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女主的长姐》 第一章 第1章 第一章 丝竹声不绝于耳,姜穗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说:“姐姐,到你了。” 姜穗前一天夜戏拍到凌晨,回到酒店睡了三个小时又来开早工,这会儿还困得不成,眼睛半睁不睁地嘟囔说:“跟导演说一声,给我十分钟醒醒神,我这就来。” 身侧的人愣了一瞬,惊讶中带着几分焦急道:“什么导演,姐姐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一只柔软的、带着陌生香气的手覆到了额头,姜穗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睁开了眼。 眼前跟她说话的,并不是她的小助理,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陌生少女。少女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发髻上各簪一支珍珠银簪,翠眉朱唇,杏眼瑶鼻,下巴尖尖,五官本已经十分出挑,组合得还恰到好处。 小小年纪、不施粉黛的一张脸,便已经美的十分出众,而比起美貌更吸引人的,是她楚楚可怜的气质,我见犹怜。难以想象等到长成后会是如何的姝色。 饶是见惯了娱乐圈美色的姜穗,都被这张脸惊艳得恍了会儿神。 几息工夫后,姜穗回过神,视线从少女身上挪开,再看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红木案、碧玉觞、金足樽、白玉盘……随便一件都能在拍卖会上卖出天价。四周更有宫女太监垂首而立。察觉到她的目光,宫人都回以恰到好处的、恭敬得体的笑。 姜穗掐了把自己,痛感十分明显,便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她先是说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话,又是到处打量又是掐自己的,很快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 姜穗的另一边,是一对眉眼极为相似的母女,妇人见状便温声道:“穗穗,你这脸色确实有些不好,可是身上还难受?还是怪我,不该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冷汗浸湿了姜穗的后背,多年的演员素养使然,姜穗垂下眼睛,很快就掩住了翻腾的心绪,尽量表现的不动声色,“不碍事,我就是睡糊涂了,醒会儿神就好。” 说话的工夫,姜穗开始接收原身的记忆。 原身和姜穗的名字十分相似,唤作叫姜穗宁,乃是文昌侯的嫡长女,亲母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文昌侯隔了一年续娶,现在坐在姜穗左手边的母女,就继母柳氏和继妹姜柔宁。而一开始喊她醒转的,则是庶妹姜姝宁。 原身的生母陈氏家世不显,很小的时候就进宫当差,去到许太后身边服侍,等于是太后看着长大的,格外得太后的宠爱。 即便是她去世之后,许太后也没把她生下的女儿忘到脑后,三不五时就会关照一番。 原身得了太后关怀,又继承了亲母的好相貌,长了一副雪肤花貌,更是从小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教导着长大,琴棋书画、女红烹茶,无一不精。再加上继母性子绵软,姜父对原身又比对别的子女多几分宽容和宠爱。长到现下,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 若按着这个发展,她往后的日子必然也是花团锦簇, 让人钦羡。 然而回忆到这里,还在闭眼假寐的姜穗不止没有松口气,反而眼皮子发抽。 因为结合原身的记忆,她知道自己不单是穿越,而且还是穿书了! 这个世界是一本名叫《摄政王的冷情弃妃》的古早虐文。而在这本书里,原身姜穗宁并不是女主,甚至连恶毒女配都不是,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原文的故事开端,已经是姜穗宁和男主婚后三年,男主前往江南办差,彻查贪腐,被当地盘根错节的官商体系暗算,身受重伤流落在外。 而这本书的女主也不是别人,就是刚才用美貌把姜穗都惊艳了一把的侯府庶女,姜姝宁。 彼时文昌侯府的老太君病重,姜姝宁作为孙辈陪着老太君回江南老家养病,意外救下了男主。 随后二人在相处过程中顺理成章地暗生情愫,彼此倾心。 然后还不等两人表明身份,休养好身体的男主收到了皇帝密诏,接着去办差,想着等办好差事,就风风光光地把女主带回京城。 而女主则是不久后收到了家中急信,说嫁入皇子府的长姐因为担心丈夫的安危而病重,也着急忙慌地赶回京城。 后来嘛,男女主在原身这原配的病榻前相见,这才知道彼此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 经过一番他追她逃的感情拉扯后,男主不以为意,不改初心,仍要把女主迎进家门,许出了侧妃的位置。 女主虽是庶女,但出身侯府,更知道礼义廉耻,知道了倾心的男人是自己的姐夫,那是决绝地就要同他一刀两断,此生不复相见。 然后原身的重头戏就来了,知道丈夫无恙、身体康健起来的她亲眼目睹了两人的爱恨纠葛后,是一点不肯闲着,自发自觉地当起了红娘,对着女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夸男主如何如何年轻有为,又说自己嫁人三年无所出,地位迟早不稳云云……总之就是恩威并施,磨得女主态度软和下来。再无数次制造机会,让男女主单独相处,让男主有机会强行和女主发生了关系,使得女主总算答应嫁给男主为侧妃。 虐文嘛,男女主婚后照样虐身虐心,一会儿是男主身边多了个美人,一会儿是女主身边多了个大佬追求者…… 但甭管什么情况,后头男女主感情稍有不顺,男主跑到原身那里摔盘子、掀桌子,说什么“姝宁都吃不下饭了,你居然还有胃口吃饭?”,继而让女主知道,和男主矛盾更深; 女主生病了,男主骂她管家不力,女主知道了更是病情加重,差点流产; 等到女主生子差点难产,男主以为是原身从中作梗,想去母留子,更是掐着她的脖子,差点要了她的命,让女主知道了差点就一尸两命…… 总而言之,就是女主有事,她顶缸。两人吵架,她挨打,有其他妃嫔、妾室使手段,她这正妻更是首当其冲!而女主也会因为同长姐感情深厚,和男主的关系更差,然后再次鬼打墙似的,男主再来找原身的麻烦。 都这样了,原身居然还乐此 不疲,没有生出半点怨言。 直到故事的最后,男主从皇子、王爷、摄政王一路扶摇直上,最终登基为帝,坐稳了皇位,原身才功成身退,说自己多年来不能为男主生育个一儿半女实在惭愧,已然勘破了红尘,就自己落发,在冷宫里的小佛堂里过上了青灯古佛的日子,顺利成章地把皇后的位置给女主腾了出来。 而历经波澜的男女主自然是愉快地HE了,女主还生下了一个小女儿,起名为“念穗”,以此来纪念长姐对他们的好。 以至于原身到死之前还在感叹:虽然她这一生无儿无女,也没了丈夫,可她见证了一对有情人的真爱,还有了一个跟自己有关系的孩子! 哦,多么圆满的一生呐! 姜穗:…… 这叫什么?这叫庙里空荡荡,菩萨在人间! 而且还是兼冤种、圣母、伥鬼和工具人属性于一体的“菩萨”! 天知道将姜穗当时看完这段剧情有多难受,跟生吃了一块肥肉一样恶心,以至于这么多年还对本记忆犹新! 就这种光挨打、捞不着半点油水的工具人,让她来看真的是狗都不干!哪怕是总裁文里的“好久没看到少爷这么笑过了”的管家和总是深夜被叫醒的家庭医生,甚至是古早□□里,时刻准备给男女主烧洗澡水的粗使丫鬟……都比这种别人虐恋、她买单的冤种工具人强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来的时间点还算早,云英未嫁,还没和男主搭上关系呢。 想到这儿,姜穗稳住了心神,听到身边的宫人终于耐不住开口道:“姜大姑娘可醒过神了?不是奴才存心催促,而是真的到您了。” 姜穗已经彻底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知道现在这场景是太后的寿宴,而原身则是本来要御前献艺的。 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姜穗借口身体不适,直接霸演——太后她老人家宅心仁厚,对她又素来亲厚,想来也不会过于责难。 然而方才继母柳氏言语之间含有愧疚,就是因为原身日前感染了风寒,发了场高热,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本来可以辞演的,是原身性子要强,坚持要表演。现在突然罢演,未免惹人怀疑。 加上她排演的节目并不是单人才艺,而是一个和两位世家贵女一起的群体才艺。原身负责弹奏古琴,另外两人负责唱歌和舞蹈。 这节目三人排演了许久,已经培养出了默契。这要是没有个曲子,另外两人临时哪里去找个有默契的人来奏乐?势必是成不了的。 就像眼下,宫人刚说完那话,另两位贵女就已经齐齐起了身,看了过来,等着姜穗一道动身。 她们两位家世还更在原身之上,都是跟宫里沾亲带故的。 委实是兹事体大,怠慢不得。 一个愣神的工夫,姜穗已经被宫人搀扶着起身,坐到了场地中央。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姜穗庆幸自己之前为了某个古装剧的角色,学过一点古琴的皮毛,而原身又是性情稳妥 、不喜欢争抢出风头的性情,所以选择的曲子十分的中规中矩,乃是传承到了现代的名曲《流水》。 《流水》是难度较高的曲子,在现代的时候,姜穗试着弹过,还把琴谱都背了下来,但表现并不尽如人意,眼下这状况自然是不够的,只好在原身幼年学琴,弹琴于这具身体而言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有惊无险,一首曲子演奏完毕,姜穗出了一额头的汗,也收到了其他两位贵女幽怨的眼神—— 姜穗也是无辜,她真的是已经倾尽全力了,发挥得比她在现代的时候好多了。但到底只恶补了几个月的皮毛,只求在镜头前表演个花架子,怎么能跟原身这琴棋书画学了十来年的相提并论?曲调没弹错就很不容易了,也不能要求每个拍子都那么精准。 这要是换个一点皮毛都不会的人来,这场表演才是彻底砸了卦呢! 她只能对着两位合演的贵女无奈地笑笑,算是赔罪。 都知道她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加上姜穗脸色略有些发白,额上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一副身体不适、强撑着表演的模样,两位贵女也就没说什么。 姜穗再次对她们二人颔首致歉,正准备悄默声儿地退回自己的位子,就听上首珠帘后的太后发话道:“不错,歌声婉转,舞姿曼妙,琴声……琴声也可圈可点。你们三人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太后寿宴上献艺的各家闺秀,没有上百,也是几十,能被太后叫到跟前说话的,那是少之又少。 这才是真正露脸的机会,两位贵女对视一眼,那点不悦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妥帖的矜持而自豪的笑意。 跟她们的轻松笑意不同,刚呼出一口长气的姜穗突然面色一凛—— 原书剧情里只提了一嘴,说原身和男主的婚事是在太后的寿辰上被赐婚的,难道就是今朝?!! 第二章 第2章 第二章 太后姓许,在原书里戏份不多,但也算是一号重要的工具人。 在原身和男主成婚后,在男主的运作和原身尽心尽力地帮衬下,没有嫡亲子孙的太后很快就正式站到了男主身后,为其提供助力。男主这才有机会去江南那样富得流油的地方办差,积累下夺嫡路上一笔重要的财富和人脉。 顺带后期男女主分分合合的时候,太后也会对原身怒其不争,几次出手想帮着原身清扫障碍。 男主也这才会觉得很多事是原身在弄鬼。 因此等到男主登基,羽翼丰满后,便毫无顾忌地将太后软禁在行宫之中,美其名曰是让太后颐养天年。 原身彼时忙着给女主腾位置,竟一点没有对她老人家的境遇感到忧心,更别提进行什么操作。 没二年,太后便驾鹤西去,也不知道是真的年岁到了,还是让男主和原身这对奇葩给活活气死的。 现下姜穗接受了原身的全部记忆,对太后的了解也更深了一层。 许太后年轻的时候是个爆炭脾气,一点就着,据说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惹她不悦了,她照怼不误!不然也不至于在宫中树敌那般多,一个亲生子女都没能存活下来。 也是因为遭遇了几次变故,子女都没了,她老人家这才韬光养晦,收敛了脾气,开始了宫斗之路,成为了上届宫斗冠军。 这二年她老人家恢复了一些真性情,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加上今日是许太后的六十整寿,虽她老人家说了避免铺张,小小地热闹一番就好,都不另外设场地,只在慈宁宫的殿中设了几桌小宴。 但皇帝重视孝顺的名声,一通操办不可谓不尽心。 来赴这场寿宴的都是京中顶有脸面的人家。 若行差踏错,不只是打了太后的脸,更是犯了皇帝的忌讳。 姜穗一边心中七上八下,一边暗暗告诫自己——跟男主成亲,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急躁,乱了方寸。 太后身前的台阶并不算宽阔,容不下三人并肩站立。 两位贵女的家世更盛,姜穗便趁机让她们二人站到前头。 一则算是对自己没表现好的事儿小小地道个歉,更多的还是得看看太后给赏赐的路数,分析之后想对策。 “不错不错,都是齐整的好孩子……” 趁着太后夸赞他们二人的空档,姜穗偷偷往上看了一眼。 屏风后头的太后头戴珠翠冠子,身穿朱蓝双色交领礼服,因为隔着屏风而影影绰绰、看不清具体神情。 但听着太后现下和那两位贵女说话的语气,心情应当是比平时还好的。 太后夸赞完后接着道:“你们二人可想好要什么赏?” 这话一出,姜穗立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情况比自己想的简单,一会儿轮到她时,她只需要讨些别的赏,不提求她老人家赐婚就好。 两位贵女羞涩一笑,一个说:“臣女能有幸为您献艺,已是一份尊荣,不敢讨赏。” 另一个道:臣女能博您一笑,便已然是最好的赏赐了。?_[(” “好好好,都是内敛的好孩子。那就让哀家来论断。” 说完,太后便给下了赏赐。 两位贵女领了赏,道了谢,便轮到姜穗上前。 她可不是什么内敛的性子,正准备说类似“臣女也不要什么特别的赏赐,就跟前头两位姐姐一般就好”的话。 谁能想到,太后她老人家根本没问她,直接就轻叹一声,有些发愁地道:“她们二人一个酷爱诗文,一个醉心作画,哀家或送诗集,或送古画,总能合她们的心意,倒是你这皮猴儿,从小在哀家身边出入,对什么事物都淡淡的……一时间倒不知道赏赐你什么合适。” 太后身旁的皇后立刻笑吟吟道:“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母后既然想不到旁的,不若……” “皇后说的在理儿,”太后笑得越发开怀,“那哀家就给这丫头赐个如意郎君。” 早就打好腹稿、却一次插嘴机会也没有的姜穗:…… 好在,太后定下赐婚的主旨之后,总算没忘了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哀家虽然老了,却也知道你们小儿女的心思。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你可有心仪之人?莫要害羞,哀家为你做主。” “有!”姜穗立刻应声。 不怪她接话接的快,实在是这太后和皇后婆媳俩的默契也忒好了,跟事先排练过无数遍的逗哏和捧哏似的,前头那一问一答的,话接的那叫一个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再不插嘴,怕是太后他老人家直接按着原书剧情,把她指婚给男主了! 这话一出,场内瞬时安静了一瞬。 大抵在场众人饶是再见多识广,都没见过这么剽悍直白的贵女。 而在这一瞬的工夫里,姜穗思绪万千。 太后既然发了话要指婚,那自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来原书的这段剧情确实是避无可避了。 和男主成婚自然是要不得的,那就得换个成婚的人选,可一时间换谁去呢?不知根知底的,别回头刚出龙潭又进虎穴。 姜穗强忍住满地阴暗爬行装疯的冲动,在脑子里飞快地捋着原身的记忆和原书的人物关系。 可惜了,原身一直克己守礼,循规蹈矩,除了在慈宁宫和男主有过几面之缘外,几乎没跟任何外男有过接触。 而原书的剧情里倒是存在各种男配,可惜要么是男主夺嫡路上的手下败将,要么是男主的手下、来日和女主的丫鬟凑成一对儿的,亦或者是姜姝宁的追求者。 不论是让她倒尽胃口的男主,还是男主的小弟,亦或是来日夺嫡失败的炮灰和追求女主的男小三,都非良配。 电光火石之间,她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 太后误把姜穗这短暂一瞬的沉默,当成了迟来的羞怯,已然继续道:“哀家知 道你的心思,你既不好意思说,那就……” “臣女想嫁给镇安王,为王爷冲喜!” 这话一出,整个宫宴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别说推杯换盏,便是一众宫人都不觉把呼吸放轻了。 镇安王容慎,男主他叔,那可是大雍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小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战神。 他是先皇幼子,并未参与当年的夺嫡之争,少时便因为一副绝世的好姿容,成了众多闺阁女子的梦中郎君、心上人。 等到他十五岁上战场,那更是所向披靡、未尝一败,有了赫赫战神之名! 若这话是三年前说的,那绝对不至于引来这般动荡。 可三年前的一场战役后,容慎身受重伤就陷入了昏迷,成为了一个活死人。宫中的太医正甚至给出论断,说他昏迷的日子太久了,若最近再不醒,便真的没有苏醒的可能了。 所以也难怪宫宴上的众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姜穗说这话虽然有病急乱投医的成分在,却也不是无的放矢——旁人不知道后情,她这看过原书的人知道啊。 镇安王后头再也没有苏醒,但他却一直活到了原书最后,他先前的功勋被所有人都记下了,甚至后头皇帝换了几茬,还都得因为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对他礼遇有加,逢年过节都要给上重赏。 不管怎么说,嫁给他对着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守活寡,都比当男主的冤种工具人强啊! 在太后震耳欲聋的沉默之中,姜穗来不及打腹稿,接着张口就来:“臣女闲暇无事时便爱看些话本子,最是向往书中义薄云天的真丈夫。” “臣女近日又时常陷入梦魇,梦中臣女身处战场,亲眼目睹王爷为国家社稷抛头颅、洒热血,是以方才您问臣女可有心仪之人?臣女才脱口而出,镇安王简直就是话本子里的大将军,大英雄!能为他冲喜,是臣女的荣耀!” 听完这番恋爱脑晚期的发言,此时宫殿内,是越发的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数十双眼睛无所适从,一会儿瞅瞅在殿内正中间的姜穗,一会儿再往上瞅瞅那安置在太后面前的屏风。 这……难道是太后的提前安排? 姜穗保持得体的微笑,软缎鞋里的脚趾头快抠出一座行宫。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终于,有人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姜大姑娘高义!” “天佑我大雍,希望镇安王能早日康复!” 有人起头之后,殿内又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都是对姜穗的夸赞声。 只是这夸赞是真心还是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众目睽睽之下,事已至此,太后钦定的这场赐婚水到渠成地换了个新郎官。 ………… 月上柳梢头,太后说乏了,皇后率领其他妃嫔各自回宫,一众宫人熟稔地送官员眷属出宫。 这场寿宴,比宫里寻常的宴席结束得还早一些。 虽说后头太后表现得并无异常,但姜穗心里清楚,这情况多半跟自己那段石破天惊的发言脱不开关系。 姜穗强打了一晚上精神,尽力学着原身平时端方有度的行为举止。 这会子她也有些撑不住了。 正准备随着继母一道离开,却看太后身边的常嬷嬷过了来。 “姜大姑娘留步,太后娘娘请您进殿说话。”! 第三章 第3章 第三章 太后已经在寝殿歇下,寝殿的布置不同于今日宫宴的宴厅,那是完全按着太后个人的喜好来的,简单大气又不失雅致。 随着常嬷嬷进殿之前,姜穗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承受将要到来的“暴风雨”。 毕竟不管是从原身的回忆还是从原书的剧情来看,太后对她都称的上关照有加。 今日寿宴上的这场赐婚,必然不是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是一时兴起。 而是太后想为了给原身做脸,特地和皇后提前说好的——皇帝都不是太后亲生的,中间还隔着一层呢,皇后和太后平时也只是面子情。哪里来的那么好的默契? 再按着原身的记忆回想一下,她和男主虽然只有过几面之缘,打过几次招呼,但对男主的印象却很不错,觉得他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芝兰玉树如皎皎明月,偶尔二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交汇,也让她面红耳热、小鹿乱撞…… 不行了,不能再回忆更多,姜穗想吐! 总之,太后那样浸淫宫闱的人精子必然是瞧出了端倪,才有了今日这番特地的安排。 可为了避免原书那种糟心的后续,姜穗也不得不拂了太后她老人家的美意。 因此进殿之前,姜穗就做好了骂不还口,打不……太后脾气再火爆,应当不会真打她吧? 原身在宫中的时候,还真听过许太后的一些八卦,说她老人家当年一巴掌能把人的脸打烂。 正当胡思乱想着,姜穗就听到珠帘一动,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内室走出,于上首坐下,声音无波无澜地道:“坐吧。” 平心而论,六十岁的太后已然称得上保养得宜,但拆下了珠冠,卸了妆容,脱下了礼服后,也已经头发花白,细纹丛生,身形略显佝偻,而那一声“坐”里,又满是疲惫。 看来她老人家确实是累得不轻。 姜穗垂下眼睛应了一声“是”,随即不敢再多瞧。 终于,一老一少二人静坐了半晌之后,太后抬起了眼。 眼前的少女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模样,杏眼桃腮,雪肤花貌,面容沉静。 只是现下,少女的脸色比平时惨白好几分,连唇色都有些发白,眉梢眼尾还隐隐流露出一丝胆怯和担忧。 于是到嘴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剩一声叹息。 “天晚了,你今日早些回去吧。” 姜穗不由松了口气,这具身体确实还很不舒服,且她也怕自己再待下去露马脚,毕竟她今日的言行在时下已经算十分出格,更跟性格沉闷、循规蹈矩的原身有着天差之别。 她起身恭敬地福了福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太后这才真正地显出了疲惫之态,让宫人把自己搀扶到榻上。 “您宽宽心,莫要生气,旁的事情再要紧,也不及您身体。”常嬷嬷端着参茶进来。 太后就着她的手喝了口热辣辣的参茶,再让人绞了热巾子来擦脸,熨帖地呼 出一口长气后这才道:“倒也谈不上置气,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穗姐儿这次做的确实不妥当℡,您是看出她待三殿下和旁人不同,这才舍下脸面,麻烦皇后同您唱了次双簧。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一桩事,谁成想……” 常嬷嬷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太后的脸色。 常嬷嬷比太后略年轻一些,现下也年逾半百,当年姜穗的生母在宫里当差时,就是她指点着长大的,后头也是由她负责教导姜穗琴棋书画。她又未曾嫁过人、生养过孩子,对姜穗的疼爱之心绝对不会比太后少半点。 太后听她“数落”了姜穗好一通,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模样,“你也别拿话试哀家,她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还能真的恼了她、厌了她?只是哀家是真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想嫁给老九。” 提到排行第九的镇安王,太后免不了又是一声叹息,顿了顿后接着道:“她说什么爱读大丈夫、真英雄的话本子,对老九濡慕许久,骗骗旁人或可还行。哀家却知道她素日里除了《女四书》和佛经、诗文之外,最不爱看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加上老九和她相差六岁,老九扬名的时候,穗丫头还乳臭未干,再不可能有前情的。如何就突然这般了呢?” “是以方才散宴之后唤她过来,就是想问个明白。可瞧她那带着病、如履薄冰的模样,又实在是可怜见的,便不忍心捉她在哀家面前端坐着,让她尽快回去休息了。左右话已出口,事成定局,晚些询问她其中缘由也是一样。” “奴婢猜着,会不会跟那位有关系?”说着话,常嬷嬷隐晦地看向了中宫的方向。 皇后娘娘不是太后的亲儿媳,素日里和太后走动的并不算多亲密。 近来倒是时常往慈宁宫跑,盖因为皇帝今年突然生了场病,龙体大不如前,下头的几个皇子动作频频,而皇后生的太子又打娘胎里就带着不足,身体比常人差不少,到现下还未算完全长成。 “你的意思是……穗丫头是不想掺和宫中的风波,不想让哀家难做,这才……” 常嬷嬷就是这个意思,“寿宴之上,您在屏风后头瞧的不真切,奴婢却是在人前站着的。彼时您和皇后娘娘打着配合,定下了要为穗姐儿赐婚后,她的神情顿时就变得复杂起来。想来那会儿穗姐儿就在苦思对策呢。” “那怎么就是老九?” “那不是娘娘您对九王爷不同吗?穗姐儿在您身边这么久,还能不知道?” 容慎的母亲姓郑,郑太妃和许太后差不少岁,二人根本不是一辈人,郑太妃进宫的时候,许太后已经坐稳了后位。 两人尊卑有别,谈不上什么交情,也不算交恶。 但有一桩缘分。 那就是容慎的模样像极了太后那个长到三岁夭折的亲生子,连眼下一点泪痣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太后信佛,曾听人说若是孩子太过舍不得母亲,会再次托生到同一户人家来。不说信了个十成十,多少也有些想头。 可想而知,太后对 容慎的感情有多不同。 不过彼时历经世事的太后已知道收敛情绪,便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在当年那场夺嫡风波里暗暗出了把力——郑家家世太过普通,郑太妃的性情也有些扶不起,容慎又和兄长们差着好些岁,实在是没有可能夺嫡成功,便让容慎脱出身去,到军营里历练。 本只是想让他暂避锋芒、镀个金光,只是太后也没想到,容慎竟真的在行军打仗上很有天赋,也很有主见,在军营中历练了数年后就自请上前线,还真教他闯出了名堂。 日前太医给了论断,说他很有可能再不会醒过来,就是在太后宫里说的。 今日太后状态这般不好,姜穗那石破天惊的言行只是一遭,更重要的还是连日来忧心容慎的安危。 “当时穗姐儿就在宫里,她虽寡言少语,但多伶俐通透的人啊,想来是知道了您心中症结,这才有了今日这遭。” 其实自打太医说过那话,哀家确实想过要为老九娶一妻房冲冲喜。但之前如何也没舍得让穗丫头去受那份独守空房的苦。唉,这丫头虽莽撞,却也委实有孝心,没让哀家白疼这些年。她看着身子不爽利,你……?[(” 后头的话就不用太后说尽,常嬷嬷道一声“省得”,搁下手里的东西就出了慈宁宫。 ………… 姜穗还不知道太后和常嬷嬷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脑补出了一个孝义凛然的前因后果。 巍峨的宫墙在月色下泛着微弱的寒光,即便是道宫道两侧挂满了照明用的精致宫灯,都给人一种森然之感。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遍,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作为才刚穿越的现代人姜穗,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观就没那么好了。 她跟在提灯宫人身后,不自觉地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没成想,刚拐了弯,就见着了独自一人的姜姝宁。 而比落单的姜姝宁更惹人注意的,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 男人来人约莫十七八岁,头戴玉冠,身穿一件玄色圆领绸衫,面容俊美,身形挺拔,确实是芝兰玉树、皎皎如明月一般的人物。 都不需要动用原身的记忆,江月就猜出这男人正是原书男主,三皇子容朔。 一则是这人确实生的好,二则在原书剧情里,男主和女主虽然是在很久之后才发生的感情纠葛,但在更早之前,男主被赐婚当夜,就和女主有过一次难忘的见面。 在男主的视角里,他和文昌侯府嫡长女的婚事,纯粹是利益交换—— 太后老了,皇帝也已是不惑之年,年初大病一场后,政务上越来越力不从心,而皇后的独子也立不住脚,宫中暗流涌动,迟早要如当年一般,再陷入一次夺嫡的风波里。 若太后仍想要维持这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这二年便该选定新的皇家子嗣支持。 而他,生母身份卑微,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寰。想往上一步,便也需要太后和文昌侯府这样的靠山。 少年男主心气甚高,虽这桩婚事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也说的上是他苦心经营筹谋来的。 但真到了这么一天,他还是觉得自己受了折辱。 于是前头的宴席结束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到住所,而是漫无目的沿着宫道乱走。 其后,他就偶遇了宫宴结束后,跟家人走散的姜姝宁。 只是姜穗没想到,自己都把新郎官给换了,影响了原书的剧情发展,这两人居然还是在今夜碰头了! 【那于我而言是个昏暗的夜,可姝宁的出现却仿佛一道亮光,照耀了我的生命,尽管彼时我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对我的重要性。】 回忆起这段心理描写,姜穗越发恶寒。 拜托,这个时间线上,女主姜姝宁才十二岁啊! 就算是眼下这个时代,十二岁也只是个小姑娘,女孩子十五岁及笄之后才算成人呢。 姜穗正熟练地在心里唾骂男主。 下一瞬,就听到姜姝宁怒气冲冲地道:“你给我姐姐道歉!” 姜穗:??? 这咋还有我的事儿啊?!! 第四章(捉虫) 第4章 第四章 今日容朔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 前朝的宫宴刚过半,后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太后于一众妃嫔和官眷面前颁了懿旨,给镇安王和文昌侯府的嫡长女指了婚。 文昌侯府说是勋贵,但现下的文昌侯文不成、武不就,只领个闲差挂职,跟一些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鼎盛家族不可同日而语。他家的嫡长女给镇安王冲喜,不算辱没了他家,称的上是门当户对。不然若是镇安王还好好的,王妃的位置未必轮到他家。 因此消息传来,文武百官都没表现得太过意外,纷纷同皇帝道喜,夸赞太后设想周到,文昌侯府家的姑娘福泽深厚,皇家又要添一桩喜事云云。 容朔面上不显,心下却十分错愕。 这些年他在前朝后宫虽孤立无援,但在宫里那么些年,也培养出了几个心腹,安插在重要的地方,轻易不会动用。 不久之前,心腹传来消息,说太后请了皇后商量给文昌侯府嫡长女赐婚的事。 虽说当时太后对着皇后都语焉不详,没直接说明新郎官的人选,只提了提是皇家中人。 但同一天,慈宁宫的大宫女来到他跟前,说太后见天冷了,担心他不记得添衣,特地让她跑一趟,给容朔量体裁衣,置办冬装。 皇子的份额历来是皇后负责,这不年不节的,太后为何只单独给他一人量体? 容朔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成算,筹谋了多年的事情终将要尘埃落定。 只没想到,今日赐婚的对象居然不是他?! 他对文昌侯府的嫡长女并无什么感情,连她的具体闺名都没去打探过,脑中更是连她的面容都十分模糊。 感情,那是绝对没有的。可她真要成为旁人的妻子,尤其还是成为自己的婶婶,心中也着实是五味杂陈。 当然更重要的是,失去这桩婚事,代表着文昌侯府已不能为他所用。 但好在,那位姜大姑娘的赐婚对象是他昏迷不醒的九叔,对他的青云志构不成威胁。 太后仍然是他可以争取的拥趸! 后续应该假装不知道前情,还是装作受伤失意,让太后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才更有裨益呢? 散宴之后,他一边细想后头的安排,不觉就在宫道上漫步了许久。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身穿一件淡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正一脸迷茫惊慌地四下环顾。 只差一点,就在拐角处和他撞了个满怀。 容朔在人前伪装惯了,自来是清风朗月,翩翩君子的模样,便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神色,带着笑意提醒道:“你是哪家的姑娘,还是新来的小宫女?怎么这般莽撞?” 当然,这就是姜姝宁了。 宴席结束,姜穗就被常嬷嬷接走后,柳氏就带着另外两个女孩儿出了宫。 继母柳氏在宫门口久等姜穗不来,想着她带病未愈,便生 出了忧心。 只是彼时宫门口的一众夫人、太太还在寒暄道喜,她脱不开身?[(,而进宫赴宴又没不能带下人,正是发愁分.身乏术的时候。 幺女姜柔宁自告奋勇,知儿莫若母,她性子跳脱,有些莽撞,柳氏哪里放心让她进宫寻人? 这差事就落到姜姝宁头上。 柳氏拜托了宫人仔细看顾,还和姜姝宁说好若寻不到姜穗、或觉得害怕,便立刻出宫。 姜姝宁进了宫,也是奇怪,给她引路的宫人走到一半,忽然说有三急,要去茅厕,让她在原地等候。 姜姝宁在原地站了半晌,都没见到人,又怕误了时辰,惹来麻烦,便按着那宫人方向寻去。 宫道上是没有参照物的,不知不觉她就迷了路。 姜姝宁再年少不知事,也知道这巍峨宫殿里头的人非富即贵,即便是普通的宫人、侍卫,那也是不能轻易开罪的。 她连忙赔罪道不是,致完歉,秉承着对陌生人的防备,姜姝宁没接他的话茬自报家门,只接着道:“实在对不住,我在宫中寻人,同引路的宫人走散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宫中就要下钥了,莫要再乱走,直接出宫。你往南走百步,过值门,然后往东……” 姜姝宁听得十分认真,只是越听越是一脸迷茫。 换成平时,容朔纵使伪装再好,也不可能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有闲情逸致去帮助一个陌生的小丫头。 今夜却是奇怪,大抵是月色迷滂,惑人心神,亦或是他正好需要个人说说话,居然没有生出半点不耐。 “这样吧,我领你走。” 姜姝宁再次客气道谢。 容朔走在前头领路,宫道漫漫,容朔难得地话多了一些,温声叮嘱道:“往后若是同引路的宫人走散,切莫自己乱走,这宫里不太平。像这里,从前就吊死过一个妃嫔,因为地处偏僻,足足挂了三日才被人发现。”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想到姜姝宁素雅平凡的穿着打扮,猜着她应该是某户人家不受宠的庶女,“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累得你独自进宫的,你应当心中有数。” 见惯了宫廷斗争的容朔言尽于此,只想着这丫头既同自己有缘,便提醒一二,免得她来日不明不白的死于后宅阴私,连被谁害了都不知道! 姜姝宁一开始还觉得这个陌生的哥哥人很不错,虽说的话有些瘆人,但终归是为了提醒自己。 但是听到这儿她不干了,当下就会意道:“不是旁人让我落单的,是我自己要找我姐姐。她今日身体不适,家中长辈和我都十分担忧她。而且谁能想到我会和宫人走散呢?” 小姑娘的脸上再不见仓惶迷茫之色,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走到他跟前解释。 活像只炸了毛的小兔子。 容朔不觉弯了弯唇,“家中长辈担心你姐姐,那为何不自己来?你姐姐身体不适,那就应该消停些,莫让旁人操心。” “不是这样的……”姜姝宁嗫动了一下嘴唇 ,想说继母是分.身乏术,姐姐带病滞留宫中也并非出自本愿。 可若说的更多,那就跟自报家门没有差别了。 所以她只能强忍下解释的冲动,把脸撇到一边。 容朔看她这样,便以为自己戳中了对方的痛点,让她伤怀了。 鬼使神差的,他搬出了自己的遭遇安慰起她来。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像我今日……”他顿了顿,同样隐去了一部分实情,接着道:“我近来也过得不大如意。与我情投意合的女子忽然无故改嫁他人,嫁的还是我族中长辈……” 姜姝宁初时听他说自己家人的不是,心下已经不怎么高兴,只是想着对方好心为自己引路,左右又只是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没得再起争执。 现下再听到这番话,哪里还能猜不到对方的身份? 她是兔子脾性没错,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同我姐姐道歉!”小姑娘鼓起勇气,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容朔不解,脸上浮现出一丝真实的惊讶,“我为何要……” “你、你……”姜姝宁‘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急得词穷,面色涨红,既想让眼前这人收回说过的话,又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差点把自己憋出好歹来。 这档口,她余光瞧见了一片熟悉的衣角。 于是满腹的委屈、后怕一股脑地涌现,杏眼里骤然升起水雾,泪凝于睫地看向了姜穗。 原书的虐文剧情里,性情柔婉的女主三不五时就在哭,姜穗看多了,越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现下,小姑娘看着她不吱声,只默默咬着嘴唇垂泪,即便是姜穗都不禁心头一软。 尤其听二人方才的言语间,自己好像还是他们谈话的主角。 姜穗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抬手对着姜姝宁招了招。 姜姝宁便跟小猫小狗似的,小跑着蹭到她跟前。 姜穗一边把自己的手绢塞给她,一边看向容朔不卑不亢地道:“舍妹顽劣,冲撞了三殿下,还请原谅则个。” 容朔同样并不蠢笨,只是今夜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对着陌生的小丫头多言多语了起来,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难怪小姑娘要急,原来自己说的正是她的亲姐。 他面上依旧不显,歉然道:“姜姑娘性情直率,是我的不是,不该在为其引路的时候,说一些宫中的故事吓到她。” 他这话明显是牛唇不对马嘴,乃是吃准了姜姝宁胆小怯弱,不敢把他方才的话当面复述。 而不论是在原书剧情里,还是原身的记忆里,庶出的姜姝宁都个温驯柔弱的性子,跟个小兔子似的,任人搓扁揉圆,没有半点脾气。 能让她这么置气的,这原书男主嘴里肯定没吐象牙! 但姜穗不想同他有牵扯,牵扯深了,不止她自己觉得恶心反胃,对姜姝宁的名声也不好。更到底是在宫中,耳目众多,没得惹出新的事端来。 “既如此,就此别过。” ………… 晚些时候,常嬷嬷回慈宁宫复命。 太后已经歇下,正靠在床上喝补汤,见她进来就随意问道:“东西都送到了?” 常嬷嬷说没,“奴婢跟过去的时候,穗姐儿已经快到宫门口了,便使唤了其他人,追着送出宫去。” 跟过去的时候快到宫门口,那便是没有出宫了,岂不是正好送东西? 可常嬷嬷却没再上前,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太后老神在在地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 常嬷嬷这才接着开口,三言两语讲明事情经过,还把她从其他宫人口中问到的,容朔真正说的话给一并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常嬷嬷气性也有些上来:“虽三殿下说的也算事实,可话里话外是怎么个意思呢?咱们穗姐儿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又未曾和他过明路,如何嫁与旁人还成了‘改嫁’了?让旁人听了又该怎么想穗姐儿?也难怪姜家的二姑娘那么生气!” 太后神色未变,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第五章(加一小段情节) 第5章 第五章 上辈子姜穗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叫虐文女主,狗都不救! 话虽然糙了点,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倒也浅显易懂。 可对着眼前的牵着她衣角、默不作声流泪的姜姝宁,姜穗却有些狠不下心。 毕竟原书的剧情里,后来的被男主虐身虐心,还真正爱上了他,甘心为他生儿育女的姜姝宁,固然是斯德哥尔摩重症患者,但前期的她很正常。 在知道生出好感的男子竟是自己的姐夫后,她是真的想要同男主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是原身为虎作伥,以亲情为枷锁,对其威逼利诱,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当然了,不管是原文剧情里亦或是她的记忆里,原身和庶妹虽打小就不算多亲近,却未曾生出过要害庶妹的心。毕竟在她奇葩的认知里,自己的夫君就是世间最好的儿郎,又真心实意地喜欢自己的庶妹,可称的上是一等一的良配。 如今原身也不在了,她穿过来了,未来的一切还都没展开,便不去想更多。 “还生气呐?”姜穗无奈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他肯定说了一些对我不好的话,但是你刚才不是叱责过他了吗?论起来,咱们也没吃亏。” 姜姝宁这才发现自己把长姐的裙摆都捏皱了,赶紧红着脸放手,瓮声瓮气道:“不是、不是生气,是我做错了,不该叱责那位的。我……我是不是给姐姐惹麻烦了?” 原是担心这个! 姜穗说怎么会? “他言语不当,你为了维护我才那般。怎么就是给我惹麻烦了?”姜穗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脸,柔声道:“我不骗你,今日的赐婚是太后她老人家颁的旨,莫说是他一个皇子,便是……也不好在人前置喙。是他不占理儿在先,所以你也不必后怕,毕竟那位三殿下现在才该后悔不迭呢!” 姜穗还真没说错,此时回到住所的容朔,正狠狠地用冷水洗着脸,难以置信今夜的自己居然会做出那般蠢事! 姜姝宁心思单纯,很快就被姜穗镇定自若的态度感染,慢慢地止住了泪,乖乖地、亦步亦趋跟在姜穗身后,跟着她出宫。 赶在宫里下钥之前,姜穗带着姜姝宁到了宫门口,顺带还遇到了帮着太后给姜穗送东西的慈宁宫宫女。 出宫之后,姜穗就见到了一脸慌张自责的继母柳氏。 见到姐妹二人都全须全尾的,急得不知所措的柳氏呼出一口长气,招呼她们先后上了马车坐定了,这才抹着眼角道:“我也是忙糊涂了,竟然姝宁一个人去寻人。适才负责给她领路的小宫人过来,说在宫中与她走散,还当她是自己先回来了……眼瞅着宫中就要下钥,我方才是真的慌了神……还好你们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她素日里并不是聒噪的性子,今日突然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显然方才真的是六神无主,自责无比。 姜穗知道这并不怪她。 柳氏虽称不上精明强干 ,但也不是做事没交代的人。她再分.身不暇,怎么可能让一个更小的半大孩子去找时常出入宫闱的长女? 还有今日太后寿宴,宫里迎来送往的宫人都是顶伶俐的那批。在这尾声,最不容得马虎出错。那小宫人怎么会突然就憋不住三急,甚至来不及交托给其余人,就大辣辣把姜姝宁晾在那儿?这万一姜姝宁惹出什么祸事,这宫人有几个脑袋够砍? 最后男主容朔那样,往常也是个谨言慎行、筹谋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在皇宫之中,对着姜姝宁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先是热心引路,继而侃侃而谈,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若他往常都是如此,还谈什么夺嫡,没让人弄死都算他福大命大。 一言以蔽之,还是该死的剧情驱动啊! 看来剧情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会让书中人物不自觉地按着原文的内容轨迹来行动。 好在也不会出现剧情杀,就像姜穗自己,本来要给男主当垫脚石,却也能凭借自己的应对,挣脱剧情的束缚。 那么书中其他人的命运应当也是可以改变的,只是也需要他们自发性地做出相应的改变。 那么接下来的剧情里,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代替她本来的位置,嫁给男主,成为他的伥鬼、他的工具人? 左右现下她是清醒、不受剧情摆弄的,后头在太后耳边吹吹风,希望能让她老人家也保持理智、不要盲目站队。 只要不蹚这趟夺嫡的浑水,即便几年后,男主按着原文剧情登基了,太后未来会是太皇太后,自己则是男主他皇婶,都不会落入那种悲催的结局之中。 姜穗兀自思索了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行驶了一段时间。 姜穗随手把那个出自慈宁宫的包裹拆开,里头是几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她随意打开一个,只见红色锦缎上躺着一根比拇指还粗的人参,条条根须分明,比人的巴掌还长! 姜穗:!!! 这得值多少钱?! 太后果然慈爱宽厚,今日自己做了这样惹她不悦的事,竟还有这样的重赏! 姜穗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到底是在人前,姜穗往下撇了撇嘴角,强忍住了笑。 把包袱再次扎紧,姜穗才发现马车里安静得过分。 进宫赴宴从来不是个轻省的活计,在她想事情的时候,柔宁、姝宁两个小的已经靠在引枕上睡过去了。 柳氏强撑着没睡过去,但也有些睁不开眼,正靠在车围子上闭眼假寐。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口。 文昌侯府祖上也是发达过的,是以宅子的地段很好,就在整个京城的中轴线上,毗邻车水马龙、高端商铺众多的朱雀大街,附近同街的邻居非富即贵。 如果让姜穗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不就是北京二环的房子嘛?! 上辈子的她在娱乐圈打了好几年工,凭着姣好的容貌和可圈可点的演技,勉强混到了二线的位置,穿越之前 还买不起二环的好房子呢! 更别说,这宅子气派异常,门楣高耸,铜钉鲜亮,门口一对石狮子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哪儿哪儿都透着“富贵”两个字! 透过车窗看过文昌侯府的全貌,心里十分满意的姜穗第一个下了马车,刚站稳,突然就看到一个“大黑球”从门口一滚而过! 她吓了一跳,眯着眼睛定睛看去,又没看见任何异常,便只暗哂自己神经太过紧绷了。 后脚柳氏也下来了。姝宁、柔宁两个小丫头已然睡熟了,柳氏索性就没把她们喊醒,而是让人娶了大氅来,给她们裹成厚厚的蚕茧,再让孔武有力的婆子把她们姐妹直接抱回她们各自的屋子。 “穗穗也别忙了,早些回去安置。” 柳氏颇为忧心地碰了碰姜穗的手背,发现她手上是温热的,脸色也比在宫里时好看不少,便安心了一些。 一行人进了宅门便分道扬镳不提。 姜穗回到了原身住着的濯华院,提灯的丫鬟悄然退下,两个和她年岁相当的美貌丫鬟迎了上来。 原身的两个大丫鬟,鹅蛋脸、丹凤眼的叫芳芷,另一个桃花眼、瓜子脸的叫秋兰。 俩丫鬟的名字俱出自《离骚》,都是香草的一种,不止名字高雅,相貌气度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原身素来喜静,不喜聒噪。 二人看出姜穗今日的疲态,也不多言语,芳芷扶着她到软榻上坐定,为其诊脉后就送上了安神茶,秋兰则去准备花瓣香汤。 在现代的时候,经常白天晚上连轴转的姜穗没少吃保健品,但其实她不大喜欢里头的药味。 但很神奇,芳芷熬制的这碗安神茶不止没有药味,反而十分清香宜人,隐隐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就着这茶,姜穗还吃了几块精致可口的点心下肚,同时两个丫鬟也已经轻手轻脚地帮她卸下钗环,褪去外衫。 缓过一口后,姜穗进了净房沐浴,她们二人一个帮着盥发,另一人则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帮着姜穗捏肩。 疲惫了大半日的姜穗靠在浴桶上,很快在这种安逸的氛围下犯起困来。 迷迷蒙蒙的,沐浴完毕,姜穗起身自己简单擦干,换上轻薄舒适的寝衣,被扶到了床榻之上。 快睡过去之前,姜穗感觉到她们一人用布巾给自己擦头发,另一个则拿着味道清爽的香膏涂抹在自己的小腿上,顺带还附赠一套堪比顶级SPA管的腿部按摩。 这场穿越真是……除了令人倒胃口的男主外,其余都爽到姥姥家了! …………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天才刚亮,姜穗被跃动的火光给弄醒了。 芳芷一手拿着纱罩灯,一手撩着床幔,见姜穗睁开眼就道:“姑娘醒了就好,该起身了!” 姜穗仍有些迷蒙,秋兰捧着熏热的衣服也过了来。 同样是不需要自己动手,没多大会儿,姜穗便已经妆扮妥当。 直到出了院门,冬日里 的冷空气猛得吸入肺腑,姜穗才彻底清醒过来,想起来问说:“咱们这是去哪儿?” 寻常的场合里,芳芷和秋兰分工明确,一个看家,一个随侍在自家姑娘左右。 现下陪着姜穗出来的是秋兰。 在秋兰的印象里,自家姑娘端方持重,万事在胸,府里年长的妈妈都不一定有她们姑娘庄严肃穆。 从未见过她这般迷迷瞪瞪孩子气的时候。 秋兰不觉抿唇笑了笑,随即又想到什么,正色提醒道:姑娘肯定是昨儿个累糊涂了,咱们这是去见老太君呀!?_[(” 说着话,秋兰还隐晦地对着二人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努了努嘴。 姜穗这才认出,这是去往侯府老太君住所的方向。 而旁边那个默不作声的丫鬟也不是原身院里的,是来太君身边的人。 其实按规矩,昨儿个姜穗她们从宫里回来,甭管多晚,都该去侯府老太君那里报个到,回个话。 不过老太君同他们素来不算亲近—— 现任文昌侯姜敏行不是她的亲生子,早先不过是府里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庶子,来日只准备当个富贵闲人的。 没成想,多年前的一桩意外,不止带走了老文昌侯,还祸害老太君的亲生子,也就是原本的侯府世子。 彼时世子夫人虽然怀着孕,但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得而知。 于是爵位这才落到了原身的亲爹姜敏行头上。 不然若是姜敏行一开始就是世子,也不可能娶原身的母亲为原配,即便陈氏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女官,但作为偌大侯府的女主人,家世也有些不够看。 但昨儿晚上姜穗和柳氏才刚下马车站定,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迎了上来,三言二语,大丫鬟就说明了老太君的意思,说她老人家已经如往常一样歇下了,让姜穗等人不用过去。 昨儿个老太君直接没等她们就睡下了,今儿个一大早,天还没亮,老太君就让人来喊了。 姜穗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兴师问罪呐!! 第六章 第6章 第六章 昨儿个太后寿宴,文昌侯府本应该阖府赴宴,无奈老太君年纪已经不小了,比太后还年长几岁,在经受过丈夫和儿子一同去世的打击后,身子更是大不如前,每况愈下。 这才有了三年后病重,回到故土落叶归根的情节。 太后昨儿个只下了口谕,还没正式颁明旨,明旨得等到钦天监算好良辰吉日了,填好婚期后一并送来。 老太君晚间睡得早,怕是根本不知道这桩事。 一觉睡醒发现多了个孙女婿,居然是昏迷了三年之久的镇安王! 而且估摸着也听说了姜穗当着一众妃嫔和官员眷属,剖白心迹的“光荣事迹”。 这搁谁身上都得急! 老太君在原书里倒也是个值得钦佩的人物。 她是无上皇亲封的县主,出身武将之家,双亲都在战场上丧了命,身世坎坷,被太皇太后带在身边教养了数年,养到十八才舍得让她婚配。 虽她老人家和姜穗她们这一房关系不冷不热的,但当年为了让文不成、武不就的庶子顺利袭爵,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现在文昌侯姜敏行身上的那份闲差,那也是老太君舍下脸面,刷了不知道多少人情卡求回来的。 即便是现下,老太君的亲孙子已经长到十五岁,她老人家也没想着去耍什么腌臜手段,悄默声儿地夺回本属于大房的世子之位。 而是对大房和二房的孙子一视同仁,让二人一并去到颇负盛名的白鹭书院读书。 甚至原文剧情里,老太君听说原身恩威并施地让女主给男主当侧妃,还拖着病体,不远千里地从江南老家回到京城,苦口婆心地劝原身不可如此。说若真的那般,来日成就的必不是娥皇女英的佳话,而是一桩孽缘。 当然了,原身连太后的话都不听,就更别说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了,根本就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后头没过多久,老太君就寿终正寝了,不然若能活到故事最后,怕是也要像太后似的,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对着这样一位长辈,即便是她严肃了些,平素里和原身也不算亲近,姜穗也很难生出恶感,只是暗暗苦思对策。 果然,才刚进老太君住着的松鹤堂,就看到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人端坐在厅堂上首,严阵以待。 她身穿一件宝蓝色碧霞云纹联珠锦衣,头戴盘金绣花鸟纹抹额,一头银发抿的一丝不乱,脸上沟壑丛生,两道法令纹更是如刀削斧刻一般深重,不怒自威。 平心而论,老太君的气度威仪其实并不如太后,但不同的是,太后即便是在寿宴之后,看向姜穗的眼神都是含着慈爱的。 而这位老太君,跟原身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说是祖孙,其实也就是面子情,看起来可就威严肃穆多了,跟个活判官似的。 她老人家公正言明,即便是面对没了父亲的亲孙子,那也是一是一、二十二,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该请家法的时候 绝对不手软! 婚期未定,姜穗还得在侯府里待上好一段时日,且在这个时代,即便是来日婚后,娘家的关系也十分重要。 姜穗被老太君瞧的心里打鼓,脸上倒是没显出什么,按着礼仪给老太君行了礼问了安,而后扯出一点关切的笑,说:“祖母今日起的这么早?怎么不唤孙女进内室说话,没得在外头受了寒。”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穗想着先服个软,开个好头。 没成想,老太君根本没接她的话茬,用手中拐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上来就言简意赅问道:坐下说话。昨日的赐婚,是怎么回事?⒗⒗[” 老太君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淡,仿佛在询问昨日宫宴的菜色一般,但一双眼里精光矍铄,仿佛随时要把人洞穿一般。 好在,方才进院子的工夫,姜穗已经打好了腹稿。 “祖母觉得,三皇子和镇安王,哪个堪称良配?” 这不卑不亢的回答一出,老太君不禁多打量了眼前的孙女几眼。 在她印象里,自家这长孙女外表看着端方持重,但真的遇到事儿了,却没什么成算,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说句不好听的,所谓外强中干,说的就是她。 往常祖孙二人没说过掏心窝子的话,一瞬间的工夫里,老太君突然隐隐有了个念头,想着难道是过去的自己想错了? 现下不是深想这些的时候,老太君面色未变,不见喜怒地答道:“本是我问你,怎么成了你反问我了?” “不过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太后娘娘的这桩赐婚,本是要安给你和三殿下?”言罢,她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在后宅待得久了,好些年没在外走动了,但也曾听闻过三殿下的一些事迹,都说他虽生母早逝,外家没落,无依无靠,但待人和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个难得的胸怀坦荡的谦谦君子。他与你年岁相当,倒也称得上良配……至于镇安王,他的功绩和为人不是我能置喙的,只能说是天妒英才,可惜了。” 听到老太君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姜穗率先松了口气。 自己想的果然没错,比起一味的逆来顺受,自家这位不苟言笑的祖母果然更喜欢胆大有主见的人。 姜穗不再反问,不徐不疾地道:“三皇子生母早逝,外家没落,无依无靠,又不似镇安王那般上阵杀敌,用命博出了前程和名望,却也能有那样一长串的好名声,连在后宅休养数年、足不出户的您都听闻了……” 姜穗点到即止,意思再明显不过,三皇子容朔啥实差都没干过,名声却那么好,没有背后操作谁相信呢? 就跟现代的娱乐圈一个道理,一些明星什么业绩都没有,却也能时常出现在热搜,不就是背后有人下重本推广吗? 容朔那边也是一样。 而且人有所为,必有所图,三皇子容朔真要是胸怀坦荡的君子,需要这么苦心经营自己的名声?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皇子的图谋是什么,又能是什么呢? 几句 话,听得老太君的神色越发肃穆。 当年的夺嫡风波里,诸多豪门世家站错了队,昼夜之间便倾覆而下。 文昌侯府当年是站对了,虽没经历什么阖家倾覆的血难,老侯爷和世子却也在风雨飘摇之际让人害了。 谁能保证自家能一直这么好运,连着两次都选对了人? 何况现下的文昌侯府已经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了,若真的再次牵扯进去…… 最后就是,这话是从姜穗嘴里说出来的。她是这偌大的侯府里,最时常出入宫闱的人。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霎时间老太君背后冷汗涔涔,不寒而栗。 眼见老太君已然会意,姜穗心里也松了口气。 原身肯定是没瞧出男主的什么狼子野心的,但她看过原书啊,绝对不是冤枉男主,这人将来就是要不择手段求上位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姜穗才继续道:“祖母前头说的不错,三皇子和我年岁相当,还在宫里有过数面之缘,本也称得上是世人眼中的‘良配’。是以当太后她老人家说要为孙女指婚,孙女想到的人选便是他,可是……” “可是当年那样的风波,咱家已经受过一次,再受不过第二次。与其来日共沉沦,不若现下就撇清干系,明哲保身。至于镇安王,她确实是当世仅见的大英雄、好儿郎,孙女配他,哪怕他昏迷不醒,也并不算委屈。” 后头的话,姜穗并不算完全扯谎。 她上辈子就是孤儿,幼年遭灾,父母都是在天灾中没的,能侥幸活下来,是被前来救援的军人所救。 哪怕改朝换代,穿成了其他人,她心底对于保家卫国的军人的崇敬是没变的。 当然崇敬是真有,嫁对方为妻乃是权宜之计。 一番话七分真,三分假,老太君老太君呼出一口长气,绷直的背脊也松散下来一些,“过往是我对你了解不深,只以为你胆大妄为,原来你想的这般深远。” 说着话,老太君破天荒地朝着眼前孙女伸了伸手,轻柔地抚上姜穗的发顶,“只是来日,你要受苦了。” 守寡有多难,老太君再知道不过。 姜穗听到这儿,心中也一喜,正准备说些“都是孙女应当做的,并不值当什么”之类的软话,让家中多给些嫁妆,来日出嫁后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 却忽然听到“咚咚咚”的一阵巨响,甚至桌上的茶碗里都漾起了水波纹。 姜穗脸色一凛,顿时歇了邀宠卖乖的心思。 不会这么悲催吧,都穿书了还得再经历一次地震?! 惊魂未定之际,一个圆润肥硕的人影就出现在了门口,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双膝跪地、飞扑到老太君跟前,口中还大呼道:“母亲,母亲手下留情啊!穗穗年纪小不懂事儿,亲娘又走得早,您要打就打我这当爹的吧……” 来人体重基数过大,电光火石间姜穗下意识地闪避,却还是晚了一步,被对方的衣角带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眼冒金星的同时,姜穗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拍摄的那些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刀下留人”的情节! 再瞅一眼对方身上的鸦青色暗纹番西花袍子,原来昨夜并不是自己眼花,家里还是真有这么个“大黑球”!! 第七章 第7章 第七章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原身的亲生父亲,现任的文昌侯姜敏行。 和老太君一样,他昨儿个也没进宫赴宴,只是理由略有不同,他是前两日吃坏了肚子。 这若是别的轻症便也罢了,偏是这样容易在人前丢丑的病,便和老太君一起报了病,在家中休养。 姜敏行昨晚没歇下,太后的口谕一出,就有人来文昌侯府报了信。 他心焦不已,早早地在门口等着。 不过终归是称病没去赴宴的人,也不好大喇喇地在自家门口晃荡。看到自家马车回来了,他就往宅子里去了。 后头和柳氏碰了面,便细细问了起来。 那会儿天实在晚了,柳氏困得眼皮子打架,还是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不过柳氏也不知内情,只知道姜穗殿前献艺,然后就被太后指婚,然后姜穗当众说明自己的心仪对象,后头在太后寝殿待了一阵子,便回来了。再在宫门口碰头,她惊魂未定,且到底是继母,不方便多问。 姜敏行让柳氏赶快去沐浴休息,自个儿却是毫无睡意,思索良多: 发妻走得早,他隔了几年才续娶,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他跟长女相依为命,幼时的穗穗也承欢膝下,软糯糯的一口一个“爹爹”地唤着他。 只是后来,他肩负起了整个侯府的担子,需要续娶继室,还领了一份自己并不擅长的差事。 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工夫和心力,才没让侯府在自己手中彻底衰败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穗穗却已然长大,成了最循规蹈矩的世家贵女的模样。 时下讲究女大避父,他家长女做到了极致,从不主动去寻自己的亲爹。 偶有父女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长女同他说话,那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从不抬眼乱瞧。 且长女一个月里总有一小半时日待在宫中,父女俩可以说是聚少离多。 以至于姜敏行有时候都怀疑,长女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模样。 但甭管父女俩关系多平平,他这当爹的总归是对闺女记挂着的。 在屋内不眠不休地盘桓了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等到天光乍破,姜敏行就使人去濯华院问姜穗起身没。 谁成想,下人说更早一些、晨光细微的时候,大姑娘已经被老太君请到松鹤堂了。 作为儿子辈的姜敏行,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见过老太君教子的雷霆手段的! 莫说是自家闺女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便是他,现下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皮肉发紧。 心下着急,他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火烧火燎地就往松鹤堂赶。 才刚到窗垣边,姜敏行就看到老太君对着自家长女抬起了手。 当下便吓得狂奔而入,忙不迭跪下求情! 方才屋里的氛围虽称不上剑拔弩张,但总归是严肃沉闷的。 姜穗都没反应过来,被他撞了个屁股蹲 儿,上了年纪的老太君更是反应不及,还维持着方才摸姜穗脑袋的姿势。 现下他这么一打岔,老太君才放下了胳膊,只无奈道:说什么‘手下留情’,难不成我是戏文里的老虔婆,还能真对着孙女动手? ?想看骨生迷写的《穿成虐文女主的长姐》第七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看胖胖的的庶子没挪窝,老太君越发无奈,“不信,你问问穗穗,我方才可是打她了?” 姜敏行这才转头去姜穗。 姜穗刚从地上爬起来,摇头道:“父亲误会了,祖母并没有对我动手。一大早唤我前来,也只是祖孙俩说些体己话而已。” “原是这般。” 姜敏行将闺女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呼出一口长气,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方才的莽撞! “是儿子的不是,儿子虚长了年纪没长心智,关心则乱,绝对没有把母亲想成什么戏文里的‘老虔婆’。儿子认打认罚!” 他白胖的面皮上泛起红晕,一边跟老太君告罪,一边就要哐哐磕头。 老太君倒没同他置气,道:“没得妄自菲薄,当年你大哥没了,家里你还有好几个庶兄弟。我选中了你袭爵,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一点误会而已,不值当什么,快起来吧。” 其实姜敏行到现下对自己能在一众庶出兄弟中、脱颖而出这桩事,还稀里糊涂的,便再次忙不迭告罪,方肯起身。 他不知道,姜穗这昨儿个才穿越的局外人却是品出了一些味道——老太君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弯弯绕绕。眼前的胖爹却恰好是胸无城府之人。这样的人创不出什么丰功伟绩,固守产业倒也够了。再看他言谈间对老太君的恭敬,那也绝对不是能装出来的。 “好了,我和穗穗也把话说完了。想你们父女也有体己话要说,就不用在我这儿耗着了。正好也我也乏了,跟你媳妇她们知会一声,今日都不用过来了。” 老太君本近年来本就不爱热闹,怕长孙女行差踏错,才让人把姜穗请来。现下既知道了原委,她便放了人。 出了松鹤堂,姜穗暗暗松了口气,就听旁边的姜敏行歉然地询问道:“穗穗啊,爹刚没把你撞伤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姜穗摇头说不碍事。 老太君的屋子里铺着地毯,她摔了个屁股墩儿而已,疼过一阵,现下都没什么感觉了,不值当兴师动众地请带大夫。 说话的工夫,父女二人已经走出了松鹤堂。 主院和濯华院并不在一个方向,快到岔路口,姜敏行这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问道:“那……那咱们一道用个朝食,你觉得如何?” 姜穗前一天在宫宴上就高度紧张,没怎么吃喝,晚间回来也只吃了几块糕点,现下也确实觉得饥饿。回濯华院还得走上半盏茶的工夫,便点头应下了。 回主院的路上,父女俩还先后遇到了带着姜柔宁的柳氏和带着姜姝宁的杜姨娘。 两对母女都是去松鹤堂请安的。 老太太既然发了话不见人了,姜敏行便干脆把大家都喊到一起用朝食。 反正拢共就这么几个人。 主院里,柳氏在出来前就安排好了朝食,现下多了几双筷子,便让人再添几样旁的来。 “要个如意酥,合意饼,丰糖糕,雪冻杏仁豆腐,再添一道桂圆红枣莲米粥……” 一番详实细致的安排,姜穗在其中听到了好几样原身爱吃的糕点,猜想着其他几样应该是柔宁、姝宁和杜姨娘爱吃的。 四方八仙桌旁,姜敏行坐在上首,因为身量宽大,一人便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柳氏和姜柔宁坐在他左手边,姜穗单独坐在他右手边,而下首,则坐着杜姨娘和姜姝宁。 说起来,这府里人口简单,其余人姜穗都已经打过交道,和杜姨娘倒是还未曾见过面。 杜姨娘是姜姝宁的生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看着才二十五六,同样是个弱质纤纤的娉婷美人,身穿一件樱粉色桃花云雾烟罗衫,竟不会有丝毫装嫩装俏的违和感,只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流。 现下她也跟在柳氏身边,帮着添置菜肴。 她是胖爹唯一的妾室,靠一手家传的厨艺站稳了脚跟。 过去姜姝宁还小,杜姨娘又没有为侯府添丁,她一直循规蹈矩,未曾有过半分差错。 但姜穗知道,后头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原书剧情里,女主他妈也有不少戏份—— 在原身这嫡长姐逼迫女主从了男主的时候,女主他妈也一把子站到了原身那边,觉得女儿到底只是庶女,与其嫁到小官家当个平头正脸的当家太太,不若去给男主当侧妃! 前头提过,原身制造了机会,让男主强行把女主那啥了,其实最大的“功劳”还在女主亲妈头上。 是市井出身的杜姨娘听说女儿和未来女婿多次单独相处后,关系仍进展不顺利,干脆自己动手,做了一碟子糕点让女主送到男主跟前。 这才有了原文天雷勾动地火的那段。 当然了,作为真善美代表的古早虐文女主,姜姝宁后头还原谅了亲娘,和和美美大团圆! 想到这儿,看着眼前还睡眼迷蒙,小尾巴似的跟在杜姨娘身后的姜姝宁,姜穗心里不是挺不是滋味的。 各色早点没多大会儿就上了桌。 姜敏行先起了筷子,夹了一块原身喜欢的如意酥放到姜穗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就悲从中来,伤怀道:“一眨眼,我们穗穗都定了人家了。也不知道爹还能陪着你吃几顿朝食。” “老爷。”柳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穗穗是定了亲不假,但婚期还未定呢。再者就算嫁了,同在京城,更同在朱雀大街上,还怕穗穗没有归宁的时候?” 姜穗也是这么个意思,如果把嫁人比作一个工作,那嫁给容慎、当镇南王妃这差事,绝对称的上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 她正也想宽慰胖爹几句,杜姨娘先她一步,笑这:“妾身消息闭塞,竟不知道姑娘定亲了。这是昨儿个的事?定的又是哪户好人家?妾身先给大姑娘道喜了!” 这种事姑娘家不方便自己开口,柳氏就帮着回答了。 她昨儿个其实也不觉得这桩婚事有多好,但想着既是继女自己求来的,又在太后和老太君那里都过了明路。 老太君才是文昌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她老人家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到自己这继母置喙? 柳氏便不去想那么多,笑着回答道:“妹妹猜的不错,就是昨儿个寿宴上,太后她老人家亲自指的婚,将咱们穗穗许给了镇安王。” 这话一出,就看到杜姨娘脸上的笑骤然僵住,口中不住地道:“这,这……” “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差把“怎么定了这样一门亲事”的不满和震惊写在额头上。 姜穗索性搁了筷子,挑眉看向杜姨娘:“姨娘是觉得这桩亲事不好?”! 第八章(捉虫) 第8章 第八章 时下妾室、姨娘之流,说是主子,其实也只是半个奴婢。宫里太后、府里老太君都点了头的婚事,哪里轮到她来不满呢? 在姜穗出声之前,姜敏行和柳氏二人已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 姜穗倒还没有那么重的阶级观念,只把杜姨娘当成关系一般、能坐在一张台子上吃饭的亲戚看。 亲戚的女儿要成婚,场面上告诉了你一声,你出来这个反应,怎么也说不过去。 更别说这桩亲事牵扯到皇家颜面,兹事体大。 且看现下的杜姨娘的反应,觉着她的性情果然和原书里一样,眼光颇高,但又无甚精明城府,不大拎得清。 若让她按着这个趋势发展,来日轮到姜姝宁说亲了,会不会又跟原书似的,为了攀附权势弄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谁也说不准。不若现在试探敲打一二。 “没有,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方才只是惊的狠了,这才失态了些。这桩婚事,很好,很好!” 杜姨娘急忙告罪,只是都这会儿了,脸上仍写着“言不由衷”四个大字! 姜穗本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她,只神色不变地淡淡道:“也得亏是在家里,没有外人,若是在其他场合,姨娘方才这一出,就够咱们阖家喝一壶的了。姨娘不会真觉得太后她老人家是泥土做的菩萨,没有半点脾气吧?” 杜姨娘虽然进侯府当了好几年的小妾,却没在正经主子手底下吃过什么苦,脑子简单的很。 原来的姜穗宁对她就十分看不上,根本不可能同她同桌吃饭,更不可能有那闲情逸致出言提点她什么。 是以现下被姜穗点了两句,杜姨娘只觉得脸上无光,讪讪一笑,说怎么会? “妾身日常就在在家里,无甚机会外出。再者太后娘娘素来对大姑娘疼爱,哪里就会真的怪罪咱家?” 姜穗想了想,还真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桩事,“肃平伯府那桩事,姨娘可曾听说过?” 太后跟前受宠的女官不是只有原身的亲娘陈氏一个,还有一个姓周的女官,配给了肃平伯府的庶子,同样也先生了个女儿。 原身和伯府的姑娘早先都时常进宫陪伴在太后左右,且那个姑娘有亲娘帮着筹谋,俨然比原身还受宠一些。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伯府的姑娘便恃宠生娇,趾高气昂,丝毫不知遮掩,连一般的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还心比天高,想攀附嫡出的中宫太子! 太后一直没说什么,直到有一天,太后忽然在一场宫宴之上,太后借一桩小事,当众叱责了那位姑娘品行不端,行为失当! 高门贵女最重视名声,莫说是这样严厉的叱责,即便是得一句重话,都能影响后半辈子的命运。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太后并不是对其溺爱纵容,而是也早就对其不满,只是隐而不发,等到关键时刻,才直接打其七寸! 就像昨日寿宴上,那么些个夸赞姜穗高义的人, 不也都以为那是太后的安排,唯恐惹她老人家不悦,被秋后算账吗? 忠勤伯府的那位姑娘到现在还云英未嫁、婚事艰难,后半生怕是……连带着她那一房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宫里的主子没有好相与的,姨娘还是长长心,改掉万事写在脸上的习惯,毕竟那位伯府姑娘就是前车之鉴。 ?骨生迷的作品《穿成虐文女主的长姐》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听姜穗这么一说,杜姨娘顿时如同汗如雨下,要哭不哭地道:“大姑娘说的是,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往后一定谨言慎行。” 杜姨娘不是故作可怜、惹人同情的假哭,而是真的被吓着了,身体都轻微的打起了摆子。 见她这般,姜穗心下反而松了口气。 杜姨娘虽不聪明,但十分胆小。这样总好过来个既蠢且自以为聪明,还胆大包天的,那才是真的棘手!毕竟这个朝代,一家子讲究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姨娘莫哭,”姜穗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你日常就在家中,又不去什么场合,等闲惹不出什么祸事来,日后稍知掩藏便好。” 杜姨娘和姜姝宁两母女性情十分相似,前头姜姝宁被姜穗一哄就好,她这个亲娘也是一样。 三言两语之后,她就止住了泪,一家子接着用朝食不提。 ………… 姜穗的嘴跟开过光似的,这天晚些的时候,杜姨娘还真有了一次不得不“上场”的时候。 宫里来人宣旨了! 那会儿众人才刚回屋,歇了没多久,下人就进来通传。 接旨是大事,偌大个文昌侯府上到病骨支离的老太君,下到年少不懂事的小丫鬟,甚至连丈夫去后,便一心礼佛、足不出户的原世子夫人邹氏,只要是府里有□□气儿的,一并都得出现在人前。 慈宁宫的总管太监亲自来宣读了太后的懿旨,“奉皇太后慈谕,兹文昌侯府长女姜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克娴于礼,宜室宜家……” 历来指婚的旨意都大差不差,无外乎都是先把女方夸出一朵花,然后指给某某人家,最后定下婚期。 只这道圣旨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方,这婚期居然就在来年开春! 须知道,时下高门大户娶妻嫁女,那就是按年来准备婚礼、聘礼、嫁妆之流。 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实在是仓促。 莫不是太后亦或是宫中哪位贵人,对这桩婚事很是不满,特地给双方难堪? 一时间众人眼中神色各异,但都掩藏的很好。 跪在队伍中央的姜穗用余光瞧了后头的杜姨娘一眼,不错,杜姨娘估计是怕自己的神情让人挑错,干脆以头触地。总算不那么傻愣愣的了。 宣读结束,那总管大太监的眼神在全场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方才笑道:“老太君、侯爷……诸位快起吧。” 等众人都起了,那总管太监接着看向姜穗道:“大姑娘,借一步说话。” 大太监把姜穗请到一边,开始客客气气地解释起原委:“今儿个一大早,郑太 妃就递了牌子进宫了……” 自打容慎昏迷不醒,郑太妃就日渐憔悴,等到近来太医给出论断,说儿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郑太妃那是越发寝食难安,以泪洗面。 昨儿个是太后的好日子,没得去了扰了喜气,郑太妃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没去赴宴。 后头听说太后给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指婚冲喜,郑太妃喜笑颜开,天不亮就递牌子进宫谢恩。 顺带的,郑太妃还提了提,说希望婚期能近一些。毕竟冲喜这种事,宜早不宜晚! “太后娘娘想着,您和王爷的婚事既已敲定,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便应了郑太妃的要求,喊了钦天监来根据王爷和您的生辰八字来测算,可谁成想,钦天监测算之下,明年竟只有两个黄道吉日,一个便是在年初,另一个便是在年尾,王爷的身体您是知道的,这才……” 听过原委,姜穗也松了口气。 跟旁人一样,方才听到婚期,想着莫不是太后还在恼自己?可看昨儿个太后特地让人送来的赏赐,又觉得不像。 原来只是来年的黄道吉日不凑巧。 郑太妃并不知道原书剧情里容慎能活到最后,还指着自己去救他儿子的命,心急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穗的神色,见她没有丝毫不虞,才推开一步,让队伍里另一个脸生的妈妈上前。 那脸生的妈妈看着不到四十,穿一件天青色竖领褙子,收拾的十分精神齐整,到了姜穗跟前先利落地福身行礼,接着便表明了身份。 “奴婢是郑太妃身边服侍的,姓冯,奉我们太妃之命,给姑娘送聘礼来的,太后娘娘已经帮着掌过眼,现下还请姑娘过目,若有不满意的,您尽管提,奴婢一定知会太妃。” 一晚上的时间,当然不够镇安王府拾掇出一份像样的聘礼。 但拟一份聘礼单子,却是绰绰有余了。 今儿个一大早,郑太妃就是揣着这份聘礼单子进的宫。 也是感受到镇安王府的诚意,太后最后才松了口,定下了这么个略显仓促的婚期。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姜穗自然不方便径自打开细瞧,但从冯妈妈手中接过那聘礼单子后,她脸上的笑意立刻真切了几分—— 这厚度……这哪里是聘礼单啊,比现代酒楼的菜单子还厚实硬挺好几倍呢! 不就是早几个月换个地方去享福嘛,这还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九章 第9章 第九章 等到给完了赏钱,送走了宫人和镇安王府的人后,侯府里的一家子都聚在一处,等着老太君示下。 老太君让其余人都回去,只留下了邹氏、姜敏行、柳氏和姜穗说话。 “时间仓促,场面上的,例如请柬、酒宴务必都得置办好。至于嫁妆方面,公中该给穗丫头的那部分,我不会缺了她的。你们自己房中出多少,是你们的自由,我只一句,穗穗是她这一辈里头最先谈婚论嫁的,是慈宁宫娘娘指的婚,嫁的还是皇家王爷,百姓心中的战神……你们要心中有数。” 原配陈氏走的早,没来得及给亲女置办什么东西,而她剩下的嫁妆,放到现下则怎么都有些不够看了。 好在这些年姜敏行和柳氏都有为长女做打算。 姜敏行道:“母亲放心,穗穗是我头生女儿,我自然把她当眼珠子瞧。嫁妆是早就为她准备的,准备到现下,翻年她就十六岁了,也有不少东西了。” 说到这,姜敏行也有些卡壳。毕竟之前哪里想得到才一日的光景,长女就定了人家,还定好了仓促的婚期呢? 所以东西虽准备了,但现下猛得被老太君一问,他倒是说不出具体有哪些来。 柳氏就接口道:“夫君贵人事忙,细节处还是让妾身来禀报吧。” 转头柳氏就让丫鬟取来一个小册子,上头都是她自己整理的女儿们的嫁妆信息,上头不止有给姜穗的,还有给柔宁和姝宁的。 只是现下柔宁姝宁还小,她们俩的东西还不多。 “红酸枝木千工拔步床一张,配套的梳妆台一个,沉香木四季如意屏风一对,闷户橱一对,紫檀桌椅两套,樟木箱八个……” 她一边报,老太君一边一心二用地看起镇王府送来的聘礼单。 越看,老太君的神情越肃穆。 她老人家历经波澜,素来喜怒不形于色。 柳氏见了,声音不觉就低了下去。 最后还是姜敏行大着胆子问道:“母亲,可是我们给穗穗准备的嫁妆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太君说不是,“你们自己看吧。” 安安静静、当了好一会壁花的姜穗,赶紧凑到胖爹和继母旁边,仔细看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便是夜阑国夜明珠一颗! 姜穗对时下的珍宝没什么概念,但原身这长在太后身边的有啊。 在原身的记忆里,夜阑国虽是附属的边陲小国,但盛产夜明珠,天下闻名。鸽子蛋大小的一颗就价值千两。 那年夜阑被外敌强攻,向大雍求救,皇帝让镇安王前去平乱。 战乱结束后,夜阑就进贡了他们国家的至宝——两颗鹅蛋那么大的夜明珠,一颗在宫中,另一颗自然就赐给了立下战功的镇安王。 不必说,现下聘礼单子上打头阵的,就是那颗“鹅蛋”了。 单这一样,价值就难以想象了! 更遑论后头还有鸽 子血、祖母绿、孔雀蓝等等一系列价值连城的宝石,另还有稀世字画、珍奇古玩…… 一系列的东西数不胜数,不用说,都是镇安王用功勋换来的赏赐! 难怪太后看过这份单子后,还真就同意了郑太妃的请求,这诚意也太满当了! 姜穗都给看晕乎了,看到最后只有一个想法:钱,好多的钱! 见他们都看完了,老太君蹙着眉发愁道:“不是你们素日准备的不妥当、不充分,而是没想到镇安王府下了这样的重本。之前我只想着从公中出一万两现银,再从自己的私库里添一副妆奁,其余的就让你们这当父母的准备,凑个六十四或者七十二抬的嫁妆,现下……” 现下看到亲家下了这样的重本,原先的打算就不成了。 文昌侯府虽不可和从前同日而语,但老太君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并不会去贪墨孙女的聘礼。这些东西都会记录在姜穗名下,来日和她一道抬进镇安王府去。 有这些东西在,婚礼当日必然是红妆十里,风光无两。 百姓素来爱看热闹,更别提是这种空前盛大的婚嫁场景。 别到时候人家一问,那十里红妆里头,多少是镇安王府准备的,多少又是文昌侯府准备的……这不是闹笑话吗? “这样,现银少放一些,多换成价值贵重的实物,夜明珠咱家库房里是没有的,鹌鹑蛋大小的东珠却有一斛……” 说着话,老太君就去看邹氏。 毕竟这些公中的宝物,自然也有大房的一份。 邹氏对自家婆婆素来信服,且礼佛多年,眉间神色平和淡然,说出来的话同样与世无争。 只听她道:“婆母说的是,儿媳依稀记得那年夫君获封世子,和圣旨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红珊瑚宝石盆景。不论是成色还是意头,都是极好的,正好给穗穗添添喜气。” 姜敏行忙道:“大嫂,这可不行。那是先帝赐给大哥的,往后也该留给兰舟才是,怎么能……” 姜兰舟就是大房遗腹子,现下十五,在外头读书。 老太君欣慰的拍着邹氏的手背,打断道:“东西再贵重,也不及咱们阖家的融洽重要。敏行也别推辞了,就按老大媳妇说的来。等到来日兰舟娶妻,难不成你这亲叔叔还会袖手旁观?” “过去大哥还在时,就对我们几个弟弟照拂有加。如今兰舟和晓风一道在外求学,也是他看顾晓风。”提到自家不咋着调、全靠侄子看顾着读书的儿子姜晓风,蒋敏行不禁也老脸一红,“现下居然还得动用兰舟未来娶妻的东西,儿子这叔叔当的实在是心中亏欠……” “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推来推去,没得生分了。” 老太君一锤定音,一家子接着商量嫁妆的细节。 甚至连中午午饭时,饭桌上都是讨论的这个,且下午晌也没有散场的意思。 一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初步的嫁妆单子才算敲定。 定下之后,接下来就是定喜宴名单。 这上头也很有门道,什么人要请只是头一遭㈨,下头谁家先送请柬、谁家后送,还有什么人和什么人坐在一处,都是一桩学问。 这上头的事情,姜穗就不大懂了,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在学艺上花费的时间众多,掌家方面并没怎么深入学过。 而姜穗本人,这满打满算才穿越十二个时辰的现代人,就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了。 看她才刚大病初愈,在这儿坐了一整日了,又出嫁在即、往后再没有当姑娘的轻省日子过,老太君也是于心不忍,就放她回去早些安歇。 时下就是这样,虽她是新娘本人,却也轮不到她自个儿做主。 姜穗在这儿待了一整日,其实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都是听长辈们的安排。 好在她对家中的这些安排无甚不满意的,便很乖顺地下去歇着了。 回到濯华院,芳华和秋兰又是一通妥帖细致的服侍伺候。 姜穗用了一顿清淡精致的点心,再泡了个澡,享受一顿SPA,餍足地躺到了高床软榻之上。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之前,她突然想到好像哪里不对—— 镇安王府送来的聘礼里,各种名贵珍玩数不胜数,甚至连铺子、庄子都有,但是好像就是没有现银? 而自家准备的嫁妆里,一万两的现银大多也被置换成更贵重的实物了。 这两厢里一相加,岂不是自己这副风光无限的身家里头只有不足千两的现银? 但随即姜穗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里头随便一件宝贝都价值千金,更别说还有铺子、庄子那些会下金蛋的“母鸡”。 而出得起这样的聘礼的镇安王府,自然是真正的朱门绮户,又哪里需要自己这新嫁娘拿现银出来讨生活呢?至多就是给下人一些赏赐,怎么都是够的。 姜穗一个咸鱼翻身,安心地睡了过去。 ……… 话分两头,又说大太监和冯妈妈离开文昌侯府,分道扬镳,各自复命。 午饭之前,冯妈妈回到了镇安王府。 自打容慎受伤,王府里的气氛就一直不好。待到今年,那更是暮气沉沉,一点生气也无。 直到有了冲喜这桩事,王府里才多了一丝喜气。 郑王妃正在厅堂里指派人做活,一时说先把喜绸挂上,一时又说该先给容慎把喜服做了……高兴得无甚章法。 其余人也是群策群力,七嘴八舌地帮着出主意。 一时间厅堂内吵吵嚷嚷,如同百姓集市,热闹非凡。 看清这架势,冯妈妈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先回屋换下出门的衣裳,换上一身日常穿着的、洗的发白的细布袄裙,而后才进去。 见到她,郑太妃像有了主心骨,招手让她到跟前坐下,一边给她递茶,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道:“懿旨送到了吗?文昌侯府的众人反应如何?那位姜大姑娘如何,你见到了吗?” 没错,原来的姜穗宁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时常出入宫闱 。 但她和容慎差了六岁,论起来差着一个辈分,她能进宫陪伴太后的时候,容慎已经在军中历练,带着郑太妃搬出宫来了。 后头郑太妃就深居简出,不怎么入宫了,等到儿子受了重伤昏迷,她就更没有外出的心思,是以虽然和姜穗宁打过零星几次照面,却已然无甚映象。 其实这些个问题中,好几个都挺多余的——晨间郑太妃厚着脸皮在慈宁待到看着太后拟好旨,又目送了冯妈妈跟着大太监一起去宣的旨。 冯妈妈自然是等到懿旨送到了才回来,也肯定见到了接旨的主人公。 所谓关心则乱,便是这般了。 冯妈妈抿了口热茶,眼神不紧不慢地在一屋子的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直到把众人看得后知后觉地退了出去。 冯妈妈这才事无巨细地耐心答道:“奴婢跟着慈宁宫的人一道去的,亲耳听着懿旨宣读,亲眼看着懿旨颁到侯府老太君手里。至于那位姜大姑娘,奴婢也是见到了。其实本也轮不到奴婢来对侯府嫡女、未来王妃评头论足,但主子问起,奴婢就斗胆说两句……” “姜家大姑娘不愧是太后娘娘爱重的,模样气度咱就不提了。听说婚期被提得那样前,婚礼必然仓促,即便是事出有因,搁别家姑娘哪儿能乐意?就算面上不显,眼角眉梢多少都会带出来一些。可是那位大姑娘不然,她初时不知就里,眼中也只有疑惑,并没有不满,等宫人解释了原委,那点疑惑不解便也无了,只剩下高兴了!” “太妃应也知道,奴婢当年到您跟前伺候,就是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想寻个心性单纯的主子。所以这方面奴婢格外注意,若奴婢没有瞧错,姜大姑娘的那份高兴是真心实意的……她对咱们王爷那真的是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冯妈妈每多说一句,郑太妃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一分,最后甚至感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她是个好孩子,这么好的孩子,我、我……”说着说着,郑太妃落下泪来,“阿冯,你是知道我的,最不会撒谎、隐瞒什么的,姜家姑娘那么好,咱们却瞒着她……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呢?总不能事已至此,才想着去和人交底! 姜姑娘是对自家王爷情深似海不假,想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改变心意。可若是太后和文昌侯府的长辈知道了内情,这喜事还怎么办的下去? 这可不是一桩简单的婚事,而是事关自家王爷性命的冲喜,不容半点拖延的! 冯妈妈拿出棉帕子替服侍了多年的主子拭泪,“既一开始瞒着了,那就得瞒到最后。这档口了,太妃就别想那些了,全按着咱们之前说好的来,还有婚礼那日千万不能让……出现在人前。但既然咱们不对在先,等王妃进了门,您可不能像以前那般……” “是,是,我都听你的。” 在冯妈妈不赞成的目光中,郑太妃立刻改口,“不对,我以后都听王妃的!” 冯妈妈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主仆二人接着细细论起婚礼的安排来。! 第十章 第10章 第十章 没过几日,转眼就进入了腊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这日晨间落了雪,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 老太君那边又传了话,说今儿个不必去问安。 芳芷一手撑伞,一手提着食盒,从外间回来。 到了廊下,小丫鬟帮着收伞,打帘子,芳芷裹着寒气进了屋。 姜穗身穿一件家常的兔毛领素绒绣花袄,懒懒地窝在窗边的火炕上。 听到响动,她缓慢地抬了抬眼皮,看着秋兰用兔毛刷子给芳芷掸雪粒子。 “怎么你还自个儿去取朝食了,让旁人去不行吗?” 高门大户里的大丫鬟,说是奴婢,其实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养的金贵。 芳芷出去提个食盒的工夫,脸颊鼻头便已经被冻得通红。 好好一张美人面,看着马上就要生冻疮,怪让人心疼的。 芳芷接了秋兰递来的热茶捂在手里,笑着说不碍事,“府里近来事多,灶上人荒马乱的,小丫鬟去了怕是应对不来。姑娘这程子身上不爽利,晨间总得吃些热的。” 一句话才说完,秋兰已经将朝食摆在了炕桌上,将筷子递到了姜穗手里。 芳芷还真没说错,姜穗这几日确实没精打采的。 穿越的新鲜劲儿过去,她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 初时只觉得这府里哪儿哪儿都好,可多过了几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原身的濯华院再好,到底只有一亩三分地,天天窝在一个院子里,好人也得憋坏。 书里的这个时代民风还算开放,女子也能自立门户,外出行走。 但大概因为这是本古早言情文,所以民风开放的前提是,嫁人后的女子才能那般随意。 若是没嫁人的,至多只能去亲戚家走动走动,或者是赴赴宴之类的,且还一般还得有女性长辈陪同。 近来家里都在忙她的婚事,进了腊月之后,更还多了一件事,就是清点各个铺子一年的效益。 外头的掌柜频频出入,这档口,长辈们就更不可能放姜穗出行。 闲来无事的姜穗开始自己找乐子,喊上一众丫鬟,叶子牌、双陆拆白、围棋象棋,通通玩了个遍。 玩着玩着,姜穗觉得没意思了。 这些丫鬟变着法儿地让着她呐! 而姜穗又做不出偶像剧里那种“人人生而平等,咱们以后姐妹相称,千万别把我当主子让着我”之类的做派,便只好假装不知道。 前两日,姜穗忽然想到,这些个现成的玩意儿,是芳芷秋兰她们都玩惯了的,水平当然比自己高,游刃有余,这才能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输给自己。 若自己鼓捣个新鲜玩意儿出来呢? 岂不是变成只有自己让她们的份儿了? 这么想着,姜穗兴致勃勃地起了身,让芳芷秋兰帮着裁出五十四张大小一样的方形纸笺来。 没错,她准备自个儿做副扑克牌。 两个大丫鬟忙得手下不停,姜穗提笔开始在裁好的纸笺上头写字。 也是不巧,才刚写了一张,她的衣袖上就沾染了墨点。 姜穗想着干脆换件方便写字的窄袖衣裳,便搁了笔进了内室。 内室里正有两个丫鬟一边收拾被褥,一边背对着门口咬耳朵说悄悄话。 姜穗刚进去,就听到个矮一些的丫鬟在轻声说:“玉珠姐姐,你说咱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 听着提到了自己,姜穗不由放轻了脚步和呼吸。 那个叫云珠的丫鬟手下不停,但立刻嘘了一声,让小丫鬟不许多言。 小丫鬟接着说:“我没有说错啊,咱们姑娘从前多娴静的性情啊,别说我们,就是连芳芷和秋兰姐姐都不让近身伺候的。哪里会让咱们同她一道打叶子牌、玩双陆……” 玉珠听到这里也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把小丫鬟的嘴捂住。 小丫鬟呜呜两声,“姐姐捂我嘴干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前儿个寒霜姐姐还说要趁着年节给姑娘求个护身符呢……” 短短几句话,听得姜穗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了,她和原来的姜穗宁性情和举止、习惯相去甚远,就算努力装了几日,终究还是换了个芯子,稍微一动作,就能让身边人瞧出不同来。 她这穿越是忽然发生的,原身又未曾经历过什么变故,连个性情转变的托词都没有! 在丫鬟们的眼里,可不就是突然变得不对劲起来了吗? 那个叫寒霜的丫鬟说要为她求什么平安符,怕只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别是以为她被什么邪祟附身了吧? 这也得亏是侯府长辈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关注旁的,不然怕是丫鬟已经把这些不对劲报上去了。 姜穗悄默声儿地退了出去,回到桌前,看着才写好第一张的扑克牌愣了会儿神—— 时下还没有流通阿拉伯数字和英文,所以她写的第一张牌并不是Ace,而是才刚写了一半的“壹”。 一个人的字迹是十分难模仿的。 更别说原身四岁开蒙,五岁不到就开始提笔写字,练到现下已经是整整十年。 一手卫夫人小楷不说登峰造极,已然隐隐有些风骨。 姜穗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工作需要,也练习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但绝对不能同原身的字相提并论。 冷汗侵袭背脊,姜穗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写了一半的纸笺扔进了地上的炭盆里。 再然后,姜穗就不鼓捣那些新鲜东西了,按着原身的日程表开始过活。 每日卯末辰初起身,而后去松鹤堂给老太君请安,坐上一两刻钟,用一顿朝食,便回到濯华院待着。 真的就只是待着,她琴棋书画的水平跟原身差得太多,不管弄哪一样都容易露馅。 便只好寻了原身的藏书来看,打发时间。 无奈原身还真是只爱 看诗词歌赋和女四书那些,姜穗晚上把书柜里翻了个底朝天,也只翻出两本自己看得进的游记。 还不舍得一下子看完,逐字逐句地慢慢翻阅,看到今日,也要看完了。 今日连外出请安也给免了,也就意味着自己要在小院儿里待一整日。 再懒懒地掀了眼皮看一眼桌上的饭食——合意糕,枣泥饼,罐煨山鸡丝燕窝…… 不用说,自然还都是原身爱吃的。 这些菜肴道道精致可口,姜穗初时吃着也觉得不错,但来来回回吃了好几次之后,就兴致缺缺了。 偏偏原身就爱这几样吃食,百吃不厌,府里还特地给她请了个擅制点心的厨娘。 前一日姜穗提出想吃些旁的,那厨娘就战战兢兢地到她跟前请罪了,说什么“奴婢知道错了,往后一定更尽心当差,还请大姑娘宽恕则个”。 不到两个月就是大婚,没得再惹出旁的乱子,姜穗干脆连菜谱都不换了,就这么熬呗。 熬到过完年大婚,她就能换个地方生活了! 到时候这一院子的下人不可能都带走,带走的下人也得忙着适应新环境,也没人会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和原身做比较。 姜穗认命地拿起筷子,夹起糕点,还没入口,余光就瞧见外头多了个纤细的人影儿—— 窗棂正对着小院子的门口,一个梳着垂挂髻、穿着水绿色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往里瞧。 姜穗转过头定睛一瞧,不是姜姝宁是谁? 与此同时,姜姝宁也抬眼瞧见了她,略显羞涩地一边对着姜穗笑了笑,一边提了提手里的食盒。 正闲出屁来的姜穗赶紧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小姑娘没有打伞,发上落了许多雪粒子,进了屋后她并没有径自上前,而是将食盒递给秋兰,自己站到角落里解披风、掸雪。 姜穗看了芳芷一眼,示意她上前帮忙,而后笑着问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侯府里的姑娘虽不用去书院里读书,却也是请了女先生来教导学业的。原身就是一直念到及笄,才算毕了业。 平日里柔宁和姝宁都有课业,且因为原身这长姐不苟言笑、性情淡漠,是以姐妹三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来往不多。 姜姝宁已经脱下了披风,抿着唇有些惴惴的解释道:“马上就是年关,今日开始课业已经停了。这几日听说姐姐身子还不大好,本是该早些来看望的,不过又怕打扰了姐姐的清静……今日正好落了雪,我采集了一些雪水梅花,做了个梅花水晶包来,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小姑娘轻声细气地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姜穗的脸色,唯恐她生出不悦来。 天寒地冻的,人家特地做了吃食来探望,姜穗当然不会嫌弃,反而还觉得姜姝宁来的正是时候—— 身边的人同她太熟悉了,才让她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但姜姝宁不同啊,她和原身根本没怎么来往过。 在她面前,姜穗反而可以自 在些,而且也不必吃原身喜爱的那老几样吃食。 “那敢情好,正好尝尝你的手艺。你应当也还没用?坐下一道陪我吃点。” 姜姝宁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抿唇甜甜一笑,露出一对儿浅浅梨涡,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好¤_[(”。 顺理成章的,姜穗借着姐妹说话的由头,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姜姝宁在厨艺上比杜姨娘还有天赋,原书剧情里就写过男主很爱吃他做的饭,甚至一开始二人在江南偶遇,他为姜姝宁所救,也是因为她的好厨艺才愿意留下养伤。 现下她才十二,手艺已经是出奇的好,做的这碟梅花水晶包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呈现完美的梅花形,馅料的地方带一点淡淡的粉色,光是看着就像一件艺术品。 等到姜穗夹起一个包子,便只觉得清淡宜人的香味扑鼻,再尝一尝,那更是牛乳香混合着花香的双重冲击,又香又软,令人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都没怎么觉得,一个小包子已经下肚。 姜姝宁看她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心中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大着胆子道:“前些日子,我姨娘形容无状,得亏姐姐提点,才避免了后头的接旨的时候人前丢丑。若姐姐觉得我做的吃食尚能入口,那我下次再做点别的可好?” 姜穗心中已经连连应好了,却没忘记脸上得保持含蓄,“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姜姝宁立刻摇头,急急地道:“本身我也爱鼓捣这些,姐姐不嫌弃就最好了!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真的!” 或许是第一次在重视规矩的长姐面前,连珠炮似的说这么一长串的话,姜姝宁说完就开始脸红。 姜穗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粉雕玉琢的一张脸涨成了西红柿,然后含羞地站起身说:“姐姐先用吧,我明儿再来。” 说完便羞得跑走了。 姜穗又咽下一个水晶包,略有些苦恼地搔了搔头—— 前头已知道原书剧情会不自觉地“修正”。 现下她自己是已经从冤种女配的轨迹离开了,再有两个月就可以过上跟剧情里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姜姝宁作为女主,多半是没这么轻易就能脱开身去的。 难保未来剧情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把她弄男主身边去。 这样既乖且软、又会做美食的妹妹,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将来被男主这样那样的虐身虐心?! 第十一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姜穗和原身的喜好上几乎没有重叠的地方。 倒有一样,两人出奇的一致,那就是颜控! 不然前头在宫里,姜穗也不会瞧见姜姝宁哭鼻子就心软。 良心莫名有些不安,姜穗想了一夜,最后终于下了决定。 三年后会如何暂且不去想了,也别把姝宁看做是原文中那个未来会斯德哥尔摩症发作、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主。 现下才十二岁、会亲手给她做吃食,还冒着大雪送来的姝宁,只是她的妹妹。 离她出嫁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完全可以试着改变一下妹妹。 而且有一桩事,姜穗每每想到都十分在意……这必须得防患于未然。 于是翌日姜姝宁再带着新制的糕点来,姐妹俩单独相处的时候,姜穗就就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听完她的要求,姜姝宁久久没回过神来,半晌后才讷讷地道:“姐姐,你刚才说想吃……臭豆腐?” 臭豆腐这从古到今都广为流传的吃食,并不算多稀罕。 但稀罕就稀罕在,这是自家最最循规蹈矩、注重仪容的长姐提出来的! 虽然过往和长姐接触不多,但姜姝宁犹记得从前府里有个妈妈酷爱吃糖蒜,一次那妈妈吃过糖蒜之后没漱口,跑到长姐跟前服侍,被长姐闻着了味道,很不高兴地叱责了两句。后头那妈妈自然被遣退了,从那以后,整个后院的下人,平日里都不大敢食用重口味的东西,唯恐惹了她长姐厌弃。 甚至连姜姝宁自己,来濯华院之前都仔细检查过自己的仪表,确认身上没有脏污和难闻的气味才敢踏足。 可就是这样的长姐,现下说想要吃臭豆腐!而且还强调了要最臭的那种! 姜姝宁如遭雷击,又谨记长姐教过的,不能把心事直接写在脸上,说完话后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但憋了半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追问道:“姐姐怎么……怎么忽然想吃臭豆腐啊?” 末了,姜姝宁还帮着姜穗想了个尽可能合理的理由,“是不是镇安王府里那位王爷素日里爱吃,所以姐姐才……” 姜穗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女明星,她还真的就爱臭豆腐那一口,上辈子为了顾及形象,只能偷偷摸摸躲在酒店订外卖,连收货人和手机号都只敢写小助理的,唯恐被狗仔拿去大做文章。 现下换了时代生活,很多吃食现下还没有,倒是这臭豆腐,时下已经成为街头常见的吃食。 姜穗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像说什么重大机密似的胡扯道:“我是快嫁给镇安王不假,但我自个儿的口味,同男人有何干系?就是我自己想吃,只是从前在家的时日不多,跟你接触也少,你不知道罢了。” 姜姝宁十分认真严肃地点了点脑袋,随即又忍不住想到,长姐不在家的时候,那就是在宫里了,难不成是慈宁宫里的那位太后娘娘爱吃,长姐无法拒绝,慢慢地就喜欢上了? 但甭管是什么原因,长姐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一人。 姜姝宁郑重其事道:“姐姐既然想吃,那我自然是乐意做的。只是前头我没吃过,只偶尔上街的时候看到有摊贩在卖,若我做的不好,姐姐不要嫌弃。” 姜穗说不碍事,“做的好坏另说,就是这件事……” “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连我姨娘都不说。” 说完,姜姝宁便一脸严肃地离开去准备了。 同样还是一天的工夫,隔天姜姝宁就带来了姜穗点名要的臭豆腐。 只是这次不同,小姑娘不是正大光明地走正门,让丫鬟通传,而是趁着大中午,下人用饭,濯华院人手交接的时候,鬼鬼祟祟摸进来的。 姜穗早就坐在窗边等着她了。 看着姝宁小脸严肃,左顾右盼,确保四下无人,才敢快步进来的时候,她憋笑憋得腮帮子都发痛。 但为了顺应这紧张的气氛,姜穗还是找了个由头,把守在屋里的芳芷和秋兰一道支开。 姜姝宁打了帘子进屋,看到没有旁人在,率先松了口气,转头又把帘子原样放好,还去把豁着缝儿透风的窗棂都给严严实实关起来了。 姜穗初时只是想逗逗她,现下不觉也被紧张的气氛感染,特务接头似的问她:“带来了。” 姜姝宁郑重其事点点头,然后将食盒放到炕桌上。 姜穗这才看清那食盒上居然还包着两层包袱皮。而等到包袱皮揭开,食盒打开,那独属于臭豆腐的“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姐姐快趁热尝尝味道对不对。” 姜穗拿定睛一瞧,只见那豆腐被炸的两面金黄,焦香扑鼻,还未进嘴,便只觉口齿生津。 等吃进嘴里,油炸过的豆腐弹嫩多汁,热辣辣的汤汁咸香重口,虽和后世的口味略有不同,但却是美味得要让人把舌头都咽进肚子里! 其实一开始提这样的要求,姜穗只是为了拉近同姝宁的关系,毕竟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里,姜穗看出她对自己这长姐畏惧居多。 适当地把自己的缺点暴露给她,两人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哪怕这个秘密无足轻重,也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纯粹和简单。 现下姜穗是真被勾出了馋虫,没怎么费力气,一小盘子的臭豆腐都进了肚。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穗看着空空的盘子也有些赧然。 再看姜姝宁,小姑娘双手呈花瓣状拖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见她吃完了只惋惜道:“可惜这东西味儿大,我怕让别人闻着了,所以只敢偷偷做这么一点。下次姐姐想吃了再和我说,我还给你做!” 大概是会做饭的就喜欢吃饭喷香的人?小姑娘一副还没看够的模样,说完从食盒下层掏出一碟子蜜饯。 那蜜饯也是她自己制的,就是普通的李子加了盐和糖,但吃起来酸酸甜甜,清爽解腻,还正好压一压口中的味道。 于是那点子赧然也退去,姜穗拈起一个蜜饯放进嘴里,说:“你这臭豆腐做的不错,投桃报李,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不用,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愿意给姐姐做吃食,哪里能要姐姐的东西?姜姝宁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 ?想看骨生迷的《穿成虐文女主的长姐》吗?请记住[]的域名[( 姜穗却也坚持,“不是贵重的东西,就是个小玩意儿,给你玩的。” 说着,姜穗掏出一份手稿放到了炕桌上,上头全是图画,上首写着五个大字——《女子养身术》。 而其实若换个现代人来看,便能发现这所谓的养身术,其实是近身格斗的防身术! 没错,姜穗在意的那件事就是按着原书剧情,未来妹妹会被男主强行发生关系。 现下杜姨娘暂且被唬住,对皇室心存敬畏,未来盯得紧一些,或许没胆子下药。 但该死的剧情会自我修正,难保男主没有别的机会下手。 别说姜姝宁现下成了她妹妹,哪怕是某个不对付的同性,姜穗也不可能对这种事坐视不管。 姜穗侃侃而谈,“这是宫里老娘娘们练的强身健体之术,宫人帮我整理的,你要是没事也可以跟着学学,对身体有好处。” 姜姝宁其实比柔宁怀的晚,因为早产才能在家中行二,所以身体并不算多康健,整个人也十分纤瘦,每每换季都容易生病。 只是她没想到,长姐竟然还会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不惜教授自己宫中秘术! 姜姝宁心中熨帖无比,乖巧地点头道:“那我就在这儿看,记住了再回去练,没得把姐姐这份得来不易的手稿遗失。” 姜穗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这份出自自己手笔的“鬼画符”最好别脱离自己视线,惹出别的事儿来。 于是姐妹俩一个认认真真地看手稿,一个又歪在条枕上晒太阳。 静谧无声地过了大概两刻钟,姜穗都快睡过去了,听到姜姝宁轻声道:“姐姐,我看完了,就是……” “就是还没记住?”姜穗迷瞪着眼睛说,“没关系的,先记一部分,前头的会了,再练后面的。” 姜姝宁说不是,“我看过的都记住了,但是这最后一张纸上,只写了‘猴子’两个字便没有旁的了。” 姜穗这才想起什么,赶紧起身把那最后一张纸抽走。 “这张不用,这张上头的现在你还不能练。” 猴子偷桃什么的,还是等妹妹大一些再说吧。! 第十二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后头姜姝宁再来濯华院,姜穗就不再特地点菜了,只让她自由发挥。 等两人更亲近了一些,相处也更轻松的时候,姜穗提出把柔宁也喊来一道坐坐。 毕竟她既决定当这侯府的长姐,柔宁、姝宁就都是她的妹妹,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只是原身和两个妹妹来往不多,而原书里柔宁的戏份更是少的可怜,她便不怎么知道柔宁的性情,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过来。 姜穗提出之后,姝宁立即颔首道:“一家子姐妹,阖该待在一处,柔宁平日里时常念叨姐姐,自然是愿意的,就是……就是……” 瞧着她又嗫喏起来了,姜穗也不催促,端起炕桌上的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 终于,不负姜穗这些天花费的心力,姝宁踌躇了半晌,还是声如蚊呐地道:“就是我怕她不想和我待在一道。” 说着,也不用姜穗催促,姝宁自己就解释了原委。 她们姊妹两个虽不是同母所生,嫡庶有别,但年岁相当,日日一起上课的,哪里可能有什么新仇旧怨呢? 原不过是年前结课,女先生当堂给两个姑娘来了个场当堂测验,考核一下一整年的学习进度。 柔宁的成绩不是那么理想,挨了先生的叱责。 话说的有些重了,柔宁事后不大服气,撺掇着自家二姐一起去告状,就说先生教得不好,让府里来年给换一个。 看长姐脸上并没有对这种琐事表现出不耐烦,姝宁接着道:“先生其实教得挺好的,只是听说近来她家中有些事,似乎是家人得了重病,而柔宁的考核成绩又确实有些……我想着若真让先生丢了活计,那她家人的汤药费该更没有着落了,便没有应下和柔宁一道……” 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 姝宁刚说到这儿,丫鬟通传说三姑娘来了。 姝宁没想到她忽然过来,下意识地站起身。 只看帘子一动,姜柔宁提着个食盒进了来。 三姐妹都更像自己的生母,柔宁也有一副好相貌,只是不同于两个姐姐的明媚和娇美,柔宁圆脸圆眼睛,粉腮桃面,珠圆玉润,一团孩子气,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有福气的好看可爱。 她走路很快,用柳氏时常念叨她的话说,叫“像后头有人在追债似的”。 风风火火地进了屋,柔宁一边把食盒放上桌,一边同姜穗道:“娘听说姐姐这几日精神欠佳,便熬了一盅山参鸡汤让我送来,大姐姐快趁热喝。” 柳氏近来那般忙碌,竟还分出时间来亲自给自己熬补汤,姜穗心头一软,语气轻柔地道:“帮我同母亲道谢。你也别站着了,坐炕上暖暖。” 柔宁看着长姐取出山参鸡汤喝起来了,没像从前那般客气疏离地推拒,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很是自来熟地挨着姜穗身边坐下。 而后好像才发觉旁边还站着个无所适从的姝宁,也不看她,只道:“我这才刚来,二姐姐就 要走了?” 姜穗本也不太饿,且也不太喜欢熬出来的苦参味儿,象征性地喝了一些后,她搁了白瓷勺拿起帕子擦嘴,而后闲闲地觑了柔宁一眼。 “知道的,听出你这是让你二姐坐下的意思,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赶你二姐走呢。” 柔宁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到底是不经事儿的小姑娘,自打她进屋,姜穗就发现她的余光一直没从姝宁身上离开过。 这哪里像是真恼了姝宁的模样呢?分明心里还记挂着。 姜穗这话说完,姝宁松了口气,坐到了炕桌的另外一边。 柔宁还是不看她,只撇嘴道:“这是大姐姐的院子,我哪里就能赶人了?二姐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反正她历来都是不听我的。” 小丫头话里有话,姝宁听完更是坐不住了,怯怯地喊了声“柔宁”,又不知道如何接这话茬。 “好了。”姜穗让丫鬟把汤碗和食盒撤下,看向柔宁,“我没几日就得出门子,难不成这最后在家的几日,还让我看你俩拌嘴闹矛盾?” 把柔宁说的收声了,姜穗接着说下去,“刚还跟你二姐说你们学里那件事呢,正好话未说完,咱们接着往下理。柔宁,那位先生说你什么了?” 提到这个,柔宁也并不扭捏,语气稀松平常地道:“先生说我光长个子,没长脑子,一年里头翻来覆去教的东西,愣是记到现下还记不全,得亏不是个男子,不然若是指望我考科举,怕是一辈子蹉跎在童生试上……”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要面子,被先生当着姊妹的面说了这么一长串,也难怪当下就要恼。 姜穗耐心地逐字逐句地听完,“可告诉长辈了?” 柔宁摇头说没有,“刚下学的时候是真的想直接去告诉父亲,后头就光顾着恼……” 说话的工夫,姜穗穿鞋下炕,言简意赅道:“那就现在去说。” 柔宁和姝宁还未反应过来,姜穗已经披上软毛织锦披风,一系列的动作并不快,却自有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眼瞅着就要出门去了! 柔宁急急地把她拉住了,“大姐姐,这是去哪儿?” 姜穗只作不解,“我来出面,去和祖母或者父亲说啊,必给你们换一个新的先生。” “别,姐姐别去,先生她……她也不容易的。”柔宁的声音都不觉带出了几分哀求,“她母亲得了重病,很是需要这份工钱的。而且确实是我在测验的时候没上心,光想着结课了就能上街去吃酒酿汤圆,题都没看清就乱答一气……” 姜穗方才听柔宁转述的语气,便已经知道这事儿已经在她那里揭过了,所以本也不是真的要去告状,这会子也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柔宁先是一愣,自家不苟言笑的长姐居然还有这样笑意狡黠的时候?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逗弄了! 姜穗怕她逗恼了,拉着她的手回到炕沿上坐下,“我方才听你的语气,就知道咱们柔宁胸襟宽广了,已经不和 先生一般见识了。只是这事儿呢,你也可以和你母亲说一声,让她出面和先生提一提,让她说话时注意措辞。哪怕是教训呢,也得是私下教训,总得给咱们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留几分面子。你说这事儿若放在胸襟不如你宽广的学生身上,岂不是得哭鼻子坏了眼睛,连年节都过不好了?” 姜穗这话虽是劝解,但字里行间全是夸赞。 柔宁像个被捋顺毛的小胖猫,乖乖地轻靠在自家长姐身侧,重重地点头道:就是,我知道先生是被家事影响了,所以说话重了些,我肚量大才不和她计较的!我想着也先别和母亲说了,她近来事忙,没得再去烦她。但是如果等开了年,先生还这样,我肯定是要说的。??[” 看到她这般,一直没吭声的姝宁不觉弯了弯唇。 却没成想,姜穗只停顿了几息工夫,就点了她的名儿。 “姝宁也是,你也有错。一家子姐妹,柔宁跟你诉苦,你帮不帮的上忙是一回事,怎么能不同仇敌忾呢?” 柔宁再次点头,气鼓鼓道:“就是就是。二姐姐一点不帮我,只跟我说先生多不容易,就好像同先生比同我还亲近呢!” “怎么会?我是……”姜姝宁连忙辩解,却看长姐对自己眨了眨眼,便把辩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想了想说,“我怎么会不帮你呢?不然……不然我现下也下炕,穿披风,出门去告状,然后等你来拉我?” “好你个姝宁!” 姐妹俩的生辰只差了两个月,平时都互相喊名字,亲近的很,也就是日前拌了嘴,今儿个柔宁才特地客客气气、一口一个“二姐姐”的。 现下柔宁原形毕露,一边喊一边就扑到姝宁身上,两人很快闹做一团。 笑笑闹闹的,姐妹间的那点子不虞很快散去。 还没怎么觉得,天就黯了下去。 姜穗近来都不碰琴棋书画那些,名头上说的就是那场风寒之后,身上没什么力气。 所以看到天色不早了,姝宁和柔宁便很有眼见儿地起身告辞。 后头的时间里,两个小姑娘都三不五时往濯华院来,说说话,坐一坐,消磨时光。 就这样悠悠闲闲的,眨眼就到了年关。 这是姜穗在文昌侯府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年。 她现下也不觉得闷了,真心觉得眼下这日子很不错,不禁感叹若穿越过来不是那个场景,那个开局,她便也不用被赐婚嫁人,还能再府中安稳过上数年。 可年头上一桩事,改变了姜穗的想法。 也不是旁的,就是她偶然从胖爹口中,听说三皇子容朔领了一份吏部的实差。 吏部是主管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的官署,素来吏部官员见官大一级的说法。 可想而知吏部的实差能带来多大的裨益! 而原来的剧情里,男主也确实是在这个年节上领到的这个肥差,但不同的是,原本是他和姜穗被赐婚后,太后帮着筹谋来了这份差事! 现下姜穗都换了个新郎官了,太后和男主又无甚交集,怎么可能还花费那样的力气去帮忙? 姜穗不动声色地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年前宫中家宴上,一盏正对着皇帝的宫灯忽然掉落,容朔奋不顾身地飞扑上前相救,被砸伤了后背……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听闻皇帝多疑成性,想来后头一定彻查过,知道不是三皇子故意从中捣鬼,才会给予赏赐。 姜穗这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再次骂这该死的剧情! 知道这件事后,姜穗生怕剧情再弄别的鬼,比如在婚期之前,让那位镇安王强行下线,然后让她再被赐一次婚什么的……那可是真的造孽了。 好在,那位镇安王依旧十分坚.挺,过完年节,二月初一,婚礼如期而至。 这日天光未亮,姜穗不过觉得才合眼,就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喊了两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人像抱小孩似的,抄着咯吱窝抱了起来。! 第十三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姜穗心里清楚这是该起身为婚礼准备了,但实在困得不成,眼皮子似有千斤重。 且时下又没有电灯,屋里点了蜡烛,那昏黄的烛光配上外头漆黑的天色,越发使人睡意盎然。 稀里糊涂被抱了起来,手里又被塞了根蘸了青盐牙粉的柳枝木牙刷,姜穗开始刷牙。 等刷完,丫鬟上前帮忙擦了嘴,姜穗再次被抱到圆凳上坐稳。 一条热巾子盖到了她脸上,盖了大概半刻钟,姜穗觉得憋闷的时候,热巾子被揭开。 接着就只听几声细响之后,脸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微痛。 这一痛,姜穗彻底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张粗眉黝黑的方脸,跟一屋子各有特色的美貌丫鬟格格不入。 姜穗醒了醒神,才想起来这是太后赐到自己身边的嬷嬷。 婚期前的年节上,姜穗进宫给太后拜年,免不了陪着太后说上一程子的话。 她老人家已经不纠结姜穗于寿宴上临阵换新郎这桩事,只说瞧着她好像瘦了,是不是近来身子还不好?上次拿走的补药都吃完了没?要不要让宫中的御医帮着瞧上一瞧? 姜穗有条不紊,搬出和在家里时一样的说辞,“劳您关怀,府里大夫瞧过好几次了,之前的风寒早就好了,只是近来不知为何,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力气,人便也有些恹恹的。想来后头多休息就好了。” 这话听到太后耳朵里,多了另外一层含义。 在家中待嫁的新娘子,没病没痛,任事都提不起兴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无外乎就是担心成婚后的日子。 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亲娘走得早,继母再好,到底隔了一层,对嫁到夫家后的未来感到彷徨,再正常不过。 后头太后还要接见其他外命妇,也没和姜穗多说什么,只说让她先回家好好歇着,稍后会送个人到她身边服侍。 为此姜穗惴惴了好几日,生怕太后把常嬷嬷送来。 自然不是常嬷嬷不好,恰恰是因为常嬷嬷对原身太好,太熟络——府里丫鬟都能从细枝末节处看出她和原身的不同,常嬷嬷那样看着原身长大、火眼金睛的人精子能瞧不出? 好在,太后送来的并不是常嬷嬷,而是眼前这位姓方的嬷嬷。 方嬷嬷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她和从前的太后一样,是个一点就着的爆炭脾气。 只是后来的太后学会收敛了,这位方嬷嬷却没有,似乎在宫中还惹出过不少麻烦来。 太后顾念旧情,想着方嬷嬷家中也没人了,便没有把她放出宫去,但也不敢给她指派差事了,就让她在慈宁宫当个闲人。 方嬷嬷人也傲气,没差事也不去主子跟前乱晃争宠,渐渐地便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了。 虽说方嬷嬷在处理人际关系等等方面远不如常嬷嬷,但姜穗得知是她来,还真是松了口气。 脸上又是一阵细密的疼痛,姜穗的思绪被扯了回来。 只见方嬷嬷从托盘里取出一根细线,一头咬在嘴里,一头在手上拉紧绷直,迅速的在姜穗脸上绞弄,口中还能十分清晰地念念有词:“一绞短,二绞长,隔年就是娃家娘。一观金,二观银,领来小孩成大群……” 姜穗莫名想笑。 虽然绞脸唱喜是个固定的流程,但这祝词到她这儿也太喜感了。 她嫁的是昏迷不醒的镇安王,这要真是来年多了几个娃,不得把人吓死? 好在这个疼痛而喜感的流程很快结束,接着便是梳头、上妆、更衣。 同样是不用姜穗自己动手,方嬷嬷率领全福妇人、丫鬟、妆娘齐齐动手,没多会儿就给她鼓捣好了。 姜穗初时是有些抗拒照镜子的,毕竟换了张脸,即便是对着略显模糊的铜镜,也有些不习惯。 今日却是不同,上妆的时候方嬷嬷根据姜穗现下的气质提了不少意见,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一改动,姜穗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少了几分原身的端庄,多了一些明媚,再配合上鲜艳美丽的、用金线缝制的嫁衣,还真跟她上辈子的模样有了几分相似。 姜穗十分满意,坦坦荡荡地对着镜子照了好几回。 晨光熹微的时候,姜穗收拾妥当,和家人道别。 老太君和胖爹都还好,柳氏虽有泪意,却也知道收敛,只默默流泪,温声叮嘱。 冷不丁的,姜穗听到了一记响亮的抽泣声儿。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憋泪憋得脸都涨红了。 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柳氏所生的儿子,姜晓风。 年前白鹭书院刚休沐,姜晓风就和堂哥姜兰舟就马不停蹄往家赶。 半个月的路程,两个半大小子五日工夫就走完了一半。 却也不巧,半路上就遭遇了一场雪灾,不止没赶上过年,还差点没赶上姜穗出嫁。 所幸兄弟俩都平安无虞,前一日才到家。 原身和这弟弟同样接触不多,没想到这小子此时居然这么伤心,哭得这么厉害。 姜穗不禁弯了弯唇,正想出言宽慰一二,就听这小子吸完鼻子就嘟囔道:“怎么就不能晚些时候去书院呢,非得过完今日就动身?我还没见过传说中的战神王爷呢,还想着过两日去拜会一下王爷姐夫呢……” 得,这小子纯粹是厌学加上见不成偶像才哭的! 果然弟弟什么的,就是没有妹妹那么招人喜欢! 姜穗无语了半晌,懒得再瞧他,转头一手一个,拉上红了眼眶的柔宁和姝宁,温声劝慰她们别哭坏了眼睛,来日接她们到王府里玩。 天光大亮,花轿临门。 姜穗坐上的花轿,带着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嫁妆和送亲队伍,前往镇安王府。 前头柳氏就提过,说镇安王府和文昌侯府同在朱雀大街。 只是镇安王府的位置更好一些,在离皇宫更近的地方, 而文昌侯府靠近街尾。 两家相距不远,脚程快一些都用不了一刻钟。 是以前头的花轿才刚来到王府附近,后头的嫁妆还没抬出文昌侯府的大门。 但两家早有安排,这桩喜事是太后娘娘钦赐,绕着皇城走上一圈,也算是对她老人家的致谢感恩。 姜穗也不知道自己在花轿里头颠了多久,只知道花轿停稳,喜娘牵引自己下轿的时候,照在身上的日头已经十分暖和。 镇安王府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宾客的祝贺声不绝于耳。 隔着一层红盖头,姜穗看得并不真切,被人接引到了喜房。 古时婚礼通昏礼,拜堂还得在黄昏时分才能进行。 起了个大早的姜穗此时只觉得又困又饿,东珠冠子压的脖子生疼,别说坐直身子,就是抬头都十分困难。 这档口,门边传来脚步声,方才离开了一阵子的方嬷嬷进了来。 她也不多话,将一碟子牛乳香糕放到姜穗手边,然后教芳芷和秋兰站位,让姜穗既能靠在丫鬟身上歇口气儿,又不至于弄乱了身上的装扮。 牛乳香糕切成半个麻将牌大小,正好一口一个。 姜穗靠在丫鬟身上吃了半碟子糕点,舒服地喟叹出声,和方嬷嬷道谢。 方嬷嬷却并不领功,只淡淡道:“不是老奴做的,是太妃那边的妈妈命人做的,老奴只是从灶上端过来罢了。” 姜穗还是坚持谢过她,“嬷嬷若不想着为我弄吃食,怎么会去灶房?所以您和太妃都值当我的感谢。” 方嬷嬷不出声了,听响动是自己搬了个杌子坐下歇着了。 姜穗干脆闭眼假寐。 黄昏时分,姜穗再次被人搀扶起,便知道这是去拜堂了。 这会子她才猛得想起一桩事,镇安王还在昏迷,手足兄弟要么是天子、是王爷,要么是昔日夺嫡失败后被□□的囚犯,无人可以代替他行礼。 自己难道要跟电视剧里演的那般,跟只公鸡拜堂?! 第十四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事已至此,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姜穗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这桩婚事本也是权宜之计,就把它当成片场呗!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演过类似的戏。 这么想着,姜穗已然被扶到了正堂,手中被塞了一段光滑的红绸。 周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趁着赞者开口之前,她从红盖头底下对着身旁偷瞧了一眼—— 跟她拜堂的并不是影视剧中绑了红绸的公鸡,而是一杆长枪。 那枪通体乌黑,极长,泛着泠泠寒光,也不知道有多重,三五个家丁合力抬着。 出嫁之前,想着到底要嫁进别人家,姜穗在和姝宁、柔宁聊天解闷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关于镇安王的事儿。 柔宁才是那个真正爱看英雄话本子的,说起镇安王,小妮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那些个添油加醋的便不赘述了,其中一桩听着倒是十分真实。 那就是镇安王容慎擅长枪法,枪不离身,一柄玄铁枪舞的出神入化,龙蛇飞动,水泼不进,已然到了“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的境界。 这柄玄铁枪便成为了容慎的象征。敌方的将领或许不认得容慎本人,却绝对能辨认出他的武器。 虽然同样是个象征代表,但姜穗还是觉得跟镇安王的武器拜堂,比跟公鸡拜堂好多了! “一拜天地——” 在赞者的唱喝声中,姜穗很快完成了拜堂,再次被送回了新房。 在本来的流程中,新郎应该和新娘一道在礼成之后,被送入新房,而后揭开红盖头,喝了合卺酒,再出去招待宾客。 现下新郎缺席,前头姜穗见过一次的那位冯妈妈跟着进了屋,道:“前头的宴席还得张罗上一阵子,太妃脱不开身来瞧您。左右是在自己家了,王妃松散些就成。先更衣用饭,后头的事儿等晚间再说。” 说着就让让人送上了丰盛的饭食,而后再退出去陪着郑太妃待客。 姜穗让人帮自己把盖头掀了,珠冠也先从发上拆下,安置到梳妆台上。 至于嫁衣,她暂且没脱,冯妈妈说晚间还有事,别到时候再穿戴来不及。 桌上摆好了广肚乳鸽、乌龙肘子、罗汉大虾、八宝豆腐并一道时蔬汤羹。 或许因为镇安王常年混迹行伍,府里饭食是按着他过去的喜好来的,几道菜虽然和精致两个字搭不上边,但浓油赤酱,火候老道,看着也不算差劲。 下午晌等着拜堂的时候,姜穗已经让芳芷秋兰轮流出去用过饭,现下她自己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羊,喊上方嬷嬷一道来用饭。 之前姜穗也提出过让方嬷嬷出去散散,她坐在小杌子上说懒得挪动,一直守在姜穗身边。 现下方嬷嬷也不同姜穗客气了,自己搬了个圆凳坐到下首。 姜穗前后两辈子胃口都不大,几筷子肉下肚已经饱了。 方嬷嬷虽然年过五旬,胃口倒是比姜穗这年轻的强不少,见她吃完,很快就把剩下的打扫了,还手脚麻利地把桌子给收拾了。 前头宴席还未结束,姜穗赶紧抽空靠在贵妃榻上闭了会儿眼睛。 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在方嬷嬷故意发出的轻咳声中,姜穗睁开了眼。 未多时,房门外就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冯妈妈轻声细气地隔着门板问王妃睡下了没? 得到答复了才进了屋,福了福身道:“王妃还没歇下就好,奴婢带您去正院。” 是了,方才姜穗揭了盖头,打量了一下屋子,还觉得有些奇怪—— 据说镇安王府的宅子比文昌侯府大了一倍还不止,怎么这新房看着也没显得多气派,跟原身的闺房差不多大? 而且屋里的摆设虽雅致精巧,但看着崭新过了头,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就好像临时从哪个库房里倒腾过来的。 甚至文昌侯府给她准备的架子床那些个嫁妆,则也不在这儿。 敢情这新房只是临时搭的景儿,让姜穗暂时落脚的。 至于冯妈妈口中的正院,阖该才是她往后真正的住所,也应该就是镇安王容慎所在的地方。 也是,郑太妃还指着她救儿子的命,两人不待在一个屋檐下如何冲喜? 姜穗的东西都不在这临时新房里,也不用收拾什么,站起身就跟着冯妈妈出了屋。 一行人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垂花门,走了大概一刻钟,到了王府的正院。 正院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森严,进了院门便不再见外人,安静清幽,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冯妈妈一边领着姜穗进主屋,一边解释道:“我们王爷长到十岁就进了军营历练,一直到受伤之前,都是在军中的时候多,在府里的时候少,便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不怎么喜欢有人近身服侍……院里头服侍的下人不多,若王妃日后觉得有什么不便的,和奴婢亦或者直接和王妃提,咱们再做另外安排。” 王府正院的主屋极大,刚进去是摆着桌椅的待客吃茶的地方,两边各摆一个黑漆牙雕走百病屏风。 一间后头摆着红木条案、博古架和柜子。博古架和柜子里并没有放珍玩玉器或者文房四宝,而是放着各色琳琅满目的兵器。 甚至那红木条案上还放着一块细布,一个枪头,就好像主人擦拭到一半,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般。 姜穗想着那应该是镇安王素日里静坐思考的地方了。 而另一个屏风后头,自然是通向内室了。 内室同样是疏阔而简单大气的装潢摆设,安置了姜穗精致华美的陪嫁家具后,两种风格碰撞,稍显违和。 冯妈妈说话的口吻越发歉然,“王爷现下……现下不大方便,所以内室未曾仔细收拾过,还请王妃原谅则个。只等来日……” 姜穗摇头说不碍事。 这桩婚事本就是她为了避祸,主动要求的。 也是早就知道镇安王是这么个情况,哪里就会在细节上挑错处呢? 眼前的境况她挺满意的了,虽然要承担起冲喜新娘的责任,和镇安王待在一个屋檐下。 但这内室很大,目测下来得有个六七十平,由一道轻薄的鲛绢纱帘把整个房间一分为二。 一边是镇安王的地界,另一边就是她一个人的地盘了,莫说镇安王还昏迷着,就算他全须全尾的,两人也能做到互不打扰。 “王妃请再移步。”冯妈妈撩开纱帘,眼眶倏然红了,“王爷,奴婢带王妃来看您了。” 屋子里并不熏香,而是点着艾草,混合着药香,并不难闻。 昏迷了数年的植物人该是什么样的呢?大抵是苍白瘦弱,带着衰败气息的吧。 姜穗做了做心理准备,提步跟着进了去。! 第十五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被隔绝开来的一方小天地里,布置越发简单。 只见窗棂旁摆着一张极其宽大的床榻,一左一右两个柜子,摆着一些简单的家私,便再没有旁的东西。 而更吸引姜穗的注意的,自然就是床榻上的男人。 他身量极长,身盖锦被,黑发如瀑枕在脑后,肤色略有些苍白,剑眉之下,鸦羽似的睫毛垂在挺翘的鼻梁上,面容安宁恬静,两只手自然舒展在锦被外身侧。 跟个男版睡美人似的! 和姜穗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即便镇安王昏睡不醒,冯妈妈还是福了福身才上前。 姜穗便也跟着蹲了蹲身,跟自己挂名夫君见了个礼。 冯妈妈见了,看向姜穗的目光越发柔软,一边上前去给容慎掖了掖被子,一边招手让姜穗上前。 新婚之夜,丈夫与妻子还有一系列的固定流程要走,例如喝合卺酒,将衣角系在一起等等。 容慎现在的光景既不方便饮酒,也不方便折腾。 冯妈妈只是抬起他的手,而后放到姜穗的手背上,让二人握了握手,便算完成了该有的礼仪。 那是一只极宽大的手掌,略显精瘦,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十分粗粝,伸展开来完全可以把姜穗的手包裹进去。 也不知怎么,姜穗还真就脑补出了一个身穿铠甲、手持玄铁枪,威风凛凛的将军上阵杀敌的画面。 一时间便也不觉得这举动略显亲密了,只把它想成和战斗英雄的亲切问好。 做完这些,冯妈妈把容慎的手放回锦被上,告诉了姜穗一些注意事项。 例如普通人长时间躺着不动,那是绝对会生褥疮的。容慎内力深厚,即便昏睡着,只要催发一下内力便能自行运转,所以便不用担心这个,每日擦洗翻身一两次就好。 这种活计自然用不上姜穗这王妃亲自动手,容慎有一个用惯了小厮,名叫柯灵,是他阵前救回来的平民子弟,才刚十三,还算不得成年男子,跟容慎习的是同一种心法,每日早晚回过来一次,为容慎运功和喂些流食。 另外宫中御医每过几日也会来为容慎诊脉、施针、开药,进行药浴,去除身体杂质。配合上柯灵的运功,那就是连肌肉萎缩和出恭问题都解决了。 姜穗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只感叹不愧是书中世界,也太玄乎了。 也难怪眼前这位镇安王的身上没有丝毫异味,只有熏香味。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个书中世界,作者写啥剧情就是啥,即便不符合常理,倒也正常。 若这位镇安王的情况跟现代的植物人一样,那眼下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既没有营养液,又不能插尿袋、胃管什么的,他怎么可能平安活到故事的最后? 也只有结合一些常理外的操作了。 平生第一次,姜穗感谢了一番剧情安排——虽然她和这位镇安王在空间上,可以做到互不打扰,但终归 在一个屋檐下,隔壁躺着个男版睡美人,怎么也比躺着个模样瘆人、满身异味的病人强!强太多了! 说了会子话,天色也实在不早了,冯妈妈只最后叮嘱道:“柯灵那小子从前晚间也会守着王爷,但这小子毛手毛脚的,到底男女有别,便不方便夜里出入了。所以劳烦王妃起夜的时候看顾一二,若有什么异常,务必告知。” 不用料理自家这位挂名夫君的吃喝拉撒,只是起夜的时候过来看看,举手之劳而已。 姜穗点着头应承下来。 说完这些,冯妈妈便离开了。姜穗送了她出去。 转过身回到内室,姜穗发现那纱帘没关好,便走上前去扯帘子,目光随意往里头一扫…… 她似乎看见容慎的手指动了动! 姜穗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再看去,也无法判断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毕竟原身学了多年的女工,前头天色昏暗的时候,还把自家胖爹看成个大黑球,多少是因为用眼过度,留下了一点视力问题。 姜穗放下帘子想了想,前头冯妈妈口中那种玄而又玄的事情都有了,镇安王真的动动手指,那也不值当大惊小怪。 而且姜穗依稀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过科普,说植物人并不是完全不能动了,还是能做出很多反应的,翻身、打喷嚏、动手动腿都是小儿科,有些植物人还能睁眼,甚至无意识的说话。 是以这点动静,应该是绝对赶不上冯妈妈口中说的“异样”才对。 姜穗放了帘子,去了净室沐浴,而后上床歇息不提。 这时候的千工拔步床说是床,却配有床头柜和放置梳妆台的地方,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把帷幔一放,那是彻底同外间隔绝开来。 一夜好梦,姜穗睁眼的时候,窗棂已经透出明亮的日光。 成婚第二日清晨,新妇要给长辈敬茶。 而且冯妈妈昨儿个说过,晨间有人要来伺候容慎的,姜穗便赶紧撩开床幔,喊人进来。 才刚有了响动,芳芷和秋兰端了热水进来,同时姜穗还听到了冯妈妈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王妃醒了? 姜穗一边答应,一边赶紧自个儿穿衣。 未多时,冯妈妈在外头略站了站,也进了来。 不用姜穗发问,冯妈妈就道:“王妃别怪丫鬟们,她们本是天刚亮就唤您起身的。只是那会儿奴婢过来了……咱们太妃说了,王妃这个年纪最是贪睡,昨儿个又是那般折腾,今儿个阖该多睡会儿,奴婢便拘着丫鬟不许扰您了。” 姜穗穿戴整齐,先谢过太妃的好意,又有些担心道:“那会不会影响王爷?” 可别她这一冲喜给人冲坏了! 冯妈妈说不会,“奴婢已经跟着柯灵那小子提过了,也不过是把原有的时辰往后挪半个时辰,不会影响什么。往后晨间王妃都能睡个安稳觉。” 人家方方面面都替自己考虑到了,姜穗也不能不识好,加快了动作,没多大会儿就收拾妥当。 冯妈妈把柯灵喊了 进来。 半大小子说是十三,或许是因为早年在外吃过苦头,长得矮小瘦弱,现下看着也就十一二岁。 ?本作者骨生迷提醒您最全的《穿成虐文女主的长姐》尽在[],域名[( 柯灵并不乱瞧,眼观鼻、鼻观心地给姜穗了抱拳见礼,便提着东西直奔自家主子那半边屋子去了。 后头冯妈妈便引着姜穗去见郑太妃。 郑太妃的住处叫静心院,离主院并不远,经冯妈妈解释,她从前并不住这里,而是住在阔大的东院,自打容慎病了,太妃担心儿子,才特地搬了过来。 姜穗安静听着,没多会儿就到了小院门口。 而郑太妃居然亲自站在门口等着! 说起来,这还是姜穗第一次和婆婆会面。 前头送聘礼的时候,郑太妃倒是亲自来过文昌侯府,但姜穗那会子再抱恙,家里便没有让她出面待客。 现下见到真人,姜穗先是惊讶,而后就是呼吸一窒—— 这位郑太妃应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了,看着不过二十七八,脸上不施脂粉,冻得鼻尖微微有些发红,身披一件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狐裘大氅,梳着一个常见的妇人头,乌云似的青丝上只簪一支金镶珠石蝴蝶簪。 远远的见到姜穗,郑太妃便笑开来,仿若高山冰雪骤然消融。 姜穗甚至没心思去细看她的五官,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陷入她流转的眼波中。 她见到活的仙女了! 也难怪郑太妃这样一个娘家毫无背景、还没什么脑子的(来自太后私下对她的评语),能在宫中荣宠一二十年不衰。 这谁见了仙女不迷糊? “外头凉,快屋里坐。”不等姜穗见礼问安,郑太妃就亲亲热热地拉上姜穗的手。 姜穗就这么被她拉进屋子,郑太妃还亲自帮她解披风,解完又拉着姜穗坐下,再从丫鬟手中接过热茶,言笑晏晏道:“好孩子,昨儿个累坏了吧,今儿个又起这么早,快喝口热茶暖暖。” 还处在迷糊中的姜穗下意识地接过茶盏,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现下不是自己这当儿媳的来给婆婆请安嘛?怎么变成郑太妃亲自迎她,又给她递茶了?两人的身份跟掉了个个儿似的! 这也太奇怪了。 姜穗忙把手中的茶盏搁下。! 第十六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嫁进王府之前,姜穗除了挂名夫君镇安王,主要了解的就是婆婆郑太妃。 撇去太后对她的评价不谈,宫人对她的感观都很不错,都说她心善又好性儿,从不为难人。 但是再好性儿的人,终归是做过先帝妃嫔,位份不低,现下又是自己婆婆,能没有半点傲气? 郑太妃这亲热到甚至有些殷勤的态度,总让姜穗觉得反常怪异。 就好像现下,姜穗搁茶碗的时候,发出“咚”一声轻响,郑太妃就跟惊弓之鸟似的,身体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咳咳。”冯妈妈一声轻咳之后,郑太妃发现过来自己反应过了头,讪讪地笑道:“穗穗,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看着姜穗点了头,她接着问道:“穗穗一会儿可还有事?” 姜穗说没有。 按着大雍的规矩,这御赐的婚事,婚后第二日夫妻两个在给长辈敬完茶后,就该进宫去给赐婚的贵人请个安。 但太后怜惜姜穗,说女子成婚本就辛苦,她又是一个人,没必要自个儿来回跑。索性等闲下来了,再和往常一样进宫不迟。 说着话,姜穗便按着既定的流程,将郑太妃搀扶到上首坐定,给她敬茶,再送礼。 郑太妃并不让姜穗跪,喝了她的茶,再去看姜穗送的礼物。 时下新妇送婆家长辈的礼物,一般都并不贵重,大多都是自己做的针线女红,主打一个心意。 姜穗不同,她的女工跟原身的水平相去甚远,便打听了郑太妃的喜好,听闻她自打儿子病后潜心礼佛,于是一两个月前就让人去雕刻了一尊白玉观音像。几乎掏空了原身这些年积攒的私房月钱。 这观音像并不很大,高不过一尺,但材质温白莹润,不见一丝瑕疵,观音的面容更是高洁慈悲,栩栩如生。 郑太妃爱不释手,摩挲了一会儿,便立刻让人把玉像摆到自己的小佛堂里。而后拿出她给姜穗准备的见面礼,一对儿红珊瑚宝石手串。 双方交换完礼物,郑太妃慈爱地拉着姜穗的手拍了拍,“好孩子有心了,一会儿既然无事,便在我这儿用了朝食再走。” 姜穗正想知道郑太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应承下来。 没多会儿,饭食送了上来,清粥小菜,依然是称不上精致的菜肴,但胜在清爽,入口并不算难吃。 姜穗不紧不慢地就着小菜,喝了半碗南瓜小米粥。 反观郑太妃那真的是食不知味,坐如针毡,一看到姜穗搁了筷子便也跟着停了手。 若不是自家这婆婆生了个神仙妃子样,姜穗对着这样一张神情忐忑的脸,可能真的要吃不下饭。 “婆母有话直说就好。” 郑太妃看了身旁的冯妈妈一眼,再深呼吸了一次,终于开口道:“好孩子,咱们既是一家子了,那我也不瞒你了……” 才刚起了个头儿,就听门外一道带着笑的女声道:“大姐这里的 饭食好香,没得把人肚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话音才落,一个中年妇人便撩了帘子进了来。 妇人约莫三十七八,头戴一整套的赤金宝石头面,身穿薄柿色撒花洋绉袄裙,行动之间,手腕上两个手指粗的金镯子碰撞,叮当作响。 比郑太妃这王府女主人还富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就跟现代的网友夸好看的女明星都是中了基因彩票一样,这妇人的脸型、五官,虽和郑太妃有几分相似,但拼凑在一处不知道为何就完全成了另一番模样,不过是中人之姿,且也已经显了年岁,瞧着倒更像是郑太妃的姐姐。 “你怎么过来了?”郑太妃的反应比姜穗还快,一个箭步走到妇人面前,“我不是让你……” “我刚在院子里听到大姐说的话了。您方才不是说了嘛,往后都是一家子,今儿个又是新妇给长辈敬茶的日子,那我还避着外甥媳妇做什么?” 从中间妇人的面容和只言片语中,姜穗已经猜到了来人应该是郑太妃娘家的妹妹,论辈分自己现下也该叫一声姨母。 她不紧不慢站起身,对着妇人行了个晚辈礼。 郑太妃略有些尴尬地介绍道:“这是我娘家堂妹,夫家姓章。” 那章姨母毫不客气地将姜穗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通,笑道:“慎儿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妇。往后这家里……” 郑太妃急急地拉了她一把,章姨母混做不知,接着道:“往后这家里八百余口人并三个孩子,可全都仰仗你了。” 姜穗初时只觉得郑太妃有亲戚客居在王府,婚前却没告知文昌侯府,有些奇怪。毕竟若是告知一声,那么她这做晚辈的也该连带着这位章姨母的见面礼一道准备。 而且这位姨母的目光有些不善,令姜穗觉得不大舒服,便准备先行告辞,等回头再来听郑太妃的话。 现下猛的听到这话,姜穗歇了告辞的心思,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且不提人丁稀少的镇安王府上下如何有了八百余口人,那三个孩子……不会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那位章姨母好似早就在等着姜穗的反应,此时笑得越发开怀,偏还要做惊讶状地掩唇道:“什么,大姐居然还没告诉外甥媳妇?这可怎么是好,全怪我多嘴!这可怎么办,我还把府中账簿都一并带来了……” 郑太妃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去,却还得硬着头皮对着姜穗道:“好孩子你别急,我方才就是要和你说这桩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姜穗观察的不错,镇安王府拢共就两个正经主子,还都是不喜欢前呼后拥的,下人确实不多,阖府不过几十人。 但……章姨母的男人前几年没了,她的儿女都还年幼,唯恐被婆家的亲戚侵吞家产,便投靠到镇安王府。 而和她情况差不多的郑家亲戚还有好几家,只是血缘上头不怎么近,日常便都让章姨母出面发声。 这些人家加上他们随行的一众下人,就已然过了百人之数。 这也不过二百人,更多的,是士兵和军属——昔年容慎在战场上打退敌军,身受重伤,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侥幸留了条命。 他随行的十万大军同样境遇凄惨,多得是尸骨无存或者落下终身残疾的。 若人还有一口气的,那已然算是走了高运,朝廷会拨付抚恤银子。 但若是尸骨无存,身上又没有一官半职,户籍还有些模糊的,朝廷不会管,也管不过来。 还有一部分,是士兵在前线受了伤,中途就退下来的,等于是半点功劳没捞上,那朝廷只会发一些安家费,并不会顾身负残疾的他们未来如何生活。 这些苦命人大多都在乡间,极少部分会有门路、有胆子、有那份运气进到京城。 这种事其实从前也有,但彼时容慎好好的,天潢贵胄,一身战场上沾染的肃杀之气,那些人得一些接济便已经感恩戴德,不敢再言其他。 但三年前王府已然是郑太妃一人在管,稀里糊涂地就收容了六七百人。且眼瞅着还有继续扩容的趋势。 冯妈妈倒是劝过,说王府再家大业大,王爷毕竟那样了,万万是兼顾不过来的,这些人固然可怜,却不可一味收容,还得想个长远之计。 “都是我的错,是我那会儿说正是因为慎儿那样了,做些善事就当时为他积福了,冯妈妈这才没有再劝。不知不觉三年间就填进去大半副身家……” 郑太妃说话的时候,姜穗正在翻看章姨母带来的账簿。 那账簿足有两块搬砖那么厚,姜穗初时还以为是整年的,细看起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这居然只是王府一个月走的账! 加上昨儿个大婚,宴请宾客,花去了数千两,现在账面上居然只有一二百两的活钱了! 这哪里是填进去大半副身家,是把整个镇安王府的活钱都填进去了。 原说镇安王府送来的聘礼全是贵重的实物,一两现银都没有,敢情是真的掏不出那万儿八千的! 姜穗心中已然是翻江倒海,但多年的演员素养使然,面上仍然是镇定的,只问:“我看这账面上,即便是扣除婚礼的花销,也是入不敷出。府里平素如何度日?” 想了想,姜穗试探着问:“靠变卖赏赐的宝物?” 郑太妃的脸臊得通红,嗫喏道:“是也不是,确实是靠变卖度日,但宫中御赐之物,都带着印记,随意变卖乃是大罪。所以卖的是园子、庄子、铺子……” 好嘛,死物不能卖,卖的都是能生钱的“金母鸡”! 也得亏容慎十四五岁就在前线不要命地搏杀,立军功、得赏赐,身家丰厚得令人咋舌,不然怕是真不够眼前这天仙太妃折腾三年的! “那三个孩子呢?”姜穗又接着问,“是王爷的……” 郑太妃立刻摇头,说不是,“孩子是慎儿送回来的不假,却绝对不是他所生,而是他收养的!只是那会儿前线十万火急,他只让人把孩子送回,家书上只说让我像对待自家孩子似的,好好抚养他们,等战后他会和我解释。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容慎没能从那场战役里全须全尾地回来,甚至连他亲近的将士都没有活下来的。 于是三个孩子的身世便成了一个谜团。 消停了许久的章姨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外甥媳妇,你别嫌姨母说话不中听。这男人在外打仗,一去就是数年,耐不住寂寞也是有的。” 就差直说这三个娃就是容慎亲生的。 郑太妃方才还只是好性儿地拉着章姨母的袖子,让她不要多话,现下听到这儿,声音猛得拔高:“莫要胡说,我们慎儿就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顾忌到有小辈在场,郑太妃气冲冲地看了章姨母一眼,到底是没接着说下去,只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姜穗,带着有些乞求的语气道:“好孩子,这些境况本是该婚前告知你的,可慎儿的情况……你放心,往后这些事情都不会烦扰到你,宗室给你的份例,我绝不沾染分毫……只求你莫要真的恼了。” 姜穗还能说啥呢?只能说自己想静静。! 第十七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姜穗起身告辞,郑太妃亲自相送。 看着儿媳妇若有所思的凝重神色,郑太妃再不好意思开口劝什么,一直到姜穗的背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屋去。 章姨母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郑太妃纵是泥捏的菩萨,不觉也带出了几分火气,蹙起秀气的眉头不悦道:“方才我本是要好好同她说的,你突然横插一嘴做什么?” 章姨母毫不畏惧,只赔笑道:“我这不是等了许久,看时辰不早了,还当大姐早就同外甥媳妇说了。唉,也是怪我多嘴。但大姐也知道,咱们这样上了年岁的,一年光景不比一年,近来我这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又想着外甥媳妇那样的高门贵女,自小受过精细的教育,想早点把这中馈之权交到她手里。纯粹是心急之下出了纰漏……” 这话一出,郑太妃就顾不上同她生气,脸上只剩纠结之色了。 容慎刚受伤那会儿,家中是郑太妃一人主管内外事务。 后头收容的人越来越多,她便力不从心了,把一半管家权分给了章姨母,让她去料理府里二百余口人的饮食起居。郑太妃则负责外院那些人。 儿媳妇是有口皆碑的能干人,若她早过门一些,哪怕只是一年半载,家里光景好些的时候,郑太妃绝对二话不说地放权。 可现在……现在就不叫放权了,那叫把烂摊子甩给别人! 不知道的还当她这婆婆肖想儿媳妇的嫁妆,去填补窟窿呢! 可若是不交,那儿媳妇这王妃岂不是就成了在章姨母手底下讨生活? 实在是让人难做。 冯妈妈素来注重规矩,一直没在主家说话时插话,此时轻咳一声道:“章夫人身子不爽利?府里多得是大夫,也有御医出入。若都查不出原因,别是水土不服,得回老家休养生息。” 章姨母怎么可能回老家呢?且不提婆家那些叔伯兄弟,光说这几年,若不是背靠镇安王府,怕是自家那些个家产都要坐吃山空了。 于是她也不接口了,话锋一转,拉着郑太妃的手,一副心疼模样地道:“外甥媳妇再好,终归是小辈,姐姐到底是她婆婆,更是伺候过先帝爷的,哪儿能这般鞍前马后的?罢了罢了,我便拖着这副病体再为姐姐操劳一二,不然姐姐将来怕是……” 郑太妃想反驳她,虽她和儿媳妇接触很少,但她到底是在深宫中混迹多年的,虽不聪明,却也不至于好赖不分。 就这样的儿媳妇,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任她挑选,远的不说,宫中就有个适龄的三皇子。 偏她谁都不中意,主动提出来给自家儿子冲喜。 光是这份情意,就很难让人不动容。 更别说方才章姨母大辣辣地说出府里的境况,一丝委婉转圜都不曾有,换成别家娇滴滴的高门贵女,新婚第二日知道夫家内里是这样的光景,早该闹翻天了。 姜穗不是,她固然震惊,场面上却没 有给人难堪,只说自己需要安静地待会儿。 无奈郑太妃嘴笨,章姨母的话又跟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她接话茬的机会,说完便捂着脸呜呜咽咽哭起来,一时哭自己命苦,人到中年死了丈夫,一时又哭自己的外甥,说天妒英才云云。 郑太妃心肠软和,又听她提起儿子昔日的风采,便也只顾着相对垂泪。 一时间屋内哭声交替,只剩个脸色铁青的冯妈妈。 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章姨母才从静心院离开,回到了东院。 没错,就是郑太妃从前住着的那个最阔大的东院,现在归章姨母一家起居。说起来就是他们一家子人最多,住在这里正好,还能帮郑太妃看顾一下名贵的家私,省的被不知轻重的下人糟蹋了。 她刚进院门口,就看到一个模样标致的年轻女孩迎了上来。 女孩看着十四五岁,正是章姨母的亲生女儿章晓慧。 母女俩甫一见面,章晓慧便急急地道:“娘,姨母那边如何?” 章姨母进了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热茶,才开口道:“还能如何?你姨母性情你不知道吗?再扶不起的,若不是生了张好面皮,当年进宫可绝对轮不到她。她对着那姜家女卑躬屈膝,就差把那姜家女当菩萨供奉在佛台上了……” 章晓慧无奈打断道:“娘,女儿问的不是那些,而是……而是你见到她了吗?” 章晓慧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现在的镇南王妃姜穗了。 “我的儿,”章姨母收起得意之色,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难道你还在想那件事?” 当年章家遭难,章姨母提出带着儿女去投奔镇安王府。 儿子还小,章姨母没和他说,只和女儿商量,生怕女儿不乐意,毕竟寄人篱下的生活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 但章晓慧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 知女莫若母,从她那态度里,章姨母就已经品出了一些味儿来。 其实也正常,那会儿的容慎是大雍上下皆爱戴的战神,自家女儿又是容慎的表妹,自古表哥表妹亲上加亲,都是一段佳话。 只是没成想,母女俩上京后才知道容慎受了重伤,陷入昏迷。 于是章姨母赶紧劝女儿歇了心思。 章晓慧果断道:“娘,我不是还在肖想什么,毕竟表哥再好,如今也只是活死人一个。若我真还有那份心,前头御医说表哥可能不行的时候,我也该站出来为他冲喜,哪里轮到那姜家女?我只是担心她不好相与,担心咱们往后的生活。” 章姨母这才松了口气,“这你放心,那姜家女虽未表现出什么,但她们那些世家贵女,最傲气不过。让我大辣辣戳破王府表面的光鲜,不大病一场,都算好的了。哪儿能顾得上别的?就算等一年半载后想通了,想收回这中馈权,娘也攒够了私房,足够带着你和你弟弟自立门户了。” 章晓慧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 母女俩头碰头,说起私房话来不提。 又说姜穗这里,从静心院回来,迎面就遇上了等在主院门口的方嬷嬷。 方嬷嬷昨儿个事无巨细地料理,姜穗看她累得不轻,特地让她今日好好休沐,不必到跟前来伺候。 她没有在屋里躺着,而是在王府里活动了一番。 跟着姜穗进了屋,方嬷嬷就脸色凝重地开口道:“王妃,老奴有事要禀。” 姜穗坐定,问:“嬷嬷这是知道王府内里情况?” “王妃竟也知道了!”方嬷嬷惊讶出声,“那老奴也不藏着掖着了。老奴晨间去灶房转了一圈,看几个厨子今日还忙得脚不沾地,便觉得不大对劲,而后再去后院和前院都转了一圈,发现这府里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 姜穗扶着额,有气无力道:“八百多人。” 言罢,她也简单复述了一遍其中原委。 反正依着方嬷嬷的眼里见儿,发现这些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直接告知也省的她花费心力打听。 方嬷嬷听完,比姜穗之前的反应还大,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姜穗这会子只想自己待着,便让方嬷嬷和其他人都出去。 躺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姜穗捏了捏自己的发痛的眉心。 嫁进镇安王府之前,她是真没想到王府是这样的光景。 坏消息是她想的好日子不翼而飞了。 不算坏的消息是,郑太妃亲口应承,不会动她这王妃的份例——皇家设十二监,侍奉皇帝及整个皇族,给每个皇室成员都配了一定的份额,里头不止有现银,更还有一年四季的布料,每日要吃的各种食材等。 背靠镇安王这棵大树,即便他昏迷不醒,十二监也不敢怠慢她这王妃。 像原身在书中一开始不过是皇子妃,一年的俸禄就有二百两,另外还有每日猪肉六斤,每月羊十五盘、鸡鸭十只,其它的米、面、油、干货,和穿戴用的绸缎、纱料、绫、纺丝、布料、棉花等。 她这王妃的待遇,怎么也能比皇子妃的份例再高一截。 再加上嫁妆铺子的收入,绝对能做到不光是姜穗自己,并上她带来的下人,都吃喝不愁,甚至还有富余。 所以嘛,咸鱼还是能当的,就是少了点咸味儿罢了。 若是想和离,倒是怪麻烦的。 一则毕竟是太后御赐的婚事,且是姜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要求的,转头说和离,跟打太后的脸有什么区别? 二则家里还有俩妹妹,相处了几个月,现在还称不上亲密无间,多少有些情分在,有个刚成婚就和离的长姐,多半要影响了两个妹妹的名声。 想明白之后,姜穗也没从床上起来。 因为她是穿越过一遭的人,且性情本也比常人豁达舒朗,但原身乃是货真价实的高门贵女,哪儿就能这么轻易接受这种变故? 前头姜穗还不好解释心性转变这件事呢。 现下遇到这种事儿,恰好当个由头。也算是把一桩坏事利用到极致。 午饭姜穗也不准备吃了,不然演不好“深受打击”的戏码,权当减肥了。 至于那个来者不善的章姨母…… 正想到这儿,姜穗忽然听到了一点响动—— 好像……好像是从容慎那边传来的? 因方才让人都退远了,想喊人进来就得高声呼喊,姜穗唯恐打草惊蛇,也怕这响动是容慎发出来的,自己敏感过头,便抄起床头的铜制仙鹤烛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那纱帐处,掀开一条缝谨慎地往里头瞧。 只见容慎床榻边,那扇日常只豁出一条缝儿透气的大窗户开了一小半。 一个圆滚滚的小孩坐在窗垣上,背对着姜穗,脸朝外头,压着声音说道:“妹妹,快来呀,里头没人……不对,应该是里头就咱爹在。”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小女孩焦急的稚嫩声音,“二哥快回来,咱们说好只把礼物放下就走的!”!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八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姜穗都站了好半晌了,这小孩傻乎乎的,愣是一点没发现。 听到妹妹的话,小孩搔了搔头,犹豫了半晌,下了好久的决心说:“不行,我得见一见咱娘。” “二哥!”窗外的女孩子更急了,但仍不忘压低声音,“你再这样我……我告诉大哥了!” 那小孩朝着外头拱拱手求饶,然后便双手用力在窗台上一撑,略显笨拙、摇摇晃晃倒腾着要往屋里翻…… 眼瞅着就要屁股着地! 姜穗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作为小孩口中的孩他娘,她赶紧转身把铜烛台搁了,快步上前。 也是凑巧,那小孩刚要摔下来,就让姜穗接到了怀里。 姜穗的力气不大,本以为自己会有些吃力。 没想到这小东西的分量居然出奇的轻,也就一个大西瓜的重量。 而看起来圆滚滚的,也不过是因为他穿着厚重的冬袄。 姜穗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顺带瞅了一眼小孩的模样。 他看着也就五六岁大,皮肤很白,又大又圆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鼻子嘴巴都很秀气,比上辈子姜穗见过的所有童星都更玉雪可爱。 同时小孩也在观察她,不过小孩子看的不是姜穗的长相,而是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神色。 见她没有不高兴或者厌烦,小孩才悄悄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一大一小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间谁都没有吭声。 倒是窗外的小丫头急坏了,出声询问道:“二哥?二哥你怎么不出声了?” 姜穗弯腰把小孩稳稳放在地上,走到窗户边一瞧,就见墙根下猫着一个小女孩。 和她哥哥差不多的年纪,女孩看着也是五六岁大,五官上十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秀美伶俐。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这日又恰好是个阴天,一阵冷风吹过,姜穗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小女孩更别说了,瞧见被发现了,她涨红了脸,慢慢地站起身,身体不住的打抖,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 左右也放进来一个了,姜穗干脆探出身去,把她一并抱了进来。 病榻前不是说话的地方,姜穗对着俩孩子招了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去了外头。 姜穗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到了外间,看俩孩子战战兢兢的,便把桌上的糕点盘子往他们面前推了推,而后顺着他们方才说的话发问,“我听着方才你们说的话了,是来给你们爹送礼物的?” 小女孩略显羞涩,躲在自家二哥身后不敢抬眼。 男孩虽同样年幼,却已有几分当哥哥的模样,把妹妹挡了个结实,回答说:“我们天天都来看爹,给爹送东西,就是这两天才不让过来。所以不是给爹的,而是给我们的……” 说到这儿,小家伙顿住,有些迷糊地问:“你是我们的娘吗?” 这话一问,那紧张得直搓衣角的小女 孩也跟着一道抬起了头。 两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爱小脸上,满是希冀和期待。 饶是姜穗心肠再硬,都不禁为之心头一软。 他们既称容慎为爹,那么自己这正妻自然也就是他们的嫡母。 姜穗轻轻颔首。 “那就是送给你的啦!” 小男孩一下子咧开嘴笑起来,他身后的妹妹也同样高兴,但性情使然,便只含蓄地抿唇笑笑。 说着话,小家伙一边解下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一边道:“娘怎么这么久才来?我们三个都等你好久好久啦。” 两个孩子都粉雕玉琢,而且收拾的干干净净,说话也是口齿清晰,态度亲昵。早慧却又不会显得过于油滑。 姜穗并不厌烦,回答道:“是我晨间在外头耽搁久了,我并不知道你们要来给我送礼。” 准确的说,是半日之前,她都不知道这王府里还有这三个娃的存在。 “二哥说的不是这个,”小女孩第一次在姜穗面前开口,目光和姜穗遇上的时候,她又有些害羞,垂下眼睛说:“二哥的意思是,娘怎么这么多年才来看我们?” 听着这话,姜穗好似品出一些不对劲。 这俩孩子好像不只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嫡母,而是当成他们的亲娘了?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这时,外间丫鬟通传说有个脸生的妈妈过来了,说是府里的奶娘。 两个孩子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思,忐忑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不必问,他们俩自然是偷跑出来的,现下奶娘发现了,过来寻人了。 为了避免奶娘担心,同时也想替俩孩子说几句好话,姜穗让人将人请了进来。 那奶娘看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衣着打扮不算多富贵,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脚下生风,行色匆匆。 进了屋,看到站在姜穗身前的俩孩子,她才松了口气,福身请安:“奴婢唐突了,王妃恕罪则个。实在是遍寻不着两个小主子,奴婢急坏了!” 姜穗摇头说不碍事。 真不碍事,比起王府那一摊子烂账,多两个名义上的养子养女,实在不值当什么。 就像方才她躺在床榻上思索半晌,甚至连张姨母那跳梁小丑想了一遭,都没把这几个孩子当成一桩麻烦事去思考。 毕竟上辈子的姜穗虽然在失去双亲后,没有被别的家庭领养,在福利院里过活,却受到过很多外界的关怀和资助。 感同身受,受过这种恩惠的她,并不介意同样帮一帮在战事中失去亲人的孩子。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如那章姨母所说,这三个孩子是容慎的私生子。 她又不是真的心系容慎,人家的孩子吃住在自家,也没碍她什么事。 而且不知道为何,姜穗莫名觉得郑太妃没有撒谎,且不说这龙凤胎和容慎母子长得并不相似,更觉得深受百姓爱戴的一国战神不会是那样的人。 “ 二少爷,姑娘,快随奴婢走吧。”奶娘神色惴惴的,开口劝道。 两个孩子闻言,鞋底搓着地往外挪,还没走两步,头却已经回了好几次。 姜穗既已把事情想明白了,便也不介意屋里热闹些,加上看他们这样也于心不忍,就道:“左右孩子们都过来了,方才又说两日没就见到王爷了,就让他们陪王爷一阵子再走。” 那奶娘举止有些畏缩,也不敢驳姜穗的话。 两个孩子手拉手,喜笑颜开地去了内室。 待他们走了,姜穗便一边看座,一边问出心中的疑问,说两个孩子怎么好像把自己当成亲娘了? 奶娘并不敢坐,叹息一声后,压低了声音耳语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太妃心软,不愿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只说他们的爹受了伤生了病,日日躺着,他们的娘也是在外头养伤,等回头养好了就来瞧他们。一来二去,就说了许多年……” “大少爷南都今年七岁,已经知道一些那是太妃安慰他们的话。二少爷晴山和姑娘黛黛是龙凤胎,从小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五岁,把太妃的话信了个十成十。日前王妃和王爷大婚,他们被拘着不让外出,也不知道从哪个下人口中听到,说府里添了个女主人,便以为是他们的亲娘回来了……” 这么一说,姜穗也懂了,郑太妃初衷是为了哄孩子,落到章姨母那样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成了这仨孩子是容慎私生子的铁证。 更不会去和孩子们解释什么。 说来就是误会一桩。 她想了想,问起说:“是诗词里‘南都石黛扫晴山,衣薄耐朝寒。’的那几个字吗?” 奶娘说是,“王妃才学渊博,确实是这么个出处。” 姜穗说的诗词,出自周邦彦《少年游》,虽不如李杜的诗词那么热门,寓意却极好,乃是祝福平安的。 用来起名就很不错。 说了程子话,两个孩子看完爹从里头出了来。 俩娃先瞅瞅奶娘,看她没有催促着要走的意思,便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地围到了姜穗身边。 这个问:“娘你之前都去哪里啦?” 那个又说:“娘你以后还走吗?” 看着态度竟比之前还亲热了好几分,连性情羞涩内敛的黛黛都敢开口了。 小孩看向母亲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呢? 简单,纯挚,热烈,满心满眼。 碰上这样的眼神,姜穗也不忍心戳穿那个误会,便顺着话茬道:“我以前……以前在的地方你们没去过,以后应该也不会走了。” 俩孩子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背脊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黛黛轻声细语地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爹和娘。” 奶娘也立刻告退。 晴山不怎么乐意,被妹妹牵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嘟囔说:“我还没和娘待够呢。” “可是娘看着就很累,她答应我们不走了。二哥你急什么啊?” “那好吧。”晴山复又高兴起来,转身朝着姜穗挥挥小手告别,再蹦蹦跳跳地牵着妹妹往外走。 等他们都离开了,姜穗才发现桌上多了个荷包。正是方才晴山从身上解的那个。 想来不是漏掉的,而就是他们说的给她的见面礼物了。 倒是姜穗之前不知道王府里有孩子,未曾准备给他们的礼物。 也不知道嫁妆单子里翻一翻,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东西。 这么想着,姜穗把那个小小的荷包拆开。 里头东西不多,却是五花八门,有一块布头,一个鹅卵石,还有……一块冷硬的糕点。 收到这种奇怪的东西,姜穗也不恼,只觉得心里熨帖。 忘了从哪里看来的,说孩子最纯粹,送给亲近的人的东西都是他们拥有的、觉得最好的东西。 小布头上的花样十分好看,鹅卵石圆润光滑,一看就是被时常摩挲的。 至于那块糕点…… 姜穗翻来看去,一时间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 半晌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便喊了粗通医术的芳芷进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芳芷立刻出去,夜间回了来,对着姜穗回了话。 姜穗摩挲着腕间的红珊瑚宝石手串,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道:“天不早了,你们都去睡下。明儿个一早,且听我的安排。”!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九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翌日天才亮,姜穗就已经收拾妥当。 这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她使人去静心堂给郑太妃传了个话,便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两家住得近就是方便,姜穗刚合眼假寐了一阵,马车就已经在文昌侯府门口停稳。 门房早就在等着迎她了,立刻使人进去通传。 未多时,姜穗进了府,听下人说了才知道,老太君和柳氏都病倒了。 说来都是婚期太赶,姜穗这新娘又不允许插手事务的缘故,老太君在婚宴结束后就不大爽利。 柳氏强打着精神侍奉了半夜,昨儿个起身就也头晕脑胀。 在原书剧情里,老太君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寿终正寝了,现下的身体自然是每况愈下。 可惜的是,得的是心病,无药可医。所以姜穗即便知道这些,也依旧不能力挽狂澜。 到了松鹤堂外头,姜穗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没得打扰了老人家养病,姜穗让其余人都在屋外候着,自个儿进了去。 老太君起不来身,现下还坐在床上,并不让姜穗近身沾染病气,祖孙俩隔着屏风说话。 姜穗听着屏风后头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关切道:“祖母身子不好,怎么不早些让人告知我呢?” 老太君咳着咳着就笑道,“府里又不缺医少药的,告知你作甚?便是你母亲、你妹妹他们,我也没让她们过来。人老了就是这样,没得让你们同我一道遭罪。” 说着话,老太君就屏退了屋里其他人,正色问道:“王府里如何?” 姜穗道:“婆母再和善不过,倒是有一桩事,孙女拿不定主意,还希望您老人家替我掌掌眼……” 祖孙二人说了一程子话,老太君没了精神,姜穗便起身去了主院。 胖爹去上值了,府里姝宁和柔宁都在柳氏跟前,都是在等着归宁回家的姜穗。 柳氏到底年轻,且过往并没有什么病痛,她尚且能起身,只是脸色难看了些。 流程大差不差的,姜穗和柳氏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午前。 中午胖爹下值回来,一家子一道用了午饭,姜穗也没多待,进宫去了。 姜穗身上有太后给的牌子,所以不拘什么时候过去,出示腰牌后自会有人去慈宁宫通报。 未多时,慈宁宫的大宫女便来到了宫门口。 除了方嬷嬷在外的下人都得在宫门口等候。 那大宫女引路的时候,顺带闲聊一般,跟姜穗提了句说:“穗姑娘今日来的巧,今日慈宁宫里热闹,不止皇后娘娘在那儿,太子殿下和三殿下都在那儿呢。” 能在太后跟前当大宫女的,除了方嬷嬷这性格刚直的算是特例,那就没有不伶俐圆滑的。 所以这并不是闲聊,而是对方特地的提醒。 毕竟旁人不知道,太后跟前的人却都晓得,姜穗原本是要指给三皇子 容朔的。 两人再见面,必然是尴尬的。 太后肯定也知道这个,知道她来,肯定会寻由头把容朔打发走。 姜穗闻弦歌而知雅意,加上她实在不想同容朔这男主再有什么牵扯,便放慢了脚步。 那大宫女也不催促,不再多话,安安静静陪着姜穗走着。 却也不巧,姜穗磨蹭着走到了慈宁宫门口,就看到太子和容朔一并出了来。 太子比容朔年长一些,身穿月白镶金的蟒袍,已经是青年模样,长相并不差,气质温润如玉,只是天然体弱,脸色难看只是一遭,还带着一种灰败之气。 兄弟俩搁那儿一站,即便容朔正低眉顺眼地搀扶着太子,太子都像男主的陪衬似的。 既然没避成,姜穗大大方方地上前。 现下她是不用行礼的,太子和容朔却得微微躬身行礼,唤一声九婶。 姜穗忽然觉得见到容朔这件事也没那么难以忍耐了。 “殿下客气了。”姜穗并不看容朔,只侧了侧身,避过了太子的礼。 太子同姜穗之前在宫里见过,却没说过话。 现下遇着了,他又算是晚辈,少不得主动寒暄一二,问问自家九叔的近况。 虽太子在原书中戏份不多,但姜穗对他感观不坏——当今几年后就传位于太子,他是当过一段时间皇帝的,也尽可能地想当一个好皇帝,无奈身子实在是差,还错信了容朔,让容朔一步步成长,最后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后找机会把太子给砍了,就顺利登基了。 哦对,太子还有个独苗苗子嗣,也就是现在的皇孙容禄。 那也是个早慧机灵的孩子,在亲爹离奇暴毙、男主登上皇位之后,只作不知,忍辱负重,跟从前一样亲近容朔,暗暗等待时机。 但是虐文男主心狠手辣,虐起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毫不手软,岂能容下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没过多久,男主就把容禄送下去和太子作伴了。 想着未来的剧情发展,再看眼前一脸纯善,甘心充当太子的人形拐杖的容朔,姜穗只觉得反胃。 和太子寒暄完,姜穗抬脚进了慈宁宫,里头皇后还没走,正笑着道:“那朔儿的婚事就拜托给母后了。” 姜穗眉眼不动的给两人行礼问安,顺带心里吐槽了一句,这狗剧情果然是会修正的,自己这原书原配都脱开身去了,还非要走太后给男主赐婚这个过场呢! 太后点了头应承下来,皇后便也笑着免了姜穗的礼,同时起身道:“既九弟妹来了,妾身便也不打扰母后了。” 等皇后也走了,太后脸上的笑意才真切了几分,招手让姜穗到跟前坐下,说:“哀家不是让你不必进宫来谢恩了么,怎么还是过来了?” 姜穗也笑,“今日可不是谢恩,是归宁的日子。难道还不许我回您这儿了?” 太后忍俊不禁地伸手点了点姜穗的额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说:“那怎么不在家多留 一程子再来?” 姜穗如实说了老太君和柳氏都病了的情况,祖母并不愿让人近身服侍,母亲带着病还得为我忙碌,便早些来见您了。?[(” 话不必说的太多,太后自然能猜想到他们婆媳病倒的原因。 她叹息一声,“你祖母一生要强。” 而后便让人去传太医,也不用再让没怎么出过宫的其他人去,直接指了方嬷嬷带太医去往文昌侯府。 后头姜穗又在太后跟前坐了一程子,傍晚之前,她出了宫。 也是凑巧,还未到朱雀大街,姜穗遇着了办完了差事的方嬷嬷,便邀请方嬷嬷和自己坐同一辆车,而后让车夫将车赶的慢一些。 方嬷嬷有些蔫蔫的,上了马车之后只说:“太医已经给老太君看过病,没什么大碍,就是风寒罢了,也开过药了。” 而后就不吭声了。 听到她这么简短的工作汇报,闭眼假寐的姜穗心里不由一阵奇怪。 不论是成婚当日,还是昨儿个方嬷嬷费心打探王府内情的表现看,她老人家是想在自己身边好好办差的。 怎么这会儿消极怠工了? 姜穗虽才跟方嬷嬷相处了短短几日,却是挺喜欢她的。 这么一个有能力有本事,还不仗着太后这后台摆谱的好员工,搁谁谁不喜欢呢? 于是姜穗掀开眼皮,问道:“嬷嬷可是累着了?” 方嬷嬷硬邦邦地说没有。 姜穗依旧好声好气,“那肯定哪个不长眼的,让嬷嬷不舒心了,嬷嬷告诉我,我来为你做主。” 方嬷嬷脸色稍霁,但依旧言简意赅,“不敢。” 这又是“没有”,没有“不敢”的,姜穗品出味儿来了,“是我惹了嬷嬷不悦?” 方嬷嬷这才抬起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没把话说出来。 马车内陷入沉寂,芳芷挪了挪身子,凑到姜穗耳边轻声道:“今日天不亮,嬷嬷一个一个地把人都喊了起来,还叮嘱我们今日遇事莫要惊慌乱了分寸,权听王妃的吩咐。” 芳芷这话其实已经十分婉转。 晨间方嬷嬷不止把早早地把她们这些下人喊起身,还跟点兵似的,把她们都喊到了一处严肃训话,原话是—— “我的出身诸位也都知道,我说句托大的,便是衙门里的官老爷,见了我也得给我几分薄面。若让我知道你们哪个敢临阵退缩,不听王妃的吩咐,仔细你们的皮!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敢在我面前为你们求情!” 这话一说,姜穗明白过来,方嬷嬷还真是在生她的闷气不假,她老人家昨儿个听了姜穗的传话,以为今日势必有一场“恶战”,没成想姜穗照常归宁,还去了趟宫里,出宫后还刻意在外头滞留……一副只知道逃避,没有半点“雄心壮志”的模样。 员工都把鸡血打好了,姜穗这老板却这般表现,可不就让员工凉了心? 知道之后,姜穗心内熨帖,认认真真地和方嬷嬷赔了不是,“确实怪我。我从 前自己一个人惯了,便没有与人说打算的习惯。而且今日也巧,在松鹤堂的时候,嬷嬷未能入内,后头到宫里,嬷嬷又被太后娘娘指了差事,现下你且听我一言……” 几句话的工夫,蔫蔫哒哒的方嬷嬷就变得精神抖擞,喜笑颜开。 “也是老奴愚钝,猜错了王妃的用意。王妃放心,后头的事儿交在老奴身上!” ………… 而此时的镇安王府影壁处,郑太妃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章姨母陪在郑太妃身边,挽着郑太妃的胳膊,口中劝道:“大冷的天,大姐何苦在这儿磋磨自个儿?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可从来没见过亲自迎接儿媳妇回家的婆婆!” 这些话章姨母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了,郑太妃也听进去了一些,不然她现下就不是在这儿,而是在大门外,在朱雀大街街口了。 现下郑太妃并不答话,只一时看向大门口,一时看看日头。 日头偏西,章姨母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自来女子归宁,都是在娘家吃过午饭,歇个午晌就回。 没见过谁家儿媳妇在外头滞留到现下这个时辰的。 别是因为昨儿的事,一去不回了吧? 想到这儿,章姨母信口编排起来,“外甥媳妇便是归宁,晨间也该亲自给你请安,得了你的允许再出门。怎么能自说自话的,只让人传个信儿来,就这么走了。她就不怕你这婆婆生气,往后为难她?可别是……” “可别是什么?” “可别是外甥媳妇做好打算一去不回了,所以这般目中无人的吧!” 看着郑太妃的脸色越发惨白,章姨母忍住笑意,接着道:“就是可怜了咱们慎儿,这才成婚呢,谁家冲喜也没有第二日就给冲好的……” “不成,我得去找……” 郑太妃说到这儿猛得顿住,她能去哪儿找呢,去文昌侯府?她实在没这个脸。文昌侯府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毕竟确实是她欺瞒在先。 进宫去? 那郑太妃更是不敢,她多年来一直在太后这后宫之主手底下讨生活,哪儿敢去跟太后叫板要人? 就在章姨母喋喋不休的诉说中,郑太妃越发焦急,五内如焚。 忽然,一辆马车在门口停稳。 马车阔大,通身乌黑,乃是用特殊乌木所制。 正是镇安王府自家的马车,也就是姜穗出府搭乘的那辆! 郑太妃如蒙大赦,一把扒拉开章姨母,快步迎出门去。 姜穗刚下马车,就见到了一脸急色的郑太妃,不禁惊讶道:“天寒地冻的,婆母怎么亲自迎我?” 郑太妃当然不能直说是怕她再也不回来了,便只拉着姜穗的手道:“左右我在家也无事,想着你快回来了,便随意等一等罢了。” 郑太妃肤白如雪,稍微发红就十分明显,今儿个她比前一日冻得还厉害,不止鼻头,而是脸颊都发起红来。 姜穗其实 是特地晚归的,只有教郑太妃知道,自己若是真不想回来,是完全不可以回来的。 后头她才能全力施为。 只是她真没想到,郑太妃会亲自在寒风天里等她半下午。 现下被郑太妃冰坨子似的的手攥着,姜穗心下既不忍又歉然。 “门口风大,咱们回府再说话。” 姜穗扶着郑太妃回到了静心院。院里的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热茶。 姜穗扶着郑太妃坐下,从丫鬟手里接了热茶,见郑太妃手都冻僵硬了,便干脆揭了茶盖,让郑太妃就着自己的手喝热茶。 章姨母一路跟着过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哪儿能看着姜穗和郑太妃这般亲密,这样发展下去,这王府里还能有自己站的位置? 外甥媳妇,不是我说你,现下瞧着你是怪孝顺的,可瞧瞧你今日做的事……ˇ” 姜穗忽的笑了,昨儿个是她心情大乱,又卖了自家婆母几分薄面,才任由这章姨母上蹿下跳。 这人还挺会蹬鼻子上脸,真当她姜穗是泥捏的菩萨,没有火气? 姜穗手下不停,仍照顾着郑太妃,一边让下人去熬姜汤来,一边看了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会意,上前一步,将章姨母拦住,不让她靠前。 眼前猛的多了张黝黑粗粝的脸,章姨母蹙了蹙眉,不悦道:“你是何人?纵你是外甥媳妇的身边人,也不能在主人家面前这般目中无人,形容无状,还不快快让开?” “老身不才,并不算多么显赫的人物,只是从前在太后跟前服侍了数十年,前儿个才到了咱们王妃身边。”方嬷嬷眉眼不动,老神在在地答道:“不知道章夫人当不当的起老身的‘主人’?” 这话一出,章姨母顿时不敢再张狂。 她是听说姜穗身边有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的,但哪儿能想到,太后特赐出宫的嬷嬷,居然这么其貌不扬? 模样和气质还不如王府里的粗使婆子! 章姨母到底是在偌大的王府里混的如鱼得水的人,愣了半晌后,她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去拉方嬷嬷的手,说:“是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老姐姐你看这事儿闹得,都是一家子,没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见方嬷嬷脸色没有和缓,双眼炯炯有神,仿若审犯人似的不错眼地盯着自己。 章姨母额头泛起细密的汗,接着赔笑道:“看我这脑子,咱们初初见面,我又同老姐姐有缘,怎么着也该送个见面礼才是。” 说着她就准备把小指上的细金戒指往下摘。 方嬷嬷反手把章姨妈的手攥住,语气不变道:“那老身就谢过章夫人一番美意了。” 然后就把章姨妈的手腕往下一压,再一捋……跟变魔术似的,只听叮当两声脆响之后,章姨母手腕上那对大金镯子,就被撸到了方嬷嬷手上! 在章姨母一脸的错愕和肉疼中,姜穗不禁笑弯了唇。 这才只是今日的开场戏罢了!!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二十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姜穗敛住笑意,故作惊讶道:“章夫人太客气了,这样粗的赤金镯竟然一送就送了一对儿。” 方嬷嬷面不改色地附和,“是呀,若不是章夫人抓着老奴的手,老奴可不好意思收这样的重礼。” 章姨母心疼得差点晕过去,也不能说自己只想送个细金戒指,那金镯子是被方嬷嬷强撸走的! 且不说她这手腕子上一点伤痕也无,方嬷嬷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说出去谁能信? 章姨母有口难言,只能眼巴巴地看向郑太妃—— 她这当婆婆的开口,自己的金镯子还有才可能有回头路! 郑太妃喝过一道热茶,已经舒坦了不少。 方才姜穗挡在她跟前,她没看见内情,但听到了方嬷嬷的话。 现下接收到章姨母殷切热烈的眼神,郑太妃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转头她就顶着特别真挚的表情,对着姜穗道:“方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对金镯而已,实在不值当什么。况且都是自家人,你姨母都送出来了,哪儿能再让她收回去?穗穗就别同你姨母客气。” 这傻乎乎的婆母诶,是真没瞧出一点端倪! 姜穗憋笑憋得嘴角直抽。 章姨母则是差点被气了个倒仰,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姜穗见自家婆婆已经缓过来了,也没了逗弄章姨母这跳梁小丑的心思,对着旁边的芳芷眨了眨眼,芳芷会意快步出去。 那章姨母没注意到她们主仆的眉眼官司,定了定心神,强笑着继续前头的话题,说:“外甥媳妇……” 方嬷嬷早听不惯章姨母一个“外甥媳妇”了,此时就闲闲地道:“真奇怪,老身活了这把年岁,倒是还不知道谁家是姓‘外’的。” 章姨母才在她手底下吃过暗亏,这会儿便不得不改口道,“王妃,你婆婆可是等了你一整个白日了,不知道今儿个你是为何在外滞留?” 还不等姜穗反应,郑太妃先不悦地蹙了蹙眉,用眼神示意章姨母别再多言。 章姨母只当没看见,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我大姐自小体弱,今儿个为了等你,在外头一站就是一下午,回头若是身上有个不爽利的……我们自家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怕不知就里的人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恰好说到这儿,芳芷领着秋兰过来了。 跟前忽然多了个人,郑太妃云里雾里的,但见是姜穗的人,也没多说什么。 “章夫人不是刚问我白日去忙什么了么,我不过是分别在我祖母和太后娘娘跟前,取了取经,不知不觉就时辰晚了。” 姜穗边说,边不错眼地打量章姨母的脸色。 “至于取的是什么经,那自然是养儿经了。” 她越说,郑太妃越是一头雾水。 昨儿个姜穗得了孩子们送来的礼物,别的都还好说,那糕点她是真没瞅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就是顶普通的吃食吗? 姜穗多瞧了一阵,不由就想到上辈子的事儿。 她上辈子虽然幼年遭灾,但不幸中的万幸,她们那批灾后的孤儿受到了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各种捐款络绎不绝,福利院里头不只是各种设施条件好,工作人员也都十分和善。 姜穗长大赚钱之后,依旧暗中资助自己出身的福利院。 都知道娱乐圈赚的钱多,姜穗更是劳模中的劳模,她一个人的资助并不会比当年众志成城的捐款少。福利院依旧蒸蒸日上。 谁成想,那福利院的院长和工作人员换了一茬后,拿到了那么些资助,却没把钱用到孩子身上。 每次姜穗或者其他人去的时候,孩子们都衣着光鲜,不缺吃喝。 等人一走,院长就会让人把新衣服和食物都收走。 后头还是被进去卧底的记者曝光了,大家才知道内情,联手把院长送进了监狱。 难道府里的三个孩子过的就是这种日子?所以才会把吃的当成宝贝,献宝似的来送给自己? 再联想到龙凤胎那瘦瘦小小的模样,和奶娘格外战战兢兢的畏缩做派,姜穗便喊来为人稳重又懂医术的芳芷,去三个孩子身边查探。 最好是能搭一搭他们的脉,看他们是不是营养不良。 芳芷没辜负她的期望,转头就去了孩子们身边。 那会儿已经快到夕食的时辰,龙凤胎听说是自己娘亲身边的人,对芳芷一点不设防,晴山还特别热情大方地请芳芷一道用饭。 姜穗并不提自己的怀疑,只道:“我瞧着孩子们把我当成亲娘,我对他们了解甚少,甚至昨儿个之前,都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想着让我跟前的大丫鬟去探探,问问孩子们的喜好,也好补上一份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听她这么一说,郑太妃那是既歉然又感动,拉着姜穗的手拍了又拍。 姜穗就接着不紧不慢道:“而后我那丫鬟就看见了孩子们的夕食,并顺带问了问他们的日常的饮食,菜色我不赘述,只说食材,有豆腐、南瓜、板栗、卷心菜、甘薯、土豆……饭后还有豆浆和苹果、葡萄。” 章姨母初时还当姜穗捉到了自己什么把柄,现下听着这儿,她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我还当外……当王妃要说什么呢。这些东西虽不算多名贵,但府里的境况,王妃如今也知道了。为孩子们凑出这么些品种不同的吃食,可费了我不少心思和工夫呢。” “确实。”姜穗似笑非笑道,“章夫人的‘心思’还真不少呢。” 从表面上看,三个孩子并没有受到虐待,吃的还十分丰富。 换成一般人肯定瞧不出什么。 可能还会想着王府的境况都这样入不敷出了,掌管中馈的章姨母还能变着法子给孩子们丰富菜谱,十分难得。 可芳芷不同,她是半个大夫。 这些个食材单看看不出错,无毒无害,对人身体还有好处,唯一的不足就是可能使人腹胀。 还“恰好”每样都是容易让人腹胀! 这么多相加起来,别说是孩子,即便是成人,也会腹中胀气,再无胃口去吃其他的! 孩子们又不懂那些,只知道平时里吃的东西吃下去之后,肚子不舒服。 而他们送给姜穗的、那种普通的糕点,吃着就不会,可不是要当成宝贝了? 所以也难怪龙凤胎长得那么瘦小,叫姜穗抱着还不如个西瓜重。 说出其中关窍之后,姜穗唇边的笑容越发讽刺,章夫人好心思啊。也得亏三个孩子吉人天相,现下还只是瘦小了些,若是生来就脾胃失和的,怕是已然吃出什么病症来了。即便是大夫来瞧,那至多也只能说是孩子体弱,胃口差,并不会想着是被害了。⑾⑾[” 章姨母可不敢认这个罪,这说小了只是脑子糊涂,没管好仨孩子的吃穿用度,按着姜穗的说法,那就是要害孩子的命了! 她直呼冤枉,“王府的境况,不说每个月,便是每日那都是入不敷出的。我们这些大人平时都是对付一口,我是为了孩子们着想,才让人变着法子为他们做些旁的吃食。谁能想到这些个都是会使人肠胃不适的?是我治家不严,出了纰漏,但可绝对没想着要害孩子们啊!” “这样啊。”姜穗也不辩驳,看向秋兰。 秋兰适当的接口道:“今日王妃归宁,没带奴婢一道出府。奴婢是个闲不住的,在府里逛了一圈,恰好了遇到了章夫人家的公子,小公子才十岁,长得可真好,既壮又高。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小厮,同样高高壮壮的。还挺巧,正是那奶娘的儿子。奴婢和他们闲谈了几句,也挺奇怪,他俩的吃食竟跟三个小主子的完全不同……” 这也是姜穗做的前期准备之一,她在外头滞留,章姨母只会以为自己把她斗跑了,得意洋洋,便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主院的动向,方便被留下的秋兰探查真相。 秋兰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章姨母口口声声是为了府里三个孩子好,造成他们营养不良的结果,乃是经验不足,无心之失。 那怎么她自己的亲儿子也没比三个孩子大多少,怎么就没跟他们吃同样的“好东西”呢? 这所谓的“经验不足”还真是发挥的恰到好处啊!!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这……”章姨母的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强撑着嗫喏半晌,看着郑太妃期期艾艾道:“这自然是因为孩子们的吃食得来不易,我家儿子已经大了,不、不需要吃那么好的……” 姜穗慢悠悠道:“那章夫人掌家还是公正无私,竟一心只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考虑。” 她言尽于此,并不说更多。 安静了半晌的方嬷嬷突然拢了拢衣袖,手腕间两个大金镯子叮当作响。 郑太妃再糊涂,也知道是章姨母在供给孩子们的吃食上使心眼了。 不然这大金镯子她都戴的起,亲儿子吃食上紧巴巴的,说出去谁信? 但到底是多年的姐妹情分在,她心里觉得章姨母不大可能敢害孩子的命。 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到自家长得瘦瘦弱弱的仨孩子,又想到下午晌,她以为儿媳妇不会再回来的那种后怕…… 郑太妃死死抿住唇,忍住了张嘴替章姨母辩解的冲动。 章姨母额头的汗越发多了,但无奈把柄确实被姜穗捏到了手里,郑太妃又并不肯为自己说话。 好半晌的沉默后,章姨母只能认栽道:“这事儿是我不对,是我近来身体不适,精力不济,忙中出错,但我是真没想害孩子的命。回头我就使人把孩子们的吃食全换了……” 姜穗顺着话茬道:“过去是章夫人一人支撑门庭,分.身乏术,力有不逮。既章夫人都承认自己精力不济,治家不严了,就也不敢再劳烦你了。这家还是我来当吧。”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章姨母只要一日手里有权,谁能担保她往后不会在别的地方弄鬼? 这次她是正好犯在了姜穗能想到的地方,下次呢?还能次次都这么恰好? 而且那么小的孩子她都想着为难,往后能不对姜穗的嫁妆、份例起歹心? 姜穗可不是弄点吃食就能糊弄的稚童,指不定章姨母会出什么昏招。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自然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今儿个晨间姜穗和老太君闲话,没把王府里头一团乱麻的情况和盘托出,没得扰了老人静心养病。 但她提了提,说才嫁进王府,就发现王妃有个不省心的亲眷,过去料理全家的,让她发现了不妥之处,还正好是犯了她的禁忌。 老太君当时就问了姜穗想如何? 姜穗道:“自然是要一劳永逸。只担心弄出个厉害的名声来,影响了姝宁和柔宁。” 她想的最好是把章姨母按死在想害孩子的名目上。 但孩子们现下只是容易腹胀,脾胃失合,加上轻微的营养不良。 章姨母只要像咬死了自己是无心之失,即便去到公堂上,锣对锣、鼓对鼓的让朝廷命官来判,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怕是也断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对王府的名声也极为不好,牵连甚广。 所 以姜穗想着先夺权,后等王府尽在她掌握了,便把章姨母赶出府去。 甚至不止章姨母,王府其余那八百多人里,再有类似品性不良的,一律打包送走! 皇帝尚有穷亲戚,这么点事,在见惯了风浪的老太君那里不值当什么。 她语气平常道:“世人惯会拜高踩低。咱家的境况你也知道,今非昔比……咱家的女孩厉害些才好呢,没得嫁出去让人磋磨。来日等你两个妹妹大了,再有那些不长眼的腌臜人家动心思,也得掂量掂量降不降的住!” 也是得了老太君的准话,姜穗不须担心连累妹妹的名声,才能放手操作。 现下,姜穗这话一出,郑太妃和章姨母不约而同,嚯地转头看向姜穗! 不同的是,郑太妃是一脸惊喜! 前头她正不知道该不该让儿媳妇来管家,现下儿媳妇居然敢自己拿主意了。 这代表着即便王府内里是这种光景,儿媳妇都没嫌弃,往后要在府里长留了! 章姨母则是错愕和不愿皆有。 换成之前,她少不还得使些手段,但现下却只能捏着鼻子自食苦果,干巴巴道:王妃愿意掌家,我这外性人当然没有二话,只是有话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里积年累月的亏损,下个月都不知道如何开支……就怕王妃也累着。?[(” 姜穗不徐不疾道:“谁说‘当家’只是指中馈了?要管,我当然是统管全家。” 章姨母被吓了一跳,“你竟……” 竟然要把这镇安王府的前宅后院一把抓?! ………… 转头姜穗就让方嬷嬷跟着章姨母,去东院取对牌、钥匙、账簿等东西。 章姨母浑浑噩噩地交了,才把方嬷嬷送走,就瘫在了檀木半枝莲太师椅上。 章晓慧端着热茶上了前,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听完经过,章晓慧恨铁不成钢地哀叫道:“娘,不是女儿要说您,三个孩子又能吃多少东西,你何苦在这上头弄鬼?若不是让那姜家女捉了错处,咱们何苦这么快、这么顺当的就把中馈权交出去?” “你不懂,”章姨母有气无力地说,“那对龙凤胎好说,才刚五岁。可上头大的那个已经七岁了啊……” 在章姨母看来,晴山和黛黛兄妹虽有几分钟早慧,却不算绝顶的聪明,不足为惧。 可已经七岁的南都不同。 几个月前,章姨母在账面上弄明鬼。 郑太妃稀里糊涂的,冯妈妈虽精明却长在深宫,没正式打理过整个家,于算术上并不精通。主仆俩都没瞧出端倪。 却没成想,报账的时候,南都在郑太妃身前,他不过扫了一眼,就指出上头的不对劲! 好在那次章姨母不过想昧下百十两银子,数目不大,便只说是算错了账,把郑太妃给糊弄过去了。 其后南都依旧不声不响,却总是用沉静审视的眼神看向章姨母。 看的她背后直发毛! 章姨 母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说我要害人命?[(,那我是绝对不敢的。我就是想着,让他长得太好太快,怕是往后就真成了这府里的少主子……给他使点小绊子,长得慢些,也就不会把手伸到我这儿了。只没想到,那姜家女才进门就发现了端倪。说来还是咱家跟脚浅,对外头的境况不清楚。若从前就知道那姜家女这般厉害,便该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都收起来。” “娘的担忧也有道理,只是现下说什么都晚了,没想到这事儿现下成了把柄,让娘把管家权都交出去了。姨母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这才几天就向着外姓人了?!” “你还不知道你姨母的人?最没有主见的,今日又误以为那姜家女不回来了,被吓破了胆,那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即便是那姜家女说不止要管后宅,还要统管全家,她都没有吭一声呢!” 说到这儿,章姨母顿了顿,抚慰女儿道:“我的儿,你放心,你真当这家是这么好管的?你且看着吧,不出十日,那姜家女必要求着我帮忙!她若咬牙坚持,我也不怕。我自会去联合族中耆老,让他们一道劝说你姨母,你姨母耳根子软,现下我一人说的话可能不顶用,可难道真能舍下阖家亲戚?” 章晓慧凝眉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她娘掌管王府中馈,看着是个风光的肥差。可族中那些个长辈个个都心大着,擎等着吃孝敬呢! 不然她娘前头也不会说,要再多管几年的家,才能攒够私房在京城自立门户。 母女俩说到这儿,不约而同地眉目舒展,嘴角噙笑,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后姜穗焦头烂额的模样。!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等方嬷嬷取回了章姨母那处的东西,姜穗也没在静心院多待,只跟郑太妃说了一声,说自己后头几日要忙,没工夫过来晨昏定省。 而外院的官家权,她方才也只是先说给章姨母听的,得等这程子料理完内务,才能腾出手来接手。 郑太妃现下对姜穗那真叫无有不应的,让姜穗不用操心那些个虚礼,只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随后拿出五百两体己银票,交到姜穗手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院的账上就那么点钱,绝对不够二百人吃用一个月的。 姜穗把银票收好,转头就回了自己屋子。 芳芷和秋兰服侍她更衣洗漱后,姜穗也没歇下,将今年的账册都分拣了出来,还摸出了嫁妆里头的几把金算盘。 芳芷看她开始忙起来了,思虑再三还是劝道:“王妃今日在外头奔波一整日,现下才拿回管家权,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再做这些事情也是一样。” 秋兰也是这个意思,“王妃还是等天亮了,再让人把府中的账房先生传到跟前,他素来做惯了这些的,免得王妃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有些事情可以缓,有些事情却缓不得。若我猜的不错,也就这几日,若我管不出个所以然来,章夫人那边可该有别的说法了。”姜穗摇头道:“账房先生确实是这方面的熟手,但这些账都是他手底下做出来的,纵然换成府里其他人来做,他们牵牵扯扯一大堆的……还得花费时间来分辨。” 芳芷还是担忧她的身体,“王妃说的奴婢们省得了,但所谓独木难支,只恨我和秋兰过去惫懒,君子六艺里头完全未涉及过‘数’这方面。” “独木确实难支,可是我并不是一个人,况且你们俩也帮得上忙。”姜穗还是成竹在胸地笑,而后看向方嬷嬷。 上午回文昌侯府,她是想得一句老太君的准话,而后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下午入宫,虽也未和太后和盘托出镇安王府的内况,却是直接挑明了要跟太后求外援,想让她拨一位知根知底的算账能手给自己。 其实这种账房先生,文昌侯府也不缺,但到底两家只是姻亲,且一般有本事的人都只是给侯府做工,不是家仆,容易把王府里的烂摊子传到外头。 太后身边的人则没这个顾虑。 太后当时听完就笑道:“我都把人给你了,你也是个傻的,怎么还来求旁的不如她的?” 姜穗这才知道,原说太后赏了个脾气有些古怪、又和原身不相熟的方嬷嬷给她,合着人家方嬷嬷的硬本事就是算账! 人家从前就是替太后管私库的,只是后来太后一路宫斗上去,地位水涨船高,身边有了好几个专门负责管理库房的女官,方嬷嬷也年纪大了,和这些个年轻女官相处不来,这才卸任领了个闲差。 想想也是,不然以方嬷嬷这个遇事不顺心就挂脸子的性格,要真没点硬本事,太后的娘家人会让她陪着进宫? 回府前在马车上,姜穗和方嬷嬷说了自己的打算,她老人家说的“后头的事儿包在她身上”,说的是帮着算清楚账目这件事,可不是指强撸章姨母两个金镯子——那纯属她个人的临场发挥。不然姜穗当时也不会憋笑憋得嘴角发抽。 现下姜穗和俩丫鬟说着话,那边方嬷嬷已经把金镯子随手摘了,将袖子卷到手腕,把两把金算盘拨愣到了跟前。而后双手并用,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来。 而芳芷和秋兰确实帮得上忙,她们一人负责一本账册,帮着方嬷嬷翻页。 姜穗则也没闲着,拿起家中的人口簿子开始熟悉。 这名簿出自冯妈妈之手,何人何时因为何事进府,都记载的十分详细。 前头姜穗想的是把这些人中不省心的全部赶走,看完后她转变了想法。 这些来投靠的亲戚大差不差,早年都是确实遭过灾的,除了章姨母算是血缘亲近的,其余人则是都已经出五服了,有些甚至都不是姓郑的! 王府的衰败不是一日两日了,知情识趣的早就告辞。 现下还滞留的,已然在王府待了长则两年半,短则一年的时间。 章姨母上蹿下跳的,固然惹人厌烦,他们这些人难道就能干净了去? 分明就是没存什么好心,占便宜没够。 不然若只是章姨母独吞管家的油水,至于因着一对金镯子心疼成那样? 这些躲在暗处的人更恶心,才是内宅不稳的根本原因,若不把他们齐齐送走,今儿个有个章姨母,明儿个还有个王姨母、李姨母。 而且还必须得快,一百多张嘴每天可都要吃喝的!郑太妃给的五百两经费每天都在燃烧! 第二天,在厢房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姜穗开始分批接见几十个府中的下人。 该说不说,这些人的整体素质超出姜穗意料的好。 细问了,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镇安王府开府的时候,容慎亲自挑选的。 他们对府中乱象不满久矣。原先他们也不过要伺候府里两个主子,现下内宅住了一百来号亲戚,个个都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可想而知增加了多少工作量。 看姜穗这王妃名正言顺地开始管家,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并没有冒出什么刺儿头,需要杀一儆百的。 如此过了七日,方嬷嬷在双手并用的情况下,对完了王府今年的账目。 合上最后一页账簿,她呼出一口长气,道:“明面上不对劲的账不多,三个月也就合计出三百两左右的错漏。但肯定不止这些,还需要查查暗账。” 所谓暗账,说白了就是货不对板,价格虚标这些。 比如采买的是普通的小鸡蛋,造册的时候就写是大鸡蛋。 东西是同样的东西,价格却能差出一两文钱一枚。 鸡蛋这种东西,在农家算是好东西,在王府里那绝对算不上稀罕物,王府里那么些张嘴,一天就能消耗掉数百上千个。 一个月光这这一 项,就能相差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 可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又怎么去翻旧账呢?也只能在所剩的东西里去查。 而且就算从剩下的鸡蛋里差出货不对板,又怎么咬死说前头的鸡蛋都是这样?万一章姨母说只是这次采买上没当心呢? 姜穗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好似在听,又好似没听。 冯妈妈这几日也时常出入主院,帮着姜穗尽快熟悉府内人员和事务——前头姜穗去静心院请安那日,冯妈妈看着郑太妃还在被章姨母牵着鼻子走,差点气出病来,第二天就告了半日的假出府散散,谁成想休假回来,就知道姜穗这王妃把章姨母手里的权给夺了个干净! 之前冯妈妈对着姜穗恭敬妥帖,那是出自和郑太妃一样的歉然内疚,现下更是多了信服和期盼。 现下冯妈妈想了想,主动帮着分忧道:“吃食上头不好查,还可以去查查旁的。人活在世,也不过是衣食住行四个字。” 住和行暂且不论,王府的账簿上,每个月购置布料也要花费不少银钱。 这倒是不怕无从可查,只是太琐碎了,等于是得抄捡库房,从堆积如山的布料里找不对劲。甚至有些布料都已经分发下去,进了那些人的箱笼。 这工作量就越发大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完成。跟“快”字不搭边了。 是以冯妈妈说完,她自己连同屋内其他人都蹙起了眉头。 姜穗转过眼,看到众人又替自己愁上了,这次倒是没忘了和几位得力助手说自己的想法。 “你们觉得,为何我能这么顺利拿到管家权?” 冯妈妈道:“自然是因为王妃智珠在握,运筹帷幄。” 姜穗也没说对,也没说不对,接着发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为何能这么长时间寄居在镇安王府?” 方嬷嬷哼声道:“还能因为个啥?他们脸皮厚呗!不然若是知道要脸的,看着王府被他们坐吃山空,早该各奔前程了。” 那些人到底是郑家的亲戚,冯妈妈虽一肚子的不满,还是强行把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但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姜穗不徐不疾地点着内宅的名簿道:“这王府姓容,他们姓郑。婆母是太妃,我是太后亲自指婚的王妃,而他们则几乎都是普通白身,便是我今日什么都不解释,直接把他们赶出府去,他们难道还敢编排皇家的是非?阖家上下有几个脑袋可砍的?所以,棘手的从来不是这些人,而是……” 而是郑太妃的优柔寡断。 前头夺权这么轻松,就是郑太妃忍住了为章姨母说情,不然她这太妃婆婆夹在其中,事情还真不会这么简单。 可难道后头姜穗想赶走一人,就吓唬郑太妃一次? 姜穗没有那么硬的心肠。 “所以查账只是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一个引子罢了,后头不用再查了。我们得来一招‘釜底抽薪’。”!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二十三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主院的算盘声足足响了七日总算安静下来。 这七日里章姨母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逐渐变得忐忑不安。 尤其是她偶然听到下人说,那宫里出来的方嬷嬷一手算盘打的出神入化,算账一目十行,风驰电掣……那更是寝食难安,起了一嘴的泡。 于是她本来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告状告到了族中耆老面前。 可这些人也不是傻的,章姨母听到主院噼里啪啦的算盘响,难道他们听不到? 他们不只听到了,同时也听说了下人对方嬷嬷的描述,更猜到了姜穗是在查章姨母过去做的账,且估摸着姜穗已经抓到了章姨母亏空贪墨的把柄。 章姨母先是在府里孩子的吃食上头出错,现下又有了这种把柄,多半是不会被姜穗容纳了。 于是过去对章姨母十分热络的这些人,纷纷换了副面孔。 一个郑氏族老道:“左右你也管了这么久的家了,在王府白吃白住了这么久,又不曾蚀本。趁着现在姜氏还未发作,趁早脱身。你大姐必然会为你隐瞒下来,不至于毁了你的名声,毁了你两个孩子的前程。” 另一个郑氏长辈附和:没错,那姜氏我们虽还未见过,却已经听过她厉害的名声。这才几日的工夫,差不多要把阖府的下人皆收为己用了。?” 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赖在王府里这么久,有多招王府下人的嫌弃和记恨。 只把下人的归顺当成是姜穗高超的手段。 章姨母气得目眦尽裂,“听两位族叔这话,难不成过去种种,我都是只为了我们一家子吗?!” 其余人很有默契地不言不语。 左右充当出头鸟的一直是章姨母,和他们这些“不争不抢”的族人有何关系呢? 他们这般不仁不义,章姨母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道:“我管了这么久的王府,难道只做明账,不做自己的私账?” 这私账记录的,自然就是这些个族人从她那儿分的好处。 那族老又明知故问道:“私账?什么私账,我们可未曾签过什么账。” “就是,又不是府中的名簿,我们签字画押的。难道你写什么就是什么了?” 章姨母恨声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二个不认账是吧?尽管把我交出去,到时候只等那位厉害的王妃来评判!” 这话一出,堂上顿时陷入沉寂。 众人互相打了一阵眉眼官司,倒是没人敢再提让章姨母直接自请离府的事儿了。 当然了,被威胁了,几个辈分高的老者面色都十分不好看。 双方这下子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那动静转头就原样禀报到了姜穗耳朵里。 “做的不错。”姜穗一边说,一边嘉奖了一个碎银锞子给来报信的丫鬟。 转头她又等了两日,觉得这把内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便从外部添了根“柴”。 ………… 那日正好是初一,郑太妃每个月去寺庙上香祈福的日子。 同时也是郑太妃想着为容慎祈福,最好说话的日子。 在这日之前,章姨母总算是“请”动了族中的耆老,让他们派了几个最德高望重的代表出来。 想趁着姜穗发难之前,先帮着章姨母求求情,得郑太妃一个不计前嫌的许诺。 结果没想到,今儿个郑太妃回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个姜穗。 而除了他们婆媳外,更还有个须眉皆白、慈眉善目的陌生和尚。 见到众人整整齐齐地等在大门附近,姜穗唇边带笑,意有所指地对着众人道:“诸位这是聚会呢?人到的这般齐整。” 不等他们反应,姜穗就扶上郑太妃一条胳膊,“诸位这是寻婆母有事吧?不过婆母出门累着了,等先去更衣歇息一阵,我招待诸位去前堂等候一阵子。” 看见姜穗也在,不少人其实已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但终归头上悬着把“利刃”,错过今日就在再等一个月,变数太多。 而且姜穗说话的时候,虽唇边带笑,那笑意却不打眼底,微微昂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就好像笃定他们不敢和她待在一处似的。 几个族老自恃身份,寻常在郑太妃跟前都以长辈身份自居,哪里能在姜穗这样一个丫头片子跟前露怯?说出去不得让其他族人笑死? 默默交换了几个眼神,他们随着姜穗一道去了议事的厅堂。 让众人随意坐下之后,姜穗率先开了口,将那位老和尚介绍给众人认识。 “其实诸位若是今日不来,我也是要召集你们前来的。今日我随婆母去城外寺庙上香,偶遇了这位上善大师。” 老和尚站到人前,念了声“阿弥陀佛”,瞧着当真是气度不凡。 “大师乃是四方云游的高人,遇到我们,大师直接点明了我们府中情况不对。” 老和尚接口道:“我观两位施主面相,便知道府中有病患,且境况很不好。乃是猛虎落平阳,身边乌云环绕,笼罩华盖。” 一边说,老和尚一边用一种审示的目光,在章姨母和一众郑氏族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意思再明显不过,堂上的这些人就是影响容慎命运的“乌云”。 听到这儿,章姨母耐不住了,“我们都是正经亲戚,怎么就成……” 姜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打断道:“大师果然高见,我们王爷从前是何等的威风厉害,那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却是被困于病痛……细想起来,可不就是府内人越多,他的境况越差?可有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的。”老和尚老神在在道,“最简单的方法,那自然就是把身边的‘乌云’全部赶走,拨云见日。”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顿时一默。 最年长的郑氏族老终于开口:“慎儿媳妇,这老和尚来路不明,胡言乱语,难不成因为他三 言两语,就要把我们这些亲族全部赶走?” “老和尚休要妖言惑众!”有人附和道:“咱们郑氏的族规有云,一人有难,众人都得帮忙,众志成城,才能把难关渡过,难道你现下想违背族规,不管我们这些人了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姜穗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那族老面色铁青地问道:“慎儿媳妇,你笑什么?” 姜穗笑着摇摇头,哂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忽然想到一句玩笑话,叫‘用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斩本朝的朝廷命官’……原来还真有这桩事啊。” 不少人一头雾水,没明白姜穗怎么忽然把话扯远了。 还算有几分机灵的能听出来,姜穗这是讽刺他们用郑家的家规来管姓容的王府。 可不就跟那句玩笑话一样,令人发笑吗? 笑够了,姜穗才正色对着老和尚道:“都是沾亲带故的亲眷,直接把人赶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一众族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却听那老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后,继续说:“施主宅心仁厚,那就只能用第二种法子,就是让诸位亲眷为府中病患抄写三十三部血经。” 抄血经是由来已久的祈福方法,通俗来说就是信众先焚香斋戒一段时日,洁净体内的血液,然后放自己的血来代替墨汁,抄写经书。 众人顿时你看我、我看你的,倒是谁也没吱声。 三十三部经书固然多,但是分摊到他们一百多号人头上,好像也可以接受? 偏姜穗像他们肚子里蛔虫,能猜到他们想法一般,“是一府的人抄写三十三部,还是一人抄写三十三部?” “怎么可能一人写三十三部,那不是把血都放干了?” “是啊,我们这把年纪怎么耐得住?”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又起,老和尚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堂上每个人听清,“所谓心诚则灵,自然是多多益善。” “疯了,真是疯了!”那族老用拐杖重重的拄地,“岂有此理,你这是要我们这些长辈的命!” 姜穗毫不怯场,沉着脸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盏拍的跳跃作响,“我娘家姓姜,夫家姓容,你们是我哪门子的长辈?” 言罢,姜穗冷着脸起身,“我本也不愿和你们多待,只是将事情告诉你们一声罢了。” 而后也不理众人,径自扬长而去。 那老和尚和一众下人同样跟着退下。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郑氏族人。 这会子他们也顾不上管章姨母的烂摊子了,只忧心自己的性命。 “难道咱们真的听慎儿媳妇的……” “你傻了,富贵也是要命享的。” “都别慌!”族老再次用拐杖敲击地砖,“这只是慎儿媳妇的一人之言,羽然还未曾表态!” 羽然就是郑太妃的闺名。 “没错,这个家说到底还是羽然这太妃说了算。等她来了,咱们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另外还有脑子活络的,从旁接话道:“实在不成,血经而已。鸡血鸭血什么血不成?” 这话一说,堂上慌张的议论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是啊,纵那姜家女再神通,还能分辨出鸡血鸭血和人血的区别? 到时候他们再在手腕上伪造一个伤口就好了嘛! 与此同时,与前堂一墙之隔的暗室内。 姜穗正静静地和郑太妃站在一处。 郑太妃闭了闭眼,略显疲惫道:“让他们走,都走!”! 骨生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