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赵郢》 第一章 “坑儒“快要爆发了 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 九月。 秋风席卷,满地金黄。 咸阳城,扶苏公子府,后花园内。 除了几簇盛开的秋菊,满园的花木落尽,就连高大的树木也已经挂上了一层绚丽夺目的金黄。在四周古朴大气,飞檐鎏拱的建筑映衬下,显得愈发美轮美奂,庄严大气。 花园西北角的小型练武场里。 赵郢喘着粗气,放下手中的石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依然白白嫩嫩的双手。 力气又涨了! 三天的时间,力气几乎涨了一倍! 刚穿越的时候,单手举一个五十斤的石锁,都把他憋得面红耳赤,青筋暴突,放下的时候,还险些砸到自己的脚趾头。 现在一手一个,轻松的跟提桶水似的,一百五十斤的石锁,虽然还举不起来,但一百级的石锁已经成功解锁。 三天…… 这就是穿越的福利吗? 这种变化也不知道能持续几天,也不知道适当的锻炼能不能起到一个促进的作用,但赵郢不敢赌,也不敢放弃每一个增强自身实力的机会。 只因为,他穿越到了始皇帝三十五年! 穿越成了秦始皇的皇长孙,公子扶苏的嫡长子! 相比起那些穿越的凄惨无比,衣食无着,孤苦无依,无父无母的同行们,自己这一波福利真是太好了——个屁啊! 更惨好不好? 因为今年就是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啊,公子扶苏的人生以及大秦帝国的转折点就在眼前。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很快就会随着自家便宜老爹扶苏公子的骚操作急转而下。就在这一年,公子扶苏就会因为激烈反对始皇帝坑杀术士,被盛怒的始皇帝,直接逐出咸阳,发配到了上郡去喝西北风了。 史书记载:“始皇帝怒,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从此,自家这位老爹,便便一去不。直到两年后,秦始皇再次东巡,病逝于沙丘,被赵高和胡亥假传旨意,勒令自杀,憋屈地死在上郡,终其一生,都未能再次踏足咸阳半步。 然后,自己的亲叔叔胡亥,就开启了杀戮模式,包括自己在内,一家老小,以及其他几个未曾谋面的亲叔叔们,也被一扫而光。 整个大秦皇室嫡系,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至于秦二世而亡的事,就不用考虑了,赵郢觉得自己现在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两年之后的这场惊变中保住自己的小命。 自己可不想刚刚穿越过来,就稀里糊涂地成为大秦帝国的殉葬品。 所以,秦始皇怒而坑杀术士是在几月份?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继续满头苦干,打熬着这具身体的力量。 乱世之中,就算天潢贵胄也没什么鸟用,强大的力量才是自己求生的根本。 这几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每天都是学着府中侍卫打熬力气的办法和后世听说的锻炼方法,每天都在进行各种力量锻炼,一直到筋疲力尽。 若是普通人,这么干肯定不行,身体首先就受不了,闹不好还会弄巧成拙,伤了身体。但他的恢复能力似乎也跟普通人不一样,累到极限,稍微休息上半个时辰,马上就又生龙活虎,身上没有半点酸痛的感觉。 而且每天清晰可见的变强感觉,让他动力十足。 又是五百个俯卧撑。 感觉身体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他这才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扯过旁边花架上搭着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准备吃点东西了。 不错,这几天力气长得快,饿得也快。 普通百姓一日两餐,普通贵族一日三餐,而他,一日五餐,还不算晚上的宵夜加餐。 这幸亏是穿越在了扶苏公子府上,若是换了普通的家庭,就这饭量,恐怕不出三天,就得把家庭给吃垮。 今天上午的加餐照例是一大盆水煮羊肉! 很快,一大盆白花花的羊肉就端上来了,赵郢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这可是真水煮羊肉啊,就是把羊肉冲洗干净,切成大块,直接放在鼎或者是镬中用水煮,不添加任何调料的那种。 煮熟捞出来,沾点盐巴就吃…… 好在肚子饿,吃什么都觉得香,这些单纯的水煮羊肉,忍一忍也还能吃得下。 他可不想因为这些吃食的缘故,让扶苏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毕竟,这具身体的前身是一个乖宝宝,平日里对这些吃食也没什么挑拣的,若是忽然间性格习惯大变,吃饭都挑挑拣拣,跟换了个人似的,怕是会被人当成什么邪祟上身,给拉去直接烧掉。 咬着牙,把最后一块肥得流油的羊肉咽下去,闭上眼睛,把盆里的汤汁也都喝掉,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光盆行动在大秦! 赵郢心中自我调侃地吐槽了一句,这才伸手招过远处的侍卫,示意把盘子撤下去,然后貌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今日又有什么人来府上拜访阿翁……” “回小公子,一共两拨,一拨是御史台的大夫喜,一拨是公子的先生淳于越博士……” 淳于越? 赵郢不由眉头微蹙。 若是说他这段时间最忌讳自家便宜老爹和谁交往,那这个淳于越绝对排名第一。 倒不是这个淳于越是什么坏人,而是恰恰相反,他乃是当今儒家的精神领袖,秦始皇帝亲自选拔的朝廷博士,自家便宜老爹的授业老师,道德和学问,都是当之无愧的世间顶流。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自家便宜老爹对其推崇备至,就连政治理念都彻底的偏向了儒家,从而导致了自家老爹和那位千古一帝的大父决裂。 总之,神坑!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都想派个人把这货打个闷棍,扔到渭水里去。 “那个老东——咳,那位老博士走了没……” 赵郢眉毛微挑,站起身来,就想去会会那位坑爹的淳于越。 要知道,现在可是最敏感的时期,这老货来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根据这具身体前身的记忆,始皇帝现在已经让人把那些狗胆包天,反复作死横跳作死的术士尽数下狱,着令御史台严查,想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坑儒”事件就在眼前不远了。 第二章 不生气,这是亲爹 淳于越这位老先生选这个时候上门,目的何在,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 十有八九要蛊惑自家这位便宜老爹去救那些该死的术士,从此拉开大秦走向灭亡的序幕。 “回小公子,淳于越博士已经走了,来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告辞回去了,看起来行色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 听到这里,赵郢心里不由就是咯噔一下。 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恐怕是要来了!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做出过偷偷把这老东西掳走的打算,但淳于越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当今的朝廷赫赫有名的博士,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跟着不少儒家学子,自己根本没什么机会。 而且这个时候,扶苏早已经对儒家那一套深信不疑,就算是把淳于越这老家伙绑起来,恐怕也没什么鸟用。 自家这个老爹,估计还是该上就上。 除非把这个老爹也绑了…… 额,这个还是算了,不然前脚绑了扶苏,后脚就得被人拉到菜市口,被人沾着吃血馒头。 心里正琢磨着心思呢,就看到一个内侍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他心中顿时一紧,因为这是随身伺候他的两位贴身内侍之一,默。默是老秦人出身,父辈都是退伍的老兵,今日十七岁,但是少年老成,做事稳妥,是被扶苏特意选中,派来伺候他生活起居,听候差遣的,算是他的贴心小跟班。 因为心中惦记着秦始皇“坑儒”的事,这几天被他专门派出去,打听御史台那边的案件进度去了。 他都不需要打着公子扶苏的旗号,只要不干涉具体的案件调查,以公子扶苏如今的声望地位,也没谁会冒着得罪长公子的风险,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这事儿早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案子。 “小公子,小公子,不好了,御史台已经查实了那些术士的不法行为,陛下大怒,要把那四百余术士尽数坑杀在咸阳城外……” 赵郢一听,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这就来了! 啥也别说了,先去拦住自己的老爹,千万不能让他去作死。 想到这里,赵郢拔腿就往前院跑。 便宜老爹非要自己作死,自己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先试试能不能把人给拉回来啊。 “阿翁——” 赵郢抢先一步拦住扶苏的去路。 “阿翁可是要去劝阻大父的决定?” 望着眼前这个气质温润,眼神坚决的男子,就算是赵郢目光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自家这个便宜老爹真的是有点小帅。 正要出门的扶苏,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这个宝贝儿子。在他的印象里,自家这儿子向来循规蹈矩,不太愿意跟自己相处,今天竟然有勇气主动拦住自己的去路,也算难得。 想到这里,扶苏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罕见地给自家儿子解释了一句。 “不错,侯生、卢生等人欺瞒你家大父,虽然罪无可赦,但如今天下初定,人心未附,若是再妄起杀戮,大肆牵连,我恐怕天下百姓民心恐惧,四海不安。” 说到这里,扶苏脸上浮现出一丝沉重的神色。 身为大秦长公子,他自然知道大秦如今的状况,看似如繁花似锦,实则早已经是烈火烹油。大秦帝国没有与民休息的空间,反而向一头失控的猛兽,继续向前狂奔。 征南越,战匈奴,迁百姓,发徭役,又大兴土木,不仅在北面修筑长城,在咸阳修建阿房宫以及骊山的陵墓,还在天下各处修筑驰道,天下百姓一刻不得停息。 再加上,六国余孽依然不甘心失败,在各处兴风作浪。 扶苏知道这些,自己的儿子恐怕无法理解这些,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总之,你要记得,如今之际,我们大秦只有推行仁政,广施恩惠于百姓,才能收天下百姓之心,严刑酷法,不是长久之计,阿翁我身为大秦公子,对此岂能坐视不顾……” 赵郢:…… 他很想揪住这位便宜老爹的衣领,让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如今大秦面临的问题,是仁政不仁政的问题吗? 我们大秦,灭了人家的国家,毁了人家的社稷,收了人家的土地,收编了人家的百姓,还掳走了人家的妻女,大秦和六国余孽,那是你死我活的大仇,哪里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此次事件,侯生、卢生之流本来就是自己找死。 对待这些人,始皇帝不可谓不优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结果这些人,直接把始皇帝当傻子一般调戏。 不仅打着求取长生之药的旗号从始皇帝那里拼命捞钱,而且在最后临要跑路的时候,想要倒打一耙,把求不来长生不老药的罪名扣到始皇帝自己残暴不仁违逆天命上来,这不是在找死又是什么? 别说始皇帝是千古一帝的始皇帝,就算是换成个普通人,都想刀了他们。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群人还一点点骨气和义气都不讲,被拿下之后,为了给自己脱罪,就开始相互攀咬揭发—— 人品和道义一样不占。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始皇帝被一群六国余孽当傻子耍了这么久,正在气头上呢,你不仅不帮着出气,反而胳膊肘子往外拐,帮着这些外人,这些人渣说话求情? 别说你爹是千古一帝的始皇帝,就算是普通人家,你个当儿子的里外不分,估计也得大耳掴子抽你。 深吸了一口气,赵郢强行忍住喷这位历史上著名的铁头公子的冲动,试图再努力一把,把这位便宜老爹从作死的边缘抢救回来。 赵郢拉着扶苏的衣袖,神色诚恳。 “阿翁,侯生、卢生打着长生不老的旗号,联合众人,上下勾结,欺诈大父钱财在前,侮辱诽谤大父在后,视朝廷法度和皇家威严如无物,其心当诛,本来就罪该万死。您又何必为了这些罪人出头,去触怒大父?” 赵郢觉得,如果父子角色对调一下,自己还讲什么道理,上去就是一个大耳掴子。 这脑子根本不是有水了,而是有了一个太平洋! 不生气,不生气,谁让自己赶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爹呢? 这是亲爹,咱得慢慢的引导。 以理服人! 赵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一个当儿子的身份,语气更加恳切。 “更何况,如今之事,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子女,都懂得站出来为自家阿翁讨还公道,您身为人子,为什么不帮大父,反而站出来帮助那些外人呢? 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大父伤心,就不怕别人在您背后戳你脊梁骨,骂您无父无君,不懂得孝顺的道理……” 既然你尊崇儒家学说,就只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第三章 既然你不上道 扶苏闻言,不由神色一怔,旋即脸上就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家这位儿子的脑瓜。 “郢儿,你能有这番见识,阿翁真的非常欣慰,但我们不是寻常人家,你家大父乃是当今的始皇帝,你家阿翁,也是如今大秦的长公子,如今君上有错,我岂能沽名钓誉,坐视不顾……” 说着,伸出手臂,缓慢而有坚定地拨开赵郢挡住自己的身形,大步而出。 赵郢不由目瞪口呆。 啊,这—— 你这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人家的穿越者,穿越之后,都是叭叭叭一阵嘴炮输出,历史上的这些大佬们便幡然醒悟,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就痛改前非。 到了你这里,就一句轻飘飘的表扬就给我推到一边去了? 我一个堂堂的穿越者,需要你这不值钱的表扬吗? 不对,现在是表扬不表扬的事吗? 你这是要带着老——咳咳,带着我和大秦帝国一起去死! “你此去阻拦大父,帮着那些该死的东西说话,违逆自己的君主,背弃自己的阿翁,难道就不是沽名钓誉——” 顾不上其他了,赵郢扑到大门口,冲着扶苏的背影大声追问。 扶苏闻言,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义之所在,纵使天下之人,人人骂我,辱我,我亦往矣!” 说完,头也不回地决绝而去。 赵郢:…… 你敢跟我换个角色试试! 毕竟,这玩意儿不是能随便换的,谁让自己倒霉催的穿越成人家儿子了,赵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完犊子了! 第一波抢救,宣告失败。 不然,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冲上去把这位头铁的便宜老爹强行给绑回来? 算了,自家便宜老爹这个号算是玩废了,已经没法指望了。 赵郢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人家穿越都坑爹,我倒好,穿越之后被爹坑。还能怎么办,既然这位便宜老爹不上道,那就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让他发挥一下余热,为集中力量练自己这个小号做点贡献了啊。筆趣閣 别的先不说,先进入始皇帝的视野吧。 只要始皇帝还在一天,就依然还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超级大佬。无论什么英雄豪杰,人间枭雄都得乖乖地蜷缩起来,等待时机。 而自己,作为始皇帝的皇长孙,如果不利用好这张牌,那就真是废了。 总之,必须争取在局势崩坏之前,尽可能地攫取自保的资本。就算剩下的时间里,自己真的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走到了帝国崩塌,群雄逐鹿的地步,自己这好歹也算是早走了一步,占尽了一个先机。 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凭着自己堂堂穿越者的身份,还能活不下去了! 收拾一下有些糟糕的心情,赵郢环顾左右,高声吩咐。 “来人,给阿翁准备车马,收拾行李,对了,多准备些过冬御寒的衣服,上郡朔野风大,天气严寒,我怕阿翁到时候住不习惯……” 赵郢也不回屋,就站在大厅外面的台阶上,对左右沉声吩咐。 左右的下人,一脸的懵逼。 公子出门前,有说过要去上郡吗? 但赵郢是扶苏府上的嫡长子,没人敢违逆他的命令,于是,各自前去准备。 这古怪蹊跷的命令,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很快,女主人芈姬就听到了动静,从后院特意走来打听情况。芈姬是扶苏公子的正妻,也是赵郢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出身自楚国皇室,性情温婉,跟扶苏的感情一向很好,对待子女也向来宽厚。 虽然后来楚国被秦朝灭了,但跟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是一个政治利益的牺牲品罢了。 所以,伤感了几天,也就那样了,并没有影响她和扶苏一家人的感情,所以,一听扶苏要出远门去上郡,马上就过来打听情况了。 “你阿翁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上郡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郢先是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阿翁不听我的劝阻,一意孤行,非要去为侯生、卢生那些罪人说情,我料他此去,一定会触怒大父,大父降罪,阿翁十有八九会被逐出咸阳,赶去上郡,所以才让人提前准备,免得阿翁走得匆忙,来不及收拾……” 所有人瞠目结舌:…… 搞半天还没影子的事呢! 芈姬张了张嘴,刚想斥责两句瞎胡闹,可看到自家儿子那忧心忡忡,一脸担心自家阿翁的样子,不由心中就是一软,别管怎么说,这也是儿子一片孝心不是? 为自家阿翁做打算,怎么能算有错呢。 不过,还是忍不住把儿子拉到一边,低声问了一句。 “你真是——就算是你阿翁触怒了你大父,也不至于会被逐出咸阳吧——再说就算是被逐出咸阳,你怎么就知道会被赶去上郡呢……” 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杞人忧天了。 赵郢一听顿时轻咳一声,来了精神。 就等你这句话了啊! “但就这一件事,或许是不至于,可奈何近几年,阿翁与大父之间的政见分歧越来越大啊,更何况这一次,跟以往不同,这一次,不单单是政见不同的事啊,也不是什么仁政暴政的问题,而是一个老父亲受到了别人的欺骗、诽谤,一个当儿子的不仅不帮着自家阿翁说话,反而站到别人那里去指责自家阿翁的问题——” 说到这里,赵郢不由苦笑。 “作为皇帝,大父或许能容忍阿翁的不同政见,但作为父亲,你觉得他能容忍一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啊,帮着别人欺负自己吗……” 芈姬不懂什么国家大事,所以,赵郢这么一分析,她马上就“悟”了。 然后,马上就神色紧张起来。 “那,那为什么非要是上郡,就不能是内史或者河东这些地方吗……” “大父是要惩罚阿翁啊,是要让他去吃些苦头的,不是让他去度假啊,怎么可能让他去那种好地方,肯定得找个能吃点苦头的地方啊——” 说到这里,赵郢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视了一眼院子里伺候着的侍卫以及过往的侍女下人,心中也有些拿不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始皇帝的耳目。 第四章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 赌这里有始皇帝的耳目,今天这些话,包括先前劝阻扶苏的话能准确无误地传入始皇帝的耳中。 不然凭自己一个连亲爹都即将被逐出咸阳,赶往上郡吃沙子的孙子辈,怎么进入始皇帝的视线? 要知道,自己可不是始皇帝唯一的孙子,而是一百多个孙子当中的一个。 而且还是平平无奇的一个。 “要说辛苦,自然要数边塞。南越路途遥远,但多有毒虫瘴气,太过凶险,而上郡就正好,虽然整日风沙扑面,天气严寒,固然要吃些苦头,但不至于有什么生命之虞。” 说到这里,赵郢贴心地劝慰着已经越来越慌乱的芈姬。 “阿媪不用担心,上郡有蒙恬将军,还有三十万大军坐镇,阿翁此去,自然万无一失,更何况蒙恬将军又与阿翁向来亲近——不会让他真的吃什么苦头……” 赵郢声音不急不缓,就如同在陈述事实。 芈姬虽然出身楚国皇室,曾经也贵为一国公主,但向来不懂这些朝中的大事,听闻扶苏要去劝谏始皇帝,极可能会触怒始皇帝的时候,早已经六神无主,如今再听自家儿子这么有理有据地一分析,心里就更加慌乱了,彻底的失去了主张。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只能任凭儿子施为。 赵郢:…… 我终于明白,自家老娘的颜值哪里来的了? 智商换的! 于是,身为扶苏公子府上女主人的芈姬,就这样傻乎乎地让出了家庭的主导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张罗着给自家夫君收拾行李,愣是没想起来其他这还只是个猜测。而且就算是真的被贬到上郡,大概率也不至于会马上被催着动身。 甚至到了后来,她竟然还非常贴心地亲自回屋,把自己给自家夫君刚刚缝制的狐皮披风拿出来,细心地叠好,塞到了行李里面。 上郡天寒风大,可不能冻坏了夫君! 夫人和小公子都开始忙活了,那些下人就还能说点啥? 干活! 幸亏扶苏没看到这一幕,不然没准人没到皇宫,就得被自家夫人这智商给气没了。 这边,扶苏公子府,依然在上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 赵郢一边忙碌,一边还不忘低声安慰自家这位便宜老妈。 “放心吧,大父只是一时恼怒,不会真的为难,阿翁此去,也只会吃些苦头,不会有什么大事——只可惜……” 说到这里,赵郢又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什么……” 晋姬如今已经被赵郢的分析慌了心神,下意识地配合着捧哏。 浑然没有发觉,大厅角落里一直伺候着的老内侍一双耳朵,已经悄悄竖起。 “只可惜,阿翁一脑门子儒家的仁爱之心,不能懂得大父的良苦用心……” 扶苏公子要出远门,那可是大事。 御寒的衣服总要准备几身吧,伺候的侍女总要带几位吧,随行的护卫总得有个安排吧,路途遥远,一些耐放的肉脯点心要准备点吧,还有鞋子,帽子,单衣,夹衣,林林总总下来,硬是收拾了两大车,加上公子扶苏平时做的马车,啧—— 整整三辆马车。 就等着自家公子滚—— 咳咳,就等着自家公子从宫里回来出发北上了。 这情景,多少有点诡异。 但在赵郢的热心操持下,竟然显得格外的和谐有序。 …… 所以,等扶苏心事重重地回来,准备告诉家里,自己被始皇帝赶出咸阳,马上要去上郡监军这个噩耗的时候。 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家好大儿给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妥妥帖帖整整齐齐的三辆马车,已经站的整整齐齐的侍女护卫。 看这架势,分明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陛下都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着自己离开咸阳了吗? 看样子,这一次是真的惹恼了阿翁,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想到这里扶苏不由心中惨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早已经等待在院子里的自家夫人,两个儿子以及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闺女身上时,心中顿时又是温暖,又是愧疚。 伸出双臂,用力地抱了抱自家妻子,又抱了抱两个儿子,这才俯下身子,把自家小女儿轻轻地抱在怀中。 “夫君……” 芈姬未语泪先流。 她自从嫁给扶苏,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扶苏脸上露出一丝歉然的笑容。 “夫君,你真的惹怒了陛下,要去上郡吗……” 晋姬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向自家夫君求证。 果然,是自家老爹提前下了命令! 扶苏心中“了然”。 他对自己这位阿翁太熟悉了,这很秦始皇,他一点都没有怀疑。 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嗯,刚接到阿翁的命令,要去上郡监军一段时间……” 晋姬一听,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浇灭。身后那位老内侍却不由身子一震,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所有的一切,竟然和小公子的预料一般无二! 若是这份预判出自朝中几位公卿之手,倒也算正常,但要知道小公子还只是一位未满十六的少年!从来没有踏足过朝堂,也接触过政务,这样一算下来,这份智慧,就有点非同凡响了。 “我没什么,只是我这一去,家里一切只能辛苦你了……” 说到这里,扶苏忽然心中一动,扫了一眼垂着手,乖乖地侍立在一旁的好大儿,莫名地就想起了自己前往皇宫之前的对话,语气顿了一下,交代道。 “郢儿如今已快成年,若是有事不决,可与郢儿商议……” 说到这里,转头冲赵郢交代道。 “你们兄妹几人,以你年岁最长,我前往上郡之后,你要在家好好的协助你家阿媪,照顾好弟弟妹妹……” 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 “若是有可能,替阿翁多多孝敬孝敬你家大父……” 赵郢忍不住心中吐槽,你要是真有这份孝心,少气大父几回不好? 不过,脸上却不够露出半分异样,在一旁拍着胸脯的应下了。 “您只管放心的去吧,家中一切交给孩儿,我保证给您照顾的妥妥当当……” 扶苏不由老怀大慰。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m..nět 第五章 始皇帝的忧虑 甚至连这厮刚才口出不逊,公然给自己犟嘴的事都给忘了。 “如此甚好,阿翁此去就放心了!” 扶苏身为大秦长公子,也是个有魄力的,交代完家里的妻子儿女,便不再纠结,径直上车而去。 丝毫不拖泥带水。 “阿翁,一路顺风,出门在外,一定要珍重身体,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孝顺的好大儿站在府门之外,冲着扶苏车队远去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扯着嗓子给自家老爹送别,感动地坐在马车里的扶苏险些喊停马车,折返回来给他一个来自父亲的热烈拥抱。 这孩子别看平时不声不哈的,连句体贴的话都不会说,这到临头才发现,还真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我是不是平时对他太严厉了点?” 扶苏甚至都开始下意识地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自己这位当父亲的,过去是不是太过严厉了点,是不是做得有点不称职了。 街道上的行人,都被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给感动了。 多好一孩子! 又懂事,又孝顺,长得又好看——扶苏公子后继有人啊! 见街道上的人,路过自己的时候,纷纷给自己侧身行礼,赵郢都有点懵,什么情况啊,平时出来的时候大家好像也没这么热情啊。 一直目送着扶苏的车队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赵郢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大号抢救不回来,那就最好走得远远的,不然有这么一尊老爹在头上镇着,自己就算是想做点什么,都碍手碍脚。 不过,好在自己机灵,知道废物利——咳咳,知道让老爹发挥余热。 在家里,当着全家人的面,扶苏亲自开口,托付家中事务,自己再站在大街上再这么一喊,回头接手家中事务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谁让咱孝顺呢! “阿媪,您慢点——” 弯下腰抱起正吃力地上台阶的妹妹南,又伸出左手牵起弟弟的小手,赵郢这才扭过头,一脸关心地提醒着自家便宜老妈。 从现在开始,咱要表现出一家之主的担当,做一个孝顺好大儿,贴心好兄长!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看着赵郢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弟弟的样子,芈姬不由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夫君虽然远去了上郡,但郢儿已经越来越懂事,有了几分他阿翁的样子了。 惶恐的内心,忽然莫名的就有了几分依靠。 赵郢心中却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淡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这些话能不能传到始皇帝的耳中,也不知道始皇帝听说后会是什么反应。 但这已经是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总不能对着自家老爹大吼一声: 扶苏,你再痴迷不悟,我们的大秦帝国也要二世而亡了! 真要是那么干,扶苏会不会觉醒不知道,自己肯定要完犊子。 首先,始皇帝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这么说,可比什么“始皇帝死而地分”不差什么了。 传上一个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居住在石头周围的人都死绝了。 史记记载:“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赵郢半点都没有想试试自家这位被称之为千古一帝的大父还有没有提起屠刀的能力。 …… 咸阳宫。 秦始皇有些心烦意乱地推开眼前的竹简,放下手中的毛笔,坐直了身子,在中车府令赵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来自扶苏言辞激烈的反对,像一把冷冰冰的尖刀,让他的心中隐隐作痛。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失望。 对自己这位寄予厚望的长子的失望。 其实侯生和卢生等人,不过是跳梁小丑,杀与不杀,只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跟几只臭虫没什么区别,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到了他如今这个年龄,情绪早已经无法左右他的决断。 重要的是,自家儿子对这件事的态度。 他竟然可笑地跑到自己跟前来,劝自己广施仁德,不要滥杀无辜? 这是被儒家那群迂腐的夫子给洗了脑子吧! 你坐下来,给人家讲仁义道德,推行周礼就能天下太平了? 朕对那些六国余孽还不够仁厚吗? 可他们有一日消停的吗? 那些六国余孽,跳梁小丑,有一个算一个,有一个无辜的吗? 自己虽然覆灭了六国,统一了天下,但对这些六国余孽却并未赶尽杀绝,甚至允许他们进入朝堂,委以重用。 是他们自己不知感恩,反复横跳,一再挑战自己的底线。 这些年来,各地暗流涌动,叛乱,刺杀,流言,此起彼伏,哪一桩没有这些六国余孽的影子? 当然,对这些,他并不担心,朕能灭你们一次,就能再灭你们两次。 当初九国联合,名将荟萃,百万大军西进伐秦,尚且畏缩不前,不敢犯朕分毫,更何况如今这些已经是丧家之犬,只敢藏在底下搞小动作的区区鼠辈? 他担心的是,自己老去之后,自己这个满脑子仁义道德先王之政的儿子,能不能镇的住这天下! 他担心的是,自己奋六世之余烈开创的这一份前无古人的基业,制定的这些前无古人的政策,在自己百年之后,能不能继续平稳的推行。 以前,他有信心,现在他越来越没有信心。 自己这个儿子真的能托付天下吗? 可除了扶苏还能有谁?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的审视这个问题。 将闾? 勇而无谋,威信不足。 高? 倒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可惜才能平平…… 难道真的要胡亥吗? 他站在咸阳宫的台阶之上,俯瞰着整个咸阳,目光有看不出的忧虑。 对于这个小儿子,他平心而论,是喜欢的,这孩子乖巧懂事孝顺,对自己的安排,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打半点折扣。 如果这国家真的需要一个政策执行者的话…… 虽然从去年自己就开始让胡亥拜师赵高学习律法,又让李斯前去辅佐,但心中却还是犹豫不决。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跟扶苏相比,自家这个小儿子,无论是心性,才能,声望,乃至于那种让人折服的领袖魅力都远远不如。 更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是,这个小儿子,心性不够坚定。 自己百年之后,他真的能稳得住眼前这复杂的局面吗? 第六章 秦始皇:我孙子是个隐藏的天才? 正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一个黑衣甲士快步走上台阶,躬身施礼。 “陛下,长公子已经启程北上……” 秦始皇闻言不由眉毛一挑,这么快? 算算时间,这点功夫,也就是刚刚到家们口吧——所以,这是连家都没回就走了? 就这么急着离开?! 这得是对自己这位老父亲有了多大的不满…… 听到这个消息的秦始皇,如同被人闷了一棍,默立良久,才半是嘲讽,半是自嘲地说了一句。 “他倒是走的干脆利索!这是连家都没有回啊……” “回陛下,是长公子回去的时候,小公子郢已经提前为长公子准备好了北上的行李和随行的侍卫,所以,所以,长公子才没有回屋,直接在院子里就上了马车……” 秦始皇:…… 他诧异地看向来人,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 “提前准备好了行李,在院子里就送上了马车?” 如果不是知道黑冰台成立至今从无差错,黑也从不妄言,他甚至都得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 “不错,据说是长公子决意入宫面前陛下,离开大门之后,小公子就开始已经预判到长公子此举必然会触怒陛下,要被勒令离开咸阳,前去上郡,所以提前在家里就给长公子准备好了出门的行李……” 转述这些话的时候,连黑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小公子才多大,竟然能有这种智慧,预判陛下的决断? 秦始皇:!!!!!! 郢,我孙子,有这头脑? 他子女甚多,孙子更是多达一百多人,若不是赵郢是扶苏的嫡长子,甚至他都可能记不住有赵郢这么个孙子在。 黑这么一提,他倒是多少有了点印象。 去年过年,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见过一次,长得倒是清秀,不过全程都很安静,少言寡语,就连与同辈都交流很少。m..nět 就那孩子,还是个隐藏的天才?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秦始皇对这个印象都有些模糊的孙子,不由稍稍提起了一点兴趣。 至于自己那个愚蠢的儿子说什么让孙子照顾自己的屁话,他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就冒出去了。自己这做儿子的都不行,还假惺惺地说什么让孙子替他照顾? 我呸! 我秦始皇用得着他操心? 朕一路走到今天,何曾需要什么人的照顾! 不过,那个小孙子倒是有几分意思。 见秦始皇面色稍霁,黑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自家陛下的兴趣,微微抬头,偷看了一眼秦始皇的脸色,迟疑道。 “其实,其实……” “其实在长公子入宫之前,小公子和长公子之间就有过一段争执,试图拦住长公子,不让他进宫……” 秦始皇眉毛微挑,没有说话。 有了刚才预判自己命令的例子在前,对这个他反而觉得正常了。知道自家阿翁不会成功,反而会获罪,再不试图劝阻自家阿翁,那才是怪了。 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当时自家这个小孙子是如何劝阻自家那个又倔又拗,在自己面前都不肯低头的儿子的。 中车府令赵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黑,旋即就又垂下了眼帘。 在始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如今之事,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子女,都懂得站出来为自家阿翁讨还公道,您身为人子,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别人在您背后骂您无父无君,不懂得孝顺的道理吗……” 黑原原本本地转述着当时的情景,秦始皇听到这里,原本冷寂坚强的内心,忽然就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撬动了一下,心里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一丝难言的委屈。 是啊,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子女,都懂得站出来为自家阿翁讨个公道,而自己这位曾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就不懂得? 那些腐儒们所谓的什么狗屁仁义道德先王之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比自己这位阿翁还要重要! 他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黑退下。 黑刚要退走,他忽然又招手叫住了黑。 “你最近多关注一下小公子那边,若是他又搞出什么有趣的事儿,随时通报……” 以他的智慧,怎么会看不出自家这个以前没怎么注意过的小孙子上蹿下跳,甚至不惜提前给自家儿子准备行李的目的? 不过他不反感就是了。 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毕竟是自家亲孙子,还是小小年纪,就能替自己讲出“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子女,都懂得站出来为自家阿翁讨还公道,您身为人子,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道理的孙子,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怎么了? 小聪明? 这天底下,还有怕自家孙子太聪明的爷爷吗? 作为始皇帝,他一点都不忌讳自己的朝臣有别的心思,更不忌讳自己的子孙有别的心思,他忌讳的是你蠢,却偏偏有不该有的心思。 “诺——” 黑沉声领命,转身出去安排了。 侍立在秦始皇身后的中车府令赵高,闻言则忍不住眼皮一跳,心中若有所思。 赵郢,似乎又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不过,也没太在意。 毕竟,扶苏已经离开了咸阳,赵郢就算是有几分小聪明,进入了始皇帝的视野,也只是一个孙子辈的小孩子,还影响不到胡亥公子的大局。 秦始皇高大的身躯重新坐回自己的几案,低头开始重新批阅眼前厚重的竹简。 每天六十斤竹简的任务,约莫四万余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始皇帝不像我们看小说,爽过就算,他需要分析,需要思考,需要审时度势,还需要看清隐藏在字面之下的各种算计和陷阱,然后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他批下去的每一个字,都担负着河山百姓的福泽,都关系着这个崭新而庞大帝国的前途。 年轻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怎么样,近两年,已经越发的力不从心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咸阳城的某个方向。 此时,那逆子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走了—— 走了也好! 希望上郡的风沙严寒,能让他的头脑清醒清醒。 不过,还能清醒吗? 第七章 赵郢:我好像忘了点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时候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没有谁能比他更期望,这个儿子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重新变成当初那个锐意进取,聪明果敢的长公子,然后从自己手中接过这个偌大的帝国。 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跟自己年轻时一样的执拗倔强,他认准的道路,恐怕是回不了头了。 …… 公子扶苏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又宅心仁厚,抛开他那头铁的属性不谈,真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 加上扶苏又是大秦长公子,深得始皇帝的喜爱和看重,朝野之中追随者甚众。随着长公子扶苏离开皇宫,他因为劝谏始皇帝不要滥杀无辜,从而触怒始皇帝,被逐出咸阳,前往上郡的消息也在有心人的驱动下,随之流传出来。 朝野震动。 不少人感动地直流眼泪,自发地汇聚到扶苏公子府前,想要为扶苏公子送行。 然而,等他们走到扶苏公子府,这才发现,扶苏公子府大门紧闭,他们心心念念的扶苏公子,早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 不过,好在扶苏在咸阳城声望真的很高。 他就像萤火虫似的,自带几分引人注目的光辉,他虽然低调出行,但还是很快就引起了路上行人的注意。 “公子慢走——” “公子珍重啊——” “公子一路顺风——” “……” 一路走来,路途两边的百姓,无不自发地聚拢过来,为他送行,甚至有些激动的学子、百姓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跪在了路上。 扶苏只能跳下马车,亲自把他们一一扶起,然后冲着四下深施一礼。 “扶苏在次多谢各位乡亲父老的厚爱——但使命在身,不便久留,还请各位让一让,让我车马过去……” 人群这才依依不舍地让出一条道路。 所以,因为这些,快出咸阳城门的时候,还真被这些人追上了扶苏的马车。 不要认为扶苏的追随者只有朝中的官吏以及那些读书的学子,其实他身边最忠诚的拥趸者是那些六国余孽。 因为六国已经灭亡了,支持分封制的长公子扶苏才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扶苏虽然不争气,被秦始皇逐出了咸阳,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也是大秦的长公子,他们目前唯一能捞到的希望。 这就像一群溺水的人,哪怕明知道自己抓在手中的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死死地攥在手中,不舍得撒手。 更何况,扶苏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稻草,他是大秦最有能力最有声望最得民心的长公子,最有可能接掌大秦帝国无上权柄的继承人! 麾下追随者不胜其数。 如今扶苏公子触怒始皇帝,被逐出咸阳,看似遇冷,但在这些六国余孽眼中,未必不是另外一个以前不敢奢望的机会! 在大秦这对最有权势的父子之间,撬开一道裂痕的机会! 如今裂痕出现了,那就让它变得更大,更危险! 只有天下大乱,大秦帝国分崩离析,他们才能看到再次崛起的希望。 为了这份希望,他们中不少人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所以,他们来了,而且声势浩大,毫不遮拦,几乎汇聚了六国贵族在咸阳所有明面上的力量,总之就是要让扶苏公子看到他们的诚意,也让那位高高高在上的始皇帝看到他们对扶苏公子的支持! 可惜,扶苏公子也不是傻子,无意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牵扯。目光平静无波,在他们身上停都没停一下,甚至若不是被他们挡住了去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走——” 但当他眼睛的余光,越过人群,无意间落在当前一位须发苍白,身材干瘦,腰杆笔直,被一群年轻学子自发地簇拥在中间的老人身上时。 却不由肃然动容。 自己的亲老师,儒学大家淳于越! “停下——” 望着白发苍苍的淳于越,率领着一众儒家弟子出现在视野中,扶苏举起了手臂,再次叫停马车,拨开人群,快步迎了上去。 “老师……” “公子……” 淳于越一丝不苟地躬身还礼。 这一对师徒,默然相望。 “公子后悔否……” 倒卷的秋风,吹得淳于越花白的胡须有些凌乱,让年逾七十的他显得越发的苍老愁苦。 “不后悔——” 扶苏神情肃穆,冲着淳于越深施一礼。 “朝闻道,夕死可矣。王道之政,才是皇皇大道,若此路必有牺牲,请从扶苏开始!” “公子,老夫特来为公子壮行——” 淳于越神色动容,郑重其事地举起双手,整了整自己的冠带,然后冲着扶苏深施一礼,身后跟着的一众儒家弟子也齐刷刷躬身施礼。 一阵秋风刮来,官道两盘衰草萋萋,杂乱的黄叶如蝴蝶乱飞。 这一幕,竟然颇有了几分悲壮萧瑟的味道。 …… 送走扶苏,赵郢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直到自己的肚子再次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他才恍然大悟。https:/ 到了饭点,自家便宜老爹从宫里回来,还没吃上饭就被自己送走了…… 咳—— 失误! 不过问题不大,自己给他准备了不少精美的点心,肯定饿不着,想来他肯定也会喜欢的吧? 爹走了,饭该吃还是得吃。 平时他是不怎么跟家人一起吃饭的,毕竟自己最近的饭量有点太过夸张。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自己这个嫡长子,怎么也得做表示一下,和大家吃顿饭。 只是除了自己之外,好像大家兴致都不是很高。 整个扶苏府上,还沉浸在男主人刚刚被驱逐离开的失落感里,搞得整个午饭气氛都很沉闷。 尤其是芈姬,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简单地扒拉了两口,就借口困乏,回房休息了,自家便宜弟弟和便宜妹妹虽然没心没肺,但小孩子,也吃不几口,不一会儿就跑一边玩去了。 赵郢觉得吧。 身为儿子,自己似乎也应该多少表示一下刚刚失去父亲的失落,可眼角在饭菜上一扫,就决定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干饭吧。 浪费可耻! 第八章 扶苏:若有牺牲,自我扶苏始 “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你识情识趣,快马加鞭,滚去上郡,老老实实做你的监军,别再给老——别再给我节外生枝,添什么麻烦啊……” 赵郢一边拎起一条羊腿,大吃特吃,一边念叨着自己那不省心的老爹。唯恐扶苏的车队走得慢了一步,被淳于越又或者那些六国余孽追上脚步,再次惹来始皇帝的不快。 哎,还是直接穿越成一个孤儿香啊,像我,穿越成别人的儿子,真不容易,为便宜老爹操碎了心。 叹一口气,咬一大口。 很快,所有人几案面前的饭菜,都被他一扫而空。 这个时代,贵族们施行的还是分餐制。 一个人一条小桌子,各吃各的。 但赵郢表示并不嫌弃,反正其他几人桌子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索性都给吃了,不然待会回自己院里去,还得偷偷摸摸的加餐。 看着很快就变得空荡荡的桌面,赵郢不由再次庆幸,自己穿越对了地方,不然就这饭量,穿越到普通人家真会有饿死的风险啊。 一天五顿饭。 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饭量,差不多得一天一只羊…… 就这,还不算其他的粗粮和汤水。 “这水煮羊肉,又寡淡又腥膻,是人能吃的吗——” 实践证明,人就不能吃饱,吃饱了就屁事多。 赵郢嗦干净最后一根羊腿,把光溜溜的骨头扔回盘子里,再看的时候,就一脸的嫌弃,只觉得心中腻腻歪歪,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前几天有扶苏在家镇着,他又刚刚穿越,摸不清状况,不太敢贸然做出什么改变,可这不是扶苏已经走了吗? 家里老娘又是个不管事的,自己如今已经是长公子府上的老大了啊! 所以,一刻都不想再等。 “来人,跟我去外面市场逛逛……” 看看天色尚早,随手叫过身边的一个下人,沉声吩咐道。 秦朝的市场,跟后世相比,分工更加细致。有主要为军队服务的军市,这些交易场所并不对外开放,只服务军队,为军人提供军粮武器和军服。平准物价的直市,贩卖奴隶的奴市,寻常老百姓的日常交易,也多在后面两种。 赵郢口中所说的市场,就是后面这两种。 他准备去买点调料,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 如今大秦最常见的调料就是食盐和花椒,当然这个时候,花椒还是一种名贵的香料。杜牧《阿房宫赋》中的“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那个椒,就是我们后世所说的花椒。 汉高祖刘邦建国之后,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宫殿,在墙壁的涂料中掺了一些花椒粉,就得意洋洋地给自己的宫殿起了一个椒房殿的美名。 那是连皇帝都觉得得意的东西! 可见,花椒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那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当然,这不包括赵郢。 毕竟,正儿八经的大秦皇长孙。 赵郢今天想买的这些香料,相比较而言,生姜、茱荑最为常见,然后是花椒和桂皮,这些其实扶苏府上都有,只是扶苏生性节俭,除了芈姬这个女主人之外,府上很少使用罢了。 他之所以想亲自出去看看,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寻找炖肉的两大神器,香叶和肉蔻。 但跟前面几种香料不同,他不知道这个时代,这两种香料在这个时代叫不叫这两个名字,又或者是有没有出现,至少他的前身就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两种东西。 但总要找一找才行。 反正有枣没枣打两竿子的事,总归错不了,万一能找到了呢。 …… 咸阳宫。 秦始皇面对着几案上的饭菜,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地示意旁边伺候的宫女赶紧端走。 宫女大气都不敢喘,轻手轻脚地过来,把饭菜又完完整整地端了回去。 其实,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去年以来,陛下的饮食就开始变得很不正常,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一顿,连精神体力也越发的不济了。 中车府令赵高小心翼翼地把始皇帝需要批阅的奏折捧过来,放在始皇帝最习惯的位置。 然而,始皇帝今天显然没有马上批阅奏折的意思,他摆脱宫女的搀扶,扶着膝盖自己站起身来,扫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黑。https:/ “长公子此时到了哪里……” 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咸阳城外的长亭……” 黑微微低头,不敢看秦始皇的脸色。 秦始皇闻言,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威严地审视着肃立在角落里的黑。 黑自始皇帝在赵国为质子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在始皇帝的身边,是始皇帝当之无愧的心腹部下,自然知道始皇帝的意思。 他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六国那些余孽和淳于越等人追去给公子送行,此时淳于越正率领一众儒家学子为公子饯行……” “他跟他们说了什么……” 始皇帝侧过脸去,黑看不到此时始皇帝的脸色,只能看到始皇帝依然高大的背影,在阳光下,依然充满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心中不敢多看一眼。 “公子说,他不后悔……” 秦始皇不由身子一晃,猛然握紧了拳头,一股腥甜的气息忽然间涌到了嗓子眼,他不由轻咳一声,举起手掌,不动声色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默立良久。 直到眩晕感慢慢散去,这才淡淡地道。 “朕知道了……” 扶着几案,鬓发灰白的始皇帝,目光逐渐冰冷。 “传朕旨意,卢生、侯生等所有涉案术士,尽数坑杀于咸阳城外!博士淳于越——” 始皇帝语气顿了一下,这冷冷地道。 “教授长公子失职,即日起,逐出咸阳,永世不得返回——” 虽然只是逐出咸阳,但这是一个信号。 始皇帝亲自释放的信号! 作为儒家当代的灵魂领袖,淳于越几乎成了儒家在朝堂的风向标,他的去留,必然会在众多学子中引起一场地震。 黑与中车府令赵高躬身领命,倒退着走出屋门,这才神色冷冽地各自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交流一句,对视一眼。 当天傍晚,始皇帝没什么胃口,再次拒绝进膳,只浅浅地饮用了几口汤水。 最后贴身太医夏侯且进宫,为始皇帝开了一副汤药,出来的时候,神色间隐见忧色。 …… 第九章 项羽必须死 都说秦法严苛,但事实上,除了叛乱之外,秦朝的死刑判罚很少,犯了罪过,一般都是以罚款和肉刑居多,多到什么程度,骊山和隐宫的刑徒一度高达几十万人。 后来,章邯甚至能用他们组成一支大军…… 所以,咸阳城的百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杀戮了。 上一次,还是长信侯嫪毐造反的时候。 一时间,整个咸阳城似乎都充斥着一股肃杀萧瑟的气息,大街上的行人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就连平日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阔论的各家学子,也不见了踪影,偶尔有事外出的,也一个个脸色严肃,脚步匆匆。 始皇帝之怒,百官震慑,天下收声!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赵郢一点都不觉意外,也丝毫不觉得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群人自己作死,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别说没能力救,有能力他都懒得管这些垃圾一样的东西。 “你亲自去盯着那个淳于越,看看他离开咸阳之后准备到哪里去,一有消息,立刻来报——注意,尽量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诺!” 默转身出去安排了。 赵郢则继续蹲在家里,亲自盯着家里的厨子炖羊肉。 今天出去逛了一圈,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买到了香叶和肉蔻! 也算是他机缘巧合。 有一位身材干瘦黧黑的南方商人,忽发奇想,从岭南带回了一些当地的特产,指望着能在咸阳卖出大价钱的,谁知道直接遇冷。 无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没人搭理。 有几次,还被百姓举报,差点被市直的官吏给抓了去。 开什么玩笑,几片烂树叶子和看着跟羊粪蛋子一样的东西,你竟然都敢拿出来卖,敢拿出来卖也就算了,你还卖那么贵? 这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货东躲西藏,人都崩溃了。不远千里,来到咸阳,盘缠耗尽,举目无亲,想回乡都回不去,要不是赵郢听到市场上的人拿这件事当笑话一般讲,他连死的心思都有了。 所以,当他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郎,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跟遇到了救星似的! 涕泗交流! “五千钱……” 这个曾经抱着赚大钱理想的岭南商人,已经被现实折磨地彻底崩溃。 啥也不想了,只想着自己能有一笔路费回家。 赵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堆被称之为漏寇和月桂叶的肉蔻和香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我都要了,收拾一下,给我送到长公子府去……” 一听是长公子扶苏府上的人,这岭南的商人又惊又喜,赶紧爬起身,收拾起地上的肉蔻和香叶,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赵郢说的,我都要了,那是真的都要了啊! 回到府上,钱没领到,就被人拉着去洗澡,更衣,吃饭了。 不愧是长公子府上的小公子,这份仁慈如出一辙啊! 多少日子没能吃一顿饱饭了? 这商人一边吃一边哭啊,感谢上苍,我虔这是遇到了好人了啊! 赵郢现在满脑门子都是调料,哪里顾得上他啊,把他扔给下人,就亲自到厨房指挥了。这几天的水煮羊肉,可把他腻歪坏了。 大块的羊肉洗净,放在开水稍微煮一会儿,拂去血沫,捞出来,用温水重新干净,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加上葱、姜、蒜、茱荑、花椒,以及刚刚得到的肉蔻和香叶,再倒上纯粮酿制的酱油,没有料酒,他便稍微添加了点酒水。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技和狠活,这些酒水虽然度数不高,但都是货真价实的粮食酒,倒也不用担心假酒的问题。 其实就算不加,问题也不大,毕竟香叶本身就有祛除腥膻的作用。 炖羊肉真没什么复杂的技巧,大火烧开,小火慢炖,要的就是个功夫。 赵郢盯了一会,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吩咐厨房里的下人改成小火,就回后花园的小演武场继续打熬自己的力气去了。 趁着力气高速增长期,能多提高一分算一分。他可是知道,那位后来的西楚霸王,天生神力,号称力拔山兮气盖世,同在一个时代,说不准那天就会碰上,就目前自己这点水平,可真不敢有半点的松懈。那可是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的百人斩徽章获得者。 仅仅在最后关头,下马步战的过程中,就斩杀了几百名汉军,这还是在汉军的包围之中! 在前世,读《项羽本纪》的时候,每一次都让他热血沸腾,钦佩有加,很不能与项羽并肩作战。 那时候真是佩服啊。 可穿越之后,就不行了啊,自己是大秦帝国的皇长孙,他是楚国余孽,立场根本对立,矛盾不可调和。就算是自己不想与项羽为敌,也白搭,只要让他逮住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砍下自己这位大秦皇长孙的脑袋祭旗! 什么英雄也白搭,项羽必须死! 他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力量的增长,这种正在变强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明了,也给了他无穷的动力。 以往,他都是要一直练到临近晚饭的时候,但今天他特意早结束了一会,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简单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神清气爽地往后厨走去。 远远地,他已经闻到了炖羊肉的香气。 那浓郁的鲜香,一下子就唤醒了他的味蕾,顿时心中狂喜! 掀开大鼎的盖子,热腾腾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疯狂地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所有人,不由偷偷咽了口唾沫,在后厨做了那么多年饭,他们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浓郁的鲜香气味。 大鼎中汤白如奶,羊肉鲜亮诱人,他下意识地耸动了下喉结,拿出筷子试了试。 羊肉已经熟透了。 把早就切好的白萝卜倒进去,煮了几分钟,这才重新掀开盖子,撒上食盐,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赵郢用刀子插起一块,稍微尝了尝。 羊肉酥烂可口,味道醇厚鲜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被水煮羊肉折磨的缘故,他觉得比前世吃到的更加美味几分。 第十章 强闯咸阳宫 望着鼎中的美食,赵郢强行忍住大快朵颐的冲动,让人拿过两个大瓦罐,亲自动手,仔细地盛好,又分别添加了一些奶白的羊汤,才重新封上口。 “来人,给阿媪送去,让她尝尝鲜——告诉阿媪,我要马上进宫一趟,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着,拎着盛满萝卜炖羊肉的大瓦罐,大步往咸阳宫走去。 我不是想讨好谁,也绝不是因为怕府上有大父的眼线,而是因为我孝顺! 对,就是这样。 一边在心中反复催眠着自己,一边根据前身记忆中的路线,向咸阳宫大步走去。 …… 十八公子府。 胡亥一整天,都被巨大的惊喜所包围着。 他从来没敢起过跟自己大哥扶苏竞争的念头,哪怕上次自家大哥因为反对郡县制惹怒了陛下,他在陛下的支持下,又拜入中车府令赵高门下学习律法,甚至和左丞相李斯的女儿定下了婚约,他都没敢过。 他虽然自认不凡,但却深知道自己和自家大哥扶苏的巨大差距。 无论是个人的声望,又或者是在朝中乃至军中的根基,自己都远远无法跟大哥相比。 一直到今天。 自家大哥竟然自己作死,竟然为了那些该死的术士,又去莫名其妙地触怒阿翁,被愤怒的阿翁直接逐出咸阳,赶往上郡。 自家大哥的这份蜜汁操作,让他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这简直等于自己强行退出竞争,把眼看就到手的储君之位,拱手让给了自己。 一把好牌,打的稀烂! 他激动的险些发疯。 一直到赵高和李斯下值,匆匆地赶到他的府上,他依然还晕晕乎乎,如在云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左相,老师——” 胡亥一脸恭敬地上前给两人行礼,亲自把两个人迎到自己的大厅里,请他们坐下,等到下人端上茶汤,他才难掩喜色地道。 “孤眼下应该怎么办?还请两位教我——” 李斯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从心而论,他打心眼里有些瞧不上这个十八公子,因为跟公子扶苏比起来,这个十八公子真的太稚嫩了。 第十一章 这是一场豪赌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瞪着赵郢。他实在想不通,温文尔雅,仁而爱人的长公子扶苏,怎么养出这么个蛮不讲理胆大包天的皇长孙来。 他怎么敢! “你,你……” “你什么你,混账东西,本公子乃是我当今陛下的亲孙子!我是来看我家大父的,我是来看你们的陛下的!我这个做孙子的,想要看望自家大父,尽点晚辈的孝心,难不成还需要谁来同意批准不成?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敢横加阻拦,彼其娘之的!” 说着,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可怜的侍卫,还没搞明白他大父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就被他一脚给踹得晕了过去。 好了,终于不用纠结了。 这动静太大了,早就惊动了旁边的侍卫,呼啦啦就围过来一群,把赵郢瞬间包围在中间,冰冷的杀气刺激的赵郢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心中不由为自己捏来一把冷汗。 这还得幸亏他是皇长孙,这些侍卫忌惮于他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他敢这么作死,估计早就凉凉了。 气氛紧张而诡异。 这边的动静,肯定早已经惊动了始皇帝,但大殿里面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赵郢的心也不由慢慢提了起来,手心汗都下来了。 他早就知道,如果以常规的手段请见秦始皇,秦始皇一定不会见自己。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爷爷,他乃是如今大秦帝国至高无上的始皇帝,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被人重重解读,代表着一种政治的态度。 如今,他前脚把自己的大儿子扶苏驱逐出咸阳,后脚就接见自己这个皇长孙,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更何况,恨屋及乌,自家老爹不争气,早已经让这位始皇帝失望透顶,估计就算是自家便宜老爹滚回来,亲自求见,始皇帝都未必搭理他,更何况自己这位更远一步的小孙子? 能见自己,那才是咄咄怪事。 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想能正常求见。 所以,他才会趁势动手,殴打了看守殿门的皇宫侍卫。 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秦始皇展示自己强势霸道的一面!让秦始皇帝知道,自己跟自家那愚蠢的老爹不同,而是和他这位大父一样,性格强势霸道,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 一句话:类己! 前世的时候,他因为兴趣的缘故,和一些喜欢秦朝历史的朋友探讨过始皇帝后期的一系列看起来风风火火迫不及待的大动作。 结论就是:没有类己的继承人! 扶苏在政治上的背叛,让人到晚年,身体每况愈下,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时日无多的始皇帝,忽然意思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类己,可以传承自己意志和政策的继承人。 自己奋六世之余烈打下的偌大帝国,可能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 于是,他才开启了一系列,让后人看起来忍不住扼腕叹息的操作。 修长城,修驰道,修运河,平南越,镇匈奴,填充边塞,迁徙人口,鼓励中原百姓和其他民族通婚,禁绝淫祠,统一文字,甚至是收拢民间百家藏书,又不顾老迈疲惫之躯,频繁巡视天下。 开启大秦帝国狂飙突进的模式,就是想在自己有生之年,打造一个边关稳定,生活富足,文化一致,天下一体,千秋万代,固若金汤的大秦帝国。 给自己的继承者,留下一个太太平平的江山,留下一个即便是自己的继承者平庸无能,依然能够顺利传承的基业。 然而,天不假年,又百密一疏,没有想到那个小小的出自隐宫的刑徒,那个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恭顺有加,如同绵羊一般的中车府令,竟然敢勾结李斯,伙同自己那个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篡改诏书,把大秦帝国推向无底的深渊。 所以,当意识到扶苏的悲剧无法避免的那一刻起,赵郢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从今天劝阻扶苏入宫进谏以及预判扶苏的下场开始,他就在向始皇帝拼命地展示着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展示的是自己的智慧,现在展示的则是自己的强势和霸道! 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秦始皇,我赵郢,您的亲孙子,值得您栽培! 不奢望能跨越辈分,像朱允炆那样,直接从始皇帝手中接过接力棒,但他希望,能在这个帝国濒临崩塌之前,拥有一点撬动帝国,或者是自保的力量。 说到底,这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从此进入秦始皇帝的视野,赌输了,了不起被胖揍一顿,难不成始皇帝还能因为这点小事,杀了自己这位亲孙子? 再说了,自己劳心费力地亲自炖一锅羊肉,大老远地提着跑这里来献给他这个当大父的品尝,他这刀能砍得下去? 他相信,如果家里真有始皇帝的眼线的话,自己这边还没到咸阳宫门口,始皇帝那边就应该接到了这个消息。 这也是羊肉煮好的时候,自己没有先动手吃的原因。 他在尽力地打造“孝顺”这个标签,为现在的求见增加胜算。 现在,之所以没出声,估计还在观察自己。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自己倾斜,提着瓦罐,神色淡然地往前再走一步,胸脯几乎顶到了侍卫们的刀尖上,扫了一眼频频往后回顾,等待着里面命令的侍卫,赵郢声音冷淡。 “我看你们谁敢拦我?都给我滚开,再敢挡路,本公子剁了你们的狗头……” 虽然表现的异常强硬,但整个心却不由悬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如果今天见不到始皇帝,那以后再想见始皇帝就更不可能了。 而自己,包括自己身后的扶苏公子府以后的处境也将变得更加艰难。更加糟糕的是,失去了始皇帝的庇护,自己以后的举动也将举步维艰。 别说捞取什么政治资本,恐怕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盯上。 到时候处境恐怕连刘邦和项羽他们都不如。 真要是到了那一步,自己恐怕除了彻底放弃这个身份,逃出咸阳,别无他法了。 就在赵郢心神紧绷,局势眼看就要崩坏的时候,咸阳宫里忽然传来一道威严中略带几分疲惫的声音。 “让他进来。” 第十二章 跟始皇帝一起吃个饭 听到这道声音,赵郢心中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危急暂时解除。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侍卫,这些侍卫慌忙避开,有一个侍卫躲的稍微慢了一些,又被他一脚给踹到了一边。 秦始皇在宫殿里面看着这一切,不由嘴角升起一丝笑意。 “平时没发现,这臭小子,倒是个霸道强势的性子……”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照在赵郢的侧脸上,让他稍显稚嫩的脸庞,显得更加神采飞扬。看着他肆意张狂,龙行虎步,抬脚举步间,难掩一股锐气的模样,秦始皇不由微微有些出神,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皇长孙颇有几分陛下年轻时英明神武的模样……” 身边的虔也不由目光一闪,眼中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 一时之间,君臣二人都有些沉默。 赵郢提着瓦罐,拾级而上。 人还没到宫殿门口,大门已经被侍立两旁的侍卫缓缓拉开。 秦始皇高大的身影,跪坐在照壁前的几案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这可是千古一帝啊! 赵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拎着瓦罐迈步而入,冲着秦始皇深施一礼。 “孙儿郢,给大父请安——” 说着,不等秦始皇搭话,便直起身子,扬了扬手中提着的瓦罐,露出一副阳光灿烂的笑容。 “估计您老人家还没吃饭,我给您带了点好吃的——刚做出来,就趁热给你送来了,您先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然后也不等秦始皇招呼,便径直走到一侧的几案前,把手中提着的瓦罐放下。 瞧着这小子那随意恣肆的架势,就跟回到自己家书房一样,秦始皇眼神不由有些古怪。 有多少年了,没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随便了? 赵郢这番举动,侍立旁边角落里的虔,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这位小公子郢,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这些年,始皇帝威严日盛,寻常大臣,甚至都不敢跟始皇帝的双眼对视。更让他尤为惊奇的是,陛下竟然不仅没有半天任何责怪的意思,看那架势,反而心情不错? 秦始皇是真心情不错。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是把他当皇帝,而是真的把他当大父对待。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又是新奇,又是特别,竟然让他有一种淡淡的喜悦。 这就是寻常人家所说的天伦之乐吗? 说起来,始皇帝也是可怜。 小的时候,被自家老爹当成政治资本,送去赵国当了质子,后来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回到秦国准备接续国君的位置,又因为自家母亲赵姬的缘故被人质疑身份。 再后来,又经吕不韦压制,亲弟弟背叛,亲生母亲也勾结外人的背刺。 一路下来,他高举屠刀,横扫天下,一统六国。 阻者破,抗者亡。 直至两鬓斑白,再回首已经是高处不胜寒。 何曾享有过半点这人间的温情? 一心早已经被淬炼的坚硬如刚! 这天下之人,对自己,仇恨者有之,敬畏者有之,谄媚者有之,诽谤污蔑者有之,无论敌人,还是臣民,无不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自己的几个儿子,见到自己,都敬畏有加,不敢有丝毫的放肆。甚至就连最亲近疼爱的小儿子胡亥,都在下意识地刻意地讨好迎合自己。 唯独这个小孙子,与众不同,虽然也在讨好自己,但他举止自然随意,眼神清澈明亮,这种眼神他见过,王翦老将军的孙子王离看着王翦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亲近中带着几分孺慕。 这种感觉,让他微微有些着迷。 赵郢今天的举动,让他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为大父的这样一层身份。 不是皇帝,是含饴弄孙的大父。 “我是来看我家大父的,不是来看你们的陛下的!我这个做孙子的,想要看望自家大父,尽点晚辈的孝心,难不成还需要谁来同意批准不成?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想起这小子刚才振振有词的诡辩,秦始皇就忍不住心中有了一丝笑意,看向赵郢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柔和了几分。 所以,虽然他此时觉得胸腹胀满,没有一点胃口,但也只是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甚至连拒绝都有些犹豫。 赵郢哪里肯给他犹豫拒绝的机会? 就在他这边稍一迟疑的功夫,那边已经自顾自地径直掀开了瓦罐上的盖子。 从未有过的浓郁鲜香瞬间弥漫,让始皇帝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好香! 香而不腻! 浓郁香醇的肉味,刺激着他的味蕾。 拒绝的话本来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筆趣閣 “怎么样,大父,香不香……” 赵郢微微有些得意地看着秦始皇。 “这是何物?” 秦始皇不由眉毛微挑,忽然难得地有了一丝食欲。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想吃点东西的感觉了。 “萝卜炖羊肉——今天运气不错,我从外面新得了两种香料,用来炖肉,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再加上这白萝卜,我这羊肉,鲜香不膻,又滋补,又好吃,尤其是秋冬两季,最适合养生不过……” 他这幅做派,把殿里的内侍都给看傻了,都没想起来第一时间去阻止他。 “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去给我大父准备……” 赵郢毫不见外地冲着旁边的内侍摆手,这些内侍这才如梦初醒,又是忐忑,又是惶恐地看向秦始皇,见始皇帝微微颔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职,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不敢怠慢,一溜烟地去准备用餐的器具了。 这个时代,筷子还不叫筷子,叫箸,又被称为“荚”或者“挟”,大多是那些上层社会的贵人在用,寻常百姓百姓还没这些讲究。 很多地方,平时吃饭,还是靠手抓。 偶尔吃肉的话,则会用刀子直接切割,又或者是刀子插着吃。 但始皇帝自然是用筷子的,而且是精致的象牙筷。 拿着汤勺亲自帮秦始皇盛上一碗,又特意添了一勺乳白色的羊汤。 “大父,您也尝尝这羊汤,滋补美味的很……” 然后随手提起一个碗,非常丝滑地给自己捞了一碗,顺势就在秦始皇的对面跪坐下来。这番举动,瞧得黑不由眼皮狂跳,两旁伺候着的内侍更是大惊失色。 第十三章 胡亥酸了 竟然有人敢跟陛下共桌而食! 这是大不敬! “大……” 慌乱间就想上前阻止,还不等他们冲上去,秦始皇就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 “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人眼神骇然,偷偷地扫了一眼兀自跪坐在始皇帝对面的小公子,弓着腰,倒退着走出大殿,临出门,还非常贴心地给带上了大门。 黑上前一步,抢先在始皇帝端起碗筷之前,小心翼翼地抄起旁边放着的碗筷,就准备试吃。 这是规矩。 原本都是有专门负责试吃的,轮不到他这位黑冰台的将军亲自做这个,不过既然别人都被始皇陛下撵出去了,身为臣子,他自然就非常自觉地担起了这个责任。 不过,还没等他动手,就被始皇帝摆手制止了。 “行了,你退下吧——” 黑默默地收回手,脸上虽然古井无波,但眼神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震撼。 陛下竟然为这位郢小公子屡屡破例。 赵郢并不知道这位黑的身份,不过看他贴身服侍在始皇帝身边,知道必然是始皇帝特别信重的亲信,冲着黑友好地笑了笑。 端起碗筷,先美美地喝了一口乳白的羊汤,然后夹起一大块羊肉放到嘴里,鲜香、酥烂,肥美的羊肉,几乎入口即化,味觉瞬间爆炸,让他不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不容易啊,穿越三天了,终于吃上一顿正儿八经的羊肉了! 黑微微颔首,回了一个温和的眼神,谦卑地笑了笑,重新退回了自己的角落,就像阳光下的一道影子,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君臣之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几十年下来,早已经默契无间。 秦始皇有些好奇地拨弄了一下自己晚上椭圆形的红色小果子,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这是枸杞,我记得是一味药材吧?” 赵郢笑呵呵地点头。 “对,不过也可以用来炖肉或者煲汤,您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放杯子里,用热水泡着喝,对身体有好处——” “大父您多吃点,这羊肉汤中,加枸杞,不仅能让它味道更加鲜美,而且还拥有温中暖肾,补气养血,滋补肝肾的功效,长期食用,可以改善畏寒肢冷、身体乏力、虚劳羸弱的情况。总之有病养病,没病养身,您这个年龄,吃这个再好不过……” 第十四章 始皇帝的动摇 胡亥心里就跟被人强行喂了一箩筐柠檬似的,顿时就酸的不行了。 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从小到大都没和自家阿翁在一条几案上吃过饭,而如今,竟然有人和自家阿翁谈笑风生地坐在一起用餐…… 见胡亥进来,秦始皇随意地瞥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瓦罐,微微点了点头。 “嗯,有心了——” 几个儿子中,这个儿子最小,带在身边的时间也最长,感情自然也就更深一些,此时能想到给自己送饭,也算是孝心可嘉。 赵郢听到胡亥的声音,赶紧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热情洋溢地迎上去,拉着胡亥的手,跟胡亥打着招呼。 “十八叔好,您来的正好,快,快来坐下,一起吃点……” 胡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坐在始皇帝对面的,竟然是自己那位好大侄赵郢! 他什么时候和阿翁变得这么亲近了? 胡亥心里就跟见到鬼似的。 然而,赵郢哪里会给他反应的机会? 胡亥这边还懵着呢,就觉得手中一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的瓦罐已经被赵郢给抢着接了过去,随意地放到了几案的一头。 然后,一股沛然的巨力不容分说地揽住了自己的肩头,自己双腿一软,身不由己地就跪坐在了几案旁边。 幸福来的有点猝不及防,忽然就和陛下同桌而食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呵斥这狗东西的冒犯无礼,还是该感谢这位大侄子冒冒失失的成全了。 他想就这么顺水推舟,可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但赵郢多热情啊,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就已经从旁边拿过一个未曾用过的大碗,咔咔咔,就给他连汤加肉地盛了一大碗,一边往他手里塞,一边卖力地推介着自己的萝卜炖羊肉。 “十八叔,您真是好口福,来的太及时了,若是再晚来一会,我和大父两个恐怕就要吃光了——来,来,来,快尝尝我炖的这羊肉,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眼看着再不接过来,碗里的冒着热气的羊汤就快洒自己怀里了。 胡亥赶紧手忙脚乱地接过来,结果刚放下碗,一双筷子就径直塞到了自己的手里。 胡亥:…… 不知所措地看着始皇帝,始皇帝微微颔首,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始皇帝,看看热情地让人有些不适的大侄子赵郢,再看看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大碗,和自己手中的筷子,胡亥整个人都被整不会了。 这是什么情况,跟自己预想的好像完全不一样,又好像有些一样。 我明明是过来给阿翁送饭的啊!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变成这样了? 他想不明白,他想发脾气,他想要拒绝,可理由呢? 眼前这位大侄子,又是礼貌,又是热情,还拉着自己,亲自给自己这位当叔叔的盛饭,自己这个做叔父的,若是发脾气岂不是不识好歹? 到时候,阿翁会怎么看? 其他人又会怎么看? 自己这个叔叔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可若是就这么乖乖吃了,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给拿捏了,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别扭。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看着进退失据,三言两语就被自家小孙子完全掌握了节奏的胡亥,秦始皇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失望,忽然就对由这位儿子继承大秦帝国的可能性产生了一丝动摇。 连这种小场面,都进退失据,如何应对以后复杂多变的国家局势? 胡亥并不知道,因为自家这位大侄子的热情和孝心,自己已经在自家阿翁那里被扣了大分,因为,此时他正被自家大侄子的热情包围得有些透不过气。 “十八叔,别客气,别客气,您吃——来,啊——张嘴……” 赵郢说着,亲自夹了一筷子肥嫩多汁的羊肉,直接杵到了胡亥的嘴边,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胡亥。 热情的简直不像话。 胡亥哪里经历过这个? 加上又坐在赵郢身边,连躲都没地方躲,为了避免被杵到脸上,只能下意识地张开嘴巴,任凭赵郢强行怼到自己嘴里去了。 “呜——” 力度有点大,差点给捅到喉咙眼。 一块羊肉,滋味都没尝出来,就被迫囫囵着吞下去了。要不是赵郢选的那块羊肉足够肥美多汁,本身又炖的又酥又烂,他都差点给噎着。 此时此刻,胡亥脸色涨红,翻脸的心思都有了。 狗东西,有这么请人吃羊肉的吗? “十八叔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好吃不好吃……” 迎面就是自家大侄子真挚热情的大眼睛! 一口恶气瞬间被窝在那里,愣是没办法发出来。https:/ 这是好不好吃的问题吗? 我怀疑你这根本就是在戏弄本公子! 可还能怎么办呢? 这狗东西虽然可恶,但身为长辈,你也不能说人家有什么错,热情孝顺还不对了? 尤其是在这个大哥刚被赶出咸阳的敏感时刻。 天下人可都盯着自己呢,真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发了脾气,说不准还会被人在背后骂没有容人之量,连自家亲侄子都容不下,大哥扶苏刚刚被驱离咸阳,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就火急火燎地开始难为大哥的嫡长子…… 所以,搞了半天,我这个当叔叔的还不占理! 胡亥郁闷的想吐血。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眼看着自家大侄子又想举起筷子,胡亥赶紧拒绝,一边干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老子惹不起,躲着你总成了吧! 适可而止。 这种事,必须见好就收。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这点小动作,肯定瞒不过始皇帝的眼睛。但应该还在秦始皇能够容忍的极限之内,还能理解为是小孩子对自家叔叔的恶作剧,虽然有些顽皮,但无伤大雅,如果再继续这么干,那就是不知道进退,恐怕就适得其反了。 听到胡亥的拒绝,他非常听话地嗯了一声,然后便不再管胡亥,而是埋头专心干饭。 今日的这萝卜炖羊肉,是真的好吃啊。 前世都没吃过这么地道的羊肉! 第十五章 始皇帝忽然就想踹他 胡亥原本是不想再继续吃了的,可看到这货在自己旁边吃得热火朝天,汁水横流,莫名的就觉得有些想吃。 更要命的是,那碗热气腾腾,还点缀着些红色枸杞的羊肉,透着股子从来未有过的香味儿。 那股味道,一个劲地往自己鼻子里面飘,就跟只小钩子似的,在自己心里挠啊挠的,瞬间唤醒了他所有的味觉记忆。 想起刚才那块途经自己口腔的羊肉。 虽然吃得有点仓促,可残留下的余香,依然实实在在地刺激着他的味蕾,竟然让他感觉,这狗东西刚才强行给自己怼进去的羊肉,滋味似乎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好吃。 下意识地回味了一下。 嗯,鲜香嫩滑,肥美多汁,不仅不讨厌,甚至还有那么点想…… 对于这个念头,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可筷子有它自己的想法啊。 “算了,阿翁看着呢,我要是太过生硬地拒绝,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当叔叔的不近人情?那还怎么趁着大哥离开的空档,收拢皇室人心,得到阿翁的青睐?我可是要当太子的人!” 我不是想吃羊肉,我是为了顾全大局。 这样一想,胡亥念头顿时豁然通达。 连脸上的笑容都自然了许多。 “嗯,你这羊肉做得确实不错,很是难得,莫不是有什么秘方……” 胡亥吃羊肉之余,还不忘表扬了一句自家大侄子。 “若是十八叔喜欢,我回头去给你送一份……” 胡亥闻言不由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赵郢,忽然就对刚才自己对这位大侄子的恶意猜测产生了怀疑。 莫非刚才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这孩子不是在故意戏弄自己,而是平时被大哥管束的太严,不太会接人待物,才会显得冒冒失失,跟缺根筋似的? 不过,经过这么一回,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改善了许多。 没了赵郢让人无法招架的热情,胡亥的脑子也重新上线。 为了表现对这位大侄子的亲近,甚至亲自给赵郢夹了一块羊肉。 “郢儿,不用光顾着招呼为叔,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自己多吃点……” “多谢十八叔……” 一时间,叔友侄恭,你谦我让,大殿里的气氛格外的和谐友爱。 就连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秦始皇,都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吃得正埋头大吃的赵郢,心中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这个孙子,果然是人精,看似冒失莽撞,但一番连消带打,一进一退,不仅悄无声息地打消了自家儿子的敌意,竟然还收获了自家这个蠢儿子的好感。 那么大一个人,被个孩子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人老心明,坐在大殿上看得清清楚楚,自家这位小儿子,进来的时候,还对这位大孙子抱着几分敌意,再看现在,要是再喝点酒,都快烧黄纸拜把子了…… 秦始皇心中真是有些滋味莫名。 不知道是该为有一个聪明的大孙子高兴,还是该为忽然发现小儿子真的好像不太聪明而难过。 “阿翁,孩儿告退……” 胡亥经常来宫里陪始皇帝,自然知道自家阿翁的习惯,吃完饭后,不敢多耽误,赶紧非常识趣地起身告退。https:/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秦始皇现在对这个儿子忽然有些索然寡味,有些敷衍地摆了摆手。 “去吧——” “大父,那我也回去了……” 赵郢一看胡亥走了,也赶紧爬起来,准备告辞。 反正今天过来献殷勤,就是为了图个眼熟,为以后拉近关系做个铺垫,也没准备做什么,这就像谈恋爱,当然得慢慢的培养一下感情啊,你还能指望第一次约会就上演全垒打? 这又不是那种二百块钱的爱情。 “你且留下……” 见这小子,提起罐子,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走,秦始皇不由眉毛微挑,张口叫住了他。 这个时候,胡亥还没走出大殿呢,听到始皇帝这话,心里顿时就像吃了柠檬似的了。这一切以前都是自己的待遇,今天莫名其妙就被那个狗东西给抢走了。 胡亥走了,怅然若失。 大殿里。 赵郢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把手中的瓦罐重新放到脚边,等着始皇帝接下来的吩咐。 谁知道始皇帝叫住他后,并没有说话,只是高踞在大殿上,神色威严,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他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 要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 前世不过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没什么见识,也没见过什么大领导的屁民,忽然间见到了一言可决人生死的始皇帝,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怕? 别看前面表现的挺洒脱,那都是因为仗着穿越后这位大孙子的身份,知道秦始皇肯定不能因为自家孙子一点小小的失礼,就痛下杀手。 因为后世历史上,始皇帝虽然被人各种骂,各种泼污水,成为冷血暴虐的代名词,但从来没见到过有人骂始皇帝灭绝人性,杀子杀孙。 这才是他刚才的底气。 但这种底气,显然并不包括现在这种突发情况。 就在赵郢被盯得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的时候,秦始皇这才嘴角微挑,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笑意。这才像话嘛,这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反应,不然我都险些以为我们大秦皇室出了个妖孽了! 大殿里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松,赵郢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若是没有必要,这皇宫还是少来的好。 就在他暗自思忖的时候,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忽然想起。 “你还知道怕啊,刚才戏弄你十八叔的胆子哪里去了?” 赵郢:…… 让你浪! 赵郢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胡亥来就来呗,献殷勤就献殷勤呗,各人献各人的殷勤就好了,你多的什么事啊,现在好了吧,被人家亲爹当场点出来了。 现在既然始皇帝这么问了,风险肯定是没了,可尴尬啊。 “孙儿知错……” 赵郢尴尬地险些当场用脚指头抠出三室一厅来。 看着这臭小子,窘迫的德性,不知为什么秦始皇心里忽然就有些开心。 第十六章 胡亥:我,今非昔比 “算了,你十八叔不怪你,我这个当大父的也没必要做这个恶人——说吧,你今日过来,想要点什么赏赐……” 秦始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有点有趣的孙子,决定,如果提的要求不太过分,就成全了他。m..nět 赵郢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瓦罐。 “我今日过来,就是单纯地想要与大父分享美食,没想过要什么赏赐——从来没听说过,谁家给自家大父送点吃的,还需要什么赏赐的……” 虽然知道这孙子是在说讨巧的话,但身为祖父,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心里莫名地就拿这孙子和自己那个执拗的大儿子比了一下。 要是那个儿子有这个孙子三成的机灵,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始皇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这一次赵郢没有回避,神色坦然地回望着始皇帝。 始皇帝什么人? 这一路走来,身边无论是敌人,还是臣属,哪一个不是顶尖的人精? 什么鬼魅伎俩没有见过? 一双眼睛早已经被打磨成了火眼金睛。 赵郢可不敢玩弄自己那点穿越者的小聪明,在始皇帝面前作死地演戏。他入宫之前就做好了准备,面对始皇帝,他最安全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不演。 展示最真实的自己,说最真实的话。 这本来就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所以,没什么好心虚的。 见这孩子,目光澄澈,神色坦然,瞧着自己的那眼神,就差把“你是不是傻”写到了脸上了。 秦始皇忽然就想踹他一脚,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你倒是聪明,滚吧——” “好唻——” 赵郢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那利索劲儿,让秦始皇都有些愕然。 眼看着这臭小子就要走出大殿,秦始皇忽然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 “记得,明天再过来!” “噢——” 门外,阳光下,赵郢一脸灿烂的笑意,回首冲着秦始皇轻快地招了招手。 “大父,明天见——” 大殿内,不知不觉间,秦始皇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笑意。 瞧得站在角落里的虔嘴角不由微微上挑,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神色。陛下这是又多久没有露出这么轻快的笑容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离去的小公子。 超额完成任务,赵郢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谁知道,这边刚回到家,就被得到消息的芈姬给叫了过去。 “郢儿,你去找陛下了,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在家担心了半天的芈姬,一把扑上来拉着赵郢,左看右看,一脸的担忧。 赵郢不由哭笑不得。 “大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阿媪您担心什么?再说,我只是去给大父送点吃的而已,又不是学阿翁那样去跟大父吵架,没事,别担心——对了,大父说,明天让我再过去……” 为了避免芈姬担心,赵郢觉得自己还是提前给自家便宜阿媪打个招呼的好。 谁知芈姬闻言,一双美目瞬间瞪得老大,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自家儿子贸然地求见陛下,不仅没责怪,还让自家儿子明天再去? 看自家阿媪的反应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有点劲爆,得让她自己消化会儿。 估计以后自己去宫里次数多了,她就习惯了。 从自家阿媪那里出来,随口交代府上管事,马上去把香叶和肉蔻等香料各自包起一份,给十八公子胡亥送去,甚至,他还很贴心地给胡亥写了一份烹制羊肉的方子。 当着始皇帝的面许下的,自然不能放人鸽子。 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交代完后,赵郢就径直去后花园的小演武场了。 锻炼! 继续打熬力气。 仰卧起坐,俯卧撑,障碍跑,举石锁! 拉弓一千下! 再打几遍军体拳。 其实,他也想找个高明点的师父,跟着系统地学一点战场上的技艺,学学这个时代的兵法,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扶苏公子府目前前途未卜,而没有得到秦始皇的首肯之前,就凭自己家现在的状况,恐怕很难得到真正高手教导的机会。 与其找个不入流的师父凑合,不如再等一等。 身为大秦皇长孙,他本身天然地就带着浓郁的政治符号色彩。 他这层身份,固然让他多了许多便利,但同时也让他多了许多限制,他无法像寻常的公卿大臣家的子弟那样,去随意地拜师求学,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遵循始皇帝的意志。 把这些杂七八张的念头抛开,赵郢继续投入到身体力量的打熬之中。 这种每分钟都在变强的感觉,让他有些沉迷。 …… 胡亥公子府。 就在赵郢已经沉迷于锻炼身体打熬力气不可自拔的时候,回到府上良久的胡亥,还没从那种强烈的失落感中回过神来。 虽然始皇帝至始至终都没给他什么脸色,也没有什么表示,但身为始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却分明地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疏离感。 对,就是疏离感。 就像亲密无间的父子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栅栏。 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直接告诉他,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自家那个大侄子。 可到底是为什么啊? “公子,公子……” “啊——” 直到身边响起一连串的呼叫声,他猛然醒过神来。 “什么事……” 转过身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后的外管事赵全,胡亥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公子,今日又有大批门客来投,已经在外等候了许久,请问公子是否接见……” 一听赵全说这个,胡亥顿时把刚刚那点失落抛之脑后。 “走,带我过去看看!” 虽然在始皇帝的众多子嗣当着,胡亥年纪最小,但他最热衷于招揽门客,可奈何以往有大哥扶苏在头顶上压着,他再怎么折腾,在大家眼里也不过是个弟弟。 真有本事的,谁愿意烧他这个冷灶? 但今时不比以往了! 大哥这边前脚一走,他这里后脚就门庭若市起来,这等景象,让他如何不兴奋,让他如何不开心? 根本就绷不住啊! 第十七章 胡亥:这一波,我在十楼 胡亥兴冲冲地走到前院,临进门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乃是大秦的十八公子,似乎不应该表现的这么急切,这才强行收敛了下情绪,轻咳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见过十八公子……” 胡亥刚一进去,客厅里坐着的十几个前来拜访的门客,已经纷纷站起身来,冲着他拱手施礼。 “各位先生,能不吝来投,实乃是我胡亥之福,不用拘礼,请坐——” 作为大秦公子,这点接人待物,招揽门客的小场面,他还是能应付的。身为主人,他首先表达了自己的招贤纳士,虚心待下的心意,旋即命令左右大摆酒宴,热情款待。 这些人能在扶苏走后,立马来投,也是会看风使舵的。 自然是曲意逢迎,各种奉承吹捧,把胡亥拍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五一处不快意。 “各位先生都是有大才的,孤自不会吝于封赏,以后只要安心做事,自会有你们的一番前途……” 胡亥话语刚落,下面就又响起一阵拍须溜马的声音。 端着酒杯,胡亥不由意气风发。 只觉得,大丈夫当如此! 就在这时,管事的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启禀公子,扶苏公子府上来人,说是奉小公子郢之命前来拜见公子前来送香料和秘方……” 胡亥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请他进来吧——” 虽然心里对赵郢有些不爽,但自家亲侄子派人来送东西,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自然得给个面子,尤其是现在自己正宾客盈门呢,若是直接不见,传出去岂不是影响自己的声誉? 再说,那个萝卜炖羊肉也是真的好吃。 不一会,默带着几个随从,跟着外管事王全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人见过十八公子——” 默进来之后,也不废话,躬身行礼后,直接从袖口取出秘方。 “小公子特意命小的给十八公子送来了各色香料以及烹制秘方,请公子过目——” 胡亥接过来之后,简单地扫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告诉郢儿,就说我已收到,十分开心……” 默见事情办妥,就要起身告辞。 却被胡亥伸手给拦住了。 简直开玩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岂有白收侄子孝敬的道理? 于是,他非常豪爽的一挥大手。 “来呀,带他们去我的宝库,给郢儿选一件,作为回礼……” 赵全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带着默等人下去了。 当主人的,要给自家大侄子回礼,他一个下人还能说啥。 几个人一下去,这些新来的门客又是一番吹捧,纷纷称赞他有长者之风,小公子郢能有他这样的叔叔,真是三生有幸…… 要的就是这个! 今日之后,很快整个咸阳城就会知道,大哥扶苏走后,自己这个身为弟弟的,对大哥这个儿子十分照顾,非常友善。 这个时候,传出这个消息,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胡亥嘴角微挑,这一波,他感觉自己在十楼。 …… 这些意外收获,赵郢自然没有想到。 对他来讲,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不想失信于人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好东西。 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已经被正式攻克。 因为院子里没有准备二百斤的石锁,所以他不得已只能学着前世从电影上看到的少林寺弟子打水的办法,把五十斤的石锁当水桶提。 两臂伸直,一手一个,在院子里快速行走。 科学不科学的不知道,反正能消耗力气就对了。 自己的练武场,还是太小,设备也太过简陋了。 虽然这是扶苏公子府,但扶苏向来只是注重他的学业,对练武并不重视,前身平时也只是偶尔来此习射练剑而已,这个演武场纯粹就是一个摆设。 若不是他这几日前来使用,都很少有人问津。 停下脚步,扯过毛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稍稍缓了口气,赵郢再次摸起了长弓。 不过,他心中却清楚,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始皇帝“恰好”发现自己的天赋异禀了。他先前之所以要暂时隐瞒,不是怕人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因为他手上可以利用的筹码太少,想让这份能力给自己争取更多的优势罢了。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天赋异禀,力能扛鼎的大孙子呢? 尤其是在大秦这个祖上曾经出过飞廉恶来这等超级猛将,近代又曾出力大无比的秦武烈王的皇室,赵郢有这种能力,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甚至秦始皇本人,年轻的时候都能开三石强弓,力胜常人。 毕竟,两米多的身高在那里摆着呢。 只不过,始皇帝千古一帝,随便拎出一点都足以青史留名,没人关注,他也不屑以此称雄罢了。但这不妨碍,他去喜欢一个极为类己的孙子啊! 拉弓千次,变成了两千次。 一石的强弓,拉一千次,对他来讲,已经起不到太多的作用了,在没有得到更好的弓之前,他只能通过加量来保持自己的训练效果了。 目标变强! 一想到,自己日后可能会对上项羽、樊哙、龙且、英布这等猛人对上,他就练得热血沸腾。 直到满身大汗,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才扯过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起身回房洗浴。早有下人准备好了洗澡需要的热水,在一旁伺候着了。 他刚跳到水桶里,就有两位年轻貌美的丫鬟过来帮他搓洗,他也没有矫情地拒绝,都穿越到这个时代了,再谈什么人权平等都是扯淡。 这就是社会的规则。 在这个时代,任何想要挑战这个规则的,都会被历史的洪流碾成齑粉。 不要说,他一个区区的大秦皇长孙,就算是帝王将相,都未必见得有好下场。当年商纣王,想要减轻一下奴隶的负担,提高一点奴隶的地位,越过贵族,任用一些出身低贱的人才,都引得天下大乱,群起攻之,被早就伺机而动的周文王趁机取代了江山。 更何况他? 他也无意在这个时代做个人权解放的斗士,现在唯一能做得的,就是在对这些人表现的和善一些。 注: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武王伐纣檄文。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了解一下。 第十八章 当晚辈的,要讲究礼数 在两位美婢的服侍下,躺在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觉得神清气爽,隐约间觉得自己身体的各项素质又增强了几分。 伸手扯过毛巾,擦干身子,在身旁的婢女伺候下,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 嗯?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子,又伸展了一下躯体,这才,自己刚穿越的时候穿着还挺合身的衣服,竟然已经就有些短小了。 看起来,这几日,自己快速增长的不仅仅是力气,恐怕连身高体和体重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此时的他,虽然未满十六,但继承了赢家的好基因,不仅容貌英俊威武,身材也高大挺拔,此时,虽未成年,但已经有一米七八的个头。 在这个人均不到一米六的时代,站在人群之中,已经有了鹤立鸡群的感觉。 此时,这一身已经变得有些短小的衣服紧绷绷地贴在身上,让他越发显得高大健壮,在俊美儒雅中平添了几分英武的气息。 让旁边伺候的侍女,一个个忍不住眼泛桃花,时不时地偷偷打量一眼自家这位帅气逼人的小公子。 当然,不要妄想什么漂亮丫鬟投怀送抱的戏码,这个时代,虽然女性拥有很大一部分婚姻自主权,但是如果做出私下勾搭男人,或者与人翻墙私奔的风流韵事,那就“父母国人皆贱之”。 还想通过让人走捷径上位? 想多了! 不被衙门或者主家治罪就是好的了。 当然,如果男主人想,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啧,真帅啊! 对于自己现在的身材,赵郢自己也很满意,站在铜镜前自我欣赏了一眼,这才起身走到几案之前,吃自己今日份的加餐。 依然是中午炖的羊肉。 经过一下午的小火煨着,这羊肉更加的酥烂可口了,咬一口,唇齿留香,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的羊肉,没有之一。 这种原汁原味纯绿色的食品,经过自己现代化的烹饪,已经彻底激发了它本该具有的香醇滋味。 “公子,我们回来了——” 刚吃几口,默带着几位仆人,回来复命了。 赵郢有些纳闷地抬头扫了他一眼,送个香料耽误这么长时间? “十八公子那边的回礼有点重,我们费了一番手脚才带回来……” 赵郢:…… “什么回礼?” 他是真有些意外,胡亥竟然还给自己回礼了,而且看起来还是个有分量的。 “一块陨石,差不多得有三四百斤……” 说起这个,默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 “十八公子正在招待宾客,就让我们自己跟着管事到库房随便挑一件宝物,然后小人就发现了这个——我想到您前几天还在让我们暗中搜集这个,就随手给您拉了回来……” 赵郢一听顿时乐了。 这个叔叔可以供啊—— 几包不值钱的香料,换来了这么一个大宝贝! 不行,下次还得去给他送礼啊—— 咱不是图他的回礼,就是当侄子的一点孝心! “走,走,走,带我去看看——” 风卷残云般吃完整整一大盆萝卜炖羊肉,擦了擦嘴,赵郢兴冲冲地站起身来。 陨铁已经放入了库房。 看着黑黝黝的一大块,赵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呵,又大又硬,入手细腻,触感冰凉,质地好的很! 自从他发现自己每天力气都在暴涨,他就开始让人暗中留意陨铁这等奇物,打听了几天没打听到,想不到给胡亥送了几包香料,就有了,真是意外之喜。 “十八叔真是个大好人啊!” 赵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一下,再也不用担心以后找不到合适的武器了! 就他现在这体格,他感觉,以后用正常金属打造的武器,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 有了这个,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为一个晚辈,是时候去登门拜望一下自家那些叔叔们了。 啧,十八个啊。 再加上那些姑姑…… 如果每一个都这么慷慨,得赚——咳咳,什么回礼不回礼的,主要是咱这个当晚辈的,要讲礼数! 哪有厚此薄彼,只送十八叔的道理? …… 与此同时,胡亥公子府。 酒足饭饱,门客散去的胡亥,舒舒服服地半靠在自己的卧榻上,脸上兴奋的神色还未褪尽。见这边宾客终于散去,外管事王全赶紧陪着小心走了进来。 “公子,郢小公子那边的人走了……” “走了就走了,这么点小事也来烦我,要你作甚……” 胡亥眉头一蹙,有些不快地扫了他一眼。几个下人而已,回去就回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全偷偷打量了一下胡亥的神色,轻轻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公子收藏的那块天外陨铁……” 胡亥:!!!!!! 瞬间酒醒。 猛地一脚踹过去。 “你个狗东西,为何不早来告诉本公子……” 赵全一个趔趄,差点被踹个狗吃屎。 委屈的心里都想哭。 连身上的脚印都不敢打,可怜巴巴地垂着头。 “小人曾特意来请示过公子,可您当时正在招待宾客,不让小人多嘴,说,说您库房珍宝无数,区区小事,让他们随意就好……”筆趣閣 胡亥:…… 郁闷的险些当场吐血。 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可那块天外陨铁,不比寻常宝物,那可是他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收集到的,自己喜爱异常,原本准备寻找锻造名家,打造一副神兵利剑献给阿翁的,现在就这么没了…… 没了! 白白便宜了赵郢那个狗东西—— 啊—— …… 赵郢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家小叔叔正扎心的想吐血,他美滋滋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收获,就乐呵呵地去后院了。 先在自家老娘芈姬和弟弟妹妹面前亮个相,关心一下老母亲的身体健康,关心一下弟弟妹妹的健康成长,这是一位好大儿和好兄长的基本素养。 笑眯眯地把《诗》和《修身》塞到自家弟弟怀里。 学习要趁早,小孩子就得全面发展,一本儒家,一本墨家,就很协调嘛。 嗯,看看进度吧,如果还是太闲,还可以再加几门,要不诸子百家,一家先来一本? “阿翁不在家,你不要自顾着贪玩,一定要记得好好读书,多多用功,不会的可以请教阿媪,过段时间,我会为你请位名师——记得好好读书,为兄会抽时间查看你的学习进度……” 赵起:…… 第十九章 非逮着我爹祸害不可是吧 看着自家大兄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怀里抱着的两大卷厚重的竹简,赵起不由眼角晶莹,险些当场流下感动的泪水。 尽了一位好大儿和好兄长的责任后,赵郢心满意足地走向自己的书房。 又到了每天看书学习的时间了。 既然穿越了,自然要学着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化。 不能妄想指望着在后世那种快餐教育中学到的那一点点皮毛,就能在这个时代指点江山,叱咤风云,傲视群雄。 这几天,随着对前世记忆的整理,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不敢小觑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像一台周密运行的仪器,在某些方面,恐怕连后世都未必敢说一定能更胜一筹。对六国贵族而言,或许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但对普通的百姓而言,这绝对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没有豪强,没有世家,没有门阀,只要你肯努力,只要你肯拼命,哪怕是你世代穷苦,贫贱到骨子里去,也一样有出人头地位极人臣的机会。 他越是了解,越是敬畏,越是从心底里不愿意让这样的大秦昙花一现,二世而亡。 只有他这个穿越者,才真正明白,咸阳宫里那位已经鬓角发白的老人,是以何等惊人的眼界和魄力,为后世打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基础。 这样的大秦,不应该就此消亡。 昏黄的油灯,跟后世的电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不仅光亮度不够,还带着黑烟,凑在灯光下面读上一晚上书,第二天早晨起来,连鼻孔都是黑的。 最关键的是,虽然油脂里面添加了香料,但若是仔细闻,还是有一种淡淡的臭味萦绕鼻端。 “真惨呐……” 摊开手上的《商君书》,赵郢自得其乐地自我调侃了一句,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竹简上。要想了解这个时代,就不能不了解大秦律,而要想了解大秦律,这《商君书》便不可不读。 虽然商鞅后来下场很惨,还落了个作茧自缚的典故。但令人讽刺的是,他虽然死了,但他推行的变法却保留下来了,成了大秦强盛起来的根基,他制定的法令,至今依然是大秦法律的准绳。 赵郢虽然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这种蝇头小篆和艰涩的文字,依然让他有些头大。 但今天,似乎哪里有些不同。 他有些惊疑地揉了揉眼睛,试探着稍稍把竹简离自己远一些。 依然纤毫毕现! 再远一些,依然清清楚楚! 就连竹简侧旁,不知道是谁标注的比正文更小三分的注解,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换了前两天,根本不敢相信。 “我的视力变得更好了!” 赵郢心中大喜,看起来,自己的这个金手指,增长的不仅仅是力气、身高和饭量,还有这视力,虽然不算是什么特殊的能力,但视力变好的事情,还是让赵郢十分开心。biquiu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他觉得今日读书,特别通透,往日还需要反复琢磨思考的问题,一读就透,效率高的惊人! 趁着今天状态好,赵郢硬是多读了半个时辰。 跟后世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字数的大部头相比,秦朝的书真是不耐读,连堪称大部头的《商君书》也不过三万余字,被誉为道家经典的《道德经》更是只有短短的五千六百一十二个字。 一旦头脑清明,念头通达,一晚上就能读完一本,甚至还能做个笔记,遛个弯。 更加让他诧异的是,他发现自己可能过目不忘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又检查了一遍,确凿无疑,一字不差,自己真的与以前不同了。穿越一次,就莫名其妙的由学渣变成学霸了,你说这该找谁说理去? 虽然,有点不舍得这种状态,但到了时辰,赵郢还是准时去休息了。 他怀疑,这一切的变化,都跟自己最近身体素质暴涨有关系。 好好的爱惜这具身体,把身体的各项潜能开发到最大,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甚至做一些事情的根本。 …… “小公子——” 刚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就看到默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赵郢不由目光一闪,停下脚步。 “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那位淳于博士已经离开了咸阳,在城西的一家客舍内住下,据说明日准备北上上郡,去投奔长公子……” 赵郢:!!!!!! 果然,这老货是非要逮住我那便宜老爹祸祸到底不可了是吧! …… “有多少人随行……” 赵郢脸色阴沉似水,语气都有些发冷。 “有弟子十余人……” 听到这里,赵郢不由眉头微皱。 这个淳于越声望太高,名气也太大了,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有那么多弟子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他,真是个大麻烦啊。 头疼!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悄无声息地把人给劫走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儒生,可不是以后那些文弱书生,他们一个个修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不仅会骑马射箭,还大多有一手不错的剑法。 尤其是能跟在淳于越身边的,估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人少了对付不了,人多了,动静太大,一个不慎,就可能会惹出大乱子。 没看,就连始皇帝陛下,盛怒之下,也只是把这老东西一撵了之,他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自己惹一身骚。 “看起来,只能智取了,唉,这不是逼我嘛——” 赵郢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随手扯过一条布帛,提起毛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小字,就着灯光,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错漏,这才郑重其事地装入一个信封之中,交到默的手中。 “你明日一早,即刻出城,务必把这封信交到淳于越先生手中……” 说到这里,赵郢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芒。 “若是他不能改变计划,依然执意北上,你即刻回来……” “诺!” 默双手接过信封,转身大步离开。 虽然赵郢很想趁着天黑,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把信送过去,但大秦实行宵禁,若是没有官方的特许,深夜出行,分分钟就会被衙门的人给抓起来。 到时候,那就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第二十章 真麦饭啊 好在,即便是淳于越真的铁了心的要去祸害自己那便宜老爹,也不可能直接飞了去,长路漫漫,只要这两位哼哈二将一天没能碰面,自己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倒是没想着自家那位头铁的老爹会有所改变,而是不想他再傻乎乎的去继续激怒那位始皇帝陛下。 很明显,自家那位大父对淳于越这位老先生和自家便宜老爹的一唱一和十分反感,甚至是愤怒。 贬斥的理由已经把始皇帝的态度表露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博士淳于越教授长公子失责……” 教授失责! 几乎已经是指着鼻子骂他淳于越误人子弟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这厮竟然还要北上—— 赵郢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是在求死? 他一点都不担心淳于越死不死,关键是他知道,就自家那位便宜老爹的脾性,一旦知道淳于越因他而死,必然不会坐视不顾。 到时候,与始皇帝之间的裂痕恐怕更加无法弥补。 唉,我真是太难了啊! 为这位便宜老爹操碎了心—— 第二天一早,依然准时醒来。 洗漱完毕,依然是雷打不动的锻炼身体,打熬力气。 没有什么新鲜花样,就是简单粗暴,以最大限度的消耗完身上的力气为目标,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深蹲,不过由原来的每样五百个,变成了每样八百,然后一个急速障碍跑。 三千米! 蹭蹭蹭! 整个人如脱缰的野马,在小花园里刮起一阵旋风,金黄的落叶都被他的带起得四下飞舞! 速度又快了! 看了一眼旁边计时的漏壶,跟昨天比,差不多又快了接近一分钟的时间! 若是用后世的时间比的话,如今三千米急速障碍跑的时间,差不多突破了八分钟的大限,他估计,如果没有障碍物的话,他现在的速度极可能要逼近七分二十秒六零的世界纪录! 漏壶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计时工具,它的造型各异,但差不多就是一个铜壶的模样,里面放一个有刻度的标杆,下面用小木片托着,随着水壶里的水滴落,里面的刻度就会随着变化,以此来记录时间的变化。 作为大秦长公子府的嫡长子,他使用的原本就是精致版的,比市面上的漏壶精确不少。更何况他眼前这个漏壶,又被他根据后世故宫博物馆里的铜壶漏刻和现代钟表进行了魔改,用来计时的箭杆上多出了更多细密的刻度。 十二个大格,六十个小格子。 壶里的标杆每移动一个小格子,大概就约等于后世的一分钟。 虽然还不够精准,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使用了。 这个成绩,让他隐隐有些兴奋,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最后究竟能发展到一个什么地步,但至少,现在他还远远没有触摸到这具身体可能的极限,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变强,每时每刻,每一次筋疲力尽之后,都会有新的力气滋生。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的速度再次稳步提升,再次缩短了十息! 若是不要顾及着后花园的各种花草回廊,他觉得自己的速度,至少还能再提十息,极有可能逼近七分钟的临界点。 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放松了一下肌肉,再次走向两个五十斤重的石锁,一手一个,拎着一个五十斤重的石锁,双臂平身,开始满园飞奔! 双腿急速交错,带起的劲风,吹得地上的落叶四下飞舞,如卷黄蝶。 声势骇人。 一刻钟后,放下石锁。 开始打拳。 现在演练军体拳,对他来讲,就是一种放松,舒缓肌肉紧张的方式。 顺带增加一点熟练度。 这是前世军训的时候跟教官学的,实战管用不管用不知道,反正先练着,起码比瞎比划好看。然后就是日常练习的剑术。 毕竟,正儿八经的贵族,除了武将之外,谁会亲自上战场厮杀啊。 这还是穿越之后,第一次练习,他一边回忆着前身的动作,一边慢慢地熟悉着剑术的套路,摸索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才逐渐娴熟起来。 至于有没有威力,赵郢就不知道。 不过,十有八九不太行。 因为前身的记忆中,似乎和其他小伙伴切磋过几次,都是被人揍的挺惨。 不过手中这把青铜剑倒是不错,如果放在后世,估计能值不少钱。但在这里,没什么鸟用,根本带不回去。 扔下手中的青铜剑,伸手取过旁边挂着的一石硬弓。 每天拉弓千次,连箭矢都没放,就是单纯的打熬力气。这种技巧不能瞎练,练走样了,到时候想改过来都费劲。 嗡,嗡,嗡,嗡,嗡……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太管用了,这个一石强弓在他手里就跟个玩具似的,完全起不到锻炼的作用,只是拉了几下,就觉得手头一空。 嘭! 弓断了…… 翻卷过来的弓弦,险些崩到脸上。 赵郢:…… 不行了,必须想办法弄个两石或者三石的硬弓。 然后,找老师的事,也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早饭的时间,回房间又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上的汗渍,这才神清气爽地前去享用自己的早餐。 惯例的一大盆,足足十几斤羊肉,外加几斤蒸的小米饭。 米脂金黄鲜亮,吃起来好像比后世经过漫长岁月培育的小米口感差一些,但胜在新鲜,没人敢拿陈年旧谷以次充好忽悠他,也没有人会什么科技与狠活,原汁原味,绿色无害。 不过自家老爹走了,他已经成了家里的老大。 所以,今天的早餐跟以往相比,有了一点与往日不同的新期待。 “小公子,这是您特意要的麦饭……” 送饭来的侍女,看着赵郢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自从知道大秦也种麦子,也吃麦饭之后,他就忍不住了,什么下人吃的不下人吃的,我一个北方人,你天天让我吃蒸的小米饭谁受得了?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满满一盆色泽暗黄,颗粒饱满完完整整的麦饭,赵郢眉头一蹙,整个人都不好了。筆趣閣 这就是麦饭? 你当时喂鸡呢! 这也忒原汁原味了点吧!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着麦饭是粗粮了,这他娘的直接跟蒸大米饭似的蒸着吃谁受得了? “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 看着侍女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哪里出了差错的眼神,赵郢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感情是自己刚才的表情把人家给吓着了。 第二十一章 大秦就有石磨了…… 因为这个时代,对这些下人来讲,真的有点严酷,侍女引得主人不满,都不用赵郢发话,就会有家中的管事把这位连小主人都伺候不好的侍女打发了。 倒不至于杀人,因为大秦的律法不允许随意打杀“隶臣妾”,但被主人赶出去,或者发卖了,对她们来讲,就已经是天大的祸事了。 “没事,去吧!” 得,自己点的菜,哪怕流着眼泪也得把它吃完。 他是真不知道,大秦的麦饭是这么个麦饭法。 就当是体验一下大秦底层百姓的日常生活了。 端起盆子来,发着狠地给自己扒拉了一口。 啊,这—— 是真有点难以下咽啊,粗糙,无味,还有点拉嗓子。 果然粗粮!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缺乏维生素了…… 不过,赵郢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度。穿越第四天,赵郢破天荒地第一次没能把自己的光盘行动贯彻到底,麦饭到底是剩下了。不过,也不用担心会浪费掉,家里有喂养的牲畜,可以兜底。 其实,除了生活贫苦的老百姓外,富贵人家都是拿小麦喂养牲畜的。 这玩意儿,不脱皮,不磨成面粉,口感是真不行。 怪不得都不吃! 一想到后世那种煊软香甜的馒头,金黄酥脆的烧饼,品类繁多的面条,以及各种各样需要小麦面粉制作的美食,赵郢就觉得一刻也等不得了。 所以,吃完早饭,赵郢就去书房琢磨小麦面粉的事去了。 就大秦目前这个物质条件,最靠谱的当然是石磨。 一个人,找了块布帛,在那里比比画画,他在回忆自己前世在当地参观博物馆时见到那个石磨的样子,并力图复原出来。 可惜,他前世不是学机械专业,也不是学设计专业,哪怕面对这种简单的设备,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你一个普通人,还能指望参观一次博物馆能把这玩意儿的图纸背起来? 好在,石磨造型简单,本身结构也不复杂,很快他就把大体的图纸画了出来。 为了避免出错,还特意标注了要注意石磨的立轴和空套之间的尺寸。 至于,多少尺寸—— 鬼才知道! 不管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有了这个大致的结构示意图,想来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琢磨出来吧? 想到这里,兴致勃勃地让人去叫来了府上的铁匠和石匠。 这个时代,还是小农经济,大家都习惯了自给自足,很多贵族家中都养着一些工匠,为自己服务,尽量的让自家形成一个大致的闭环,扶苏府上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一会,两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工匠就来到了面前,都不用介绍,看一眼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赤红脸膛,手臂粗壮,双手黝黑,衣袖和下摆有被火星烧灼痕迹的是铁匠,浑身上下,胡须眉毛都是白色石灰面子的是石匠。 “小人拜见贵人……” 两个匠人,远远地站住了脚步,朝着赵郢躬身行礼。 赵郢冲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过来,看看这个,可能打造得出来……” 两个人这才挪动脚步,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接了过去。 赵郢已经做好了他们看不懂的准备,所以一脸和气地看着他们,就等着为两人答疑解惑了。谁知这两个看上去憨厚朴实的匠人,只是扫了一眼,便有些意外地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那个一脸石灰沫子的石匠就试探着开了口。筆趣閣 “贵人画的这个可是石磨?” 赵郢:!!!!!! 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你们知道石磨?!” 年龄稍大一些的石匠闻言,憨厚的笑了笑。 “贵人说笑了,您画的这个石磨虽然跟鲁国那边传过来的石磨稍有不同,看着更精细一点,但相差不多,应该就是石磨,小人做了一辈子的石匠,断然不可能认错的……” 赵郢:…… 幸亏我没当个宝似的拿出来显摆,不然非让别人笑掉大牙不可。 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 “那行,你们知道就更好了,赶紧去忙吧,尽快弄出来……” “贵人放心,这个简单,我们府上就有现成的,我们回去,根据您的要求,稍微改造一下,一会儿工夫就好……” “咳咳,如此甚好,去吧,去吧……” 被叫来的石匠和铁匠见赵郢只是想要个石磨,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去给准备了。 至于贵人为什么想要石磨。 这是他们这些下人应该关心的问题吗? 贵人就算是想要个黄金的粪叉子也得给他不折不扣的打造出来。 “放着石磨,吃麦粒……” 赵郢就很有些想不通。 不过为了挽回颜面,他决定把水力连磨给搞出来。 先前他还担心,自己现在直接弄出来水力连磨会不会太先进太突兀,现在来看,根本就是瞎担心啊。人家秦朝人老早就有了石磨,那么在这个基础上,身为皇长孙的自己,灵机一动,做一点小小的改进,岂不是十分合理! 不说了,安排! 重新画图纸,有了刚才画图纸的经验,这次画起来都顺畅了许多。 毕竟,这个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工具,只不过是在正常的石磨之上,增加了一个大型水轮,利用水流的力量,带动石磨而已。 当然,说起来简单,真画起来,也只能画个大概。 不过有先前的石磨打底,他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了,就权当是给匠人们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创意和大体的方向,剩下的细节交给他们琢磨就好。 事实上,这种水力连磨最早出现在晋朝,为晋朝杜预创制。它由一具大型卧室水轮和三组齿轮,九台石磨共同组成。一具水轮可以带动三组齿轮,而每组齿轮可各自联动三台石磨,共九台石磨。 省力高效,算是整个封建时代最重要的粮食加工工具了,一直用到了清末民初,才逐渐被现代机械所取代。 不过有了石磨打底,他也不急了。 画完之后,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明显的缺漏,就径直起身,去后花园打熬力气了。 继续,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深蹲,每样五百个,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拎石锁。 拉硬弓。 军体拳。 贵族剑。 ……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势大力沉,人高马大,硬生生搞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第二十二章 小公子这还是不信邪啊 石磨的制作进度比他估计的要快不少,到半晌,他再次精疲力尽,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准备去享用自己加餐的时候,发现默已经带着刚才那两工匠站在门外等候了。 “启禀小公子,石磨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制作完成……” 赵郢闻言,顿时来了兴趣,点了点头。 “带我去看看……” 工匠做工有专门的院子,在扶苏府的最外围,记忆之中,前身好像都没来过这里。打量着这处占地面积颇为宽大的院子,赵郢忍不住瞠目结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堂堂的扶苏公子府,竟然连编制草席,修缮农具的工匠都有。 这么说吧,有了这些工匠,你差不多生活当中需要到的物品,都能自给自足了,简直是把小农经济给演绎到了极致。 见赵郢过来,院子里的工匠纷纷起身行礼。 “不用管我,忙你们的……” 赵郢一脸和煦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自己,工匠们这才各自散去,重新忙自己的去了。 石磨已经安装完成了。 赵郢走过去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不过看上去,至少从外观上跟后世自己见过的石磨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在做工上还更精细些。 “行,做得不错,你们两个,每人赏钱一百,先把石磨送到后厨那边去吧——” “谢贵人赏,谢贵人赏……” 石匠和铁匠闻言大喜过望,高兴的脸膛上褶子都起来。 现在他们的工钱,每天只有八钱。一百钱,就算是他们不吃不喝,都得忙乎十几天,现在只是按照贵人的吩咐,简单地改造了一个石磨,就一下子得到了一百钱的赏赐,自然开心的不得了,干活都带劲了。 周围的工匠,也不由露出艳羡的眼神。 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太幸运了,也不知道,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能落到自己头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石磨运送到厨房旁边一间空置的房子里。 趁着大家安装的功夫,赵郢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这石磨——以前你们都是用来做什么?” “开始是给黍和小麦这些粮食脱皮,后来因为容易把粮食粒碾碎,用的人就很少了……” 贵人不知道粮食怎么弄,多正常的事啊,韭菜和麦子都分不清的多了去了,所以,几个人也不觉得奇怪,耐着性子给赵郢解释道。 “不磨面?” 赵郢走上前去,试探着推了推石磨,发现运行良好,这才扭头又问道。 “磨面?不知道贵人所说的磨面到底是何物?” 几个匠人面面相觑,一头的雾水,最后还是年岁稍长,刚才又得了赵郢夸奖的石匠出面问道。biquiu 赵郢:…… 连比带划,解释了半天,才让几位匠人明白了什么是磨面。 竟然是要把小麦磨成面粉?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一脸的惊疑不解,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小麦磨那么细,磨那么细能有什么用。 最后,还是闻讯过来看热闹的厨房管事忽然间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走上前来给赵郢行礼道。 “启禀小公子,您这么一提,小人倒是想起来了,据齐国那边的人说,公输班在做出这个东西来之后,当地的人确实有用这个磨那个什么面的,不过后来听说很快就没人这么干了,因为这个事,公输班还差点沦为当地的笑话人,被人议论了好一段时间……” 赵郢:……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人弃之不用的。 “为什么没人用?” “这个小人倒是知道……” 说起这个,管事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 “石磨刚传过来的时候,我们老秦人也试着用过,但这玩意儿真不实用——太耗费功夫了,磨一套面,也就是约莫三十几斤,就需要两个壮劳力,整整一天的时间,而两个壮劳力辛苦一天,就能赚十六钱的工钱,足够一家几天的开销了……” “另外,磨一套面,要出不少的麸子,那些麸子人就没法吃了,拉嗓子,只能用来喂牲口……” 管事说到这里小心地笑了笑,不说了。 赵郢心中顿时尴尬不已。 第二十三章 始皇帝:往前一点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轻人啊,就是好奇,啥都想尝试尝试,等撞一鼻子灰,就知道什么是咋回事了……” 等这赵郢走远,厨房的管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还是一丝不苟地把磨面的任务,交代下去了,然后又特意让工匠那边准备了更加细密的箩,才背着手,一边摇头,一边踱着方步回去了。 对于,这些,赵郢自然不知道。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吃了今日上午份的加餐,到自己的书房随便抽出一本书来,发现是《论语》,虽然很好奇,这个时代的《论语》跟后世有什么区别,但是想了想,又塞回去了,重新换了一本《法令问答》,低着头看了起来。 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学习起来,就是惬意轻松。 “当个学霸其实也挺无趣的,你说,就这么个学习法,有啥意思?” 赵郢摇了摇头。 这完全没有挑战性,毫无趣味可言。 美滋滋地看完手中的《法令问答》,起身去后花园继续打熬身体了,那种时刻都在变强的感觉,让他像打游戏一般,有点着迷。 一百五十斤的石锁,今天举起来,已经比昨日轻松了不少。三千米的障碍跑,也比昨天提高了大概有十多息的时间,一举突破了后世世界冠军的记录,逼近七分钟的大关。 不过,他有种感觉,这具身体的变化,还远远没有达到自己的极限。 虽然很沉迷于这种时刻变强的感觉,但始皇帝那边的好感度还是得继续攻略,不能放了始皇帝的鸽子。 特意提前结束了,回到自己的小院,在两位娇俏可人的侍女服侍下,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起身到后厨去了。 由于赵郢特别的吩咐,下人们并没有磨一套面,而是集中精力,先磨了三五斤的小麦。看着雪白的小麦面粉,赵郢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终于不用要摆脱蒸蒸蒸的日子了! 蒸小米饭,喜欢不? 蒸黍米饭,喜欢不? 蒸大米饭,喜欢不? 蒸…… 偶尔吃几顿感觉挺好的,但天天这么吃,赵郢觉得自己真有点受不了。现在,自己的餐桌终于可以有所改变了。 作为一个北方人,他还是更熟悉北方人的生活方式。 看了看时间,有些不太宽绰了。 他决定先来点简单的面食。 刀削面! “家里还有牛肉吗?” “小公子,您想吃牛肉啊,昨天我们府上田庄那边正好有一头老牛伤到了腿脚,不能用了,去衙门那边报备后杀了,现在还有不少肉存着……” 秦朝跟后世的封建王朝差不多,私下里宰杀耕牛是犯法的。 就算是死掉的,也得报备官府,经过官府核实之后,才能宰杀,而且要由官府回收牛角,牛筋,牛皮等各种材料之后,才允许贩卖或者分食。 就算是扶苏府上,也不例外。 那妥了! 别管怎么死的,有肉吃就可以了。 掺水,和面,烧水,下锅—— 没有老汤,就葱花,蒜末,花椒粉、切碎的茱荑,烧热的釜中一过热油,直接浇上,滋啦啦,热腾腾,顿时香气四溢。 厨房里的厨子们一个个不由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咽了口唾沫。 好香! 而且看起来,也好清爽。 面色如玉的刀削面上,架着几根碧绿的秋葵。 别说吃,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照例,先抄出一大瓦罐,自己带走,然后又吩咐下人把剩下的刀削面给芈姬和弟弟妹妹各自送过去。 刀削面不同于萝卜炖羊肉,这玩意儿放的时间久了,口感就没了。 所以,赵郢出门之后,一溜小跑,不一会就跑到咸阳宫门口。 “小公子——” 今日值守的侍卫,明显对他恭敬了许多,看到他远远地过来,齐齐躬身施礼,赵郢微微点头,脚步未停,直接拾级而上。 咸阳宫的大门开着,始皇帝玄衣纁裳,背着手站在正殿的大门前,足足两米出头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看那架势。就跟在专门等着自己似的。 这个念头一闪,就被赵郢赶紧给抛出了脑海之外,开玩笑,这个世界上,谁还有这个资格让始皇帝亲自等候? 就算是有,也不会是自己这个大孙子。 “大父,大父——” 正在爬台阶的赵郢开心起扬起手中提着的瓦罐。 “看我给您带来了什么,保您以前吃都没吃过……” 秦始皇似乎心情不错,见这大孙子,跟只耐不住性子的皮猴子似的,大呼小叫,一路小跑地上来,嘴角不由微微上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过,声音依然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朕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直到赵郢等上最后一个台阶,凑到他的面前,始皇帝这才随意地转身,自顾自地往大殿里走去。 赵郢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边走,还一边献宝。 “牛肉刀削面!嘿嘿——我刚琢磨出来的吃法……” 秦始皇:…… 一扭头,发现这臭小子跟只跟屁虫似的在后面跟着,忍不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跟在后面干什么?你又不是内侍或者侍卫!往前一点来——” 赵郢闻言,非常自觉地往前小跑了两步,提着瓦罐,跟始皇帝并肩而行。 被后世记忆占据了主导地位的赵郢,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异常,但这一幕落在大殿中其他人的眼中,却震惊莫名。 竟然敢跟始皇帝并肩而行,这是大不敬啊! 可这是始皇帝啊,只要他愿意,谁敢站出来反对。 站在角落里的黑,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这对如同寻常大父和孙子的祖孙二人,眼底闪过一丝柔和。 有多少日子,陛下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顿饭有期待了? 始皇帝自然不会关注这些人的目光,赵郢也没心思搭理,他正在卖力给为自己邀功。始皇帝什么看不出来,在他老人家面前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坦荡荡。 自己一个做孙子的,讨好自己的大父,有什么好遮掩的? 这是孝顺! “大父,这刀削面就得趁着刚出锅吃,时间长了,面就不劲道了,滋味也就不行了——为了赶时间,我可是一口气跑过来的——下次您最好到我们家里去,我直接给你下,下出来当场就吃……” 第二十四章 始皇帝:该敲打还是要敲打 秦始皇忽然扬了扬眉,眼睛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 见这小子面色如常,神情跳脱,似乎真的只是无意间随口提起,便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走向自己的坐席,转身跪坐下来,等着赵郢给他盛饭。 “若是真的好吃,朕今天一定有赏——” “大父,您可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到时候可千万别不算数啊……” 赵郢随口跟了一句,然后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在始皇帝的对面坐了下来。 反正,自己现在想要的师父,始皇帝不可能了,其他的,给不给的也就无所谓,反正自己现在身为皇长孙,又不缺啥。 瞧得大殿内的侍卫,一个个眼皮子狂跳。 今天倒是没用赵郢催促,这边刚一坐下,那边的侍女就非常自觉地捧着碗筷,送到两个人的面前,赵郢跪坐起来,一边盛碗,一边乐呵呵地回应。 “来,大父,您快趁热尝尝,看看怎么样……” 洁白如玉的刀削面上,稀疏地搭配着几根翠绿的秋葵,秋葵的上面,飘着几片薄若蝉翼色泽鲜亮的牛肉。 油香、肉香、面香以及蒜沫的香味,几种气味交错融汇在一起,扑面而来,原本没有多少食欲的始皇帝,忽然莫名地就有了几分胃口。 试探着伸出筷子,挑起几根放到嘴里。 滑嫩爽口,味道香醇! “不错!” 始皇帝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牛肉看着单薄了点,记得下次多放点……” 话没说完,就看到赵郢那边,乐乐呵呵地从瓦罐中捞出几块明显比自己这边厚实许多的牛肉片,放到了自己碗里去。 “牛肉不好消化,您年龄大了,少吃点,对身体不好……” 始皇帝:…… 敢情你吃好,我吃就不好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拿他年龄说事的,有好吃的不让他吃。 始皇帝险些被赵郢这个狗东西的操作给气乐了! 赌气似的把几片牛肉都塞到了嘴里。 嗯,满口生香,滋味不错! 就在这时,他就看到赵郢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几瓣早已经剥好的大蒜,直接塞到自己的手里。 “来,大父,吃刀削面就得配上这个,不然不够劲儿,来,您也尝尝——” 说着,还没等始皇帝反应过来,这狗东西就已经喀嚓一声,咬了一口大蒜,又吸溜一声,干下去一大口刀削面。 赵郢现在吃饭多香啊! 一顿饭十几斤肉,还得外加好几斤的面食。 这点刀削面,对他来讲,也就是打打牙祭,压压饿气,所以,吃起来格外的香。 看着这狗东西一口大蒜,一口面,吃得那个带劲欢实,始皇帝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蒜瓣,试探着咬了一口,然后又捞起一筷子刀削面放到嘴里。 嘶—— 又辣又香! 竟然出乎意外的好吃! 于是,在赵郢这位超级吃播的现场带动下,狭长的几案上,祖孙二人,一个人一把蒜瓣,一个人一碗刀削面,面对着面,唏哩呼噜,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整个大殿上,就剩下祖孙二人吸溜吸溜吃面的声音。 始皇帝吃的慢,赵郢吃的快,但奈何这货吃的多啊。 所以,还是跟昨天一样,他这边饿气都没压住呢,始皇帝那边就吃完了,一边捧着肚子,舒服地打着饱嗝,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依然在狼吞虎咽地赵郢。 不说别的,看着这孩子吃饭就觉得舒服,连胃口都能好上不少。 “你这个刀削面到底是什么做的,吃起来感觉还不错……” “小麦磨成的面粉……” 停下手上扒拉刀削面的动作,赵郢一脸得意地抬起头。 “没吃过吧——” “小麦磨成的面粉?!” 始皇帝顿时瞪大了眼睛。 小麦磨成的面粉,他自然知道,但没想到,竟然还能做成这样的美食! “对,就是用小麦,磨成的面粉后做的,不仅可以做刀削面,还可以做出水饺,油条,烧饼,馒头等等各种各样的美食,要真说起来,比我们现在常吃的粟米可好多了。若是以后朝廷能大力推广,让百姓都能吃上这个,天下百姓何人会不称颂大父的恩惠……” 听到赵郢提起这个,始皇帝不由慢慢收起了笑容。 审视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卖力地推销着小麦面粉的孙子,秦始皇脸色恢复了几分正色。 这牵扯到国计民生,就不是单纯的祖孙俩个饭桌上闲聊了。 “你觉得这东西,值得推广?” “当然!这玩意儿多好吃啊——” 赵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后世两千多年的历史证明,小麦和大米才是当之无愧的主粮,这一点赵郢回答的很有底气。 “好吃?” 始皇帝忽然面色一沉,冷冷地注视着赵郢。 “你可知道打造一面石磨需要多少钱财,耗费多少工时,磨出一套面粉又需要多少人,多少力?如果你没有伺候的奴仆,没有这大秦皇长孙的身份,一日三餐不保,日夜饥寒交迫,还要辛勤劳作供养一家老小呢,告诉朕,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赵郢:…… 有些无语地看着忽然黑脸的始皇帝。 “大父,您老人家就直接说我这想法不切实际,不知道民生疾苦得了——我能不知道磨面需要耗费人力物力,会给天下黔首增加负担?我要是没点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敢这么说?” 赵郢有些埋怨地道。 “您老人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孙子……” 哟呵,你还喘上了! 秦始皇一脸戏谑地挑了挑眉毛。 “哦,我这还是错怪你了——说来听听,我倒是要看看朕的孙子有什么好主意——” 赵郢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 “我这里自有妙计……” 说完,撤回身子,端起自己的大瓷碗,把里面的汤汤水水一饮而尽,这才一脸舒泰地长出了一口气。 “别着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过几天给您看一场好戏……” 秦始皇:…… 这臭小子还跟自己卖起了关子。 不过,这并不重要,甚至在他看来,脸赵郢能不能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都不是重要,全天下那么多人,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凭什么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出解决的办法? 重要是他懂得民生疾苦,甚至还想着去解决问题! 至于,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培养。 “行,那朕就在这里等着——” 说到这里,始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这个有些跳脱的大孙子。https:/ “到时候若是拿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小心朕打你的板子——” 性情虽然很对自己的胃口,也有几分小聪明,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不能惯坏了他的性子。 第二十五章 朕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郢一边主动收拾着几案上的碗筷,一边非常随意地点了点头。 “大父放心,估计问题不大!” 无所谓。 那个水力连磨肯定能成,就是早天晚天的事。 见这小子信誓旦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始皇帝心里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期待。 万一真能解决呢? 收拾起碗筷,赵郢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备告辞走人。 现在自己身体高速发展期,时间也很宝贵啊。 蹭始皇帝亲密度这种事,每天随便蹭蹭就好了,欲速则不达。 始皇帝:…… 这孙子是真孙子啊! 吃完饭就跑,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想想自己那几个儿子,尤其是小儿子胡亥,哪次来不是磨磨蹭蹭,变着法儿的想在自己身边多待一会。 这个到好,每次都跟点卯似的,吃干抹净,拔腿就走。 “跑什么跑,给我回来!” 赵郢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家这位亲祖父。 “过来,到朕身边来,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给朕——” 始皇帝忽然想不到让这臭小子留下干啥了,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一堆厚厚的书简,顿时心中一动。 “给朕打打下手……” 赵郢:…… 赵郢内心是拒绝的。 毕竟,身体才是自己活下去的根本啊。 一边往始皇帝身边蹭,一边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想着自己待会该怎么合情合理地跑路走人。 看着这狗东西,不情不愿地蹭到自己身边,始皇帝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挑,眼角闪过一丝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臭小子吃瘪,心里就格外的开心。 “你就负责给朕整理一下这些奏疏,分门别类的放好就行了……” 始皇帝说的随意,站在角落里的黑却不由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兀自不自觉的赵郢,随即便又垂下了眼帘,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如同这大殿里静寂的陈设。 吩咐完赵郢,始皇帝也就不再去管他,顺手拿过几案上,堆放着的奏疏,认真地批阅起来。 天下大事,悉数决于己手。 始皇帝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每天至少批阅六十斤以上的奏疏,数以百计的大小事务,这个工作量,对一个年轻人来讲,都不轻松,更何况对一个年近五十,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的老人? 看着头发花白的始皇帝,佝偻着身子跪坐在几案前,每批阅一个奏折,都要下意识地抬手揉一揉眼睛,捶打一下自己的肩头和腰部,赵郢不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老人把整个天下都背负到自己肩上,活的太辛苦了。 但凡自己那个便宜老爹争气一点,能稍微分担一点,想来,也不至于让他辛苦到这种份上。 轻轻地摇了摇头,手掌攀上始皇帝的肩头。 始皇帝瞬间绷紧,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跪坐在自己身后的赵郢一眼。 “大父,您忙您的,我帮你放松一下……” 嘴上说着,不等秦始皇反应,他一双大手已经自顾自地推按按捏起来。 这是后世的时候,从同办公室的,一个天天缠着自己的小姑娘那里学来的。 可惜,还没来及搞一搞暧昧,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这里。 人生啊,就是这么无常。 感觉着自家孙子略带生疏笨拙的动作,始皇帝不由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又重新低下头去,批阅起了自己的奏疏。 一边帮始皇帝按捏,一边观察着始皇帝的进度。 每当看到他快批阅完的时候,就非常自觉地从上面抽出一本,给始皇帝递过去,然后继续回到始皇的身后,帮他按摩。 所以,等中车府令赵高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就出去吃了个饭,回来活被人给抢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站。 始皇帝稍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依然规规矩矩跪坐在自己身后,一脸认真地帮自己按摩的赵郢,始皇帝随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在这里干耗着了,去忙你自己的去吧……” 赵郢顿时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坐席上爬起来,二话不说,拎起自己的瓦罐,起身就走,开玩笑,还一堆事呢。 “大父明天见啊……” 听着门外赵郢肆意张扬的声音,秦始皇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头看向侍立在身后的黑。 “朕记得他最近经常一个人往后花园的小演武场跑是吧?去你那边物色两个身手好的校尉,过几天给他带回去……” 朕说了有赏,自然就有赏! 秦始皇忍不住心中好笑,这小滑头,走得时候,故意跑那么快,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啊。不过,他对祖孙之间这点小交锋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兴致勃勃。 不过这丝笑意转瞬即逝,当他的目光落到中车府令赵高身上的时候,早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峻和威严。 “淳于越等人现在到何处了……” 始皇帝声音冰冷。 那个不识趣的老东西,让他极为愤怒,心中已经有了凛然的杀意。 让他滚出咸阳,竟然还不自知,竟然还想再去上郡祸害扶苏—— 真当朕不敢杀他不成! “启禀陛下,今日一早,淳于越等人原本已经出了客舍,准备北上投奔长公子,可刚走出不远,忽然就收到了一封书信。淳于越看完之后,当场激动地涕泗交流,直接命令马车折返——微臣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城西的溪水河畔驻扎下来……” 说到这里,赵高稍稍迟疑了一下,偷偷看了一下始皇帝的脸色。 “此时,正在砍伐树木,依山建房,看架势,似乎是想要长住下来……” 始皇帝闻言,都忍不住眉头微挑,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之色。 淳于越有多顽固,他比谁都清楚,打定了的主意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上一次,为了郡县制的事,在朝堂上和李斯公开辩论十余日,不落下风。在自己公开支持郡县制之后,都不肯低头,反复进谏。 结果,这次收到一封书信,当场就改了主意? 这听起来,都像一个神话。 “微臣当时也很是好奇,让人暗中调查了那个送信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只有五六岁,语焉不详,只说是一位路过的大哥哥让送的……” 说到这里,赵高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微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始皇帝沉吟片刻,轻轻地摆了摆手。 “既然他愿意安分守己,就让他在那边苟延残喘吧——让人盯着点,朕倒是要看看他这个老匹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biquiu 大秦刀下亡魂不缺他一个淳于越。 第二十六章 羊肉泡馍 虽然他对这个淳于越十分不爽,但对这个人的道德学问还是颇为欣赏的,这种人,只要不在自己跟前碍眼,不去继续祸害扶苏,他也不介意留他一条老命。 事实上,始皇帝向来对人才颇多偏爱优容。 提拔人才不论年龄,不论出身,也不论出身何地,有何过往,只要你有能力,肯效忠,一概拔而用之。 所以,甘罗李信之流,可以少年得志,青云直上,位极人臣,来自楚国的平民李斯可以一跃而上,成为大秦帝国位高权重的左丞相,甚至就连出身隐宫的刑徒赵高都可以成为贴身服侍的中车府令。 出身齐国,刚刚被他驱逐出咸阳的淳于越,也一度做到了秦朝仆射的位置。 六国破灭,天下归秦之后,秉持各家学说的人才都收到朝廷之中,授予博士之位,兼容并蓄,博采众家,这种气魄,历史罕见。 “诺!” 赵高沉声领命。 只要始皇帝的命令,都会不折不扣保质保量的完成,从未让始皇帝失望过,他不这也是他之所以能以隐宫刑徒的身份走到今天的原因。 “黑,查查那封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始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利芒。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令淳于越这样的人改变自己的主意。 此时的赵郢自然不知道自然不知道这些。 他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上的瓦罐,被派出去给淳于越送信的默,就已经站在后花园的门口等着他了。 “小公子——” 默一边伸手接过赵郢手中的瓦罐,一边低声道。 “公子,办妥了,淳于越博士收到信件之后,当场就改变了主意,折返回了客舍,听人议论,好像是他们已经决意在溪水河畔定居,小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在溪水河畔砍伐树木,修筑庐舍……” 赵郢闻言,不由心中一喜,偷偷地松了口气。 能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真要是用了强,后续就会变得非常麻烦,毕竟,淳于越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而是名满天下的博学大儒,一旦出事,很难保证不会留下痕迹。 他不知道的是,若不是以为他这份信,淳于越可能连内史地界都出不去就得凉凉。 他连用强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他们祖孙二人竟然是出奇的默契。 唯一的区别是,始皇帝的手段更简单直接,没有任何的顾虑与忌惮,违逆朕的心意,杀了就是,而他不行。 “可曾暴露身份?” 最关心的问题得以解决,赵郢语气带上了几分轻快。反正这种事,能暂时不暴露最好,但真要是暴露了,也没关系,他也没指望这件事能瞒住别人多久。 毕竟,这可是在咸阳脚下,真当始皇帝的黑冰台是个摆设啊? “没有,小人找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给送过去的……” “做得很好!” 赵郢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默的办事能力,他都看在了眼里,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但性情谨慎,做事机敏,关键是身家清白干净,真的是一个值得培养的手下。 穿越过来,意识到可能面临的局面之后,他就开始在谋划打造自己的班底,可他毕竟不是扶苏,能名正言顺地招揽人才,更没有王霸之气,振臂一呼,天下豪杰纷纷来投。 所以,只能从身边着手,挑选可用,可培养的人才。 作为原本就是贴身随从的默,自然就进入了他观察的范围。 通过这几天来看,还不错。 让默下去休息之后,赵郢就径直往后花园的小演武场去了。 打熬力气,依然是他现在的主旋律。 一想到两年之后的巨变,他就充满了紧迫感,在此之前,如果不能改变,那自己就必须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小热身。 单杠,俯卧撑,仰卧起坐,各五百!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看着漏壶上的刻度,赵郢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次的三千米急速障碍跑,彻底突破七分钟的大关,正式突破了前世已知的人体极限。力量方面,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已经可以收放自如。 至于,两个五十斤的石锁,已经可以拿在手中,当成武器一般自由挥舞了。 虽然没什么章法,但奈何势大力沉,两个石锁挥舞起来,依然虎虎生风,声势骇人。他忽然有点理解隋唐演义上,为什么脑子有点问题的李元霸能够天下无敌了。 这要是两个几百斤的大锤子抡起来,谁碰上都得死。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也会是这么个画面,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锻炼的更加起劲了。 今天洗漱完,赵郢没忙着吃加餐,而是再次来到后厨。 “小公子——” 厨房的下人见赵郢又过来了,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给自家小公子行礼,厨房的管事甑更是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m..nět “小公子,您又要做什么美食,只管吩咐……” 一碗牛肉刀削面,彻底击碎了他心中的小骄傲,如今触地反弹,成了赵郢疯狂的小迷弟。 “你倒是机灵,不错,今天大家做点新东西,羊肉泡馍——” 羊肉泡馍,是陕西名吃,讲究的是以馍定汤,肉烂汤浓,其中大半功夫都在馍上。他前世的时候没少吃了,感觉很合胃口。 但这玩意儿,不是你吃过就会做啊。 他所有的做羊肉泡馍的经验,都来自一期《舌尖上的中国》,至于亲自动手——天天享受996的福报,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啊。 所以,他今天来,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嘴上强者。 只说不做。 不过,扶苏府上的这些厨师,动手能力相当不错,在他这个半吊子的指挥下,竟然还真的把羊肉泡搞出来了! 把泡馍当场揪成黄豆大小的小块,放到大瓷碗里,然后浇上一大勺浓浓的羊肉汤,羊汤里面夹杂着早就炖得酥烂的羊肉。 羊汤的鲜香和泡馍小麦的清香相互激发,顿时香气四溢! 让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只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赵郢端起碗来,就着热乎劲儿,一口气干了满满一大海碗,这才心满意足地挺了下来。 “不错,好吃!” 看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这些后厨管事甑和几位厨娘,赵郢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待会每人赏钱一百,羊肉泡馍一碗!” “谢小公子赏!” “谢小公子赏!” …… 厨房的这些下人,顿时眉开眼笑。 第二十七章 吃货小妹 这个年代,普通的百姓,想吃一顿肉,可是真不容易。除非赶上逢年过节,祭祀天地祖宗,能从官府那边购买一些剩余的肉食之外,基本没什么机会。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一碗羊肉泡馍比那一百钱都让他们感觉幸福。 看着因为一碗羊肉泡馍就感激涕零的这些下人,赵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这不是他的目前能关心的问题。 他能做到的,就是赏一碗羊肉泡馍。 倒不是他吝啬于多赏赐一点肉食,而是人心不足,偶尔赏赐零星半点,会感恩戴德,可若是动不动就赏赐,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了。 压下这些纷杂的念头。 赵郢让下他们直接准备好了今日份的晚餐,跟着自己送到了后院。 由于今天在咸阳宫里面被始皇帝留了一会,待的时间有点长,这个点已经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他就没再去后花园继续打熬身体。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松,再说,这段时间,自己不是忙着打熬身体,就是忙着进宫蹭始皇帝的好感度,跟家人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少了。 对于一位好大哥和好大儿来讲,这可不行! “大锅——” 一进院门,正拿着一个小棍蹲在地上,兴致勃勃摆弄一群小蚂蚁的小妹,就率先发现了他,张开双手,跌跌撞撞地朝他扑过来。 这小丫头粉嘟嘟,胖乎乎的,瞧着就有几分讨喜。 赵郢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蹲下身子,等着她扑到自己怀里来,谁能拒绝一个奶萌奶萌的小姑娘呢。 谁知道,这小丫头直接与他擦身而过,扑向了后面提着瓦罐,拎着烙馍的厨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迫不及待地去试图掀瓦罐的盖子,一边掀,还一边念念有词。 “大锅,大锅,我要吃肉肉……” 赵郢:…… 一伸手,就把她从瓦罐身上强行揪了过来,抱在了怀里。 小丫头虽然人在他的怀里,但明显心思不在他这个大哥这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后面香气四溢的瓦罐,口水都流下来了。 “肉肉,肉肉……” 赵郢哭笑不得,这才几天啊,这丫头的胃口就被自己养刁了。 大概在她的概念里。筆趣閣 自己这位大哥,约等于肉肉…… 此时,芈姬正跪坐在窗前的坐塌上,拿着一件玄色的大氅忙活,见赵郢抱着妹妹进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放下手上的针线活,笑站起身来。 “郢儿,你来的正好,我昨天看你身上的衣服好像有些小了,这两天给你做了一件,你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赵郢一怔,把怀里的妹妹放在脚下,笑着赶紧走过去。 “阿媪辛苦了——” 这件大氅,沉甸甸的,里面衬着一层上好的锦缎,针脚压得又细又密,明显用了不少的心思。 只一天的功夫就赶制出这么一件大氅,明显是赶着做出来的,赵郢不由心中一暖,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泛滥。 穿越以来,他虽然一直也很尊重芈姬这位母亲,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继承了前身的一部分记忆,但他其实很难与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母亲产生亲近感,甚至在还有点微微的别扭。 这几天,与其说他把芈姬当成了母亲,还不如说,更多的是把这位母亲当成一个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工具人。甚至为了避免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发现,有意无意地在躲着这位母亲。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实的感觉到,在这位年轻的阿媪心中,原来自己她心目中,一直都是他那位值得疼爱呵护的儿子,从未变过,更从未怀疑。 哪怕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其实跟原来大有不同。 或许是在她的眼里,只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长大了,懂事了,有本事了吧。 或许是感受到了赵郢的情绪。 芈姬有些嗔怪地道。 “阿媪给你做身衣服而已,有什么谢不谢的,快来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 芈姬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出头,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中已经属于比较高的了,但奈何赵郢此时的身高已经逼近一米八。 比划起来,芈姬明显有些吃力。 赵郢发现了这个问题,配合地屈了屈身。 “郢儿这段时日又长高了不少,再过段时日,这身高怕是要赶上你家大父了……” 耳边想起芈姬开心的声音。 “亏我照着大处做的,不然这衣服怕是穿不上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消散过。 “现在正好,我觉得我最近长得特别快,估计再过几天,还得麻烦阿媪再做一身……” 把身上的大氅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放在一边叠好。 此时,几位厨娘已经把装着羊汤的瓦罐和装着烙馍的提篮放在了外间的长桌上。赵郢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又弯腰把小妹从地上抱起来,放到自己这边的坐席坐好。 此时,听到动静的赵起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只是看着自家大哥,眼里满满都是怨念。 赵郢假装没看出来。 “来,二弟,看看大哥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飞快地把一个烙馍掰扯成一碗碎块,然后掀开盛放着羊汤的瓦罐,捞出一大勺带着羊肉碎块的浓汤,往上面一浇。 浓郁的鲜香伴着腾腾的热气四下散开。 赵起眼睛不由一亮,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把大哥给留作业的那一点点怨念瞬间就抛到了脑后。 有了萝卜炖羊肉和牛肉刀削面的打底,赵起现在对自家大哥带来的美食几乎没有了什么抵抗力。 “多谢大哥……” 赵起眉开眼笑地刚想上前去接,谁知道赵郢大手一转,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就放到了已经开始吸吮自己手指头的小妹的跟前。 赵起:…… “来,慢点吃,别烫到……”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旁边的侍女过来看着。 秦朝是分餐制,不过小妹沾了年龄小的光,一般都是跟着芈姬一起用餐,不过这小丫头也不挑人,放在了自家大哥这里,就跟着大哥。 赵郢觉得十有八九是这货觉得跟着自己有肉吃。 第二十八章 这孩子真是太淳朴了 再掰扯一碗给芈姬。 到第三碗的时候,赵起已经不做幻想,都准备自己去盛了,然后就看到自家大哥一脸温和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放到了自己跟前。 “来,慢点吃,小心点,别烫到……” “嗯嗯嗯……” 赵起此时已经被这浓郁的香气逗得食欲大开,哪里还顾得上自家大哥的调戏,忙不迭地就开吃了。 那猴急的小样,瞧得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这顿饭,吃得又热乎,又温馨。 吃了一大碗,小肚子已经变得溜圆的小妹只能吮吸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哥大快朵颐,一碗又一碗。赵起也差不多,两碗就吃不下去了,也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 芈姬一脸溺爱地看着赵郢。 “我曾听人说,故赵国的老将军廉颇,一顿饭能吃一斗米,十斤肉,力大无穷,人到老年,依然能开三石强弓,我看郢儿你这发饭量,恐怕也不差廉老将军多少了……” 赵郢一仰脸,把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这才放下碗筷道。 “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饭量忽然大增,好像力气也长了不少……” 既然已经决定找机会“暴露”自己“力大无穷”的天赋了,赵郢趁机不动声色地在家人面前打了个伏笔。 免得以后太过突兀。 “你们赢家祖上曾出过飞廉恶来这般的盖世猛将,你家高祖武烈王荡也力能扛鼎,我儿饭量大增,莫非也要长成一个像祖上那样的大力士吗……” 芈姬明显没往心里去,笑着打趣了一句。 一家人说了会儿闲话,赵郢起身告辞。 临走,一脸关心地走到自家好弟弟身边,一脸关心地叮嘱。 “二弟,你一定要好好用功读书,莫要因为阿翁不在家,就想要偷懒——《诗》背的怎么样了,明日为兄要检查你的进度……” 说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开了。 作为一位好兄长,就得多关心关心弟弟的学业! 不过,今天吃完饭,他没有急着去后花园打熬力气,锻炼身体,因为他的另一位贴身内侍骚回来了。 根据前身的记忆,跟默一样,这位叫骚的内侍,也是老秦人出身,父辈和祖辈都是退伍的老兵,跟性情机敏的默不同,骚的性子有些憨直,不过一样的忠心耿耿。 所以,他穿越之后的第一天,就把这位派出去了。 有些事,必须趁早。 毕竟,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位扶苏公子府上平平无奇的小公子,没有谁会去关注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孙。 若是等自己进入所有人的视线,被人盯上,再做就不那么方便了。 “小公子——” 骚虽然名字有点骚,但人却规矩的很,甚至有点死板,刚一回来,连口热汤都没来得及喝,就风风火火地找到了赵郢。 看着身材高大魁梧,足足有一米八出头的骚,风尘仆仆,嘴角干裂地站在自己面前,赵郢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冲骚摆了摆手。 “不用这么不急,你先去洗漱一下,吃碗热饭再过来就是……” “不……” 骚还待再说,赵郢把脸一沉,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轰下去了。 这可是自己目前唯二能用的心腹,关键时刻可以替自己挡箭的大宝贝,可不能慢待了。 赵郢特意吩咐后厨,给骚准备一大份羊肉泡馍,外加二斤羊肉,一壶好酒。 骚心里暖烘烘地下去了。 小公子仁厚! 赵郢点上灯,自己看了会书。 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骚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小公子——” 赵郢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竹简,扫了骚一眼。嘴上油光光的,一头汗水,应该是吃过饭就跑过来了。 心中不由越发的满意了。 有时候,一个合格的手下,不见得需要多么有才,但他必须足够忠心,能够时刻把你的吩咐记在心里。 这个骚就很不错! “说说吧,调查的怎么样……” “回小公子,小人按照您的吩咐,果然在咸阳周边找到了几处露天的石炭,当地一些贫苦人家,偶尔有用来烧火取暖的,不过那石炭有毒,出过不少人命,后来用的人就少了……” 赵郢闻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煤炭! 这附近果然有这东西! 这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第一桶金。 在秦朝什么最赚钱? 当然是盐铁啊,可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就控制山泽之利,学着齐国搞起了盐铁专卖。他虽然是大秦嫡长孙,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跑去搞什么盐铁生意,那基本跟找死没啥区别。m..nět 若说什么是这个时代不犯法,不被人重视,一点小本钱就可以启动,而又有巨大市场潜力的,那就非煤炭不可了。 所以,他穿越之后,知道自己可能面临的处境之后,第一时间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他得为自己留一个后手。 万一真走到需要群雄并起,天下逐鹿的时候,自己指望什么招兵买马? 那就得需要钱! 大量的钱! 而煤炭这个切入口,对他目前的情况来说算是最好的了。 不过,此时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件事,他不想动用扶苏公子府上的力量,一个皇长孙贸贸然然地插手商贾,还是有些太过显眼。 所以,要想动起来,两件事情必须解决。 一个是可靠的人手,另一个是钱! 赵郢觉得,作为晚辈,自己是时候拜访一下那些叔叔姑姑们了,一家人就要和和睦睦,常来常往。 接过骚千辛万苦搜集来的信息后,赵郢大手一挥,就给骚放假了。 “你且回家休息几天,这几天就不用来当值了,过几天,还要辛苦你出一次远门——我现在能信重的人不多,只能辛苦你了……” 赵郢伸手拍了拍骚的肩膀。 骚哪经历过这个啊? 一想到,自己在小公子心目中竟然如此重要,顿时就热血上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庄严肃穆地望着赵郢。 “小人愿为小公子效死命!” 看着这孩子激动的神情,赵郢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唉,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还是太淳朴了啊。 真好! 第二十九章 大侄子到了! 打发走骚,肚里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赵郢又跑到后花园打熬力气,锻炼身体去了,生在这样一个前途未卜的时代,这具远超常人的身体才是自己活下去的根本。 …… 想到就做,是赵郢前世就培养出来的良好品质。 所以,当天晚上,赵郢连夜画好图纸,让家里的铁匠连夜打造出几口铁锅,这玩意,无论是烙馍还是蒸馒头,都要比鼎或者是釜好用的多。 又吩咐后厨宰杀了七八只肥羊,连骨头加肉,炖了整整两大鼎羊汤。 亲自盯着厨娘们,掺着蜂蜜和好面,这是前世他母亲没发酵好的面头时常用的招数。按照母亲的说法,就是外面的酵母粉用着不放心,还是纯天然的好。 加上蜂蜜之后,不仅发酵快,而且蒸出来的馒头更加香甜。 用上好的绢布盖好,担心时间短,发酵不好,还在特意让人在和好的面上压了一个灌满热水的瓷罐,叮嘱厨娘们注意更换热水后,这才放心的离开。 明日要串门了,礼物得准备好。 这是礼数。 十七个叔叔,外加十四个姑姑。 整整三十一家。 就算是一家送十斤羊肉,十斤烙馍,十斤馒头,拜访一圈下来,都得三百多斤羊肉!二三百斤面粉! 恐怖如斯—— 成本有点高,但谁让咱这个当晚辈的孝顺呢。 第二天。 早晨起来,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打熬力气,锻炼身体。 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抓住两个五十斤的石锁,凌空乱舞。别管好看不好看了,反正是卷得落叶纷飞,声势骇人。 …… 直到精疲力竭,这才扔下石锁,起身擦了一把汗。 练到这种程度,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真正的老师了,除非前面的力量锻炼还好些,挥舞石锁就有些不尽人意了。 总有一种意犹未尽,不到位,不酣畅的感觉。 纯粹是仗着力气大,硬来,在发力、收力方面,一塌糊涂。 不过,倒是没影响体能和速度的提升。筆趣閣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在七分钟的基础上再次稳步提升,他今天试了一下,一百斤一个的石锁,已经可以当两个水桶一样,直接挑在空中了。 不过,与之相应的,饭量又提升了…… 一顿饭,整整二十斤羊肉! 五斤烙馍! 外加一大盆小米粥! 瞧得那些伺候的下人一个个暗自咂舌。 吃完过早饭。 赵郢特意查看了一下厨房昨天晚上和的面,发现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当即吩咐手下开始动手蒸馒头,做烙馍。 看看时间,不够锻炼一个周期了,索性回书房看了会书。 “唉,做学霸的滋味真是了无趣味啊……” 一看就懂,一学就会,都不用背就记住了,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要的是征服的快感啊! 赵郢一边看书,一边感慨变成学霸的痛苦。 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农家,兵家,纵横家,阴阳家,医卜星象,纵横之学,他这书房里应有尽有。 这就是身为大秦皇长孙的好处了。 始皇帝虽然收天下之书入于咸阳,不允许民家私藏百家学说,但并未尽数烧毁。普通人求之不得的资源,于他而言,唾手可得。 真正焚书的,是那位读书不求甚解的楚霸王。 不过,这几天他重点看的还是法家、墨家和农家的书籍。 读法家,是知规则,读农家和墨家,则是要了解这个时代的农耕和手工业的水平,只如此,才能找到恰如其分的切入点,帮助自己崛起,也保证自己不再犯上次那种为什么不用石磨的笑话。 暂时没有垒灶台,赵郢让人在后院临时支起几个火灶。 热腾腾的馒头蒸起来。 香喷喷的烙馍烙起来。 然后趁热用上好的白布包裹起来,放到一个个精致的竹篮里,这就是自己今天准备的礼品了。 今天上午的目标很明确,先筹集——咳咳,先拜访自家的离着自己家比较近的几位叔叔。 嗯,第一位就是自己的十八叔吧。 绝对不是因为十八叔有钱,而是人家上次回了那么重的大礼,于情于理自己这个当侄子的也得登门回谢不是? …… 胡亥这两天,家里天天门庭若市,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自家大哥以前的威风。 那种被无数人追捧的感觉,真是让人沉迷。 浑身上下都觉得舒爽。 唯一让他隐隐觉得不爽的是,他那个倒霉催的大侄子郢,最近天天往咸阳宫里跑,变着花样的讨自家阿翁喜欢。 偏偏自己阿翁好像还挺喜欢他! 真是活见鬼—— 赵高也这么觉得。 那个小公子赵郢,竟然可以代替自己的工作…… 这是什么鬼! 虽然只是始皇帝一时兴起的临时安排,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有时候,有了一,就会有二,有了二就会有三,他不觉得自己会安然无恙,无可替代,他亲眼看到,那狗东西一边帮始皇帝处理奏疏,一边给始皇帝捶肩捏背。 始皇帝脸上的舒适感和满意感是藏不住的。 “如今的局面在公子这边,而公子的局面在陛下那边,所以公子当务之急,不是急着接见百官,招揽宾客,愚以为,公子还是多往宫里跑一跑——免得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师父说得对,只是如今众人纷纷来投,身为主人,我也不好拒之门外,缓过这几天,我自会去宫里给阿翁请安……” 赵高不由微微蹙眉。 但他素来知道胡亥的脾性,很少惹他不开心,见他如此说,便只能悻悻地闭嘴,不再多言。 更何况,他虽然是胡亥的剑术老师,但更是始皇帝的中车府令,可没时间在胡亥这里一直耗着。 该提醒的提醒完之后,胡亥利索地起身告辞,去宫里办差了。 而胡亥这边,很快就忘记了自家大侄子给他带来的烦恼,沉浸到高朋满座,一呼百应的快感去了。 但他虽然暂时忘记了他的大侄子,但他的大侄子可时刻牵挂着他呢。 这不,他这边刚笑纳了来自赵国的几位美女,正心情愉快地接待着来自赵国的几位宾客呢,就听下人来报。 “启禀公子,小公子郢求见!” 自家大侄子到了! 第三十章 十八叔,你要功劳不要 “有请——” 虽然心中对这个大侄子有些不爽,但大侄子亲自登门拜访,这个面子能不给? 为了表示对这个大侄子的看重和亲切,他甚至亲自迎到了门外。 “给十八叔请安——” 一身玄色大氅,身姿挺拔,容貌英武的赵郢,见胡亥亲自迎了出来,赶紧抢上前两步,躬身施礼。 身子刚弯下去一半,就被胡亥一把给扶住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快里面请……” 胡亥满脸都是亲切的笑容。 可当他眼睛的余光,注意到赵郢身后的几位似曾相识的下人随从,尤其是此时那个提着瓦罐,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努力挤出一脸憨厚笑容的默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发僵。 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狗贼,还来! 他心中心中暗自提高警惕。 这次,任凭这狗东西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从自己这里再得到一丁点好处! 对此,赵郢恍若未觉。 反手握住胡亥的大手,脸上的神情越发热切起来。 “小侄早该过来给叔叔请安的,这几天有些俗务给耽搁了,这不,刚得到点空隙就赶紧过来了……” 胡亥听得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干笑两声。 “你我本是一家,自是该多多走动……” 赵郢深以为然地重重点头。 “十八叔说的是,是小侄想错了,以后定会常来走动拜望,到时候还望十八叔不要嫌弃才好……” 胡亥:…… 我真嘴贱! “不会,不会……” 干笑着点了点头,用力抽了抽自己被赵郢反握着的手掌,愣是没抽动分毫,偏偏这狗东西就跟没察觉到似的,还热切地拉着自己,不肯放开。 胡亥:…… 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去抓他的手了。 没事我沾惹他做啥呀! “十八叔,你这府上的陈设,真是奢华尊贵啊,一看这主人就有品位,比我们家可气派多了,你看看这,再看看这个,都是宝贝啊,宝贝……” 一边说,还一边不忘停下摸一把,这真古董啊,价值连城那种。 赵郢那没见识的小模样,瞧得胡亥心中一阵鄙夷。好歹咱也是大秦皇室的子弟,当今陛下的嫡长孙,别表现的像个没见识的土包子似的行不行? 心中越是鄙夷轻视,脸上的神色越是亲热随意。 连这几天在赵郢这里吃瘪的怨气都消散了个干净。 多淳朴一孩子! 心思放开的胡亥,聪明的大脑再次占据上风。一举一动都风度翩翩,尽显皇家公子卓尔不凡的风度,跟赵郢那没见识的粗鄙模样,简直云壤之别。 瞧得赵郢心中暗乐。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越发甜了起来。跟在胡亥身边,各种夸赞,各种羡慕,把胡亥给捧得越发飘飘然起来,连骨头都轻了三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都是些你大父随手赏赐下来装点门面的小玩意儿罢了……” 呵—— 羡慕去呗,就不送你! 果然,此言一出,赵郢脸上羡慕的神色都快流出来了。 “十八叔不愧是大父最宠爱的公子,这份恩宠真是让人羡慕啊——” 一下子真是挠到了痒处。 虽然没有特意回顾,但胡亥此刻已经感觉到自家客厅里的宾客,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尊崇热切起来,顿时如饮醇酒,心中得意。 手上却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那都是父皇的恩宠罢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客厅的尽头,在自己的几案前站定身形,施施然地转过身,拉着赵郢的手,笑容满面地向所有宾客颔首示意。 “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大哥扶苏的嫡长子郢……”, “见过郢公子……”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赵郢一脸憨笑地连连拱手,然后才调转头来,一脸歉然地压低声音向胡亥道歉。 “十八叔,您看着,我不知道您正在招待宾客,就冒冒失失地过来了,真是失礼了——那啥,我来也没啥事,主要是炼制出一道滋味上佳,堪称绝品的美味,小侄想着,决不能一个人独享,所以,就趁热赶紧给您送过来了——” 说到这里,赵郢大手一挥。 默和几位随从就把手中的瓦罐和提篮献了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了过来,赵郢提过瓦罐,轻咳一声,拉开架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此美味名曰羊肉泡馍——我现在手中的提的便是羊汤——” 所有人:…… 对不起,我们没喝过羊汤! 对于别人奇怪的眼神,赵郢恍若未觉,而且脸上得意的神色越发明显。 “大家别看看这羊汤不起眼,里面却有大学问,看见这汤了没,我添加了一十八味名贵香料,经过三十六道工序,整整熬制了七七四十九——咳,总之,使其君臣相佐,阴阳调和,浑然一体,有滋阴补肾,暖脾养胃之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得来颇为不易——来,不信大家闻一闻……” 说着,猛地掀开盖子,拎着瓦罐,特意往左右展示了一下。 顿时,奇异醇厚的羊肉鲜香,随着白腾腾的热气四下飘溢。 这些没经过香料轰炸的秦朝人,哪里经历过这些? 对这种羊肉的香味几乎没有什么免疫力,就连刚才几个年龄稍大,一直表现的很矜持的老者,都不由偷偷耸动了下喉结,转头看了过来。 香! 真香! 果然是天下奇物! 闻一口,都觉得胃口大开。 胡亥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赵郢说得煞有介事,那羊汤的香味是实打实的,他一时也有些吃不准这狗东西是不是在信口开河。biquiu 其他人就更不敢质疑了。 因为这个时代,术士之学盛行,连始皇帝都相信这世家有鬼神和长生之术,时不时会练出“仙丹”,所以,赵郢贵为大秦嫡长孙,练出一锅功效奇特的羊汤怎么了? 完全合乎逻辑啊! 尤其是那香味,你闻闻,你仔细闻,正常的羊汤能有这种奇异的香味吗? 没有! 说又掀开竹篮上盖着的上好绢布。 “此物名曰烙饼,收小麦初秋冷冽之清气,深冬收敛之精气,阳春三月之生气,复采盛夏五行之火气,此四气齐备,乃汲取精华,淬以南山仲秋月圆子时的泉水,蕴藉潜藏温养,待得四气一体,再以枯木之火,阴而炙之,如此反复,才能得此一提……” 所有人顿时不明觉厉。 第三十一章 始皇帝:我必师事之! 一听这个始皇不由挺直了腰杆,把目光投向黑,赵高也自动退回自己的位置,在始皇帝身后不远处恭恭敬敬地站好。 “是他们自己主动放出来的消息,说淳于越先生受到高人指点,当场顿悟,突破文字障,已经返璞归真,明悟求学问道,立世根本……” 始皇帝不由眉毛轻挑,露出一丝异色。 “因为那封信?” “嗯,因为那封信——” 说着,黑从自己袖口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递给了始皇帝。 始皇帝很自然地接了过来。 这天下,只有他想不想,没有他能不能,别说区区一封书信,就算是六国诸侯的妃嫔媵嫱,王子皇孙,只要他想,也得乖乖地搬到阿房宫里,成为点缀他生活的风景。 信很短,用一块不大的布帛写成。 打开的时候,始皇帝的神色还很随意,但目光落到书信上的瞬间,目光别不由一凝,脸色变得端正严肃起来。 信虽短,但振聋发聩,立意高远。 “人活一生,草木一秋,所持者何?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 所谓儒者何?敬天畏地,助君王而牧天下,行仁心而养生民也。此谓之道,而大道万殊,殊途而同归。 儒、墨、道、法、名、兵、阴阳、纵横之学,所系者皆生民,各家之道,皆君王之助益,养民之手段也。 汝有大儒之名,负天下之望,奈何舍本逐末,自蹈死路,而不顾大道也哉? 所谓殉道,不过一叶障目,徒增笑尔。妄以一家之学,绑架王道,不顾生民,汝之所图,果天下生民之福祉也,果儒道传承之使命也? 一人一家之私欲耳! 故吾断言之。 儒道之前途,必在于顺天应命,革故鼎新,汲百家之所长,以助君王,以养万民。而今,汝却悖逆王道,触怒君王,不顾天下苍生,则儒道传承危矣! 灭儒者,淳于越也! 背弃天下生民而不顾者,儒也! 言尽于此,忘汝自度之。” 秦始皇审视良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儒、墨、道、法、名、兵、阴阳、纵横之学,所系者皆生民,各家之道,皆君王之助益,养民之手段也……” “此子乃旷世之奇才!找!掘地三尺,朕也要找到此人,果得此人,必高爵显位,以师事之!” 秦始皇心情激荡。 吾道不孤,这天下到底有人懂得朕心! 百家之学,皆君王之助益,养民之手段! 若是扶苏那逆子,懂得这些,吾何至于辛苦若是! 若是能早发现此人,让那逆子拜其为师,那逆子又何至于被人蛊惑,误入歧途! “传令黑冰台,全力追查,务必找到此子!” 秦始皇激动地来回踱步。 “找到之后,务必不可惊动,朕要亲自登门,拜其为师,时时请益!” “诺!” 熟之始皇帝脾性的黑,知道写信之人这次恐怕是真的对了始皇帝的胃口,他自幼跟在始皇帝身边,数十年来,从未见始皇帝如此重视过一人。 侍立在始皇帝身后的赵高不由目光微闪。 知道,这朝中不日之内,恐怕又要出一位真正的高官显贵了,这是一股足以左右朝局的力量。 心中已经在暗自盘算着此人出现之后,对朝局的冲击和应对手段了。 正当公子扶苏被逐出咸阳,公子胡亥强势崛起的关键时刻,他不希望出现任何的变局。但此事,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只能静观其变。 黑大步而出,此时,他要亲自交待下去,决不能出了任何差错。 始皇帝的意志,就是自己的使命。 查! 刮地三尺—— 也要找到此人!https:/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淳于越那个老顽固,看到这封信后,会那么激动,甚至破天荒地改变了自己的主意,而愿意留在咸阳城外了。 因为这封信,真的是真知灼见。 已经跳出了百家学说的藩篱,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以俯瞰的姿势,审视这些学说的用途了。 并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儒家想要发展破局的方向。 改变自己。 保留养天下生民的核心,博采众家,向自己这位君王低头,而不是拘泥于所谓的王道仁政礼乐,痴心妄想地想要让自己低头。 “若真能如此,朕倒是不吝于给儒家一个机会……” 始皇帝站在咸阳宫高大的台阶上,透过高大的宫门,俯瞰着整个咸阳城。 “朕要的是这江山永固,四海一体……” 至于哪家学说的兴衰,对于始皇帝来讲,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罢了。所以,天下一统之后,他能召集各家学者,汇聚朝廷,时时垂询,令其畅所欲言。 也可以雷霆一怒,收天下之书入于咸阳,令民间不得私藏。 可以对术士之流言听计从,也可以铁血冷面,坑而杀之。 所有一切,在他看来,只有有用无用之分,没有高低对错之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而已。 “可惜,此等人才,没有生于我帝王之家……” 良久,始皇帝才回过神来,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位臭小子有些跳脱的影子。 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公子郢,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扫了一眼,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站在自己身后的黑,始皇帝随口问道。 “回陛下,小公子今天一上午都在忙着拜访各位公子——一上午拜访了八位公子……” 始皇帝:…… “他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这是始皇帝的第一直觉。 哪有拜访长辈,一上午走八家的? 说起这个,黑脸上的神色也越发古怪。 “好像是在忙着给各位公子送一种名为羊肉泡馍的美食——不过,不过小人总觉得小公子,小公子是在,是在……” 说到这里,黑语气有些迟疑。 秦始皇对自己身边这位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同伴脾性太了解了,对人对事,很少妄加猜测,这次能令他如此,定然是那臭小子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来,看着他。 很想知道,那臭小子又在搞什么有趣的新花样。 第三十二章 一言不合,就赏我俩彪形大汉 “小人觉得小公子好像比较缺钱……” 秦始皇:…… 我家孙子比较缺钱? 扶苏这一走,他府上这么寒酸了吗? 顿时就来了兴趣。 “来,仔细跟我说说……” 随着黑的转述,始皇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副画面。 自家那个大孙子,提着瓦罐,拎着烙饼,风风火火一家又一家地登门拜访自己的儿子们,唾沫横飞地介绍着自己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羊肉泡馍”,然后又带着自家儿子们丰厚的回礼,兴冲冲地奔向另一家。 那种感觉,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就像那群该死的术士在向自己推销长生不老药…… 经过卢生和侯生等人的熏陶,他现在对这种说话的套路多少有点警惕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黑忽然往宫门外指了指。 “陛下,小公子到了……” 顺着黑的目光,始皇帝就看到了正提着瓦罐,拎着篮子,兴兴冲冲一路走来的赵郢。赵郢今天心情很好,换谁一上午赚二十多万钱心情都不会差不是。 “大父——” 远远地看见秦始皇,赵郢就在下面晃着手中的瓦罐和提篮在下面,一脸灿烂地打招呼。 瞧着这小子大大咧咧,毫不拘束的架势,秦始皇就忍不住嘴角上翘,眼角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强忍住笑意,板住脸,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小子拾级而上。 “大父,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赵郢恍若未觉,爬上台阶后,一脸炫耀地扬了扬手中的羊汤和烙馍。 “羊肉泡馍——” 始皇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biquiu “有何功效——” 赵郢愕然,旋即明白自己今天上午的举动,肯定是又落入了始皇帝的眼里,此时见始皇帝问起,顿时嘿嘿一笑。 “此物可治肚饥——” 始皇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狗东西,就知道你在鬼扯——” 旁边的黑也被赵郢这光棍无赖的举动给惹得忍俊不禁。 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惫赖的人。 “怎么,不能滋阴补肾,暖脾养胃,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了……” 始皇帝一边往大殿里面走,一边笑着调侃自家这个刚刚回来坑了自己几个儿子的大孙子。 “这个,当然能——虽然这烹饪的过程,说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夸张,但功效不——咳咳,反正有……” 侍女送来碗筷,赵郢一边熟练地帮始皇帝掰扯烙馍,一边在那里信口胡扯。 他看出来了,始皇帝对他今天的举动,完全没当回事,只是当成了一个乐子。 舀起一大勺子热气腾腾的浓汤,浇到撕好的烙馍上。 热汤一冲,烙馍的清香和羊汤的鲜香瞬间相互激发,形成一种独特诱人的香气,秦始皇不由眼前一亮。 别的不说,自家这孙子在美食上真是很有一套。 “也不知道,你这些吃食的点子都是跟谁学的……” 秦始皇美美地扒拉了一筷子,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深有感触地感叹了一句。 “瞎琢磨的,没办法,谁让我大父是一统六合的千古一帝,阿翁又是大秦的长公子呢?我一出生就赢在了起点上呢——对我而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唾手可得,不自己琢磨点好吃的,感觉都对不起大父您这一份努力啊——” 秦始皇:…… 黑:…… 赵高:…… 我第一次见有人把好吃懒做混吃等死,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我看你就是闲得是吧——” 堂堂大秦嫡长孙,如此惫怠,把一门子心思都放到琢磨怎么吃上来像话吗? 秦始皇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瞥了一眼自顾自抱着饭碗大快朵颐的赵郢,心中若有所思,过了这个年就十六了吧? 也许是时候让他出来做点事了。 吃过午饭,秦始皇也不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睛,一脸惬意地斜靠在自己的坐塌上,享受着来自亲孙子的爱心牌按摩。 赵郢也很识趣地闭嘴,享受着大殿里的安静时光。 只有侍立在一侧的赵高,眼神时不时地会飘向这一对祖孙。看得出来,跟自己的手法相比,小公子郢的推拿很生疏,但也看得出来,始皇帝似乎很享受现在这种氛围。 驱逐了儿子,却亲近孙子。 这就很不始皇帝。 赵高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摸不清这位始皇帝的心思了。 这种状况,甚至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你很缺钱?” 半眯着眼睛的始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赵郢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始皇帝是因为自己上午的举动。他索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地道。 “也不算是,只是见大父每天这么辛苦,想自己做点事,看看能不能为大父分忧,所以才……” 说到这里,笑了笑。 “但又不知能不能做成,就想自己偷偷做着试一试——谁知道还是瞒不过大父的眼睛……” 始皇帝点了点头。 也没问他准备做什么事,只是随手从面前的几案上摸过一面黑黢黢的令牌,抖手扔到了赵郢的怀里。 “这个拿着,做起事来,也方便些……” 赵郢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见上面简单地刻着一个秦字,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便随意地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本来还担心在做事的时候,有人生事,有了这面牌子,事情就简单多了。 祖孙二人,一个给的随意,一个揣的随意。 把侍立在一旁的赵高给惊得眼皮子直跳,看向赵郢的眼神,越发深沉起来。 此子太受陛下重视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哪一天,陛下爱屋及乌,因而把扶苏公子从上郡招回来,胡亥公子怎么办?现在扶苏虽然被逐往上郡,但是大秦太子之位却悬而未决,始皇帝一天没有表态,就一天没人敢揣摩始皇帝的心思。 他可不是后世被儒家思想阉割过的那些帝王,没有臣子敢在他面前犯言直谏,更没人敢在他面前玩死谏那种鬼把戏。 因为,真的会死。 但身为胡亥的师父,他内心自然倾向于对他亲近信赖的胡亥,在胡亥得到太子之位前,不希望看到任何的变数。 扶苏走后,他原以为大局已定,没想到又蹦出来个赵郢! 真是太闹心了! 第三十三章 黑冰台校尉 ps:因为修改了一下剧情,感觉剧情不衔接的,请从三十章开始读。为给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抱歉。 见这位性情跳脱的小公子,一副见鬼的表情,黑不由心中好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句。 “他们两个都是隶属黑冰台的精锐,执戈的是熊,善技击,背弓的叫惊,善骑射……” 赵郢顿时心中了然。 “多谢大父成全!” 真心实意地冲着大殿拱了拱手,黑不由微笑颔首。 这个孩子果然聪明,难怪陛下喜欢,一点就透。 “老丈,明天见啊——” 临走,还不忘跟站在大殿外面的黑挥手告别,声音欢快,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开心。 “老丈?” 听着赵郢的称呼,黑不由莞尔。 这个称呼真新鲜啊,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估计除了这位小公子郢,也没人敢这么称呼自己了吧? 目送着赵郢那欢脱的背影逐渐消失,黑才转过身来,往大殿走去,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起,重新变成那位沉默寡言,目光深沉,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冰台掌舵人。 始皇帝最信赖的小伙伴。 就似乎刚才脸上的笑容,是一种错觉。 …… 大殿内。 始皇帝不由眉头微蹙,一边听着史禄的禀报,一边下意识地轻轻叩击着面前的几案,熟悉始皇帝习惯的黑顿时放轻了脚步。 他知道,这是始皇帝又遇到了难以抉择的问题。 “陛下,秋冬将至,陇西、上郡几十万大军都需要添置过冬的衣物,刚刚迁移到骊邑的三万户黔首和迁移到云阳的五百户,也同样面临缺衣少食的局面,若是朝廷不能拨付足够的防寒衣物,恐怕会有不少人撑不过这个寒冬——但八月,刚给岭南的五十万大军拨付了十万匹布帛制作秋季的衣物,国库里的布帛不够了……” 说到这里,史禄犹豫了一下。 “臣恳请陛下调令正在服舂役的一部分妇女,加紧赶织布帛……” 始皇帝闻言,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这分明就是头疼治头,脚疼治脚,把服舂役的调走了,谁来舂米? 秦朝虽然已经统一了天下多年,但整个社会的运行体制,还是实行的战时那一套,在《军爵律》的带动下,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作战机器似的,在严密而高效的运转。m..nět 每一个部门,每一个群体,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和任务。 就算是这些服役的人犯,也不例外。 贸然大量抽调人手,哪怕服舂役的女犯,也势必会对其他部分造成影响。 始皇帝沉吟片刻,沉声下令。 “可从咸阳就近调集服舂役女犯万人,赶织布帛,传令,天下各郡县,令各地多织布帛,凡上交布帛满十匹者,免一年更役……” 物资越发紧缺了,但迁移至云阳和骊邑的黔首不能没有御寒的衣物,而陇西和上郡的数十万大军也不能让他们穿着单衣抵御匈奴。 望着匆匆离开的史禄,始皇帝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有人劝他要与民休息,可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迈开了自己的脚步,正在策马狂奔,哪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 北方匈奴不断侵扰,岭南越人时常动乱,六国余孽阴奉阳违,蠢蠢欲动,天下黔首也多心念旧国,不服大秦律令。 民俗不一,人心各异,政令出秦地而息。 若不是这些年,自己频频巡游天下,不知道又会多出多少是非。 可——自己还能镇压这天下多久? 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新增的银发,眼光中隐藏的忧虑更深了。 不知道百年之后,何人能替朕担负起这个天下? …… 赵郢自然不知道这些。 此时他心思都在熊和惊上,这可是他想了好几天的人才。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到底什么水平,但能被始皇帝亲自点名送过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庸手。 赵郢直接看了他们的符验,熊今年三十一岁,惊三十六岁。 不过熊身材精壮,脸膛赤红,一直蹙着个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神色严肃的样子,瞧着反而显得年龄更大一点。 惊没有熊健硕,但手臂明显比一般人要长不少,几乎可以够到自己的膝盖。尤为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脖子,又细又长,就跟麻杆上挑了个脑袋似的。 看着有几分滑稽。 不过,他性子明显比熊活泼了许多,说起话来的时候,眼睛也眯眯着,就像在笑一样,看着就很讨喜,一路上,基本上所有的问话,都是由他在回答。 而熊则闷不吭声,跟个闷油葫芦似的。 赵郢也不以为意。 找个武术教官而已,又不是找对象。 回到府上,赵郢特意让人给两位校尉收拾出来一个小院,又派过去几名侍女随从听从使唤。 不过,听到他的吩咐后,惊明显有些意动,反倒是一直闷不做声的熊,语气生硬地拒绝了赵郢的好意,坚持要跟府上的其他侍卫住在一起。 赵郢饶有趣味地瞥了一眼这个一脸苦相的熊,点了点头。 不过也没真的让他们和侍卫住在一起,而是在自己的小院里收拾出两间客房,让他们住了下来。 毕竟是始皇帝亲自赏下的,不能真的当一般护卫使唤。 惊见熊发话,也没有出言反对,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身为黑冰台的精锐校尉,他们自然有着自己的骄傲,若不是顶头上司亲自点名,谁愿意跑过来跟着没什么前途的皇孙? 更遑论教授什么弓马骑射,技击之术了。 对这些贵人来讲,习武这种事,不过是装点门面的东西,一时兴起罢了,说不准哪天就厌烦了,自己哥俩过来,纯属是浪费生命。 若是有的选择,他们宁愿留在黑冰台。 “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下人去做,不用客气……” 赵郢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就准备起身离开了。虽然他对习武很迫切,但人家第一天来上班,到家一口热汤还没喝呢,就直接拉着人去干活,好像有点不太当人。 但谁让自己现阶段的时间宝贵呢。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若是两位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先跟我去演武场,直接开始吧……” “诺——” 第三十四章 十倍视力 跟在赵郢身后,熊和惊不动声色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果然,所谓的练习骑射不过是少年心性,估计这热情来的快,下去的也快。 这种情况,见多了,不奇怪。 跟在赵郢的身后,走到小演武场,站定之后,看着地上被扔得横七竖八的石锁,尤其是看到落马灰尘的兵器架,两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果然,所谓的练习骑射技击之术,不过是人家的一时兴起。 可谁让人家是皇孙呢? 啥也别说了。 干活! 先把演武场清理出来再说吧。 两个人撸起袖子,就去收拾练武场上的石锁,赵郢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以后这随手乱扔东西的习惯得改一改。 这样不好。 心里想着,随手抓起身边一只一百五十斤的石锁,抖手扔到了演武场的边上。 “嘭——” 十米开外的巨大响动,吓得熊和惊两个人一个激灵,手上的石锁都险些掉下去砸到自己的脚指头。 “公子小心!” 刷-- 两个人几乎瞬间蹿到了赵郢的身边。 赵郢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笑呵呵地晃了晃手中拎着的石锁。 “别紧张,别紧张,没事——” 说着,手一抖,另一只一百五十斤的石锁,闹着玩似的就飞了出去。 两个人顿时目光骇人地看向赵郢。 “公子真神力也!” 忍不住惊叹道。 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为什么黑冰台会特意把自己两人调过来的原因,感情这位小公子真的是天赋异禀,膂力惊人,是一个习武的好苗子啊。 这样的人,只要不出意外,未来绝非是一员了不得的悍将。 “行,你们先收拾一下,熟悉一下环境,我自己先热热身,回头再向两位请教……” 赵郢没在意他们的赞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大氅,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开始了自己的日常训练。https:/ 仰卧起坐。 俯卧撑。 单杠。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看前面三项的时候,熊和惊还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等看到赵郢的身形在后花园急速奔腾,带得落叶飞卷的时候,两个人震惊地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 我的天哪! 我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这还是人能拥有的速度吗? 此时,赵郢的速度已经正式突破了七分钟的大关,跑起来,说快逾奔马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速度。 快! 太快了! 如果刚才还只是收起了心中的轻松,此时此刻,赵郢的表现,彻底把他们心中的那仅有的一点骄傲打击的粉碎。 看向赵郢的目光,已经带有了一丝崇拜,甚至是狂热。 一想到,这样的绝世猛将,曾经受过自己指点的画面,就恨不得马上扑过去,把自己掌握的所有技能都毫无保留地教出去。 赵郢无意炫耀。 更无意震慑。 没必要。 他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惯例,一丝不苟地打熬力气,锤炼自己的身体。必须压榨自己的极限,才能更快地变强。 没办法,身体素质到了他现在这个地步,寻常的训练热身早已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三千米结束之后,在熊和惊震撼的目光中,他又拎起两个五十斤重的石锁,一阵狂舞,只是今天他挥舞了一会,便不由眉头一皱。 轻了! 这石锁已经不趁手了,想要起到足够的锻炼作用,必须找到更重的工具。 力气涨得太快了。 赵郢眉头一蹙,两臂一角力,两只石锁脱手而出。 嘭—— 随着一声巨响,两只五十斤重的石锁,被他扔到了二十米开外的墙角! 完全用不上了,不扔了让它在这里占地方吗? 熊:!!!!!! 惊:oooooo 扔掉五十斤的,只能拿一百斤的石锁凑合着用,但一百斤的石锁,舞着明显还有些吃力,他只能重新恢复到担水的架势,横挑着两个石锁再次满场飞奔。 此时,熊和惊两个人已经彻底麻了。 直到赵郢扔下两只石锁,站在他们跟前时,他们才愣怔怔地回过神来。 “小公子,您想先学什么……” 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几分谦卑和敬畏。 不过他们刚才也看出来了,自己跟着的这位小公子,真是只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虽然蛮力惊人,但几乎没任何的发力技巧。 “都行——要不,先学射箭?” 按照前身的记忆,始皇帝每年九月份都要召集咸阳的勋贵,在上林苑举行几场盛大的秋猎,与民同乐。 到时候自己作为始皇帝最优秀的孙子,若是连射箭都不会,岂不是丢了脸面? 咳,主要是怕丢了大父的脸面! “射箭的姿势不拘一格,以能准确命中目标为终极目的,但初学乍练,最好还是先从高举和平举两个常用的姿势开始练习——来,这样拿住弓之后,要尽量让自己的眼睛,箭镞和靶心三者之间连成一条线……” 惊虽然看着笑眯眯的,但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来,却十分严肃,一丝不苟,甚至亲自上手,耐心地纠正着赵郢从脚下站位,身体倾斜的幅度,乃至几根手指该如何拿捏,该保持多大距离这些细致入微的每一个环节。 这让赵郢心中满意之极。 自己需要的就是这种能够从零基础教起的真正专业的人才! 真要是拜个什么名师又或者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将军,未必能有这份耐心。 始皇帝给自己找的这个人,真是找对了。 又专业,又务实,还知道新手追容易出现哪些问题,出现什么失误。 “双手一定要稳,拉弓的时候,要注意,持弓的手臂,对准靶心直推,拉弓的手在保持平稳的基础上往后拉——注意力要集中,让你的眼睛、箭镞和靶心的始终保持在一条线上,手臂一定要稳,别晃……” 话没说完,惊就说不下去了。 人家小公子郢的手臂,哪里有任何晃动的意思? 长弓拉满的状态都保持了半天了,依然稳若磐石! 不由心中惊叹,这位小公子,绝对是天生的神箭手。 此时,熊和惊心中惊叹,殊不知此时此刻,赵郢心中的情绪比他们俩更要激动几分。 因为,就在他听从惊的吩咐,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靶心上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个靶心,在自己眼中就如同被忽然放大了一般,变得清晰无比! 第三十五章 水力大纺车 我的眼睛…… 赵郢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 变强了! 不仅仅是身体的力量、速度、记忆能力,还有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的身体继续强化下去,自己有一天会不会拥有一双雄鹰一般的眼睛。 十倍视力! 不过,就算是现在,还远远达不到那种水平,但对正常人来讲,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几十米外的靶子上。 靶心再次变得清晰无比。 此时,惊并不知道赵郢身上的变化,他正一丝不苟地强调着射箭需要注意的要点。 “手臂记得要继续加力,不要太猛,发力一定要稳,对,就这样,保持把弓拉满的状态,瞄准——扣弦的这三根手指松开的时候,动作要果断,要干脆,要保持眼,箭和靶心三者之间的一……” 话没说完。 “嗖——” 赵郢手指一松,手上的箭应声而出。 然后,在熊和惊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正中靶心! 两个人:!!!!!! 射中靶心不难,不要说擅长骑射的惊,就算是对熊来讲,射这种固定的靶子,也几乎是十拿九稳。 可刚刚开始的小公子连动作要领都掌握的不规范,明显就是一个平时很少摸弓的新手。 这第一箭就正中靶心了? 赵郢有些遗憾地扬了扬手中的弓箭。 “可惜了,这弓太软了,我有点不太敢用力,怕崩断了……” 说实话,弓不趁手,刚才射得有点不太尽兴。 熊和惊忽然间就都不想说话了。 赵郢笑了笑,没有多说。 而是抓住长弓,微微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刚才拉弓射箭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纤毫毕现。 过目不忘! 从手臂的发力,到手指扣弦的细微,不断地默默调整,原本惊还想着再次上前帮助赵郢调整动作,可看到这里,又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哪怕是以他的角度来看,小公子郢的动作也几乎已经无可挑剔,除了看着还有点生涩之外。 这可怕的学习能力! 就在他心中震惊的时候,就看到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的赵郢,猛然间举起手上的长弓。 一石强弓,瞬间拉满。 嗖! 箭如流星,再次稳稳地扎在远处的靶心上。 不等他们惊叹,就看到赵郢眉头微蹙,轻轻地摇了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没敢打扰这种状态下的赵郢。 就这样,赵郢恍若无人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搭弓射上一箭,虽然开始偶尔有些会射偏,但紧跟着第二箭的时候,赵郢就会很自觉地根据自己的失误,调整自己发力的姿势。 惊:…… 天才! 这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天生的神射手! 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望着赵郢的目光,再也没有了一个自视甚高的神射手的骄傲,而是变成了真正的谦卑和敬畏。 他知道,哪怕此时的赵郢射术依然跟他有很大一段距离,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很可能很快就会超越自己。 再联想到赵郢那一身可怕的力量。 他自己都不由深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神射手,若是走向战场,那就是一个可怕的杀戮机器。 赵郢就这样,一箭接一箭的射着,恍若无人。 身后的箭囊空了,惊就自觉地再奉上一个,如果不是因为消耗太大,被自己的饥饿状态打断,他可能会一口气练到下半晌,自己被自己肚子里的饥饿感打断,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扔下手中的长弓。 招呼熊和惊。 “走,去吃点东西,回头再练……” 熊和惊:…… 这才半晌好吗? 简直离谱!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皇孙,生活奢侈点,多正常啊! 两个人在黑冰台的时候,动不动就出任务,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反而是如今,能跟着小公子沾点光,没有什么不好的。 厨房管事甑,早就熟悉了自家小公子的习惯,老早就准备好了饭食,这边赵郢洗漱好刚换好衣服,那边就已经把饭送了过来。 “再多准备两副碗筷——” …… 原本以为半晌就吃饭就够离谱的了,可当他们看到甑让人送过来的饭菜的时候,感觉就更离谱了。 瞧着差不多得有二十多斤羊肉! 五斤烙馍! 外加足足一大盆带着肉丝和菜叶的不知道叫什么的粥! 岂止是奢侈? 简直是浪费啊! 可当他们亲眼看着赵郢风卷残云般把所有的食物消灭干净的时候,两个人不由吞了口唾沫。 这饭量,真吓人啊。 跟饭量这么一对比,他们忽然觉得赵郢那一身神力再正常也没有了。 扔个百十斤的石锁而已,多正常点事啊! “怎么,不合胃口?” 赵郢舒舒服服地喝完最后一口瘦肉粥,发现熊和惊竟然还傻愣愣地看着,知道他们被自己的饭量吓住了,忍不住心中好笑。 “合胃口,合胃口……” 说完,两个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小公子吃饭有些失礼,赶紧埋头大吃起来。 这一吃,眼泪都好悬流下来。 真好吃啊! 跟这一比,自己以前吃的那能叫饭吗? 见他们吃的香,赵郢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那里等着他们,顺便消化消化食,仔细回顾一下射箭的基本要领。 直到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胖乎乎肉嘟嘟的身影,正扒着院门,跟捉迷藏似的,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可不就是自己小妹。 她身后不远,还跟着几个一脸无奈的女仆。 赵郢哭笑不得站起身来,大步走过去,弯腰把人给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捏着小妹肉乎乎的小脸,一边笑呵呵地问她。 “你不在后院跟着阿媪,怎么跑大哥这边来了……” “大锅锅,阿媪织布布,不陪希希玩……” 小丫头一边口齿不清地告着芈姬的黑状,一边噙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热气腾腾的大鼎,眼看着口水都快流到衣襟上了。 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这个小馋猫,十有八九是被这边的香气给吸引,才偷偷跑过来的。 随手撩起小妹的衣角给她擦了擦口水,然后走到大鼎前,帮她捞了一小块肥美多汁的羊排。 小丫头顿时就忘了大锅锅,抱着羊排吸溜吸溜地啃起来。 那猴急的小馋样,让赵郢莞尔不已。这小妹虽然看着可爱,赵郢也挺喜欢,但他是真没工夫逗小孩子玩。 “走,大哥带你去找阿媪玩儿……” 见赵郢抱着赵希从院子里出来,站在门口的几个女仆,赶紧弯腰行礼,就想给小公子解释,赵郢摆了摆手。 “没你们的事,去忙你们的吧——” 几位女仆这才告了声罪,各自散去了。 来的后院的时候,赵郢发现,母亲居住的外间屋里正中,正摆放着一台样式古朴的手摇纺车,阿媪芈姬正一手摇着木轮,一手捋着丝线,坐在那里认真地纺纱。 此时,地上已经摆了两个纺好的纱锭,纺车上的那个也有眼看着微微隆起,显然已经纺了有一段时间了。 不要觉得芈姬身为扶苏的妻子还亲自纺纱很夸张。 别说是她,哪怕后宫的妃子纺纱织布都正常。 真以为后宫的嫔妃,都像杜牧写的《阿旁宫赋》里面的美女一样,每天就是涂脂抹粉,梳妆打扮,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就专门等着始皇帝的宠幸? 其实那都是夸张,在古代,哪怕是宫中的后妃们也要参与劳动。女人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以为这个功是啥? 纺织缝纫等基本技能! 所以,你想象的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极有可能是一边坐在地上纺纱,或者是唧唧复唧唧的织布,一边望眼欲穿地等着始皇帝的到来。 与普通百姓相比,她们只不过把这种迫于生活压力的必备技能,变成了打发空余时间或者偶尔来了兴致的消遣罢了。 在《礼记月令》中就有周天子的妃子们采桑养蚕,为周天子织布做衣服的记载。 其实,对这幅场景,赵郢的前身以前也见过,只是没怎么关注罢了。 “阿媪——” 抱着小妹走过去,赵郢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仔细观摩起来。 前世他在博物馆见过这种老式的纺车,但见人亲自纺纱还是第一次。 “郢儿,妹妹又去找你捣乱了……” 芈姬见状停下手上的活计,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臂。跪坐在地上,一个架势的纺纱,其实还是蛮辛苦的,摇木轮的那个手臂还好一些,捋丝线的那条手臂因为要一直悬空扬着,反而比较累人。 “没有——” 赵郢揽着正抱着羊排骨吭哧吭哧啃的小妹,回了一句,随口问道。 “阿媪怎么忽然想起纺纱来了……” “国库里缺少布帛,你大父刚刚下令,鼓励天下妇人多纺纱织布,我身为儿媳的,自然得做出个榜样来……” 说到这里,芈姬温婉地笑了笑。 “反正你阿翁不在家,我闲着也挺无聊的,纺纺纱,织织布也挺好……” 见芈姬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活动着手臂,赵郢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脚踏纺车和水力大纺车。 手摇纺车,驱动纺车的力来自于手,操作时,需一手摇动纺车,一手从事纺纱工作。而脚踏纺车驱动纺车,则直接解放出了放手,让纺妇能够用双手进行纺纱,甚至可以同时操作三五个纱锭,纺纱的效率直接提高了五倍不止。 最夸张的是,宋元时期出现的水力大纺车,它不仅可以利用水力驱动,解放了一部分人力,还可以同时驱动几十个纱锭,跟手摇纺车相比,效率根本不可以道里计,有了近代纺纱机械化的雏形。 就算跟后来的珍妮纺纱机相比,都不遑多让,甚至尤有胜出。 脚踏纺车和水力大纺车,一个适合家庭劳作,一个适合大规模生产,似乎都可以试着搞出来。 “阿媪,你这样纺纱实在是太辛苦了,效率也太低了,我或许能帮你改良改良这个纺车,嗯,保守估计也能比您现在这样快一二十倍吧……” 赵郢一边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一边随口说道。 芈姬有些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赵郢,见赵郢不似说笑,不由笑着打趣。 “你要说真有那本事,你大父定然欢喜……” 她虽然心中不信自家儿子真的能改良出能提高一二十倍效率的纺车,但儿子能有这个心也是好的,所以她也没有打击赵郢的积极性。 芈姬的话虽然是无心的,但听在赵郢耳中,却不由让他心中一动。 蹭好感度啊! 这个时候,改良一下纺纱的纺车,随后再改良一下织布机,帮始皇帝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岂不是可以一口气刷一大波好感? 想到就做。 赵郢放下抱着已经被啃得只剩下光溜溜的骨头兀自不舍得扔掉的吃货小妹,跟芈姬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地回书房了。 感谢过目不忘的能力,连带着让他前世的一些记忆都变得有些清晰起来。 不过,脚踏纺车和水力大纺车的样子他虽然想起来了,但画图却有些难办,这玩意儿可不是结构简单的石磨,构造有点复杂,单凭他前世只上了三个月素描培训班的水平,想画出这个东西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挥手叫来府上的管事,让他立马去宫里叫一名宫廷画师过来。 扶苏公子府小公子的命令,还是很管用的。 尤其是他这段时间老是往皇宫里跑,强闯皇宫还屁事没有的事情传开之后,他的话就已经很管用了。 甚至比一些皇子都好用。 很快一位身材干瘦,精神矍铄的宫廷画师就跟着府上的管事走了进来。 “见过小公子——” 老者恭恭敬敬地行礼,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不用多礼,今日请你过来,是想你帮我画两件东西……” 虽然来的这位宫廷画师,不知道自己要画的是什么东西,但随着赵郢连比带画的介绍,和丝毫不吝啬布帛的供应之下,在那里涂涂抹抹,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两样东西的图纸画了出来。 看着画出的成品上似曾相识的构件,这位老年的画师,语气有些迟疑。 “小公子,请问我们画的这到底是何物,老朽怎么看着有些地方跟纺车有些相似……” ps:这一章,不适合分开,直接发个二合一的大章吧。今天就这一章了哦。 第三十六章 杀人技 赵郢不由哈哈大笑。 脚踏纺车和水力大纺车设计图的完成,让他心情很好。对于这个时代,这两件工具,无疑是划时代的突破。 重赏了前来帮忙的宫廷画师,赵郢当即喜滋滋地让人叫来了府上的工匠。 “召集所有的人手,马上赶制,我要尽快见到成品!” 说到这里,点了点手中的脚踏纺车。 “尤其是这一件,先打造一具送过来……” 几位工匠师傅看了看手里的图纸,凑到一起低声商议了一会,这才由一个年龄稍大的工匠过来打着躬道。 “贵人,你说的这个脚踏纺车,我们或许还勉强做得出,这个水力大纺车太精细,小人们手艺有限,恐怕做不来,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说到这里,这位年龄稍大的工匠,迟疑着建议道。 “像这种木工,或许只有少府那边的师傅才能做得出来……” 赵郢一怔,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不妨事,那你们去忙自己的吧——” 既然要找少府那边的工匠,那索性就连脚踏纺车也不用他们了,毕竟一客不烦二主,怎么着都得麻烦别人一回,何必再跟人客气呢。咳,主要是他们手艺高明,做个脚踏式纺车肯定也会更精细吧? 堂堂大秦长公子府上的女主人,用个vip版本的脚踏纺纱车不过分吧! 看了看天色,还不算太晚,赵郢当即出门,直奔少府衙门,亲自去找史禄了。 没办法,虽然只是做个木工小活,但秦朝对工匠的管理非常严格,所有在编的工匠,做什么,怎么做,都有着严格的规定,没有官方的许可,没人敢随便接私活,更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 史禄对赵郢颇有印象,毕竟这是公子扶苏的嫡长子。 更何况,这货最近往始皇帝面前跑的比较勤,而始皇帝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想让人不注意到他都难,不过身为九卿之一,他倒也不至于上杆子的去讨好赵郢。 听闻赵郢专门来找自己,还颇为惊讶。 当知道只是找自己借调几个手艺好的工匠时,给自家阿媪打一台好用的纺车时,顿时啼笑皆非。 就为这点小事找到自己头上? 不过孝顺父母,确实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好事! 正好赶东织和西织的负责官员过来汇报布帛的筹集情况,便一脸赞许地冲着赵郢点了点头。 “小公子果然仁孝——” 然后,大手一挥,找了个身边的官吏带着赵郢出去找人了。 身为少府,忙得很。 赵郢也不在意这个,跟着身边这个三十多岁,看着就非常干练的官吏径直走了出去。这位官吏知道赵郢的身份,十分客气,指着让人挑出来的十几位工匠,有些讨好地道。 “郢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小吏……”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这位官吏见赵郢确实没什么吩咐了,这才再三告罪离开。 他身上有自己的职司,可不敢离开太久。 赵郢也不去管他,等他离开之后,把几位工匠叫到自己的身边,拿出手中的图纸,准备耐心地给大家介绍介绍。 说是图纸,其实只是一个外观造型,以及根据记忆画出的局部结构图。虽然他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对前世的记忆也变得清晰了很多,但不是专业人士,谁家参观博物馆会了解那么细致? 所以,这张图,其实就是张简图,需要这个时代的工匠,根据这玩意儿,想要把水力大纺车还原出来,真的很考验工匠的手艺和经验。 这也是扶苏府上的工匠不敢盲目动手的原因。 不过,这世界上很多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改良,很少有器质性的改变,差的只是临门的一脚。 但这临门一脚,有时候需要几百年的历程才能在偶然间迈出。 赵郢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一脚稍稍提前那么几百年罢了,有了这自己这个大概的图纸,加上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匠,把东西复原出来应该不难吧? “什么,您说这是纺车?” 一听赵郢准备打造的是一具可以利用水力驱动,一次带动五十个纱锭的纺车,这些工匠顿时一片哗然。 若不是赵郢的身份高贵,他们早就嗤之以鼻了。 就算是如此,几位资历最深的工匠,还是一脸怀疑地凑过来,盯着图纸仔细琢磨了半天,又过来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以及这水力大纺车的用途和使用方法,这才惊疑不定地又重新凑到一起,开始仔细推敲这具水力大纺车的可能性。 至于脚踏式纺车,现在已经入不了他们的法眼,被他们随手指使了几个年轻一点的工匠,去旁边加班打造了。 现在,他们的目标是水力大纺车。 几个老工匠,越研究,越觉得有可能,这时,有位年龄稍大的工匠师傅指着水力大纺车的水轮和传动装置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个,最近两天,我好像听我家老三说起过……” 周围的工匠顿时来了精神,连赵郢都不由瞥了一眼,这位身子都有些微微佝偻的老者,露出一丝期待的神色。 “茧丞,您知道这个!” 丞是管理这些工匠的底层官吏,一般都是由工匠中手艺精湛,德高望重的老者担任,显然这个叫茧的就是这么个角色。 几个年龄稍大的工匠,顿时把老者围在了中间。被众人称为茧的老者,轻咳一声,黝黑干瘦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你们都知道,我们家三小子在长公子府上做事,前天我回家休假的事,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知道了,竟然偷偷跑回家见我,还被我骂了一通——” 说到这里,茧这才话锋一转。 “不过,好在那臭小子也是个知大体的,不是为了偷懒,而是专门回去请教我手艺的,说府上的贵人想打造一个用水力驱动的石磨,让我帮他支支招——不过,他那个跟这个不一样,若是刚才贵人说用水驱动,老汉还真没想起来……” “用水力驱动的石磨……” 一群工匠不由面面相觑,然后有些敬畏地把目光看向赵郢。 赵郢见状,不由心中一乐。 想不到找人做点东西,还赶上人家上阵亲父子了。 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那也是我的主意……” 几个工匠赶紧慌忙站起身来给赵郢重新见礼,赵郢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多礼,你们都是我们大秦最好的工匠,为朝廷和国家出了大力的人,是有功之臣,不用跟我一个后辈如此客气——” 话音未落, 看着几位老工匠须发动动,眼眶发红,感动地险些要流下眼泪来的样子,赵郢忽然都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这么淳朴的吗?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客气。 但旋即,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向来是最淳朴,最容易满足,也过得最苦的人,有时候哪怕没有物资上的奖励,仅仅是给出一点言语上的认同,都能让他们为上位者心甘情愿付出。 “来,我们大家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把这东西打造出来,若是真能打造出来,各位就是为朝廷立了大功,我定然会到陛下面前为各位请功,朝廷定然也会不吝封赏……” 有了赵郢这份承诺,加上从茧那里了解到那个水力连磨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难题,眼看着就要完成,这些人顿时热情高涨,燃气了熊熊的希望。 当即,赵郢也根据前世看到的介绍,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番这水力大纺车的细节,争取让他们少走一点弯路。 …… 要说,少府这边的工匠,水平就是高。 天色尚未黑透,那边就自己成功地打造出了两台脚踏式纺车。 通体枣木打造,每一处都打磨的油光水滑,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贵人,您看看,是不是这样,有什么不合适的,小人再去调整……” 这是一个后世最常见的带着三个纺锭的脚踏式纺车。 赵郢不会纺纱,但他在景点,见工作人员演示过,他用脚蹬了一下,发现偏心轮运行很流畅,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当即赞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愧是少府最优秀的工匠,这手艺确实高明!” 得到夸奖的两位工匠,顿时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跟得胜的大公鸡似的,脸上都冒着红光。 看看天色已经黑了,赵郢拍了拍手。 “今日就先这样,大家辛苦了,每人先赏钱一百,明天继续……” 本来就见猎心喜的工匠们,此时得到赵郢赏赐,不由更加开心,纷纷躬身道谢,对这位谦虚有礼又慷慨大方的小公子好感蹭蹭蹭上增。 见赵郢要回去,领他过来的小吏赶紧安排人,张罗着让人把脚踏纺车给送到府上去。赵郢也没有拒绝这位的好意,笑着道谢离开了。 自觉利用公家的资源,讨了个好的小吏,心情也好的不行。 毕竟,这种讨好贵人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 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家人正等着他吃饭,见他从外面提着一个大轮子进来,不由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尤其是胖乎乎的小妹,一看他来,就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大锅锅,大锅锅……” 随手把脚踏纺车放到门口,弯腰单手把小妹抱起来,赵起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拨弄这看着大哥提进来的这新鲜玩意儿。 “郢儿,这是何物……” 芈姬也凑过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不由开口问道。 “脚踏式纺车——根据您那台手摇纺车让人工匠改造的,您待会试试合不合用……” 竟然还真的弄出来了! 原以为自家儿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去给做了! 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开心,虽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想个车轮的东西能不能用,但这份儿子能有这份心思,就足够了。 “这个可以带三个纱锭,而且可以坐下来,不用像原来那么辛苦……” 赵郢只是简单地比划了一下,芈姬顿时就明白了用法。看她摸过来摸过去的架势,若不是看着小妹和小弟早已经喊饿了,估计等不到吃饭就得亲自上手试试。 所以,这也导致,这顿晚饭,比以前结束的快了许多。 眼看着自家阿媪跟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坐上纺车去纺纱了,赵郢便笑着起身告辞了。 耽误了一下午了,还要一大堆功课没做呢。 打熬力气。 练习箭法。 读书! 知识就是力量,只有深刻地理解这个时代的文化,才能真正融入到这个时代,掌握这个时代。 这一点,他比穿越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第一次跟在赵郢身边的熊和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着的这位小公子,到底是有多么努力。 不,或许已经不能叫努力了。 简直是拼命!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拼,对自己也这么狠的人,几乎是不把自己压榨到极限不肯罢休,他们亲眼看着赵郢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摇摇晃晃,然后又到书房,坚持读书到半夜才肯睡下。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跟着的这位小公子,新主人,明明身份那么高贵,却这么拼命的原因。不过,心中却对小公子的未来隐隐期待起来。 谁不想自己跟着的是一位有前途的主人呢! 这也导致,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教导赵郢练武的熊,态度前所未有的郑重认真。 “小人今天教的,是战场上的厮杀之术,真正的杀人技——” 熊手执长戈,脸色严肃。 “跟以往您修习的剑术不同,战场厮杀,讲求的是一击必杀,尽可能用最简洁,最省力的方式,最大可能的杀伤敌人,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所以,小人今日只讲发力,收力的基本动作,以及进攻和防守的时机和判断……” 赵郢:…… 我还想着什么霸王枪法呢? 结果就这!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合情合理吗?战场上,那么多人一涌而上,谁还等着你在那里使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法,看你耍帅? 反而是这种发力卸力的技巧才是真正实用的技能。 因而,反而学的更加认真起来。 熊嘴上说着没有套路,但真正的演示起来,手上的技巧却一点不少,从戳法、撩法,革法、连环、破法,等一系列的基本动作讲下去,听得赵郢不由跃跃欲试。 ps:依然二合一吧。分开影响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郢公子! 熊演示完动作之后,又开始亲自指导赵郢的动作和发力方法。 赵郢也一丝不苟地训练着每一个动作,记着每一个要要点。 虽然他现在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但这也只是能让他的学习能力更强而已,而要想把这些基础的动作和发力方法,变成肌肉记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那依然需要日以继夜的苦功。 没有人可以避免,也没有人可以走捷径。 唯有苦练! 为了未来可能的危机,更好的活下去,赵郢对于提高自身的武力值十分看重。尤其是肉眼可见的变强速度,让他更是斗志十足,唯一遗憾的是,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所有制式的兵器对他来讲,都太轻了。 但自己的力量依然在飞快地增长,他也不敢贸然地让人去帮自己打造武器,因为可能这边还没打造好,就已经变得又不趁手了。 有点头疼。 二三十斤的长戈,在他手上跟灯草似的,在他的舞动下,几乎变成了软鞭,带着呜呜的怪响。 熊和惊不由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小公子这神力,还需要练吗? 哪怕啥也不练,到了战场上,也是一个可怕的杀神。 这天下,谁能挡得住他的迎头一击? 当然,他们这是不知道,在他们的小公子心中,住着一位名叫项羽的可怕对手,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早晚要跟这位对上,他就头皮发紧,一刻都不敢放松。 …… 今天一大早,少府左司空鸠就早早地来到了史禄办公的门口,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时不时地翘首远望了。 此时,见史禄从马车上下来,赶紧快步迎上去。 “下吏鸠见过少府——” 史禄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今日特意早来了些,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人先到了,旋即赞许地点了点头。 “左司空真是勤勉!” “承蒙少府夸奖——实在是下吏有重大喜讯要上报少府,不敢延误……” 史禄一听,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 临近年关,最近他天天督察各项工程进展,审核各种事宜,这几天更是因为筹集布匹一筹不展,听到的汇报,几乎没有一个好消息,愁得他连鬓角的头发都又白了不少。 此时,听到鸠说有好消息要上报,顿时精神一振。 “何事——” “有人昨日打造出了新式纺车,下吏连夜让人试过,效率是寻常手摇纺车的五倍有余——” 什么! 正为筹集布帛发愁的史禄,不由眼睛一亮。 “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鸠早有准备,旋即把史禄领导了自己办公的场所,指着地上的脚踏式纺车道。 “就是这个——下吏原本想昨日就上报少府的,只是天色太晚了,没来及的,只有今日一早在此迎候少府……” 史禄专职少府的各项工程,虽然不是工匠,但也不是门外汉,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具被称为脚踏式纺车的妙处。 可以一次性放三个纺锭,还可以解放出双手。 省时,省力,高效! “是谁打造出来的,一定要重赏,超额的由我个人支付!” 秦朝对工匠十分重视,对工具的改良创新也非常重视,凡是有所改进的,经过官方核实,都会有相应的赏赐。 所以,史禄才会在大喜之下,补充,超额的由他自己支付。 有了这个新式纺车,织布的效率无疑会提高数倍,完成筹集布帛的任务难度顿时大为降低。 让史禄近几日一直紧缩的眉头不由舒展了几分。 “传令下去,马上组织人手,全力打造这种新式纺车,尽快推广下去——允许各地黔首以租赁的方式使用,或者赊欠的方式购买……” 伸出手,跟抚摸情人的面庞似的,来回摩挲着打磨的油光水滑的脚踏式纺车,头都没回就吩咐了下去。 等了半天,没见反应,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左司空有些纠结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怎么了?” 史禄不由眉头一皱。 “启禀少府,这新式纺车乃是小公子郢让人打造的……” “公子郢?” 史禄有些讶异地站起身来。 他想起来了,昨天好像有这么回事,小公子郢确实亲自过来找自己借调过几名工匠,说是要帮长公子夫人打造一个纺车…… 竟然是这个! 真要是小公子郢发明的这个脚踏式纺车,自己那么赏赐确实不合适。 微一沉吟,旋即吩咐道。 “此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你们先吩咐下去,让郢公子昨天借调的那几名工匠带着大家赶紧打造这种纺车,越快越好……” 鸠脸上的神情越发纠结起来。 “启禀少府,下吏昨天问过了,那几名工匠好像正在研究郢公子交给的一个叫什么水力大纺车的东西,据说那个水力大纺车可以借用水力驱动,比这个还要厉害,一次性可以带动五十多个纱锭……” 啥! 史禄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住鸠的眼睛,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用人力,还可以一次性带动五十个纱锭,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鸠语气也有些迟疑,但他昨天见过了图纸,也确实听丞茧是这么给自己说的。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m..nět “下吏不知道真假,但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走,带我去看看!” 暂时扔下手头上的其他工作,史禄跟着左司马鸠大步往里面走去。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绝不可能,但不是已经有一个脚踏式新式纺车放在眼前了嘛,万一那个郢公子的什么水力大纺车也是真的呢? 很快,史禄就来到了工地。 此时,经过一晚上的讨论研究,这些手艺精湛的老人已经有了大体的方向,此时正按照商量好的分工,正在打造手头上的部件。 此时,见鸠带着上官过来,赶紧纷纷起身行礼。 “这就是小公子让你们帮忙打造的水力大纺车,你们觉得这能不能成?” 拿着图纸,史禄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恐怕真的不简单。 因为这图上画的纺车实在是太精密了! 尤其是这群老匠人连夜分解出来的部件图,多以数十计,小孩子瞎胡闹绝对闹不出这样的水平。 “小人们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不过以老汉几十年的经验来看,应该有希望……” 没有见成品,茧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好,你们用心打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事情做成之后,我一定会专门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史禄目光闪动,第一次对那位昔日并不怎么起眼的郢公子产生了浓浓的兴趣,那位莫非还是一位像公输班似的能工巧匠不成? ps:今天新书第二轮pk正式开始,求追读,求推荐票,别养,会把我养死的。明日上午九点还会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 妙不言 “多谢上官!” 工匠们等到史禄的许诺,干得越发起劲了。 史禄微微颔首,低声吩咐了一句左司空鸠,让他多注意这边的进度,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他很好奇,恨不得亲自盯着进度,但他身为少府,临近年关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呢,容不得他在此浪费时间。 …… 除了中间吃了一顿加餐,赵郢这一上午,都在后院练气弓箭和长戈。 瞧得熊和惊都有些麻木了。 这位郢公子,难道就不会累的吗?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赵郢这才扔下手中的长戈,洗漱完毕,往厨房走去。早晨吃饭的时候,已经指挥着后厨的厨娘调好了羊肉馅子,准备好了新鲜的韭菜,今天他准备给始皇帝做点羊肉韭菜的水饺。 这种水饺,不仅味道鲜美,还有益肝健胃,行气理血的功效,最是适合始皇帝这种长期伏案工作,缺乏运动的老人。 赵郢估摸着始皇帝的脾胃和肝脏都好不到哪里去。 始皇帝近些年,迷恋长生,吃了不少术士敬献的仙丹,穿越而来的赵郢,自然知道,那玩意儿富含各种重金属,有的还有铅汞—— 换谁吃那么长时间的“仙丹”,肝功也够呛。 再加上过于劳累,缺乏运动,身体不垮才奇怪。跟始皇帝相处了这几天,赵郢心中的紧迫感更强了,因为他发现,始皇帝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在没有蹭到足够的好感之前,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得,就是给始皇帝做点好吃的。希望能多少延缓一点始皇帝身体崩坏的速度。 当然,当务之急,是让始皇帝停下他心爱的“丹药”,但一连几天了,他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因为,这种仙丹虽然有慢性毒素,但这玩意儿吃多了容易形成一定的依赖性,更可怕的是,吃完之后,它会让人的精神处在一种亢奋之中,给人一种,这丹药效果非凡的感觉,其实这也正是这个时代,丹药能大行其道的原因。 吃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反之,你若是想要劝一个人,尤其是一位帝王不要吃,甚至还告诉他有毒,你首先需要考虑的不是什么夸赞奖励,而是你自己可能会遭遇什么样的风险! 虽然,以始皇帝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十有八九没什么风险,但对于自己来讲,无法成功劝阻,那就是最大的风险,自己决不能轻举妄动。 在此之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食疗。 多陪陪,让他心情好一点,增强一点他自身的免疫能力。 这些厨娘从来没见过水饺,赵郢亲自上手,示范了一遍,这些厨娘才开始笨手笨脚地学着包起来。 开始包的水饺—— 姑且也叫水饺吧,大的大,小的小的,横七竖八,真是没法看。不过,对这种情况,赵郢早有预料,无论是调的馅子,还是准备的面都足够。 几轮下来,这些厨娘的手指头终于灵活起来,虽然还不如赵郢包的好看,但也似模似样了。 赵郢把自己包的水饺,单独下了一锅,给始皇帝用甗专门盛上,然后自己给自己捞了一大瓦罐。 对于他的食量来讲,能适合他的除了锅,大概也就只有这种大瓦罐了。 至于那些厨娘们的刚开始的作品,让他直接赏给了后厨的厨娘。 吩咐后厨的管事甑,把水饺给后院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也照样送去一份后,赵郢直接带着熊和惊去了咸阳宫。 有了熊和惊,他终于不用自己亲自提着吃的了。 然而,到了咸阳宫之后,才发现始皇帝不在,反而是黑正站在宫门外面的台阶上等着自己。 “老丈,您这是在等人?” 听着赵郢对黑的称呼,熊和惊不由暗自呲牙。 “在等小公子,陛下此时在章台宫——” 黑显然对赵郢的这个称呼十分受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想在前面给赵郢带路,谁知赵郢快走几步,直接和他走了个肩并肩。 “老丈辛苦了——敢问老丈怎么称呼……” 赵郢并不知道黑的身份,但见他天天守在始皇帝的身边,就知道这位一定是自家大父的心腹。拉拉关系,一准儿错不了。 “为陛下做事,不敢言辛苦——我叫黑,陛下曾赐我赵氏,小公子若是愿意的话,称呼我老赵,或者老黑都好……” 黑显然并不反感赵郢的亲近,甚至反而有些乐于接受。 所以,一路上,熊和惊看着自家小公子,跟自家老上司谈笑风生,差点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黑冰台,谁不知道这位面冷心黑,杀人不眨眼? 这会儿竟然和蔼地跟个邻家老丈似的!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章台宫在渭水的南岸,紧邻滈水,北面不远是甘泉宫,南面不远则是兴乐宫,风景秀美,是始皇帝最喜欢待的宫殿之一。 这还是赵郢穿越之后第一次到这里来,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原汁原味的章台宫。只见飞檐鎏拱,楼台耸翠,不由暗自惊叹。 在这个时代,建造这样的宫殿,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把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死死地压到心底,默念几句,此地庄严华贵,正好衬托大父的文治武功,威严气度。 妙不可言! 到了章台宫大殿之外,熊和惊很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把瓦罐和食盒递给了赵郢。没有陛下的召唤,他们也只能护送到这里了。 赵郢冲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候即可。谢绝了黑准备帮忙提食盒的好意,亲自提着瓦罐和食盒跟在黑的身边往里走去。 “哈哈——大父,您看我今天给您带了什么好吃的……”biquiu 未进大门,赵郢就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冲着大殿里面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食盒。我孝顺,看到大父,就忍不住开心! …… 章台宫后殿。 气氛非常的和谐,时不时还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始皇帝就跟会见老友似的,正跟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相谈正欢,在老者的下方几案后,还老老实实地跪坐着一位虽然面庞还有几分稚嫩,但身材高大魁伟,如狗熊盘踞一般的少年。 只是,若是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少年虽然看上去规规矩矩的,但就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在那里时不时地轻轻扭动一下,眼神一个劲地往外飘。 对于这厮的小动作,两位老人似乎都非常默契,就跟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谈笑风生。 第三十九章 任嚣必须回 这小子虽然有些坐不住,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憋着,在那里扮演自己的乖宝宝。此时,听到赵郢的声音,顿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往外望去。 他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这章台宫大呼小叫。 正在和始皇帝说话的老人,也不由停下话头,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始皇帝的脸色,见始皇帝脸上不仅没有愠怒责怪之色,反而眼底闪过一丝宠溺,顿时心中讶异不已,扭头往大殿门口看去。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始皇帝面前大呼小叫。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孙子,能有如此的恩宠! 走进后殿,赵郢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对祖孙,他都认识,老者是大秦爵位第一的武成侯大将军王翦。在他下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傻小子,是他的孙子王离,也就是大秦后期和章邯并列的两大支柱之一。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后来大秦军中的大佬,依然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让赵郢意外的是,这一次黑竟然没有提醒自己,大父正在接待大臣。 见有外人,赵郢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乐呵呵地先上前见礼。biquiu “见过大父,见过王老将军,王离兄——” “小公子客气了——” 始皇帝微微颔首,王翦起身回了一礼。 虽然他贵为武成侯大将军,功绩卓著,是大秦德高望重的老臣,但赵郢是始皇帝的亲孙子,这些表面的礼节他从不会落下。 见自家爷爷起身回礼,王离也赶紧跟着起身。 “见过小公子……” 王离跪坐的时候还不显眼,这一站起来,赵郢才发现,这厮几乎跟自己现在差不多高,而且跟自己比起来,这厮肩宽背厚,看着就很有把子力气,就是不知道,自己打一拳他会不会哭。 看着这小子愣头愣脑的样子,赵郢就忍不住跃跃欲试。 赵郢的到来,显然打断了王翦将军的谈兴,借机就要起身告辞。 “朕记得已经好多时日没能见到老将军了,内心甚是思念,何必急着回去,不如留下一起用点午膳如何……” 始皇帝邀请,王翦只能躬身谢恩,重新坐了回去。 自然有侍女上前为几个人摆放餐具,然后躬身退下,不用始皇帝招呼,赵郢非常自觉地起身,打开食盒,先给始皇帝送上一大盘水饺,然后又给王翦老将军摆了一盘。 至于王离,当然是跟着自己一起吃瓦罐里的。 倒是没别的不好,就是样子丑了点,装的器皿也不太上档次。 这得多亏他饭量大,带的多,均出两个人的饭来也问题不大,顶多回去再多吃几斤羊肉的事。 “这是……” 始皇帝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水饺,语气不太确定。 “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吃法,羊肉韭菜的水饺,味道不错,若是觉得太过油腻的话,还可以配着醯或者大蒜一起吃……” 醯,也就是秦朝的醋,虽然口味可能不如后世好一些,但人家也没有科技和狠活,起码吃起来放心。 其实不用他介绍味道好不好,因为羊肉韭菜的水饺,本身就味道鲜美,王老将军和始皇帝还好一些,王离那没出息的小子,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了。 “去,给朕准备些醯和大蒜来——” 始皇帝摆了摆手,很快就有侍女端着醯和蒜送了过来。赵郢用小碟子一个人给准备了一份醯,又分了几瓣大蒜。 “来,老将军,一起尝尝这孩子的手艺……” 见赵郢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始皇帝这才冲着王翦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率先抄起筷子,夹了一个放入口中,轻轻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好吃!味道鲜美的很——来,老将军尝尝合不合胃口……” 其实到了王翦这个年龄和地位,已经很少有口腹之欲了,再说,这天下之大,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 但始皇帝的盛情,他还是要领的。 道了一句谢,也跟着抄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入口中。 嗯? 嗯! 王翦不由也跟着眼睛一亮, 虽然不知道这水饺乳白色的外壳是什么做的,但它就像大军一样,完美地把羊肉的香气和韭菜的鲜味包围封堵在其中,没有丝毫外泄,反而让它本身带上了一丝羊肉的香气和韭菜的鲜味儿。 “果然鲜美的很!小公子,好手段,好心思!” 王翦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 始皇帝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将军也不用夸他,这臭小子,没什么出息,就一门子心思吃……” 始皇帝和王翦这边一吃,大殿里顿时飘满了羊肉韭菜水饺的香气,王离顿时就忍不住了,当即也抄起筷子开吃。 他哪里经过这种美食的荼毒啊,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了。 风卷残云—— 一个没忍住,始皇帝和王翦这边才刚开始,他就清盘了…… 然后,眼神一个劲地往赵郢那边的大瓦罐上飘。 赵郢:…… 你饿死鬼投胎是吧! 王离的吃法,让王翦也不由微微有些尴尬,这孩子太丢人了,在陛下面前哪有这么吃饭的! 倒是始皇帝笑呵呵地毫不在意,还满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朝气蓬勃,就该放得开一些,不然都跟我们这些老头子似的,暮气沉沉,瞻前顾后的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冲着王离道。 “小家伙,不用拘谨,喜欢吃,就多吃点,朕就喜欢你们这种朝气蓬勃,无所顾忌的年轻人……” 听着始皇帝似乎意有所指的话,王翦垂下眼帘,专心吃饭。 嗯,这水饺真香啊! 赵郢虽然心中吐槽王离吃饭的速度和饭量,但也不可能真的不给吃,但问题是,他自己饭量也大啊。 这货等于抢自己的饭! 嗯,还是回头找时间打一顿吧。 王翦虽然没有了说话的心思,但始皇帝却好像并没有准备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夹起一个水饺,熟练地在放着醯的小碟子里蘸了蘸,看向专心致志对付水饺的王翦。 “王老将军,你觉得任嚣将军的奏疏,朕该如何处理……” 任嚣? 赵郢一听,顿时竖起了耳朵。 这个人他太知道了,攻打岭南的主帅屠睢阵亡后,接替屠睢的就是任嚣。也正是任嚣与赵佗的率领下,大秦才得以统一岭南,从此以后,把这块土地彻底地纳入了华夏的版图。 这些年来,他出任南海郡尉,节制岭南南海、象郡、桂林三郡,又在如今的仓边路附近修筑番禺城,对开放岭南,稳定岭南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谓功绩卓著。 可惜,后来大秦烽烟四起,天下大乱之时,他率领五十万大军,与赵佗共同选择了割据岭南,静观其变,成了大秦灭亡的帮凶。 更加糟糕的是,秦朝灭亡之后,任嚣病故,失去了秦朝威慑,又失去了任嚣的牵制,赵佗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彻底放飞了自我,坑杀了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换上自己的亲信,关上大门,当起了自己的土皇帝。 所以,一提起任嚣,他就忍不住留了神。 听半天才搞明白,原来却是任嚣发来奏疏,自称身体染病,想要调回咸阳修养身体,请求始皇帝准许,在奏疏当中,他还特意提到了赵佗,说赵佗性情坚韧,做事谨慎周全,知道兵事,又擅长出于与南越各族的关系,或许可以作为替任的人选。 总之,想要回家。 赵郢记得任嚣病重大概也就是这几年了,这次说的应该是真的。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任嚣甚或是连赵佗都一起调回来,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惜,任嚣这货大概真的是在岭南待腻歪了,这几年,隔三差五的就写信请求回来啊,始皇帝大概都有些免疫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始皇帝竟然一直没有准许。 此时听始皇帝问起,王翦知道躲不过,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拱手道。 “老臣不知道,但岭南情况复杂,遍观朝中上下,除了任嚣将军之外,似乎暂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老臣认为,不若派出名医,携带良药,赶赴岭南为任嚣将军诊治,或许能解陛下之忧……”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始皇帝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有心启用王贲,但这厮跟王翦老将军一个脾气,自率领大军灭齐之后,便一直往后缩,最近几年,更是称病不出,不肯再出来做事。 朕容得下这天下,难道还容不下你们区区一个王家? 但王家功绩卓著,说是大秦第一功臣之家也不为过,他们一门心思的避嫌自保,自己也不好勉强。 眼看着始皇帝有认可王翦说辞的意思,赵郢顿时心中一急。 这怎么能行? 任嚣必须回来啊! 这可是关系自己身家性命大事! “大父,我记得任将军和赵将军在岭南应该有不少年了吧……” 始皇帝没想到赵郢会插嘴,有些意外地看了赵郢一眼,不过也没有斥责,反而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不错,自二十五年始,到如今已经十年有余了……” 赵郢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着劝道。 “岭南地处偏远,地方湿热又多瘴气,任嚣将军年近花甲,又身体抱恙,我觉得再让他长期镇守岭南,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赵郢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始皇帝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这才又道。 “再说,任将军年纪大了,望乡思远,顾怜妻儿,想要像王老将军这样安享天伦之乐,也算是人之常情,大父何不也成全了任将军这点小小的心愿……” 王翦:……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赵郢,总觉得这小家伙话里有话在内涵自己。赵郢扬起头来,给他回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王老将军,你说是不是……” 王翦:!!!!!!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狗东西这么烦人。 始皇帝对他,向来都很尊敬,也向来不曾勉强过,何曾像这狗东西似的话里话外的挤兑,所以,一时之间都快不知道怎么说了。 只能笑了笑。 “小公子仁厚……” 给他来一个不置可否。 好在赵郢没有再追问,始皇帝也没有再为难的意思,让他心中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不过,始皇帝让人找他,说是准备跟他商量一下自家孙子王离和公子将闾长女之间的婚事,他又不能不来。 唉—— 一时间,他觉得连面前的羊肉韭菜水饺都没那么香了。 只有王离这夯货,只顾着闷头干饭,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大父和赵郢之间的交锋。其实,赵郢也没有要与他交锋的意思,只是气不过这老家伙只顾着自家韬光养晦,竟然出馊主意,建议始皇帝不把任嚣调回来。 让历史重演? 这简直就是在往自家后院里埋雷,真不能忍啊! 真要是让任嚣像历史上那样,死守岭南,大秦几乎就等于自断一臂,失去了这五十万主力大军。那可不是一般的五十万大军,而是真正的老秦卒,根正苗红的老秦人! 参加过统一天下,扫灭六国战役的真正精锐,那是大秦国的国本,而不是章邯临时发动的那些乌合之众。 这可都是自己家的家底,赵郢真不想放弃。 若不是自己穿越的太晚,年龄也不太合适,他自己都想主动请缨,去岭南发展经营了,别的不说,凭着自己始皇帝长孙的身份和穿越者的先见之明,怎么也不至于让这五十万大军成了外人的私军! 不过,过犹不及,王翦没有回应,始皇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明日秋猎的事,他也不好再说。 因为这一处,王翦也没了多少逗留的心思,不久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始皇帝带着赵郢亲自送出大殿门口,与王翦拱手作别。 “朕记得,已经好久没与老将军一起出门射猎了,明日记得带着这小家伙过来,也让朕看看这孩子的身手……” “老臣遵命……” 王翦带着王离走了,始皇帝站在台阶上,看着王翦祖孙的身影消失,这才目光深邃地转过身来,看向站在身边的赵郢。 目光审视,就跟初次见到赵郢一样,看得赵郢心中都忐忑不安,甚至有些发毛。 “说说吧,你到底为何一心想要让任嚣回来——别跟我鬼扯什么人之常情,天伦之乐……” 赵郢:…… 啊,这—— 我刚才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ps:就不拆成两章了,二合一吧,新书pk中,求追读! 第四十章 轮换驻防 不过,自己这段时间,苦心经营(删掉),天天蹭——咳,天天孝敬始皇帝,一口一个大父地叫着,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赵郢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言辞。 “大父,我以前身子单薄,体力弱小的时候,向来喜欢安静读书,不愿与人争执,但自从最近这段时间,饭量大增,体力也大增之后,便总想着要与人较量一番。所以,人怀利器,杀心自起,当一个人掌握了足够多的力量时,有时候或许就会有些不该有的念头……”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面庞依然有几分稚嫩的孙子,目光变得越发深邃。 “你这是在怀疑他们对朕的忠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倒不是怀疑任将军和赵将军他们对您的忠心,而是觉得,人心不可测,或许他们忠心不二,但大父身为帝王,却不能不防患于未然,让一个人长期的把持同一个地方的军政大权,尤其是像岭南这种险要之地,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赵郢不由深吸一口气,毫不回避地回视着始皇帝的眼睛。https:/ “大父,何不借着机会,趁机轮换驻防?莫非您老人家忘了周室之时,天下各路诸侯和我们大秦王室是怎么逐渐燃起野心野望的吗?” 秦始皇闻言,不由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芒。 轮换驻防,防患未然! 这是自家未满十六岁孙子的建议! 赵郢不知道,此时始皇帝心中的惊讶,兀自苦口婆心,试图说服始皇帝。 “更何况,大父,我觉得在一切未曾发生之前,就把苗头掐灭,无论对这些大秦功臣,还是对大父来讲,都未必不是一种成全……” 原本已经对这个孙子高看一眼了,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孩子的心智! 虽然这还是的胸襟和格局还是有些不够,但这份心智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年龄,自家这位孙子,恐怕又是一位能和甘罗比肩的天才! 跟他一比,反倒是自己那几位天资愚钝的儿子,像个笑话。 “扶苏那逆子,倒是给朕生了一个好大孙!” 始皇帝心中感慨了一句,看着赵郢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 “你未来的志向是什么……” 赵郢被始皇帝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点懵,他想不透始皇帝的想法,只能挺胸昂首,拍着身边的栏杆,望着远处的山河,神色慨然地道。 “孙儿愿凭胯下马,掌中枪,为大父开疆拓土,立不世奇功!” 瞧着自家孙子意气昂扬,踌躇满志地站在那里,向自己陈述自己的志向,始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明日秋猎,你若是能拔得头筹,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赵郢不由心中大喜。 “多谢大父成全!” 穿越以来,若是他最想干什么,那就是进入军中,掌握军权。 若是两年之后,自己能为军中大将,手握重兵,即便是始皇帝以后真的把皇位传给了胡亥,自己也大可以效仿朱棣,给他来一个清君侧! 始皇帝点了点头。 刚想勉励几句,就看到赵郢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惫怠模样,嬉皮笑脸地凑到自己面前,一边给自己拿捏肩膀,一边有理有据地给自己讨便宜。 “大父啊,你说这明天都要秋猎了,我手上还没有趁手的弓箭可咋整……” 始皇帝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没趁手的弓?你——想要多少石的弓……” “随便来个三石五石的弓就行,我好打发,不嫌弃……” 始皇帝:…… 见这狗东西又开始顺口胡扯,回头给了他一脚,没好气地笑骂道。 “滚——” “好嘞——” 拍拍屁股上的脚印,赵郢干脆利索地提着竹篮,拎着瓦罐,一溜烟地回去了。 望着赵郢逐渐消失的背影,始皇帝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几案。赵郢今天的表现,再次刷新了他对这位亲孙子的认知。 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欣赏这位长孙的胆大心细,心思机敏。这狗东西,为了引起自己的关注,不仅敢孤注一掷,强闯皇宫,甚至连他自己的阿翁都敢算计进去,好奇他以后会怎么在自己面前表现。 后来,则是喜欢他性情跳脱,不拘泥成规,就算是在自己面前,也敢满口胡柴,东拉西扯,就算是当场被揭穿,也是没羞没臊,讨巧卖乖,拿自己当寻常人家的爷爷一般哄弄亲近。 他丝毫不知敬畏为何物,甚至敢当着自己的面,调戏如今咸阳城声势最盛的叔叔胡亥。更难得的是,前脚调戏完,后脚还能让自家那傻儿子心甘情愿的送出一份大礼。昨日,更是亲自送出府外,对这狗东西亲近有加。 这份尺寸的把握,在这个年龄,殊为难得。 这些,都让他心生喜爱,但今天的表现,却真的让他很意外。 他小小年纪,竟然能看到大将长期驻守地方的危害,甚至还真的提出了一个可行性很强的办******换驻防! 说实话,他对这个建议真的心动了! 不是怀疑手下大将的忠心,也不是担心自己对手下大将的掌控,而是觉得,这甚至可以作为一项与郡县制并存的制度之一。 这个孙子—— 始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心中不可遏止地想起另外一种疯狂大胆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叩击了一下面前的几案,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黑。 “孟西白三氏近况如何,可有什么……” “孟氏和西乞两家境况有点不太好,日子过得有点艰难,白氏倒是还行,生活还算富足,不过军中也没什么成器的人了,最近族中下面的人颇有些怨气……” 说到这里,黑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 “最近十八公子倒是派人去探望了几次……”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头一挑,心中忽然莫名地就有了一丝欣慰。胡亥那孩子竟然还知道去探望孟西白三氏,总算还没蠢到家。 “不过,好像效果并不怎么好,三氏的那些上层虽然礼数周全,但反应都很冷淡,反倒是下面的有些年轻人好像有些坐不住了,有私下里向十八公子示好的……” 第四十一章 孟西白 始皇帝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对此,他毫不意外。 孟西白三氏,乃是秦穆公成就霸业的三个名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的后人。秦穆公之后,三族后裔比邻而居,两百多年下来,渐渐占据了大半个郿县,成为大秦战功卓著,威名赫赫的大族,被人推崇为贵族布衣之乡,秦国骑士的渊薮。 直到商鞅变法之后,孟西白三族的骑士特权与优先论功特权被取消,变成了与国人同等耕战的老秦人,这三族才开始逐渐衰落。 如今孟族与西乞族生活艰难,只有白氏部族颇善农耕,还勉强维持了几分体面。 但即便如此,三族在大秦的影响,依然根深蒂固,不可小觑。 历代的君王,都要亲往探视慰问。只是三族虽然衰败,但依然保持着自己先祖的骄傲和荣光,无功不受禄,从不接受秦王额外的馈赠和照顾。 对这样一群战功卓著,又忠心耿耿的老人,就算是始皇帝有心照顾,都无可奈何。 更何况如今的胡亥? 但三族,尤其是孟氏和西乞两族这几年生活过得真的很艰难,不少人家,甚至连基本的衣服和食物都成问题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三族如何选择,他都不觉得意外。 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准备一下,秋猎过后,朕就亲自过去一趟,看看那些老朋友……” “诺——” 始皇帝每隔几年都亲自去探望一次孟西白三族的老人,见一见当年那些曾并肩作战的老友,黑早已经习惯了。 …… 中午没吃饱,回家之后,赵郢又干下去多半盆羊肉。 趁着中间消化食的空,去后院转了转,跟自家正忙着纺纱的阿媪找了个面,给正在满院子疯跑的小胖墩妹妹塞了一根带着肥美羊肉的排骨,顺道亲切地关爱了一下自家亲弟弟的学习,又体贴地塞了两大卷竹简。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二弟,读书须趁早,老大徒伤悲啊,好好学习,莫要让为兄失望……” 说着,一不小心,捏碎了赵起跟前一只精致的茶盏。 赵起:…… 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于是,在赵郢循循善诱,敦敦教导下,赵起感动地眼睛都红了,彻底收起了懈怠的心思,又重新精神饱满地投入读书学习中去。 赵郢感觉十分欣慰,。 教育小孩子嘛,就得以理服人,这个我最拿手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做得还不够好,还有进步的空间,得找机会去学室去讨几份试卷回来,不做题怎么能进步呢。 回到后花园。 仰卧起坐。 俯卧撑 单杠。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先活动活动筋骨热热身,然后开始一丝不苟地训练着每一个劈砍削刺的动作,每个动作两千遍。 然后,练习箭术! 现在,他虽然动作不如惊娴熟自如,灵活多变,但若是单论站着不动射靶子,他的命中率也奇高。 毕竟,在这上面,自己有天然的优势加成。 简单地练习了一会后,开始认真地请教射移动靶子的诀窍和要点,然后如昨天一般,投入到一丝不苟的练习当中去。 明日秋猎,他对头筹势在必得。 但水平有限,只能尽可能地增加一点自己的实力了。他原以为,今天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正吃下午加餐呢,就看到府上的管事图领着两个人,眉飞色舞地走了进来。 他不由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小人见过贵人……” 看着图身后那两个神色兴奋,脸膛激动得都有些发红的铁匠和石匠,赵郢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那石磨有进展了……” “贵人,您真是神了,您说的那水力连磨成了!成了!” 一脸石粉,连眉毛看着都有些白灰的石匠,激动地连连拱手,瞧那架势,如果不是因为敬畏于赵郢的身份,都恨不得直接扑过来抱赵郢的大腿。 “贵人的设计,真是巧夺天工,那水力连磨真是,真是——小人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真的是便捷极了,一台石磨,就算是十几个汉子日夜不停的推,恐怕也比不上这水力连磨的速度……” 赵郢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结果,他心中早就有数,跟寻常石磨相比,水力连磨的先进性是毋庸置疑的。只要能做得出来,肯定就是划时代的变革。 效率之高,绝非现在的石磨可比。 “走,去看看——” 眼看熊和惊两个人也已经吃完,放下碗筷,站起了身,赵郢也推开跟前的碗筷,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扶苏府上,虽然有自己的工匠,但府邸却不靠水。 要想安装水力连磨,必须在外面的田庄。 身为始皇帝的长公子,扶苏府上的田庄,不仅占地颇广,土地肥沃,而且环境优美,交通和灌溉都非常便利。 加上它左邻上林苑,右靠滈水,与其说是一处田庄,不如说是一处度假休闲的去处。 赵郢的水力连磨,就安在了此处。 赵郢带着熊和惊,跟着图等人赶到的时候,几个工匠正一脸兴奋地围在岸边新建的草棚前,叉着腰,对着里面一台巨大的水轮指指点点。 直到田庄的管事走过去,大声呵斥,这些人才惊觉来人,纷纷退开行礼。 田庄管事刚要介绍赵郢,被赵郢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笑眯眯地上前,指了指正在岸边工作的水力连磨。 “怎么样,这个水力连磨好用吗?” “回贵人的话,好用,好用,好用的紧——” 虽然不知道赵郢的身份,但看到田庄的管事亲自带过来,还毕恭毕敬地在一边伺候着,这工匠自然不敢怠慢,一边作揖打躬,一边语气飞快地介绍着水力连磨。 “看到这几个大轮子了没,就这么几个小玩意,就能带动九台石磨,一个人都不用,就自己转得飞快,抵得上几十上百个精壮的汉子……” “您恐怕不知道,这一切都出自我们家小公子之手——” 提起这个,回话的工匠便忍不住一脸骄傲的神色,在那里感叹。 “我们家小公子真是智慧如海,神了!” 赵郢一听,顿时就乐了。 哎呀—— 这多不好意思。 “来人,赏!” 第四十二章 抓活的 水力连磨的成功,让赵郢心情很不错。 心中已经想着,什么时候想始皇帝炫耀这个成果了,毕竟,这是自己已经吹出去的牛,不能在始皇帝面前留下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印象。 临回去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停下脚步。 “你们当中,可有谁的父辈在少府那边做事……” 赵郢话音刚落,工匠群里就站出来一位二十出头面容憨厚的年轻人。 “回贵人,小人的阿翁是少府东园那边负责打造农具的丞……” 赵郢看了他一眼,发现正是刚才挺会说话的工匠,刚才没发现,他这一说,自己才发现,这位脸部轮廓确实跟那位叫茧的丞颇有几分相像。 “你叫什么名字?” 赵郢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 “回贵人,小人叫椿。” 赵郢:…… “真是好名字!” 赵郢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他一句,夸赞的小伙子脸庞都有些红晕了。 “那好,以后你就是队长了,挑几个熟悉水力连磨的同伴,收拾一下东西,去少府那边帮几天忙,若是表现的好,又愿意留在那边做工的,我可以给那边打个招呼……” 所有人顿时目光热情地看向这个遇到好运的椿,不少人更是心中期待着椿能挑选上自己。身为匠人,谁不愿意去少府那边做事? 那可是代表着大秦最高水平的地方,各种资深的老工匠云集,在那里做工,不仅工钱比其他地方高,还有机会在老工匠身边学习手艺,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m..nět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椿挑选了七八个工匠,除了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工匠之外,其他几位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赵郢也不管他是不是任人唯亲,反正只要会做水轮就好。 当即带着他们离开了田庄。 秦朝的时候,咸阳的手工业区,大都分布在咸阳城的西南部,渭水河的北岸。这里不仅是市集交易的区域,周边居住着大量的百姓,同时也是手工业的密集区。 少府就在靠近西南部,刚过渭水不远的地方,虽然稍微有点绕远,但对赵郢来讲,基本也算顺路。 第四十三章 蒙武的试探 这些先进的农具,官府直接借给你用,就算是你在使用的过程中出现了损坏,只要不是恶意的损毁,都不需要赔偿! 不仅可以借农具,还可以免费借用官府的耕牛! 官府有专门的人员饲养耕牛,农耕的时候,借给农民使用,但是你必须爱惜,若是耕牛不幸死掉,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官府,由官府查明原因。 但也不用紧张,只要不是你弄死的,就不用你承担责任。 你只需要在官府给你分发的土地上本本分分地种地,老老实实纳粮,剩下的交给官府。而且与六国的赋税相比,秦朝的赋税并不高,甚至有点低,因为他们的亩大。 六国沿用周制,长百步为一亩,到了秦朝,直接翻了一番还多,二百四十步一亩,但上交的赋税数不变! 所以,从这方面讲,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那些说秦朝的灭亡,是因为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引起了天下人人愤而反抗,是站不住脚的。 真实的原因是,它的制度严重损害了地主和贵族阶级的利益。 而秦朝统一文化,统一经济的过程中,步子又迈得太大,没有给百姓一缓冲的时间,才让那些六国余孽找到了机会。 这些,都是他穿越之前所不了解的。 掩上书简,赵郢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若是有一丝可能,自己也决不能让这样的大秦灰飞烟灭,二世而亡。望着天空闪烁的繁星,灿烂的银河,夜色他眼中刷过一丝火热。 明日,再不藏拙! …… 第二天一大早,赵郢破天荒地没有锻炼,而是早早地吃完早饭,穿上自己绣着金色团花刺绣的玄色劲装,骑上自己的高头大马,带上熊和惊,英姿飒爽地赶往章台宫。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积极的了,等他赶到的时候,除了他之外,人都基本到齐了,就连始皇帝都已经坐到了自己的马上。https:/ 所以,他以来,就被行了个集体注目礼。 赵郢:…… “郢儿,这边……” 秦始皇见赵郢过来,笑呵呵地冲他招了招手,赵郢赶紧一催坐骑,凑到了始皇帝的身边。 所有人:!!!!!! 早就传闻,小公子郢深受陛下喜爱,今天来看,何止是喜爱,这份恩宠,简直上天了好嘛。 别说那些大臣了,就连跟在后面人群里的胡亥心里都酸溜溜的跟吃了一大筐柠檬似的,因为往年,那都是属于他的位置啊。可今年,就这样没了,被赵郢那狗东西给抢跑了! 始皇帝的这番举动,别说是其他大臣,就连他身边的两位老将军都忍不住多看了赵郢一眼。到了此时,赵郢才注意到始皇帝身边的两位老将军。 秦始皇的右边,是一身玄甲的老将军王翦,别说,这老爷子虽然年龄大了,但换上这一身玄甲,顿时就威风神气了不少。跟在王翦边的是长得跟狗熊似的王贲,跟他一样,也换上了一身劲装,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样子。 但那骚包的小样,被赵郢的直接无视了,因为他情不自禁地被王贲那位千娇百媚的妹妹给吸引住了。 啧,确实漂亮得过份了啊。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眉如远黛,目如秋水;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此时换下了那身黑色直裾袍服的她,跟大多数人一样,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劲装,腰间系了一条刺绣宽腰带,让她的腰身更是显得不堪一握,而少女那波澜起伏的身段更加惊心动魄。 或许是觉察到了赵郢那直愣愣火辣辣的目光,坐在马背上的少女,不由秀眉微蹙,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不敢跟赵郢对视。 赵郢不由哈哈一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有意思! 这小妮,我要了! 觉察到了自家孙子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秦始皇饶有兴趣地看着赵郢,心中满意之极,这才像话,这才是我始皇帝的好孙子嘛! 连喜欢个女人都躲躲闪闪,毫无没勇气,还能指望他干点什么。 始皇帝心情大好,身材高大的他,扯着缰绳,高踞在马背,横扫着身后的文武大臣,以及他们带着的小儿辈,意气风发的一挥大手。 “诸位卿家,出发!” 顿时,马蹄声起,无数的士兵四下散开,呼啸而去。 皇帝出猎,不能跟寻常人打猎似的,满山乱跑,而是有专门的人,从四下把野兽往中间驱赶,顺便清缴那些山中猛兽,免得惊扰了皇帝和贵人。 “怎么,小公子看上王翦那老匹夫家的小孙女了……” 虽然有前身的记忆,但亲自参加,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就在赵郢饶有趣味看着眼前的热闹,时不时抽空看一眼美女,心中琢磨着怎么大显一回身手的时候,就听耳边想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回头一看,竟然是老将军蒙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凑了过来! “老将军好眼力——” 赵郢丝毫也不因为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而害臊,反而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他的这份坦荡和大方,让本想调侃他几句的蒙武,不由一怔,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拉着缰绳,一脸欣慰扭头对着旁边看过来的始皇帝道。 “陛下,看起来,我们这位小公子今年是真的长大了啊——老臣记得,去年的时候,他还只敢跟在后面偷偷摸摸地看那丫头,一眼,你看看如今——好,好的很!” 蒙武说着,忍不住朝王翦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老货不怀好意的目光,王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嘴巴微张,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幼稚! 蒙武也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地凑到赵郢身边。 “小公子待会打猎的时候,跟在老夫身边,看老夫今年怎么胜了王翦那自以为是的老匹夫,灭了他的嚣张气焰,拔了今天的头筹,然后再带你去他们王家提亲怎么样……” 始皇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蒙武。 这个老东西,又在见缝插针地试探自己对扶苏的态度。 第四十四章 陛下什么时候改喝水了 始皇帝没有理会蒙武的话茬,反而一抖缰绳,往前冲去。队伍顿时左右张开,以始皇帝为中心,成扇形往前驰骋。 顿时,漫山遍野,都是呼啸而过的身影。 人人都想在始皇帝面前露一手。 赵郢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一身黑色劲装的倩影,发现王南的骑术竟然十分了得,骑在光秃秃的马背上,如疾风中的劲草,随着任凭战马的疾驰上下起伏。 手中的箭,很稳,几乎每一箭出,都有收获,不大会的功夫,她的马背上已经挂了一只山鸡,两只兔子还有一头看起来颇为肥硕的獐子。 此时,始皇帝也射中了一只山鹿,被身旁的侍卫一涌而上,给抢了回来。m..nět 反倒是一直嚷嚷着要赵郢跟着自己压住王翦风头的蒙武,只是象征性地射了几箭,就气喘吁吁力不从心地停了下来,瞥了一眼跟在自家孙子后面,几乎没有射箭的王翦,偷偷松了一口气。 “算那老东西识趣,不然我非让他知道知道我蒙武的厉害——” “老将军果然厉害,老当益壮,不战而屈人之兵!” 赵郢一脸钦佩地给蒙武竖了个大拇指。 蒙武看着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公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公子如此有趣! 始皇帝亲自射中了山鹿,心情大好,勒住缰绳,把弓箭交给一旁的侍卫,微微喘着粗气从马背上跳下来。 年近五旬,日夜操劳又沉迷于丹药的他,身体早已经亏空的厉害。此时,骑着马冲了一阵,射了几箭,就已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赵郢跳下马来,从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水壶,伸手递了过去。 “来,大父喝点水——” 始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谁是热的,甚至有点烫。 “你想得到是周全……” “大父身子不好,不适合喝凉水,我就让下人准备了点……” 赵郢笑了笑,扶着始皇帝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现在他的身家性命,都关系在始皇帝的身上,对他而言,始皇帝的身体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但凡关系到始皇帝身体健康的,他现在都十分上心。 始皇帝没有说话,结果热水壶抿了一口,冲他摆了摆手。 “去玩吧,守着我没用——去给大父拿个第一回来!” 说着,一伸手,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接过自己刚才那把长弓。 “这是大父年轻时候使用的弓箭,如今放在我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你若是真能拉得开,便送给你了——” 赵郢闻言一喜,伸手接了过来,双臂一较劲,顿时拉了个满月。 对他如今的力量而言,这把长弓刚好合用! 松开手,有些信息地抚摸着富有质感的弓臂,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打造,但拿着手中沉甸甸的,明显比寻常弓箭重了不少。 看着赵郢轻松自若的样子,始皇帝的眼角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把子力气,行了,别看了,以后想看有的是机会,现在,拿上他,去给朕拿个第一回来!” “诺!” 赵郢闻言,拎着始皇帝刚刚赐下的三石强弓,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反倒是一直跟在身边的蒙武,凑到始皇帝身边坐下,从自己的腰间摘下酒囊递了过去。 “陛下,要不要来一口……” 始皇帝看了看手中的水壶,又看了看蒙武递过来的酒囊,微微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举了举手中的水壶。 “不用,朕喝这个就好……” 蒙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陛下,竟然真的听了小公子的建议! “朕过几日,打算调蒙恬将军去岭南镇守一段时间,想听听老将军的意见……” 始皇帝轻轻地抿了一口水壶中的白开水,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蒙武一怔,沉吟了一会儿,抬起有些浑浊的老眼看向始皇帝。 “那逆子犯浑,惹陛下不开心了?回头我非打死他不可……” 看着在自己面前吹胡子瞪眼,装模作样的蒙武,始皇帝没有揭穿他,笑了笑,看着远处驰骋呼啸,弯弓射箭的赵郢,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并没有,只是觉得也许轮换一下也好,也能相互熟悉熟悉情况……” 始皇帝说得风轻云淡,蒙武却不由心中一个咯噔。 这是陛下对蒙家的忠心产生了动摇? 始皇帝没有回头,似乎知道蒙武心中的想法,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也不用多想,朕从未怀疑过你们的忠心,只是……” 始皇帝侧过身来,看向身边这位已经须发花白的老伙伴,目光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只是我们都老了……” 蒙武看着始皇帝不到五旬,已经鬓发花白的面庞,忽然心中有些莫名的触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臣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蒙家愿意为陛下,为大秦肝脑涂地……” 始皇帝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蒙武的肩头。 “不用紧张,有空多到宫里走动走动,陪朕喝一杯,我记得你们家那几个小子,过了这个年,也快要十六了吧……” …… 正说话间,王翦也把孙子和孙女打发出去,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朝始皇帝这边走了过来。 “陛下——” 王翦冲着始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就跟没看到旁边的蒙武似的,自顾自地扶着老腰,从始皇帝身边另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陛下身手不减当年,真是让人羡慕,老臣这身子骨是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了,估计明年这个时候,就只能在家里等着陛下的好消息了……” 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手中的酒囊,准备喝一口润润嗓子。 始皇帝笑了笑。 把手中的热水壶递了过去。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少喝点酒,多喝点白开水吧,听说多喝白开水对身体有好处……” 饶是王翦沉稳多智,也被搞得有些懵。 始皇帝什么时候不喝酒改喝水了? 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始皇帝递过来的热水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远处的王离又刚刚射中了一头獐子,一个俯冲,捞起来举在手中,正坐在马背上,享受着部属的欢呼喝彩。 ps:半小时后,还会有一章。 第四十五章 你叫我郢哥哥就好 始皇帝扭头看了一眼王翦。 “令孙过年之后,十九了吧,有想过怎么安排吗?” 王翦笑着摇了摇头。 “老臣想先让他去军中锻炼几年……” 他们王家以军功起家,到他这里,他们王家已经一门双侯,作为人臣,已经尊贵到不能再尊贵的地步。 所以,当得知自家儿子押着齐王,得胜归来,被陛下封为通武侯的时候,他不仅不喜,反而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不仅借口年龄老迈,自己主动告老,坚决辞去了自己身上的军职,交出了手上的兵权,退回自家老宅,专心养老,不出几年,王贲也借口旧伤复发,身体不好,卸去了身上大部分的职务,处于半修养状态。 自己和儿子的功劳已经足够了,但王家的荣耀要想延续,却不能都退下。他清楚,如果自家孙子也不肯出来的话,恐怕王家才真的是要走到了尽头。 始皇帝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反而指着远处的赵郢,貌似随意地道。 “王老将军,觉得我这大孙如何……” 王翦看着骑在马上,左右开弓,英姿飒爽的赵郢,不得不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公子神力惊人,如今竟然已经能开三石强弓,若是到战场上,必定又是一位无双猛将……” 始皇帝转过身,看着王翦。 “老将军觉得这孩子也是可造之材?” 王翦:…… 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小公子天资聪敏,神力过人,世间少有……” 听他这么一说,始皇帝轻快地拍了拍大手。 “老将军过奖了,不过这孩子确实还有点小聪明,既然老将军不嫌弃,那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学几天兵法吧……” 王翦:…… 他真心想拒绝的,但他也明白,始皇帝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自己若是再推辞,就是不识趣了。 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陛下不嫌弃老臣鄙陋,那老臣就只好勉力教导小公子几天了,但老臣只敢保证尽心尽力,不敢保证小公子能学几分……” 始皇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老将军放心,能学多少,都看他自己的福分——朕也没指望他能成为像老将军这样算无遗策的三军统帅……” 王翦心中苦笑,但知道这次是真的躲不过了。 追随了始皇帝一辈子了,他不相信,这只是陛下随意为之,一想到这里面可能的意味,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就更加苦涩了几分。 此时的赵郢,还不知道,始皇帝已经为自己找了一位军神做老师。 他正沉浸在新得顺手强弓的喜悦之中。 很想找几个大的猎物试试威力,可他身为皇长孙,以往的水平又摆在那里,谁敢真的放大型猎物过来给他? 所以,兴冲冲地跑了半天,也只射了几只山鸡鸟雀,外加几只肥硕的野兔。 赵郢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可观察了一会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基本上,只有稍微有大型一点的猎物想要过来,就早早地被附近的人有意无意地给干掉了。 赵郢:…… 这不是害我吗? 这么保护下去,我还拔什么头筹啊! 所以,他一抖缰绳,慢慢就偏离了路线。这么打猎还有什么趣味,当然是跑出舒适区,才有意思啊。 王离和赵郢年龄相当,以前就认识,虽然交往不多,但也彼此相识,更何况昨天刚吃过赵郢的美食,正愁没机会和赵郢套套近乎呢。 然后,就看到了赵郢这个弱鸡,竟然脱离大部队,顿时就激动起来。 你看,这机会不就来了不是! 随便遇到个什么山禽猛兽啥的,自己冲上去,救他一回,他还不得回头好好请我吃几顿? 一想到昨天吃过的羊肉韭菜水饺,王离就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由奢入俭难啊。 人啊,吃过羊肉韭菜水饺的他,回家再吃什么,都觉得味同嚼蜡,无滋无味起来。 正奉了自家大父的命令,盯着自家兄长的王南,结果一个不留神,自家大哥跑了……赶紧催动马匹跟了过去。 等她追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大哥竟然是跑去找郢公子了。 一想到刚才郢公子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有些莫名的紧张,犹豫着,要不要马上退回去。 可赵郢的眼神多好啊! 王南那边望这边一跑,他马上就给发现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就催动马匹,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南姑娘,你也过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我正说要亲自过去请你呢——来,这边走,我们几个一起也热闹些……” 王南:…… 望着热情洋溢,笑容满面的赵郢,王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位郢公子的邀请了。 没办法,人家太热情了啊,热情的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筆趣閣 “妹妹,这边,这边——” 一看自家妹妹追了上来,王离那边顿时高兴地扬起手臂,在那边招呼。 赵郢瞥了一眼跟熊和惊站在一起的王离,对这位送妹上门的大舅哥,顿时好感大增,多有眼色劲儿啊! 王南:…… 虽然见自家哥哥也在那边招呼,只能冲着赵郢浅浅笑了笑。 “如此,就叨扰郢公子了……”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跟王离兄向来亲近,志同道合,情如兄弟,你不用叫的那么生份,叫我郢哥哥就好——” “南妹妹,这边请——” 王南:…… 她心里是想拒绝这个称呼的,但我们的南姑娘是一位讲礼貌的好姑娘,又不好直接驳了赵郢的脸面,毕竟,那样好像显得他们王家倨傲无礼,不识抬举。 于是,迷迷糊糊地就在赵郢一声声热情洋溢的南妹中,汇入到了赵郢的队伍里。 远处,始皇帝和王翦等人,见几个年轻人凑到了一块,也不觉得意外,年轻人凑一起玩,多正常的事啊,谁乐意陪一群老头子玩啊。 王翦看了看,远处好像和赵郢并肩而行,“相谈甚欢”的亲孙女,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要收那狗东西当徒弟了,还能躲得过这趟浑水吗? 几位老人,心思各异,但都没有发现,赵郢几人,已经慢慢地脱离了大部队,向着山林更深处走去。 这个时候的深山老林,可不是后世,连只兔子都少见,里面可真的是有各种猛兽出没的。 第四十六章 力博熊罴 所以,出了侍卫们提前清理出的安全区后,各种大型猎物很快就多了起来。赵郢等人的收获,很快就多了起来。 王离跟脱缰的野狗似的,兴奋地在前面嗷嗷直叫,时不时举着个猎物朝着后面的赵郢炫耀。 赵郢也不去跟他抢风头,毕竟,拔头筹,又不是要比猎物多少。 他到外围来,为的就是逮一个大家伙回去。 此时,他饶有兴趣地围在王南身边,逗着这位看上去英姿飒爽,其实挺容易害羞的姑娘。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几日不见,南妹妹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 赵郢笑容灿烂,目光真诚地看着王南。 这倒不是赵郢这个穿越者耍流氓,而是秦朝的时候,民风质朴,虽然已经开始讲求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男女之间的情感交流模式依然奔放而热烈,尤其是在民间,动不动钻个小树林啥的,都不是问题。 有些地方,如果有旅人借宿,热情的主人,甚至还有让家中女性亲属陪宿的风俗。 男女之间,交流方式原本就没有后世那种欲迎还拒,半抱琵琶的戏码。无论男女,喜欢,你就大胆的爱,大胆的去追求。m..nět 当然,你得明媒正娶,去官府登记,才能算合法夫妻,不然这段婚姻不受法律保护,甚至会受到惩罚。 听着赵郢大胆而热烈的表白,王南不由脸蛋羞红。 还是第一次有男性敢这么热烈直白的赞美她,而且还是用的这么富有才华的词句。赵郢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心如小鹿乱撞,呯呯直跳。 她没有想到,这个每次见到自己都害羞地不敢看自己的郢公子,这次竟然敢如此大胆,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赵郢一看,心中不由大乐,正想着进一步逗逗这位小姑娘时,猛然间就听得前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声。 “吼——” 赵郢闻言,不由精神一振,顾不得再调戏小姑娘,猛然抬头往前看起。 只见山林之间,竟然冒出两头巨大的棕熊,此时,这两头棕熊正人立而起,砰砰地拍打着胸口,发出愤怒的吼声。 显然,赵郢一行人已经闯入了它们的领地。 然而,不等他上前,王离这夯货竟然就拉开弓箭,径直射了过去。 箭镞在棕熊的头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没能造成重创,但却成功地激怒了两头棕熊,两头棕熊,疯狂地咆哮着冲着王离扑去,几位侍卫赶紧疯狂射箭,但这些箭镞,对于皮糙肉厚的棕熊来讲,根本没什么作用,反而让这两头更加愤怒。 王离莽是莽了点,但不是傻啊,赶紧兜转马头想跑,但此时棕熊已经扑到了他的近前,一爪子拍过去,战马就唏律律地倒在了地上,险些把王离摔个狗吃屎。 “哥哥——” 王南见状,顾不上危险,一边打马往前冲,一边疯狂射箭,但她的力道,对于棕熊来讲,只是造成一点皮肉伤罢了。 眼看情况危急,赵郢瞬间精力集中,黑熊的眼角在他眼中迅速变大。 拉弓射箭! 箭如流星,三石的强弓,和比寻常箭镞粗大笨重好多的长箭呼啸而出,准确地扎在即将扑到王离身上的棕熊眼中。 “嗷——” 一声惨叫,受伤的棕熊在那里疯狂摆头。 赵郢心中竟然出奇的冷静,他心中再无他物,目光如电地盯着前方疯狂咆哮的棕熊,稳稳地再搭上一根长箭。 嗖—— 吼叫声,戛然而止。 棕熊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另一头棕熊,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转身就像逃走,此时赵郢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以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速度追了过去。 “小公子!” 所有人不由大吃一惊,熊和惊更是目眦欲裂,拼命地催动马匹,想要救下赵郢。 但赵郢那速度,寻常战马哪里能及得上? 不等他们靠近,已经一个飞扑压到了黑熊的身上,双臂一较劲,顺势就把黑熊扑到了地上。 棕熊都有些懵。 想不到,这个两条腿的家伙竟然如此凶悍,挣扎着就要起身,赵郢哪里能让他得逞,揪着棕熊的头皮,把它死死地摁在地上。 然后,拳头疯狂砸下! 一拳,两拳,三拳…… 所有人都看呆了! 熊和惊还好一些,早就知道这位小公子神力惊人,但其他人是真的看傻了,想不到这位默默无闻,平平无奇的郢公子竟然如此凶猛。 力博熊罴! 这力气得大到什么程度? 别说他们,赵郢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有多大的力气,反正如今一百斤的石锁,他已经能够一手一个,当锤子自由挥舞了。 大家围拢过来的时候,棕熊的挣扎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棕熊的血,溅到他的脸上,让他英俊的面孔看起来竟然有一种别样的魅力,王南看着骑在棕熊身上的赵郢,心脏不由呯呯直跳。 这个男人,太有魅力了! “行了,帮我把它捆起来——” 赵郢摁着棕熊,没敢起身,转头吩咐已经看傻的几个侍卫吩咐了一句,这个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又敬又畏地看着赵郢,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已经被砸懵的棕熊跟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赵郢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才笑呵呵地站起身来。 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大家不用惊慌,两只小小的山猫而已……” 可恶! 看着赵郢那漫不经心地小样,王离承认,被这狗东西成功地给装到了。 “壮哉,公子!” 熊和惊等人,心悦诚服地冲着赵郢躬身施礼,眼中已经有了狂热的神色。 “公子,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如何……” 走到这里,就遇到了两头可怕的棕熊,就算王离,都有些不太敢继续往深山里面闯了,这也就幸亏是赵郢解救及时,但凡晚上一会,自己估计就得变成这两头棕熊今晚的粪便。此时,心中正后怕不已呢,听到自家妹妹的建议,当即点头同意。 赵郢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有了这两头棕熊,拿个头筹不算过分吧? ps:家中老人病重,更新延迟,晚上还有一章。 第四十七章 敬献! 猎场高处一出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 始皇帝、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老将军王翦、蒙武、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不时归来的年轻人。 中车府令赵高,则规规矩矩地侍立在始皇帝的身后。 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的老僧。 每当有人归来向始皇帝敬献猎物,始皇帝都会有相应赏赐赐下,然后周围就会响起一阵喝彩声。 “公子高,敬献锦鸡十只,麋鹿一头,祝陛下身体安康,春秋永盛——” 台下的侍卫高声通传。 “采!” 始皇帝笑着颔首,身材高大圆润,有些发福的公子高乐呵呵地归队了。 他虽然贵为皇子,但性子平和,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什么追求,就喜欢天天守着妻子儿女过日子。 理想很纯粹—— 吃点,喝点,玩点! 至于江山社稷,上有阿翁始皇帝和大哥扶苏,下有十八弟胡亥,关我公子高何事? 所以,每次秋猎,都象征性地敬献一点猎物,然后就乐呵呵地去玩自己的了,反正你们谁秋猎夺魁我都开心。 对自己这个生性惫怠的儿子,始皇帝也没什么期望,天资平庸,才能平庸,性格平庸,能好好的活着传宗接代就完事了。 “公子将闾,敬献山猪一头,锦鸡十只,祝陛下身体安康,福寿长存——” 随着台下侍卫的高声通传,四下不由响起喝彩声。 毕竟,山猪性情凶悍,等闲之人,别说狩猎,被狩猎都极有可能。望着台下高大威猛的将闾,始皇帝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在几个儿子当中,这个儿子最有武勇,可惜也只有武勇。统帅之能,有所欠缺,若想让他单独镇守一地,恐怕还需要再打磨几年。 “善!赏——” “……” 公子胡亥,也表现不俗,敬献了几件大型动物,但从质量上来讲,好像也无法与将闾抗衡,只能心有未甘地退到一旁。 本来,他是抱着夺魁的目的来的,为此还特地招揽了两个神射手。 果然,两位神射手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一路斩获颇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四哥竟然打到一头山猪。 一时间有些气闷。 四哥这鬼运气! 随着各位公子的敬献,整个狩猎已经进入到了高潮的阶段。不少人不由饶有兴趣地观望起来,纷纷议论,今年秋猎的魁首会花落谁家。 因为历年来,获得魁首者不仅能得到始皇帝的赏赐,还能得到跟始皇帝同车的殊荣。 不过,虽然敬献还没完,但不少人已经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将闾。 一头山猪,基本上已经能奠定胜局。 毕竟,这玩意儿好不好吃另说,但难得! 高台上。 “诸位卿家,不妨猜一猜,今年秋猎,谁能拔得头筹,能猜中者,朕赐美酒十翁,宫女二十……” 始皇帝今日显然心情不错,笑呵呵地环顾着左右。 “老臣觉得,十有八九是公子将闾——公子将闾威猛不凡,有武烈王之风啊!” 右丞相冯去疾捻着胡须笑呵呵地附和道。 王翦也乐呵呵地随和道。 “老臣也觉得,今年恐怕难有人超过将闾公子了……”https:/ “呵——这可未必,老臣觉得,小公子郢,威猛不凡,膂力惊人,能开三石强弓,此次狩猎,说不定会有惊喜!” 蒙武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片哗然。 小公子郢能开三石强弓? 连王翦都不由下意识地看了蒙武一眼,想知道这货是不是又在信口开河。但目光扫过始皇帝神色的时候,却不由心中一动,有些诧异地收回了目光。 那个小公子郢,真的能开三石强弓! 怪不得陛下竟然肯亲自开口,让自己收下这位皇长孙。 原来如此! 王翦觉得,自己恐怕已经找到了始皇帝不顾嫌疑,硬把赵郢塞给自己调教的原因。 随着时间的推移,敬献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就在这个时候,始皇帝等人才看到赵郢和王离等人,带着几名侍卫,从远处晃晃悠悠地走来。 高台上,不少人不由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小公子郢,竟然敢如此怠慢! 还有那个王离,竟然也敢如此怠慢! 始皇帝却不由精神一振,眼中有了几分期待。 王翦、李斯和赵高等人,却不由露出一丝异色。 因为他们看到了,赵郢一行人之所以走得慢,不是因为赵郢和王离等人,而是因为他们身后的几名随行侍卫,走得有点艰难。 “大家伙快走两步,今日得了赏赐,本公子请你们喝酒!” 赵郢有些无奈地给大家鼓劲。 这个时代,酒那是绝对的奢侈品,由于粮食短缺,官方对民间饮酒限制严格,寻常人家,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酒水。除非逢年过节,既祀天地,官方才会向民间售卖。 酒是真的想喝,但人力有时而尽啊。 那头被赵郢两箭的棕熊还好一些,虽然足足有近千斤,但它老实啊,被几个人用粗大的棍子抬着,一动不动。被赵郢活捉的那头棕熊,就比较气人了,虽然只有四五百斤,但它折腾啊。 时不时就要挣扎嘶吼两声,累得抬它的侍卫差点口吐白沫。 加上几个人跑出去的又远,所以,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这会儿,是真的累的不行了。 听了赵郢的许诺,又强打精神,紧走了两步。 此时,随着赵郢和王离等人的走近,高台上已经有人隐隐约约听到那头母棕熊的吼叫声,不由面面相觑。 那好像是熊罴的声音? 直到几人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大家看出了几名侍卫抬着的东西,顿时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是狗熊!” 别说其他人,连始皇帝都不由站起身来。 赵郢那孩子竟然活捉了一头熊罴回来! 怎么可能! “小公子郢,敬献熊罴两头,祝陛下春秋永胜,寿与天齐!” 随着通传声,四下里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往前探出了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赵郢。 “呈上来!” 始皇帝龙颜大悦,有些兴奋地走下坐席,看向地上的两头巨大的棕熊。 此时,冯去疾,李斯,王翦,蒙武和赵高等人也看到了地上的狗熊,不由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四十八章 厚脸皮 那头死去的狗熊,两只眼睛上插着两只粗大的箭羽,直接插进了脑袋。 除此之外,浑身再无致命伤痕! 两箭,射死一头重达千斤的熊罴! 更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只在地上兀自挣扎嘶吼的棕熊,虽然看着个头小比另外那头老实本分的小了不少,但它活的啊! “你们这是怎么逮住的?” 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这头活棕熊,始皇帝忍不住有些好奇。就这种凶猛的大型猎物,要想捕获,没有几十上百人根本没戏,一个野蛮冲撞,就可以送走几个人,想要活捉,真是不容易。 赵郢乐呵呵地摊了摊手。 “很简单啊,冲上去用手抓住的。” 所有人:…… 不吹牛皮会死是吧! 连始皇帝都想踹他一脚。 “你再用手给我抓一个试试……” 于是,他们就看到赵郢,一伸手,把棕熊身上的绳子给拽开了。 所有人:!!!!!! 王翦和蒙武两位老将军瞬间冲到始皇帝的身前,赵高也第一时间护卫到了始皇帝的身边,指着赵郢厉声大喝。 “竖子,尔敢!” 事发突然,周围的侍卫也被这一幕给吓了个半死,想要冲上来,又怕惊动了已经人立而起的棕熊,突然发狂,伤到了始皇帝。 一时间投鼠忌器,也不敢过于逼近。 然后,就看到赵郢,伸手手臂,一把揪住了地上棕熊的脖颈,死死地摁在了地上,任凭那头熊罴如何不甘,都只能一边呜呜的叫着,一边用爪子在地上扒拉。 所有人不由目瞪口呆。 真用手抓! “吓住大家了?别紧张,别紧张,没事,我家熊罴很乖的,不咬人……” 所有人:…… 忽然就很不想说话。 就连一只很挺他的蒙武,都有些懒得说话了。 赵郢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但手上却不敢有半分松懈,一边拼命揪着棕熊的后颈皮毛,死死地摁住,一边抬起头,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 “大父,可夺魁否——” 始皇帝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两位老将军,看着单手摁着熊罴的赵郢,忍不住哈哈大笑,朗声道。 “吾孙之勇,当勇冠三军!拔为此次秋猎魁首,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长孙之勇,勇冠三军,此次魁首,实至名归!” “……” 这么多年来,大秦不断征战,无论军中,还是民间,勇士不乏其人,但赵郢徒手力博熊罴的举动,还是彻底震撼住了所有人。 听着耳际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始皇帝不由嘴角上扬,微微挺直了腰杆。https:/ 王翦看着貌似淡定,其实在疯狂炫孙的始皇帝,王翦忽然觉得,也许收下赵郢这个徒弟,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只是……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始皇帝日益增多的白发,眼底的隐忧一闪而过。 “长孙郢,力博熊罴,为此次魁首,赐玄甲一副,大宛马一匹,封冠军将军——” “采——” 虽然大家心中也疑惑,这个冠军将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毕竟,这个称号虽然听着威风,但其实不在大秦将军的封号之内,如果硬要算将军的话,似乎也只是一个杂号将军。 别说实际的职权,就连品级都不好归类。 始皇帝高兴,要封自家皇长孙一个有名无实的杂号将军,谁会去触他的霉头? 再说,以小公子郢的神勇,真要是投身军伍,别说一个杂号将军,即便是一个真正的大将军也未必没有可能。 别人虽然对这个冠军将军不以为意,但赵郢却跟被雷劈到了一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这是巧合? 自己竟然顶上了一个冠军将军的名头! 那下一步是什么? 冠军侯? 所以,这是冥冥之中要我对标霍去病? 若是可以,倒是宁肯能对标霍去病,做始皇帝的霍去病,横扫漠北,做一个无双割草的冠军侯。 只是,还有机会吗? 心中念头闪动,但该表的忠心,一点不慢。 “谢陛下!臣愿做陛下手中长枪,横扫漠北,封狼居胥,愿我大秦金瓯无缺,万世其昌!” 少年心事当拿云! 古人特别注重一个人的志向,在古代,一个人的志向,就像一个人设一样,一旦你远大的理想被人认可了,你的理想就可能会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巨大能量。 就像三国时期,那位不知真假的大汉皇叔一样。 天天喊着要光复汉室! 然后,身边就自发地汇聚了一批人才,从一无所有的织鞋贩履之辈,一跃而成为蜀汉的汉昭烈皇帝! 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兜售—— 咳咳,趁机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志向,更待何时? 此时,手中的棕熊早已经被两旁的侍卫重新捆绑抬走。他意气昂扬地站在始皇帝跟前,微微仰头,看着始皇帝的眼睛。 中午的阳光,从头顶上打下来,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英武不凡,犹如蒙着一层炫目的光辉。 始皇帝嘴角含笑,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善!” 看着这个英武不凡的孙子,秦始皇心情是真的好啊。 “今日设宴,与众卿痛饮之!” …… 身为今日的魁首,赵郢与始皇帝同车而行。 看着赵郢和始皇帝并肩而坐的身影,胡亥心中酸溜溜的。 不过,心中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狗东西只有匹夫之勇。 秋猎结束,始皇帝令人赐下美酒,整个猎场开始燃起篝火,烤起猎物,不少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载歌载舞,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赵郢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感觉又新奇,又刺激,趁着始皇帝一个不注意,一哈腰,直接从始皇帝身边起身,蹭到了王南姑娘的身边。 “南妹妹,我来帮你。我来帮你——” 赵郢二话不说,直接从王南手中接过烤着的山鸡,一边娴熟地翻烤,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笑呵呵地搭讪。 那股亲热的劲儿,就跟两个人好了多久似的。 感受着自家大父疑惑带着诧异的目光,听着周围人善意的哄笑声,王南忍不住满面霞飞,恨不得当场踢他两脚,钻到地缝你去。 太羞人了! 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厚的脸皮! 王翦:…… 咳咳咳—— 过分了啊! ps:晚上还有一章,凌晨也会有至少一章。 第四十九章 西域,西域! 他忽然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总觉得这狗东西跟着自己学兵法是居心不良。 赵郢才不管他这个,有姑娘不撩,撩你们这群老头子吗? 始皇帝刚跟蒙武和冯去疾喝完酒,一回头,自家宝贝孙子不见了,再一看,呵—— 竟然去蹭人家姑娘去了! 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叫是不可能叫的! 自家孙子凭本事去拱的人家白菜,为什么要去叫回来? 王翦:…… 始皇帝心里正欣慰呢,忽然鼻端传来一股奇异的香气,这个香气馥郁、热烈而诱人,就像点在了一个人的味蕾上,让人情不自禁地吞咽唾沫。 他下意识地往赵郢那边望去。 就看到自家宝贝孙子,一边翻转着手中的烤兔,一边拿着一个小瓷瓶,在望上面撒着一种奇怪的褐色粉末。 每撒一次,那股香气就浓郁几分。 不仅仅是始皇帝,此时,哪怕是其他人,也都不由下意识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始寻找香味的来源。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慢慢地聚焦在了赵郢的身上。 看向赵郢手中的瓷瓶。 哪是什么东西? “去请小公子过来一趟——” 始皇帝低声吩咐了一句,赵高躬身领命,起身走到赵郢身后,声音恭敬地道。 “郢公子,陛下有请——” 此时,手中的兔子已经烤得金黄,泛着诱人的香气,赵郢笑着把兔子交到王南手上,道了一声抱歉,这才起身,跟着赵高走到始皇帝面前。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跪坐下来。 “大父——” “说说,你刚才用的什么香料……” 始皇帝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赵郢手中的小瓷瓶。 “我自己研制的烧烤调料——” 赵郢笑呵呵地举起手中的瓷瓶,干脆利落地拔开上面的塞子,凑到始皇帝的跟前,一股子辛辣的香料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让始皇帝眉头不由微微一蹙。 “这是我偶然间从一位西域人手中换来的配方,里面有花椒粉,芝麻,食盐,茱荑磨成的粉末,以及椒盐——也就是用食盐炒过的花椒一起磨成的粉末……” 这种配方,他从来没有想要私藏或者售卖的想法,他是想赚钱,为自己积蓄一部分家底,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个,不在其中,因为,这是他等待了好久的机会!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想要把这个配方记下来。赵郢说着,重新爬起身来,走到侍卫正在翻烤的全羊跟前。 拿起瓷瓶,仔细地撒了下去。 滋啦—— 调料和羊肉的香味,在炙烤之下,瞬间挥发出一种浓郁的鲜香。 效果立竿见影! 所有人,下意识地耸动了一下喉结。 好东西! 看着赵郢手中的瓷瓶,露出几分火热。https:/ “可惜,没有孜然,也没有胡椒,味道还是差了些,只能凑合着吃了……” 赵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 就这,你还叫凑合吃? 不过,与此同时,心中对赵郢口中的孜然和胡椒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始皇帝也有些好奇地抬起眼皮。 “胡椒和孜然是何物?” 赵郢笑着环顾了一圈,只见始皇帝、冯去疾、李斯、王翦、蒙武、蒙毅以及胡亥等人,都目光探寻地看向自己。 这才笑呵呵地道。 “孜然是西域一种常见的香料,在烹制或者烧烤肉食的时候,加上它,不仅有增加香味的作用,据说还可以作为药材使用,有温补脾胃,消食补肾的作用……” “至于胡椒,也产自西域,可以让肉质更加鲜美,据说它同样可以作为药用,有消痰解毒,缓解腹泻的作用……” 西域,又是西域! 所有人,不由下意识地相互对望一眼。 西域有这么多好东西? 就在这时,他们就听到赵郢露出一丝神往的神色。 “我平时喜欢读书,喜欢搜集打听一些奇趣轶闻和各地风俗,对西域十分好奇,我曾听人提及,在西域之地,穿越山岭沙漠,还有大片大片富饶的土地,不仅有大量我们这边没有的珍贵香料,还有像核桃、葡萄、石榴各种鲜美可口的水果,蚕豆、胡瓜、菠菜等各种比秋葵、霍叶等更加美味的蔬菜……” 始皇帝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其他大臣也不由眼睛一亮! 若说这个时候,大家还只是对西域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的话,赵郢下一句话的抛出,却是让包括始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瞬间激动起来。 “据说,那里还有一种名叫地瓜的作物,味道甘甜可口,可做粮食,亩产数十上百石!而且不据田间地头,山坡丘陵,皆可种植……” “什么!” 始皇帝猛然起身,身前的几案被踢翻都未曾发觉。 “此言当真——” 王翦、蒙武、蒙毅等人,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呼啦一下把赵郢围在中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郢。 亩产数十上百石! 若不是始皇帝当面,知道没人敢信口开河,若不是有了刚才香料的铺垫,换个场合,换谁说他们都不只会当成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高产的粮食。 啊,这—— 好像效果有点猛。 赵郢干咳一声,有些嫌弃地把几乎凑到自己脸上来的王翦和蒙武两位老爷子的给推开。 “听说的,不过好像是真的——对了,我还见过一副他们那边的地图,不知道真假——我给你们画画看啊……” 说到这里,赵郢左右环顾了一下,伸手从火堆你扒拉出一根烧得半焦的木棍,用脚当场驱平了一块地面,就准备大致的画一下地图。 还没动手呢,就被王翦一把给拉住了。 “慢点,慢点,画这里,画这里——” 说着,一伸手。 刺啦—— 把自己的里衣给撕下来一大块。 这一次,蒙武都忘了和王翦这老匹夫不对付了,非常有眼力劲儿地拉过两条长几,拼凑到一起。王翦走过去,仔细地把自己白色的衣襟铺在几案上,蒙武非常默契地走过去,和王翦一人一边,帮忙抻着。蒙毅刚想过去把老爹替换下来,被蒙武一巴掌给拍开了。 狗东西,一点眼色劲儿没有! “来,小公子,这里,这里——” ps:今晚上要去守灵,凌晨的更新没有了。抱歉! 第五十章 报喜! 有人说,秦朝的灭亡,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少了一份世界地图。 强大的大秦帝国,以军功爵制而崛起,凭借强大而高效的农耕和制造技术,横扫六国之后,这套为战争而生的制度,忽然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老秦人没有了战争,能回归田里,坐享爵位带来的福利,而刚刚被纳入统治的其余六国的贵族和百姓,他们再也无法像老秦人一样,通过战争的手段去获取自己的爵位和利益,从而被迫沦为军功爵制度之下的牺牲品。 军功爵制度之下,哪怕是皇子王孙,没有军功,都不得封爵位,甚至不能进入族谱姓名记载者寥寥无几的原因! 始皇帝的亲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六国原本的贵族? 没有共同利益,而短时间内,又无法形成文化和心理上的认同感,这个帝国,就无法形成一个强大的向心力。 上进无路,不甘心失去自己贵族地位的六国贵族们,便只能奋起反抗。始皇帝活着的时候,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偷偷摸摸,像老鼠一样,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始皇帝一死,他们便乘势而起,再次掀起了一场扑灭暴秦的战争,一场打着诛灭暴秦口号,实则是利益重新分割的战争。 所以,穿越之后,赵郢便一直想着,要找机会给始皇帝,给公卿大臣,以及那些在始皇帝统一天下过程当中失去自己贵族地位的六国余孽们一副更加广阔的地图。 给他们一个重新攫取自己利益,争取自己地位的机会。 也给这个帝国,一个宣泄内部积怨和矛盾的缺口! 这一天,他一直在准备。 穿越之后,他就一直在大张旗鼓地搜集关于西域各国的资料,借阅关于西域各国的书籍,锻炼身体,打熬力气之余,还要亲自接见一些西域过来的商旅。 为的就是今天,让自己今天的说法,有迹可循! 有说服力! 有可信度! 赵郢握住这根半截被烧得焦黑的树枝,一边大致地画着地理轮廓,一边向着众人介绍着大秦之外的这个世界。 “穿越河西走廊,便是物产丰富,遍地黄金的西域诸国,再往西,是一个据说叫巴克特里亚的小国,巴克特里亚西面是帕提亚,而它的南面则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孔雀王朝……” 随着赵郢的讲述,一个崭新的,闻所未闻的广阔天地出现在始皇帝和一众文武大臣眼中,所有人眼中都是震撼。 尤其是当他们听到孔雀帝国、塞琉古帝国和罗马帝国这三个堪比大秦帝国的存在时,心中更是震撼莫名。 尤其是始皇帝,两只眼睛几乎跳跃起了火苗。 原以为天下之大,只是东到东海,南到南海,北之匈奴占据的荒漠草原,西面就是莽莽群山以及贫瘠荒凉,未曾开化的蛮夷之地,没有想到,还有能与大秦比肩的文明,还有比大秦还要肥沃的土地! 一直到赵郢把整个欧亚大陆和南非全部画出,看着这幅庞大的地图上,秦国只占那可怜兮兮的一小块土地,始皇帝不由斗志昂扬。 “传令黑冰台和陇西诸郡,全力探查——” 王翦更是小心翼翼地把赵郢画的地图捧在了手中,这可都是宝贝,相比小气巴拉的老将军王翦,而始皇帝就淡定多了,扫了一眼赵郢。 “郢儿,回去之后,赶紧重新给朕画一份出来——再写一份详细的奏疏,给朕一起送过来……” “诺!” 赵郢一脸认真地躬身领命。 因了这份地图,大家都没有了继续烧烤狩猎的心情,都在默默地消化这一份堪称震撼的消息,以及这个消息带来的可能的后续影响。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这一群以军功起家的大佬,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继续征战的脚步。 只有赵郢,虽然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沉重。 他忽然对自己这一场谋划已久的献图行动,有些不敢确定起来。 自己抛出的这个诱饵真的对吗? 能不能缓解大秦即将爆发的矛盾,会不会把大秦拖入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的战争泥潭?很多事,站在岸上指手画脚,跟身处水中的感触,是完全不一样的。 也许…… 但,我要活着! 赵郢一把拎起面前的酒翁,高高举起,顿顿顿—— 一饮而尽! 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愿做大父手中之枪,为大父开疆拓土,立不世奇功!” 瞻前顾后没有用,既然做了,那就敞开了干,拎着酒翁的赵郢,忽然间肝胆通透,意气风发。 “壮哉,吾孙!” 始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豪气干云的孙子,只觉得心中快意,朕儿子们虽然不成器,但朕有一孙子在! “来,满饮此杯,为吾孙贺,为大秦贺——” 始皇帝高高举起酒杯。 顿时四下你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应之声。 “为殿下贺,为大秦贺——” 啊,这—— 忽悠人,忽悠得连我自己都有点热血上头了啊,怎么办? …… 少府,东园。 力水大纺车的难点,就是巨大的水轮,有了椿等这些有过打造水轮经验的年轻工匠加入,那些技艺高超的老工匠们,顿时豁然开朗。 难点一旦被攻克,在少府庞大而高效的运作之下,一台崭新的水力大纺车被成功地架在了滈水之上。 闻讯赶来的史禄,看着眼前这个同时带动着五十多个纺锭的打家伙,正在以远超人力的速度纺纱,激动地险些把自己的胡子都给揪秃噜了。 成了! 竟然真的行! 郢公子的创意,简直匪夷所思,巧夺天工! “好,干得好,本官要亲自向陛下为诸位请功!” 说到这里,史禄兴奋地转过身来。 “来人,备马,本官要去给陛下报喜——” …… 上林苑。 正准备散场的众人,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心中一惊,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莫不是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叛乱? 直到来到近前,发现马背上的史禄,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不是叛乱就好,不过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这位九卿之一,以谨慎和沉稳著称的史少府如此作态? ps:明天继续守灵。第二章我看看能不能抽空挤出来,估计更的话也要很晚了。 第五十一章 皇孙车 “启禀陛下,小公子郢研制出水力大纺车,效率远胜人力百倍!” 史禄神情振奋。 大秦帝国两大立足之本,一是军功爵,一是耕织制度。前保持了秦朝强大的战斗力,后者,则是秦朝军队能够保持强大战力的保障! 水力大纺车的出现,则一下子把纺纱的效率提高了足足一百多倍,这对于如今的大秦来讲,等于打下了一针强心剂。 水力大纺车? 远胜人力百倍? 所有人不由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重新把目光聚焦到中赵郢身上。始皇帝虽然面色强行维持着镇定,但紧紧握住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赵郢没去管其他人的反应,快步走到史禄跟前。 “史少府,真的成了?” “成了!” 史禄重重地点头。 “下官亲自验看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纺出足足五十六个纱锭,即便是如此,还是工匠操作不熟练的缘故,初步估算,熟练之后,五十六个纱锭的时间,可以压缩到半刻钟内!” 嘶—— 所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 两刻钟后。 始皇帝带着一众大臣,目光惊奇地打量着搭建在滈水之畔的水力大纺车,目瞪口呆地看着水中的水轮在河水的冲击之下,有条不紊地带着几个小巧的水轮快速转动,密密麻麻的纱锭,在水轮的带动下,快速地带动纱锭转动。 纱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隆起,变成一个标准的纱锭。 前后耗时,正如史禄所言,不足一刻钟。 简直就是奇迹! 这个勇武异常,神力惊人的郢公子,竟然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 看着眼前的水力纺车,始皇帝忽然心中一动。 “你前几日给朕说的,能解决石磨耗费人力的问题,莫不是也跟这个差不多?” “大父英明!” 赵郢笑呵呵地给始皇帝送上一个不要钱的马屁。 “正要告诉大父,水力连磨也成了,就在不远处的田庄,大父要过去看看吗?” 感情我要是不问,你小子还憋着不给我说是吧? “臭小子,还不赶紧前面带路——” 始皇帝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赵郢有些夸张地趔趄了几步,然后一瘸一拐,装模作样地又凑上来搀住了始皇帝的臂膀,始皇帝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跟着赵郢不紧不慢地迈步向前。 如同一对正在田间地头,悠然散步的寻常祖孙。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所有人不由目光闪动,非常默契地跟了上去。天威难测,始皇帝的心思没人敢妄加揣测。 赵高和李斯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故作淡定的胡亥,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在里不是咸阳宫,也不是章台宫,又或者是甘泉宫,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始皇帝毫不掩饰地表现着自己对小公子郢的宠爱,这里面谁敢说是无心之举? 所有人都不由开心重新审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尤其是在长公子扶苏和十八公子胡亥之间摇摆,甚至已经往胡亥那边迈出一只脚的人,不少人又偷偷地把脚给收了回来。 对于这些,始皇帝恍若未知,赵郢更是没有多想。 蹭——咳咳,当孙子的,孝敬自家大父怎么了? 天经地义! 有了水力大纺车的铺垫,再看水力连磨,一群人就淡定了许多。一边好奇地围绕着石磨观摩,一边仔细地询问着这石磨的一些细节。 “小公子,真不知道您这等巧思是哪里来的,真是令人惊叹——” 冯去疾一边摸着石磨,一边啧啧赞叹。 赵郢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这有什么惊叹不惊叹的,你们看很简单啊,其实也没什么大的改动,我就是在原本石磨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水轮而已——主要还是大父的提醒……” 始皇帝一听,不由乐了,笑骂道。 “臭小子,朕还需要你这一点小小的功劳贴金吗?” 赵郢乐呵呵地道。 “大父功过三皇,德高五帝,自然不需要我这一点微末的功劳,但这功劳原本就有您一份啊,若是不是您嫌弃寻常石磨耗时费力,我也不会去琢磨这些偷懒的法子,我们这算是祖孙合力……” 始皇帝笑着摆了摆手。 “朕赏罚分明,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朕自然会有赏赐!” 说到这里,始皇帝看着正在哗哗转动的水轮,忽然若有所思。 “你管这个东西叫水力连磨,管刚才那个叫水力大纺车?” 赵郢不知道始皇帝是什么意思,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 始皇帝摆了摆手,地道。 “名字都太普通了,依朕看,这个石磨就叫皇孙磨,前面那个纺车,就叫皇孙车吧——” 赵郢:…… 大父啊,实不相瞒,您起名字的水平也稀烂。 “陛下英明,好名字!小公子为了天下万民呕心沥血,苦心孤诣,才钻研出这造福万民的皇孙大纺车,如此命名,恰如其分,好,好的很!” 不等赵郢吐槽,旁边的老将军蒙武便不由眼睛一亮,上前大声附和道。 赵郢:…… 啊,这—— 老将军,我们抽空必须好好喝一杯啊! 众人:…… 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不明白,蒙武这老东西,是在趁机为皇长孙和长公子捞取声望,但还能怎么办? 只能纷纷附和。 “陛下,好名字!” 始皇帝淡淡地点了点头,抬手召过少府史禄。 “马上传令天下各郡县,凡有水泽之处,皆需大力推广此两件,务必令天下百姓皆能享受到这两件工具的益处……” “反参加此次工具改造的工匠,爵升两级,赏钱万——” …… 史禄兴冲冲地走了。 有了这皇孙车,他现在有信心,赶在新年之前,筹集够所有制作冬季御寒衣物的布匹。皇长孙郢,真的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狩猎结束了,始皇帝挥了挥手,驱散了周围陪着的文武大臣。 只留下如今已经不在朝中担任职务的老将军王翦、蒙武,以及中车府令赵高。 赵郢扶着始皇帝,在田庄里面慢慢地走着,老将军王翦和蒙武一左一右相陪,中车府令赵高则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眼睑低垂,目光深幽。 第五十二章 曲辕犁 始皇帝对小公子郢的态度,让他越发有些不安起来。 但显然,前面的四个人,没有任何一人会去关注他的心思,此时,几个人正安步当车地行走在这处风景优美的田园里。 周围,不远处缀着的是一批玄甲精锐。 自从始皇帝接连遇刺以来,始皇帝每一次外出,都会带上足够的护卫力量,进行严密的排查保护。 “今年风调雨顺,土地湿润,若是农耕及时,待到明年,必定又是一个丰收年……” 看着田间三三两两,正在翻耕的百姓,王翦捋着胡须,背着手,跟一位田间地头的老农似的,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今天的墒情。 秦始皇微笑着颔首回应。 “朕已经看过各地田典上报的情况,除了河内郡出现了旱灾之外,其他各地都已经下过秋雨,土地墒情确实不错,耕种的情况也比去年好了许多,几乎八成以上的土地已经耕种完毕……” 田典,是秦朝专门负责农田耕种的官员,每年的八月底,都要如实而准时上报各项农业数据,包括雨水情况,耕种情况,庄稼的长势,抽穗的土地面积,已经开垦还没有耕种的土地数目,以及有没有遇到其他各种自然灾害等等。 条款项目之细致,调查之深入,让人惊叹。 朝廷不仅通过这个数据考核官员,也将通过这个数据,核实并制定来年税收的标准。 这段时间,赵郢抽空就通读法家、墨家和农家的著作,早已经过了刚穿越那会儿想当然的状态。 此时,几个人正好走到一处正在翻耕的地头。 看着正牵着黄牛,扶着犁子,挽着裤腿的老农,始皇帝忽然心中一动,瞥了一眼身边扶着自己的孙子,停下了脚步。 环顾左右。https:/ “两位老将军,有没有兴趣跟朕一起犁上几遭……” “乐意之至,实不相瞒啊,老臣最拿手的其实不是打仗,而是种地,一年不种地,就觉得手痒……” 王翦兴致勃勃地脱下外套,挽起裤脚。 “呵——你还最拿手,种地而已,那都是老夫放下的活了……” 蒙武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裤脚。 秦朝犁地的犁子,还是传统落后的二牛抬杠。 所谓二牛抬杠,就是两头牛拉着一只犁。 这种犁子,是犁铧是直的。 破土的深度不足,为了保证犁地的深度,犁地的时候,就需要一个人蹲在犁铧上面的横杆上压着,无形之中,再次增加了破土的难度。 所以,这样的犁铧,一般需要两头黄牛才能拉动。加上牵牛和扶犁子的,想要犁地,需要两头黄牛四个人…… 赵郢虽然从农家的书籍上,已经知道是这种犁铧,但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始皇帝挽起裤腿,撸起袖子,亲自扶住了犁子,王翦和蒙武这对老冤家,则一个人牵起了一头牛,赵郢看了看,非常自觉地跳上了犁铧上面的横杆。 他如今已经一米八出头,身材高大魁梧,体重一百八十多斤,一跳上去,犁铧顿时下降了三分。 两只老牛险些都拉不动了。 “驾——喔喔喔——” 秦朝时候的土地,阡陌交织,一亩地长二百四十步,每步长六尺,每尺约等于今天的23厘米! 换算成今天的数据,一块地足足有三百三十多米长。 扶犁子,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尤其是使用的还是直辕犁,那就更加累人了,以始皇帝如今的体格,怎么能顶得住。 刚走到地中间,就累得跟不上了。 眼看着始皇帝鬓角冒汗,气息都有些散乱了,赵郢笑呵呵地从横杆上跳下来,走到始皇帝身边,不由分说地抢了过来。 “大父,您先歇着,我来……” 始皇帝任由自家孙子把自己手中的犁子抢过去,一边举起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笑骂道。 “你个不知稼穑之事的鄙夫,哪有人犁地,不用人压……” 额,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赵郢单手抓住扶手,稍一用力,犁铧就下去了一大截。 始皇帝:…… 忘记了这狗东西能力博熊罴了! 有了赵郢的加入,两条牛都轻快多了,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来回。 走到地头,扔下犁子。 赵郢笑呵呵地吐槽道。 “这是谁设计的犁子,真难用,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把这个辕子弄成曲的,这样犁起地来得多费劲……” “满口胡——咳,弄成曲的,怎么弄?” 始皇帝刚想骂他不懂农务,忽然话到嘴边又给硬生生改了回来。 他想到了刚刚看到过的皇孙磨和皇孙车。 万一,这狗东西又能突发奇想,搞出点什么来呢? 赵郢假装没听出来,环顾了一圈,伸手把赵高腰间挂着的长剑扯了过来。树枝一样拎着,在地上大致地画了一下曲辕犁的模样。 赵高:…… 他险些当场翻脸。 作为天下著名的剑术高手,他对自己这把长剑视若生命,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有人给拿去当树枝用了。 是可忍,孰—— 孰也得忍! 看了一眼,饶有兴趣地蹲在赵郢身边的始皇帝、王翦和蒙武,他又不动声色地把火气给吞了回去。 “你这玩意儿管用?” 看着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犁子,始皇帝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他看着赵郢,想从赵郢这里得到一点信心。 谁知道,赵郢非常干脆地拍了拍手,抖手把长剑扔给了赵高。赵高手忙脚乱地接过自己的长剑,一脸心疼地擦拭着上面的泥土。 “管用不管用的,多大点事啊,试试不就知道了……” 始皇帝:…… 为什么朕就这么想揍他! “快去试试——” 始皇帝瞥了一眼,捧着衣服,在一旁伺候着的赵高,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诺——” 赵高仔细地观摩着地上,用自己宝剑画出来的草图,把他死死地记在脑海中,然后快速往田庄里面走去。 赵郢家的这处田庄,有何现成的工匠,有图纸,在全力赶制之下,打造一个区区的曲辕犁,根本用不多长时间。 就在始皇帝坐在地头,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天的功夫,那边赵高就扛着一个犁子快步地赶了回来。 “请陛下过目——” 第五十三章 眉县 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又行了的始皇帝,兴致勃勃地扶住犁子的把手。 “你确定一头牛能拉得动——来,郢儿帮我牵牛……” 虽然对这种犁子有点生疏,但始皇帝很快就找好了节奏,稳稳地扶住犁子,看着犁铧稳稳前进,丝滑地翻着泥土,连深藏在土里面的草根都被翻了出来,始皇帝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竟然真的行! 而且一头牛拉起来,感觉都很轻松。到了地头,只是轻轻一提,犁铧便轻轻地转了过来,操作比原来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 “陛下,怎么样,怎么样……” 王翦和蒙武几乎是寸步不离,看着始皇帝在那里犁地,心痒难挠。 “来,你们试试……” 始皇帝这边一松手,早就蓄势以待的王翦,一个健步抢了过去,落后半步的蒙武只能吹胡子瞪眼地干看。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感受着这曲辕犁的丝滑顺畅,王翦笑得眉头上的褶子都起来了。 “小公子您这都是怎么想到的,简直是心有七窍啊——” 终于轮到自己体验的蒙武,忍不住啧啧称奇。 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就比原来的效率提高了一大截! 曲辕犁的优势,肉眼可见。 它的出现,必将极大的提高耕作效率,让农业生产再上一个新台阶。 这边的动静,连旁边田地里正在耕种的农民都给惊动了,一个个好奇地凑过来,打量着中这个新奇的犁子。 “好,好——” 始皇帝对自家这个孙子,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把这个给史禄送去,让他马上组织工匠,赶制推广这个曲辕——嗯,赶制推广这个皇孙犁——” 始皇帝瞥了一眼赵高。 “诺——” 赵高扛着皇孙犁,心情复杂地走了。 赵郢:…… 对于始皇帝对这个曲辕犁的命名,赵郢虽然心中吐槽,但内心其实是清楚的,这分明是大父在借此为自己博取声望。 单纯的工匠,地位自然不高,但对于有着皇孙身份加持的自己来讲,偶尔搞点小发明,就是喜闻乐见的一桩美谈。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讲,绝对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听闻始皇帝又把这个曲辕犁给命名成了皇孙犁,王翦若有所思,蒙武则忍不住笑逐颜开。 作为公子扶苏最铁杆的拥趸者,始皇帝这番举动,在他看来,无疑是对扶苏释放的一种善意,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朕给你找的这个徒弟如何——” 始皇帝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赵郢,貌似随意地看向王翦。 王翦:…… 我能说不好吗? 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 还能怎么办啊,陛下这是非要拉自己下水啊。 秦始皇见他这一副不情不愿的小样,不由嘴角微挑,露出一丝笑意。 “过几日,朕亲自带着他登门拜师——我记得你们家那个小孙子还没职务吧?再过几天,让他来给郢儿做副手吧……” 王翦脸上的神色更苦了。 这是非给我绑扶苏公子这趟车上不可了是吧。 …… 因为史禄忽如其来的报喜,赵郢都没来得及吃饱,回到府上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大吃一顿,二十多斤羊肉,一扫而空。 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晚上包大包子吧——包点韭菜羊肉的,再包点熊肉大葱的,陛下刚赏了点熊肉下来,用不完的熊肉都炖了……” 吃完加餐,赵郢一边起身,一边随口吩咐了一句。 活了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吃熊肉,赵郢哪里知道怎么烹制? 只能估摸着,当羊肉一样的处理了。 应该问题不大吧? 甑兴高采烈地下去准备了,毕竟,小公子慷慨,做出来的美食,一般都会给后厨留一份尝尝。 此时,已经进入了九月从下旬,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的凉爽起来。 赵郢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即进入日常的训练当中。 虽然有了熊的指点,仰卧起坐,俯卧撑和拉单杠依然保持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这几项运动,既然能在后世流传推广下来,自然应该有它的道理。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再次突破,已经逼近六分钟的大关! 让他跑起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熊和惊看得都有些麻了,这还是人能拥有的速度吗? 舞动石锁的环节倒是取消了,让他换成了长戈的基础动作训练。一丝不苟,千锤百炼,赵郢知道,唯有让这些基础动作内化为肌肉记忆,下意识地反应,自己才算在战场上拥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筆趣閣 训练完长戈,接着训练弓箭。 如今有了始皇帝赐下来的三石强弓,赵郢终于不用再憋憋屈屈小心翼翼地训练了。每一箭,都让他觉得酣畅淋漓。 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训练的效果也好了很多。 意犹未尽地把手中的三石强弓扔给站在一旁的惊,赵郢回自己小院,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等他换好衣服,从院子里出来,正准备去后院刷个脸,顺便督促一下自家兄弟赵起的学业的时候,一出院子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老老实实地等在院门之外。 “小公子,我回来了……” 一见赵郢出来,骚赶紧迎了上去。这个时候,赵郢才想起来,自己的这位铁杆小跟班,前几天被自己放假了。 既然回来了,那有些事情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嗯,这几日你先跟默一起,帮着十八公子那边忙几天,等过年之后,我这边还有大事需要你去处理。” 赵郢本来想马上安排骚去河东的,但是考虑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来得及去做,便临时改了主意。 “你先收拾一下,让府上的管事,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跟着我出门拜访一位客人……” “诺——” 但很快,他这个计划就被临时打破了。 因为始皇帝派人送过信来,明日一早,要他跟着去一趟眉县。 眉县? 去拜访孟西白? 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意外,他想不明白始皇帝的意图,但始皇帝既然吩咐下来,他自然没得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始皇帝就派人把他接了过去,坐上马车,带着护卫直奔眉县。 第五十四章 来吧,大父,公主抱走起 眉县不仅是孟西白三族的根据地,也是许多秦国老氏族的聚集地,这群人几乎占据了眉县绝大部分人口。 跟寻常的大秦百姓不同,这群人是老秦人真正的功臣,秦国崛起的道路上,每一步都有他们老一辈的身影。几乎每一个家庭祖上,都有人战功赫赫,每一个家庭都有人荣耀加身,每一个家庭都有先辈为大秦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今虽然没落了,但无人可以否认这群老氏族的忠心,也无人可以忽视这群人的影响,虽然他们几乎从来不过问朝中之事。 虽然始皇帝一直在大搞基建,尤其重视交通水力的建设,算得上古代版的基建狂魔,但也没有达到各县各乡之间都修行公路的水平。 所以,当马车拐上前往眉县的小路的时候,便变得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起来,和始皇帝一起坐在马车里的赵郢,被震得摇摇晃晃,如果不是始皇帝也在,他连下去自己跑着的心思都有了。 对他如今的身体素质来讲,坐这种马车,纯属受罪了。 “大父,我看着一路走来,其他地方的道路虽然偶尔也有年久失修的,但大多还能看得过去,为何反而是这眉县的道理,如此难走……” 赵郢一手抓住车中的扶手,一手扶住摇摇摆摆,胡子都被颠簸的有点散乱了的始皇帝,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始皇帝苦笑道。 “你以为朕不想修?是那群老顽固们不让修……” 赵郢:…… “为何?” “他们说朝廷局势艰难,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死活不肯让朝廷出钱给他们修路——朕还能怎么办……” 始皇帝说起这个来,又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这群人,他能有一百个一千个的理由不喜欢这群人,他们迂腐,顽固,认死理,不知道变通,甚至当年还极力地反对过商鞅变法,但他有一条喜欢他们的理由。 那就是忠诚! 这是一群大秦最忠诚最可靠的勇士,最值得信赖托付的班底。 有这一条理由在,始皇帝就愿意礼让尊敬他们三分。 赵郢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深深地点了点头。 无论任何时代,总有这么一群可爱的人,愿意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尽一点自己在别人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的奉献。 这群人就是。 我承认,你们是有点迂腐,也有点可爱。 但你们也不能不修路啊! 这不是坑人嘛! 赵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挑起车帘,叫停了马车,然后从马车上跳下来。 “大父,先下来走走如何……” 始皇帝最近几年都没亲自来过眉县了,也不知道,原来当初的这条小路已经破败的如此严重。大概也是颠簸的狠了,始皇帝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从马车上跳下来。 只有走在大秦的旷野中,你才能真正的知道,到底什么是阡陌交通。 每一块地,都大小长短一致,每一垄庄稼,都整齐划一,严丝合缝,甚至连行间距几乎都没有任何的差距,就跟军容整肃的军队似的,严谨细密的让人咋舌。 只看这种庄稼,就能知道,秦灭六国,那真的是太合情合理了。 前世本就是农村出身的赵郢,看到这种情景,内心都是震撼的。除了这脚底下的路,确实难走了点,别的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大父,他们既然不愿意花朝廷的钱修路,为什么不凑农闲的时候,自己动手修一修呢……” 从震撼当中醒过来的赵郢,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始皇帝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有因为他问题的肤浅能感觉幼稚,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治国理政,最怕的不是不懂,而是不懂装懂,或者是妄加猜测。小小年纪不懂怕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懂,但若是有了不懂装懂或者妄加揣测的恶习,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们不肯接受朝廷的任何照顾,没有军功在身的,农闲的时候必须参加官府安排的徭役,就算是不用参加徭役的,也要按照族中的要求,练习骑射……” 赵郢微微了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总之,就是虎死不倒架,死要面子硬撑呗。 就在这时,始皇帝忽然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不过,朕虽然没办法帮助他们,但是不代表你不可以啊……” 赵郢:…… 我拿头帮啊。 见赵郢呆头呆脑,一头雾水的傻相,始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怎么了,我的冠军大将军,你难道还真准备当一辈子的光杆将军不成……” 赵郢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一脸惊喜地看向始皇帝。 “您是说,你是说,让我在这里招兵?” 始皇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里的兵可不好招,能不能招到手,能招到多少,还要看你自己的本领,朕可帮不了你……” 赵郢知道,始皇帝不是帮不了,而是在考验自己的能力,旋即点了点头。 “好——” 始皇帝都亲自把自己送过来了,就等于说明了一切。 若是这种情况下,自己都不能招到人,自己基本上也就废了,以后啥都不用想,从此隐姓埋名,只练肌肉不长脑子就行了,等秦朝灭亡那一天,说不准还能改名换姓,去刘邦那狗东西麾下做个侍卫或者猛将什么的,混口饭吃。 祖孙二人,在路上步行了一会儿,走不多远,始皇帝便不由额角见汗,眼看着就走不动。 看了看天色,又计算了下路程。 眼角顿时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容。 “大父啊,累不累?我这里有一个既快捷,又舒服的办法,您要不要体验一下?” 始皇帝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 赵郢说着,嘿嘿一笑,凑到始皇帝身前,一哈腰就把始皇帝给抱了起来。 始皇帝:…… 然而,还不等他拒绝。 赵郢就如同脱缰的野狗似的蹿了出去。 三千米障碍跑都接近六分钟的速度,放在虽然有点颠簸,但笔直的乡间小路上,就跟飞起来没什么区别了。 赵郢觉得,自己现在这速度,绝对破了六分钟的记录了。 嗖嗖嗖—— 始皇帝刚想张嘴,就被迎面而来的劲儿给吹得闭上了嘴巴,只看到道路两旁的树梢在眼中飞快后撤,空中的白云也跟着飞跑,看得都有些眩晕。 不过,好在这狗东西,双手很稳,虽然跑的很快,但他还真没觉得出来颠簸。 果然,又快捷,又舒服。 但,朕的威严不要了嘛! 第五十五章 陈胜 但很快他就沉迷在这种风驰电掣的快感当中去了。 不久之后,祖孙俩坐在一处青石坡上,此处距离孟西白三族的住处不远了,坐在这里,已经可以地看到远处村庄的影子,以及村庄之前影影绰绰的人影。 始皇帝驾临,虽然低调,但孟西白三氏的族老,还是一大早的就毕恭毕敬地迎候在村庄之外。 回头看着,已经追得气喘吁吁,差点快要散架的护卫们,始皇帝一边整理了自己被劲风吹地凌乱的鬓发,一边没好气地骂道。 “不像话,冒冒失失,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不过话没骂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陛下——” 侍卫们终于追上来,向始皇帝躬身请罪,始皇帝摆了摆手,带着赵郢重新登上马车。等车架重新启程,这才饶有兴趣地盯着赵郢。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有这个能力的?” 始皇帝明白,这个孙子,看似是突发奇想,其实是在趁机向自己展示自己的能力,对于这个,他表现的比赵郢想象的要淡定多了。 自家孙子力大无比,快逾奔马,值得高兴吗? 当然值得高兴! 对于大秦王室来讲,到了今天这个地方,缺少的是一位可以驰骋战场的无敌猛将吗? “最近不久,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不仅饭量大增,身体各方面也都强壮了许多……” 赵郢没有准备有丝毫的隐瞒,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回答着这个问题。 因为,他相信,或许以前始皇帝没有关注过自己,但现在已经进入了始皇帝的眼中,要是说没调查过自己,绝对不太可能。 就自己身上发生的这种种异状,真要调查,根本瞒不住人。 与其遮遮掩掩,试图掩盖,不如趁机直接坦白。 果然,他的话一出,始皇帝便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你不用紧张,据说武烈王当年,也曾如此……” 赵郢闻言,呲着牙笑了笑,心中却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渡过了这一关。 “恭迎陛下,陛下一路辛苦了——” 孟家现在的族老是庆,西乞家的族老是鸿,白家的族老是奋。都是上了年纪的族中老人,远远地见始皇帝的车架过来,就率领着族中子弟迎了上来。 赵郢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亲自把始皇帝从马车上扶下来。 这份亲昵的举动,让三族的族老不由都多看了一眼。尤其是赵郢的穿着,跟寻常的护卫内侍又不相同。 “多年不见,各位身体可还好吗?” 始皇帝看着这一群明显苍老了许多的昔日老友,面色不由柔和了几分。 “回陛下,小人身子骨还算康健,有劳陛下关心了……” “陛下这次忽然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虽然孟西白三氏已经败落,许多房舍已经有了破败的迹象,但毕竟是当年的大族,庭院挺大,族长用来待客的客厅也不小。 请始皇帝坐下之后,年龄最大的孟氏族长庆就径直开口问道。无欲则刚,他们对始皇帝没有什么奢求,又都是有爵位在身的老人,昔日跟着始皇帝出生入死的老卒,说起话来,自然也没有什么虚头巴脑的遮掩。 始皇帝面对这些人,也完全放下了君主的威严,就跟寻常老友闲聊似的,笑呵呵地道。 “主要是多年不见,想趁着这个时节聚一聚,看看昔日老友还剩下多少人在……” 始皇帝的话,引起了这群老人的共鸣,围在一起,说起了昔日的许多往事。 赵郢知道,指望始皇帝亲自开口给自己招兵是不可能了,毕竟,始皇帝已经说了不会干涉。 所以,见他们谈的投机,便轻声告了一声罪,起身跑了出去。biquiu 看着赵郢高大的身影走出客厅,孟氏的老族长庆这才收回目光,笑着问道。 “这位小公子长得英武不凡,敢问是哪位?” 始皇帝笑着把目光从赵郢身上收回来。 “皇长孙郢,带他过来长长见识,也让各位给掌掌眼,你们觉得这孩子如何——” 孟西白三氏的族长,不由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内心的诧异。 虽然他们不参与朝中的事务,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咸阳城的消息。赵郢昨天在秋猎上的壮举,还是传到了这里。 “刚才那位就是创造出皇孙犁和皇孙车,又能力博熊罴的皇长孙?” 始皇帝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就是他,虽然不成器,但多少还算有几分小聪明……” 孟西白三族老:…… …… 接待始皇帝,自然跟村子里的其他人没什么关系。 见族长把始皇帝迎了进去,过了开始的激动之后,这群人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皇帝来了而已,又不是第一次见。 所以,赵郢出来的时候,大家基本上就各就各位了。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上午,不少人已经扛着农具,或者是拎着猎物,三三两两地从外面回来。 这些人并不知道赵郢的身份,此时见到一位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在自家村子你溜达,顿时好奇地观察过来。 赵郢也不回避,每次有人看过来,都笑颔首回应。 孟西白三族,真不亏是老氏族,虽然如今落魄了,但是村中依然修着一个非常宽敞的演武场,此时,依然有不少少年人,在像模像样地列队厮杀。 带队的两人,一个虎头虎脑,看着就有几分壮实,一个身材相对有点瘦小,但一双眼睛十分的有灵性,指挥起来,似乎也比那位虎头虎脑的少年要高明一些。 那位虎头虎脑的少年,虽然冲杀的比较勇猛,但很快就瘦小少年的人给切割开来,变成了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 赵郢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观望起来。 毕竟,他此次前来,是来招兵的,以后这些人,大概率就是他手下的第一批手下。 “尔是何人,竟敢在此偷窥我们练兵!” 正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忽然一声大喝,跳出了包围圈,气势汹汹地朝着赵郢这边走来。 “陈胜,你又要趁机耍无赖……” ps:阳了是真难受啊,昏昏沉沉又一天。先更一章吧,哪怕是pk失败也没办法了,身体有点顶不住。最后,求支持。 第五十六章 心态 周围的少年,大概见惯了这幅场景,纷纷跟着在一旁跟着叫嚷,虎头虎脑,被叫作陈胜的少年,混不吝地摆了摆手。 “直娘贼的,都嚷嚷个毛,打你们这群菜鸟,老子还得着耍赖?” “等收拾了这个外来的小子,老子带你们去开开荤……” 顿时,对方的少年们也不嚷嚷了,纷纷笑嘻嘻地跟着围上来,想看陈胜如何戏弄这个外来人。 对于这样的戏码,他们熟悉的很。 有时候,遇到冤大头,还能跟着开个荤。 “喂,傻大个,老子问你呢,你哪里来的,敢跑这里来偷看我们练兵……” 看着这个虎头虎脑,带着几分痞气的少年,赵郢眼神不由闪过一丝玩味。 这个是自己前世知道的那个陈胜吗? 在大泽乡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口号的那位?不是说他是河南阳城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亦或是同名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郢甚至产生了一丝杀机。 他相信,凭自己现在在始皇帝面前的宠爱,别说杀区区一个乡间少年,就算是杀一个勋贵子弟,自己都能全身而退。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丝杀机给死死地摁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一切不能有所改变,即便这个人真的是后来的那位陈胜,自己现在杀了他也没有用,还有有张胜李胜王胜等出现,举起反抗大秦的旗帜。 杀是杀不败的! “你们管这个叫练兵?” 赵郢忽然笑了笑,睥睨着眼前比自己低了半头的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你敢瞧不起我们……” 赵郢不屑的眼神,显然刺痛了眼前这群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连刚才纯粹看热闹心理的干瘦少年,也不由有了几分火气。 “外乡人,你好大的口气……” 赵郢看着这些一脸愤愤不平的少年,不由心中暗笑,脸上却更加认真起来。 “没有,我是说真的,你们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罢了——” 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口气。 “就你们这样,别说两军对垒,我自己一个冲锋,你们就得被打的丢盔卸甲,连北都找不到……” 所有人:…… “想不到今日竟然遇到一个比老子都能吹的……” 陈胜气急而笑,一脸不善地看着赵郢,那个有点干瘦的少年也从后面挤了过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赵郢。 “外乡人,你是过来故意挑衅的吧?” 赵郢也不否认,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秦半两,想了想,又把腰间挂着的玉佩一起摘了下来,冲着这群少年亮了亮。 “你们只管列队一起上,能挡得住我一个冲锋的话,不仅我手上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我还可以请你们在咸阳城最大的酒楼大吃三天……” “你确定?不要待会输了,说我们以多欺少……”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顿时有些心动,毕竟,不说那个玉佩,但是那些秦半两,就足够他们这些人好好的大吃一顿了。 “若是你赢了呢……” 只有身材有些干瘦的少年,虽然眼神有些渴望,但还是挥手制止了众人,眼睛盯着赵郢,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赵郢不由哈哈一笑。 “我赢了,你们就都做我的小弟,怎么样,敢不敢……” 听到这个,干瘦少年明显有些犹豫,他虽然不相信赵郢可以一个人打他们一群,但赵郢跟以往他们戏弄过的外乡人不同,这个人表现的实在是太淡定了,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直娘贼的!干了!” 不等身材干瘦的少年说话,虎头虎脑的陈胜已经一拍大腿,下了决定。 “兄弟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让这个外来的小子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显然陈胜在这群人中的号召力很强,他一声呐喊,所有人顿时纷纷应和。见状,有些干瘦的少年,偷偷拉了一把陈胜。 陈胜会意,走到一旁。 “胜哥,我总觉得这个外乡人来者不善,万一……” 陈胜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赵郢。 “怕啥,就这种城里的公子哥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你以为他还真能单挑我们一群?再说就算是他赢了,还能真的留在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我们的老大?最多也就是让他快活快活嘴,临时丢一点颜面,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也不管这干瘦少年怎么想,径直跑到人群中,呼号着列起了队伍。 “兄弟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打赢了老子请你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赵郢也不管他们,就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做准备。 直到他们列好了队,还由分出了侧翼,摆好了架势,赵郢这才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准备好了没?我来了啊——” 说完,身子蹭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赵郢的速度,让陈胜和干瘦少年吓了一跳,但两个人,还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前面拿着长木杆当长戈兵的少年齐刷刷地举起了木杆。 但这些对如今的赵郢来讲,如同虚设。 单臂张开,哗啦,十几根木杆被夹在了腋下,一个较劲,几个半大小伙子就被他扔了出去。 势如破竹,别说分开策应的两翼,就连正面的都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一向自诩勇猛的陈胜,还有颇有战斗力的干瘦少年,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赵郢,一手一个,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所有人:…… “服不服?” 赵郢扔下还在发懵的陈胜和身材干瘦的少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不服,我们可以重新再来……” 陈胜:…… 虽然对方打了自己一个出其不意,但自己十几个兄弟没能挡住人家一下却是事实,这个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不来了——行了,我现在承认,你是除了我大哥之外第二厉害的人……” 陈胜一边揉着自己被揪得生疼的臂膀,一边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一句。 赵郢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m..nět “你大哥是谁,叫出来一起认识认识……” “我大哥是什么人,不仅身份高贵,而且能力博熊罴,岂是你区区一个有几分蛮力的小子说认识就认识的……” 赵郢:…… 他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振振有词的陈胜,然后拱了拱手。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皇长孙赵郢……” “啊——” 所有人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大哥——” 原以为陈胜多少会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厮跟没事人似的,一旦确认了他就是当今的皇长孙赵郢本尊,脸都不带红一下的,顿时就拜了下去。 “大哥,自从听说过您力博熊罴的壮举之后,我陈胜便认定您是我的大哥了……” 赵郢:……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纳头便拜? 不过,转瞬他就想明白了。 如今的自己,不要说对于陈胜这些还没有成长起来的乡野少年,就算是对后来叱咤风云的刘邦和萧何等人来讲,都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贵人。 陈胜吴广,刘邦萧何,包括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在内,都只是后来风云际会,才脱颖而出,幸运地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传说。 但在此之前,他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是一个稍有点才华的普通人罢了。若不是因为始皇帝后来中道崩殂,天下大乱,或许他们临到终老,也只不是一乡间小吏罢了。 想通这一点后,赵郢再看陈胜等人,心态就已经悄然地发生了变化,眉宇间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 第五十七章 误会 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叫陈胜的少年,赵郢淡淡地点了点头。 “如此,你以后便跟着我吧——” 陈胜闻言大喜,顿时喜滋滋地站到了赵郢的身后,挺胸抬头,顾盼间神采飞扬,颇有几分自豪。 周围的小朋友,不少人眼中流留出羡慕的神色。 赵郢心中便越发有底了。 “我已经被陛下正式任命为冠军将军,若还有愿意跟随我的,今天日落之前,都可以来这里找陈胜报名……” 说到这里,赵郢语气顿了一下。 “此次,我只要年龄十四到十八岁的年轻人……” 至于原本计划要说的待遇条件什么的,他一个字都没提。 心态上的转变,让他现在很淡定,自己来这里,不是来求人跟着自己,而是在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也算是自己的第一步筛选。 “若是有识文断字,或者其他条件特别优秀的,可以适当放宽条件……” 说到这里,赵郢转头吩咐陈胜。 “你留在这里找人,我待会叫人过来协助你……” “诺!” 陈胜猛地抱拳,神情振奋。 这不,这不就成管事的了嘛! 赵郢找到了此次随行而来的熊和惊,让他们带着几位始皇帝随行的官员过来,一起帮自己登记信息。 很快,演武场就摆开了一排的几案,几个身穿玄色官服,相貌威严的官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里。 这个时候,村里很多还将信将疑的老人,这才确信,刚才那位年轻人真的是皇长孙赵郢,而且那位皇长孙真的要在自家村子里招兵! 不少人,心动了。 毕竟,在秦朝,除非你身体又残疾,否则所有成年男子都免不了服兵役这一关。同样是当兵,为什么不跟着皇长孙呢? 于是,不少人开始动了心思,开始往演武场聚拢。 …… 客厅内。 正陪着始皇帝聊天的三族族长以及各种的几位管事的老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不由微微蹙眉。 他们没有想到,那个最近闹出不少动静的皇长孙,竟然不哼不哈地绕开他们,在村子里私自招起了兵。 “陛下,小公子此举,恐怕不太合适……” 脸色黑瘦,额头皱纹已经如皲裂的老树皮一般的孟家老族长叹了一口气,颤巍巍地站起来,向始皇帝拱了拱手。 若是寻常人家,让子弟跟着皇长孙,那自然是一件好事,起码比到郡县当个普通的大头兵要有出息,但自己不是啊。 自家乃是堂堂的孟西白三族啊! 虽然如今落魄了,但那也是一个符号,如若坐视族中子弟加入皇长孙麾下,那就无异于在国本之争站了队! “臣等老了,心中只知道有陛下……” 西乞泓也苦笑着站起,恭恭敬敬地始皇帝深施一礼。只有白氏的族长白奋,看着神情淡然地坐在那里的始皇帝,神色之间有些犹豫。 始皇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神情紧张地孟西白三族的族老和几位族长老人,忽然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 “你们的忠心,朕自然一清二楚。小儿辈找几个玩伴而已,各位何须如此紧张,且都在此安坐,陪朕好好说会儿话……” 始皇帝此言一出,几个已经偷偷挪动到门口的族中老人,又不得不讪讪地退回了脚步。 很明显,始皇帝这是要为那位小公子站台。 对于,如今已经没落的孟西白三族来讲,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若是有的选择,他们真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 孟西白三族,真的再也经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 此时,赵郢并不知道背后这些不动声色而又暗潮涌动的小故事,他把熊留下协助陈胜,自己则带着惊,四处溜达查看起来。 穿越到这个时代,他还真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时代的乡村人家。 只见很多人家都没有大门院墙,偶尔有的,也只是稀稀疏疏的篱笆,又或者一道低矮坍圮的土墙。不过,无一例外的是,院子的前面都种着几颗桑树,跟后世的农家宅院迥然不同。 院子的后面,大多数是家庭的茅厕,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很多人家茅厕的下方竟然是猪圈! 他甚至亲眼看到,有一头瘦得毛都炸起来的猪,正在吭哧吭哧地啃食某些黄白之物,让他心中不由一阵翻腾,好悬没吐出来。 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明白过来,为什么古人,尤其是古代的有钱人那么讨厌吃猪肉,说猪肉是肮脏之物。 这哪里是什么腥臊不腥臊的问题? 是这么个喂猪法,一般人等闲恐怕都吃不下去。 当然,穷得一年四季都见不到油水的穷苦百姓,就没什么好选择的了。 “小后生,可是路过口渴了,想要讨一杯水喝,不用客气,且进来坐……” 大概是见赵郢站在自家院子门前看得久了,堂屋屋檐下,一位正用力地编制着一条草席的老汉,误以为他想讨水喝,又有点怕生不敢开口。停下手里的活计,憨厚地冲他笑了笑。 旋即回头招呼屋里的老伴取水。 “那就叨扰老丈了……” 赵郢给惊使了个眼神,带着惊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一位身穿破旧褐衣的老婆子,一脸慈祥地端着一瓢凉水从门后走了出来。水瓢明显用了已经有些年头,豁了一半,又用针线缝起来的水瓢。 “多谢老人家……” 借着这个机会,赵郢随手侧过地上的一个小方凳,跟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很热情,也没有什么戒心,赵郢很快就了解到,老人有三个儿子,一个战死在了楚地,一位战死在了齐地,还有一个小儿子,前段时间进山打猎摔坏了腿,如今去隔壁村子求药去…… 说起这些悲惨过往的时候,老人脸色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一些故事。 赵郢心中却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后世读历史,自己只觉得荡气回肠,钦佩于始皇帝的高瞻远略,何曾留意过战争给这些普通百姓造成的创伤? 一想到,可能会很快到来的另一场战火,赵郢的目光不由沉重了几分。 正想起身,忽然听到后面猪圈传来小猪仔的哼叫声,不由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老丈,我听您后院似乎有几头小猪仔,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割爱,我愿意高价收下来……” 一听到高价收猪仔,老婆婆明显有些意动,在一旁就想答应,被自家老汉狠狠地瞪了回去。 “这位小公子,您或许是不知道,这猪肉又腥又臊,像您这样的贵人,是吃不惯的,您买这个没用的,我西乞家虽然没落了,但不能坑人……” 赵郢一听,顿时笑了。 “多谢老丈提醒,这些我都省得。只是我曾从一古籍中得到一个方子,说只要给小猪仔去势,这猪就能变得性情温顺老实,而且长得又快又好,还没有腥味,不知真假,正好见您这里有小猪仔,就想买来试试……” 老丈这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您说的都是真的?” 赵郢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经过一番口舌,赵郢成功地买下了这位西乞老汉家里的八头小猪仔,根据儿时的记忆,试着给这些小猪仔一一做了绝育手术,然后硬是塞给了老人一把秦半两,作为代为帮忙照看喂养小猪仔的费用,这才带着惊离开。 直到赵郢带着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拿着一把沉甸甸秦半两的老婆子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头子,你说,刚才那位年轻的小公子,是不是有点傻——你说,这不是白白地给我们送钱吗……” 老头叹了一口气。 “傻婆娘,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啊,人家本来就是在找借口给我们送钱——公子仁厚,那是真正的贵人啊……”biquiu …… “公子仁厚!” 走出小院不远,一直闷不做声的惊,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声。 “不要多想,做个试验而已……” 赵郢随意地摆了摆手,谁知道他话音刚落,惊地煞有介事地躬身道。 “诺,卑职明白!” 赵郢:…… 算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他也懒得解释了,因为就算是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看看惊看自己的那眼神就知道了。 自己不知道在心里给加了多少戏呢! ps:今天找了为中医调整了下,明天应该就能正常更新了。多谢各位在我更新不给力的情况下,还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感谢,晋级第四轮pk了。 第五十八章 王翦:小公子,其志不在小 由于孟西白三族上层集体失声,对于皇长孙赵郢在村子里公开招兵的事情,罕见地保持了缄默,所以,这个信息,很快就被人解读成了对赵郢招兵的默许,甚至是鼓励。 “族老们为什么不制止?那肯定是支持啊,皇长孙很明显前途无量,跟着他肯定错不了,只是老人家们碍于脸面,不好意思公开支持罢了,毕竟前段时间才刚刚拒绝了十八公子……” 这个舆论不知道怎么就起来的,只是一起来,就彻底摁不住了,别说一些村子里的年轻人,就连一些正在学室里读书的年轻人,听到这个心里都泛起了思量。 所以,赵郢此次的招兵,比预想中还要顺利许多。 从上午到下午,报名者多达上万人,整个演武场排成了长队。这些年,孟西白三族不肯参与朝中事务,又不肯轻易站队,其实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他们这些以军功起家的族人,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赵郢此次前来,算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条缺口。 所以,导致赵郢不得不再次提高了征兵的标准,即便如此,最终的人数也突破了三千,这三千人,大都是从小跟着族中老人参加日常训练的,各方面的军事素养远超寻常百姓。可以说,即便是现在装备上武器盔甲,也是一只合格的队伍。 尤其让赵郢惊喜的是,因为大多都是孟西白三族子弟,很多人虽然读书不多,但大都能简单地认识一些文字。 在这个时代,这简直就是个宝贝疙瘩。 赵郢手一挥,让熊和惊全给带了回去。 眉县虽然距离咸阳不远,但他事务繁多,可没有时间都耗费在来回跑的路程上。不过,也没有占用朝廷在咸阳的兵营,而是在咨询了始皇帝的意思后,直接拉到了自家田庄。 此处,临近上林苑,有了始皇帝的支持,自己训练的时候,可以直接拉到上林苑去,又方便,又宽敞。 “这些就算是大父送你的玩具——一应待遇都按照宫中禁卫拨付,若是还缺少什么,你直接找史禄少府即可,那边我会打招呼。至于,其他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甘泉宫门口,始皇帝轻轻地拍了拍赵郢的肩膀。 “你回头去一趟武成侯家里,从明天开始,跟着多少学一点兵法,身为——身为朕的皇长孙,不知兵,可是大忌……” 赵郢闻言,不由心中大喜! “多谢大父!” 始皇帝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走出甘泉宫大门,赵郢忍不住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手臂。 看着赵郢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始皇帝才缓缓收回目光,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老腰,黑默默上前搀起始皇帝的手臂。 “朕是不是有些急促了……” 始皇帝忽然停下了脚步。 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吟了片刻,才小声道。 “小公子,才思聪敏……” 始皇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别怪大父逼你太急,是朕老了,担心这身体撑不住多久了,只希望你争气些,再争气些,能给朕多一点惊喜。 …… “阿翁带着赵郢去了一趟眉县,他竟然只是招了三千娃娃兵?” 听到这个消息的胡亥不由目瞪口呆。 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就如同入宝山而空回一样,放着那么好的病源,不多招点有用之才,招一群娃娃兵是什么意思? 简直是胡闹。 关键的是,即便是胡闹,自家阿翁都毫不打折扣地支持了他,这才是让他觉得问题严重的地方。 “陛下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亥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赵高,赵高脸色有些阴沉,身为中车府令,始皇帝出行,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错过了。 虽然是临时有事,但这恐怕也不是一个好苗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自从皇长孙出现在陛下身边,自己的作用就莫名其妙地降低了。 此时听到胡亥的话,赵高沉吟了半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不懂——总不能真的只是给皇长孙招几个玩伴?” “那左相的意思呢?” 胡亥把目光投向沉吟不语的李斯。 “本官还是觉得一动不如一静,陛下心思如海,不可揣测,也不可左右。十八公子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先做好自己眼前的事,比如那个石炭……” 胡亥:…… 你是赵郢那边派来的奸细吧! 他觉得李斯这狗东西一定是在敷衍自己,但以后仰仗他的时候又多,也不敢冲撞了他,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李斯一看就知道,胡亥这货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继续留着只有碍眼,索性起身告辞。 胡亥亲自把李斯送出大门,回来之后,当场就把茶杯给砸了。 “狗东西,就会敷衍我——” 赵高看着情绪失控的胡亥,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下吏觉得,面前局势,依然在殿下这边,皇长孙虽然在陛下那里颇为受宠,但只要长公子不可回头服软,终究还是一场空——” 说到这里,赵高语重心长地道。 “如今新年将至,殿下身为兄弟,何不给长公子修书一封,劝诫一番长公子,让他多体谅关心一下陛下,少跟陛下顶嘴,若是长公子能幡然悔悟,岂不是一件美谈……” “我那大哥那性子,倔得十头牛头拉不回来,岂会……妙啊!” 胡亥忽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冲着赵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孤得赵师,如穆公之得百里奚啊——” 这厮的话,吓得赵高一个激灵。 “公子,慎言,公子,慎言啊……” …… 武成侯府。 “十四到十八岁?” “优先考虑读过书的?” “孟西白三氏之外的占到了三成里的一成?” 王翦听着自家儿子王贲从同僚口中得到的消息,不由挑了挑眉毛,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色彩。 “这个小公子,看起来,其志不在小啊……” 王贲点了点头。 “孩儿记得,那位小公子过了这个年才十六岁吧?他能懂得这些道理?恐怕是陛下的意思吧……” 看着自家这个儿子还是后知后觉,王翦不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今日有没有让人来找你,你怎么说的……” 第五十九章 谁都别拦我,我要去读书! “回阿翁,中车府令亲自过来的,说是代陛下问候一下孩儿的身体,问问恢复的怎么样了——我按您老人家的吩咐说,恢复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王贲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老父亲。 “您以前不是不支持我继续出来嘛,这次为何……” 对于自家儿子这迟钝的政治嗅觉,王翦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以后你只管安心做事吧,记住陛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把自己的事干好,剩下的,别多想,别多问——去通知一声离儿,以后他就是小公子的副将,每日跟着小公子一起学习兵法,训练新兵——” 王贲应了一身,起身就要告辞出去。 眼看着王贲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方面,王翦忽然追问了一句。 “南儿呢,明日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说是要跟几位闺中好友出去逛街……” 虽然对自家老父亲忽然关心起自家女儿的动向有点不解,但王贲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 一听这个,王翦顿时松了一口气。 跟闺中好友一起出去逛街啊,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 后院。 身材窈窕的王南,正端坐在窗前,对着手中一小卷看上去还挺新鲜的竹简发呆。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这才猛然醒过神来。 “妹妹,你正在看什么好东西,看得这么入神……” 见自家哥哥王离正探头探脑地往自己手上的竹简上凑,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竹简收起来,卷在了袖中,掩住了竹简上一行清晰娟秀的小字——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王南紧握着竹简,强作镇定,唯恐被自家哥哥发现了心思,涨红着脸蛋试图岔开话题。 “没,没什么——你今日没去演武场,怎么有空跑这里找我……” 一听自家妹妹说起这个,王离瞬间就把好奇妹妹看什么书的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个皇长孙赵郢还记得不——” 听到这个名字,王南的心情不自禁地快跳了半拍,故作不在意地道。 “怎么了?” “他明日要来我们家跟大父学兵法——他要是当了大父的学生,岂不是比我们平白高了一辈,你说,到时候,我们是叫他郢公子呢,还是叫他叔父呢……” 看着兀自纠结于该如何称呼赵郢的自家哥哥,王南一颗小心肝忍不住呯呯直跳,早就把自家哥哥的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我是他的副将——” 说到这里,王离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来。 显然,最后这一句,才是这小子的目的。对于正青春年少,崇尚勇武年纪的他,自从昨天秋猎回来之后,就俨然化身了赵郢的小迷弟。 得知自己成为了赵郢的副将,讲跟赵郢一起学习练兵,并肩作战,顿时燃起了无与伦比的热情。 “妹妹,虽然我承认他的武力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但要说起兵法,他绝对不会是为兄的对手——我一定打得他跪地求饶,喊我大哥……” 王南:…… …… 赵郢并不知道,自己招了三千兵马这点小事,会引来那么多人的关注。他回到自家军营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了一场摸底考试——读一段军功爵律! 这也就是受限于手段,他找不到那么多的木简和刻刀,不然他都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写字。 但即便如此,依然是让这些心怀憧憬,准备仗着族上所传的功夫,在皇长孙面前大显身手的一群年轻人叫苦不迭。biquiu 他们出身军伍世家,熟知军功爵律,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会读啊,尤其是这样随即抽查,你知道抽的哪一段? 赵郢的行动雷厉风行。 现场考核,现场划分,现场分组。三千人,很快就按照考试的分数分好了住处,并认命好了临时的伍长。 成绩最差的几百人,被集中到了几个相邻的大院里,让赵郢有些意外的是,他发现里面竟然还有陈胜。 所有人:…… 虽然觉得简直是瞎胡闹,但秦朝的军律可不是说笑的,一只脚踏入了军营,那就是军人,谁若是敢不服从上令,等着你的,就是死!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一周之后,将再次开展考试,考试不合格者将逐出军营——这几日,本将军将安排先生教你们读书写字,希望你们能好自为之……” 说完,赵郢让熊留下管理,自己带着惊回到了扶苏府上。 就算是临时要搬出去住,也得提前给自家阿媪打好招声,毕竟,自己可是名声在外的大孝子。 可不能失了礼数! 赵郢一走,军营内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但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跟身边的同伴,以及田庄安排的管事们,学那些看上去就奇形怪状让人头疼不已的文字。 不少人心中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每个人看着碗里厚实的羊肉,以及热气腾腾,白花花,又暄又软又香甜的白面馒头,以及堆得结结实实黄豆芽。 顿时—— 真香! 谁都别拦我,我要去读书! …… “公子,那个叫陈胜的好像有些小心思……” 回到府上,犹豫了几次,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 “眉县那边的流言就是他和那位叫徒的少年一起搞出来的,后来公子考核的时候,他好像也是故意读错的……” 赵郢一怔,旋即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赵郢笑了笑,让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这才郑重地道。 “你和熊都是黑冰台精锐校尉,天天跟在我身边,只做些打杂的事情,实在是太屈才了……” “小人不敢……” 不等赵郢说完,惊就慌忙起身告罪。 “你不用紧张,在我这里,讲的是人尽其才,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总算有了几分机会——你和惊都有一身的本领,这一次,我想让你们帮我训练出一批精锐的斥候来——能做到吗?” 感受着赵郢灼灼的目光,惊稍一犹豫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属下必效死命!” 赵郢眼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有这么两位高手,不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真当保镖用啊。 惊神情负责地回去休息了。 赵郢破天荒地没有去锻炼身体,打熬力气,而是回到书房,铺好一张干净的素色布帛,郑重其事地写下了第一行大字。 塑军魂! ps:身体恢复了不少,我觉得我自己又行了。恢复更新,明天争取加一更! 第六十章 兵权谋家 穿越之后,当直面这个时代的时候,赵郢曾不止一次的思考,为何当年六国的大军不是秦军的对手? 原因或许有很多。 很多人都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说出一套逻辑自洽的理由。 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可回避的问题是,秦军在军功爵律制度刺激之下,从民众到将士们疯狂的战斗欲望,让秦军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旺盛且远超其余六国军队的强大战斗力。 为什么秦军后来不行了? 因为统一六国,北驱匈奴,南定百越之后,其实大秦面临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赖以为根本的军功爵律已经后继乏力,失去了它强大的刺激作用。 嗷嗷叫着要战斗的老秦人,忽然间没有了目标,不少人不得不回归田园,重新操起自己的锄头。 这其实等同于多年的信仰和追求,一朝崩塌。 一支没有了理想和信念的军队,一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战斗的军队,就像是老虎没了牙齿,雄师失去了它的利爪。 被人击溃,是早晚的事。 刘邦当年怎么脱颖而出的? 不是他的谋略或者智慧,比其他诸侯多厉害,而是他小混混共享式人际处理模式无形中契合了人性的本质。 共富贵! 跟着我,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升官发财享荣华! 这其实,算是另一种模式的“军功爵”。 历朝历代的更迭,其实都有这么一种隐形的“军功爵”,在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让越来越多的人和力量团结在一起,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所以,当赵郢想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琢磨一件事。如果有一天,自己掌握了一支武装的力量,自己要怎么样。 他的答案就是—— 铸军魂! 他要带出一只有自己信仰的军队。 这只军队,不能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爵位,也不能只是要封妻荫子,他也要为他们找到一个可以世世代代为之守护下去的理由。 所以,当确定有了第一批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个。 昏黄的油灯下,赵郢好看的眉毛时而舒张,时而紧蹙,一直忙到深夜,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看了一遍,才认真地收藏起来。 为了避免自己出现王莽似的的悲剧,他虽然弄出了一个大致的框架,但也不敢轻易拿出来使用,他需要请一些这个时代的精英,甚至是始皇帝,出来帮自己号号脉,掌掌舵。 好在,事情刚刚起步,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二天一早,赵郢一如既往地起床,打熬力气,练习弓箭和长戈的刺杀劈砍之术。效果让他颇有些意外,因为他发现已经连续两天没能好好锻炼的自己,身体素质不仅没有停滞,反而有了更加明显的增长了! 不仅三千米急速障碍跑正式突破六分钟的大关,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在自己手中也明显轻松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两天没有训练这么紧的缘故?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赵郢若有所悟,扔下手中的长戈,回自己的小院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吃过早饭,带着府上管事早就准备好的礼品,直奔武成侯府。 今天是拜师王翦,跟着学习兵法的日子,可不能怠慢了。 身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王翦,是真正的兵法大家,确切一点讲,是兵权谋家,这类兵法大家,讲求的是“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最注重军事战略研究,兼通形势、阴阳、技巧各派之长,是最中正严谨的战法,可以说是兵家的魂魄所在。 另一个兵权谋家的代表人物,就是几年之后,横空出世的韩信。 这个来自淮阴的年轻人,一战而封神,彻底奠定了自己兵圣的地位。 但如今的韩信,大概还只是淮阴城下那个个子高大,整天喜欢佩戴着刀剑的布衣少年,而王翦才是这个时代兵权谋家的巅峰。 所以,这一次,赵郢一点都没跳,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做足了礼节。https:/ 宽衣博带,隆而重之地正式登门。 除了没有长辈亲随,他能做到的都做到了。 所以,王翦这边也做足了礼数,让王离一早就迎候在了大门之前,通武侯王贲更是亲自迎出了中门。 “见过小公子——” 一见赵郢进来,须发花白的王翦作势要起身见礼,赵郢赶紧快走几步,抢先把王翦扶了回去,这才恭恭敬敬地拜下。 “学生赵郢,拜见老师——” 说着,双手捧着王家早就准备好的茶水,递给王翦。 王翦端坐着,生受了赵郢这一份大礼,脸色这才和缓下来,招呼赵郢坐下。 “小公子之前可曾读过兵书?” “读过几本,家翁收藏的一些兵书,如《司马法》《尉缭子》《六韬》《吴子》都曾读过,只是学生愚钝,只知道大概,不知所以,还请老师指教……” 王翦点了点头,并不奇怪。 对于寻常人家的子弟来讲,这些书或者难得一见,但对于皇长孙来讲,读过多正常啊。如今全天下的书,可都在咸阳收藏着呢。 “我也读过,我也读过……” 王离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可以与赵郢相提并论的话题,在一旁眉飞色舞,跃跃欲试,看那架势,如果不是王翦在,他很想亲自指点指点这位小公子兵法。 王翦挑了一眼自家小孙子,没有说话。 对这个孙子,他还是满意的,虽然做事有点鲁莽,但在学兵法上还算扎实,从来不跳。而且说读过,也是真读过。 王翦原以为,赵郢的读过,大概率也就是跟自家孙子一样的通读,谁知道简单的提了两句,这才惊讶地发现,人家这位皇长孙所谓的读过,那分明就是谦虚。 这哪是读过啊? 这分明是下了苦功夫! 自己无论提起哪一不部分,都能倒背如流! 再看看依然不觉死的大孙子,顿时就觉得自家孙子不香了。 “不成器的东西,你看看人家小公子,再看看你?嗯!明日检查你《行军篇》的背诵,若有错漏,小心你的屁股!” 王离:…… 我就不该来! 第六十一章 李家有女名曰姝! 赵郢见状,知道王翦老将军这是误会了,但他也懒得解释。这么误会其实也不错,毕竟,相对于天才来讲,人们好像更喜欢勤奋。 这误会就很好! 此时,看着王离这夯货横遭无妄之灾,不由心中暗乐,自己能背起来,那是因为自己最近过目不忘了,若是真要自己跟前世背文言文似的去背这些兵书…… 赵郢觉得自己能先死半边。 不过口中却不忘鼓励王离。 “王兄不用担心,家翁常言,天道酬勤,只要肯下苦功夫,这天下便没有背不过的功课,学不会的学问——我每当学累的时候,都会拿此来激励自己……” “长公子有大智慧啊——” 王翦说着,看着赵郢一脸的欣慰。 瞧瞧人家这孩子,时刻铭记长辈的教诲,再看看自家这孩子。越看越生气,忍不住抬腿踢了一脚。 “小公子的话,听到了没!” 王离:…… 强颜欢笑。 简单地考核了一下赵郢的现状,王翦便心中有数了,有了那些兵书打底子,其实从理论和常识上赵郢已经不差什么了,差的只是灵活的运用了。 于是,有些欣慰地捻着胡须笑了笑。 “你的理论知识掌握的已经差不多了,从明日起,你就跟着老夫学习具体的战例分析,综合考量一场战争的输赢——你若是有感兴趣的案例,也可以拿来询问老夫——” 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明显已经有些坐不住的大孙子王离。 “你也一起!” “诺——” 赵郢恭敬地起身领命。 “你刚刚招募新兵,正是军务繁忙的时候,今日就先到这里,老夫就不留饭了——离儿,你是小公子的副手,从今以后就跟着小公子,记得要谦虚谨慎,多学多看,不可逞能……” 王翦温和地冲赵郢点了点头,然后又黑着脸告诫了一番王离。 对这,王离早已经免疫了,表面唯唯诺诺,一离开老将军王翦的视线,马上就放飞了自我,拍着胸脯给赵郢打保证。 “小公子,我从小跟着大父和阿翁在军营里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了,有啥不了解的,你只管问我——” 赵郢:…… 知道这货又惯常吹嘘,也懒得管他,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左顾右盼,假装欣赏王翦家中的风景。 哎呀,不科学啊,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皇长孙来了,没道理王南妹妹不过来看看啊。 难道是上一次秋猎的时候,我撩得还不够明显,不够热烈,不够感人? 可明明连《洛神赋》都给用上了啊。 不是说,古代的女人最受不得这个吗? 莫不是不在家,正在赵郢琢磨着,自己怎么找个借口,套套王离这个夯货的口风,看看王南这个小姑娘在哪里的时候,目光忽然就被一道身影给吸引住了。 虽然身材没有王南丰腴,但身形更加高挑,穿着也更加明艳。 头上梳着飞仙髻,斜插一只金步摇,身上穿着浅黄色蔡罗衫,下配五色花罗裙,中间一条金色花纹宽带,把她的身段束缚等更加摇曳生姿。 丹凤眼,柳叶眉,肌如凝雪,目似秋水,俊美的如同尘封的画卷里走出来的古装仕女。只是这位姑娘手提马鞭,眉梢斜挑,冷艳中带着几分与众不同的英气。 最关键的是,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善。 赵郢就很有些懵。 啥情况,我什么时候得罪这么漂亮一位姑娘了? “这位姑娘,也是你们家的?” 赵郢有些不确信地看了一眼王离。 “为什么你们家的姑娘都长这么漂亮,你自己长这么磕碜呢……” 王离:…… 他有心争辩几句,但似乎又对走过来的这位姑娘心存忌惮,急忙低声道。 “小公子,我告诉,你待会别胡说,这位可是……” 话没说,两个人已经被人当场拦住。 “你就是那位让王南姐姐宁肯食言,放弃陪我逛街,也要偷偷摸摸地留在家里的皇长孙郢……” 啊,这—— 好丰富的信息量啊! 赵郢顿时乐了,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身材高挑的姑娘。 “不错,正是在下,敢问姑娘是……” “李姝!” 李姝比赵郢想象的还要干脆利索,点了点头,然后就后撤一步,倒提着马鞭,缓缓拉开了架势。 “我听说你天生神力,能力博熊罴——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在战场上,空有蛮力,也不过是乡野村妇,被人殴打的靶子罢了……” 李姝是谁,这姑娘莫非是有病? 哪有直接上来就要找男人打架的? 他一头雾水地看向王离,谁知道刚才还拍着胸脯,让自己有什么事情只管找他的王离,此时跟躲瘟神似的,直接躲出去多远。 赵郢:…… “放心吧,你毕竟是皇长孙,我会手下留情,不会打你的脸的……” 看着这个自信满满的姑娘,赵郢差点乐了,随手撩起袍子,挑了挑眉毛。 “放心吧,你毕竟是位漂亮的姑娘,我会手下留情,不会打你的脸……” 王离:…… 不由捂脸,一脸同情地看向赵郢。 告诉他别乱说话,完了,惹火了李姝,这货今天一准儿得别胖揍! “有种,希望你待会还能这么嘴硬……” 说着,这姑娘一抖手,把手中的马鞭扔给了一旁看热闹的王离。 “对付你,空手就够了,免得待会你输了说我李姝欺负你——” 说着,欺身向前,左手一个牵引,右拳直奔赵郢的面门。 速度飞快,吓了赵郢一跳。 说实话,他穿越这一个月来,前面基本都是自己夏姬八练,只有最近才跟着熊和惊学了一点搏击之术,但那也是学的长兵器,真没学过拳脚,更没跟人打过架。 此时,下意识地就想举起胳膊遮挡,然而他的胳膊还没举起,对面的李姝已经一个转身蹿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 赵郢:……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顿时觉得有些脸皮发烫。 但李姝显然被赵郢刚才挑衅的言辞给激怒了,不准备就此罢手,身法展开,让赵郢有些疲于奔命。 他是速度很快,可等他看清人家的动作,再到做出反应,就有点不赶趟了。 也幸亏,他速度是足够快,让李姝的攻击大部分落打了空处,偶尔还能挡住一部分,不然局面更难堪。 更让他有些尴尬的是,王离这夯货就跟看不出来似的,还在一旁嗷嗷给自己打气加油。 哎呀,原本还想胜潇洒体面些,现在看,想多了…… 算了,我不要脸了! 第六十二章 试探 逮住两人身形交错的机会,李姝再次虚晃一枪,借着赵郢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档口,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向赵郢的左边的肩头。 这一击,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肯定能让他失去重心,摔个跟头,弄个大红脸。她似乎已经预见到这个可恶的家伙,狼狈的招架,然后跌倒在地的场面,一丝戏谑的笑意已经开始在嘴角绽放。 却惊讶地看到,这一次赵郢忽然不躲不避,张开双臂,直接硬生生地扑了过来…… 李姝:!!!!!! “嘭——” 这一击鞭腿,成功了,好像又没完全成功。 赵郢的速度多快啊。 硬顶着这一记鞭腿,直接把李姝给抱了个结结实实。 神情冷艳的李姝,一脚在地,一脚架在赵郢的肩头,以一个标准的一字马的姿势,被赵郢给摁在了自己的怀里。 感受着赵郢厚实的胸膛,以及忽如其来的男性气息,李姝不由俊脸飞红,拼命挣扎想要从赵郢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可赵郢哪里敢随便放啊? 这可是一个会挠人的小野猫儿。 顿时把李姝给窘坏了,她想要挣扎,可赵郢那一身力气,她哪里是对手?挣了几挣没有挣,羞恼地眼泪都快下来了。 眼前这一幕,兔起鹘落,变化之快,让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离正为自己的好兄弟摇旗呐喊呢,然后就看到自家好兄弟,以一个极为古怪的姿势把李姝给抱住了…… 一句喝彩,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事情好像有点大。 …… 刚刚因为私藏起来的《洛神赋》被自家闺蜜发现,给调笑了半天的王南,刚上了趟茅房回来,结果回来发现,自家好闺蜜不见了!biquiu 等她听到外面的打斗声,从自己小院跑过来,就看到自家好闺女,被赵郢顶着李姝的鞭腿,给强行给摁到怀里…… 王南:…… “公子,住手……” “咳咳,郢公子,放手,放手……” 正伸着脑袋看热闹的王离,也反应过来,飞快地跑了过来。 这小子,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着赵郢挤眉弄眼,给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赵郢:…… 他也没料到王南来的这么巧啊。 顿时有些讪讪地放下双手,然后一脸警惕地倒退了几步。防备着这丫头恼羞成怒,这抽冷子给自己来一下。 “姝妹妹,你没事吧……” 王南有些关心地上下查看了一下李姝身上。 李姝:…… 我能有什么事。 确切地来讲,除了最后一下,被这狗贼出其不意给困住了手脚,一直是我在站上风好吧。但此时,也没脸讲这个,只能尴尬地低声说了一声没事,然后低着头匆匆告辞离开。王南看了一眼始作俑者,赵郢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顾不上多问,王南赶紧去送自己闺蜜去了。 看着自家妹妹和李姝的身影走远,王离这才一脸钦佩地给赵郢竖起了大拇指。 “郢公子,您真厉害,连李姝姑娘都敢惹——啧啧……” 赵郢:…… “李姝?李信将军家那个?” 赵郢有些不敢确信地看着李姝即将消失的背影,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王离一脸戏谑地点了点头。 “知道怕了?” 赵郢:…… 他的前身,真的听说过这个姑娘,只是除了小时候,跟着扶苏在宫里参加饮宴的时候,在他父亲身边见过几次,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了。 不,不仅是她,连他父亲李信都很少见到了。 “想不到几年不见,竟然出落得如此漂亮了……” 王离闻言,看着他,一脸钦佩挑起大拇指。 “满咸阳城里,敢跟您这么想的没一个——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咸阳城里,但凡敢对她口花花的年轻人,都被她揍得头都不敢抬——也只有在您这里栽了……” 赵郢:…… 了然。 虽然这几年李信低调的几乎看不到影子,但被一个姑娘给揍了,谁还有脸真去找人找场子? 丢不起那个人! …… 咸阳城。 李信将军府。 看着倒提着马鞭,兀自有些意气难平的女儿,容貌间跟李姝有七八分相似的李信,放下手中的茶壶,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身材健硕魁梧,五官立体,如刀削斧劈,但眉宇间一道深深的竖纹,眉梢也没有了往日飞扬跋扈,哪怕王翦当年,亦敢不让分毫的神采。 虽然年仅三十几岁,两鬓之间,已经有了些许银丝。 不过,显然,他今天心情很好。 “说吧,闺女,你是第几招上被他给抓住的……” “第,第三招……”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李姝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了个准确的数字。 李信一听,眉宇间的喜色更甚。 “好,好,好,不愧是我李信看上的人才,身体壮勇,力博熊罴,又脸厚心黑,只是两招,就判断出不是你的对手,肯放得下脸面,不拘泥,懂得变通,好,好,好——” 李信再次吐出三个好字,这才长身而起。 “这才是能继承我李信一身所学的人才——” 看着眉宇间神采飞扬的阿翁,李姝不服输的话忽然间就说不出口了。 她都不记得,自家阿翁有多少日子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那个——那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能让阿翁如此开心,我,我就放他一马又如何? “来闺女,我们来复盘一下,看看他是如何抓住你的……” 李信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 事关传承的大事,他要知道的越详细越好,只有能准确了解赵郢的心性和反应,才能更好的传授自己的一身本领。 看着兴致勃勃的阿翁,李姝默默地站起了身。 自家阿翁,好像忘了一件事。 赵郢那狗贼,还不是他的学生…… …… 赵郢并不知道,自己今日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其实不过是人家李信父女俩对他的一次试探。 此时,他正风度翩翩地围在王南身边,说着让人耳热心跳的话。 至于王离,早被他这位冠军将军一个军令,给支到军营去当自己新鲜上任的总督导官去了。 督导全营新兵—— 多威风! 第六十三章 我终于撬动了第一块翘板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南妹妹,自从昨日一别,我就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眼前晃动的全是南妹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王南心如鹿跳,俊脸飞红。 这个,这个人,怎么每次见面都如此大胆,如此,如此…… 见状,赵郢心中默默地道了一声抱歉。 他并非急色,也并非有意轻薄,若是有可能,他也想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找一个白首不相负的美人,而是时间真的不等人了。 如今是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九月底,公元前212年。 再过四五天,就要开始过大秦朝的新年。 然后,历史的车轮就要正式进入大秦始皇帝三十六年! 也就是公元前211年! 这一年,始皇帝将开启自己人生最后一次东巡,将在最后一次巡视自己开创的这一片广袤壮丽的河山。 然后,在第二年,也就是始皇帝三十七年,病逝于沙丘宫。https:/ 从此,帝国崩殂! 神州大地上,再次山河变色,烽烟四起,随着这个帝国一切灭亡的,还有长公子扶苏以及他所有的家人。 而,我不想死,也不想这个帝国灭亡! 那么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最强大的力量? 除了继续蹭始皇帝的好感度外,剩下的就是联姻! 而大秦所有的力量中,李斯和赵高是胡亥的老师,早已经被始皇帝绑上了胡亥的战车,蒙家是长公子府上最坚定的盟友,虽然支持的是自家便宜老爹扶苏,但四舍五入,约等于支持自己。 已经算是半个盟友。 冯去疾位虽尊崇,但人老成精,一直是坚定不移的皇权派,效忠的只有始皇帝,而且是文官体系,不是优先争取的联姻对象。 只有王家。 地位足够尊崇,影响足够大,而且全家都是军中大将。 虽然低调,但在军中的影响无与伦比。 是最适合联姻的对象! 而且他们家正好有一位长在了赵郢审美点上的姑娘! 是的,赵郢接近王南的动机不纯。 但哪位年轻的小伙子,接近讨好年轻貌美的姑娘们的目的,不是准备抱得美人归呢? 人又不是一开始就是人渣。 人渣大多都是恋爱的废弃品,畸形儿罢了。 谁开始还不是一个纯情的少年郎。 赵郢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尽量对人家姑娘好一点。 感谢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大防没有那么严重,男女之间的感情,依然还保持着先秦时期的热烈与质朴。 要是换到唐宋之后,人家得说他耍流氓。 “南妹妹,明年我就昂求大父替我求亲……” 趁着人家姑娘心慌意乱,这货老实不客气地就牵住了人家柔软的小手。 …… 送走了赵郢。 王翦斜靠在自己的坐塌上,曲肱而枕,有些干枯的手指,悠然自得地轻扣着自己的膝盖,正琢磨着心思。 陛下虽然让自己教导小公子郢兵法,但只要自己拿捏好尺度,依然有可能从这趟争夺太子的漩涡中安然脱身。 毕竟,自己做的是小公子郢的老师,又不是长公子扶苏的老师。 只是需要警惕的是,决不能让小公子对自家孙女有什么非分之想。 “好在老夫机敏,南儿那丫头今天和李信家那丫头一块去逛街——嗯,说起来,小公子郢似乎更适合做李信那孩子的学生,可惜……” 思维逐渐发散,眼睛逐渐眯起。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听人说起上午的时候,赵郢和李姝的那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交锋,这才一个激灵醒过身来。 “姝丫头今天上午在?她不是跟南儿一起去逛街了吗?” 王翦有些疑惑地停下筷子,看向一旁的侍妾。 “哦,原本说要去的,后来没去,两个就在后院说了会儿话,后来李将军家那丫头走后,我还看到南儿和小公子郢在后院站了会儿——老头子,你别说,那个小公子,长得又高又大的,还挺俊俏,跟我们家南儿倒是挺般配……” 王翦:……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王翦骂完,一想到赵郢那天一个劲儿往自家孙女跟前凑的德性就有些不放心,心里琢磨着,下次怎么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真要是让两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搞到一起去,也挺麻烦,毕竟,那可是始皇帝的孙子,而且看上去还颇受宠。 头疼啊—— 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答应始皇帝传赵郢兵法,是不是有点引狼入室了。 …… 赵郢回到自家府上不久,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颇为意外,又极为开心的消息。 章台宫里传来了消息。 新年之后,包括岭南、上郡、陇西在内的各地驻军将领,将进行第一次换防,并从此之后定位常规。 原岭南主将任嚣将军终于得偿所愿,将调回咸阳修养。 原上郡主将蒙恬,将接替任嚣成为岭南主将。 因病赋闲在家多年的通武侯王贲,将替代蒙恬将军,赶赴上郡,抵御匈奴。 相应的,天下各郡主将,也都出现了不小的变动。 这个调令,随着始皇帝的一声令下,即日生效,也就是说,涉及的所有人员,都将要在大秦新年来临之前,动身。 尤其是通武侯王贲,明日一早,就要赶赴上郡,接替蒙恬将军。 而蒙恬将军,将在回咸阳复命之后,很快将奔赴岭南,接替即将回归咸阳的任嚣将军。 这一项命令的下达,引起的短暂震动,很快就在始皇帝强大的权威和高层高度一致的态度下消失殆尽。 毕竟,还不是那个后世儒家阉割版本的皇帝。 这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始皇帝。 长公子府。 听到这个消息的赵郢,一个失神,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晃断了手中的长戈。没人发现,他涨红的面庞下,是一刻怎样激动的内心。 这,不是寻常的命令,而是我,赵郢——正式撬动的第一块历史进程的翘板! 历史,从这一刻改变了! 历史,真的可以改变—— 真的可以在我的手上改变。 穿越以来,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一刻,让他心神震荡,久久难以平复。 “小公子,您的力量越来越可怕……” 骚拾起地上断掉的长戈,一脸惊叹地看着赵郢。赵郢这才回过神来,随意地扔掉手中的半截长戈,露出一丝笑意。 “习惯了就好,以后会越来越可怕的……” 说话间,眉宇间神采莹莹,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自信和魅力。 第六十四章 庆祝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郢特地亲自下厨炒了俩小菜。 虽然他藏了一肚子的美食,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材料的匮乏,让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简单地来了份爆炒腰花,小葱炒鸡蛋,鹿肉炖豆芽,外加一份小鸡炖蘑菇。 鹿肉是府上刚买的,肉质很鲜美。蘑菇是赵郢让人从上林苑那边采的,上次打猎的时候,他发现有这个,不过采过来之后,他特意甄别了一番,又用小动物们做了一次试验,他可不想在大秦来一次蘑菇中毒。 至于鸡,是最不用担心的,你出去随便买,都绝对是家养的老母鸡。 纯天然,无污染。 至于大秦饭桌上常见的秋葵和霍,他一样没弄,尤其是霍叶,其实就是大豆长出来的嫩叶子,口味真是一言难尽。 偷偷改变历史进程,拯救自己的生命线这种事,虽然不能宣之于口,但心情好,怎么也得庆祝一下。 赵郢的庆祝方式很简单,就是跟自己的家人,一起好好的吃一顿。 “小公子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做出来的这饭菜,只是闻着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看着眼前这香喷喷的饭菜,后厨的管事甑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公子。 赵郢一听乐了,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做法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小公子做过的每一个菜肴,小人都专门做过整理,记录在案,让这些厨娘们反复琢磨……” 甑的话让赵郢不由哑然失笑,不过也没有纠正他的意思。 能记下,自然是最好,自己堂堂皇长孙,自然没有经常下厨房的道理。偶尔为之,还有情可原,天天混厨房,不像话。 “刚才那个蘑菇,记得不要乱吃,很多蘑菇都有毒,越是好看的毒性越大……” 甑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现在整个后厨,每一个人都对赵郢的话奉若神明,若不是怕冒犯了赵郢,估计给赵郢立个牌位,当祖师爷供起来的心思都有了。 “对了,下次采集蘑菇的时候,记得把长蘑菇地方的泥土或者长着蘑菇的木头采集回来,我有大用……” 临出门的时候,赵郢随口叮嘱了一句。 没办法,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到时候想吃口新鲜的蔬菜,就更难了,他琢磨着,自己能不能试着在府上人工养殖一点蘑菇。 因为不知怎么样,所以,也没怎么上心,想到就随口提了一句。 却不知道,如今他的命令,在甑这边都与圣旨无疑,他这边刚走,甑就打着他的旗号把命令发布出去了。 一听是小公子的吩咐,长公子府上的下人,顿时给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 如今,整个扶苏府上的下人,谁不知道,小公子为人仁厚,动不动就喜欢打赏下人?但凡是赵郢的吩咐,都会当成头等大事来抓。 跟无忧无虑,一门子心思吃的妹妹不同,弟弟赵起,最近醉心学习,好像有点不能自拔。 长兄如父,作为一名合格的兄长,赵郢先去弟弟的房间里,关心了一下弟弟的状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郢总觉得自家弟弟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小幽怨。 莫非是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最近关心的少了? 嗯,是我的不对! “大哥最近忙,没来得及关心你这边,你心里不要怪着大哥,等过了年,我缓出手来,就给你找几位老师——嗯,儒、墨、道、法、农家和阴阳纵横都给你找一位,年轻人嘛,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错的……” 话没说完,就看到自家弟弟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赵郢一脸宠溺地揉了揉赵起的脑袋。 “你看看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别担心钱的事,大哥有钱……” 赵起眼泪流的更凶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走吧,我们去吃饭,今天大哥给你准备了新的美食,小鸡炖蘑菇——保你吃得停不下来……” 一听到有新的美食,赵起脸色才好看了些。 跟着赵郢一起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试图跟自家大哥交流。 “大哥,您,您平时也读这么多书吗?” 赵郢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当然,你读过的每一本书,为兄都能倒背如流——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们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读一点书,多明白一点道理,难得要到老了才去后悔吗……” 赵起:…… 他很想说,哥,我想检查一下你的功课,可不敢。 最近,深感分餐制度不方便的赵郢,特地让家中的木匠给自己打造了一张圆形的饭桌,随带打造了几张小椅子。筆趣閣 这一点小小的改变,收到了阿媪芈姬的热捧。 自从有了这个餐桌,芈姬吃饭的时候,脸上笑容都多了不少,她特别喜欢这种一家子人围拢在一张桌子上,一起用餐的感觉。 比分餐制,少了几分礼仪,多了几分温馨。 见自家两个儿子携手而来,芈姬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从丈夫去了上郡之后,好像这两个孩子的感情更融洽了。 “来,一起吃饭吧——” 芈姬一边招呼赵郢和赵起两兄弟,一边拉着蹲在那一大份小鸡炖蘑菇前不肯离开的小妹去洗漱。 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赵起脸上的神色终于欢快起来,擦拳磨掌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阿媪,您趁热吃——” 赵郢掀开甗上盖着的盖子,诱人的鲜香顿时扑面而来,小妹的口水顿时就流下来了,赵郢笑呵呵地给他夹了一块鸡脯肉,这小丫头顿时迫不及待地吸溜吸溜地啃了起来。 瞬间由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变成一脸油腻的小馋猫。 芈姬一边嗔怪着,一边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去挽袖子。回头看时,自家弟弟也已经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在那里一边斯哈斯哈哈地吹气,一边忙不迭地啃。 顿时哑然失笑。 他就喜欢这种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感觉。可惜自己前世,天天忙于工作,偶尔回家吃一顿饭,也是急匆匆地扒拉完,就迫不及待地想去床上躺一会儿,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跟家人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声。 第六十五章 回护 赵郢猛地站起身来,一脸惊喜地看向庭院。 一身常服的始皇帝,正背着手,神色悠闲地出现在庭院里,身侧跟着同样一身常服,如同一位老管家似的黑冰台总管黑。 “儿媳芈姬恭迎陛下——” 看到始皇帝驾临,芈姬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领着小妹,忙不迭地迎了出去。赵起也恍然醒过身来,急忙放下手中的鸡骨头,跑出来给始皇帝行礼。 他们都快记不清有多长时间始皇帝未曾驾临过他们家里了。 以前本来就来的次数不多,自从自家丈夫(阿翁)和始皇帝政见出现分歧之后,始皇帝的足迹就彻底在扶苏公子府里消失了。 当然,消失的,还有来自始皇帝的宠爱。 自从月初,扶苏激怒始皇帝,被彻底逐出咸阳之后,芈姬一家人,心里就更没什么念想了。 没想到,始皇帝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们家的庭院里。 芈姬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在自己家里,叫我阿翁就好——” 始皇帝随意地摆了摆手,虚扶了一下,示意芈姬起身。 然后才转头看向一脸惊喜的赵郢,没好气地笑骂道。 “臭小子,看什么看,有了好吃的不知道给本大父送去,还害得本大父亲自过来——还不快扶本大父进去……” “我这不是怕您老人家今天太忙没时间嘛——” 赵郢乐呵呵地上前,搀扶起始皇帝的手臂,赵起见状,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上前扶起始皇帝的另一只手臂的时候,始皇帝已经摆了摆手,淡淡地吩咐道。 “都进去说话吧——” 赵郢熟练地拉过一张小椅子,让始皇帝在上首坐了,又去招呼黑,黑刚要推辞,就被赵郢连拉带拽地摁到了始皇帝的身边。 “这孩子让你坐,你就坐下……” 始皇帝笑呵呵地摆手,制止了挣扎着想要起身推辞的黑。 黑这才半偏着屁股坐了下来。 “那老朽就多谢陛下恩典和小公子的抬爱了……” “哪有那么多客气,您老人家天天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我家大父,平日里想要感谢您还找不到机会呢,既然来了,正好一起喝一杯……” 赵郢一边一说,一边安排人下人上了两幅新的碗筷。 赵郢这边泰然自若,可把芈姬给紧张了个半死。 她都顾不上想,始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到自己家里来。要知道,如今自家这一家子,无论是这新式的桌椅,还是这围在一起用餐,都完全不符合皇家的礼仪。 平日里,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想怎么吃,想怎么用,都没关系,可落入到始皇帝的眼里,那问题就大了。 若是始皇帝真有心治罪,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绝对跑不了。 真要是如此,对如今的扶苏府,无异于雪上加霜。 始皇帝有些好奇地晃了晃身下的小椅子,这才试探着把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这一靠,就试探出这椅子的妙处了,多日来有些酸疼的腰背,瞬间一阵轻松。 他的眼睛不由一亮。 然后,一抬手,啪地一巴掌拍在赵郢的后脑勺上。 “臭小子,有了好东西也不知道给大父送去……” 赵郢嘿嘿一笑,缩了缩脑袋。 “回头就给您送去——” 他是真的准备了一套,但是心中有些始皇帝的喜好,万一始皇帝对这些东西非常抵触,岂不是弄巧成拙?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可能不存在了,甚至自己可以让人把躺椅都给弄出来。 “这个,也是你捯饬出来的……” 始皇帝敲了敲跟前吃饭的圆桌。 一听始皇帝问起这个,芈姬紧张得都差点忘记了呼吸。 “对,怎么样,感觉是不是比原来那种一人一张长几的吃饭法热闹多了?我就想着,家里本来人就少,再分开吃饭,就太冷清了,还是这样好,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亲亲热热的——不比那些繁琐的规矩好多了……” “跟郢儿没有关系,都是儿媳的不是,都怪我一时糊涂……”https:/ 旁边,听着赵郢依然好不自觉地吹嘘这圆桌的好处,芈姬吓得身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始皇帝瞥了一眼一脸紧张的芈姬,随意地摆了摆手。 “朕说过,就是过来随意走走……” 芈姬这才惊魂未定地重新做回了自己的座位,她虽然看出来,始皇帝对自家儿子的态度有些特别,但对始皇帝的敬畏由来已久,心里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大父,大父,您也要吃鸡屁股吗……” 此时,芈姬诚惶诚恐,都没发现,自家小女儿什么时候跑到了始皇帝的身边,还不知死活地举着一个鸡屁股,人都快吓傻了。 然后就看到始皇帝忽然笑了笑,一弯腰把小丫头抱到了自己腿上。 “谢谢你,大父不吃,你自己吃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筷子,求自给小丫头夹了一筷子鸡肉,乐得小丫头鼻子泡都快出来了。 “丫头,别蹭到大父身上了,到阿媪这边来……” 看到这一幕,芈姬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确认了始皇帝的善意,举止也稍稍放松下来。伸出手去,把小妹从始皇帝身上抱了回去。 “这些菜,我平时都没怎么见你去给我送……” 始皇帝一边美滋滋地享受着美食,一边抱怨着赵郢这狗东西没有良心。赵郢也不当回事,乐呵呵地一边给始皇帝夹菜,一边洋洋得意地炫耀。 “我也想送,可送不过来啊,主要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忽然会想起来做什么菜——要我说啊,大父您以后就天天来吃,一家人在一起,又热闹——不比您自己孤零零地在宫里好多了……” 始皇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真当朕是寻常人家的大父啊,我哪有那个时间?但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对赵郢的这个提议,竟然颇为心动。 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忽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轻咳一声,岔开话题。 “朝廷今日公布了各地换防的命令——蒙恬将前去岭南,接替任嚣,蒙恬的任务,将有王贲接替——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不过朕对外没有提及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始皇帝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腰花放到自己嘴里,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乜斜着眼睛,留意着着赵郢脸上细微的反应。 赵郢一听,顿时乐呵呵地给始皇帝夹了一筷子蘑菇。 “多谢大父回护——” 赵郢此言一出,黑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陛下,怎么样,我就说小公子聪慧,必然能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第六十六章 朕现在不急了 看着谈笑风生的始皇帝和黑冰台大总管黑,以及旁边那个混不吝地,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儿子赵郢,芈姬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使的了。 今天上午那个轰动了整个咸阳城的政令,跟自家儿子有关? “别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功劳顶到头上,你倒好,跟着王老将军学了一天,别的没学会,这拼命往后藏的本事倒是学了一个十成十!” 始皇帝见赵郢完全没有拿这个功劳当一回事,忍不住拿着筷子指点着笑骂道。 “你的功劳,朕都会一一记得,到时候给一起赏赐给你……” 赵郢也不拿这当回事。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有小命重要吗? 我的喜悦,你们不懂。这大秦,但凡跟历史上的走向有一点不同,对我来讲,都是天大的惊喜了。 “那我可就等着了哈——“ 赵郢笑呵呵地给始皇帝递过一碗小米粥。 “大父,您别光吃肉啊,不好消化——多喝点小米粥,这玩意儿最养人……” 始皇帝伸手接过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这才不满地抱怨道。 “大父我难得来你这边一次,你个臭小子还得管着大父,不肯让大父吃个痛快,朕就没见过你这样混账的孙子……” 看着这一对谈笑无忌的祖孙,坐在一旁的黑忍不住嘴角上挑,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了好多。自从这位小公子强闯皇宫之后,陛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这就是你平日练武的地方——” 吃完午饭,始皇帝背着手,一边溜达,一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后花园的这处小演武场。 “嗯,以前都是瞎练,后来有了惊和熊,情况才好一点……” 赵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状况,说着,随手拎起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大石锁,胡乱地挥舞了几下。 “就像这样——” 始皇帝:…… 黑:…… 那可是一百五十斤的大石锁啊! 感情,你这是拿着当灯草呢…… 始皇帝走到兵器架前,随手拿起一根断掉的长戈,搁在手里掂了掂,忽然间若有所思。 “这个是你弄断的?” 赵郢点了点头,苦笑着道。 “没办法,我们大秦现在的所有制式武器,对我来讲,都太轻了,一不小心就会弄断……” 始皇帝点了点头,扔下手中的断戈,没有说话。 背着手,举目环视了一圈,忽然指着旁边的一块空地,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好好的花园,你那里刨了干什么……” “哪里啊——” 赵郢瞥了一眼,乐呵呵地道。 “让人垒了个火炕,试试能不能在种点菜吃——” 垒火炕? 种菜? 始皇帝和黑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词,都听过,可连在一起,却是第一次听说。 这臭小子,又在搞什么新花样? 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去。 原本的花木,早已经被府上的下人整整齐齐地码到了一边,中间已经垒起了一条宛若长蛇的火炕。旁边的地,翻得好好的,看着已经施了肥。 “你这是准备种什么……” “没什么好种的——现在只能种点韭菜,鲜葱,凑合着打打牙祭,等我以后打下河西走廊,帮祖父拿下西域和孔雀王朝……” 赵郢兴致勃勃地用手一划拉。 “到时候,茄子,黄瓜,苜蓿,蚕豆,菠菜,芫荽——想吃啥吃啥,都是饭桌上美味可口的菜肴……” 始皇帝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 “你小子,又在鼓动大父打仗,要是传到外面去,一准又被人骂穷兵黩武……” 赵郢嘿嘿一笑,也不分辩。 没什么好分辩的,我就是在赤裸裸地鼓动您啊。 “你上次给我递过来的奏疏,我已经仔细地看了,若是情况属实,西域以及西域以西,确实是一片好地方——我已经让黑冰台派出了人手,混入了西域的商队,去调查当地的情况……” 说到这里,始皇帝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英气勃勃的大孙子,背着手,语气莫名地道。 “郢儿,你可知道,身为君王,想要发动一场战争,需要做哪些准备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知道,大父,您不就是想告诉我,打仗就是打经济,没有足够的物资储备,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嘛……” 始皇帝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干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嘛?就拿我们大秦来说,若不是因为我们有周密高效的农耕制度,修行水利,鼓励生产,也不可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啊——打仗,归根结底,就是打经济——道理都摆着呢,谁也不能空着肚子,拎着拳头上战场不是……” 始皇帝这次,是真的意外了。 因为这样的道理,不要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哪怕是朝中一些大臣都未必能想得这么清楚,说得这么明白。 “朕的这个孙子,真是了不得啊——” 始皇帝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些就好,很多事,不能急躁,要慢慢来,我们大秦摊子铺得太大,步子走得太急,很多地方都还没有调整好——朕以前着急,怕没时间,现在啊,不急了……” 始皇帝轻轻地拍了拍赵郢的肩膀。 “大父要陪着你,慢慢弄,就像当年,我们秦国从偏僻之地,经过几代人慢慢发展,才有今天一样……”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好,大父,到时候您当大将军,我就给您当个急先锋——祖孙联手,天下无敌……” 始皇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你个臭小子,就天天想着打仗,哪里像个皇长孙的样子,不像话……” 说到这里,很随意地指了指赵郢。 “我看你小子就是没事闲得,以后每天早点去王老将军那边,学一个时辰的兵法,就赶紧到我那里去,帮着我处理政务……” 赵郢顿时脸色一苦。 “大父,我还要练兵呢……” 始皇帝眼角一瞪。 “自己抽空练!再说,不是还有王离、熊和惊他们帮着你嘛——” 说着,有些不解气地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赵郢:…… 第六十七章 身先士卒 虽然赵郢觉得,那三千新兵,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才是自己以后保命的力量,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只能苦着脸点了点头。 那不情不愿的德性,气得始皇帝又给了他一脚。 这狗东西,朕看着就生气! 至于,赵郢突发奇想,刨了自家后花园,想要在大冬天种菜的事,他反而没怎么搭理。这孩子整天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随他折腾去呗。 种出来种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朕的孙子,喜欢折腾着玩怎么了! 始皇帝拍拍屁股走了,留着赵郢欲哭无泪。 不是他持宠而骄,不知道继续蹭始皇帝好感度的重要性,也不是不知道,跟着始皇帝,学着处理政务是一种多难得的机会。 而是,时间。 如果让他选择,他愿意把最后这一年半的所有时间,都投到大秦的军中。用最快的时间,让自己在大秦的军中扎下根,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上。 第一优先目标。 把始皇帝东巡时候的那一支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无法阻止始皇帝的东巡,那就做东巡路上的随行人,始皇帝的贴身保护者,就算是始皇帝真的要死在东巡的路上,那也必须把局势控制在自己手中。 要想做到这一点。 当然是要练兵啊,练兵! 把自己那只新兵尽快地练出来,随行!不然自己孤家寡人的跟着东巡,局势就真的很危险了。 可现在…… 赵郢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急迫感更深了。 送走了始皇帝,赵郢便直奔新兵大营。 扫盲和练兵必须同步进行! 去的时候,王离正兴致勃勃地盯着所有的新兵在那里,操练队列,每做一个动作,便大声地诵读一句《军爵律》。 赵郢:…… 他都对王离这骚操作给惊着了。 不过,这也是个办法! 人家都能让学生一边跑操一边背书了,自己让这些新兵,一边训练一边学习怎么了? 这就很合理! “不错!” 赵郢大为满意,当即表示,先给自己这个副将先记上一功。王离顿时开心地找不到眼了,赵郢此时说记一功,那就是真的记一功了。 虽然是新兵营,但赵郢那是正儿八经的主将! 大秦的军功,还是很值钱的。 有一说一,这群新兵,虽然说是新兵,但祖上都是大秦军中精锐,打小就锤炼出来的底子,军事素养真的很不错。 除了面庞还有些稚嫩,一举一动,已经有了几分军伍老卒的影子。 但这种传统的练兵模式,跟赵郢设想的并不相同。 其实,对于这种古代的战争,后世的练兵方式,显然更加实用。 整齐换一,不动如山! 一旦走向战场,显然能迸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而且最让赵郢心动的是,后世的这种训练,可以最大速度的完成复制式扩张。 到时候,自己这三千人,就可以三千随时可用的基层军官。 只要能训练到坐卧行走,行动如一,哪怕一人一根长矛,都可以组上一个大秦版本的马其诺方阵! 而且是人人装备大秦长弓硬弩,佩剑长刀的马奇诺方阵。 到时候,其爆发的战斗力,绝对是原版马其诺方阵的数倍不止。 再搭配上,大秦的骑兵—— 一想到骑兵,赵郢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中原的骑兵作战,大多还都是配合着车兵和步兵在作战。 这种作战模式,在对付战马缺乏的其他中原六国的时候,拥有自己养马场所的大秦,自然是优势明显,但一旦对上匈奴这种战马充足,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的时候,机动性不足的弊端,立马就现出来了。筆趣閣 因为兵车,虽然很有杀伤力,但是灵活性就不如匈奴骑兵了。 要想打得过人家,你起码得先追得上。 你几匹战马,拉着车,怎么可能跑得过人家?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强大的秦朝,面对匈奴的时候,也不得不修建长城,采取守势了。这种被动的局势,一直发展到汉武帝时期。 经过汉朝,多年来的养精蓄锐,大力发展马政,汉武帝时期,汉朝已经拥有了40万匹战马,足以装备出十万多的骑兵部队,再加上汉朝先进的武器,才使汉朝的骑兵,拥有了超越匈奴的力量。 这才使北击匈奴成为了可能。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自己现在能改变的,除非自己,现在就能带着人打下河西走廊,彻底解决战马不足的问题。 不过,虽然如此,自己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战马的三件套。 高桥马鞍、马镫、马蹄铁! 这样,自己的新兵,就可以从一开始就拜托兵车的束缚,直接适应新式骑兵的作战模式。 但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第一目标,就是在扫盲的同时,训练大家的纪律性,强化到哪怕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也能前仆后继,毫不犹豫的地步! 于是,一刻钟后,所有人新兵,包括赵郢王离在内,都站起了军姿!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很快大家就体会到了站军姿的不易,身体发僵,脖子发硬,浑身跟长了小毛毛虫似的,老是想动手去挠一下。 但身为主将的皇长孙赵郢,自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动不动! 周围,熊和惊带着的督察队,虎视眈眈,谁敢偷懒放松,跟着就是劈头盖脸重重的一鞭子! 赵郢可没心思也没时间跟大家讲什么人性管理。 这是军队! 不服从命令者,死! 自己的目的,就是以最快速度,形成自己想要的战斗力。 王离有几次,都快忍不住了,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赵郢,又想了想,自家祖父扯着自己耳朵的再三叮嘱,又暗暗咬牙坚持了下来。 其实,赵郢自己也很难受。 力气大,体质好,跟站军姿,是两码事。再说,前世他又不是当兵的,只是上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月的军训,哪里受得了这个? 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始皇帝东巡,他头上就跟悬了把宝剑似的,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己。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先士卒! 其实,任何时代,最能激励下属的,都莫过于这四个字。 到了最后,看着汗流浃背,依然不动如山的赵郢,不要说这些新兵和王离等人,就连带着队伍督察的熊和惊,都不由露出了几分钦佩的神色。 小公子的优秀,比自己想象的更甚三分! 第六十八章 给小公子个惊喜 就在赵郢带着自己的新兵,在深秋的阳光下,咬紧牙关,刻苦训练的时候,始皇帝正不急不缓地行走在章台宫的楼阁亭榭间。 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黑,以及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的中车府令赵高。 “朕听说卓氏曾师从铸剑名剑欧冶子,让他族中手艺最为精湛者,即刻动身前来咸阳,为皇长孙郢量身定做一副趁手兵器,需要什么材料,以应由少府拨付……” “诺——” 黑对这个命令,一点都不意外,在长公子府上的时候,他就知道,陛下就动了这个心思。现在回来才说,显然是想给皇长孙一个惊喜。 这等小事,始皇帝说过就算,转头就问起了其他事。 “关中各郡,可有异动……” “串联的比往日频繁了些,有些失了爵位和封地的贵族,开始搞一些小动作,在各地制造骚乱,甚至传播不利于陛下的谣言——不过,没有明显的异动,只有吴中郡那边,情况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黑一边走,一边汇报着各地传回来的情况。 “吴中?” 始皇帝不由眉头微皱。 “朕记得好像是殷通在那里镇守吧——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反之,太平静了,我们的人去了,竟然没能发现任何问题——我觉得情况不太正常……” 黑皱着眉头,说着自己心中的揣测。 “我正准备加派人手,前往吴中探查……” 始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就把这件事扔到了一边。六国余孽,就像阴沟里的虫子,时不时就想在私底下搞点小动作,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让各地郡守,做好过冬御寒的准备……” 始皇帝一边走,一边随口做着新年之前的各项安排。 跟在后面的中车府令赵高,亦步亦趋,竖起耳朵,不敢忘记始皇帝的每一个吩咐。这些吩咐,稍后就会通过他的手,散发到天下各郡。 这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唯恐出了任何一点纰漏。 “最近各家学说的博士似乎都在观望淳于越那边的动静,安静了很多……” 黑知道始皇帝心中所想,有条不紊地给始皇帝介绍着最近咸阳城内民间的动向。 听到这里,前方的始皇帝好像想起了点什么,停下脚步,蹙着眉头看向跟在身后捧着一堆奏疏的赵高。 “淳于越他们那些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回陛下,他们最近已经在城西溪水之畔,建好了房舍,而且已经传出了风声,说是在此地著书讲学,要学当年的孔丘,广收门徒,有教无类——明日,应该就有一场淳于越亲自主持的一场讲座……”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毛一扬。 想了想,淡淡地吩咐道。 “安排一下,明日朕要微服出宫,去看看他这个儒家当代的话事人,到底能讲出点什么新鲜玩意儿……” “诺——” 中车府令赵高和黑冰台总管黑,沉声领命。 “对了,那封信的主人,可曾有了眉目,此等人才,决不能让他流落民间,若是找到,正好可以作为皇长孙郢的老师——那孩子到了求学的年龄,最近却一门子的心思全在军伍之事上,不太妥当……” 大概是淳于越和扶苏的事,让始皇帝对替赵郢找老师的事,特别关注,也特别谨慎。朝中虽然博学之士甚多,但无一人比写那份信的人更合乎他的心思。 “儒、墨、道、法、名、兵、阴阳、纵横之学,所系者皆生民,各家之道,皆君王之助益,养民之手段也。” 朕的孙子,就应该学习这等帝王之术! “启禀陛下,已经有了眉目,写信的那种布帛,乃是出自少府西织,颇为名贵,一般人家少有购置,微臣已经让人按图索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写那封信的人才……” 始皇帝一听,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等过了年,正好送给皇长孙郢一个小小的惊喜——” 黑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附和道。 “我猜小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愁眉苦脸……” 始皇帝闻言不由大笑。 “那臭小子就是喜欢偷懒,就是该给他找位厉害的老师,好好的管束管束于他……” 赵高听着这对君臣对话的内容,心情却不由更加沉重了。 陛下对那位皇长孙郢实在太过重视了,恐怕不是十八公子和自己之福。 也不知道那位长公子收到十八公子的书信之后,会做何举动。应该会犯颜直上,对陛下劝谏的吧。 毕竟,十八公子信中,已经那么细心体贴地介绍了各地动荡的情况了。 …… 新兵营。 随着赵郢的一声解散,不少人当场就瘫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个站军姿,竟然如此的熬人。比起这个,大家忽然觉得,还是原来的读书好啊。 顿时不少人又怀念起,拼命背书的时光。 可惜,回不去了。 现在,他们不仅要训练,还得要加班加点地背书。不过不再背军功爵律,而是换成了六韬。 不过,晚饭还是极丰盛。 平时在家里,只能逢年过节才能解解馋的羊肉,肉眼可见,菜汤里都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腥。 吃得一个个都停不下来。 连站军姿的痛苦都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唯一让他们有些头疼的是,背书的要求更严格了,每天晚上背不下要求的内容,不准睡觉。 “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可知道,我们先现在手中捧着的,可都是兵法,哪怕是在族中的时候,没有长辈的特许,我们就算是想看都看不到一眼,现在就放在我们这里,让我们尽情地看……” 身材瘦小的徒,恨其不争地看着自己周围有些抱怨的小伙伴。 “要是让族中长辈,知道我们如此不知惜福,恐怕会被打死……” “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当兵的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不仅顿顿有肉,还有兵书读——将军这哪是要我们当兵?这分明是在给我们造化,我觉得我们要发达了……” 虎头虎脑的陈胜,瞪着自己跟前的一群小伙伴,罕见地没有吹牛皮。 “快背,快背——谁再敢耽误老子背书,小心老子踹他……” 听着新兵营里,陈胜和徒的话,惊不由暗自点头。 怪不得自家小公子让自己多关注一下这两个人,果然有几分小机灵。 嗯,明日就选他们到斥候营! …… 至于赵郢,训练完,跟这些新兵一起吃过晚饭,便直接回府了。吃饭,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一点,就他那饭量,要是放开吃,一个伙吃饭的新兵都得饿肚子。 所以,回到府上,二话不说,又干了二十斤羊肉,这才缓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种异常的状况,会持续多久。 吃完晚饭,他回到书房,继续打磨自己的《铸军魂》,今天跟这些新兵相处一天下来。他的有一些想法,又有了些细微的改变。 他要把这些细微的想法,都详细的记录下来,这种东西,务必接地气,又简易,才能有真正的生命力。 他不想想当然。 打磨完《铸军魂》,肚子里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又到后花园继续打熬身体,锤炼力气。现在虽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把这件事当成唯一,但能锻炼的,还是要坚持。 至于,会不会因此耽误体能的提升,他也顾不得了。 毕竟,无论是兵法,还是练兵,对自己来讲,都至关重要。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勇武,哪怕浑身是铁,也改变不了什么结局。 只希望,这个影响,不会太大。 …… 上郡。 一处简单的小院。 蒙恬正一脸忧色地跪坐在长公子扶苏的面前。 跟以前相比,公子脸上少了几许锋芒,多了几分上郡风沙磨砺的沉稳,不过目中眼神却更加坚定。 “公子如今退居上郡,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何苦要与十八公子置气,妄议朝政,触怒陛下……” 扶苏提起茶壶,亲自给蒙恬倒了一杯茶水。 “将军多虑了,我不是跟十八弟置气,而是觉得十八弟之言,颇有几分道理,我身为人子,岂能因为退居上郡,就闭目塞听,假装不知朝中之事?即便是十八弟不来信指责,我也准备今日递上这份奏疏……” 说到这里,扶苏脸上神色肃然。 “君子有礼,则外谐而内无怨,故物无不怀仁,今陛下富有四海,更应长怀仁德,弃苛政暴法,以安抚四海……” “四海动荡,民心不归服,是我大秦武力有余而德行不足之故,欲收民心,安天下,当广修德行,施仁政于万民……” 蒙恬看着侃侃而谈的长公子,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但他知道,长公子仁心仁德,又意志坚定,在这种大是大非上断然不可能听从他的劝诫。 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既然陛下已经决意各地轮换驻防,想来不日之间,就会传来调令,为了不牵累于你,这封奏疏,我已经委托军中驿站传递,至于你,此次回去,就劳烦帮我带封家书吧——” 说到这里,扶苏不由想起自家那个孝顺的好大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芈姬前段时间来了家书,说那孩子又懂事,又上进,已经变得颇有担当,这让他深感安慰。 蒙恬默默地接过扶苏的家书,仔细地塞到自己怀中。 “长公子,保重——” 扶苏颔首而笑,神色平淡自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因个人祸福而退缩不前。 大门之外,蒙恬与扶苏拱手作别。 就在蒙恬即将离开的时候,一个军中校尉,快步走来。 “启禀公子,淳于越先生托过往客商,给您捎来一封书信……” 跟扶苏可以借用军中驿站不同,淳于越已经没有了朝中职务,想要写信,就得靠民间传送的手段。二十多天,能传到这里,已经算是快的了。 蒙恬不由停下脚步。 扶苏脸上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道了一声谢,接过校尉递过来的书信,当场迫不及待地打开。 淳于越先生的书信,是一卷拢起来的竹简,外面封着朱漆。 拿在手里,颇有些沉重。 扶苏展开一看,眼睛瞬间就是一亮。 因为这封书信,跟以往不同,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开篇就是一行让人心神震撼的大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始皇帝这是没在跟前,不然一定会发现,这就是自己让人不断追查的那封书信。 “先生的才学越发精进如斯了……” 这行文字,让他有振聋发聩之感,只觉得往日种种,如同迷雾中的一缕阳光,所有迷惘不清的地方,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扶苏只觉得这几句话,就跟说到了他心坎上一样,忍不住感佩有加。可看着看着,眼神就有些不对起来。 眉头蹙起,脸色也越发深邃莫名。 见扶苏看完书信之后,整个人怔立当场,失魂落魄,蒙恬不由上前关心道。 “公子,怎么了,您没事吧……” 扶苏茫然地摇了摇头。 自己奉以为人生导师的淳于越老先生,忽然间来了个大转变,让扶苏的人生坚定不移的人生信条,忽然产生了动摇。 可先生错了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信条和追求又怎么可能有错? 那自己错了吗? 如果自己错了,那自己以往的行为又算什么? 还有那封即将发出的奏疏……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个激灵。 “来人,快,去驿站,把孤的那份奏疏追回来!” 蒙恬闻言又惊又喜。 他虽然不知道,淳于越在信中给长公子说了些什么,但能让公子收回那封奏疏,那就是极好的! 这个时候,他绝不想长公子再去贸然的触怒始皇帝。 毕竟,家中的老父亲,还有身在朝中的弟弟,这几天纷纷来信,让自己务必看好长公子,切不可再让他做出什么触怒陛下的事,以免破坏了小公子好不容易做出的大好局面,拖了小公子的后腿……” 长公子拖小公子后腿? 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自家老父亲和兄弟蒙毅都语焉不详,不肯细说,很显然,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传到了长公子的耳中,坏了小公子的“局面”。 可小公子能营造出什么局面? 那不就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性子还有些沉静腼腆的小孩子吗? ps:不适合分开,就二合一吧 第六十九章 看她如何嚣张! ps:pk失败,上不了三江了,只能仓促上架。求首订支持,首订成绩好了,还能混点后续推荐,不然这书基本就凉。仓促上架,出乎了预期,没有存稿。中午先一更,晚上三更保底,求支持,求订阅。 但无论任何,长公子能改变主意,那总是好的! 自己即便是离开上郡,那也能离开得放心一些。 蒙恬和扶苏心思各异。 而扶苏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有些失魂落魄,一时间也没有了和蒙恬继续交流的心思。蒙恬虽然心中好奇,长公子手上那封书信的内容,但既然长公子没有让他看,他也只能起身告辞。 毕竟,既然咸阳那边已经传来了让自己去岭南驻防的消息,相信,正式的调令很快就会下来,在此之前,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必须尽快处理妥当。 …… 赵郢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了王翦的府上,跟着王翦学习兵法,可不知道为什么,赵郢老觉得老将军王翦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那感觉有点像——防贼? 这什么鬼感觉! 赵郢赶紧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今日王翦老将军,是以灭楚之战为例子,从站前的计算筹备开始,详细地分析,自己计算的因素,依据,以及这样准备的原因。 这个时候,赵郢才彻底的明白了,为什么说战争打的就是经济,就是后勤了。 因为王翦老将军的计算,实在是太细了,从朝中政党之争,到后勤储备,士气军备,地理形势,天气变化,粮草运输,物资储备…… 方方面面,无不涵盖其中。 真不是简单地读几本兵书,搞一点理论,就可以自诩为熟知兵法,以为自己就能带兵打仗,战而胜之的。 王离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自家大父分析这些,但听起来,有时候还是会有些懵。 赵郢觉得若是换了前世的自己,还是直接洗洗睡吧。 但现在就简单多了。 耳闻则育,过目不忘。 这项能力,让他学习起来,轻松了许多,无论什么因素,只要王翦老将军提到,他就能记得一清二楚,遇到不懂的,还可以回头提出来细细分析。 尤其是,穿越而来的赵郢,思路灵活,几乎是一点就通,有时候还能根据后世的战争,举一反三,提出不同的思路和见解。 这让王翦老将军,不由啧啧称奇,惊为天人。讲解的更加投入了,连提防这小子勾搭自己孙女的事都给暂时忘到了一边。 赵郢也如同一块干涸了许久的沙土地,拼命地吸吮着老将军的经验。 王离:…… 学兵法有这么有吸引力吗? 足足一个多时辰,王翦老将军觉得精神都有些疲惫了,这才停了下来。 “知敌先知己,要想战胜敌人,就需要把自己这边的每一点因素都考虑在内,有备无患,了解了自己这边能掌握的力量,才能谈及对敌方的了解——” 说着,王翦老将军抽出几卷竹简,推到赵郢的身边。 “你回去之后,先仔细的看一看,明日,就由你分析当时楚国的形势,制定对楚国之战的详细计划,与我进行推演……” 赵郢郑重地拱手道谢,然后这才起身告辞。 按照他的想法,回去的时候,随便绕个弯,去王南那边撩几句,然后再走。谁知道,也不知道王翦老将军发了什么邪,竟然亲自送到二门之外,眼看着到快到大门口了,这才笑眯眯地停下来冲着赵郢摆手。 赵郢:…… 何至于此啊,老将军! 但老将军就在那门口看着,他也不好找机会再溜回去,只能讪讪地回头,冲着王翦挥手告别。 苦笑着翻身上马,可人还没走出大门,人就愣住了。 因为一个骑着战马,英姿飒爽的身影,提着一根张戈,直接威风凛凛地堵住了去路。 李姝! 赵郢愕然地看着这个女人,有些搞不清状况。 “接着——” 赵郢还没弄清楚情况呢,对面的姑娘就从得胜勾上摘下一根长戈,直接扔了过来。 “接我一招,就放你回去——” 赵郢:…… 不是啊,姑娘,其实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比如我们一起坐下,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风月都好啊,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架? 可不等他多想,人家姑娘那边就拉着战马开始倒退,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赵郢:…… “哎哟喂,我说李姑娘,强扭的瓜不甜啊——” 迎接他的是急促的马蹄声。 赵郢:!!!!!! 算了,那就先打一顿吧。 就当是练手了。 想是这样想的,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骑着马跟别人厮杀,平时只是赶路还觉不出什么,这一打架,就觉出不便来了,不仅平日训练的动作有些变形,就连屁股下面都觉得不稳。 他勉力控制着胯下的战马,准备凭借自己的蛮力把这个姑娘一举拿下,然而,他这如同后世打乱架的攻击,在人家眼中宛若儿戏。 看着自己肩头停着的长戈。 赵郢这才发现,自己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力气是大,速度是快,可没机会用出来啊。除非自己穿一身特制铠甲,把自己包裹成铁疙瘩,然后不管不顾地冲锋,否则至少目前,不是这位李神经的对手。 李姝目光清冷地瞥了他一眼,直接兜转了马头。 “同样的一招,再给伱一次机会——” 但看着姑娘,冷然转身的背影。 赵郢:…… 真是好气啊! 我就不信,你能用同样的招数胜我两次! 我过目不忘好吗? 意念集中,赵郢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长戈。 李姝的动作,在他眼中放慢,这一次他的长戈准确地截住了对方的攻击,赵郢心中一喜,就在他猛然发力想要震飞对方的武器,给这个小妞一个厉害瞧瞧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对方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笑容。 顿时心中一惊,知道不好,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长戈轻轻一转,一挑,自己的长戈,就已经被人家直接卸开。 然后,冰冷的长戈再次搭上了肩头。 赵郢:…… “蠢货!” 李姝目光清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赵郢:!!!!!! 所以,你这是来找场子的? 不过,被人家姑娘,用同样的招数,连爆两次,他也是真没脸追上去纠缠,只能郁闷地调转马头回家。 毕竟,始皇帝昨天可是交代了,让自己每天上午过去跟他学着处理政务呢。 王离见状,还在一旁劝。 “将军,没事,你不是唯一一个打不过他的,我们好男不与女斗——她李姝再厉害还能不嫁人了?到时候,你娶了她,看她到了洞房里还怎么嚣张……” 赵郢:…… 别说,还真他娘的好主意!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娶……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大一统 二门外的台阶上,老将军王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光有些唏嘘和复杂。看着李家那个高傲的宛若凤凰似的小姑娘,骑着枣红色的战马,倒提着长戈,头也不回地走开,默默地摇了摇头,这才背负着双手,转身回屋,一时间,背影竟有些说不出的萧瑟。 王离去军营训练新兵了,赵郢调头去了章台宫。 一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李姝刚才跟自己交手的过程。 不应该啊,就凭自己的力量,李姝怎么能那么轻松就卸开了自己的攻击? 他心中纳闷,不断地在反思刚才落败的过程。 因为过目不忘的缘故,此时想来,两人交手的每一个细节都如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放。越想越琢磨,越觉得刚才人家李姝的攻击,每一处用得巧妙之极。 从发力,到轨迹,再到时机,跟自己那粗糙不堪的技巧比起来,高了岂止一筹! 厉害! 怪不得那小妮那么拽。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一边琢磨,一边下意识地比划,细细体味着李姝那一招的妙处,一路走来,竟然觉得受益匪浅。筆趣閣 到了最后,竟然有些跃跃欲试,很想回头去找李姝再打一场。觉得再来一次,自己定然不会输得那么狼狈。 …… 李信将军府。 庭院中,李信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再次打马归来的女儿。 “如何?” “还行,不算太蠢……” 李姝把战马扔给一旁的小厮,走到自家阿翁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见自家阿翁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只得不情不愿地补充道。 “他第二回合,就开始模仿我的攻击,看那架势,应该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模样……” 李信闻言,不由眼睛一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性,自幼眼高于顶,说有七八分,怕不是已经有了八九分?看一次,就能施展出八九分,这何止是天才而已! 这简直就是妖孽! 这说明此人,不仅天资聪敏,灵活多变,而且天赋极高,是个好苗子。 这不正是我李信苦寻多年的人才吗? 若能为大秦培养出一个超越自己的天才,那自己就算是死,也能对陛下有所交代了! 想到这里,他眉宇间的笑意越发多了起来,此刻就连鬓角早衰的白发,都似乎有了几分莹莹的光泽。 “明日,你再去——以第二式试他……” 工具人李姝:…… …… 赵郢并不知道,还有一位大秦传奇的军神,在暗中关注着自己,他一路比比划划,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章台宫前。 直到听到赵高招呼他,才豁然发现,中车府令赵高,牵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站在宫门前,恭恭敬敬地给他打招呼。 “小公子,这边请——” 赵郢微微颔首,把战马和长戈都扔给宫门前的侍卫,这才转身登上马车。然后发现始皇帝和黑早已经换好了常服,坐在车厢里等他。 “大父,我们这是要出门?” 赵郢一屁股坐在始皇帝对面,一边上下打量着车内的装饰,一边随口问道。 “带你去城西看一场热闹……” 始皇帝乐呵呵地闭上了眼睛。 “是淳于越老先生,据说要今日要在城西溪水之畔的住所,公开讲学,咸阳的很多读书人都去了……” 黑笑着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赵郢心中了然。 儒家和墨家是如今除法家之外的显学,在民间影响很大,淳于越先生的道德文章,更是名满天下,很受世人推崇。 尤其是儒家鼓吹先王之道,反对郡县,鼓励分封,提倡仁政,反对暴政,一再上书朝廷,要求废除苛政酷法的举动,更是让他声名鹊起。 在他背后,不仅有许多儒家学子在追随他,其实也有很多心思各异的六国余孽在暗中支持这位老先生。 如今,这位老先生,定局城西溪水草堂,要公开讲学的消息传开之后,咸阳城暗流涌动,不少人都在为起奔走造势。 其实,不少人在偷偷地观望着咸阳宫的消息。 想知道,咸阳宫里那位,到底对这次讲学什么态度。 其实,赵郢对这次讲学也很好奇,他很想知道,听了自己劝告的淳于越会有什么改变。 城西。 溪水草堂。 坐落在一片山坡之上,不远处是一条与丰水贯通的小溪,背风朝阳,环境颇为清幽,显然,淳于越老先生等人,能在此处定居下来,背后少不了一些人的支持。 此时,来听课的,大都是身着长衫的士子。 有老有少,像赵郢和始皇帝这样的组合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几个人远远地下了马车,在人裙后面,随意找了一处有枯草的地方,盘膝坐下,静静地听着前方淳于越先生的讲学。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 “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 听了一会,赵郢便不由眼神古怪起来。 因为淳于越讲的这些他有些眼熟,前世的时候他曾因为好奇读过。 董仲舒的《春秋繁露》! 虽然某些地方有些出入,但大体的思想没变。 此时,淳于越讲的正是大一统的思想。 所以,这是因为自己的那一封信,提前让儒家的学说发生了转变,开始积极向皇权靠拢? 人群中不少人已经眉头蹙起,但淳于越老先生学问精深,德高望重,下面的局势尚不至于失控。 很多人都在细细地琢磨淳于越话里的意思。 不过,可以预料的是,此次讲学完毕,这个小小的溪水草堂,必然会成为大秦帝国舆论的漩涡,掀起一场席卷全国的舆论风暴。 大秦席卷天下,灭掉六国,到底是暴行,是不义,还是大势所归。 这是法理之争! 始皇帝显然也没有想到,淳于越的转变会如此之大,直接由反对自己的急先锋,变成了维护大秦统一正统性的领头羊。 “那封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竟然影响如此深远……” 始皇帝忍不住暗自感慨。 “什么书信……” 正津津有味地听着淳于越在那里用经义阐述大秦统一天下的必然性和正统性的赵郢,没注意到始皇帝说什么,有些意外地扭过头来,看向始皇帝。 “是一封奇书……” 黑在一旁低声地介绍了一句。 “写书的人,是一位隐居民间的奇人,才学惊艳,淳于越能有今日的转变,应该泰半都是那位奇人的功劳……” 赵郢恍然大悟。 怪不得! 不说我还以为是我呢! 不过,别管是谁,这老东西能有所转变,总是一件好事。毕竟,后世的儒学虽然有很多的弊端,但在忠君爱国,以天下为己任上还是颇有些长处的。 正思虑间,淳于越老先生已经结束了今日的讲学。 开始了自由的问辩。 不少人,纷纷上前,言辞激烈地与淳于越展开辩论,但显然,这段时间,淳于越早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言论,在那里不急不缓,侃侃而谈,逐一批驳,丝毫不落下风。 这个时候,赵郢才发现,淳于越老先生周围,不仅围拢着一群儒家学子,还有些虽然穿着长衫,但关节粗大,眼神冷厉的男子,举动间,在隐隐护卫者高台上的淳于越。 赵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始皇帝和黑,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好吧。 你们开心就好!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端坐在前台的淳于越终于起身,开始与周围的人群作别,不少人虽然意犹未尽,但淳于越老先生已经一脸疲色,他们也不好过多纠缠。 而且,今日淳于越老先生的讲学,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意外,不少人还要回去,细细地琢磨,这种改变,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以及应该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学术和政治风暴中怎么应对。 人群慢慢散去,淳于越老先生这才带着一众弟子,向着始皇帝这边举步走来。 显然,人家早已经发现了始皇帝等人的到来。 始皇帝也不意外,毕竟,淳于越作为博士,曾经在朝中做了好长时间的仆射,对自己和赵高并不陌生。 “陛下,老朽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海涵……” 始皇帝看着带着弟子,恭恭敬敬地给自己施礼的淳于越,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笑意,上前走了半步,亲手扶起了淳于越。 “老先生不用多礼,伱道德学问俱是海内一流,如今肯逗留在这咸阳讲学,朕心甚慰,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只管向朝廷提……” 说着,始皇帝扫视了一下周围。 “此处到底是简陋了些——朕有意把此处方圆五里内划为儒林,在此兴建学宫,以供老先生弘扬儒学教义,你觉得意下如何……” “老朽代天下学子,多谢陛下慷慨……” 淳于越知道,这是始皇帝在投桃报李。 自己这第一步,已经成功地获得了始皇帝的认可! 一想到,自己奔走一生,甚至不顾个人安危,都没能振兴儒学,反而险些把儒学带入绝境。 再看如今,自己只是顺势应人,根据高人的指点做出了一点点改变,就马上迎来了始皇帝的认可,不由心中百感交集,险些当场流下泪来。 “臣能有今日之体悟,都是受高人指点……” 淳于越说完,带着一众弟子,面朝当初收到赵郢书信的方向,深施一礼。 “若能找出此人,淳于越当以师事之——” 赵郢:…… 啊,这—— 老先生,何至于此啊! 不过,幸亏我当初留了一手,办的隐蔽,不然这多尴尬啊。 始皇帝一听,顿时乐呵呵地摆了摆手。 “此时好办,朕已经令黑冰台追查,相信不日之间,就会有结果传来,到时候,老先生若是有兴趣,不妨随朕一起前往拜访……” “如此甚好——” 淳于越不由大喜过望,冲着始皇帝又是深施一礼。 赵郢:…… 这都能找到? 不至于吧…… “咳咳——我觉得没必要吧?大父啊,我觉得人家既然不愿意现身,我们要不就算了吧,何必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啊——” 赵郢干笑着劝了一句。 始皇帝瞥了他一眼。 “胡闹,此等人才,岂能任由其流落民间——记住,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招揽人才,选拔人才,为己所用……” 赵郢:…… 行吧,大父您说的都对! 回去的路上。 始皇帝的心情都好了很多,这还是诸子百家中,除了法家之外,第一个试图从法理上认可秦朝统一天下正统性的学说。 这对于前几天,还因为六国余孽在散播流言而有些心烦的他来讲,无异于一针强心剂。 因为这个,当赵郢提出来,想给自己的新兵每人配置两匹马的时候,始皇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直接应承下来。 那爽利的劲儿,让赵郢都有些意外。 回到章台宫。 天色已经到了中午,赵郢看了看天色,干脆亲自到了后厨,给始皇帝下了一锅肉丝面,热气腾腾的肉丝面,撒上一把青葱鲜嫩的韭菜,鲜香扑鼻。 “都一起吧……” 始皇帝大概是心情真的很好,连带着黑和中车府令赵高都跟着沾了光,跟着吃了一碗肉丝面。 赵高还是第一次尝到赵郢的手艺。 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真好吃! 一碗肉丝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带水,一个韭菜花都没剩下。 赵郢乐呵呵地瞥了他一眼。 “中车府令,要不要再加一碗?” 虽然很想再次,但赵高还是谦卑地笑着,拒绝了赵郢的好意。始皇帝面前,他永远谦卑谨慎,不敢有半点逾越,哪怕始皇帝的恩典,都永远怀着三分敬畏。 赵郢见他拒绝,也不再劝。 剩下多少,直接兜底。 即便如此,还让御厨房那边又给自己单独上了二十斤烤鹿肉。 始皇帝的厨房,各种名贵的香料都十分齐全,只是那群厨子不知道如何运用罢了。赵郢也有心指点他们,希望他们能给始皇帝做出更可口的饭菜,特意待在厨房里指点了他们一会儿。 这些人,早已经听说过皇长孙郢善长烹饪美食,今日又亲眼看到赵郢做出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的肉丝面,早已经佩服不已。 所以,烤肉的时候,几乎是言听计从,等鹿肉烤出来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虽然烤肉很香,但始皇帝和黑等也已经吃不下多少了,只是简单地尝了口,然后就看着赵郢坐在那里,风卷残云地大吃。 “小公子不愧年轻啊,这饭量真是让人羡慕……” 看着大吃特吃的赵郢,黑忍不住在一旁感叹。 “每次看到这臭小子吃饭,我都觉得自己胃口大开,比平时都能多吃一些……” 始皇帝也忍不住打趣,赵郢听得哈哈大笑。 “那实在太好了,大父,以后我就天天过来陪您吃饭……” 看着这对谈笑无忌的祖孙,赵高默默地垂下眼帘。 始皇帝的恩宠,越来越甚,长此以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思忖,算算日子,长公子那边已经收到十八公子的书信了吧。 为何,还不见动静? 按照长公子的脾性,不应该啊? 因为心中有事,到晚上回到胡亥那里的时候,赵高都有些心神不属。 ps:原本想写三章了,但是今天上架,成绩不好,心情有点受影响,写了两大章,不拆了,二合一吧,看得还能爽快一点。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故韩来人 “师父,您这是有心事?” 胡亥亲自迎赵高坐下,吩咐下人上茶之后,便挥退了左右,有些疑惑地问道。 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可以一直挂在嘴边。赵高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面上喜色未退的胡亥,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眉。 “又招揽了一些人才?” 一听赵高问起这个,胡亥顿时就兴奋起来。 “是来自故韩的人才,姓张,祖上五代,都曾做过故韩的国相,家学渊源,据说是特地慕名来投的,我今日亲自设宴接待的,其人神采照人,谈吐不俗,确实是个胸有沟壑的人才……” 听到这里,赵高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故韩相国世家的子弟——” 胡亥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神色振奋。 这是目前来投奔他的门客中,最有分量的人才。但这一份身份,就足以让他以礼相待。看着依然没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的胡亥,赵高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迟疑。 “公子,或许可以抽空让他见一见左相……” 胡亥没有听出赵高话里的意味,反而眼睛一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师父所言极是,我是该帮他引见一下李相——师父若是有空,也不妨见见这位……” 赵高闻言,随口敷衍道。 “有机会再说吧,倒是左相那边,若是有机会,可以尽快安排他们相见……” 胡亥深以为然。 大秦虽然左右相分权,但实际上,朝中政务,大多出自左相李斯之手。自己要想给张公子谋一个重要的位置,还需要李斯的点头。筆趣閣 “公子若是需要人才,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赵高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杯,看向胡亥。 “师父请说——” 听到赵高向自己亲自推荐人才,胡亥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提起茶壶,亲自给赵高满上了一杯茶水。 “御马监章邯——” 赵高躬身道谢后,缓缓道。 “此人,虽然只是御马监养马的官员,但性格沉毅,做事认真,进退有度,而且颇有勇武,公子亲往请之,必能收心……” 一听只是御马监的一个养马的低级官吏,胡亥顿时兴趣没了大半。 不过,毕竟是赵高亲自推荐的,他倒也不敢驳了脸面。 认真地点了点头。 “既然师父吩咐,孤自当抽空前去拜访……” 看着胡亥脸上不以为意的神色,赵高熟知胡亥性情,知道他并未重视,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并不着急。 毕竟,那章邯只是一个御马监养马的低级官吏,在那里又跑不了。到时候,随便以十八公子的身份给点小小的恩惠,再提拔出来,放到适当的位置上,便是一现成的助力。 两个人又细细地说了一会儿话。 胡亥最近也没闲着,身为大秦目前最受始皇帝宠爱的皇子,他几乎是光芒万丈,各地人才,纷纷来投,其中不乏原本六国的贵族。 这些人都颇有些才华,对他现在来讲,留下就能派上用场。 一时间,让他有些万众归心,羽翼渐丰的感觉。 而且,另一项大工程,也已经快马加鞭的走向了正规,在咸阳周边的六个县中,都悄无声息地树起了几个大工厂。 他亲自检查过,那些平日里尽是毒烟的石炭,做成赵郢那狗东西所谓的煤球之后,竟然真的没有了多少烟雾,而且烧的很好。 不仅可以取暖,还可以烧水做饭! 哪怕是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对自己来讲,几乎都是暴利。毕竟,那玩意儿,就在那里躺着,平时白给都没人要。 最关键的是,如今寒冬即将到来,此举必然能极大的缓解咸阳城内百姓烧柴的压力,自己这份功劳,绝对能让阿翁大吃一惊。 一想到到时候,来自始皇帝的嘉许,胡亥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内心充满了期待。 “公子不可松懈大意,若是有空,还是尽量多往陛下那里走一走,免得被有些人钻了空子……” 赵高意有所指。 这一次,胡亥倒是听了进去,颇为警惕地看向赵高。 “是不是赵郢那狗东西又变着法子的去讨好陛下了……” 赵高:…… 不,恰恰相反,我觉得好像是陛下在变着法子讨好赵郢…… 当然,这话有点大逆不道,他没敢说。 “阿翁的脾气我知道,他老人家喜欢的还是像大哥那样能为他分忧解难的,赵郢那臭小子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他一个小孩子能为陛下做什么?等到天气转冷,大雪纷飞的时候,阿翁就知道,还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最能体谅他的难处……” 亲自验看过石炭功用的胡亥,信心满满。 赵高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十八公子声势日隆,府上门客云集,变得越来越刚愎自信,就连平日出入的仪仗,都隐隐有了当日长公子的气派。他的话,在这里也越来越没有效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反而越发有些不安。 自从昨日从城西溪水草堂回来之后,这份不安就越发明显了。 淳于越那老东西竟然态度大变,开始向陛下靠拢,那作为淳于越那老东西弟子的扶苏,会不会发生态度上的转变? 若是扶苏肯低头认错,返回咸阳,十八公子眼前的一切,瞬间就会变成镜花水月,不堪一击。 但这种话,他不敢说。 除了再次委婉地劝胡亥多往宫里跑几趟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十八公子的崛起,靠的是扶苏自己作死,而十八公子能不能继续现在的局面,乃至于走上那个位置,靠的依然是长公子的继续作死。 怎么才能让长公子再次主动地去触怒始皇帝呢? 赵高忧心忡忡,却不敢找人商议。 毕竟,目前能商量的人,只有左相李斯。但李斯跟他又有不同,他身居左相,位高权重,天下政令,泰半出自左相之手。 除了始皇帝外,根本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甚至就连始皇帝,都对他礼敬三分,并不是像他这样,所有的一切,全靠始皇帝的信任恩宠,而且被始皇帝彻底的绑在了十八公子这条船上。 一时间,赵高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 …… 下午。 赵郢又去了兵营。 去的时候,就见三千多名新兵,正笔挺地站着军姿,在那里大声的背诵《六韬》,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愧是孟西白三氏的后人,这适应性真的很强。 于是,他从下午开始,又亲自下场,指导众人,训练队列。 等各队伍记住了动作要点之后,他则跑到一边,再次比划起了长戈,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顾着李姝那劈面而来的一戈。 正在巡逻监督,暗中选拔斥候人才的熊和惊,不由目光一凝。 那手法,似乎是—— 李信将军的破军! 两个人目光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非常默契地各自错开。 赵郢并不知道这些,他越是琢磨,越是研究,越是着迷,骑着战马,一戈又一戈地劈出,动作越来越丝滑,越来越顺手,渐渐地有了几分大巧不工的味道。 和所有的新兵,一起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府上,再次补了二十斤羊肉,外加五斤白面馒头之后。 赵郢回到书房,仔细地画出了骑兵三件套。 今日之所以败于李姝之手,除了技不如人之外,骑术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没有高桥马鞍,没有马镫,他在马背上就跟失去了双腿似的,连发力和动作都受到了影响。 马蹄铁且不说,今天晚上务必要把马镫和高桥马鞍整出来。 明天那小娘们再敢过来堵门,非给她个教训不可! “这个,似乎是个马鞍……” 脸色黝黑的工匠师傅,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有点奇怪的鞍子,语气有些不敢肯定。 “不错,就是个马鞍——你按照我这匹马的尺寸,仔细做好,待会我要亲自过来查看……” 赵郢仔细地叮嘱了一句,这才回到书房,继续打磨那篇《铸军魂》。 今日听淳于越的讲学,他又受到了点启发。 作为以后军中的统一思想的教材,岂能没有些高大上的理论? 这个时代,跟后世恰恰相反。 人们不仅不反感这些看似高大上的理论,反而对这些理论有些莫名的敬畏和崇拜。知识,尤其是高深的知识,不要说对读书人,哪怕是对军中的糙汉子,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说是读书人,先敬你三分。 所以,一旦和什么一元二相,天地阴阳,五行八卦,天人感应之类的联系在一起,那就更加让人肃然起敬。 赵郢觉得,自己也得改一改。 这《铸军魂》,要接地气,也要接天上的气,敬畏和距离,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但说起这个来,他就真的有点抓瞎。 前世他哪里读过什么文学典籍,四书五经,亦或者是诸子百家? 哪怕是穿越之后,自己优先读的也是法家,兵家和农家的作品。而且跟法家、兵家或者农家的作品不同,那些道家、儒家的作品,真的是需要潜心研究的,不是说你读一读,背一背,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我需要找一位道家或者儒家的饱学之士,为我润色提炼,乃至根据我的内容,变出一本类似《春秋繁露》似的东西? 赵郢仔细地琢磨了一番,把自己的想法,在一旁仔细的记录下来,然后起身走向后花园。 打熬力气,锻炼身体,不能停! 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 看着自己改造版本的漏壶,赵郢目光不由闪烁,露出一丝振奋。 速度再次提升! 约莫有五分四十三秒! 这几日虽然锻炼少了,但无论是身体的力量,还是速度的增长,似乎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我这个身体素质的提高,只跟吃饭有关? 一想到这个可能,赵郢不由啼笑皆非。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敢有的锻炼一点都不能少,经过李姝的两次教训,让他深刻的明白,力量是力量,速度是速度,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没有相应的训练,就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拎着一把长刀似的,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力量。 一想到这个,他忽然又想为自己打造一个坚固无比的铁壳子了。 到时候,不管不顾,就是莽—— 就不信谁还能挡住自己。 李姝也不行! 一想到李姝那小娘们高傲地跟只孔雀似的,赵郢训练起来都有了动力,不过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又变成了李姝今天上午那迎头而来的一戈。 练,练,练! 赵郢嘴角微微上挑。 当那小娘们看到跟她一模一样,速度和力量远超她的招数时,不知道脸上的神情会有多么精彩…… 从后花园出来,在两位年轻貌美的侍女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一身宽松的袍子,走到工匠的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 手艺最为精湛的木工师父葵,正拿着一个高桥马鞍试探着往他那匹大宛马上套。见他过来,急忙放到一边,躬身施礼。 “贵人,您要的高桥马鞍做好了,您看看合不合用……” 赵郢:…… 我哪里知道合不合用! 作为一名社畜,他前世哪里养得起马,更不要说去那种专门的马场里面兜圈。 他之所以懂得一些皮毛,只是在电影电视上见到过这种马鞍的大体样子,在有些景点上,体验过几次景点养的那种劣马罢了。 不过,这些自然不能提。 他似模似样地过去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马鞍和马镫,做工是真好,这些工匠还非常贴心地给他在里面衬上了一层厚实的皮革,让整个马鞍,看起来又舒服又美观。 在几位工匠师父的帮衬下,赵郢把马鞍和马镫套上,然后搬鞍上马,试着走了几圈。 果然,舒适稳妥了许多! 心情大好之下,他甚至试探着模仿电视上的桥段,来了一个花里胡哨的镫里藏身,引来了一群工匠的惊叹和欢呼。 “彩——” 赵郢忍不住咧嘴一笑,大手一挥。 “赏——” 骑着装备了高桥马鞍和马镫的战马,赵郢得意洋洋的打马离开,甚至得意到自己的小演武场又跑了几圈,还表演了一番左右开弓,一边疾驰,一边放箭的戏码。 “小娘子,我来了——” 扔下战马,赵郢觉得自己又行了。 ps:二合一吧,我现在需要尽快提高一下均订的成绩,争取一个推荐。今天出门,车出了点事故,回来晚了,明天加更。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骑兵三件套 回到书房,赵郢又仔细的研究推敲了一番王翦老将军留下的作业,这才放心的睡下。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一如既往的打熬力气,锻炼洗漱完毕,吃饭的时候,赵郢才发现家里的氛围有些不同了。 家里的人,都已经在忙里忙外地准备新年祭祀的用品。阿媪芈姬,更是提前准备好了过年的新衣,包括他在内,都准备了一身新的。 看着母亲,喜滋滋地打量着自己身上刚换的新衣,赵郢这才恍然醒过神来,快过年了。 还有三天,就是大秦的新年。 这一天,不仅要举行盛大的全民性傩戏,还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天地鬼神以及列祖列宗,都要在这一天兴高采烈地出来歆享人间的香火。 你只管放心的热闹,不会有悲天悯人的专家出来,教育你说这种活动不安全,容易出现踩踏事件,也不会有专家出来教育你,说容易引发什么火灾,又或者是不利于环保之类的鬼话。 若是真有人不识趣的话,大概率也被人送去见鬼了。 所以,根据前身的记忆,虽然是十月份的新年,还没有后世的烟花爆竹,但节日气氛比后世反而要浓郁很多。 仪式感,更是扔后世八百条街。 赵郢心中感慨了一番,起身去武成侯府了。 不过,因为快到了新年,他还是按照后世的传统,特意让人准备了一些礼品,包括府上存着的一些美酒,以及自己平日里烹制的各色点心小吃。 想了想,又让甑选了两位比较机灵的厨娘,一块带了过去,不是要送人,是去帮王老将军调教一些武成侯府的厨娘。 武成侯是大秦功绩卓著的老臣,也是国宝,不说别的,单说这一身带兵打仗的能力和经验,就足以让人敬重,珍惜。 更何况,如今还是自己的老师。 赵郢真心觉得,这样的人,每多活一天,都是大秦的福气。 不过,美酒还是这个时代的美酒,虽然他知道蒸馏酒的流程,但他没有尝试去改变。因为,对这个时代来讲,老百姓吃饭的粮食都不够,哪里有多少余粮酿酒? 推出蒸馏酒,只不过是给天下的贵族多了一项聚敛财富,剥削百姓的手段,增加一点享受生活的乐趣罢了。 别无意义。 不是他圣母,而是他如今是大秦的皇长孙,不是一个随便穿越成了哪一家的富家子,或者是一个平头百姓。 这天下,跟他自己休戚相关。 对于身为皇长孙的赵郢来讲,什么财富之类的,宛若浮云,只要他想,凭着始皇帝的宠爱,他随时可以有,但没有任何的意义。 带着一大堆财富,给大秦殉葬用,还是准备好了等着给项羽刘邦他们抢? “这两位厨娘,可不是送您的,是帮伱调教府上厨娘的,等完成任务,您可得记得给我家放回去——” 赵郢笑呵呵地给王翦老将军开着玩笑。 王翦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日在章台宫的水饺,让他至今都念念不忘,这几日感觉吃什么都不香了,赵郢这份礼,送得正是时候。 对他来讲,其他的礼品真不算什么。 美酒虽然难得,但对他如今的身份来讲,也并不缺少,只有这两看上去身形有些走样的厨娘,让他感觉格外的顺眼。 “小公子有心了——” 大概是心情好的原因,今天上午的交流格外的顺畅。 每当赵郢的安排出现了纰漏或者不足的时候,老将军都会拉着他细细地分析各种被赵郢忽视的情况,让赵郢觉得受益匪浅。 才知道,作为将军,想要打胜一场仗是多么的不容易。 当然,作为一起学习的王离,依然没能逃脱挨骂的命运。不过,这孩子好像被骂皮实了,瞧那混不吝的劲儿,就知道完全没当一回事。 学完兵法,临出门的时候,王翦忽然叫住了赵郢。 “若是李家那丫头今天还继续过来找你,记得控制好你的力量和速度……” 赵郢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想问原因,但王翦老将军却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冲他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 赵郢一头雾水。 控制好力量和速度,跟让我捆起双手来有什么区别? “挡住我一招,就放你过去……” 依然是那匹胭脂马,依然是那高傲冷艳的李家女。赵郢苦笑着举起手中的长戈,虽然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但该有的战斗一样不能少。 虽然王翦老将军,让控制速度和力量,但有了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加持,赵郢的骑术何止上了一个档次?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有种人马合一的舒畅感。 此时,没了担心胯下坐骑的顾虑,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李姝身上。虽然心中记着老将军王翦的嘱托,要控制出手的力量和速度,但没道理连躲的速度都要控制啊,眼看着李姝一戈斜斜刺来来,他踩着马镫,身子瞬间偏转,在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这必中的一戈。 人怎么可能在马背上做出这种规避的动作? 李姝人都懵了。 这不合理! 就在李姝愣神的一瞬间,赵郢小腿发力,身子一偏,又重新坐了回来,与此同时,伸出手臂随势捞住了她的小蛮腰,轻轻一带,整个人就捞到了怀里。 跟捞只小猫咪似的。 赵郢:…… 李姝:…… 在一旁看热闹的王离也懵了,啥情况啊,小公子这一招就拿下了李姝? 正站在二门台阶上,捋着胡须,眯着眼睛,等着看热闹的王翦也瞬间睁大了眼睛,但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段的速度。 蹭蹭蹭—— 三步并着两步,瞬间冲到了赵郢的身边。 “小公子,你下来——” 赵郢也被老爷子的速度给吓了一跳,连李姝都忘了放下来,抱着人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李姝:…… 心中又羞又恼,在他臂弯里拼命挣扎,赵郢这才想起手里还搂着一个温香软玉的姑娘。话说真没想到,这姑娘看着挺凶,竟然还挺软和。筆趣閣 讪讪地放下。 “你这马具是怎么回事……” 老将军王翦,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小动作,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郢马背上的高桥马鞍,以及两边的马镫。 以他戎马一生的眼光,自然一眼就察觉出了这马鞍和马镫的好处。 不等赵郢回话,老将军已经翻身爬上了马背,然后一抖缰绳,轻扣马镫。战马一声嘶鸣,风一般蹿了出去。 赵郢:…… “唉,大父,您小心——” 话没喊完,老将军就骑着赵郢的战马,消失在了院子的拐角…… “你——作弊!” 李姝也瞬间明白过来,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一脸不服地看着站在一旁的赵郢。瞧这丫头气鼓鼓的架势,赵郢不由乐了。 “手下败将——” “你——” 李姝给气得,胸脯起伏。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赵郢觉得,这姑娘的颜值和身段,哪怕是跟王南相比,也不差什么了。当然,没有爱害羞的南妹妹可爱。 相比较而言,他虽然喜欢驯服烈马,但还是更喜欢爱害羞的姑娘。 眼看着,再过一会,两个人都快打起来了。 身后已经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回头看的时候,老将军王翦,须发飘飞地骑着战马从院子的另一端冲了过来。一双浑浊的老眼,几乎发光。 “小公子,这是您研究出来的……” 不等王离上前扶,王翦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不过,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虽然兴奋,身子骨是真不如当年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还是离得最近的李姝,一个脚步冲上去,搀住了老爷子的手臂。 “您老小心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风风火火的……” 扶住王翦的李姝,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王翦乐呵呵地笑了笑,一脸宠溺地拍了拍这个打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的手。 “好,好,好,是大父的错——” 然后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发亮地看着赵郢。 “好东西,好东西——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大秦将士将如虎添翼,骑兵的战斗力提高不止一筹,就算是跟那些从小长在马背上的胡人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王翦重新走到战马前,一脸感叹地摸着高桥马鞍和马镫。 “当年若是有这些东西,恐怕要轻松许多,也不至于打那么多年……” 说到这里,王翦猛然转过身来。 “小公子,陛下那边知道了吗?您这次可立了大功了!” 赵郢笑着摇了摇头。 “老将军言重了,我是昨日跟李姑娘比过之后,发现自己骑术跟不上趟,迫不得已,才临时想到的偷懒办法——这不,刚才李姑娘还说我作弊呢……” 李姝:…… 俏脸微红地瞪了赵郢一眼,这个狗贼哪里是谦虚? 分明就是在伺机告状。 王翦一听,果然大摇其头。 “作弊?这要是也算作弊的话,我倒是宁愿这天下的作弊能多一点,小公子,您这个偷懒作弊的办法,好,好的很呢——” 说到这里,看着还在那里发傻的亲孙子,忍不住又踢了一脚。 “让你天天跟着小公子学习,你看看人家小公子,你再看看你,你但凡能有小公子一半的心思,老夫做梦都能笑醒……”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痴人说梦 王离就很懵。 大父啊,您老人家夸赞郢公子就夸赞郢公子,可为什么每次都要拉出我来鞭尸…… “走,跟老夫一起去陛下那边报喜……” 王翦老将军激动地须发抖动,兴匆匆地拉着赵郢走了。 这可是事关大秦将士战斗力的大事! 剩下王离和李姝呆立原地,面面相觑。 王离想了想,跟李姝拱手告辞,转头去军营了,毕竟,他是小公子赵郢的副将,赵郢有事不去可以,他身为副将,不能不去盯着。他虽然莽,但也知道,赵郢对这三千新兵是何等的重视。 就像自家大父私下里叮嘱的一样。 “小公子其志不小,那三千新兵,分明就是三千将领的标准,离儿,这份差事,你切不可等闲视之,做得好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王家来讲,都是一件大事……” …… 李信将军府。 依然跟往日一样,门可罗雀。 家中下人,也遣散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旧日就跟在李信身边的老人。李姝一进门,家中一个老仆已经笑着接过缰绳。 “小娘子,回来了,将军正在里面等你……” 庭院里,年仅三十出头,鬓角已经斑白的李信,正手执长戈,在院子里左右劈砍,劲风肆虐,整个人宛若一头下山猛虎,气势逼人。 “将军的武艺,这些年越发精进了……” 旁边一个老仆,拄着扫帚,在一旁忍不住一脸唏嘘地感叹。 李信是大秦统一天下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少壮派,如果说王翦是当时兵权谋家的巅峰,那么李信就是兵形势的集大成者。 在整个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李信的所有表现,都堪称惊艳。 几乎所有的战役,都是以少胜多,把闪电战和突击战发挥的淋漓尽致,哪怕是在后来取代老将军王翦,以二十万大军伐楚的时候,都是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打到鄢郢城下。 若不是昌平君以楚国公子的身份,在身后起兵谋反,截断了他的退路,断绝了他的后勤,甚至项燕能不能一路缀着他,把他逼上绝境,都未可知。 李信死后,另一个把兵形势发挥到极致的是破釜沉舟,威震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 这种打法,对作战的主将,要求极高,他不仅要有对战场局势的精准判断,还必须有过人的勇武,能够担当起整个军队的刀锋! 赵郢未出世之前,甚至可以说,哪怕到目前为止,李信依然是大秦个人勇武的巅峰。以后不知道,但目前,依然可称天下第一! 始皇帝亲口感叹,李将军果势壮勇,司马迁也在史记中不得不提到,秦将李信者,年少壮勇。 壮勇! 这就是历史对于李信的评定。 这也是为什么,个人天赋惊人的赵郢,会在第一次和李姝交锋的时候,会被人家直接拿下的原因。 李姝可是李信的亲闺女,从小培养到大的传人,连从小练武,以武传家的少将军王离都不是对手的女汉子。 真要是被一个只练了几天武艺,打熬了不到一个月身体,除了力量和速度,其他稀松平常,连马术都不在线的赵郢轻松拿下,那就不是历史,而是玄幻了。 说起来,今日之所以能拿下李姝,其实也是因为高桥马鞍和马镫的缘故,打了李姝一个猝不及防。 不然,真要是对等比武,放开较量,在李姝不跟他比拼蛮力的情况下,他十有八九还得吃瘪。 此时的李信,收住架势,神色平淡,摇了摇头,随手把长戈插到一旁的兵器架上。 看着走进来的闺女,若有所指。 “个人勇武,不足为恃,正放到战场上,还得是像小公子郢那样,能力博熊罴的猛将……” 李姝一屁股做到旁边的石凳上,噘着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不满地娇嗔道。 “阿翁,您又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赵郢不过是凭着几分蛮力,真要是遇到阿翁,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李信笑了笑,走到自家闺女对面坐下。 “说吧,怎么败的,是不是被人直接打飞了武器……” 李姝:…… 虽然不情愿,但知道自家阿翁心意的李姝,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讲述了一遍过程。听到赵郢能在马背上做出不可思议的躲避动作的时候,李信的眉毛不由一挑,露出一丝诧异。 等他听到只是因为一副有些奇怪的马鞍和增加了一副马镫的时候,李信忍不住起身,抓住剑鞘,蹲到地上,开始划拉。 “可是这样……” “看着差不多……” 李姝歪着脑袋仔细瞅了瞅,然后又蹲到地上,根据印象,用手指修改了几处之后,这才停下手来。 “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李信拄着剑,盯着地上的高桥马鞍和马镫,默立良久,这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一个人往书房走去。 看那背影,竟似一时间苍老了许多。 “阿翁——” 李姝不由大急,起身就要追赶,被一旁的老仆伸手给拦住了。 “将军心里难受,让他自己待一会吧……” 老仆叹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画着的高桥马鞍和马镫,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当年若是能有这两样东西在,哪怕昌平君在背后造反,那项燕小儿也绝没有可能缀上将军的脚步,令将军折戟……” 李信率领二十万伐楚,大败。 不仅二十万大军折损泰半,就连对李信宠信备至,恩宠有加的始皇帝,都不得不因此向老将军王翦低头认错,亲自登门,请老将军王翦出山。 这一仗他愧对二十万追随他脚步的兄弟,也愧对始皇帝的信任。 这一切几乎彻底击溃了李信的自信,也像一根坚硬的刺一样,一直横亘在李信的心头,啮心刺骨,日夜难安。 如果不是怕更加对不起始皇帝,他当年几乎都要以死谢罪。 当看到能大幅度提高骑兵战斗力的高桥马鞍和马镫的时候,老仆就知道,自家将军肯定又会想起那一场让将军愧疚至今的战役。 老仆就是当年追随李信南征北战的亲兵。 听到老仆的话,李姝懂事地停下了脚步,不过目光之中,还是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担忧。老仆摇了摇头,语气唏嘘地安慰道。 “没事,不用担心,将军过一会儿就好了,更何况,他如今找到了希望……” 李姝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下意识地又想到了那赵郢可恶的小脸。 他,真的值得阿翁这么看重吗? …… 章台宫。 始皇帝正跟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御史大夫冯劫,治粟内史腾,少府史禄坐在殿中议事,说起新年祭祀的安排,以及最近各项政策的实施和反馈情况。 尤其是,关于西域和河西走廊的问题。 赵高恭敬地侍立在身后,随时等着始皇帝的安排。 他伺候始皇帝多年,熟知始皇帝的习惯,都不需要始皇帝张嘴,他就总能把始皇帝需要的文件,放到始皇帝最舒服的位置。 此时,黑冰台的大总管黑,正捧着一卷竹简,详细地向在座的各位介绍着情况。 “我们的人,已经陆续传回消息,西域的情况和小公子郢前些时日秋猎时所说,大体相当,最关键的是,不仅有各种名贵的香料和各种可吃的菜肴,还有规模庞大的马场,一旦打通河西走廊,对我们大秦来讲,就会获益无穷……” 仔细地听着黑这段时间打听汇总来的各项消息,所有人眼中不由露出深思的神色。 “虽然蒙恬将军坐镇上郡,北驱匈奴,但河西走廊依然在匈奴的掌控之中,此地地势狭长,多嵩山峻岭,易守难攻,是块硬骨头,如今各地局势动荡,六国余孽兴风作浪,老臣觉得,暂时不易再兴战事……” 冯去疾眉头紧蹙,冯劫在一旁点头附和。 “微臣也觉得,明年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安抚天下,稳定人心,休养生息,以目前的形势,只要再缓三五年,我大秦就会消弭许多隐患,到时候再挥师西进,或许会好上许多。” 始皇帝没有说话,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少府史禄和内史腾。 内史腾恭恭敬敬地道。 “今年关东之地,所交赋税大多不足,全靠关中之地支撑,而国库中消耗甚巨,各项开支巨大,加上又迁徙了几万户百姓,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冬,国库中粮草已经颇为紧张……” 少府史禄也小心地补充道。 “微臣这边情况还算好些,尤其是有了皇孙车,皇孙犁的收益,情况改观不少,不过灵渠修建正到了关键时候……” 始皇帝也不表态,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其实,他每日批阅各种奏疏,国中情况,几乎是了如指掌,今日在此,只不过是想借此看一看各位大臣的态度罢了。 “若是我们的骑兵,能像胡人那样,来去如风,或许我们可以绕过河西走廊,迂回到皋兰山和龙首山附近,从后方杀入河西走廊……” 大家都明白蒙毅的意思。 除非大秦能速战速决,能快速拿下河西走廊,否则,凭大秦目前的现状,根本无力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否者,后院一旦起火,就会顾此失彼,十分被动。 至于,迂回到皋兰山和龙首山的说法,大家没谁会真的相信这里面的可能性,这可是要横穿连胡人都畏之如虎的沙漠荒地,大秦的战士虽然勇猛,但又不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想要绕到敌人后方,无疑痴人说梦。 蒙恬的这个说法,不过是在委婉的提醒始皇帝,现在不宜再兴战事罢了。 ps:连续两大章,六千二百字,求订阅支持!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推恩令 就在此时,大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不由诧异地扭头看去,却看到老将军王翦,拉着身材魁梧,神采飞扬的少年正快步走来,正是皇长孙郢。 “陛下,大喜——” 老将军王翦,走进大殿,目光一扫,就大步上前,满面喜色地冲着始皇帝躬身一礼。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大秦皇长孙郢,又研制出战场利器,从此之后,我大秦骑兵,将无敌于天下……” 所有人,包括始皇帝在内,都不由精神一振。 大家都知道老将军王翦的脾气,那是一个极沉稳,极严谨的人,一生谨言慎行,从不虚言妄语。 能让他说出这等话来,皇长孙郢肯定又研制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天天不务正业,瞎折腾,说吧,这是又折腾出了什么东西来,竟然把王老将军都给惊动了——” 始皇帝嘴里说着揶揄的话,眼角却全是笑意。 所有人:…… 第一次见到陛下这幅炫耀孙子的嘴脸,大家都快不知道该如何管理脸上的情绪了。 “一点小玩意,高桥马鞍和马镫,就是能让人坐在马上更稳当些……” “高桥马鞍和马镫……” 所有人面面相觑,顿时想起刚才王翦老将军的话,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这就是高桥马鞍和马镫……” 始皇帝带着一众大臣,走到大殿之前,看着赵郢那匹装备着高桥马鞍和马镫的大宛马,始皇帝不由眼前一亮。 其余人也都看出了这两样装备的好处。 那感觉就像—— 这么简单,我竟然没想到! 说起来,这两样东西看起来真的很简单,简单到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怎么当时就没想到呢! 但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如果没人点头,你可能永远想不到,就想着马鞍和马镫,没有任何复杂的东西,随便找个匠人看一样,就能原封不动地给你还原出来,但他没出现之前,没人能想到还能这么玩。 “我来试试——” 始皇帝兴致勃勃地拉着缰绳就要上马,赵高下意识地就要上前跪倒给始皇帝垫脚,没想到旁边的赵郢,已经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始皇帝的手臂。 “大父,您慢点……” 始皇帝乐呵呵地在赵郢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背,看得出来,对自家大孙子的关心十分受用。 赵高:…… 就跟失去了主人宠爱的小狗似的,默默地收回了脚步,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然而,没有人注意他内心的失落,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赵郢和始皇帝身上。 “驾——” 始皇帝兴致勃勃地一抖缰绳,胯下的战马就奔了出去,清脆的马蹄声,响彻在章台宫前的广场上。 “拿朕的弓箭来——” 一圈跑回来,始皇帝目光振奋,冲着左右吩咐。 两旁的侍卫,赶紧快步上前,奉上始皇帝的强弓。原本始皇帝用三石强弓,但上次三石强弓赏赐给了赵郢,他自己也就顺势换成了两石的。 如今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用三石的,对他来讲,已经十分勉强了。 顺势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弓箭,始皇帝打马如飞,然后,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始皇帝松开缰绳,竟然在马背上,左右开弓,一边飞驰,一边挽弓射箭,动作流畅,稳如泰山。 这是高桥马鞍和马镫的作用! 所有人,想明白了这一点,所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之后,大秦多了数十万,可以像胡人那样,一边在马背上飞驰,一边可以挽弓射箭的精锐骑兵! 大秦的骑兵战力,陡然翻了数倍。 “老臣试试,老臣试试……” 等到始皇帝翻身下马,在一旁看着的冯去疾,忍不住跃跃欲试。 始皇帝笑着把马缰绳扔给他。 “大家都可以试一试,随便提点一下,看看这臭小子折腾出来的高桥马鞍和马镫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所有人:…… 不过,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各自上前体验了一把。 等体验完,所有人都不由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神色轻松地站在始皇帝身边的赵郢,然后把目光转向蒙毅。 有了皇长孙郢发明的这高桥马鞍和马镫,,貌似刚才蒙毅提出的横穿大漠,迂回敌后的战略,也不是没有可能! “行了,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旁听吧——” 始皇帝瞥了一眼身边的大孙子,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赵郢这边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其他人却一个个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位最近忽然间蹿出来的皇长孙郢。 旁听! 虽然不是真正的参政议政,但那也是了不得的恩宠。 哪怕是以前备受始皇帝宠爱的十八公子胡亥,都未曾有过这种待遇,今日始皇帝这云淡风轻的安排,其中的意味,却让这群人不由心中凛然,暗自思忖。 陛下,这个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没人敢有任何的质疑。 赵郢也是第一次听这群大佬商议国事,也不敢贸然插嘴,只能竖起耳朵,认真地听,慢慢地琢磨,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清楚自己的斤两。 自己穿越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底层的百姓,当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个交作业的小组长,哪里懂得这些治国理政的道理? 其实,他在旁听,其他人也在暗中观察这这位忽然旁听的皇长孙。 今天神色认真,若有所思,却始终沉默不语,所有人不由暗自点头,别的不说,但这一份沉稳的心性,就远超寻常的年轻人。https:/ “伱平日里,不是鬼点子挺多的嘛,刚才怎么不说话了……” 等议政结束,众人退去,大殿里只剩下老将军王翦和贴身侍奉的赵高,始皇帝这才笑眯眯地看向自家这个大孙子。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从来没有治国理政的经验,对大家说的事情,又从无了解,只听一些旁枝末节,不敢胡乱插嘴……” 赵郢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不足。 始皇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好一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若是朝中诸位都有这份觉悟,朕就不至于有这么多困扰了……” 说到这里,随手吩咐一旁伺候着的赵高。 “去,把关中几份奏疏拿过来,呈给皇长孙看一看……” 赵高心中越发凛然,快步走到几案前,把最上面几分奏疏捧过来,恭恭敬敬地捧着递给赵郢。 赵郢道了一声谢,径直走到一旁的几案前盘膝坐下,自己的翻开,细细地阅读。 始皇帝也不去管他,只顾和老将军王翦闲聊,顺带邀请他们一家参加今年在章台宫举行的宴会,不知道想到什么,老将军王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旁边翻看奏疏的赵郢,稍稍犹豫了下,这才点头应了下来。 眼看着赵郢看完了那份奏疏,在那里皱着眉头已经思忖了许久,始皇帝这才笑呵呵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个皇长孙。 “怎么样,此事若是交由你决断,你会如何处理……” 那是几分关中几个郡县,转呈上来的,当地权贵请求朝廷允许转让买卖族中田地的奏疏。 秦朝时,朝廷对土地管控极为严格,所有百姓的土地,都有官府统一分配,统一管理,严格限制民间私自买卖土地。 所以,这些关中的贵族,若是想把土地转让买卖,名义上讲,其实还是必须征得官府的认可。 事实上,这项土地政策,只对普通百姓管用,因为百姓的土地都是官府分配的,一旦出现婚丧嫁娶之类的事件,还需要官府按照规定,重新收回分配。 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并没有对所有的贵族赶尽杀绝,那些比较识时务的贵族,依然占有着大量的土地财产,过着奢靡富贵的生活,只是跟以前相比,他们失去了自己在政治上的贵族特权罢了。 所以,他们内部,依然实行的自己原本之间默认的规则,至于家族内部之间,土地田产的转让,更不会傻乎乎地跑到官府那边,去征求什么官府的认可。 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所以,这份奏疏就显得有几分古怪。 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古怪在哪里,不由疑惑地抬起头来,老老实实地向始皇帝请教。 “大父,据我所知,他们之间私下里的田产交易,从未真正禁绝过,他们为何要多此一举,辗转请托地把这份奏疏递到您这里来……” 始皇帝见他想不明白其中关节,也不失望,反而语重心长地指点着这个大孙子。 “《六韬》读过了吧,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天下诸事,纷纷扰扰,争来斗去,其实都难逃这名利的枷锁,那些六国余孽,做出那么多事端来,其实左右也不过是争一个名利罢了……” 说到这里,始皇帝语重心长地道。 “你再想一想,这份奏疏,朕若是批了,真正得利的又会是谁……” 听到这里,赵郢不由恍然大悟,险些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这是在试探朝廷的态度,想伺机吞并当地百姓的田地……” 始皇帝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还行,不算太笨——其实治国理政,也没有那么复杂,很多事情,你只要剥去那些虚头巴脑冠冕堂皇的理由,想一想背后的利益,搞明白,谁会因之得利,谁会因之受益,就离正确的决断不远了……” 赵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治理天下,果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复杂,一不小心,就会中了某些人的圈套。他不相信,没有看得出来这份奏疏的目的,但他们还是一路走到了始皇帝的案前。 若说里面没有点猫腻,他都不相信。 但始皇帝很明显,没有追究这事的意思,反而拿出来,交给所有人一起讨论,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表态。 “今日朕乏了,这份奏疏,便由你来批复吧——” 始皇帝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赵郢:…… 大父,您这分明就是在偷懒啊! 殊不知,就在他心中吐槽的时候,老将军王翦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这个新晋的弟子,内心充满了难以言表的震撼。 中车府令赵高,也不由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少年硬挺的背影,心中念头翻涌。 批复奏折,还是当着老将军王翦的面! 这是什么意思? 始皇帝让他批复,他也不矫情,左右写几个字而已。但当他展开奏疏,捏着毛笔之后,却不由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后世一个极为出名的政策。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拿不准是否可行,故而,在那里沉吟不语。赵高见状,赶紧躬着身子走过去,跪坐在一旁,一丝不苟地给他研起了墨水。 “大父,要不,我们就给他们来个顺水推舟,准了他们的请求……” 始皇帝眉头一挑,看向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大孙子。 知道他一定还有后续,等着他的介绍。 “大父啊,所谓君子成人之美,既然他们高风亮节,想要给族人施加恩惠,请求朝廷允许他们转让买卖族中财产土地,那我们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说到这里,赵郢一挑眉毛,嘿嘿一笑。 “我们干脆就好人做到底,不仅要允许,而且要支持,以后啊,凡是大族子弟,不论嫡庶,都能按照律法,分得族中一份田产,是谓推恩令,大父觉得如何……”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头一挑,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家这个大孙子。 王翦和赵高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赵郢的目光甚至都有了几分惊惧。 这个皇长孙,到底是什么怪胎? 这个主意,还是年轻人应该有的心思吗? 这心,简直黑透了啊! 这项政策一出,毫无疑问,让始皇帝都头疼不已的天下贵族,将遭到致命一击。这就是妥妥的阳谋,你分家产,家族将逐渐削弱,你不分,家族将人心离散,早晚也要四分五裂。 这人谁不自私? 都是一个父亲的儿子,一旦有了分得家产的政策,有了法理上继承的正当性,谁还甘心让自己,包括自己的子孙,只做嫡长子一脉的家奴? “吾孙之才,已经可治一国!” 始皇帝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然后冲着赵郢摆了摆手。 “你让开,这份奏疏,还是由我来批复吧……” 赵郢一听,赶紧起身让开。 始皇帝盘膝而坐,大袖一展,提着毛笔,在那份奏疏之下,重重地写下一行清晰的小篆:推恩令! 始皇帝写得并不快,字斟句酌,十分认真。 写完之后,他扭头招呼旁边趁机偷懒的赵郢。 “你过来看看,可有什么疏漏……” 王翦忍不住眼皮一跳,默然不语。 赵高则不由头皮一紧,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ps:为了数据,二合一。明天继续加更。求支持。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章邯:我把自己还给送出去了(三合一) 赵郢很自然地凑上去,在始皇帝身边跪坐下,伸手接过始皇帝手中的奏疏,仔细地看了看。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可以交给朝中博士,稍微润色一些,主要是解释一下这项政令的目的,就是要成全他们的请求,同时惠及大族中的每一位年轻子弟,让更多的人感念大父和朝廷的恩德……” 始皇帝挑着眉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骂道。 “就你鬼点子多——” 骂完之后,始皇帝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地指点道。 “可以做,不过没有必要,郢儿,你要切记,为政治国者,首要的,就是堂皇大气,不可沉溺于小聪明小伎俩,我们就是要推行推恩令,至于其他,自在人心,言辞修饰,于事无补,有时候反而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烦扰,显得朝廷小家子气……” 赵郢闻言一怔,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刚才所言,跟又当又立有何区别? 身为普通人,又当又立都惹人厌弃,身为朝廷,若是又当又立,又让天下百姓怎么看待? 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前世的时候,越是最大的时间,信息量越少的原因。因为很多事,不需要解释,只需要通告。 譬如现在的推恩令,通告天下推行即可。 至于其他,没必要! 赵郢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地冲着始皇帝躬身施礼。 “多谢大父指点……” 始皇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这都是些分寸拿捏的小问题罢了,以后慢慢跟着学,自然也就会了,你刚才所言的推恩令,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赵郢难得地汗颜了一回。 毕竟,始皇帝口中所言的大智慧,也不过是自己拾前人牙慧罢了。真要说起来,自己除了这一世莫名拥有的过目不忘和强横的身体之外,依然不过是前世那一个普通的少年。 想通这一点,他心中越发谨慎,不敢有丝毫的妄自尊大,自以为是。 抛却具体的技术,古人的智慧,丝毫不弱于后人,甚至因为自身技术手段的限制,还更深广了几分。 “尔等今日出去之后,不可提此间事,尤其是皇长孙郢关于推恩令的建言,朕不希望外间有半点的传言……” 始皇帝目光平静深邃地审视着大殿里的所有人。 “臣明白——” 包括老将军王翦和中车府令赵高在内,大殿里所有人都郑重其事地躬身应诺。 始皇帝的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真会死人的。 上一次,始皇帝看到左相李斯出入车马鼎盛,认为太过张扬,没想到第二天话就传到了李斯的耳中,李斯凛然而惧,马上就削减了自己出入的仪仗。 于是,始皇帝屠尽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始皇帝特意叮嘱,谁敢等闲视之? 老将军王翦找了个由头,躬身告退了。他庆幸今天来了此处,又宁愿自己没来,一路走去,心中念头翻转,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无奈。 王家躲了那么多年,还是被始皇帝强行拉进了漩涡。 章台宫里。 赵郢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始皇帝学习处理政务。 基本上始皇帝每批阅一次奏疏,都会让赵郢先草拟批复,然后拿回来,跟自己的批复对照。 甚至,有时候,还要细细地掰开揉碎了给他指点几句。 很显然,因为赵郢的存在,眼中拖延了始皇帝批阅奏疏的进度,但始皇帝始终神色淡然,很有耐心。 赵郢这才明白,这位鬓发斑白的老人,肩上到底担负着什么样的重任,平日里的工作量又是何等的繁重。因为那些奏折,大多都引经据典,又各有心思,一不小心,就会落入语言陷阱之中。 倒不是那些各地官员敢给始皇帝下套,而是他们都站在自己所管辖之的立场说话,看到的都是自己辖区一时一地的困难,笔墨间,自然极力陈述当地遇到的问题,力争能得到朝廷的批准和支持。 而始皇帝却需要从全局出发,统筹规划,谁准谁不准,谁先谁后,又或者是打多少折扣,都需要仔细斟酌。 要想从这纷杂的信息中拨冗见真,做出最恰当最合适的判断,真十分考验一個人的心智和经验。 始皇帝几乎是每天都在和这些人斗智斗勇。 看着始皇帝年仅五十,就已经头发斑白的双鬓,和眉宇间深深的疲惫,赵郢忽然对自己的愚笨有些羞愧起来。 若是自己能帮着处理些日常的政务,让这位老人能得片刻喘息的机会,那是不是能够避免他身体早早垮掉的结局? 想到这里,学起来,越发认真起来。 看着变得越发投入的赵郢,始皇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这孩子虽然偶尔会出些颇显幼稚的念头,但是性情跳脱,思路灵活,如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眼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条条框框,真的是一位好坯子。 跟他比起来,不要说自己那个稍显平庸的十八子胡亥,哪怕是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公子扶苏,也有所不及。 所幸,这具身体,应该还有点时间。 看着伏在案头,不时沉思蹙眉,学着批阅奏疏的赵郢,始皇帝目光越发深邃期许起来。 午饭是在章台宫吃的。 赵郢亲自下厨,给始皇帝做了一碗瘦肉粥。 炒了韭菜炒鸡蛋,又做了一条始皇帝极喜欢的清蒸鱼。 眼看着始皇帝胃口大开,比平日又多吃了几口,赵郢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起来。这段时间,跟着始皇帝,他自己可以觉得出来,自己从自己开始有意思地调整始皇帝的饮食之后,始皇帝的气色已经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 身体在变好! 在赵郢看来,这是一个极为积极的信号。 若是有可能,他愿意始皇帝能够长命百岁,自己也能像那些穿越之后,天天想着躺平的其他主角一样,舒舒服服地当几十年的咸鱼皇长孙。 吃完饭,始皇帝靠在上次从赵郢那边带来的小椅子上,闭目养神,赵郢非常自觉地凑过去,轻轻地帮始皇帝捏起了肩头。 始皇帝脸上的神色越发放松惬意起来。 从外面回来的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赵高觉得在这么下去,不要说十八公子胡亥,就算自己,都有些危险。 哎哟喂,小公子,您孝敬归孝敬,别抢我的活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被赵郢拖累了进度的缘故,这次午饭后,始皇帝只是稍稍休息了片刻,就开始投入到了奏疏的批阅之中。 而赵郢给始皇帝打了个招呼,就被赵高带着,去御马监亲自挑选战马了。 三千人,一人两马,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虽然知道下面的人不敢糊弄自己,但是赵郢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看。 …… “御马监章邯见过中车府令——” 有赵高跟着,真是方便许多,直接找到了负责御马监的监丞。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面色有些憨厚,神态恭敬的汉子,赵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这就是那个大秦后期尝试挽天倾的章邯? 凭着一群来自骊山的刑徒,就打得各路义军抱头鼠窜,陆续攻灭楚军田臧、李归、邓说、伍徐等部,直逼楚国首都陈县,杀柱国蔡赐、将领张贺,逼得楚王陈胜狼狈逃窜的章邯! 到最后,甚至把赵王歇都逼上了绝路,差点扑灭了秦朝战火的章邯。 如今,还只是御马监区区一个监丞—— 赵郢看向章邯的眼睛,都差点冒出了绿光。 就在赵郢看着章邯,目光闪动的时候,赵高已经神色严肃地介绍起了他的身份。 “本官陪同皇长孙过来挑选战马,还不速速见过皇长孙……” 赵高瞥了一眼,这个自己刻意打压,为十八公子储备的人才,神色清冷淡漠。 “下吏章邯,见过皇长孙——” 章邯神色恭敬,再次上前见礼,不过他虽然面色平静,但心中却很有些忐忑,因为他总觉得来的这位皇长孙,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赵郢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吓坏了这位后来威名赫赫的大将,努力露出友好亲和的笑容,冲着章邯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就劳烦章监丞了……” 赵郢刚从始皇帝那边出来,手执冠军将军的令牌,又拿着始皇帝的手令,还有赵高亲自带着,章邯自然不敢怠慢。 亲自动手,帮赵郢挑选出了六千匹战马。 看着眼前这一群膘肥马壮的战马,赵郢眼里不由露出一丝喜色。这以后可就是他的家底了。 “章监丞果然是个人才,这些战马养得不错……” 赵郢笑呵呵地随口夸赞了一句,然后看着躬身道谢的章邯,神色平静地吩咐道。 “那就劳烦章监丞给我亲自送过去吧——” “诺——” 皇长孙亲自吩咐,章邯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赶紧躬身领命。 看着招呼人手,亲自押送战马的章邯,赵郢忍不住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 这次可真捡到宝了。 他没想到,后世大名鼎鼎的章邯,竟然藏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位置。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章邯那可真是能当得上大将的人才。 虽然他不至于自降身份,满世界的去搜寻所谓的人才,但没有道理送上门的也不收啊。毕竟,这可都是被历史证明了的牛人。 所以,这边看着章邯带着人手帮他去送战马了,他调头就去了章台宫。 “大父,我刚才去挑战马的时候,看那个御马监的监丞还挺顺眼的,要不您把他拨给我算了,我那边还真缺一个会养马的……” 赵郢直接开门见山地要人,始皇帝头都没抬,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想要,留下就是,这么点事,也值当得回来烦我……” 赵郢乐呵呵地走了。 留下赵高原地凌乱。 那可是我给十八公子留了好久的人才了,为此,自己还特意打压了这个章邯一段时间,让他留在御马监做了一段时间监丞,结果,十八公子那边还没动静,这边人没了—— “皇长孙,那个章邯性情倨傲,风评不是很好,要不这样,我这边有一个极擅长养马的人才,不如推荐给您,免得章邯那夯货万一哪一天发了性子,冲撞了您……” 赵郢瞥了一眼赵高,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多谢中车府令关心,不过没事,我就喜欢驯服这种有个性的倔驴……” 赵高:…… 眼睁睁地看着赵郢扬长而去,赵高一口气堵在心头,差点给憋过去。 还有这种人! 算了,反正皇长孙也不了解那章邯的才能,章邯到那边估计也只是做个养马的小吏,自己抽空再把人挖回来就是。 赵郢赶到新兵大营的时候,章邯正忙着跟王离办理交接手续。 赵郢笑眯眯地走过去,拍了拍章邯的肩膀。 “行了,我给陛下打了招呼,把你调了过来,你以后就不用回去了——” 章邯:…… 我就出门送了一趟战马,还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但看着赵郢手中的手令,他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个小小的新兵营里养马,心中还是闪过一丝不甘。 “不过,我看你人高马大的,应该有一把子力气,养马就太可惜了,别养马了,以后就跟着我的这些新兵一起训练吧,以后立了功劳,说的不得还能博得一个封妻荫子的机会……” “诺——” 章邯心中再是不甘,也只能低头领命。 现在好了,连监丞都给撸了,直接一杆子到底,沦落成了一个新兵营的新兵,要说心中不失落,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赵郢也不解释。 他心中有数,哪怕解释,也别想让这等人才收心,毕竟,自己这只是一个只有三千新兵的新兵大营,能给他多大的前途。 但收心不收心的不重要,只要人在就好了! 由于章邯来的晚,赵郢直接把章邯划到了王离的手下,让他负责给他补上这几天的功课。 于是,正准备从头做起,当一名新兵的章邯,很快人就傻了。 他看看手中抱着的《六韬》,再看看周边随处可见的一边背诵《六韬》,一边忙着手头事务的新兵,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是新兵大营? 人人都学兵法? 直到被王离喝骂了几句,他才如梦初醒,呆呆愣愣地翻开了竹简。 竹简难得,其他新兵,都是一营一卷,章邯能得到一卷,其实已经是王离的特殊照顾了。 毕竟,人家之前就是御马监的监丞,不能真的当普通的新兵对待。 一个下午,章邯都没回过神来。 因为这个军营处处都有些与众不同。 不仅人人要学兵法,甚至没有常见的弓马骑射,以及各兵种的配合训练,一整个下午,竟然就是站军姿,然后喊着口号练队形,齐步走,跑步走,立正,稍息…… 跟寻常新兵不同,章邯越看越是觉得新奇,越琢磨越觉得这些看似平常出格的训练,用意深远,颇合练兵之道。 当他听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和训练都出自那位看似不着调的皇长孙之手的时候,整个人都沉默了。 没人知道这位新来者的心思,只是这道这位训练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严肃,很快就跟上了节奏,走上了正轨。 不少人,隐隐就有了几分钦佩的意思。 …… 虽然很想尽快的把这些新兵训练出来,但下午半晌的时候,赵郢还是大手一挥,给所有人放了假。 毕竟,除了章邯都少数人外,这些还都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 马上就是新年了,回家让他们与亲人短暂的相聚一下,放松一下精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https:/ 不过,由于赵郢的恩典,这些人来的时候,是走着来的,回去的时候,则一个人配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这些年轻人,猛然间一人拥有了一匹自己的战马,加上赵郢提前发了军饷,走的时候,腰杆都是直的。 章邯没有走,直接申请留在了军营。 他尚未成家,在咸阳属于孤家寡人,也没有什么地方去处,再说新兵营里还有三千匹战马,不能真的无人打理,他留下最是合适。 赵郢笑了笑,冲他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又叫过庄子上的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骑着始皇帝赏赐的大宛马离开。 虽然现在河西走廊还没打下来,但也并不是就意味着大秦和西域彻底隔绝了。作为始皇帝,想弄到几匹西域好马,也不算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由于新兵大营,就设置在了田庄附近,距离扶苏府并不算太远。 赵郢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 不过,他已经饥肠辘辘了,熟悉他生活规律的厨房管事甑,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丰盛的加餐,赵郢一边吃,一边听着甑的禀报。 原来是他要求兴建的大棚已经建好了,今天下午,去山里采集蘑菇和木耳的下人,也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不少腐朽的木头和泥土,正等着他的吩咐。 赵郢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这可关系着自己这个冬天的口福。 他虽然不追求穷奢极欲,但身为一个穿越着,若是一个冬天都不见一点绿色的话,那真是不太适应。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是愿意稍稍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自己穿越过来,又不是要找虐的,没必要苛待自己。 吃完加餐,他在甑的带领下,亲自去后花园的角落看了看自己简易版的大棚。 由于没有塑料薄膜,他只能在地上垒起了火炕,然后打起半截围墙,上面用竹子支撑起一个弧形的框架,而框架上面,他准备铺一层草苫子。 到冬天的时候,晚上盖上,中午掀开。 有地下的土炕在,就可以保证那些蔬菜的正常生长,唯一遗憾的是,现在菜的品种还很少,但聊胜于无,总比干巴巴地啥都没有强。 这个时代的冬季,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蔬菜,只是这些蔬菜大多都长在温泉附近,不要说等闲的百姓,哪怕是始皇帝都难得吃上一回。 所以,要想吃好,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完已经修建好的大棚,赵郢又去后院看了看下人们带回来的木头和泥土。因为得了他的吩咐,这些下人在采集蘑菇和木耳的时候,特别小心,都留下了根。 赵郢亲自指挥着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移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厢房里。厢房里早就安排人铺好了火炕,当然他也并不是奢侈到为了口吃的要烧木柴,而是准备烧煤球。 这个时代的煤球,价格低廉,一个冬天下来,也烧不了几个钱,再说,自己烧煤又不用花钱,有胡亥叔叔在那里免费供应着呢。 一想到这里,赵郢就觉得,快过年了,自己似乎应该去拜访一下留在长安的这些叔叔们。说起来,大秦皇室虽然没留下多少人才,但也并不是一个人没有。 除了大名鼎鼎,完成了我杀尽我全家成就的十八叔胡亥,还有颇有勇武的将闾,性情憨厚,特别注重亲人的公子高,以及在历史曾经留下浓重一笔的子婴。 尤其是子婴,被赵高立为秦王之后,短短五天,就成功地诛杀了赵高,颇有几分果敢勇毅,应该是个有决断的。 自己若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倒是应该好好利用起来。 安排好这些琐事之后,赵郢重新回到了后花园的演武场。 仰卧起坐,俯卧撑,单杠,三千米急速障碍跑。 然后端着长戈,双眼微微,顿时闪过今天和李姝的交手过程。 虽然他赢了,但他自己心中有数,那是因为自己因为高桥马鞍和马镫的缘故,骑术大进,打了人家一个出其不意,加上自己这变态的反应能力和力量,否则,单论攻击技巧,人家依然扔自己十八条街。 赵郢一边回忆着李姝当时的每一个动作,一边认真地比划着手中的长戈,细细地体会这一戈的妙处。越品味,越觉得高明。 “这定然是那位李信将军传授的手段,也许我可以亲自登门请教……” 一想到这里,赵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倒不是他故意忽视这样的人才,而是如今的李信实在是太低调了,若不是因为遇到了李姝,他甚至都想不起咸阳城还有这么一个人。 除了年轻时那几场风光无限的战役之外,这个人几乎在后期大秦的历史上彻底消失了踪影,这也是赵郢下意识地就忽视了他的原因。 因为,在赵郢所熟知的那一段历史上,有项羽,有刘邦,有章邯,有无数熟悉的名字,然而唯独缺少了根李信的名字。 他就像大秦一道耀眼的流行,直接消失了。 ps:三合一,六千二百字,继续求支持! 第七十六章 (三合一)张良献策 就在赵郢琢磨着,要不要趁着年前这段时间,抽空去拜访一下大秦这位传奇名将的时候。 李信将军府。 书房。 老将军王翦正和李信相对而坐。 “有成将军既然对小公子那么看重,何不自己出面,直接教导?而且在老夫看来,跟老夫相比,无论武艺,还是兵法,你才是最适合教导小公子的人选……” 李信听完,一脸苦笑。 “老将军,一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行事用兵,无不稳健周全,才是真正最合适的人选,信不过是一个罪人,有何资格去教人子弟?” 看着神情落寞的李信,王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敢跟自己当场叫板想要一较高低的少年不见了,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意气消沉,年纪轻轻,就已经一身暮气,鬓发斑白的汉子。 王翦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真诚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的少年天才。 “当年之败,非战之罪,若不是昌平君忽然叛变,断了你的后路,以你的才干,想来即便是伐楚不会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但也断然不至于到了一败涂地的地步……” 李信眼神动了一下,但旋即又被跟深重的郁结所掩盖。 “左右还是我谋划不到的缘故,若是当时我不曾口出大言,为一时少年意气,想要与老将军争锋,能像老将军一样,再稳妥一些,多思虑一些退路,断然也不会像当年一样,让十几万追随我的兄弟,丧身异国他乡,也辜负了陛下的信重……” 王翦摇了摇头。 “其实,陛下当年就明白,知道那不全是伱的过错,所以,又给了你许多表现的机会,只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这些年蹉跎岁月,才是真正的辜负了陛下……” 说到这里,老将军扶着几案,站起身来。 “近日陛下,得小公子地图,有意图谋西域,正是你洗刷旧日耻辱,报答陛下深恩的机会——” 说到这里,老将军转过身来,目光平日的看向神情错愕的李信。 此时,夕阳的余光,从窗棂上透过来,照在李信鬓角的白发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模糊,而鬓角的白发却愈发刺眼。 “老夫今日过来,不是惋惜我大秦昔日的天才少年就此陨落,而是因为你一身所学,恰是小公子最合适的良师……” 阳光的阴影里,看不出李信脸上的表情,但听得出来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的战法,兵凶战危,常凭一身锐气,于必死之中去强夺一线生机,故而,虽然常有奇功,但一旦遇挫,便容易陷入危局,不是贵人该有的手段,故而我虽令小女暗中借挑战之故传授战场厮杀之术,却不敢言兵事……” 说到这里,李信扶着几案,也跟着站起身来,语气怅然。 “即使信有心传授,恐怕也过不了陛下那一关……” 王翦闻言沉默良久,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事你不必烦忧,我自会去向陛下进言……” 望着老将军王翦徐徐离开的马车,府门之外,李信腰负长剑,缓缓躬身,一礼到底。 “信今日方知,老将军胸襟如海,方觉自己昔日种种,孟浪虚浮,贻笑于大方……” 秋风已尽,新年将来。 李府之前,昔日的少年天才,声音微不可闻,腰杆却慢慢挺起,脚步间依稀多了几分少有的生气。 …… 新兵大营。 虽然放假了,但毕竟是军营,依然有些后勤的人员,包括几个眉县来的年轻子弟,愿意留下值守。 当然,也包括无家可归的章邯。 他揉了揉肚子,放下手中的竹简,这兵书他以前虽然见过,但能多读几遍,总有些新的体悟。 不过,天色晚了,却不能错过伙食。 他站起身来,正想着到伙房那边去吃饭,刚走到吃饭的地方,就见到庄上的管事,带着下人,抬着几个热气腾腾的担子,一脸笑意地快步走来。 “各位辛苦了,小公子特意交代,赐下些酒食,供各位解乏……” 那是得了长公子府炖肉配方的美食。 远远地就有醇厚鲜香的气味传来,引得人食指大动。章邯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异色,虽然每年新年祭祀,上面总会传下些许肉食酒水,但到了下层,基本上就寥寥无几,只能沾一沾油腥了。 然而,这里,竟然如此之大。瞧着那分量,留下的这些人,哪怕是敞开肚皮吃,恐怕都有剩余。 这是什么神仙福利? 见他在那里发傻,旁边一个负责后勤的老卒不由笑着拉了他一把。 “新来的吧,发什么傻,还不赶紧的吃,虽然平日里我们这里肉食不断,一日三餐都有,但像这种美酒,却是不可多得,平日里休想吃上半分……” 说完,端着碗乐呵呵地上前领饭了。 章邯这才如梦初醒,端着饭碗跟了上去。 瞧着周围那些士兵面有喜色,却并不诧异的模样,显然眼前这一幕并不稀奇。最让他诧异的是,上官虽然赐下了酒食,但这些人却很少有放开饮用的,不少人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碗,就非常自觉地谢绝了管事再次添酒的美意。 见章邯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一位看着比他还要年长几岁的汉子憨厚地笑了笑,提醒了他一句。 “不要看了,这美酒难得,但还能比得上在这里的机缘?喝点可以,但千万别喝多了,待会回去,还要诵习兵法——我们这些原因主动留下的,谁还不是这个心思——” 章邯毕竟是从底层一路走过来的,闻言心中了然。 他已经知道,这处军营不仅训练别具一格,平日里对兵法的学习也甚严格,而且年后还要考核。 那些家境稍好一点的,有族中长辈教导,平日里多少读过几天书,认得一些字,甚至听老人讲过一点兵法的皮毛,传授过一些战场上的经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 那么是孟西白三氏,也是一样,毕竟家族大了,又不是开慈善堂,总有些照顾不来的地方,更何况,赵郢招的这些人中,有些并不是孟西白三氏的,情况就更糟糕些。 如今见识了这新兵营的福利,哪怕还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是生出了几分紧迫感,万一考核不合格,岂不是要错失这样的好机会? 故而,不少人那么是过新年,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要加班加点地把兵法的功课补上。 章邯端着饭碗,冲着这位友好的汉子笑着道了一声谢,心中对这个新兵营的认识不知不觉又拔高了几分。 竟然连这普通的士卒,甚至留守的后勤人员,都卯这劲儿加班加点地学习兵法——这样的军队一旦成长起来…… 章邯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那位皇长孙信手这么一划拉就给整到这里来,未必不是一个机缘! …… 对于章邯这等人才心思,赵郢并不在意,只要人在自己手上就好了。强扭的瓜怎么了,多放几天,一样解渴一样甜。 反正他是不指望自己虎躯一震,别人就纳头便拜,又或者是自己画一张大饼,别人就死心塌地地给自己卖命。 自己还不能给别人提供前途之前,先划拉过来就好。自己这里是军营,大秦不灭亡之前,谁敢当逃兵? 所以,回去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吃完晚饭,借着消化食的功夫,把后世的摇椅大致构造画了出来。看看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回头让人叫来了府上的工匠。 一边比划,一边大致地说了一下这椅子的用处,就扔给府上的工匠不管了。 摇椅的构造并不复杂,重点就是能够摇摆而不失平衡,让人在放松身体的同时,的方式获得一种心情的愉悦。 当然,据说这玩意还能降低血压,放缓呼吸,甚至还能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 有没有这个作用,他不知道,反正他前世有一个,觉得这玩意儿,用来放松是真的挺好,打造出来,能让始皇帝在百忙之中得到一点点放松,缓解一下身体,那就算达到目的了。 画完摇椅,赵郢照例又去了后花园。 虽然临近新年,他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过年的感觉,这个十月份的春节,让他有点出戏。 至于,别开什么的自己找过春节的感觉,他完全没有这个念头,与其关心这些,不如老老实实地打熬身体,多学一点保命的本领。 看着一丝不苟,在演武场上拼命训练的赵郢,跟着回到府上的熊和惊,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个小公子的自律,让人见而生畏。 哪怕是在黑冰台,他们都从未见过自律到这种程度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这个小公子似乎比前些时日更高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得稍微近一些,看他都需要微微仰头了。 赵郢也很无奈,因为他这段日子真的又长了,前段时间还是一米八多,现在已经到了一米九…… 身上的衣服又小了。 不过对于这些,早晨芈姬给赵郢试新衣服的时候,反而十分开心,觉得自家孩子越来越威武了。 从后花园出来,赵郢又特意绕道后院去看了看养着蘑菇和木耳的几个房间,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怎么样,只是大体的知道,这类玩意儿,大概需要温暖湿润的环境。 所以,他让府上的下人,特意控制了一下房中大致的温度,又时不时的浇洒些水分,甚至扔了一些腐烂的叶子。 几个房间都有不同,权当是做实验了。 倒是大棚那边,已经种了几畦韭菜,撒了些秋葵,至于其他也没什么好种的,只能等着搜集到西域的一些种子再说了。 转悠了一圈,回到书房继续读书。 不过今天读的都是一些记录大秦各地风土人情山川风物的作品。跟着始皇帝学习处理了一天政务,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先了解这个时代,而不是去钻研什么学问。 做学问救不了大秦。 …… 忙了整整一天,从章台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转黑,哪怕是赵高身体向来很好,都觉得有了几分疲惫。 不过,他没有回自己府上,而是低声吩咐马夫,调头去了十八公子胡亥的府邸。 “公子,我前几天提过的那个章邯,被小公子郢给要走了……” 一想起这事,赵高就觉得有些遗憾。 那个章邯,是个真有本事的,若是能要过来,必然能成为十八公子的一大臂助,比他招揽的那些门客,要强上百倍。 “谁?章邯?” 胡亥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当初赵高还给自己推荐过。m..nět 此时猛然一听被赵郢给把人要走了,心中还稍稍遗憾了一下,但转瞬就跑到一边了,区区御马监的一个监丞,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才,要走就要走了,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赵高的脸色,还是安慰道。 “师父放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真要是师父看好他,我回头给赵郢打个招呼要回来就是……” 赵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而心中却不报什么希望了。 以他跟皇长孙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若是十八公子不要,或许还有几分希望,若是一要,十有八九反而会重视起来,不会放人。 所以,他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公子最近似乎很忙?” 胡亥听赵高问起这个,眼底不由几分振奋,不过脸上却露出一丝谦虚的神色,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临近新年了,府上总免不了一些人情往来,有些朝中的官员亲自前来拜访,我身为主人,总不好拒之门外……” 赵高心中了然。 如今长公子扶苏远赴上郡,咸阳城中,十八公子炙手可热,自然引起多方关注。 尤其是随着新年临近,宫里丝毫没有传出要召回长公子扶苏的消息,还将一向亲近长公子扶苏的将军蒙恬,直接从上郡调往岭南。 这个命令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仅各方势力来投,就连原本还在观望的不少势力,甚至有些原本属于长公子扶苏的力量,都开始向公子胡亥这边倾斜。短短时日,十八公子胡亥势力大涨,如今已然成了咸阳城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胡亥也俨然成了呼声最高的公子。 而胡亥,一举一动间,也在有意无意地向昔日的长公子看齐,有了自己的气度。 赵高熟知胡亥的性情,实在不愿意这个时候打击他的兴头,不过一想到日益受宠,甚至已经开始跟着始皇帝学习处理政务的赵郢,他就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提醒道。 “公子好长时间没去宫里给陛下请安了吧?快到新年了,我觉得公子最好还是抽时间去一趟的好——” 胡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师父提醒的是,我明日就过去给阿翁请安——” 见胡亥还能听得进自己的建议,赵高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陛下对赵郢的态度好的有点过分,但所幸那赵郢也只是皇长孙,只要十八公子能争气些,应该问题不大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主要是,长公子那边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联想到淳于越忽然之间的转变,他心中越发有些紧张了。 不会长公子也变了性子吧? 正在他心中思忖,怎么给胡亥一个提醒的时候,却听胡亥语气轻快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师父,您还记得我前天给你说的那位故韩相国的后人吗?他今日提出,想让我帮他引见一下您……” 赵高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太想跟这种人搭上关系,毕竟他是始皇帝身边的近臣,身份敏感,一旦跟六国余孽扯上关系,说不准就会惹一身麻烦。 见赵高似乎有些不太感兴趣,有想要拒绝的意思。 胡亥一脸认真地道。 “师父,那人姓张名良,真的是个颇有才干的人,若是您见了,恐怕也定然喜欢,而且,他说,他有办法解决您心中的困扰……” 赵高闻言一怔,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胡亥,笑了笑。 “又是个张仪苏秦之流吧——我整日侍奉在陛下身边,心中能有什么困扰……” 说到这里赵高轻轻地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公子如此看重此人,那我就见上一见,也是无妨……” 胡亥一听,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师父若是看着可用,我回头就在这咸阳城里给他谋一个前途,留在身边,也好有个帮手……” 赵高点了点头,又跟胡亥说了会儿话,检查了一下胡亥的课业,这才起身告辞。 然而,车子刚走出胡亥府邸不远,就忽然停了下来。 赵高眉头一皱,刚要发问,就听外面响起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 “学生张良,求见中车府令……” 赵高闻言,不由眉头一挑。 这个张良,来的太快了。前脚十八公子刚刚做了引见,后脚就在府门之外拦住了自己的马车,这举动分明是要避开胡亥,想跟自己私下见面。 赵高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一想到这个张良让胡亥的传话内容,又不由有了几分迟疑。跟其他人不同,他跟长公子扶苏真的有嫌隙。 当日,赵高犯下大错,长公子扶苏和将军蒙恬,都曾力主严惩,判处死罪,最后还是始皇帝喜欢他做事严谨,用得顺手,才赦免了他的罪过,让他逃过一劫。 以后,若是真的长公子重新得势,别说前途,他的小命都不见得能有保证。所以,赵高唯一沉吟,便做出了决定。 “让他上车来……” 车帘掀开,赵高就看到一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一双眸子平静深邃的中年男子,神色从容地从自己对面跪坐下来。 “学生张良,见过中车府令……” 赵高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个忽然拦路求见的故韩相国的后人,声音淡淡地道。 “你专门在此等我,到底所谓何事……” “解中车府令心中烦忧——” 对赵高脸上的冷淡,似乎视而不见。 张良泰然自若地舒展了一下宽大的袍袖,一脸微笑地看着眼前的赵高。 赵高目光一冷,按着腰间长剑,眼中已经带了几分杀气。 作为大秦最著名的剑客之一,赵高有把握,自己可以在一招之内,结束坐在自己对面的书生。 这也是他敢让这个人,上马车谈话的底气。 “我有一计,可让长公子彻底失去圣心,从此留在上郡,再无机会返回咸阳……” 赵高目光一凝。 眼中的杀意,已经宛若实质。 这种心思,可做而不可说,一旦传出去,等着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面对着赵高的目光,张良若春风拂面,笑意不减。 “中车府令何必如此紧张,我乃是十八公子门下走狗,自当为十八公子谋划,十八公子如今看似繁花如锦,烈火烹油,但其实危机四伏,一旦长公子回京,就会彻底被打回原形,此非我之所愿……” 说到这里,张良身子微微前倾。 “到时候,良自可远走高飞,但中车府令恐怕走不开吧?更何况长公子原本就对您不喜,您偏偏又身为十八公子之师,时常为十八公子谋划……” 说到这里,张良笑了笑。 “我们也不用您多做什么,只要您在咸阳,稍稍配合,顺水推舟,便大事可成……” 赵高闻言,不由沉默不语。 目光灼灼地盯着张良打量了许久,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且说来听听……” 新年将近,咸阳的街头已经有了几分寒意。 此时,暮色四合,宛如一头可怕的猛兽,悄无声息地笼罩住了这一片天地,没人知道,在这咸阳城里,始皇帝的眼皮之下,竟然有人敢图谋这等掉脑袋的大事。 长公子扶苏,大概也料想不到,他已经被自家阿翁赶出了咸阳,还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想要再推他一把,彻底断绝了他返回咸阳的希望。 ps:继续求支持!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朕的孙子,何须冒险 不过,此时,扶苏也未曾想这些。 这段日子,他每天都很忙碌,不是去军中犒劳将士,就是轻装简行,深入田间地头,了解秋种的情况,考察地形,观察河流走向,带着上郡百姓挖井修渠,兴修水利,又或者是坐在村头,跟村里的一些老人聊些家长里短,倾听民生疾苦。 有时候回不了城,就借宿在农家小院。 吃着粗糙的食物,睡着冷硬的板床,然而扶苏眼中的忧郁却更深了。 每当夜晚停下来的时候,他都会抱着膝盖,望着夜空发呆。 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淳于越先生寄过来的那封书信,闪过无数乡民淳朴却黑瘦的面庞,感受着他们卑微到尘土里的希望。 难道,过去的我真的错了吗? 这几天,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也没人能告诉他这个答案。 身边随行伺候的侍卫,发现,自家宽厚仁慈的长公子,变得更加沉默了,身子也越发的消瘦,终日如一位苦行僧,默默地行走在这片荒僻破败的土地上。 不过,大家眼中的敬重,却越发深重起来。 他们从未见过,有哪一位贵人,能像长公子这样,眼里全是这些贫穷低贱的百姓,他们想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心中却有一个淳朴的念头。 愿为这样的长公子效死命! 上郡城外。 这几日,已经与赶来的王贲彻底完成交接的蒙恬,双手交叠,站在马车前,向着扶苏躬身行礼。 “长公子保重——” 扶苏温和地笑了笑,同样躬身作别。 “将军保重——” 蒙恬目光扫过冲着自己温和颔首的长公子,看向站在长公子身边的王贲,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郑重地拱了拱手。 “王将军,我们后会有期——” “蒙将军,后会有期——” 一切尽在不言中,王贲同样郑重拱手,与蒙恬作别。 扶苏和王贲站在长亭之外,一直到蒙恬的马车消失在驰道的尽头,这才转身回城。此时,已近新年,哪怕是远在上郡,城里也已经有了几分新年的气象。 王贲新来乍到,扶苏公子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内心也想了解一下家中的近况。 虽然和家中有书信往来,但两地距离近千里,虽然有军中驿站,但终究有些不便,上一次通信,还是刚到上郡的时候,距今已经有二十多日了。 所以,听着王贲的叙述,扶苏的嘴巴不由越张越大,整个人都懵了。 你确定你口中的那个小公子郢是我扶苏的儿子? 发明皇孙犁,皇孙车,皇孙磨也就算了,他甚至还能力博熊罴,活捉一头大狗熊? 他还知道西域之事,画了一副似是而非不知真假的地图? 扶苏脑袋瓜子都嗡嗡的。 如果不是王贲言词确确,他又深知王贲的性格脾气,不是随便说笑的人,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差点自我怀疑了。 我生了一个天才的儿子? 我竟然都不知道! 哎哟,真是惭愧啊,我这些年,都没顾得上关心这个好儿子。 扶苏心中百感交集,又是开心,又是惭愧,觉得自己这个对这个孩子关注太少,这个阿翁做得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等他听到自家儿子,深受自家阿翁宠爱,不仅当了冠军将军,还被始皇帝亲自带着去了趟眉县,从孟西白三氏中招收了三千年轻子弟的时候,扶苏整个人都沉默了。 没谁比他更明白,孟西白三氏在始皇帝心中的分量。 因为这个消息的冲击,乃至于当他听到,自家儿子已经开始跟着老将军王翦学习兵法的时候,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喜色就再也掩饰不住了,连这些时日脸上被眼中疾苦熏染积郁的愁思都不觉消散了许多。 这一场接风酒,扶苏少见的喝多了。 …… 第二天就要过年了。 赵郢虽然心中没什么感觉,但是也没有要不识趣地去打扰别人过年的意思,昨日告辞的时候,已经跟老将军王翦打过招呼,说好了这几日暂时休息,不再去王家府上继续学习兵法的事。 他上午带着弟弟和妹妹出去逛了一趟街。 原想买点小东西,送给两人坐礼物的,但一圈逛下来,却发现哪怕是外面的集市上,东西都乏善可陈。 卖东西的人少,买东西的人更少。 这个时代,把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特点,几乎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即便是过年,街上也没什么灯笼炮竹之类的,就连后世他熟悉的年画都没有,只是偶尔有几家出售桃符的,他也没什么兴趣。 自家府上就有工匠,无论是做工还是选材,都比这些小摊上的质量好多了。 虽然他兴趣缺缺,但很少有机会外出的赵起和赵希却很兴奋,一路东张西望,兴头很高。 赵郢随手给两个人买了一份麦芽糖后,两个人就更开心了。 这些他们虽然平日也不缺,但能跟自己逛街买来的一样嘛。不过赵郢心中有事,也不愿意多逛,不到半晌,就准备回去了。 “大哥,你看那边,竟然还有卖字画的……” 第七十八章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摇椅?” 始皇帝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地上这个看上去有些奇形怪状的椅子,然而身体并不拒绝,在赵郢鼓励的眼神中慢慢坐了下去。 然而试探着往后一靠。 重心后移,瞬间的失重感,让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不等他反应过来,椅子又平稳地晃悠了回来。 然而,一上一下的轻轻晃动起来,他试着调整了一下身体,竟然出乎意外的舒适。 始皇帝:…… 看着一脸坏笑的大孙子,始皇帝忍不住笑骂道。 “小兔崽子,连大父都敢坑——” 赵郢笑呵呵地凑上去,蹲下身子,按着扶手,轻轻地帮始皇帝晃着摇椅。 “大父,您以后忙累了,可以躺在这上面休息一会,总比坐在那个小椅子上舒服些……” 始皇帝心中流过一丝暖流,笑着点了点头。 稍稍躺了一会,试了试感觉,便笑着站起身来,看着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躺椅的老将军王翦。 “老将军不妨过来试一试我这孙子帮我打造的这个摇椅,看看有没有几分可取之处……” 王翦:…… 陛下,您想炫耀就直说啊,脸上得意的小表情都快憋不住了好嘛—— 不过,对于这躺椅,他真是有几分眼热,只是看着始皇帝在那里晃悠,就已经感觉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了。 “好,老臣就试一试……” 王翦走过去,扶着扶手慢悠悠地躺下,学着始皇帝刚才的样子,试探着晃悠了两下,顿时就找到了其中的乐趣,一上一下的摇动起来。 舒服地想闭目养神,不舍得下来了怎么办?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小公子的这份孝心,真是让人羡慕啊——” 老将军王翦恋恋不舍地从躺椅上站起来,看着地上那油光水亮的摇椅,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 始皇帝摆了摆手。 “老将军过誉了,不过这臭小子别的倒没什么好,这份孝心倒还马马虎虎……” 王翦:…… 陛下啊,这天我们没法聊了! 王翦脸上那嫌弃的表情都快流出来了,惹得始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老将军不用羡慕,朕估计这臭小子十有八九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个……” “大父英明,确实给老将军准备了一份,正准备回头抽时间给他送过去呢——” 赵郢十分凑趣给捧了一下始皇帝的臭脚丫子。 始皇帝闻言笑眯眯地看着王翦。 看见没,这就是我孙子,孝顺又懂事! 王翦这次也乐了,笑呵呵地冲着赵郢拱手致谢。 “多谢小公子,老臣就却之不恭了——” 一时间,因为这摇椅的缘故,大殿里的氛围变得其乐融融起来。三个人正说着话,赵高带着几个捧着一堆奏疏的内侍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小公子、王将军——” 赵高神色恭敬地一一行礼,然后指挥着几个小内侍,把手上的奏疏放到一旁的几案上。 “启禀陛下,按照行程,蒙恬将军已经与王贲将军交接完毕,今日将动身从上郡赶回,预计明日午时左右,就会准时返回咸阳——” 根据史书记载,秦朝的行军速度惊人,在驰道上,只需半日,就可飞驰二百多里,一天轻轻松松四五百里地。 若是赶得紧一些,日夜兼程,一天一夜,就能赶出近千里。 这个速度,哪怕是后世的那些牛气哄哄的王朝,都望尘莫及。 从上郡到咸阳,大概有一千里左右的路程,赵高说按照行程,明日午时左右就能从上郡赶来咸阳,并不夸张。 毕竟,新年在即,蒙恬又身负军令,自然不可能在路上多做耽搁逗留。 始皇帝微微颔首。 各地轮流驻防,是一件大事,新年前后,就要布置完成,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上郡和岭南的换防,如今王贲入驻上郡,等新年之后,蒙恬再代替任嚣,驻防岭南,这番动作才算彻底落下帷幕。 “各地传来消息,推恩令颁布之后,各地贵族都有些骚动,不过没有大动静,反倒是听说有些家族内部倒是闹出了些乱子笑话——各地郡守、郡尉和御史,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变的准备,在各郡县驻地,设置了专门的官员,处理这些家族的内部纠纷,保证推恩令能够顺利推行……” 始皇帝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赵郢,嘴角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善——” 赵高接着又对始皇帝关心的几项政令,详细地进行了回禀。 老将军王翦见状,就想起身告辞,被始皇帝使了个眼神给留住了。等忙完政务,始皇帝这才笑吟吟地冲着王翦道。 “老将军何必急着回去,今日不妨留下来一起,陪着朕喝上几杯——” 说到这里,他乐呵呵地看了一眼赵郢。 “你也正好尝尝我这个孙子的厨艺有没有长进……” 王翦:…… 虽然无语于始皇帝疯狂炫孙的行为,但他还是乐呵呵地应了下来。 话说,小公子郢的手艺,那是真的好啊,有机会蹭饭,何乐而不为啊。 …… 胡亥是掐着时间点来的。 都计算好了,这个时候去宫里给阿翁请安,正好可以赶上吃午饭的点,就可以借机留下跟阿翁一起吃饭了。 这可都是恩宠。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跟始皇帝一起时候交流的话题,以及该如何讨自家阿翁的欢心。作为始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这个他很有信心。 可当他兴冲冲地赶到甘泉宫的时候,却愕然地发现,自家老父亲,正微闭双眼,躺在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上,一边优哉游哉地上下晃动着,一边语气轻松地跟王翦老将军聊天。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郢那狗东西,正跪坐在始皇帝的身边,手法熟练地按捏着自家阿翁的太阳穴,而自家阿翁,显然很享受这种待遇。 胡亥:……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家师父赵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要抽时间多往宫里跑几趟的原因了。 感情在自己天天忙着打理石炭场子,储备过冬物资的时候,赵郢这狗东西,在天天变着花样地讨自家阿翁开心! 他有一种自己在前方冲锋,一回头,家被队友给偷了的感觉。 “孩儿给阿翁请安,见过王老将军——” 胡亥强颜欢笑,上前给始皇帝和王翦见礼。 始皇帝没有起身,随意地摆了摆手。 “一旁找地方坐下吧——” 王翦则赶紧起身回礼。 赵郢也没有起身,他一边给始皇帝按摩着太阳穴,一边抬起头来,笑呵呵地给胡亥打招呼。 “十八叔,好久不见,我正想抽空去给您请安呢,没想到您就来了,我们叔侄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胡亥:…… 他不想搭理这个投机取巧,就知道天天变着花样讨自家阿翁欢心的狗东西。 但也只能强行挤出一丝笑意,一脸嘉许地冲赵郢点了点头。 “寒冬将近,我这段时间,日夜忧心天下黔首过冬防寒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没能顾得上来给你大父请安,原本还心中颇为牵挂不安,好在伱没事,能替我在阿翁身边伺候着,为叔心中甚是欣慰……” 赵郢忍不住瞥了胡亥一眼。 怪不得前世这狗东西能讨得了始皇帝的欢心,即便是出巡都把他带在身边,这张小嘴还真是会说。 果然,始皇帝听到胡亥的话后,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摁着扶手坐直了身子,目光欣慰地看向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今日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用饭吧,正好郢儿在厨房那边炖了一锅鹿肉……” 胡亥笑着道了谢,走到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果然,大父还是喜欢能替他分忧的儿子。 胡亥顿时就不慌了,有些得意地瞥了赵郢一样,天天在阿翁面前晃又能如何,还不是跟自己以前一样,能得宠爱,不能得看重。 “差不多应该行了,我去后厨看看——” 说着,赵郢直接起身去了后厨。 摇椅是真舒服啊。 让人从里往外地放松,始皇帝都有些上瘾了,见赵郢起身去后厨了,又老神在在地躺了下来,胡亥一看,眼睛顿时一亮。 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非常乖巧地凑到始皇帝跟前跪坐下来,伸出手想要去帮始皇帝按摩一下太阳穴。 结果,人刚凑过去,按捏了两下,就被始皇帝挥手制止了。 “算了,你还是歇着吧——” 胡亥:…… 赵高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竟有些同病相怜。 等赵郢带着几名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过来的时候,始皇帝顿时来了精神,招了招手,就有两名内侍从一旁搬过来一张圆形的桌子。 正是上次,从赵郢那里搬来的饭桌。 “来,都围过来,一起吃吧……“ 王翦和胡亥面面相觑。 但还是非常识趣地凑了过来,先是给始皇帝告了一声罪,这才欠着半边屁股在始皇帝对面坐了下来。 “来,都来尝尝我的手艺——” 赵郢随手拉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在始皇帝身边坐下,热情地给大家打着招呼。 “这鹿肉里面,我加了点枸杞,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最能滋养肝肾——” 说到这里,赵郢笑呵呵地招呼道。 “大家不妨多吃点——” 说着,还十分殷勤地给胡亥夹了一大筷子。 “十八叔,听说您最近又给我新娶了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婶子,瞧您这眼眶都快黑了,是不是经常觉得腰酸腿软——待会多吃点好好补补……” 胡亥:…… 用力地挺了挺腰杆。 “休要胡说八道,拿为叔开玩笑……” 赵郢闻言,嘿嘿一笑,又热情地给他夹了一筷子鹿肉,甚至还给他舀了一大勺子飘着枸杞的鹿肉汤。 胡亥:…… 他忽然发现,自家这个侄子,真的是很欠啊。 但侄子关心叔叔还有错吗? 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还能不识好歹? 见胡亥在赵郢这里吃瘪,还有苦说不出,老将军王翦眼角不由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然后就看到赵郢夹起一大筷子鹿肉放到他的盘子里。 “老将军,您年龄大了,也多吃点……” 王翦不由面色一滞,脸上笑容渐渐消散。 始皇帝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孙子,这狗东西肯定是存心的,上次来,就拿捏的自家这个儿子服服帖帖的,这一次,又是如此。 看了一眼有些憋屈的小儿子,始皇帝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干点正事了,但这应变能力是真愁人啊。 唉—— 算了,反正还有郢儿在。 想通了这些,始皇帝的脸色也变得慈爱了许多,甚至亲自给胡亥夹了一块鹿肉:……。 “你平日里确实要注意点身体,虽然朕的子孙,不可能都像郢儿这样能够力博熊罴,也应该身体强健些……” 胡亥:…… 我好像感受到了父爱,又好像没感受完全。 只能乖巧地连连点头。 “阿翁教训的是,等孩儿忙完这一阵子,让咸阳附近的黔首都能过上一个暖和的寒冬,我就抽时间去锻炼一下身体……” 始皇帝点了点头。 不过心中已经对胡亥口中反复提及的事情上了几分心思。 想知道自家这个小儿子最近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敢说让咸阳附近的黔首都过上一个暖和的寒冬。 王翦还是第一次这么吃饭。 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聊,气氛竟然出乎意外的热闹。瞧着这桌椅板凳,心中不由就起了几分心思。 年纪越大,越怕寂寞。 谁不愿意看着儿孙满堂,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以前分开吃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看着始皇帝和儿子孙子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情景,心中就忍不住有几分羡慕。 似乎好像这样吃饭也没什么不好? “老将军,不妨多饮几杯……” 始皇帝笑呵呵地再起举起酒杯,可话刚说完,酒杯就没了…… 回头一看,自家大孙子正板着脸看着自己。 “大父,喝多了伤身——别喝了……” 始皇帝一脸无奈地看着赵郢,举起手指头。 “再喝一杯……” “不行——” 赵郢不管始皇帝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干脆利索地收起了他的酒杯。 您老人家喝的这是酒吗? 这是我和我们大秦皇室的小命! 这一幕,把老将军王翦和胡亥都给看傻了,竟然还有人敢管始皇帝!最让他们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始皇帝竟然还真就听话地不喝了! “这狗东西,一点都不知变通,明天新年的宴会,你可千万别来了——” 听着始皇帝小孩子赌气似的话语,胡亥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赵郢这个狗东西,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跟阿翁如此亲近了! 老将军王翦,似乎并没觉察出什么似的,美滋滋地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捋着胡须,笑呵呵地打趣道。 “陛下的美酒,果然香醇——可惜,您只能看着老臣独饮喽……” 始皇帝煞有介事冲着赵郢吹胡子瞪眼。 然而赵郢并不管他那一套,撸子袖子,开始狂吃海塞。 这个时候,胡亥才明白,为什么四个人吃饭,会抬过来这么多的鹿肉,感情这个狗东西还是个饭桶! 虽然饭菜美味可口,酒水也是上等的佳酿,但这一顿饭下来,胡亥走得时候,都有些心神不属。 很明显,赵郢那狗东西在阿翁心目中的宠爱,已经远远地高出了自己! 这才多长时间,自己就让这狗东西趁虚而入了—— 他有些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送他走出宫门的中车府令赵高。 赵高默然不语。 不过,心中却是暗自下定了决心。 正如那位故韩相国的后人所言,所有人都可以失败,唯独自己不可以! 别人失败,还可以伺机再来,自己失败,就会必死无疑。 送走了胡亥,他目光幽冷地望向上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 穿越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赵郢的身边。 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鞭炮齐鸣,不过他倒是见识到了古色古香的盛大祭祀和敲锣打鼓热闹非常的傩戏。 他如同一个木偶人似的,跟在始皇帝身边,一拜再拜,整个过程,都如同一个看客,总觉得有几分疏离。 这就新年了。 最关键的是,这就始皇帝三十六年了! 这一年,大秦将走上至关紧要的一年,而留给自己的时间,也更少了。 他这里,过得心不在焉。 却不知道,今日的这一切,对于整个大秦上层来讲,宛若经历了一场地震一般。因为大家愕然地发现,今年始皇帝带来群臣祭祀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赫然出现了一张稚嫩的面孔。 小公子赵郢! 知道陛下最近十分宠爱小公子赵郢,但没想到竟然宠爱到了这种地步。 要知道,这种场合,不比寻常,每一个位置,都有讲究。以前长公子在的时候,始皇帝身边的位置,是长公子扶苏的,如今长公子失去帝心,远赴上郡,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所以,在今日祭祀之前,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盯着这个位置。 始皇帝年纪大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从某种意味来讲,谁能出现在这个位置上,谁就极有可能会是以后太子最有力的人选。 虽然大家不敢妄自议论立太子的事,可并不代表着大家不关心,所有人都在盯着始皇帝,盯着那个位置。 想知道,究竟是谁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上。 胡亥更是期待了很久。 大哥扶苏不在,自己这个最得阿翁宠爱的儿子自然是当仁不让,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半道上杀出来个皇长孙—— 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胡亥,所有人都在心中想着这个问题。毕竟,那不是长公子扶苏,而是长公子的长子,皇长孙。只有老将军蒙武眼中兴奋莫名,觉得长公子回归之日,大概不远了。 老将军王翦则如同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一样,面色如常,不惊不扰。 只是回头低声向自家孙子王离交代了一句,便神色如常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去。王离楞在原地,有些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然后就悄悄地退出了队伍,一溜烟地往自家跑去。 ps:啊,竟然又不够六千字,六千字这么难吗?总想着感谢打赏的各位读者,但是天天忙着码字,经常更新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只能草草更新作罢,所以才耽误下来,十分抱歉。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拉一个感谢打赏的清单,表示感谢。以后再打赏就随着最新章节感谢了。另外,这些ps的内容不收费。:)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上郡惊变(上) 始皇帝会在章台宫举行盛大的宴会,而下层的官吏也可以分得一些祭祀的供品,哪怕是普通的百姓,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从官府那边买一点剩下的边角料,给家里的老人孩子解解馋。 中午宴会的时候,赵郢终于见到了从上郡风尘仆仆赶来的蒙恬。 始皇帝十分看重,特意抽时间,单独接见了他。 对他勉励有加。 宴会的时候,也特意被安排到了始皇帝的身边,恰好跟赵郢对面。 蒙恬看上去跟蒙毅有几七八分相像,只是肤色较深,眼神间也多了几分坚毅果敢。这就是那个威震匈奴,监修了万里长城了九州直道的大将军,自家大父最为信任的爱将。 也是自家阿翁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蒙恬,不免多看了几眼。 蒙恬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也猜测出了他的身份,目光和善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冲着他微微颔首示意,赵郢也笑着点头回应。 不过这个场合,赵郢也没过去凑这个热闹,远远地举杯示意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同时不同声色地观察着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朝中的大臣。 让他比较意外的是,参加这场宴会的,除了这些大臣之外,还有不少身穿縕袍,头戴竹冠,身姿挺拔的儒生。 而他前几天曾有一面之缘的淳于越,赫然就在其中。 淳于越的名气很大,又曾经是长公子扶苏身边铁杆的拥趸者,坚决反对郡县制的急先锋。前段时间,更是因为坑儒事件,被始皇帝驱逐出了咸阳城。 但真正让他名声大噪的却是他最近的讲学。 大一统的提出,让他彻底陷入了舆论的漩涡。 现在咸阳城西的溪水草堂,几乎成了百家争鸣的主战场,每日都有各家学派的学者上门辩论,俨然已经成了咸阳城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耐人寻味的是,对于这些,始皇帝和朝廷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反而,直接划给了儒家一大片土地,今日宴会,更是把前段时间还严令不许进入咸阳的淳于越邀请进了章台宫,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 只要不傻,都看出了淳于越极有可能会重返朝堂,甚至会一飞冲天。 故而身边很是围拢了一群人,其他几家学派的博士,看着春风得意的淳于越,脸色有些古怪,眼神也很有些复杂。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顽固的老东西,怎么忽然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忽然成了始皇帝脚下的走狗。 不过,虽然心中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看着人家儒家越发兴盛。 这样的宴会,始皇帝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就示意赵郢扶自己起来,然后在众人的目送下,回里面去了。 看着这对缓缓离开的祖孙,不少人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可是一份殊荣。 每年,始皇帝都会在里面单独宴请一些朝中老臣,以示亲近,也会叫上一些亲近的晚辈作陪,算是一种家宴。 以往这个时候,基本上陪在始皇帝身边的都是十八公子胡亥,只是今年换成了赵郢。 不知道始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竟然没有叫上胡亥,这让胡亥心中酸到不行,只觉得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就连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僵硬了几分。 自家阿翁竟然没叫自己—— 反而叫了赵郢那个狗东西! 但没人理会他的心情。 跟外面比起来,这里的宴会,就亲切随意了许多。 一共没几个人,一边坐着老将军王翦,以及他的一对孙子孙女,王离和一身盛装,显得越发娇艳妩媚的王南。 另一边,则是老将军蒙武,以及刚从上郡赶来的蒙恬。 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目光在王南身上稍微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一眼自家孙子,眼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转头吩咐左右。 “把这些几案撤了,换成圆桌吧……” 说到这里,始皇帝笑呵呵地解释道。 “这样一起吃饭热闹些……” 老将军王翦已经用过一次圆桌,自然了解,蒙武和蒙恬爷俩就有些懵,不过既然始皇帝提议,自然没有不行的道理。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围着圆桌,在几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离这夯货,竟然还好奇地靠在椅子背上,试着前后晃荡了两下,被老将军王翦踢了一脚,这才老实下来,不过眼中的好奇依然不减。 这顿饭,基本上没有赵郢、王离和王南三位小辈插嘴的余地。 他们就只管吃自己的,尤其是赵郢,跟着始皇帝忙乎了一上午,又是祭祀天地,又是祭祀祖宗的,中间连加餐都没顾上吃,此时坐下来,早已经饥肠辘辘。 如果不是顾忌到场合,他都一口气扫光。 好在始皇帝知道他的饭量,特意派了一位侍女,站在他身后不断地给他添饭,更是给他足足准备了几十斤的鹿肉。 因为赵郢吃得还算斯文,加上大家都在陪着始皇帝说话,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没怎么注意他这边的异常,直到他身边不知不觉间摞起了一大堆盘子,大家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公子的饭量大得有点吓人。 尤其是蒙恬,目光惊疑地看着一脸憨笑地赵郢,忍不住惊叹道。 “臣在上郡,就听说小公子能力博熊罴,心中还有些诧异,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不虚,就这饭量,哪怕是故赵的廉颇将军,恐怕也有所不如……” 赵郢:…… 怎么说呢,其实我也很无奈啊。 我也不想天天这么吃啊,别的不说,一天吃五六顿,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年轻人,正长身体,多吃一些好——” 蒙武笑呵呵地看向赵郢,甚至亲手给赵郢夹了一大筷子鹿肉。 “能吃就多吃点,到了老夫这等年龄,就算是想多吃一点也吃不下去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快朵颐了……” 蒙武这么一打趣,饭桌上的氛围顿时轻快了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蒙恬手捧酒杯,冲着始皇帝深施一礼。 “臣为陛下寿——” 始皇帝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边的赵郢,见这货没有阻挡的意思,这才欣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蒙恬并没有坐下,而是神色恭谨地深施一礼。 “陛下,臣此次回来,长公子曾托臣给陛下带来一封书信——” 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双手递了过来。 赵郢一听,顿时心中一惊,这个老爹脑袋有些奇葩,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看着神色明显有些紧张的赵郢,始皇帝笑了笑,示意赵郢接过来。 不过,也没有让他当场打开,而是面色如常地继续喝酒吃菜,一直到宴会结束,都没有任何表示。 宴会结束之后,老将军王翦并未多言,而是带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起身告辞,而蒙武蒙恬,则被始皇帝留了下来。 御书房。 “此去岭南,臣该何去何从,还请陛下示下——” 蒙恬神情严肃,冲着始皇帝深施一礼。 身为大将军的他,自然知道,始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他从上郡调到岭南,此举恐怕另有深意。 始皇帝闻言,笑了笑,看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向窗外打量的赵郢。 “郢儿,你不妨说说,蒙将军到了岭南,该如何处事……” 赵郢没想到,始皇帝会在这种场合考验他。 不过,这个问题,他思虑已久,只是一愣,便缓缓道。 “我曾听闻鲁公伯禽初受封之鲁,三年后,报政周公。周公问他:“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伯禽回答说:“我在鲁地,变革当地的风俗礼仪,让他们为其父服丧三年才脱下丧服,所以来迟了。” 姜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 周公问他:“这么回来的这么快?” 太公说,我简化他们君臣之间的仪节,一切按照其风俗去执行,所以,很快就处理好了当地的政务……” 所以,听到自己的儿子伯禽的解释之后,忍不住叹道:“呜呼,鲁後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易近民,民必归之。” 说到这里,赵郢神色认真地道。 “我认为,蒙将军此去,最好能学一学精简政策的姜太公,而不要学那位苦心教化百姓的伯禽,其实我觉得,赵佗将军原本和辑百越的政策就颇为高明,将军此去,最好不要轻易改动他的举措……” 赵佗虽然后来野心滋长,据守岭南,不肯支援中原,实际上成了灭秦的帮凶,但他和辑百越的政策,却是想当的高明。 他不仅让越人参与管理政权,还大力鼓励汉越通婚,实施越人自治政策,妥善处理与邻近诸侯国的关系,尊重当地民众断发、文身、跣足、左衽、凿齿拔牙、椎髻、崇拜蛇蛙、迷信鸡卜等习俗,很快就获得了当地百姓的认同。 更加可贵的是,他虽然遵从越人习俗,但是也并不盲从,而是对他们的恶习加以阻止或引导,从而赢得了当地百姓的欢迎。 其实,故而任嚣病故之后,赵佗除掉那些忠于始皇帝的将领之后,几乎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就坐实了岭南之王的位置。 把这块土地,彻底的纳入了自己的掌握。 所以,既然始皇帝问起来,赵郢自然愿意提一提,免得引起岭南的动荡,反而影响了自己以后的计划。 要知道,当初他提议各地轮流驻防,其最想要的是把赵佗给调回来,但是始皇帝自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擅长处理百越之地,为什么要把他调回来? 去个主将坐镇就是! 至于赵佗背叛朝廷—— 始皇帝想都没想,谁敢背叛? 就算是答应了赵郢各地驻军将领轮换驻防的建议,那也都是为了形成制度,有利于后世子孙。 蒙恬听到赵郢的建议,下意识地望向始皇帝,始皇帝沉吟片刻,冲着赵郢满意地点了点头。 “善——” 然后目光平静地转向蒙恬。 “希望你能记住皇长孙今日之言,替朕把守好岭南这道关口,岭南平安无事,则我大秦再添,万里疆土,若是有失,则数十万将士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臣必不敢有负陛下所托——” 蒙武看着赵郢,一脸的唏嘘感叹。 “小公子真是智勇双全,小小年纪,就有了这等见识,即便是昔日的甘罗,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始皇帝心情也很好,乐呵呵地摆了摆手。 “是有几分小机灵,不过还差得远,老将军不要夸坏了小孩子——” …… 虽然始皇帝给了蒙恬三天的与家人团聚的假期,但大年初一,刚刚与家人团聚了一天的蒙恬,还是毅然地起身,告别了家人,走上了前往岭南的道路。 咸阳城外,告别了家人和送别亲友的蒙恬,刚走出不远,就看了牵着高头大马,静静地等在一旁的赵郢。 他不由心中一动,当即喝令停下,从马车上走下来,屏退众人,走上前与赵郢拱手见礼。 “此去山高水远,条件艰苦,小子特来为将军送别——” 蒙恬躬身回礼。 “公子此来,想来是有话想交代微臣……” 赵郢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将军此去,除了要保重身体之外,请务必小心赵佗……” 蒙恬一听,不由目光一凝。 却见赵郢神色严肃地看着他。https:/ “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世事难料,许多事,我无法对伱解释,但请你记住我今日之言,莫要对那赵佗太过信任——” 说到这里,赵郢神色越发认真。 “此人颇有心计手段,在岭南,根深蒂固,将军此去,若是无法掌控,最好能快刀斩乱麻。又或者是找个理由,把他派来咸阳公干,只要离开岭南,我自有办法处置——” 感受着赵郢身上的杀气,蒙恬不由心中一凝,却见赵郢郑重其事地冲着他深施一礼。 “或许一两年内,将军就会明白小子今日之苦心——总之,今日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安危,还请将军务必小心谨慎……” 说完,赵郢也不多待,直接跳上马背,冲着蒙恬拱手为礼。 “将军,请为国保重——” 说完,直接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他本想写封书信,找人暗中交给蒙恬,但今日这些话,终归有些犯了忌讳,所以,才特意赶来,亲自嘱托。 他不知道蒙恬会怎么想,但他知道,蒙恬肯定不会因此而告他的黑状,毕竟,自己是长公子扶苏的长子,而蒙氏一族,尤其是蒙恬将军,是长公子扶苏最忠实的拥趸。 只希望,今日之言,能让他有所警惕吧。 走出数百步远,赵郢在一处高坡上勒住缰绳,回身远望着蒙恬远去的方向,神情有些凝重。 但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要能避免任嚣死在任上的悲剧,有蒙恬这位顶尖的大秦将军在,想来那赵佗想要彻底掌控岭南这几十万大军,也不是一件易事。 只希望,这是一步闲棋,永远不要有用到的时候! …… 上郡。 虽然地处偏远,但因为这几年蒙恬的治理,当地的百姓过得还算安稳,所以,这个新年,总还算有几分过年的气象。 只是这热闹都是百姓的,无论对于刚刚走马上任的王贲将军,还是对于长公子扶苏来讲,没都有功夫理会这份热闹。 (本章完) 第八十章 上郡惊变(下) 这可是边关要地,外面就是虎视眈眈的匈奴。 初来乍到的王贲,可不敢有半分的松懈,要是让匈奴人抓住机会,伺机给来上一手,洗劫几个村镇,那才叫憋屈窝囊。 整个新年,他都带着人四处巡视,顺便慰问这些驻守边塞的将士。 而扶苏,则带着几个人,赶去了城西的青石陂。 青石陂是一处村落,因为村口有一处巨大的青石而得名。 与以往那些家族性聚集村落不同,这一处村落,居住的成分非常复杂,是这些年来,蒙恬驻守上郡的时候,断断续续从周边匈奴部落那边解救回来的汉人奴隶。 这些人大多都是已经没有了家人的苦命人,被蒙恬的大军解救回来之后,无家可归,便被蒙恬和上郡的郡守延安置在了城西这一片土地上。 算是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群人,好多都是临时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不过大家都是苦命人,倒也知道珍惜现在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总算安稳。 扶苏性子本来就仁厚,了解这种情况之后,没少往这边跑了。 带着人手,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修缮房屋,给村里无人照管的孩子送些吃食,有时候得了空闲,甚至会亲自下地,帮助一些缺乏劳力的家庭去翻耕田地,清理沟渠。 时间久了,当地的百姓也便没了一开始的惶恐,就连一些孩子,都反而亲切地唤他长公子。 今日是大年初一,跟郡守一起祭祀完毕之后,扶苏谢绝了宴会的邀请,让侍从准备了一些吃食,悄然地离开住处,来到了这里。 “公子仁厚,可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太多了,您这样帮是帮不过来的……” 一位身穿縕袍,头戴竹冠的随行老者,看了一眼马背上的长公子扶苏,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 扶苏楞了一下,闷闷地点了点头。 “苏愚钝,但能力有限,只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说到这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总不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我知道我这样没什么出息,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有些事,总归是要做的——这样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身穿縕袍,头戴竹冠的老者,目光温和地看着这个性情仁厚的公子,神色越发恭敬了。 扶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终日温和有礼,有时候做事甚至还有些迂腐,但他的身上总是闪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信服感佩,愿意追随左右。 一个下午,扶苏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慰问了村里的百姓,给那些鳏寡孤独送出了一些吃食衣服,一直到天色晚了下来,这才带着人赶回上郡。 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无法入眠。 到了半夜,他索性披衣而起,拿起一卷竹简,挑灯夜读。 上郡的天空,比咸阳更加广阔,繁星点点,如银河倒扣,笼罩这一片原野和扶苏公子房间里的那一盏孤灯。 灯火摇曳,星星如豆。 新年已过,天气也越发的寒冷凄清了。 一直到天色快亮,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扶苏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睡意,合衣躺下。 外间伺候的侍女,蹑手蹑脚地帮他吹熄了灯火,盖上了被褥。 …… 但今日的上郡,注定无法宁静。 天色刚亮,城门之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马蹄声在城门外稍一停顿,验看过符传之后,便又直奔郡守府而去。 很快,整个郡守府都惊动起来。 郡守延脸色铁青,匆匆起身,一边派人通知将军王贲,一边亲自动身,找到了刚刚睡下不久的扶苏。 “公子不好,出大事了——” 顾不得扶苏一脸倦容,郡守延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青石陂那边又出现了谶言——” 扶苏原本还有些困倦,听到谶言两个字,顿时一个激灵,困意全消! 始皇帝三十五年,出现过一丝谶言。 东郡天降陨石,有一块陨石上刻着几个大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这种事情,在秦朝连坐的律法之下,根本有人敢有丝毫的隐瞒,所以从伍长到里正,又从里正到亭长,再到郡县,一级一级飞快地递上来,很快就传到了始皇帝的面前。 始皇帝大怒,令人挨家挨户的盘查。 然而无人认罪,当地的百姓,无人可以说出这石头的出处,于是始皇帝盛怒之下,尽数诛杀了石头周遭的所有百姓。 血流成河,那一片村落彻底沦为鬼蜮!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每个人都心中打了一个激灵,很快公子扶苏,将军王贲,郡守延,尽数聚集到了青石陂外的青石处。 气氛压抑,鸦雀无声。 伍长,里正,乡老,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站在这些贵人面前,面色苍白,神色惶恐。 扶苏、王贲和延,看着面前青石上的大字,脸色也沉重的有些可怕。 “今年始皇帝死,死而后地分。” 几个古朴周正的大篆。 不是雕刻上去的,反而像一夜间长出来的一样。 “可曾发现什么异状,或是有人听到什么动静——” 扶苏把伍长、里正和乡老三人叫到自己面前,亲自问道。 见是扶苏,这三个老者心中才稍微安稳了些,年纪稍长的里正出来道。 “据早晨起来捡柴的履说,大概卯时左右,他曾远远地看到此处升起白色雾气升腾,心中惊骇,没敢前去查看,等到天亮之后,才报告给了伍长柴。 “小人接到履的报告后,带着几个村民赶去查看之后,就赶紧通知了里长……” 左边肤色黝黑感受的伍长柴,赶紧在一旁补充。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他们不要紧张,又亲自叫过来履仔细询问了一番,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 履也是从匈奴那边救回来的汉人,因为从下从匈奴长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又受到了惊吓,语无伦次,还是因为扶苏跟他们熟悉,这才慢慢撸出个条理来。 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调查的结果,反而有几分诡异,就像这十一个字,是自己长得上面去的一样。 扶苏的一颗心,不由慢慢下沉,王贲和延脸色也难看的厉害。 延叹了一口气,一挥手,顿时几百个士卒,一涌而上,把青石陂的所有百姓直接控制在了当场,然后又分出人手,向邻近村庄而去。 事情没有查出结果之前,附近这些村庄的百姓,谁都逃脱不了嫌疑。 扶苏几次张口欲言,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出了这种事,无论是将军王贲,还是郡守延,又或者是随行来的任何一位官员,都不会给他这个通融。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要集体掉脑袋的大事。 没人敢隐瞒不报,也没人敢讲人情,那怕他是身为监军的长公子。 消息第一时间向咸阳上报。 而包括扶苏,王贲和延在内,整个上郡的所有官员,全部动了起来,挨家挨户,细细审查,希望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然而,忙乎了整整一天。 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地聚集到了一起,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扶苏一颗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东郡的前车之鉴,犹历历在目,那些村民的血迹甚至尚未干透,悲剧又要在这里上演吗? 没查出结果,也没人敢隐瞒。 扶苏满眼全是血丝,然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疾驰出郡守府,绝尘而去。 …… 甘泉宫。 看着扶苏寄来的书信,始皇帝神色淡淡地扔到一旁的几案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去了一趟上郡,到底是长进了点,这一次,竟然没有对朕说教——” 拢着袖子,侍立在一旁的黑,笑道。 “连淳于越那等老顽固都回头了,像长公子这等天资聪敏的,自然没有一条路走到黑的道理……” 始皇帝摇了摇头,懒得再去想这些。 以前还有所期盼,希冀着有一天,自家这个皇长子能够幡然悔悟,现在反而没有那么急迫了。 他回过头,看向一旁的黑冰台总管黑。 “前几日,你不是说已经有些头绪了吗?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写那封书信之人的消息——过了这个年,郢儿就已经十六岁了,到了开府的时候,也应该有个像样的老师在身边教他读书了……” 黑听始皇帝问起这个,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古怪。 “正要向陛下回禀,我们的人,已经追查到了那份布帛的源头——是从长公子府上流出来的……” 始皇帝一听,顿时一怔,神色之间满是愕然。 “那人藏在长公子府上——就在郢儿身边……” 查了半天,竟然是灯下黑! 那个高人,就藏在自家孙子身边—— “先别惊动他,仔细的查一查笔迹,看看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始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 不知道朕忽然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 有了陈平,真的方便很多。 别的不说,但就给自己那篇《铸军魂》润色,就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人家是真有点东西,赵郢把自己的意思一说,这货就咔咔咔给整上了。 赵郢对经学典籍没啥研究,但至少以他现在半瓶醋的水平,那是真不错,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收这个陈平,自己算是捡到宝了。 “不错,不错,果然有几把刷子,我今年大概就要开府了,你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做个书记官吧——” 陈平一听,顿时激动地躬身施礼。 “平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府上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操持的,从明日起,伱就跟着我到军中吧——” 说完,赵郢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平。 “可通六艺?” “礼、乐、数三者尚可,射、御、书次之——” 赵郢点了点头。 “先跟着新兵一起训练吧,能做到吗?” “能,定不负公子厚望——” 陈平毫不避让地回视着赵郢的目光,很明显,公子这是在考验自己,也给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自己流落咸阳,甚至混到饿肚子,等的不就是这么个机会吗? 陈平当天上午,就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裹,骑着赵郢刚刚送给他的战马,兴冲冲地去了军营。 赵郢看着被誊抄好的《铸军魂》,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 看看天色,已经快要中午了,索性直接动身往甘泉宫走去。 这份在军中铸造军魂的资料,究竟能不能用,还要看始皇帝怎么说。没有始皇帝的准许,贸然搞这种思想意识形态的东西,那可是很危险的事。 哪怕他是皇长孙也不例外。 走到咸阳宫的时候,始皇帝正躺在摇椅上,一边慢悠悠地晃着,一边晒着透过窗棂的太阳。 中车府令赵高,捧着几本奏疏,正恭恭敬敬地在向始皇帝汇报。 听到赵郢那熟悉的脚步声,始皇帝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随意地冲赵高挥了挥手,赵高非常识趣地躬身退下。 自从有了这个小公子,自己被屏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偷偷看了一眼身姿挺拔,容貌英武的小公子郢,赵高旋即又默默垂下了眼帘。其实,赵高本身就是非常出色的美男子,相貌英伟,又有一身高明的剑术,加上又做事认真严谨,才受到了始皇帝的喜爱。 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叹,这个皇长孙,真的长了一副好皮囊。https:/ “郢儿,过来,帮大父说说话——” 赵郢非常识趣地搬过一个小椅子,坐到始皇帝的身边,伸出手去,帮助始皇帝轻轻揉捏起了太阳穴,始皇帝惬意地微微闭上眼睛。 “过了这个新年,你十六了吧——是个大人了,过几天就开府吧——” 赵郢闻言,心中一喜,虽然自己现在深得始皇帝的喜爱,但开府和不开府,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开府,他就永远只能是小公子郢,开了府,他就是冠军将军赵郢! 正式拥有了招揽门客的资格,也拥有了认命低级官吏的权限。 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多谢大父——” 见这孩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始皇帝不由笑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多大点事,就高兴成这样……” 赵郢也不以为意,继续乐自己的。 “对了,十六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过几日朕就帮你琢磨一门亲事……” 始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赵郢眨巴眨巴眼睛。 “您老人家说的是王南妹妹吗?我觉得行——” 始皇帝直接被他逗乐了。 这臭小子对人家那姑娘垂涎已久,他能看不出来,他刚才不说,也只是在逗这臭小子而已,果然,这小子不禁逗,稍微一试探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不攻自破 “那也得人家觉得也行——” 始皇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轻轻摇晃着摇椅。 “过几日,朕就与王老将军说说此事——他们王家的闺女,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端庄贤淑,相貌出众,倒也勉强能配得上朕的孙子……” 赵郢嘿嘿直乐,手上的动作都更殷勤了许多。 与王家联姻,本来就是他苦心孤诣的结果,今日有了始皇帝的准话,他自然心中开心不已。 见始皇帝心情正好,赵郢趁机拿出怀里揣着的《铸军魂》。 “大父,您看看这个,我最近刚写的,给掌掌眼,看看能用不,若是您看着能用的话,我计划在那三千新军里面先推行一下,试试效果——” “你写的?” 始皇帝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这个孙子写东西,有些好奇地随手接过去。 只是简单的一翻,便不由目光一凝,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思想建设是一支军队的灵魂,身为大秦将士,一定要有理想,有信念,有追求,有担当。始终把忠君爱国,守土安民,开疆拓土,打造天下一统,威临宇内的大秦帝国作为最高标准。坚决遵从陛下旨意,听从陛下指挥,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宝剑,做陛下身后最忠诚的卫士,做大秦百姓最值得信赖的守护神——” 开篇立意的一段话,几乎全是大白话。 反倒是后面的一些条款,写得花团锦簇,时不时点缀些经纶典籍。 始皇帝逐字逐句地看着这一篇名为《铸军魂》的文章,越看越是觉得惊奇,自古以来,军队并非没有思想建设这一块,比如《秦风》中的《无衣》等诗歌,也多有传唱,对汇聚士气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还是第一次有人系统地提出来,要加强军队思想建设,铸造军魂。 身为帝王,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篇文章的价值。 直到认真地读完最后一个字,始皇帝这才转过脸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家这个的小孙子。 赵郢被始皇帝看得有点发毛,还以为自己哪里写得不合适。biquiu “我知道我水平不太行,想法还很不成熟——您别这么看我呀,您要是看着不合适,那就算了……” 赵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见自家孙子一脸窘迫,始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朕真是有一个好孙子啊,这个提法好,好的很啊——” 始皇帝说着,琢磨了一下,有些不满地道。 “我看前面就写得很好,后面为什么要写那么多文绉绉的东西,都改了……” 赵郢:…… 我为了给自己这篇文章增加点文采,容易吗? 挖空心思不说,还专门找了陈平给我润色,结果直接给改回去了。 始皇帝见他一脸不解,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那新军之中的将士大多识字,但能识多少字,能读多少书?他们哪里读得懂这些——更何况,我大秦将士数以百万,能读书识字的又有几人,你写的文文绉绉的,给谁看呢……” 赵郢:!!!!!! 我这是穿越穿傻了,还是中了淳于越那老家伙的毒,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一个问题,竟然想给一群大老粗整一篇花团锦簇高大上的文章。 “大父,我错了!” 赵郢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 瞧得始皇帝不由展颜一笑,语气轻快地摆了摆手。 “这些不怪伱,看得出来,你已经在尽量地说得直白浅显了,而且引用的很多典籍都不错,颇有文采……” 始皇帝这么一夸奖,赵郢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咳咳——大父,这都是我手下一个文士帮忙润色的……” 始皇帝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眼中赞赏的神色不由更浓了几分。 不贪功。 小小年纪,已经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度。 “行,你先拿回去试试吧——” 始皇帝把这张用布帛写的文章,仔细地折叠起来,塞到赵郢的手中,随口指点道。 “你平时都喜欢在布帛上写啊,现在无所谓,以后开了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赵郢乐呵呵地把文章塞到自己怀里,随口道。 “木简和竹简又笨又重,用起来太不方便了,不过,大父您放心,我回头就想办法琢磨出一个又便宜又轻便的东西来替代这些布帛……” 始皇帝瞥了他一眼,只当他又信口胡咧咧,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又躺回了自己的摇椅上。 “呵——那敢情好,朕也觉得木简和竹简有些不方便……” 午饭,依然是赵郢亲自下厨,简单地一盘炒豆芽,一份鸡蛋炒韭菜,然后还有一份小鸡炖蘑菇。 蘑菇是他特意带过来的,始皇帝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吃得好,才能身体好。 这一点上,赵郢做得很上心。 祖孙二人,一顿饭吃得轻松惬意,说说笑笑的就过去了。 这几日新年,新兵营那边假期还没有结束,自己也不方便现在就去王翦老将军那边学习兵法。从宫里回来,赵郢又开启了自己的读书和锻炼模式。 虽然他发现,自己体能的提高,好像只跟吃饭有关,和锻炼关系不大,但他还是每日都用心锻炼,打熬身体,练习骑术、箭术和各种攻击的技巧。 尤其是从李姝那里学来的两招,更是反复琢磨。 跟李姝的两次交锋,让他深刻的认识到,身体素质好,反应速度快,这只是让自己拥有了强大的基础,但要想做战场横扫无双的猛将,还必须让这些成为一种肌肉的记忆,一种本能的反应。 而这些,都需要千锤百炼的打磨,谁都替代不了。 他原本以为,这几天,自己的日子就会这样安静的度过去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傍晚,一个惊爆的消息就轰动了整个咸阳。 新年伊始,上郡出现谶言! “今年始皇帝死,死而后地分。” 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个消息刚一传入咸阳,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扩散开来,始皇帝雷霆震怒,一连几道旨意传出,御史大夫冯劫,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内史腾被紧急召入宫中。 黑冰台,铁骑四下奔出,一时间,整个咸阳风声鹤唳。 连大街上的行人,都稀疏了几分。 赵郢不由眉头紧蹙。 这个消息,让他始料不及。 前世读历史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一茬,到底是这个事件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淹没在了历史当中,还是原本历史上就没有发生过。 若是原本历史上没有,那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引起了蝴蝶效应? 不过微一迟疑,他就有了决定,拉过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直奔甘泉宫而去。不是他要往这等敏感的事情上凑,而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同寻常。 上郡可是自家便宜老爹待着的地方。 自家老爹肯定逃不脱干系,最可怕的是,以他穿越之后这段时间对扶苏的了解,这一次,闹不好要出大事。 因为,上次河东郡天降陨石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若是朝廷最终查不出是谁干的,再按照河东郡的先例,来一次范围性清洗—— 别人不敢说,自家那位便宜老爹铁定要跳出来,跟始皇帝再次对上。 一想到这个结局,赵郢就觉得头皮发麻。 自己辛辛苦苦,天天蹭始皇帝的好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拯救自己和这个大秦的命运嘛。 而在他看来,最优解,当然是自己在朝中和军中的势力逐渐壮大,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然后帮助自家那位老爹从上郡返回咸阳。 若是事不可为,无法返回咸阳,他也希望扶苏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待在上郡,到时候自己手握大军,把这位便宜老爹往前一推。 什么胡亥赵高,什么左相李斯都得靠边站。 毕竟,扶苏在朝野的人气之高,几乎无人能比,又是始皇帝长子,天然地具有一种政治优势。 但如果因为这次的事件,自家那位头铁的老爹彻底和始皇帝闹掰,那事情的发展就真的有点不好预测了。 可当他匆匆赶到甘泉宫的时候,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严肃压抑,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 章台宫里。 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内史腾,黑冰台总管黑,都神色严肃地跪坐在两侧,始皇帝更是面如严霜,目光冰冷。 哪怕是瞥见赵郢从大殿门口偷偷溜进来,也没去丝毫的反应。 “陛下,微臣以为,此必是六国余孽所为,不过是哗众取宠,蛊惑民心罢了——” 内史腾见始皇帝目光望过来,站起身来,躬身回道。 “而且,从消息传来之后,短短不过半日光景,就传遍咸阳,微臣以为,咸阳城内,必有奸人内应,建议严查——” 听到内史腾的话,侍立在始皇帝身边的中车府令赵高,忍不住眼皮子一跳,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内史腾,又赶紧垂下眼帘。 心中却忍不住有几分忐忑。 此事,自然是他和张良早就定下的策略,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事,张良那些人竟然动作这么快,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始皇帝眼皮子底下推波助澜。 不过,好在这件事,不需要他插手,他只需要在始皇帝对上郡那边的事情做成决定之前,顺势推上一把,就万事大吉。 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些,他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赵郢也没敢打扰这群人商议政事,不动声色地走到黑的一旁站下,静静地当起了一名听众。 “严查谶言出处,虽然紧要,但当务之急是控制民间舆论,消弭影响——否则,一旦和关东之地的流言结合起来,恐怕又要生其他的事端……” 李斯神色严肃,起身建议道。 “微臣建议,当严刑峻法,对公众场合聚集议论者严惩不贷……” 赵郢不由抬头瞥了他一眼,轻轻地蹙了蹙眉头。 又是这一套。 其实,这不是李斯第一次提出这样的建议了,上一次,他和淳于越因为郡县制和分封制的争议问题,在大殿上为辩论了整整半个多月,没分胜负。 于是,他建议始皇帝收天下之书入咸阳,禁止包括儒家在内的各家学子在街头巷尾等公众场合妄议国政。 总之,吵不过就禁言,把禁言这个权限玩的贼溜。 这能解决什么问题…… 但让赵郢诧异的是,大殿上的这些大佬,竟然没有一个出言反对,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始皇帝微微点头。 “传旨,黑冰台配合内史衙门,严查咸阳流言出处,禁止百姓当街议论——” “诸位爱卿,觉得上郡之事,该如何处置……” 始皇帝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气氛一滞。 这是个最敏感的问题。 “微臣觉得,还是先要挨家挨户地严查,等有了结果再说不迟……” 冯去疾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回道。至于再说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一旦找不到想要的结果,必然又是河东郡陨石谶言的翻版。 始皇帝震怒之下,必然是血流成河。 因为这个时代,包括始皇帝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寻常的百姓就连什么时候劳作,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日子生孩子,什么日子可以留客,都要翻看历书,看看是否吉利。 石头上出现这么一个无法解释出处的谶言,其影响力,远不是后世所能想象。 “咳——我觉得,大父似乎不用那么麻烦……” 赵郢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和状况之后,忍不住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听到赵郢说完,所有人不由目光一凝,有些诧异地望了过来。 “你有什么办法——” 始皇帝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向赵郢。 “其实谶言之所以影响那么多,不过是因为百姓不知道那些谶言是怎么出现在那些大石头上的罢了——只要揭穿那些人看似神秘的手段,让老百姓知道这是有人搞鬼,这谶言便不攻自破……” “小公子知道那谶言是怎么出现在石头上的……”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此事不难,我不知道墨家那边能不能做到,但高明一点的方家术士,应该都能做到这个问题……” 听到这里,包括始皇帝在内,大殿里众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赵郢此言,无意是说,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那些方家术士又或者是墨家弟子所为。虽然不知道赵郢说的方法是什么,但看到赵郢脸上那笃定的表情,大家伙不由就相信了几分。 皇长孙那些新奇的手段,大家见识了都不止一次了。 “好,你且试来——”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躺枪的墨家 上郡。 扶苏公子居住的小院。 王贲和郡守延,正面色肃然地看着已经收拾起行囊的扶苏。 “公子奉陛下之命,在此监军,没有陛下诏令而擅自返回咸阳,必然会引得陛下心中不快,更何况,你此去咸阳,又是为了这等事情,我担心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触怒陛下,祸及自身……” 王贲看着扶苏,忧心忡忡。 “我大秦以法治国,谶言之事,朝廷自有法度,公子,何苦要再走上这一遭,去惹得陛下不快……“ 郡守延也在一旁,试图劝阻。 扶苏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两人。 “青石陂周遭百姓数千人,或许真有奸人隐匿其中,但其余百姓何其无辜?孤身为皇长子,岂能坐视我大秦的百姓无辜而受戮——” 将军王贲和郡守延闻言,不由默然不语。 “孤也知道,事有可为与不可为,但有些事,即便知道不可为,但总归需要有些人去做,需要有些人去争取。今日,我若是顾忌个人得失前程与陛下威严,而漠视这些无辜百姓生死,来日,焉知我不会又因了其他的顾虑而漠视了更多百姓的福祉……” 说到这里,扶苏神色平静地提起自己的包裹。 “我此去,求一个心安,也为这些百姓争取一线生机……” 将军王贲和郡守延神色动容,冲着扶苏深施一礼,然后默默地退开一条道路。 扶苏公子就这样提着自己的包裹,腰杆笔挺地走出院门,登上早就停靠在一旁的马车,车轮启动,扶苏掀起马车的窗帘,冲着王贲和郡守延拱手作别。 王贲和郡守延冲着扶苏的马车深施一礼。 “公子保重——” “保重——” 一直到扶苏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两个人才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 北风席卷。 上郡的十月,已经十分寒冷,而不知不觉间,天上已经开始飘落零散的雪花,雪花越下越急,很快天地间就一片苍茫。 郡守延抹了一把胡须上挂着的雪花,转头往城西而去。 “我就不信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这些谶言难不成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延郡守,左右无事,我也跟您去走一遭……” 王贲在后面大步跟上。 雪花狂舞,很快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冬天来了! …… 蒙府。 老将军蒙武背着手,眉头紧蹙,在书房内神色不安地团团乱转,时不时地走出房门,向门口张望。 但等待多时,也不见蒙毅回来的身影。 到了最后,一跺脚,拉起一匹快马,直奔王翦府邸去了。 “姓王的,都到了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有闲情在这里喝茶——” 蒙武二话不说,直接闯进了王翦休息的大院,看着悠然地坐在院子里喝茶的王翦,忍不住黑着脸怒骂。 王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真是难得,竟然跑到老夫府上做客了,可惜,看起来也是个恶客……” 王翦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然后才乜斜着眼睛,看着满脸焦虑,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蒙武,淡淡地摆了摆手。 “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去了?急什么,天塌不了——” 蒙武这时候才慢慢回过味来,径直拉了个凳子,大马金刀地在王翦对面坐下,自己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才一脸不善地盯着王翦。 “老狐狸,怎么说……” 王翦没搭理他语言中的不逊,而是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即便长公子返回咸阳又能如何?触怒陛下又能如何?” 见这老货依然一头雾水,王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长公子,终究还是长公子,陛下或许会惩处呵斥,但无生命之忧,小公子,终究还是小公子,难不成时至今日,你还以为,小公子能走到今天,还是靠的长公子的扶持?” 蒙武先是一怔,旋即目光惊骇地看向王翦。 “伱,你,你是说——” 王翦没有搭理他,只是慢悠悠地给自己提起茶壶,续上一杯热茶。 “天塌不了,长公子再遭遇点挫折,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蒙武不由失神。 脸上虽然神色复杂,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焦躁无措。 “不出所料,等过几日,小公子就要正式开府了,而必须也已经松口,可以让小公子跟随李信学习兵法武艺……” 王翦瞥了一眼跟自己闹腾了一辈子的老对手,语气莫名地道。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如今已经入了小公子的新兵大营……” 听到这里,蒙武瞬间回过神来。 看都懒得看这老狐狸一眼,转身就走。 虽然老夫家中没有孙女,但还没有孙子吗? 老子就是孙子多! …… “不用斧凿,在石头上留字的手段有许多,恰好我便知道这其中一种——” 赵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密封陶罐里的情况。 “这些绿矾煅烧之后,化在水里,便会变成一种全新的东西,据我所知,那些方家术士把它称之为绿矾油,此物虽然对寻常人并无益处,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他们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手段……” 说着,赵郢用绢布垫着,拿起一罐刚刚烧制的绿矾油,在众目睽睽之下,细细地倒在一块只有浅浅痕迹的青石板上。 顿时,随着嗤嗤的声响,青石板上升腾起一片白雾,等白雾散去,已经赫然出现了几个古朴沧桑的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所有人,顿时心神震荡,眼前一切宛如神迹。 只有一旁的黑,看到青石板上的字体之后,忽然目光闪动,忍不住豁然抬头,看向正向众人展示青石板的小公子赵郢。 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是此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赵郢手中的石板上,还震撼于刚才看到的景象。 一点点寻常可见的绿矾,便可烧制出这等可怕的东西,轻松地剥蚀坚硬的青石板,在上面留下寸许深的大字。 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黑脸上震惊的神色,似乎与他们有些不太一样。 “此物,竟然有如此的力量……” 右相冯去疾有些好奇地凑上来,伸着头,似乎想去看看究竟,被赵郢一把给拉到了后面,一脸苦笑地道。 “右相小心,这可不时闹着玩的,一不小心溅到身上,就是销皮蚀骨……” 冯去疾老脸一白,冲着赵郢讪讪一笑,有些后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眼前这青石板清晰可见的大字,再闻着空气中绿矾油刺鼻的味道,始皇帝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笃信长生,服食丹药,不仅允许侯生卢生之流给他炼制丹药,还派出了包括徐福在内的大量人手,远赴海外,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对鬼神之说,自然心有敬畏。 前面的“始皇帝死而地分”的神秘陨石,从头到尾,都没有查出任何的人为端倪,虽然后来他下令屠杀了陨石周边的所有村民,但也只是借这些人命,向天下强势表示,这些只不过是人祸罢了。 不是上天示警,而是小人作祟! 但他自己心中,却难免蒙上一丝不为人知的阴霾。 随后,扶苏跟他在政治理念上出现巨大的分歧,后续无人的状况,更是让他这种担忧无限放大,所以,在感受到自己身体在日益衰弱之后,这位年近五十的老人,几乎带着这个崭新的庞大帝国,步子走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驱匈奴,定岭南,统一文字,禁绝淫祀,修建驰道,兴修水利,迁徙百姓,鼓励通婚,推行郡县。 他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这个庞大的帝国捏合在一起,打造成一个铁桶一样的江山,要让这大秦帝国自己而始,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千万世,传之无穷。 但今天看到赵郢在自己眼前,亲自展示的这一切,他心中那层笼罩于心头的阴霾,忽然间消散了泰半。 不是上天示警,真的是人祸! 念头豁然通达。 始皇帝目光威严地扫过每一个人。biquiu “传来各郡县,可召集百姓,用此法,在各地最显眼处,刻写这八个大字,自此之后,各地谶言不攻自破——” 始皇帝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大殿上的所有人,也不由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人祸总比上天示警好的多,就算是暂时抓不住暗中作祟的奸人,也多少能有一个交代。 “传朕旨意,封锁关隘,令上郡郡守延,全力追捕境内所有方家术士以及墨家子弟,严加审讯,若敢拒不认罪,皆坑杀之——” 始皇帝此言一出,大殿上的所有人,都不由下意识地偷偷瞥了一眼在那里小心翼翼收集绿矾油的赵郢。 赵郢:…… 啊,这—— 大父啊,您这小暴脾气。 别动不动就开地图炮啊—— 犹豫了一下,赵郢还是放下手中的绿矾油,冲始皇帝拱了拱手。 “大父,这些人交给我来处理怎么样——” 瞧着这小子挤眉弄眼的架势,始皇帝就知道,自家这大孙子指不定又有了什么馊主意,始皇帝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既然你有兴趣,便交给你了——” 始皇帝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怎么处理都无所谓,就当是一次小小的锻炼了。 人群散去。 蒙毅故意晚走了一步,在宫殿门口等了一会儿赵郢。 “小公子,那些方家术士和墨家子弟,您准备如何处置……” 赵郢乐呵呵地瞥了他一眼。 “还能怎么处置?当牛做马呗——我正好需要搞点东西,需要点人手……” 蒙毅:…… 他不知道是该为那些人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悲哀。 折腾了一整天,蒙毅身心疲惫地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被自家老爹给抓了过去。 “事情怎么处理的?可有长公子那边的消息——” 虽然从王翦那老家伙嘴里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但蒙武还是不希望长公子因此受到一些牵连。 蒙毅摇了摇头。 “长公子那边暂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谶言的事情基本上解决了……” “你说什么,解决了?” 蒙武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这个性情沉稳的儿子。 “小公子郢找到了一种不用斧凿,就可以在青石板上留下字迹的办法,陛下已经确定,此次谶言不是上天示警,而是小人作祟,已经严令追捕……” 蒙毅强忍疲惫,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庞。 蒙武见状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滚去休息吧——明天记得,把你们家那两个混小子和你大兄家的那三个都给我叫过来,老夫给他们安排了一桩好事……” 蒙毅有心想要问问到底是什么好事,可看到自家老父亲那一脸神神秘秘的架势,很识趣地走了。 谁让人家是爹呢。 …… 因为今天的事,赵郢特意让人把默叫了回来。 “我交代给你的事,怎么样了……” 赵郢看了一眼默,随口问道。 “回公子,小人按照您的吩咐,这些日子,果然在一些经常漂洗蚕茧的地方,发现了一些漂浮的残絮,并且能结成一种薄薄的像布帛一样的东西,不过没有布帛坚韧,好像没什么用……” 赵郢心中一喜,欣然地点了点头。 “不错,回头把那些东西给我送过来,另外,我让你们沤的东西情况怎么样了——” 默得到了自家小公子的夸奖,顿时来了精神。 “启禀公子,小人今天下午还特意查看了一下,除了三号坑和五号坑,因为是沤的竹子,还没什么动静,其他几个坑,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继续观察,那些已经腐烂的坑,从明日起开始搅拌,试试能不能捞出像那种布帛一样的东西……” 赵郢满意地看着自家这个小跟班。 也不枉我把你特意从胡亥那边调回来。 为了这事,赵郢特意从府上叫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管事,去了胡亥那边的石炭工场,帮助生产煤球,把自己这个贴心的小跟班调换回来,为的就这个。 造纸术。 没办法,现在他手下的人实在是太少,可以信赖的就更少了,而造纸术又影响太大,在拿出成果之前,他只能把他交给默去做才能放心。 ps:感谢龙傲天666书友400起点币的打赏支持!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为瑞不宜多 对于造纸术,他自己也只是前世从网上看到的一点皮毛,大致懂得一点基本的原理,至于其他,那就很寥寥了。 几乎说不上什么指导,只能让默在另一家毗邻新军大营的田庄上,挖出十几个坑,把前世听到过的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甚至是竹子等不同材料,按照不同的比例分别沤在不同的坑里,让人详细记录,认真观察。 这是一个非常枯燥,也非常考验忠诚度的工作。 但凡有一丝懈怠,又或者有一丝疏忽,自己就可能得不到可靠的数据,所以他才把细心机敏的默特意调过来。 又仔细地给默交代了一番,主要是告诉他一些需要观察记录的数据,然后才叮嘱他道。 “你这次动用的人手,一定要忠诚可靠,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也不能对外泄露半点的消息……” 默用力点头。 “小公子放心,都是用的我们自己府上的人手……” …… 十月的咸阳,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雪。 虽然不急,但洋洋洒洒,很快咸阳的楼台殿宇,寻常巷陌,便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让四下里的夜色都显得明亮了许多。 此时虽然还未到宵禁的时刻,但寒气逼人,大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不少人家已经到了关门闭户,上床休息的时刻。 只有一些贵人的府上,门口庭院还点缀着些许的亮光。 橘黄的灯光下,赵高正如往常一样,捧着一卷法家的典籍,但今日他明显有些不在状态,时不时会蹙一下眉头,抬起头来,看向庭院里变得越来越明显的积雪。 “启禀家主,门外有人自称是十八公子府上门客,冒雪来访——” 赵高一听,瞬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长剑,但犹豫了一下,又重新放下,微微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吧——” 北风席卷,雪花纷飞。 张良的发冠和长袍上都带着些晶莹细碎的雪花,但他身形修长,步履从容,这些许的雪花,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超然的气度。 “良见过中车府令——” 张良面色如玉,对于赵高的无礼恍如未见,冲着赵高深施一礼。然后,也不等赵高招呼,就笑吟吟地站起身来。 “有客冒雪而来,中车府令吝啬于一杯热茶乎……” “上茶——” 赵高看了一眼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冷着脸吩咐了一句,张良也不以为忤,就乐呵呵地等着。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还飘着油腥姜沫的热茶,就被下人送了上来,张良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来,一脸惬意地抿了一口,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赵高冲着身边的下人,轻轻地摆了摆手,下人会意,躬身退下,出门的时候,还转身轻轻地带上了房门,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的沉闷。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万无一失……” 赵高冷着眼,瞥了一眼,这个名叫张良的年轻人,语气兀自有几分问责的意思。 “小公子郢没费吹灰之力就识破了你们的手段——” 张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位小公子竟有这等见识?” 这句话问出之后,张良就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这又如何,我们的计划,还是成功了不少吗?” 赵高一怔。 张良慢悠悠地端起跟前的热茶,捧在手里。 “我料那长公子已经星夜启程,正在赶来咸阳的路上——” 说到这里,张良眼中闪过一丝笃定的神色。 “其返回咸阳的目的为何,已经如掌上观纹,呼之欲出,陛下焉能不知?所以,谶言成败对我们来讲,已经无足轻重,带着厚重民意前来的长公子,和陛下的一场政见之争执已经不可避免——” 说到这里,张良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容温和地看向已经缓缓松开剑柄的赵高。 “中车府令,您觉得我们这次失败了吗……” 赵高目光闪动,不置可否地看向这个胸有成竹的年轻人。 “伱此次前来,又为何事……” “自然是求中车府令出手,助长公子一臂之力,不然,我担心长公子此行未必能见到陛下本人……” 赵高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说起这等阴谋诡计,脸上兀自带着几分笑容的张良,眼中终于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你多虑了,长公子毕竟是长公子,哪怕是惹了陛下不快,想见陛下一面,也没人敢挡他去路……” 张良笑了笑,不置可否,悠然起身。 “如此,良便告退了……” 望着张良离开的背影,赵高目光深沉,默然不语。 …… 甘泉宫。 虽然外面雪花飘舞,地上已经一片晶莹的雪白,但寝宫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因为赵郢识破谶言真相,而放下一块心病的始皇帝,觉得身子都轻快了几分。 刚刚已经连夜召唤了少府令史禄和治粟内史,让他们提前做好雪后赈灾的问题,尽量减少因寒冷而造成的人员伤亡。 此时,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袍,躺在摇椅上,神色悠然地看着手中的一份竹简,接待着早已经等待了多时的黑。 “陛下,我已经派人反复对比核实过,那青石板上的字与那封书信上的字,从笔迹上来看,十分相似——” 黑的话,让摇椅上的始皇帝动作不由一滞,眼睛第一次从竹简上收回来,看向垂着手,恭敬地站在不远处的黑。 “你怀疑那封书信是郢儿写的?” 始皇帝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的人没敢随意翻看小公子书房中其他的笔迹,但若无意外,那书信应该就是小公子所写——亦或者是小公子亲自执笔……” 始皇帝不由眉毛高挑,按着扶手,从摇椅上站起身来。 “这个臭小子,竟然连朕这个大父都敢骗——” 一想到,赵郢这个狗东西,在自己面前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始皇帝就忍不住颇有些气恼地骂了一句。 不过,嘴上虽然骂着,但眉眼间,早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膝下又得一麒麟儿——就是不知道那一心奉写信之人为师的淳于越老先生,知道那书信出自皇长孙之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是何等精彩……” 始皇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明日一早,不妨跟朕一起去看看那臭小子……” …… 十八公子府。 望着夜色中洋洋洒洒,越下越大的雪花,胡亥眼中难掩兴奋的神色。 终于下雪了! 终于到了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刻! 他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冲到宫里去,告诉自家阿翁,我,胡亥有办法解决咸阳黔首烧火取暖的问题!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家阿翁脸上那满意赞许的笑容。 不过,不急。 要稳住,这样才符合自己十八公子的气度。 当晚,胡亥兴奋地半夜都没睡着觉,不时就要身边的下人到外面看一看,大雪下到了什么程度。 一直到下半夜,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大雪纷飞,压塌了无数房屋,咸阳城内,无数人正冻得瑟瑟发抖,自家阿翁,正愁眉不展。 然后,自己大手一挥,无数的煤球,流入咸阳,震惊了朝野。 哪怕是睡着了,他脸上都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 …… 扶苏公子府。 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花,赵郢忍不住眉头紧蹙。 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了些,按照往年的记忆,像这样寒冷的天气,一般还要推后一个多月,差不多要到十一月中下旬,才会遇到这样的天气。https:/ “唉——”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穿越时间越长,他越知道,这个时代百姓的艰辛。这场大雪一下,老百姓的日子恐怕就更难熬了。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棉袄,没有羊毛衫,也没有羽绒服。 那些有钱的贵族,冷了,家里可以烧起上好的木炭,捧着暖烘烘的手炉,穿上保暖性极强的丝绸以及皮毛大氅抵御严寒,寻常的百姓,就没那么好过了。 粗布麻衣冷如铁。 手头宽裕些的,还能烧些柴火取暖,家庭贫困些的,就只能在怀里塞几把枯草柳絮,咬着牙关硬熬了。 这一场大雪下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撑不过去了。 可惜,自己目前有心无力,即便是知道一些后世御寒的手段,也无计可施。 打不通河西走廊,平定不了西域,解决不了匈奴,棉袄和羊毛衫无从说起,就算是大秦的老百姓不挑剔,不嫌弃那些没处理过的羽毛的异味,想穿羽绒服,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办法。 连人都吃不饱,哪里来的余粮喂一些鸡鸭鹅? 在这个时代,谈规模养殖,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基本上靠得还是寻常的农家养一些,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别说做羽绒服了,鸡蛋都供不上吃。 “大哥,大哥,下雪了,下雪了——” 正在他有些失神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赵起兴奋的喊声,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去的时候,穿着毛茸茸貂皮大氅的赵起已经风风火火地闯开了他的房门。 进来之后,一边跺脚,一边兴奋地指着外面的大雪。 “大哥,今年的大雪下的比去年早了不少,明日外面应该就能上冻了吧——大哥,你今年还带我们出去狩猎不……” 下了雪,外面的猎物反而更好逮了。一些野兔山鸡之类,免不了要在地上留下些痕迹,只要循着这些痕迹找,总能有些收获。 往年这个时候,赵郢会兴冲冲地带上人手和自家这个弟弟,跟寻常贵族家的子弟一样,到田野间,又或者是上林苑找些乐子,但那都是前身,现在的他,真的有些提不起兴趣。 不仅仅是悲天悯人,而是换了你,知道自己离嘎又近了一步,估计也没多少玩心思。 “明日我还要读书习武,你自己去吧——” 赵起闻言,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自从阿翁走后,这个大哥好像就变了,不仅变得跟阿翁有些相似,不断地逼着自己读书,平日里连个人都见不到,现在,更是连玩都不怎么愿意和自己一起玩了。 赵郢摇了摇头,伸手帮赵起掸了掸头上的雪花。 “你喜欢下雪吗?” 听到赵郢忽然问起这个,赵起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大哥,点了点头。 “喜欢啊,下了雪,外面多漂亮,而且瑞雪兆丰年,有了这些大雪,到了来年,黔首们又能过一个丰收年了……” 听着赵起的回答,赵郢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 这个弟弟,倒是没白读那么多书,竟然还知道关心一下寻常的百姓。有些赞许地轻拍了拍他肩膀。 “不错,你能有这些见识,为兄很开心,但你知道嘛,这天下也有许多人不喜欢这场大雪……” 见赵起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赵郢语气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身在长公子府上,吃穿用度,几乎都是最好的,对这场大雪自然没有什么感觉,可在一些黔首眼里看来,这可能就是一场躲不过去的灾难,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熬不过去这个冬天……” 赵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觉得此时的赵郢,似乎和自家阿翁越发的相似了。 见赵起依然一脸懵,赵郢忍不住摇头,自己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前世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只知道在雪地打滚,哪里懂得这些人间疾苦。 想到这里,赵郢笑了笑。 “来,今天大哥教你一首新诗——” 赵郢说着,摸过一旁的毛笔,扯过一旁一卷空白的竹简,蘸上墨汁,仔细地写上了一首前世流传甚广的一首小诗。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 第二日。 赵郢一如既往,早早地起来,到了后花园的小演武场上,打熬身体,练习骑射,以及战场厮杀的武艺。 吸取教训,现在无论是练习长戈,还是练习射箭,他一般都是骑在马上。 毕竟,在战场上,骑着战马,居高临下,优势十分明显。只是,让他有些尴尬的是,现在的这些战马对他来讲,有些鸡肋了。 哪怕是始皇帝赏赐的大宛马,脚程也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三千米急速障碍跑,他如今已经逼近五分钟的大关,瞬间启动的速度,奔马难及。更让他无奈的是,这些战马的力气好像也有点跟不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力气到底有多大,但让人特意打造的二百斤石锁,自己一手一个,舞动起来,已经觉得有些不趁手了。 太轻了! 但即便是这样的石锁,自己拿着两个挥动的时候,胯下的战马已经明显有些吃力,毕竟,他的身高,这一个月也突破了一米九! 体重也已经接近二百斤。 这可不是单纯的六百斤,因为在他这种力量加持下,瞬间能达到的冲击力,已经极为恐怖,哪怕是大宛马这种难得的宝马良驹也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看起来,只有传说中的赤兔马,又或者是李元霸那匹万里烟云龙驹马才能勉强配得上我这盖世的英姿了……” 赵郢只能自我调侃,没什么好办法。 等锻炼完,洗漱完毕,回到书房的时候,他诧异地发现,自己书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 ps:感谢弹岛复合肥500起点币的打赏支持。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始皇帝:现在,不重要了 ps:各位书友,若是要养书的话,记得赏一个自动订阅,新书正处在冲均订的关键时期,追订掉的太厉害会死掉的:)拜托!拜托 始皇帝和黑正穿着一身常服,背负双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桌案前随意摆放着的一首小诗。 那是他昨天晚上一时兴起,随手写给弟弟赵起的。昨晚没有收起,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忽然造访的始皇帝给撞上了。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看着从外面回来的赵郢,始皇帝饶有兴趣地指了指竹简上的小诗。 “这是你写的?” 赵郢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这眼前的小诗引起了始皇帝的注意,旋即随意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偶有所感,随手写给起的……” 始皇帝闻言,和身旁的黑,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错不了了,就是眼前这个狗东西! 那字迹一模一样! “写得倒是有点意思——” 始皇帝说着,拉过一张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拿起桌子上写着那首小诗的书简,轻轻地敲打着掌心,目光平静地看着刚刚走进房间的赵郢。 “下大雪,有贫者困于严寒,或冻毙于风雪,不下大雪,则来年,农田干涸,粮食歉收,或许将有更多百姓食不果腹……” 说到这里,始皇帝话锋一转,看着眼前英气勃发的皇长孙,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郢儿,若是此事可以选择,你觉得眼前这大雪,到底是该下还是不该下?” 赵郢:…… 他没想到始皇帝竟然会这么问,下意识地一怔,不过旋即他就醒过神来,乐呵呵凑过来道。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无论是贫者冻毙于风雪,亦或者是耕者受困于无雪而歉收,说起来是天灾,其实不过是人祸罢了……” 听到这里,始皇帝不由眉梢一挑,眼中兴趣之味更浓了几分。 “若是下面的官吏,能忠君体国,以民为本,农闲之时,带着百姓们挖井修渠,则田地再无旱涝之灾,遇到灾难时,能深入民间,体察民情,赈济灾民,则田间地头,村头吕巷,再无饥寒交迫之人——” 说到这里,赵郢神色轻松地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调侃道。 “大父啊,你这个问题有点没水平,不符合您老人家千古一帝的身份啊……” 始皇帝闻言,笑着踢了他一脚。 “臭小子,就会跟朕耍滑头,别以为拍拍大父的马屁就能蒙混过关……” 虽然嘴里骂着,但眉眼间却全是笑意,倒也没再追着让赵郢去做选择。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选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孙子的答卷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吾孙真的有治国之能! 甚善! 他心头莫名的一阵轻松,这些年来,积郁心头的忧虑,几乎瞬间散尽,笑呵呵地起身拍了拍赵郢的肩膀。 “走,陪大父走一走……” 扶苏公子府上,积雪早已经被下人清扫干净,只有左右的花草或是连廊上,偶尔点缀着几许莹白的色彩。 赵郢搀扶着始皇帝在前面慢慢地走着,黑则在不远处默默地跟着,眉眼间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反而有了几分邻家老翁的和煦。 这一幕,若是让黑冰台的人看到,怕不是要惊掉一地眼睛,这还是那个冷酷严肃的黑冰台掌舵者吗? “儿媳芈姬见过陛下……” 得知始皇帝忽然驾临府上的芈姬,领着赵起和赵希,急匆匆地赶来,站在道旁,神色恭敬地行礼。 “朕这次来,就是随意地走一走,伱不用紧张,也不用在这里伺候,带着孩子去忙你的便是……” 始皇帝停下脚步,神色温和地摆了摆手。 对于这个儿媳妇,他大体还是满意的,虽然他毫不客气地灭了她的故国,清理了她的家族。 “阿媪,你去忙吧,有我陪着大父就是……” 搀扶着始皇帝手臂的赵郢,笑着附和了一句,有了自家儿子这句话,芈姬这才一脸忐忑地带着赵起和赵希低着头退下去。 “你阿翁,今日下午就要抵达咸阳了……” 赵郢一听,顿时就有些头大。 他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个,唯恐那个头铁的便宜老爹从上郡回来,结果,还真就回来了。 但他知道,始皇帝肯定还有后话,所以并不搭话,而是老老实实地搀扶着始皇帝的臂膀,跟着始皇帝在府上信步而行。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阿翁赶去上郡吗?” 始皇帝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赵郢,忽然问道。 赵郢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 “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情,惹得大父生气,才赶去上郡的吗?” 始皇帝抬起头,看着远处树木上还挂着的晶莹白雪,语气有些复杂地道。 “是,也不是——” 不知道因为心中有了某种决断,亦或是因为自家儿子扶苏不听诏令,忽然返回咸阳,今日的始皇帝似乎愿意多说一些话。 “他是做错了事,但他是朕的儿子,朕又是一国之君,岂会因为他在朝堂之上说了一些跟朕不同的政见,又或是因为这些不同的政见跟朕吵了几句嘴,就容不下他?” “这朝中公卿大臣无数,总不能都是朕的一些应声虫,你看朕又因谁跟朕意见相左而有所贬斥,就算是当初淳于越因为郡县制的问题,和李斯在朝堂上争辩了半个多月,朕也从未因之治罪,更何况于朕的儿子……” 赵郢不由愕然,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始皇帝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惊愕的赵郢,有些语重心长地道。 “身为国君,自然要独断专行,不能被臣子的意见所左右,但也不能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有时候,敢于在朝堂上和你争辩的,才是真正能用的人才……” 说到这里,始皇帝语气一顿,看向若有所思的赵郢。 “即便有时候,你未必要采用他们的意见,但朝堂之上,不能少了这些人的声音,否则,你就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自以为是的独夫……” “那大父你为何……” 这下,赵郢真的有些不懂了。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以为,扶苏的北上,是因为和始皇帝政见不合,是因为一而再地与始皇帝争执,从而触怒了始皇帝。 现在,听到始皇帝今日这些话,显然是自己小瞧了这位千古一帝。 但想想也对,一个横扫天下,高瞻远瞩的始皇帝,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点政见上的不合,就一怒之下,把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发配到了边疆? 始皇帝收回目光,又信步往前走去,赵郢赶紧跟上去扶住始皇帝的臂膀。大雪刚过,天气寒冷,哪怕府上的下人已经打扫了地上的积雪,地上依然有些湿滑。 “我和你阿翁之争,不是政见之争,也不是义气之争,而是法家与儒家,以及与其他各家学派之争……” 始皇帝没有看赵郢脸上惊讶的表情,而是目光缓缓地打量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院子。 “我大秦自先祖孝公开始,重用商君,推行法令,这才逐渐强盛起来,从一个边陲贫瘠的小国,逐渐壮大,积六世之余烈,到朕手上,始得以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这些都是实行法治的缘故,也是无数法家之人的功劳……” “所以,时至今日,我大秦上下,各级官吏,无不学法,几乎全部出自法家之门,持商君理念……” 说到这里,始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个光采。 “哪怕朕统一六国之后,征召各家饱学之士入朝为博士,时时垂询,其实也未能有什么大的改变,商君之学,法家之徒,依然是我大秦的根本……” “所以,你阿翁只是稍微表现的仁厚了一点,接受了一点儒家的理念,天下各家学子,就如闻到血腥的饿狼一般,自发地汇集到了你阿翁身边。” 说到这里,始皇帝叹了一口气。 “甚至就连那些六国的余孽,也有不少在为你阿翁号呼奔走,故而长公子扶苏之名,遍及天下,无数人欢欣鼓舞,期待着你阿翁能登上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始皇帝再次停下脚步,看着目瞪口呆的赵郢。 “郢儿,你向来聪慧,你告诉大父,你若是大父,你会怎么做……”biquiu 赵郢:…… 始皇帝今天的这些话语,他前世今生,都闻所未闻,就像一道闪电一般,让他瞬间一个激灵。 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始皇帝。 “所以,大父,您把阿翁赶去上郡,其实是在借机保护阿翁……” 赵郢越说,越觉得思路清晰。 “若是大父不把阿翁赶往上郡,阿翁必然要和整个大秦秉持法家学说,坚持法家理念的官吏对上,到时候,不是大秦根基动摇,就是阿翁他……” 赵郢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未觉得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其实,你阿翁性情淳厚,仁而爱人,若不是有颠覆我大秦根基的风险,倒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可以与民休息,让我大秦缓一缓这些年透支的国力——” “可惜他性子执拗,又不懂变通,看不清大势,被别人裹挟而不自知,朕不得已,才让他前往上郡,只希望他能躲开这些无形的漩涡,也能磨砺几分心性,有朝一日,能够明白朕的一番苦心,但……” 说到这里,始皇帝不由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抉择,但提到自己这个曾经最看重的儿子,始皇帝还是忍不住心情有些复杂。 “所以,阿翁这次回来,又会引来一些风波?” 始皇帝摇了摇头。 “他不奉诏令,擅回咸阳,天下人的目光自然会聚集到咸阳,等着看朕的反应,原本还有些难处,但现在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始皇帝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扭头眼神莫名地看着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扶着自己的皇长孙,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的位置。 心情轻松不少的始皇帝,忽然轻咦一声,看向一旁角落里的大棚。 “你这是弄的什么……” 始皇帝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好好的后花园,让他弄得乱七八糟,连个农家小院都比他这里看上去规整。 见始皇帝看向大棚,赵郢顿时乐呵呵地道。 “好东西,大父,我们今年冬天的伙食,可全都指望着这个呢……” 始皇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后面一路默默地跟着的黑,眼中都不由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 扶苏府上,是有黑冰台的人不错,但保护的意味还是重一些,哪怕是需要了解一些事情,也还没变态到需要盯着府上一举一动的程度。 小公子少年心性,在后花园折腾着土玩,难不成还要报到他和始皇帝跟前去? 故而,两个人是真不知道。 此时看着上面盖着的草苫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赵郢。 “您打开看看……” 赵郢笑眯眯地撺掇着自家这位大父。 始皇帝心中也是好奇,走到跟前,饶有兴趣地掀开了草苫子。 满目葱绿! 看着青翠可人的韭菜,已经长出新叶的大葱,还有一片一片的麦黄菜,始皇帝不由目瞪口呆。 在这大雪刚过的时节,看到这些东西,想不新奇都难。 此时,黑也看到了这大棚里不可思议的一幕。 “小公子,您这——能逆转阴阳?” 听到黑说这个,赵郢忍不住哈哈大笑。 “黑老,您以为我是神仙呢——你再仔细看看……” “你里面点了地炕?” 此时,始皇帝已经发现了端倪,因为这大棚里面跟外面的温度截然不同,掀开草席之后,就有一股子湿热之气。 只是他刚才太过吃惊于大棚内的景象,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错,大父果然英明神武,睿智过人——” 赵郢乐呵呵地把草苫子重新盖上,随手给自家大父拍了拍马屁。马屁这种东西,要坚持不懈的拍,虔诚自然地拍,随时随地的拍。 给自家大父拍,不磕碜。 始皇帝自动过滤了这孙子恬不知耻的日常吹捧。听得多了,总觉得这狗东西是在调侃自己。 “我就觉得,既然这些东西需要暖和的季节才能生长,就想着要是给它弄个稍微暖和点地方,是不是冬天也能吃上了,结果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成了……” 始皇帝:…… 黑:…… 虽然道理很浅显,但在此之前,谁会想起这个? 自家这个小孙子,这心思到底是怎么长的,啥都敢想,啥都敢试,最关键的是,很多事,竟然还真就让他试成了。 皇孙磨,皇孙车,皇孙犁…… 还有眼前这个可以冬天种菜的东西! 每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惊叹不已。但在他这里,就是这么理所当然,觉得没啥稀奇了。 多正常啊,冷了不长,那就点火炕啊。 “你这炕怎么烧,这一冬天得烧多少木柴……” 始皇帝自然不会吝啬于这一点小小的木柴,但总觉得自家孙子,以后要承担更加宏大的使命,在教育上总归要上心点,防微杜渐,免得养成了骄奢淫逸的恶习。 赵郢就跟没有听懂始皇帝话似的,乐呵呵地冲始皇帝招了招手。 “来,大父,这边——” 这个时候,始皇帝和黑才注意到,在大棚的尽头,有一个明显的炉灶,还有一个冒着淡淡烟气的细长烟囱。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跟着赵郢,漫步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三合一)赵郢:十八叔,我真没想坑你 那是一个跟寻常炉灶不同的炉灶。 炉灶分上下两层,也没有鼓风机,但诡异的是,所有的烟火都往里抽,并没有半点往外蹿出的迹象。 而烧着的,也不是寻常可见的柴火,而是一块块黑黢黢的饼子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在炉灶里烧得通红,发着红中带蓝的火焰。 “这是何物——” 始皇帝忍不住凑上去,蹲在炉灶前,拿过一旁的火钳,扒拉了一下。 腾—— 因了他的动作,炉灶中火星飞舞,火苗因为忽然涌入的空气,猛然又拔高了三分,骤然升腾的火光,吓了始皇帝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 惹得一旁的赵郢,哈哈大笑。 “大父,您凑的太近了,小心燎到您的眉毛……” 始皇帝顾不上他的调笑,目光一凝,扭头看向旁边的赵郢。 “里面烧的到底是何物……” 熊熊的火光,把始皇帝的脸色映得通红,瞳孔里都倒映着跳动的火光。 “煤饼——就是那些石炭掺杂一些泥土做的,您别看烧的旺,其实也花不几个钱,照着这样烧,烧上整整一天也用不了一个钱,当然,不能这么烧,这么烧太热了,能把我那些菜都给烤死了……” 赵郢乐呵呵地做着介绍。 浑然没有发现,蹲在炉灶前,脸庞被炭火映照通红的始皇帝,早已经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这个臭小子,竟然能有办法使用石炭! 那种充满烟毒,即便是寻常百姓都懒得使用的石炭,竟然能烧得这么好! 而且按照这臭小子的说法,如果节省着烧,一个钱岂不是要烧两天甚至三天? 不! 寻常的百姓,若是用小一号的炉灶,节省着烧,说不准一个钱能烧到三天甚至五天?想到这里,哪怕是始皇帝,都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豁然扭过头来,看向浑然不当一回事的赵郢。 “若是寻常人家,用小一点的炉子,一个月需要多少钱……” “两个钱吧,最多两个——炉子小,不用烧这种炭饼——我这主要是图方便,省事,寻常人家手头不宽绰的,可以烧那种蜂窝煤,更节省,烟火气也更小一点……” 不等赵郢说完,始皇帝便没好气地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臭小子,亏你还写得出来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你可知道,有了这种炭饼,不知道多少百姓将摆脱严寒之苦,甚至还可以节省出不少的柴火钱……” 越说越气,抬起脚来再给他一脚。 这臭小子,拿着宝贝不当宝,扔在自己家后花园里当儿戏! 始皇帝的脚落在赵郢身上,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始皇帝哪里舍得真踢自家这个宝贝孙子? 但赵郢却非常配合,夸张地呲牙咧嘴,捂着屁股躲闪,惹得始皇帝故意板起的脸都有些板不下去了。 “说吧,怎么回事……” 始皇帝看着这小子嬉皮笑脸,浑然不当一回事的德性,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这狗东西既然敢让自己看到这个,铁定早有安排。 “这个——咳咳……大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外面的老百姓早已经收到了一批免费试用的煤球……” 始皇帝:…… 黑:…… 两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臭小子,没想到伱背着大父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黑也哭笑不得。 “说起来,还是老臣的疏忽,小公子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我竟然没听到半点的动静……” 哎哟喂,老丈啊,你一个特务头子,直接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好吗? 一脸戏谑地看着故作遗憾的黑,。 “黑老,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事不是我做的……” 始皇帝和黑:…… “不是,我说大父啊,您老人家这是什么眼神,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一个小小的皇孙,一清二白的,而且每天还要读书练武,学习兵法,哪有那个人力物力和精力去做这个啊……” 赵郢笑呵呵地摊了摊手。 “不用怀疑了,这一切都是我十八叔做的,全是十八叔的功劳……” 始皇帝和黑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赵郢也不管他们这些。反正我说了,至于你们信不信的,反正我信了。 “你可知这份功劳有多大……” 始皇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赵郢。 赵郢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功劳大小的不重要,反正是十八叔的,只要能赚——咳咳,只要能解决百姓烧柴取暖的问题就行了,对吧,大父——” 始皇帝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寻根究底。 很明显,这个臭小子和自己那个小儿子有什么协议,对于他来讲,这份功劳无论落在谁身上,都是一件好事。 即便这件事是郢儿的主意,但肯定自家小儿子也在这件事上出了不小的力。 总算有了点出息! 始皇帝觉得心里很欣慰,尤其是看到赵郢毫不贪功,把所有功劳一股脑都推到胡亥头上的时候,他心中就更加欣慰了。 这才是大秦继承者应该具有的胸襟啊! 善! 始皇帝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眼前的大棚。 “今日朕就在这里用膳了,你去给大父整几个小菜来……” 对于始皇帝这个留下用膳的要求,赵郢自然欣然领命。 “大父,这个好说,您和黑老在这里先随意转转,要是冷了就在这炉灶旁边休息会,或者去我书房看书……” 赵郢说着,掀开几扇草苫子,跳了进去。 拿起旁边放着的镰刀,割了一把青翠鲜嫩的韭菜,拔了两颗鲜葱。 一抬头,发现始皇帝和黑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割韭菜,干脆推开大棚旁边的角门。 “大父,既然你们两个没走,进来帮忙割一点麦黄草吧,记住千万别把麦黄草的根给我拔下来了——待会我们蒸点野菜吃……” 赵郢说完,拿着手中的韭菜和鲜葱从角门里走出来。 见始皇帝和黑还在发愣,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还愣着干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父啊,你们不懂,还是自己亲自动手做出来的东西更有滋味……”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始皇帝笑着点了点头。 “行,算你小子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说着,始皇帝从角门里进去,拿过里面墙壁上挂着的镰刀。黑也笑着走进去,学着始皇帝的样子,摘了一把镰刀。 “待会直接给我送厨房那边去就行……” 赵郢笑着招呼了一声,就提着韭菜和鲜葱快步往厨房那边走去。 看着这小子毫不客气的举动,始皇帝和黑下意识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哑然而笑。 这天底下,大概也就这个混不吝的大孙子,一点都不拿自己当皇帝,反而当一般的长辈使唤了。 “这臭小子还真是谁都敢使唤——” 始皇帝撸起袖子,笑着骂了一句,跟黑一起蹲在大棚里,兴致勃勃地割起了麦黄草。 别说,这事儿还挺新鲜—— 木耳炒肉,小鸡炖蘑菇,清炒鹅肝,羊肉炒大葱。 然后,给自己炖上一大锅鹿肉炖萝卜,正长身体呢,得多补补。当然萝卜是白萝卜,胡萝卜炖这个味道虽然可能更好些,但奈何西域尚未打通,想吃也吃不上。 他这边刚把小鸡炖蘑菇和鹿肉炖萝卜炖上,那边始皇帝和黑两人挽着袖子,一人掐着一大把麦黄草,说说笑笑,从外面信步走了进来。 不仅鞋上沾满了泥泞,始皇帝更是连脸上都不知道从哪里蹭了一道泥,就跟刚下地回来的老农似的。 甑距离的远,没有看清两个人身上的意料与做工,其实跟寻常人穿的颇有区别,还以为是府上新来的两个下人。 见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磨磨蹭蹭的,忍不住眉头一皱。 “喂,说你们俩呢,干嘛呢,别仗着小公子仁厚,就偷懒磨滑,我警告你们啊,我们长公子府上不养闲人,我说的……” 小公子亲临后厨,甑精神抖擞,忙前忙后,正在外面指挥着一群后厨的下人折腾呢,回头一看,呵—— 这俩老家伙磨磨蹭蹭,偷奸摸滑都不看眼色, 这不是不给甑哥我面子嘛! 顿时就有些上火—— 正想着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开眼的老家伙呢,就看到正在亲自做菜的小公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大父,黑老,来,这边……” 大,大父? 府里有人叫大父吗? 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腿都软了,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冲着始皇帝和黑连连磕头。 始皇帝不由微微皱眉,随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没眼力劲的东西,先滚一边去吧……” 赵郢也不由心中好笑,探出头来笑骂了一句。 甑见始皇帝没有反对,顿时如蒙大赦,跑起来就跑了,一直到跑出去多远,心中还怦怦直跳。 我刚才呵斥的是陛下,而且成功地活下来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脚底下没根,走路都发飘。 …… 厨房里。 赵郢腾出手来,给始皇帝和黑一人倒了一盆热水,用凉水兑好温度,招呼两个人简单地洗了洗手。 这才乐呵呵地道。 “只吃别人做的饭菜,永远吃不出饭菜的真正滋味,偶尔下厨,做点小菜,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来黑老,您帮忙切一下这些韭菜,大父——算了,您就坐那里看着点锅灶吧,什么时候没柴了,您就添一把……” 既来之,则安之。 始皇帝干脆就蹲到灶台前,看着赵郢和黑在那里忙活,时不时抽空往灶台下塞一根劈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赵郢家里的厨房也似乎也跟自己以前见过的厨房不同。 没有鼓风机,但是火却燃烧的极为旺盛。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自己忙着问煤饼的事,没顾得上这个,现在一闲下来,顿时就发现了蹊跷。 “这个灶台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鼓风机,反而比有鼓风机的烧得都好……” “哦,前几天让人改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烧……” 赵郢一边说着,一边调着韭菜鸡蛋的馅子。这个季节,吃顿饺子,喝点小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而且始皇帝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口味。 “这个造价几何?” 始皇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黑也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少见的灶台,比寻常人家的灶台要高,结构倒是跟外面那个炉子有几分相似。灶火门分上下两层,上面烧火,下面落灰?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看着跟寻常人家的灶台没什么区别,但效果却差那么多,不用鼓风机都能烧得这么好…… 赵郢一听乐了。 “这有什么造价不造价的,也就是费点人工,把原来的灶台拆了,重新铺一次就完事……” 始皇帝和黑:…… “你们府上垒灶台的工匠呢?让他们收拾一下,马上去少府监找史禄去报道!” 始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灶台烧得这么好,等能为老百姓节省多少柴火? “大父,你想推广啊?那行,正好他们也会垒外面那种烧煤球或者是炭饼的炉子,待会让他们一块去教了……” 他虽然跟胡亥合作,推出了煤球和煤饼,但也知道煤炭中毒的可怕,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多余的资源去打造煤球炉子,更没有可能去花费大代价去打造煤球炉专用的烟筒。 即便是能打造出来,那价格老百姓也不可能用得起。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垒一个跟西方壁炉差不多的炉子,砌一个专门的烟囱。 这个时代,寻常百姓家的房屋,几乎没什么密封性可言,只要大部分的毒烟被烟囱抽走,出问题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很多。 其实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跟自己种大棚似的,把炉子垒在外面,里面铺设土炕。不过缺点也很明显,用的炭会多不少。 原本,他已经画好了图纸,也通过建造大棚和改造厨房,训练好了自己府上的工匠,准备这几天就给胡亥那边送过去。 只是没想到气温竟然降得这么快。 一连两天,北风席卷,这么快就下起了大雪。 然后,还没来得及跟胡亥那边沟通,始皇帝和黑就发现了蹊跷。 赵郢心中为胡亥默哀了三分钟,十八叔,不是我故意坑你,是你没那个立功的命啊,我这里刚想给你送过去呢,大父他老人家就亲自来了。 他是真没想抢这个功劳,大秦还前途未卜呢,能偷偷地积蓄一部分力量,在他看来,比这些功劳重要多了。 而且这种功劳,真要是想立的话,又岂差这一个? 真是无所谓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亲自参与的缘故,始皇帝觉得这顿饭格外的好吃,竟然破天荒地多吃了几个水饺,又吃了小半碗麦黄草。 吃完饭,又在赵郢的陪同下,在后花园溜达了一会,才带着黑悠哉悠哉地离开了长公子府。 忽然间,就觉得自己肩头的压力没那么大了,连呼吸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觉得自家陛下,走路都比以往精神了许多。 …… 今天一大早,胡亥就草草地扒拉了两口早饭,特意换上自己最近由人进献的狐皮大氅,坐着马车,兴冲冲地出了门。 直奔咸阳宫。 不容易啊,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等到了自己在阿翁面前大显身手的机会。 不至于再让大兄和赵郢那狗东西专美于前。 可到了咸阳宫,一打听,始皇帝一大早就出门了! 胡亥:…… 没关系,孤可以等! 阿翁很少出门,想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于是,他等啊等,等啊等,从早晨等到中午,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都没看到自家始皇帝的身影。 有几次他都想先回去了,一想这都中午了,阿翁回来,岂不是正好可以在一起吃一顿午饭。吃饭的时候,才是父子之间交流感情最好的时机,对于这些,胡亥心里门儿清。 于是,他强忍着肚子的饥饿,硬生生又等了一个时辰。 早晨本来就没吃好,肚子里没有多少饭,身上的皮裘都不暖和了,只觉得又饿又冷,他冻得瑟瑟发抖,人都快哭了。 心里纳闷之极。 阿翁,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他等啊等,眼看着都快撑不住了,正准备先回去吃点东西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始皇帝和黑慢悠悠地从外面走来。 而且看起来,自家阿翁满面红光,心情似乎挺好,顿时就是心中一喜。 看起来,自己是来对了! “阿翁,黑老——” 胡亥使劲揉了揉自己脸上几乎快要冻僵的肌肉,勒了勒快要掉下去的腰带,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只是冻得太久了,那笑容看着有点不怎么自然。 远远地看到胡亥等候在外面,始皇帝忽然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外面太冷了,别冻坏了身子,到里面去吧——” 胡亥一听,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赶紧上前搀扶起始皇帝的手臂。 始皇帝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但这种愧疚转瞬即逝。 目光重新变得冷静而清明。 大秦的传承,重于一切。 胡亥是他推出来的挡箭牌,给大秦所有秉持法家理念之人的一个交代,也是他挑出来给自家长子扶苏的一块磨刀石。当然,更是一个备选的方案。 扶苏能幡然悔悟,自然最好,如果扶苏到最后也不知悔改,依然一门心思的秉持他那些儒家的理念,那就是胡亥。 所以,他一方面,大力扶持胡亥,甚至给把朝中最有实权的左相李斯和自己身边的近臣中车府令赵高都推给了胡亥做老师,教导他律法剑术,教他治国的道理,另一方面,却又迟迟不肯确立太子之位。 那就是因为,对扶苏还有一丝念想,对胡亥还有一丝不满意。 所以,雄才伟略如他,也不由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一直到,赵郢忽然闯入了他的视线,表现的越来越惊艳,越来越出彩,渐渐地把扶苏和胡亥的光芒都彻底掩盖住。 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又多了一个新的选择。 心中从迟疑才逐渐消散,终日笼罩心头的阴霾,也似乎透出了一丝天光。 正搀扶着自家阿翁的胡亥,并没有察觉到自家阿翁情感上的瞬间变化,还正沉浸在自己阿翁关心自己的感动中。 “阿翁,我这段时间,找到了一种可以使用石炭的办法,而且价格极为低廉。如今已经建起了十几个作坊,生产的煤球和炭饼,足以够咸阳城和周边的小民使用,有了这个,我大秦黔首再不用受风寒之苦,您也不用再每到冬天都担心柴火供应不上的问题……” 胡亥捧着手中的热茶,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自家始皇帝的脸色,见始皇帝一脸欣慰地连连点头,心中越发兴奋起来。 “只是孩儿这段时间,光忙着这个,没能常来给阿翁请安,心中有些挂牵……” 见自己这个小儿子,眉飞色舞地给自己讲述着如何巧妙利用石炭的方法,以及自己这段时间,怎么建立作坊,安排人手,怎么东奔西走,提前储备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却对赵郢在这里面的作用只字不提。 始皇帝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货不比货该扔,跟自家那个混不吝的孙子相比,这孩子到底是差了几分气魄和胸襟啊。 有了这个念想,心中难免就有些腻歪。 但毕竟,自己这个儿子,才是这件事的主导,前前后后都在为了这件事忙碌奔走,到底是比以前长进了很多。自己这个当阿翁的,不能冷了孩子的一片心思。 “做得不错,朕重重有赏!” 始皇帝大手一挥,就是一大堆的赏赐。 六国皇室累世聚敛的财富,尽归于秦朝,虽然不至于像阿房宫中写得那么夸张,但始皇帝手中却真的是不缺宝物。 胡亥走的时候,满面春风。 重要的不是始皇帝的赏赐,而是始皇帝对自己的作为,果然很开心,自己的策略是正确的,天天跑宫里请安,陪着阿翁吃饭聊天,不如出去好好做事,为阿翁分忧! 得到了始皇帝鼓励的胡亥,连肚子都不觉得那么饿了,只觉得终于找到了讨自家阿翁欢心的正确方法,干劲满满。 连因为要分给赵郢那狗东西一大笔钱,都不觉得那么郁闷了。 那狗东西虽然可恶,但有时候,还是蛮有用的嘛! ps:感谢书友伊吹鸡腿子500起点币打赏支持。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张良,你事犯了 赵郢并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收割了一波自家叔叔的好感,此时,他正坐在一处酒楼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面的街道。 此处是去咸阳宫的必经之路。 虽然是初雪之后,街道上依然有些湿滑,但此时,街道两侧依然聚集了不少人手。虽然扶苏的回来,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事先通知,但长公子扶苏,即将回咸阳,为百姓请命的消息,还是传扬开来。 就如这忽来的大雪一样,悄无声息,但一夜之间,落满咸阳。 不时,有人走向街头,踮起脚跟,向来处张望。 赵郢就坐在酒楼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很明显,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不然这原本应该属于机密的事情,消息怎么可能散播的如此之快捷,甚至连一些无知的小民都知道,今日下午,仁而爱人,性情宽厚的长公子扶苏今天就要返回咸阳,甚至不顾严寒,早早地就迎候在道路两旁? 但这一次,咸阳宫里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对这宫外的一切,恍如未觉。 申时三刻,远处终于响起清脆的马蹄声,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虽然没有使用四匹马拉车的规格,但赵郢的眼力如今已经逼近普通人的数倍,早已经清晰地看到了马车上独属于长公子府的标志,也看到了车辕上坐着的马夫,正是自家阿翁的马夫憨。 憨似乎被街上的场景给吓了一跳,马车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大概是车上之人觉察到马车速度的变化,似乎是挑开车帘问了一句什么,然后马车的速度便逐渐慢了下来。 就在车帘掀开的一瞬间,赵郢已经确认,那车上坐着的正是自家那位便宜老爹。 大秦的这位长公子,到底还是回来了! 对于扶苏的这次回来,他说不上气恼,但也说不上喜欢。 虽然他前世极为钦佩那些敢于不顾一切为民请命的人,但这些人中,显然不包括此时的扶苏。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就像一头傻孢子,热血有余,信念坚定,心中也有足够的仁勇,但就是有点缺少政治的智慧。 太天真的人,就应该去皓首穷经,教书育人,又或者是去朝中,当一名敢为天下先的直臣,但他偏偏成了大秦的长公子。 马车缓缓驶近,所过之处,沿街的百姓,无不默然肃立,冲着马车深深施礼。 扶苏并未下车,也没有掀开车帘,就这样静静地驶过街头。 走到酒楼下面的时候,似乎有所感觉,车帘掀开,抬头张望,正好与赵郢的目光对上,赵郢脸色平静,冲着下面微微拱手。 扶苏轻轻颔首,然后车帘放下。 马车辘辘,在夹道欢迎的百姓目送中,直奔咸阳宫的大门。 身后,还有数以千计的黔首,等着他去向陛下请命,他不敢耽搁。 马车驶过,不少人慢慢散去,也有一些人,反而聚集到咸阳宫外不远之处,似乎在等着长公子的消息,又或者是,想见一见这位长公子。 对于,这些赵郢不敢兴趣,直接起身结账,从酒楼走下来,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去。 …… 咸阳城。 寸土寸金,尤其是靠近咸阳宫外的这些院落,更是价值不菲,居住者,非富即贵。 而身为故韩相国后人的张良居所,就在附近不远的一处小院里。这小院虽然不大,但却颇为雅致。 这并不是他自己置办的资产,而是他此次来咸阳,有人心甘情愿为他奉上的资财。自从几年前,他策划了刺杀始皇帝,并全身而退之后,便声名大噪,成为了六国余孽眼中的英豪。 此次,他肯孤身犯险,自然少不了有心之人的资助。 张良来到此处之后,举止并不避人,甚至有时候还会大大方方地去拜访有些故韩客居在咸阳的王室贵族,但他的这个小院,却鲜少有人造访。 不过,今日倒是有一位客人。 此人看年龄,约莫四十左右,锦衣华服,短髯修鬓,鼻梁高挺,目光如电,跟寻常贵族腰佩长剑不同,他的宝剑不在腰间,反而背负在背上。 这把宝剑,又宽又大,比寻常宝剑要长出不少。 故而,此人虽然相貌普通,但坐在那里,却有一种沉稳峻拔的气度,哪怕是在气度雍容,一身贵气的张良面前,都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此人明显对张良十分尊敬,听张良说话的时候,身子都微微前倾,眼中尽是请教之意。 “……此乃阳谋,长公子扶苏虽有才干,但却有妇人之仁,那青石陂又是他常去帮扶之地,当地百姓以公子称他,亲他,敬他,如兄如父。以着他的秉性,哪怕知道此行牵连深广,危急重重,也必然不忍那些当地黔首无辜受戮,亲自前来,自然是意料中事——” 说到这里,张良微微一笑。 “更何况,想让长公子重返咸阳的,并不仅仅是我们,这朝野之中,希望始皇帝与长公子彻底决裂者,多如过江之鲫——良之策划,只不过是给了大家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不然,盖君以为我们这位大秦长公子,为何能如此顺利进入咸阳……” 对面的中年男子闻言,不由神色愕然。 “所以,无论始皇帝愿意与否,此次长公子回京,他也必须有所回应,长公子登上太子之位的希望,恐怕是要自此断绝……” 说到这里,张良微微一笑。 “扶苏退出,上位者,自然会是十八公子,可谓皆大欢喜,无论是对我等,还是对于朝中诸君,都算是一件好事……” 对面的中年人闻言,不由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地望向这个名满天下的年轻人。 “既然如此,盖某前来,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张良闻言,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非也——” 张良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茶壶,亲自给面前的中年男子满上一杯茶水。 “此行,盖君若是能得手,则自此之后,始皇帝再无退路,而且,以他虎狼暴虐之性,必然会大兴杀戮,尤其是对六国故地的贵族疯狂报复,如此,那些在推恩令下元气大损,自顾不暇的短视之辈,必然会再次抱成一团,合力对抗,则推恩令余毒可解……” 对面的中年人闻言,不由抬起头来,目光敬畏地看向这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年轻人。 “张君果然智慧如海,深不可测,不愧是韩相国的后人……” 张良哂然而笑。 “盖君谬赞了,良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您此行,切记要一击即退,不必务求成功……” 被他称之为盖君的中年人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的声色,见他似有不解,张良笑着解释道。 “盖君身负绝技,此有用之身,还要留着图谋大事,岂能轻易牺牲在此?长公子扶苏一如咸阳,其实已如废人,不足为虑,此行,您即便是不能成功,也问题不大,而效果也不会差别太大——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到时候自会护送您离开咸阳……” 被称作盖君的中年男子,这才脸色稍霁,重重点头。 “盖某一切听从张君吩咐——” …… 商量完毕,中年男子长身而起,拱手告辞。 张良亲自送出院门,看着不远处,依然乱哄哄,盘桓街头,不肯散去的人群,不由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停下脚步,冲着中年男子长揖一礼。 “盖君就此别过,保重——良就不远送了……” “张君留步——” 中年男子说完,同样深施一礼,转身就要离开,浑然没有发现,人群中,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忽然间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张君,良—— 张良! 刚刚走下酒楼不久,正不急不缓地往回走的赵郢,如今身高一米九多,在街头如鹤立鸡群,视野开阔,自然看到了送出巷口的张良和那位被称为盖君的中年男子,甚至还特意留意了一下。 没办法,无论是温润如玉,丰神秀拔的张良,还是背负阔剑,渊渟岳峙,宛若绝世剑客的所谓盖君,在这庸庸碌碌的人群中都太出彩了,他想不注意都难。 但他也只是稍稍好奇了一下,眼神并没有多留。 咸阳乃大秦都城,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偶尔看到一两个出彩的人物,自然不足为奇。 可谁让他现在身体素质强化的不像话呢,只要稍一留心,几十丈外,几乎是落针可闻,所以,虽然隔着数十步远,他依然下意识地就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所以,是张良! 那个曾经刺杀过始皇帝,后来又帮助汉高祖刘邦定鼎天下,被刘邦公开承认“运筹帷幄之中,吾不如张良”的那个张良。 他忽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下意识地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遇到人才了,而是——我抓到大鱼了! 所以,他笑盈盈地转过身来,转身朝着张良站着的巷口大步走去。 他身材高大魁梧,根本没有掩饰的可能,张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冲着自己大步走来的赵郢。身为身负重任,孤身进入咸阳的谋士,他自然不可能不认识最近声名大噪的皇长孙赵郢。 此时,见赵郢朝着自己走来,他有些摸不清情况,不由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冲着中年男子挥手示意,让他快走。 中年男子不敢多留,低着头,很快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赵郢也不去管他,那人背负阔剑,步伐沉稳,渊渟岳峙,一看就身手不凡,自己如今赤手空拳,真要是被人拼死挣扎,在身上来一下子,后悔都找不到地方。 这可是一个没有抗生素,没有消炎药,受个伤或者得个风寒感冒都可能把自己送走的时代。 更何况,如今街上的人太多了,一旦自己出手,极可能会引起混乱,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反正如今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又身在咸阳,就已经等同于瓮中之鳖,想抓他们,跑不不可能跑得了的。 如今的大秦,在商君的理念之下,对流动人口的管控,严格到令人发指,别说别人了,当年商鞅自己都栽了。 没有“符”“验”“传”,想在咸阳溜达? 分分钟送你进官府大牢,然后由官府押送去骊山修墓! “故韩相国后人张良?” 赵郢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在后世几乎被人神话了的张良。 嗯,有一说一,这货长得真是不懒,丰神如玉,又帅又有风度,这颜值几乎快能赶上自己了。 张良不慌不忙地冲着赵郢深施一礼。 “良见过皇长孙……” 赵郢不由呲牙一笑,伸手笑眯眯地摸了摸张良的脑袋。 “你就是张良啊——” 张良:…… 张良完全没有料到赵郢会有这等举动,先是一怔,旋即便脸色涨红,一边愤然地怒视赵郢,一边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开赵郢的大手。 毕竟,赵郢此举,已经等同于公开的戏谑羞辱。 但他那点力气,在赵郢手里哪里翻得起水花? “你,伱——良自问不曾得罪于皇长孙,皇长孙何故要羞辱于我……” 看着在自己手上,奋力挣扎,分明已经恼羞成怒,却不得不强压怒火,试图跟自己理论的张良,赵郢忽然间意味莫名地笑了笑。 这就是所谓的汉初三杰啊—— “张良是吧,你莫不是忘了始皇帝二十九年,发生在博浪沙的旧事吗……” 张良一听,瞬间头皮发麻,一颗心渐渐地沉到了谷底。 刺杀始皇帝,那可是灭族的大罪,甚至连自己故韩的王室贵族,都可能受到牵连的大罪,一旦事发,就不要想好了。 他有些艰难地看着眼前这个如恶魔一般俯视着自己的年轻人,嗓子干涩,语气充满了不甘。 “你怎么知道是我……”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虚言狡辩早已经没了任何的意义。 看着脸色灰白,如同小白兔一般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张良,赵郢笑了笑,送开了抓在他脑袋上的大手。 “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转过身去,径直往前走去。 身后,张良脸色变幻,终于还是低着头,举步跟了上去,他知道,即便是自己有千般计谋,万般谋划,也已经于事无补,伺机逃跑,也只不过是让自己多受一番屈辱罢了。 觉察到身后张良的举动,赵郢不由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长公子府。 书房。 赵郢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个大名鼎鼎,可以称得上这个时代顶级谋士的张良,直到看得张良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下头,不敢看他,这才淡淡地道。筆趣閣 “刚才跟你一起的那个是谁……” 张良沉默不语。 赵郢也不催他,而是随后扯过一块素色的布帛,拿起一旁的一根看上去像烧焦的木棍一样的东西,随意地在上面划拉起来。 张良不知道赵郢心中到底什么打算,也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只是心中打定了注意,此番,哪怕是自己死在此地,也决不能泄露盖君的哪怕一丝信息。 就在他心中千转百回,想东想西的时候,就听前面的赵郢语气淡淡地道。 “你看看,这可是你那位姓盖的朋友……” 张良有些抬头一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盖聂! 纤毫毕现,如印画中!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芈姬:你管这叫没事? 画中的盖聂,背负阔剑,短髯俢鬓,渊渟岳峙,目光如电,就如站在自己面前一般,张良心中顿时拔凉。 有了这张画像,再加上如今官府的盘查手段,盖聂哪怕是肋生双翅,也休想逃出天罗地网。 “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现在告诉我,他叫什么,现在哪里……” 张良看着云淡风轻,浑然不以为意的赵郢,不由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低下了头。 很快,在张良的指引下,熊和惊带着长公子府上的一队精锐护卫,很快地包围了一处装修精致的客舍。 冰冷的箭镞,带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客舍的“舍人”,也就是客栈的掌柜,一脸惶恐地从里面跑出来。 “军爷,小店向来安分守己,所有客商的“符”、“验”、“传”都清清楚楚——出什么事了——” 熊脸色严肃地摆了摆手。 “没事,奉皇长孙之命,请来请一位朋友前往府上做客……” 老舍人不由瞠目结舌,他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手执弓箭,蓄势待发,把自己的客舍包围的水泄不通的护卫,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好吧,不是抓贼,是请客! 张良望着被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客栈,叹了一口气,冲跟着前来的熊和惊拱了拱手,低声耳语了几句,熊和惊微微点头,他这才排开众人,漫步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脸色难看的张良,带着一个背负阔剑,一脸不甘的中年男子,从客舍里面走了出来。 熊一个示意,就有护卫冲上去,缴了盖聂背上的阔剑。 然后大手一挥,带着人马迅速撤退。 等咸阳令那边接到消息,反应过来,熊和惊早已经把人带回了长公子府。扑了个空的咸阳尉,一打听,是皇长孙在请朋友,一句话都不想多问,大手一挥就回去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坚信不疑。 皇长孙请个朋友动静大点怎么了? 很合情合理! …… 皇长孙,把我们大费周章的抓来,问都不问一句,这合理吗? 很明显,不合理! 看着这个只有连窗户都没有,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桌一床,一旁的角落里还似乎放着一个便盆,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张良感觉简直是莫名其妙啊。 你问我啊,你来问啊,我这一路上都已经想好了很多的说辞,结果,伱问都不问,就跟给我带这里来了—— “皇长孙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问问我的……” 临进房门之前,张良哪怕是生性沉稳,都忍不住心中有些犯嘀咕。 “小公子只是吩咐,让先生在此安生静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 还挺客气! 这个结果,让他都大感意外。 难道不是应该把自己抓起来,送给始皇帝邀功请赏吗? 这是什么情况…… 但张良旋即便淡定起来,什么情况还能比把自己交给始皇帝更糟糕? 没有! 所以,他神色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步履从容地走进房间。身后,嘭地一声,房门紧紧关上,所有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张良才稍稍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走到一旁的床铺上,悠然躺下,枕着双手,两眼放着房顶,思绪渐渐放空。 这个房间是真安静啊,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虽然不得自由,倒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不错! 且看你想刷什么花招。 另一边,盖聂就更淡定了。 张良已经跟他对过头了,这次的事儿没暴露,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张良刺杀始皇帝的事儿犯了,但也跟自己没关系啊,自己只是路过咸阳,顺便拜访了一下朋友。 拜访朋友没罪吧? 所以,他十分淡定地盘膝坐在那张床铺上,闭目养神。 反正自己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向来很快就会有人想办法来救自己出去,如果速度快一点的话,甚至连那件大事都不会耽搁! …… 抓住行刺始皇帝的张良,肯定是大功一件。 如果是自己刚穿越那一会儿,赵郢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亲自押送到始皇帝的面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容易引起始皇帝个关注,从而进入始皇帝的视线,获得始皇帝的好感? 但现在—— 他觉得,对自己而言,一个活着的张良,比一个死了的张良更有用,毕竟,张良这个人,也算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谋士之一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现在还没人知道,如今寄居在咸阳的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张良,就是曾经在博浪沙策划了刺杀始皇帝一事的幕后黑手。 当年,手执大铁椎,刺杀始皇帝的刺客当场身死,而负责谋划这件事的张良全身而退。雷霆震怒的始皇帝,因此趁机对河南郡残留的六国余孽展开了一次大清洗,无人数因此人头落地。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对这件事无不是三缄其口。 所以,虽然经由此事,张良在六国余孽中声名大噪,但其实真正知道并见过他的人却极少,张良自己更不会头铁地四处招摇显摆。 如今,这可是大秦的天下,始皇帝正如日中天的时候。 不然,胡亥也没胆子敢招揽这么一位门客。 至于盖聂,则纯属是搂草打兔子——意外收获。 先关着呗,反正也浪费不了几碗饭。 只要自己不傻乎乎地去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张良是刺杀始皇帝的幕后黑手,即便是哪一天被始皇帝发现了,那也关系不大。 毕竟,相比较自己这个皇长孙而言,在始皇帝眼中,张良和盖聂算什么? 蝼蚁罢了! 所以,赵郢转头就把这件事扔到一边了,回到后花园,继续练习弓马骑射,以及战场厮杀的武艺,诸事难料,他不知道,局势最终会如何发展,但自己必须为最糟糕的局面做好准备。 至于,自家老爹回来的事—— 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他也在咸阳待不住,估计打个晃儿就得滚——咳咳,就得启程回上郡了。 人家父子斗法,自己这个当孙子的能有什么辙? 等回来,给他张罗一桌好饭就是! …… 就在赵郢带着人,把张良和盖聂分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长公子扶苏的马车已经驶进了咸阳宫的大门。 走向马车,望着巍峨高耸的咸阳宫,扶苏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下衣冠,拾级而上。 两边的侍卫,无声行礼。 大殿上,始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自家这个儿子步履沉稳地缓步走来,眼底深处的叹息一闪而逝。 “儿臣扶苏,给陛下请安——” 始皇帝瞥了一眼,这个比一月之前明显黑瘦了许多的长子,本想直接呵斥出去,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不动声色的问责。 “你不在好好地待在上郡监军,不得诏令,却私自返回咸阳,所为何故……” 不得诏令,私自返回。 这分明就是要问责了,大殿里的群臣闻言,不由目光一凝,看向风尘仆仆的长公子扶苏。不少心中亲近长公子的大臣,更是心中一紧,为扶苏捏了一把冷汗。 看着神色冷淡,鬓间白发更加明显的始皇帝,扶苏再次深施一礼。 “儿臣是为上郡谶言一事而来……” 扶苏虽然头铁,但不傻,为上郡谶言一事亲自返回咸阳,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公务若是不然,那就是擅离职守的大罪,哪怕他是长公子,也免不了朝廷律法的问责。 始皇帝微微颔首,不动声色。 “既然如此,那可是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事情的缘由,抓住作祟的小人……” “事发之后,我与郡守延、将军王贲都曾亲临青石陂,并紧急封锁了附近村庄,但并没有发现奸人踪迹……” 说到这里,扶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始皇帝。 “当地黔首,久居边陲苦寒之地,又常见遭受匈奴的威胁,都是我大秦充实边塞的根基,老实本分的百姓,儿臣此次前来,只是想恳请陛下恩德,网开一面,给……” “给什么……” 始皇帝不由眉毛微挑,声音充满了浓浓的戏谑。 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眼观鼻,鼻观心,上卿蒙毅欲言又止,内史腾则一脸同情地看着还在侃侃而谈的长公子,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长公子,您这次草率了啊! 您家的那位小公子,早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其他人,还不知道,谶言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还以为此时始皇帝已经心中怒极,不由神色复杂地看着兀自不肯退缩的长公子扶苏。 讲良心,长公子扶苏性情宽厚,仁而爱人,礼贤下士,英武果毅,自有其让人折服的人格魅力,如果不是心向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迂腐拘泥,不明法令的儒家之徒,真是一位大秦不二的继承人选。 但现在—— 不少人,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见扶苏还要再说,始皇帝神色不耐地挥了挥手。 “上郡谶言之事,自有有司处理,你身为监军,不奉诏令,擅离职守,本该重罚,但念在你平日里做事还算认真,上郡又是边陲要地,你责任重大,朕便再给你一个机会,马上滚回上郡,没有朕的诏令,终生不得返回……” 始皇帝说完,大手一挥,两旁的侍卫一涌而上,把长公子扶苏直接驱出了大殿。 远远地,大家还能听到扶苏不甘的声音。 “陛下,上郡的百姓是无辜的啊……” 始皇帝:…… 有些无力地捏了捏太阳穴,这个儿子真是太让人头疼了,若是有郢儿一半懂事乖巧,朕也不至于这么累心。 扶苏进宫,早已经弄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蒙武这种朝中老人? 虽然他没办法挡住长公子入宫的脚步,却也早早地等候在了宫门之外。 “老臣蒙武,见过长公子——” 见扶苏被两个殿前侍卫,半裹挟着从咸阳宫里走出,蒙武知道,自家这位长公子果不其然地又撞了一鼻子灰,心中叹了一口气,抢上前去行礼。 扶苏调转身来,一丝不苟地回礼。 “老将军,别来无恙——” 看着眉头紧锁,明显比原来黑瘦了许多的扶苏,蒙武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长公子,小公子已经解决了上郡谶言之事——这一次,其实您真的不用回来的……” 扶苏:…… 当听蒙武绘声绘色地给自己说完自家儿子在大殿之上,如何当着众人,揭穿石头生字的鬼把戏之后,扶苏脸色极其精彩。 所以,我这是白跑了一趟? 但上郡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个完美的解决,总归是一件幸事,只是苦了那些术士和墨家的学子。 扶苏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事情能解决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始皇帝虽然让他滚回上郡,但也没说什么时候滚回去,所以,既然已经回了咸阳,他也没有必要学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戏码。https:/ 与老将军蒙武,以及跟着蒙武一起守候在宫门之外等着自己的臣子简单地寒暄之后,扶苏登上马车,往家走去。 他竟然有些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自家那个儿子了。 只是离开一个多月的时间,哪怕是自己远在上郡,耳边都是他的传说,自己这个当阿翁的都不知道,自家儿子竟然这么优秀! 想一想,真是惭愧无地! …… 扶苏公子府。 赵郢特意早结束了一会锻炼,回到自己小院,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这才迈步走向母亲居住的小院。 已经得到扶苏返回咸阳消息的芈姬,心中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忧,唯恐自家夫君去了宫里跟陛下吵起来。 不过这不耽误她瞎激动。 毕竟,自家夫君回来了啊! 原本就纤尘不染的扶苏公子府,又被她指挥着下人,重新打扫了一边,然后带着赵起和赵希一脸期待地在前院等着。 “去后花园看看大公子忙完了嘛,忙完了就让他赶紧过来……” 赵郢人还没到,就听到院子里,自家阿媪在那里吩咐,要让人去喊自己,当下不由哑然失笑,迈步走了进去。 “阿媪,我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自家长子那从容不迫的笑容,她中莫名就放松下来,觉得有了几分依靠。 “你阿翁进宫时间不短了,也不知道你大父会不会责罚于他……” “阿媪不用担心,没事的,大父最多也就是骂他几句,然后把他再撵回上郡去,不会有事的……” 芈姬:…… 你管这叫没事?! 成功地安抚好了自家阿媪,赵郢又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问起了一下自家弟弟赵起的功课,把赵起紧张的不行,好在,今天这个大兄好像心情不错,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下进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检查,这才让他偷偷松了一口气。 对这个大兄,他是真怕。 ps:这是补得今天凌晨的更新,今天的加更应该会在晚饭前后,凌晨的更新照常。估计年前最后一次加更了,我要多少存两章,留着过年,陪老婆孩子看看烟花,看看晚会。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扶苏:这还是我儿子吗? 不仅仅是畏惧于这位大兄的武力,而是自家这位大兄教训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什么“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什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又或者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总之,一套一套的,比自家阿翁在的时候都能说,偏偏又说得那么偏僻入里,言简意赅。有一次,自己无意中在学室中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就惊动了学室中的先生,让先生都惊讶不已,赞叹连连。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的学识。 他给自己的每一部书,他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还能引经据典,讲一些与众不同的见解,虽然他听得不是很懂,但也隐隐知道,自家这位大兄的学问,哪怕是与外面的那些博学之士相比,都未必会逊色多少。 每次站在他面,都有站在阿翁和学室先生跟前的感觉,又敬又畏。 “勤学如初春之禾,不见其长,只有所增。辍学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你如今正在进学,当牢记勤奋和坚持四字……” 赵郢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正捣腾着自己胖乎乎的小短腿往自己身上爬的小妹给抱起来,转头去逗着胖乎乎的小妹玩。 “起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像你大兄一样有出息的人……” 芈姬惊讶于自家长子的学识之余,忍不住出声鼓励自家小儿子。 赵起一边心中默默地背诵刚才大兄随口说出的警句,一边恭恭敬敬地连连点头。他有预感,大兄今天说的话,一旦传出去,一定又是一句被学室先生们拍案叫绝的好句子。 嗯,还有上次的那首诗。 如今赵起已经有些陶醉,被同窗好友以及先生们围在中间请教的快感了。虽然他们是因为大哥的教训自己时候说过的话,但即便如此,那也是自己大哥啊! 赵郢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恶趣味,拿前世上学时候班主任天天念叨的口头禅来调戏这个看上去老实又好欺负的兄弟罢了。 天色渐晚,虽然有赵郢兄妹三人的陪伴,芈姬还是明显有些魂不守舍起来,频频地往门外张望,赵起和赵希也拉着手,一趟趟往大门外边跑,一脸期待地望着咸阳宫的方向。 就在几个人等得望眼欲穿的时候,院门外终于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 几个人顿时纷纷起身,走出院门。 扶苏的马车,已经赶到了大门之外。 大门洞开,所有的下人排成两列,躬身迎候长公子回府。 “夫君——” “阿翁——” 芈姬带着赵郢等人快步迎上,扶苏从马车上下来,先是冲着赵郢微微点头,然后这才弯腰抱起已经扑到自己跟前的小女儿,冲自家妻子温声道。https:/ “辛苦伱了——” 芈姬一听,两眼瞬间一红,但想到子女都在跟前,又强行收敛了情绪,转头看了一眼微笑着站在一旁的长子,心中一暖。 “还好,你走好,家中一切都有郢儿打理——连起儿的学业,都是郢儿在一旁帮衬着,要说辛苦,还是郢儿最辛苦……” 扶苏扭头看着这个已然比自己都高出半头的儿子,一脸欣慰地冲他点了点头。 “做得好,我在上郡,已经听说了你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 赵郢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憨厚老实的笑容。 扶苏觉得,自家这个儿子虽然出息了,但这个腼腆内向的脾气还是得改一改,不过此时也不是提点儿子的时候。 “走,到里面说吧……” 回到后院,还没等坐下,赵郢就借口要亲自下厨给自家阿翁准备晚饭,起身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抱起自家小妹,然后给自家弟弟使了个眼色。 “我,我去给大哥帮忙——” 赵起虽然不明所以,但没关系,听大哥的就对了!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夫妻俩不由老怀大慰,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兄妹三人,一出院门,芈姬便眼圈一红,扑倒在扶苏怀里。 虽然家里有赵郢操持,完全不用她费心,但夫君远赴上郡,她怎么可能不担心惦记,日夜想念,只是在孩子们面前,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扶苏也不由心中一软,知道芈姬一个人在家不易,趁着孩子出去的空隙,伸手抱住了自家妻子,温声细语,互诉衷肠。 …… “大兄,你为什么要叫我出来,我好久没见阿翁了,正想跟阿翁说说话呢……” 听到赵起的问题,赵郢不由心中一乐,回头笑了笑。 “你不是自己说了吗,要出来给我帮忙……” 赵起:……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大兄这次纯属是在敷衍自己,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赵郢去了后院厨房。 对于赵郢的到来,厨房这边都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