？” 猫：“喵呜~” 它这一声喵呜就像人类恍然大悟后啊的一声。 柳枝意：“别说，让我自己分析。” 虽然这一路，她有意无意地在依赖猫，但柳枝意也清楚，副本是她的执念，最终只能由她来解决。 柳枝意：“……其实从芝芝牵我的手开始，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暗示了。” 芝芝在手表里的头像就是红色的小鱼。 ‘妈妈’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能动之后，优先袭击了芝芝妈妈，而不是去找她。 柳枝意：“……‘妈妈’都比我清楚我的任务啊。” 猫：“为了留下你嘛。” 某种程度上，让她完不成任务，确实能留下她。 “对了。”聊到bss会让人留下来的话题，柳枝意忍不住地往下深想了一下，“那些留在副本的人……” 猫：“会变成副本的一部分，然后吸纳更多的人进来，最后演变成多人副本。” 多人副本就是这样来的吗？ 可是副本是由人的执念产生…… 柳枝意：“多人副本，后进来人的执念也会影响副本吗？” 猫：“会，而且多人副本很难被破坏，太多人的执念成为副本的基石，即便找到最开始的那块基石破坏掉，还有其他的基石。” “有被成功破坏掉的多人副本吗？” 柳枝意问道。 猫：“有。” 柳枝意精神一震，她想从前辈的经历中汲取经验，看能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但不具备参考性，执念是由人产生。” 猫的声音退去了猫咪特有的咕噜声，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冷酷。 “没有人了，就没有了执念。” 是菜市场里的电扇开大了吗？ 柳枝意忽然从背后感到了一阵凉意。 猫主动转开话题：“这些东西等你游戏通关后再聊吧。” 柳枝意发现猫的态度出现了变化。 无论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忽然放松下来和她聊一大段话。 猫好像笃定她能通关。 柳枝意：“我感觉你好像认为我一定能通关。” “新手任务难就难在没经验，遇事容易心软破防，然后去世的亲人一求，说留下就留。”猫在她手心里来回滚了一圈，“基本过了这一关，你的妈妈就没法留下你了。” “而你。”猫看着她，“应该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吧。” 的确，她想通了一些事情。 面对心底不那么光明的部分，总是艰难的。 柳枝意：“在‘妈妈’说留下我的时候，我确实很伤心，也差那么一点就答应了，但我心底也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因为在她和妈妈的关系中，往往先妥协的是妈妈。 无论是餐桌上的菜，还是工作的地方。 柳枝意：“我妈妈不会勉强我，而我也知道，如果她活着的话，她绝对会妥协的。” “很卑劣吧，我是靠这种洞悉从那种情绪里挣脱出来的。” 柳枝意闭上眼。 “可潜意识里又觉得我不留妈妈会生气，然后送鱼，希望她不要那么生气，而且妈妈也喜欢鱼……我想弥补，我想让妈妈开心。” 于是这些东西都在副本里反应出来。 可她还是想要离开这个副本。 “我不会留，我也不想死……” 柳枝意睁开眼。 哪怕，她真的，真的很想妈妈。 “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猫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考。 柳枝意：“什么？” 猫：“你为什么想在外地工作，按照你的描述，你和你妈妈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应该不是因为你想躲她才跑到外地工作。” “不是因为这个，虽然我妈有时候催婚有点烦，但我去外地工作是因为那边公司薪资高，而且靠海，还有……” 说到这个，还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听起来很幼稚。 柳枝意：“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没那么钱长期待在国外，就想着去外地先看看，老呆在一个地方过一种生活，挺无聊的。” 在副本里闷久了，又被吓了一路，一打开话匣子，柳枝意就有点停不下来。 猫欣慰道：“那你稳了。” 柳枝意：“稳什么？” “后面的副本。”猫头在她手心里倒了下来，要是有猫身，它估计现在就摊成了一只猫饼，“看你一路过来都在哭，我都有点担心你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性格。” 柳枝意一听这话，再看它的姿势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我听你语气，怎么和交代后事一样？” 猫：“我本来就不太行了，不得赶在完全不行前把话都和你说清楚？” 难怪先前它什么都不愿意多说，这会儿又一副恨不得把什么都和她说的架势。 柳枝意两手捧着猫头。 “别……别……” 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不知道猫的来历，也不知道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从她开始玩这个鬼游戏开始，猫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柳枝意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茫然、无措、害怕…… 柳枝意：“……别走。” “哎……”猫头从她手里立了起来，喵喵喵叫着转起了圈，“别哭啊。” “好吧好吧。”猫头在她手心里弹了几下，“我现在撑不下去，通俗来说就是能量不够了，你得找个东西给我补充能量。” 柳枝意笑了，垂下头。 “什么东西？” “道具。”猫头又倒了下来。 柳枝意注意到猫头下方，原本和身体连接的地方冒出了几团棉絮，喵喵叫时的电流音都快压过了说话的声音。 柳枝意扯了下手腕上的手表。 猫：“不是这种道具。” “出来初始道具以外，副本里还会有别的道具，但这些道具我不一定用得上。” 猫头说一段话就要停顿几秒，棉絮往外也冒得更多了。 猫：“我需要那种布偶类型的道具，但是副本里产生的道具都是随机的，你不一定能找得到。” 柳枝意对道具的了解不深，眼下接触到的只有手腕上的儿童手表，但她知道布偶。 “我有布偶，小时候妈妈给我买了很多……” 猫：“那也不代表那些布偶是道具。” 柳枝意：“总得试试。” 猫：“试？” “执念是副本的基石。”柳枝意看着手表，“那在副本里产生的道具，算不算是执念的产物之一？” 猫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执念。” 柳枝意：“我知道，如果能控制，我早就通关副本了。” “从进菜市场开始，我发现能影响副本的似乎都是一些潜意识里的……”柳枝意轻轻地将猫头下的棉絮塞回去，“感情？” 柳枝意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 猫补上了一句，“本心。” 猫：“有说法说副本是人真实自我的体现，人会说谎，表情也能伪装，甚至能控制大脑去想自己不想思考的东西，为了隐藏真实的想法。” “但在副本里，真实的自我、想法都隐藏不了。” 猫头停在她的手表上。 “终会在道具上面表现出来。” 因为放不下妈妈。 她的初始道具才是儿童手表吧。 柳枝意：“我现在的真实想法之一，就是不想你离开我，说不定就会因此诞生新的道具呢？” 猫呼了一口气。 “你家布偶放在哪里？” “在主卧，我妈妈的尸体也放在那里。” 柳枝意下了决心。 “或许，我该正面面对我的执念了。” 二十 菜市场被政府用墙围了起来，出去还得翻墙。 墙是砖砌的，还好工人砌墙时偷工减料，墙面不是很平整，凹凸不平的让她有着力点。 猫：“小心点，别踩空了。” 柳枝意摸了下口袋，再三确定猫头装稳后才往上爬。 “少说几句话，别把能量都耗光了。” 在开始游戏后，她就失去了时间概念。 进菜市场时天是黑的，现在出来了天也是黑的。 但她的体感，觉得自己在游戏里待了很久。 柳枝意扫了眼表盘右上角的时间，还是停留在凌晨一点。 “我记得我从医院回来到家……就是这个时间。” 猫：“游戏内的时间不会变。” 听到这里，柳枝意松口气，先前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和‘妈妈’身上，没多余的精力去想现实的事情。 如果时间是固定的，那就暂时不用担心妈妈尸体腐坏，以及姥姥在医院没人照顾的问题了。 疼到一定程度，她反倒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刺痛了，她磕磕碰碰地爬上墙头。 没爬上墙的时候，就只有墙上挂着的破路灯作照明，勉强只能照亮周遭的一小片区域，她爬墙能爬上来全凭手感。 而刚坐上墙头，银灰色的白纱从天空上徐徐落下，罩在了她的身上。 柳枝意愣了愣，伸出手。 下一秒，手掌从白纱中穿了过去，她扬起头。 原来这纱是月亮投下的光线，因直射过空气漂浮的尘埃，那些尘埃点连成线，最后连成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层纱网般。 月亮真大啊。 柳枝意仰视着头顶的皎月。 是中秋要到了吗？月亮这么圆。 话说回来，月亮有这么大吗？ 柳枝意眨眨眼，有微风拂过，檀香和香灰的气味杂糅在风中。 她好像看到了烟，就像是乡间饭点从烟囱里飘出的烟柱，从菜市场屋顶上飘起。 烟柱不止一根，在更远处那些高楼大厦里，一根又一根的烟柱从中飘起，向上延伸，一直飘到了月亮上。 柳枝意看向了月亮。 她看到烟柱似乎连上了月亮表面的阴影，紧接着那阴影忽然鼓了一下。 猫：“喵？” 柳枝意回过神。 等她再去看时，月亮还是那个大月亮，只不过烟柱消失了。 猫：“怎么了？” 柳枝意揉了揉眼睛，又往月亮看了几眼。 “……月亮上的阴影，是不是动了？” 话刚说出口，她想起手头上最要紧的事情，立马按下口袋里的猫头。 “先不管月亮，把游戏通关和给你找个道具布偶更重要。” 柳枝意从墙上翻了下来。 原以为还得走段路回小区，毕竟菜市场在小区外面。 可刚从墙上翻下，她就看到了熟悉的单元门。 她到家的楼底下了，可谓是一步到家。 柳枝意：“这副本……有时候科学，有时候又不科学。” 单元门门口倒是散落了不少玻璃渣，应该是先前‘妈妈’把她从楼上推下来时撞碎了窗户。 玻璃碎渣堆的中心还倒着几个纸箱子。 而其中一个箱子侧翻过来，掀开了一道口子。 柳枝意看到了一台显示屏。 这是她刚上初中时，妈妈买的台式电脑的显示屏。 都是很老的电脑了，结果妈妈还留着。 而柳枝意收拾妈妈遗物是时，因为占位置，干脆把电脑收到了客厅，没想到被这个‘妈妈’一起撞出来了。 屏幕上还插着一个头戴式的耳机。 她当时收的时候有把耳机插上去吗？电脑屏幕能查耳机吗？ 柳枝意觉得游戏奇怪，而在她看向耳机的同时，手表震了几下。 任务又更新了吗？ 她看向手表。 任务栏没有更新，但手表里出现了新的功能。 柳枝意：“工具？” 一个扳手似的图标出现在手表界面上。 她点开扳手图标。 在工具界面上浮现了一个耳机的小图标。 【坏小孩的耳机：偷看电视和偷玩电脑是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啦，可是今天作业还没有做完，要小心倾听妈妈回家的脚步声，不要被抓到了。】 这描述太抽象了！ 不过柳枝意大概能猜到这段话的意思。 她上学的时候就练就了一身听脚步声的本领。 楼上住着的老头拄着拐杖，上下楼梯时都是拐杖先行，便是‘啪’的一声，非常清脆。 而楼下住的是个学生，平常穿着运动鞋，上学放学时步履匆匆，就是‘嘭嘭嘭’节奏紧密的闷响。 最后就是妈妈，她上班要穿带跟的小皮鞋，鞋跟敲打在水泥梯面上，‘吭’的一声，偶尔还会有回响。 每听到‘吭’的声音，她就会立马关上电视窜回次卧，装作做作业的样子。 到后来，妈妈也发现了她在偷看电视就会踮起脚走路，于是‘吭’声变成‘哒’。 柳枝意戴上了耳机。 在耳机戴上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虽说副本里一直都很安静，但她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还是有声音的。 ——哒 柳枝意抬头。 因为太过安静，她能很快确定了声源的方向。 是六楼，是她的家。 ——哒哒 那是‘妈妈’的脚步声。 耳机的图标闪烁，新的文字浮现出来。 【戴上耳机，你能够听到一般人听不到的动静，例如鬼怪，例如妈妈。】 【你对妈妈的声音很敏感，甚至可以听到十五米外她的声音。】 十五米，这大概就是六楼到一楼的距离。 不过现实中柳枝意能在六楼听到一楼的动静，那还是因为一楼单元门年久失修，推起来动静很大。 【但在特定的时间段，18：00-20：00，你也能听到十五米内的动静。】 看到这里，柳枝意感到些许无奈。 这个时间段是妈妈下班到家的时间，上学的时候，她就会集中注意力听妈妈的脚步声。 【除此以外，你只能听到五米以内的动静，谁让客厅沙发到防盗门的距离只有五米。】 好像家里的沙发离防盗门挺近的，柳枝意想。 但仔细一想，道具还真和她过往经历息息相关啊。 柳枝意凝神注视着最下面的那段话。 【请注意，在戴上耳机的时候，你只能听到那些动静。】 二十一 只能听到那些动静？ 意思是只能听到鬼怪发出的声音？ 柳枝意她先是深吸几口气，接着她取下耳机，将气吐了出来。 ——呼 听到呼吸声后，柳枝意了然。 猫：“听不到了？” “嗯。”她摆弄手上的耳机，“只能听到特定的声音。” 说完，柳枝意重新戴上耳机，拉开一边的耳罩，想试试能不能一边耳罩戴在耳朵上，一边耳朵空出来。 这样就可以一边耳朵听鬼怪的声音，一边耳朵听外界的声音。 结果她刚拉开耳罩，这玩意就像是有磁性一样，立马吸回了她的耳朵。 猫：“看来这个漏洞钻不了。” 柳枝意注意到它说的话，“所以道具其实是有漏洞可钻？” 猫：“对，还可以升级。” “升级？”这让柳枝意有些意外。 猫：“因为人的思想和情感是动态变化的，道具也会随之变化，甚至很多道具强度是和情感浓烈程度正相关的，越难过，越绝望，道具就越强……” “……然后情感越浓烈，就越难从副本里出来。” 猫发出了一声叹息。 柳枝意怔然，她仰头望着六楼的阳台，顿了几秒后，把耳机挂在了脖子上。 “走吧。” 一楼的单元门大敞，被人用砖头顶着。 应该是门开门关的麻烦，发出的声音又大，所以被人用砖头拦住了。 妈妈因此还向她抱怨过。 啊，又想到妈妈身上了…… 柳枝意现在学会通过观察环境想些有的没得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以此控制情绪起伏。 不然在这种处处都有妈妈生活影子的环境，很难不触景生情。 踏上楼梯后，她就将鞋脱了下来。 没办法老小区的楼梯就是这么敏感，下脚力度太大都会带动楼梯嗡嗡的闷响。 柳枝意可还记得手表上的提示，‘妈妈’对她发出的声音很敏锐。 就是等会儿到六楼开门进屋有点麻烦。 防盗门用要是开锁的时候，即便再小心，最后拧动锁芯都会有‘咔’的一声。 柳枝意大学就因为这个‘咔’，不知多少次晚归被妈妈逮个正着。 柳枝意虽然也想尝试从楼的外墙爬进家里，但看了眼光滑的外墙面以及楼底平整的水泥地，她不觉得自己还有再坠一次楼的身体。 最终，柳枝意踮着脚走到了自家的防盗门外。 她在身上摸了摸，想着被‘妈妈’推下楼推的匆忙，也不知道钥匙有没有带身上。 这一摸，钥匙就挂在脖子上。 小时候她钥匙就总挂在脖子上，因为有一次把钥匙插门上忘记拔了，妈妈干脆编了根长绳子将钥匙挂在她脖子上，只要她忘掉转身绳子就会扯住她的脖子。 从那以后，钥匙就再也没有丢过了。 正想着，手表震了震。 柳枝意已经有了预感，她点开工具栏。 【钥匙：永远不会丢失的钥匙。】 这个道具介绍就简单很多了，柳枝意拿着钥匙左右摸了一个遍，都没有像耳机那种大篇幅的介绍冒出来。 看来道具和道具之间也有区别啊。 她捏着钥匙对准防盗门锁孔。 锁孔外还有一层能够转动的滑片，柳枝意不知这东西专业名词是啥，但插的时候要注意，如果滑片的缺口没和锁孔对上，不光钥匙插不进去，还会发出声音。 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期。 那会儿人有点叛逆，有段时间晚上和同学约着去酒吧玩。 然后回家的时候，就像这样先用钥匙口把锁孔的滑片慢慢拨正，一边拨一边听门内的动静。 柳枝意戴上了耳机。 ——咚 她听着一抖，这纯粹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以前她晚归时就是这么惴惴不安地偷听门内的动静。 ——咚 又是一声。 这是在剁排骨。 吃了太多次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柳枝意都能通过切菜的声音判断妈妈在切什么东西。 时机不错，刚好能借着剁排骨的声音压过她开锁的声音。 ——咚 柳枝意猛地用力，把钥匙插了进去。 钥匙和锁孔摩擦，发出了轻微的‘滋’声。 ——咚 她扭转钥匙，估算着剁排骨的频率，跟着一起旋转了两圈。 可恶，这个门还反锁了！ 最后就是，柳枝意用力。 ——咚 ——咔 清脆的开锁声在楼道间回响，柳枝意跪在了地上，死死地按住了脑袋上的耳机。 剁排骨的声音停止了。 ——吭 她听到了鞋跟在瓷钻上敲打的声响。 声音是从左边的耳罩里传出来的，有点远，不像是在客厅。 柳枝意等了几秒，她不敢动，也不敢从门缝里往里看。 只听到又是几声‘吭吭’，声音的大小没有变，应该还是在厨房。 她现在也能琢磨出耳机的用法了，就和玩一些射击游戏一样，通过左右声道和声音大小判断敌人的具体方位。 过了一会儿。 ——咚 柳枝意立刻抬头，合着下一声咚快速推门从门缝挤了进去。 因为只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她自己动作的声音听不到，柳枝意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这就是这个耳机的弊端。 而且最搞的是，她发现自己即便进了屋子，不用耳机听不清楚厨房里的动静。 所幸她对家里的布置比较熟悉，不会出现什么碰到一些家具发出声响的情况。 柳枝意先爬到了沙发后。 客厅里虽有灯光，但就是沙发边的一盏小台灯是亮的，这还是她大学买的，用在书桌上的。 妈妈生前就很节省。 没想到这个习惯也被这个‘妈妈’继承了过来。 结果这灯开了和没开差不多，连沙发都没法全部照亮。 柳枝意往前爬了一段，她听到厨房里有水流的声音，应该是在洗菜。 她凭着感觉往左边的房间爬去，还好主卧门口堆的东西不多，可能是她在收拾妈妈遗物时，下意识避开主卧，都堆在了别的地方吧…… 爬行的途中。 她听到咕噜咕噜水冒泡的声音，紧接着是‘啪’的声响，最后是‘噗咚噗咚’…… 一股肉类水煮特有的香气弥散开来。 是在给排骨焯水吗？ 柳枝意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转过头，厨房里灯光明亮，橙黄的灯光被白雾笼罩，隐约能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 柳枝意心中一动，喉咙中有酸涩蔓延，她连忙转过头。 无论多少次，她仍会因为‘妈妈’做的一些事情而心绪浮动。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路爬到主卧房门前。 这一路她爬的是相当痛苦，时不时就得取下耳机听下自己的呼吸声，然后再戴耳机确定‘妈妈’在厨房里干什么。 眼看着房门近在眼前，就是房门是关着的有点麻烦，但这种圆球把手用衣服抱着拧，能把声音降到最低。 柳枝意撑起身体，用外套抱住把手，但手指刚抓住把手就碰到了一串项链。 项链在她碰到的瞬间便滑了下来掉在地上。 坏了。 因为毕业工作后，她妈妈基本不会太管她晚归的事情。 柳枝意都快忘了她妈生前为了逮她晚归，会在把手上挂项链这事了。 柳枝意想也不想的转身趴倒。 ——砰 趴在地上后，她余光扫到门上插着把菜刀。 ‘妈妈’：“……枝枝，你又回得这么晚啊。” 知道现在躲也没有用后，柳枝意手脚并用爬起来，往沙发那边跑去。 她听到空气中有呼呼的风声，耳机放大了‘妈妈’动作的声音。 柳枝意意识到妈妈可能抬起手了，于是弯腰往衣帽架下钻去。 ——吭 菜刀剁在了衣帽架上。 柳枝意被震下来的衣架和衣服砸了一身，想也没想的一股脑抓起衣架和衣服往‘妈妈’身上扔去。 说实话，她不觉得自己能跑过‘妈妈’。 如果没有限制的话，以‘妈妈’能闪现吸到天花板上的能力，她根本跑不掉。 可她从衣帽架挤出来后，还绊了一下，‘妈妈’都没有追上来。 柳枝意扭过头，发现‘妈妈’跟在后面，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她跑快，‘妈妈’就快，她跑慢，‘妈妈’就慢，诡异的和她达成了一种平行的状态。 是任务又更新了吗？ 看‘妈妈’的样子，应该是又被限制了速度。 柳枝意慢下脚步，看着‘妈妈’也慢下了脚步后，她抖了下手腕，看向表盘。 工具栏里又多了个衣架的小图标。 图标里的蓝色衣架表皮斑驳，塑料的外壳都脱落了一半。 而‘妈妈’手里也抓着一副这样的衣架。 【打不到身上的衣架：面对调皮捣蛋的孩子，家长总得采取一些特殊的教育手段。】 看到蓝色的衣架，柳枝意就想到她小时候可没少被妈妈抓着衣架追着教育。 她六岁那会儿非常顽皮，放现在就是熊孩子，爬树上抓虫子吓人，回乡下时还会追人家家里的怀孕的母羊，揪小狗的尾巴…… 然后妈妈就会拿着衣架冲出来，一追追个二里地，还追不上她。 【使用这个衣架，没有人、鬼能追上你，但衣架使用后，再次重逢，你必然会被抓到。】 【毕竟，闯祸了没被妈妈抓到的小孩，总会回家，不是吗？】 柳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