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表哥》 第 1 章 第1章 匀鼎十五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这一年的太子刚和萧玉认识。 一个月后是太后六十大寿,沉王从殳州回京贺寿,王府李侧妃久未回过京城,怕出大错闹笑话,邀了各家夫人小姐,办场赏梅宴续旧友情。 但沉王突然驾到,打乱了她的计划。 新来伺候的丫鬟在加炭火,就听屋里头的李侧妃忍着怒气和老嬷嬷说:“太子倒是好手段,专门养了随家的狐狸精来勾引他叔叔……”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显然嬷嬷怕被人听到制止住了她。 太子的叔叔自是当今沉稳内敛的沉王,至于李侧妃口中的狐媚子,指的大抵是自幼无父无母养在他身边的表妹随宁。 丫鬟察觉到厚帘子被微微掀开,有一道视线落到她身上,带着谨慎的审视。 沉王府和东宫关系算不上好,但随宁和沉王有过渊源,她今天来这一趟,是沉王那边让李侧妃出的请帖。 这不是谁都能听的事。 丫鬟加完银丝炭,便规规矩矩收起铜炭盘,在老嬷嬷的注视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出了院门,确认没人关注她后,一路向西走到后花园,等见到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于雪中,这才缓缓停下了步子。 沉王府今年特地修葺过一回,偏遇大雪,从十二月初至今雪就下了好几次,府里下人手里都有事,不一定顾得及落单的贵客。 美人站在台阶上,不知在看什么,雪斜斜飘落在她乌黑发丝上,衬出她容貌的娇媚。 即便丫鬟不是第一次见她,在她望过来的一瞬,也微微屏住了呼吸。 这一位,便是李侧妃口中的狐媚子随宁。 随家姑娘几个月前大病过一场,如今病愈也才没多久,原本便是柔弱的身子,如今更是肉眼可见的纤细。 丫鬟低头慢慢走过去,路过她时小声留下一句建国寺,上善堂最后一间寮房。 沉王这一趟回建京跟来的人不少,其中有个李侧妃穷亲戚不知所踪,随宁想知道人在哪。 随宁视线慢慢从丫鬟身上收回来,她轻轻掸了掸身上如鹅绒的白雪,带着这句话,回了宴席。 王府雕梁画栋,碧瓦红墙。 随宁刚坐回席间,旁侧好友就问她去哪了。 她手伸出披风,给人展示袖里刚捡的落梅,笑道一句出去赏花。 她惯来是爱这些闲情逸致,别人也不起疑,倒拉着随宁聊起了沉王。 “你觉得王爷今天可是故意来的?” 早些时候沉王来了一趟,他手背身后在和臣子谈事,隔着一条回廊和梅园里三三两两赏梅的大家闺秀偶遇,贵女们连忙福身行礼。 那时的他扫过她们一眼,不知在谁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开口说一句起吧。 沉王只是路过,但他走之后李侧妃脸色不太好,以回去更衣为由让老婆子留下照拂其他人。 这些世家小姐们个个都有 眼力见,有的人已经在猜沉王是不是看上了谁。 ——自从十年前沉王妃病逝之后,王府就没再进过新人,李侧妃膝下又无子,老太妃一直催着他娶妻。 随宁指腹慢慢摩挲袖口,不知在想什么。 她柔顺长发垂在胸前,只无奈道自己不敢在王府妄议尊长,万一被沉王和李侧妃听到,她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友才想起随宁私下认沉王当过半年老师,该是知道王府人多嘴杂,也不敢再多嘴,怕李侧妃听到来找麻烦。 只不过直到最后,李侧妃也没再出来。 老嬷嬷掀了厚帘,过来说侧妃娘娘着凉伤风,头疼得厉害,不得不休息,让大姐镇远侯夫人代劳主持宴会。 随宁抱着暖手炉,眸微抬起,就见老嬷嬷在不动声色看她。 …… 随宁心慕太子,在建京并不算秘密。 别人眼里的随家姑娘非常得宠,等太子登基以后,她即便是当不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迟早会是得帝王雨露的宠妃。 谁也不会认为她会和沉王扯上关系。 随宁与好友一同来,走的时候有事,先行了一步。 曲折回廊穿过湖畔,冬日里依旧听到流水潺潺。 沉王救过随宁父亲一命,两家面上关系过得去,随宁临走之前去同他告了辞。 她站在书房里,福身谢他前几年对随家的照拂。 沉王没说什么,但随宁在走的时候,得了份从他那里来的赏赐。 书房青花瓷卷缸里放几卷画轴,雅致清幽。 她卷长睫毛微垂,手指一点一点轻轻从他粗糙掌心滑过,在炭火噼啪的响声中,慢慢接过他手里那支刻着山水的精细狼毫笔。 随宁年有十六,她貌美,娇媚,像一朵才绽放的芬芳娇兰,正是年轻可人。 倘若不是有太子把着她的婚事,求亲男子要踏破随家门槛。 随宁被沉王丫鬟送出来,门口等候的东宫侍女扶她上马车,道:“姑娘,刚才丞相府小姐派人来找,说忘了问姑娘今年上元节要不要出门,去的话就让人传个信。” 车盖垂下流苏在寒风里摇晃,随宁扶着车沿,开口说:“闲来无事,去吧。” 天空云层厚叠,阴凉萧瑟。 随宁这两年大大小小疾病缠身,人多的日子一般不怎么出门,今日还是相府来人提前几天找她,随宁才跟着一同前来。 但即使好友不邀她,以沉王府出的请柬,随宁也是要来的。 毕竟请柬上盖着的,是沉王私章。 她若是不来,沉王这个未来摄政王该觉得她年纪小,无定数。 随宁刚回到东宫,就听人说太子又被禁足了半月。 她脚步一顿,没问发生了什么,慢慢走去他寝宫,看到几个太监在廊下紧张兮兮,抬头就见太子头枕双臂、支起条腿躺在屋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能出的事,只能是贪官污吏克扣军 饷,导致齐老将军在启云一战里守城不利,皇帝降罪,太子为老将军求情了。 随宁轻轻叹了一声,她转过头,低声让人搬来了木梯。 但她扶着梯子刚准备往上爬,上头就传来不悦的声音:“几天不管你就想上房揭瓦,摔坏了算谁的?” 随宁抬起头。 太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蹲在屋檐上,大手扶稳梯子。 当今太子姓楚,名及徽,在皇子里排行第五,出了名的人铁头硬。 随宁被他养成大家闺秀,素来不被允许自己一个人做出格的事。 但她没有回他,绣花鞋轻轻踩着木梯,缓缓爬到屋顶上。 雪有些滑,他皱眉伸手护住她,嘀咕说她越来越不听话。 随宁轻顿片刻,双手才撑在一旁,慢慢坐下。 “昨儿陛下行宫散心,带回来个新美人,可巧的是昨日正是大皇子相伴左右,”随宁侧坐着,轻声开口,“他们到底贼心不死,永远学不会表哥光明磊落。” 楚及徽是正宫所出的嫡子,丹云朝唯一的太子。 但觊觎他太子之位的皇子,不是一两个。 “你表哥可不磊落,”楚及徽坐在她身边挡风,笑了,“去沉王府都见了谁?沉王那老东西最爱附庸风雅,你别认过两天老师就当人家就是好人。” 枯枝残叶凄冷,随宁眉目微弯,道:“我听表哥的,只和朋友一起玩了。” 她已经很少看他这样笑。 刻在她脑海里的,是一年后他锐利双眸里充满红血丝,喘着粗|气半跪在地上,血手却摸着她的脸,让她下江南,此后余生,再不可踏入建京。! 第 2 章 第2章 寒冬腊月,冷风钻骨,随宁愿意陪楚及徽在这种寒冽天气里受冻,楚及徽却不是舍得娇滴滴表妹吹风的。 随宁被抱着跳下来,她有些畏高,扶着他的手臂才站稳,楚及徽笑出声来,道:“上去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了?我要是不在了,看谁护着你。”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什么话都敢说,全然不知自己未来遭遇。 地上雪被扫得干净,随宁喊他一声表哥,他扶住她,无奈道:“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行了,表哥什么时候没护着你?” 太监们慌慌张张往这边小跑,阴沉天色笼罩大地,随宁抬着好看的眼眸,望着他,轻道:“我想你好。” 楚及徽一顿,弹她额头,却没再说其他。 随宁抓着他的袖子,心里所有的话,只化成了一句,你不要不在。 她前世的最后一个夏天,过得不怎么好。 未来太子妃萧玉受人蛊惑,对太子行事生疑,偷了东宫密卷,导致云城粮草行途泄露,敌军火烧粮草,齐小将军兵败。 御史以此为把柄上奏,指太子与匈奴勾结,意图陷害备得恩宠的粮草官四皇子,存心不良,铸此大错。 又逢太子调戏宠妃传言传出,帝王盛怒,太子被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人。 他失势,东宫的人便要遭殃,尤其是随宁这个容貌出众的表妹。 随宁被他亲信匆匆护送出逃,被御林军堵在了路上。明明她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却有人在刻意针对她,厮杀殴斗,来人每一刀每一剑都想取她性命,让她无处可逃。 幸得太子赶过来,保护她到渡口。 随宁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踉跄着被他推上船,看他远去的背影,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便是随宁最后一天见到他。 后来随宁才知道那天皇帝遇刺身亡,宫里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有人趁机发难,可惜卷进这场争斗的皇子非死即伤,最后被摄政王沉王扶上去的,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 随宁比谁都清楚太子唯一的活路,只有登基大典,称皇成帝。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随宁被留在他那里用了晚膳,她小口慢嚼,吃得少也吃得慢,开口说:“齐老将军一事,我想陛下心思早定,表哥为他求情,不过是遂了别人的意。久闻老将军有一幺子,年纪轻轻骁勇善战,表哥若能让他替老将军戴罪立功,陛下气或许会消些。” 楚及徽在喝茶漱口,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消息。” 随宁温笑道:“出门的时候听不少人提起过,还说这位小将军长得特别俊,见过的都说他好看。” 楚及徽哦了一声,随宁又加一句:“不过我想应该比不了表哥,表哥才是最好看的。” 她这句话是真心的,但又多多少少是捧场,连伺候的老太监都有些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声。 明眼人都看出她是喜欢太子,想留下来多陪着。 但没人会出来调侃,太子是性情中人,爽朗大方,但他并不像表面表现那样好相处。 被人向着总归是开心的事,楚及徽也笑了,说:“你这张嘴跟抹蜜一样,齐老将军的儿子我都见过,不过是好几年前了。” 知道,却不一定了解。 随宁手里捏着勺子轻搅热汤,犹记他当初遗憾说没早点任用这位猛将。 她看着汤里漂浮的药材,道:“别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表哥位居高位,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随家不可信,齐家也不一定全是忠臣。” 不管是他未来的太子妃,还是他设计让皇帝赐婚给沉王的随家二小姐,一个两个,各有心思。 楚及徽没说话,慢慢托着脑袋看她 随宁微微抬起头,好像以为他要她手里东西,便抬手把温热鸡汤递给他。 楚及徽摇头摸她脑袋,让她自己喝。 等随宁要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暮。 随宁坐在暖轿里,拂开轿帘回头看一眼,便看到楚及徽斜倚在墙上,目送她远去。 有个太监手里拿封信跟他说了什么,他漫不经心接到手里,拍了拍身上灰尘,转去书房。 太子被禁足不是一次两次,奈何皇帝沉迷成仙之道,朝中由能力卓越的太子辅政,这禁足也只是禁他出门,旁余事还是要找他。 随宁慢慢放下帘子,倚着暖轿,手轻按住酸胀的胸口,心想明天又该起不来床。 楚及徽一向很少让她涉及朝中政事,觉得阴险狡诈,不适合她这种温顺漂亮的姑娘。 可如果她真想打探个缘由,他也不会太瞒她,由着她开口。 就如他和沉王之间有嫌隙,却也不会拦着她去沉王府。 他总是宠着她。 但随宁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知道以后的事。 所有直接的改变,都会走向原先的结局,只有她病痛缠身,卧床不起。 跟他谈得太多会露馅,若是什么也不说,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随宁手慢慢放下来,摸着袖中那只毛笔,她想自己大抵是活不久的,至少在她死之前,能有看着太子登基为帝的那天。 东宫和手掌兵权的沉王府,总该由一个太子真正信得过的人来搭线。 …… 随宁刚回到院子,便有老嬷嬷迎上来,道:“姑娘,随府二夫人来了,正等在偏厅。” 随宁脚步一顿,已经很久没听别人在她面前提随家,她开口道:“去看看吧。” 太子不怎么喜欢随宁和随家人来往,但随府二夫人这趟来,带着随宁爹的遗物。 厅上题字卓然堂,堂下垂厚帘。 紫檀木桌上的茶碗冒出热气,又有三足荷边铜炭盆烧得旺,却不减外头冬日寒冷。 丫鬟捧着红木匣站在一旁,随宁坐在扶手椅上,轻抚摸里面那串朱红珊瑚手串,摩挲着冰凉的触感,抬眸看向二夫人。 随宁一般住在 东宫养病,不常回府,中秋那段时间倒是打算回随家坐坐,奈何又生了场大病,便一直在东宫养着。 二夫人心知以前的东西现在才拿出来定是要惹人质疑。 她解释这是随宁出生那年求的,一直放在寺庙里,老方丈今年圆寂,他徒弟才把东西送过来。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太子,”二夫人说,他该有些印象。?_[(” 随宁微偏头,没说话,看不懂在想什么。 美人身穿一袭粉白袄裙,衣襟素净地绣着荷叶,却依旧能让人看出所用缎子不凡,仿若旧时纨素,皎洁光顺。 “二婶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求我?”她开了口。 魏国公府就随宁一个遗孤,养在东宫待遇远超宫里公主,相比起老太爷过继来的二儿子,又另有一层尊贵。 但随宁会被太子带去东宫,便是早年在府里被二房堂姐妹欺负得厉害,导致她右耳落疾至今未愈。 随家这边没人敢和她走得太近,怕关系闹僵反而适得其反。 二夫人许是没想到这么快被她看出目的,面上露出犹豫。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支支吾吾,“就是最近你二叔看上了一个穷书生,说他必有大建设,想让你二姐姐嫁过去,你也知道金珠脾气,哪是能去陪人吃苦的?我想让你带她来东宫玩几天,避避风头。” 伺候随宁的嬷嬷皱了皱眉。 随宁没马上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慢慢拿出那串手串,把玩着。 二夫人想是见她态度不明,怕她拒绝,又赶忙补了句:“就几天,你带她到处转转也好,让你二叔知道她和你关系好,二婶日后绝不会亏待你。” 所谓和随宁关系好,便是和东宫亲近。 人往高处走,随家二爷想拿女儿先定下一个有前程的女婿,但二夫人眼光高,看不上家徒四壁的穷书生。 “倘若二姐姐想来找我玩,不是不可以,”随宁握着手串,指腹拨动一下珠子,笑道,“但二婶想的,真的只有让她避风头吗?” 二夫人看得上的,除了刚回京手掌兵权的沉王,便是至今尚未议亲的太子殿下。! 第 3 章 第3章 魏国公府三代单传,到随宁这一代没有兄弟姐妹,如今的二房只是过继嗣子,外强中干,蒙皇帝开恩让他袭了爵位,随宁也要叫声侯爷。 但她这位二叔才疏学浅,能力不足,在朝中不受重用,偏偏二夫人眼高手低,能接触到的位高权重者,除了因为和随宁父亲是旧友照顾随家的沉王,也就只剩下养着随宁的太子。 二夫人被戳破心思,脸色变了变,紧闭着嘴,却不回话了。 檀木纱灯罩描着红梅点点,暖和灯色照在人身上,安静得有种奇怪的压抑。 随宁没有继续逼问二夫人目的,她轻轻站起身,让身后嬷嬷送客。 只不过随宁出门前又像想起了什么,她手拂着厚帘,轻回过头,道:“二婶若是为二姐姐着想,倒不如应了那桩亲事,说不定真能压中一位状元郎。” 二夫人还以为随宁是在挖苦,抬起头时,却只看到随宁拂帘离去的纤细身影。 认识随宁的,谁都知道她对太子的心思,但她柔和温婉,多数时候都不会刨根问底别人对太子有意这件事,二夫人敏锐察觉到她今天怪异,才不敢说下去。 不止是二夫人,就连是屋里的嬷嬷都以为随宁这话是在故意针对,也暗暗在想她果然喜欢太子殿下。 但太子那里,大概已经有其他心仪的女子。 只有随宁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太子侍卫,知道他听得见屋里的说话声,才缓缓离去。 楚及徽此人,处事爽快,粗中有细,为人不拘小节,信奉苦中作乐磨炼意志,对随宁,却又不喜欢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唯一一次没偏心到她,是因为萧玉在。 …… 大概是这一天之内见了太多人,说了不该多说的话,随宁当天晚上便做起了噩梦,梦到上一辈子那场血淋淋的厮杀,还有消失在血雾里的楚及徽。 等第二天早上随宁惊醒坐起来时,天已经亮堂堂。 她胸口剧烈起伏,身上洁白胜雪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贴在柔软身体上。 伺候的丫鬟端来洗漱的热水,她的嬷嬷见纱帐里人起来了,收着帐子笑眯眯道:“姑娘醒了?太子殿下那边说姑娘昨天吹了冷风,要多补补,让人送来两株千年雪莲。” 随宁屈腿茫然坐在被褥里,听到嬷嬷说起太子,才缓缓回过神自己已经不是在前世。 她手掌轻撑住额头,遮住半边脸颊,问:“萧小姐回来了吗?” 嬷嬷这才发现她全身都是汗,连忙让丫鬟拿干净衣服过来,边拧干帕子给她擦汗边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昨晚做噩梦了?萧玉还没回,萧家那边亲戚一大堆,我看她十五都不一定回得来。” 萧玉大年初二那天陪母亲走亲戚,去了已经有十天。 随宁慢慢抬起头,听到萧玉不在时,眼睛里还有恍惚,我见犹怜,让人心疼。 随宁自幼生得貌美,长开后在人群里更是出挑,在东宫里被太子用金银珠宝堆起来的气质,更不是萧玉那种小门小户家那些女子能比。 “表哥在哪?”随宁问。 屋外阳光透进窗子照在青瓷瓶上,品质极佳,嬷嬷犹豫道:“太子殿下天还没亮就出门了,陛下让他去进宫一趟,怕是过不来。” 随宁慢慢理着思绪,微凉手背贴着脸颊,印象里他未来半个月都在忙齐老将军的事。 太子尚在禁足中都能被火急火燎召进宫,皇帝对太子这个儿子,至少是满意。 她开口道:“不用去告诉表哥,他这几天抽不出空,我再歇会就好。” 外头出了太阳,今天是个暖和的好日子,适合走动。 但随宁脸色苍白,一看就不舒服,老嬷嬷想问她怎么了,又怕她梦见处不来的萧玉,问下去只是戳她心事,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随宁知道嬷嬷想问什么,但她没有精力去回个安抚的答案。 她光是这歇息的一觉下去,就是大半天。 不同以往的是她身子没再有以前的疲累,取而代之是一种清爽,随宁才发现二夫人送来的那串珊瑚珠串有种平心静气的作用。 她慢慢摩挲着珠串珠子,对老嬷嬷说一句明日去建国寺一趟,上一炷香。 顺便也该去见一见,该见的人。! 第 4 章 第4章 建国寺自前朝起便存在,底蕴深厚,常常有世家贵族的贵人过来礼佛。 随府小姐行善积德,善名远扬,过来上香不是稀罕事,只是她这半年旧病缠身,来得少了。 她来的时候惯例会有长老接待,去听住持讲经。不巧今天沉王府李侧妃携侄女前来拜访住持,那边不见客,随宁也没去打扰,独自去上香叩拜。 佛堂圣地庄严肃穆,宝鼎里香雾缭绕,随宁跪在地上合手而拜,供桌边上的年长长老在为她祈福念经。 她容貌娇俏柔媚,身段轻盈窈窕,是有名建京二姝之一。 陆陆续续有小僧弥来偷看她,又被其他和尚赶走。 这位背后是真有贵人撑腰,得罪了能掉脑袋。 今日天色不如前几天重云层层叠叠阴沉,却也不如昨日阳光明媚,微亮天空寒冷,随宁每次来都会有些动静,她没什么反应,余光只看一眼就算过去。 建国寺不曾参与进皇子斗争,但卷进去的人里,却也有一个是从建国寺里出来。 随宁说有些累了,要留在这里过午饭才走,建国寺长老便引她去客房歇脚。 建国寺是间寺庙,众生平等,却也世俗地分着三六九等。 夹山小道收拾得干净,直达给贵人们休息的雅间。 长老道:“今早结霜,山景尤佳,随施主可到处走走。” 随宁慢慢走在小道里,婉拒一声,道:“我今日来找住持,是东宫打算在建国寺开一个月善堂,用以赈济因今年大雪受灾的百姓,为太后六十大寿祈福,只不过需要上善堂那边腾出几间救济的寮房,供人取暖歇息。” 朝中每年有赈灾之策,独独没料到今年天寒地冻,京郊这一带每天都有人饿死冻伤。 长老正愁寺外那些乞丐怎么处理,听她此言顿时大喜,又想起寺内没了空房,迟疑片刻,说今年有几个上京赶考的年轻人,穷困潦倒,借宿建国寺,屋子都用完了。 随宁莲步轻顿,莞尔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随府城西的酒巷还有间宅子,只是许久未修缮,他们若愿意行善举,可以住去那边。” 她平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温和好相处,长老也不疑有他,念着阿弥陀佛,道:“愿佛祖保佑施主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随宁手拢着大氅,轻笑了一下,却没再说些什么。 人住在随家,比住在建国寺要更可控些。 她上次让丫鬟去打听的李侧妃穷亲戚,便在这几个赶考的年轻人里。 说他是李侧妃穷亲戚,其实八杆打不着,人最多是李侧妃认的干儿子远房表哥。 这人家中原先富裕,为母治病欠一屁股债,刻苦读书想考取功名,跟着沉王府行程一路进建京,之后便不知所踪。 等随宁听说他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大皇子名下做事,差一点便让太子死在了南巡的路上。 偏偏太子惜才,枕在她膝上不提一路凶险,倒捏着她的脸抱 怨过大皇子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也能得聪明人。 那时的她才知道有个考生得罪了高官家纨绔子弟,被打得奄奄一息,连考场都没进,最后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成了大皇子谋士。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太子表哥》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随宁今天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寺里客房修得清幽雅致,这边原有青翠竹林,曲径通幽,只不过冬天到了之后就一堆枯枝残叶,略显萧瑟。 长老把人送到便准备离开,随宁微偏头,让丫鬟端上装珊瑚珠串的匣子。 她开口道:“二婶说这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但父亲做事向来有深意,我不懂是否有别的意思,原想住持见识多广为我解答,没想到今天李侧妃在,我不便打扰,烦请长老让他帮我看看。” 随宁父母早亡的事谁都听过一两句,东宫和沉王府不合的传闻也偶有人提,长老还以为她是在避嫌,只接过东西答应下来,说等下会托人给她回复。 随宁朝他道谢,被丫鬟们簇拥着进了客房。 她是香火大客,不能怠慢,长老拿到东西便去住持禅房,说了今天的事。 老住持留着长须,在和别人下棋,但禅房里没有过来拜访的李侧妃,坐在棋盘对侧的只有一个穿暗金玄袍的沉王。 …… 东宫的马车停在偏门,随宁准备离开时正至未时,太阳微微从云层冒出。 住持那边来人给她传话,说那边招待的客人已走,让她去一趟。 随宁轻轻抬起眸,回一声好。 巧的是李侧妃刚去了半山腰的求子亭,正从后山那条路下来准备歇片刻,便和随宁的人遇上了。 随宁被丫鬟扶着,微转头看着从山路下来的李侧妃,也没有惊讶,只有礼有节先朝她行礼。 年轻美人身上的雪青袄裙绣清雅莲花,白绒大氅裹住纤细的身体,通体贵气,在人群里格外的突出。 李侧妃反倒愣住了,大抵没想过随宁今天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脸色彻底黑下来,她被身后老嬷嬷拉住才压下了脾气,没说出太过分的话。 她冷冷开口道:“巧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随姑娘,随姑娘不是不喜欢出门吗?怎么今天就得了空?” 沉王年轻时不受先帝宠爱,曾在建国寺住持门下修行过几个月,十三日是他多年前进建国寺那天,李侧妃是他侧妃,特地挑着这时间前来拜访老住持。 她来情有可原,但随宁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也就只能冲着沉王来。 随宁回话之前,视线却先看向李侧妃旁边侄女,两人似乎相识,轻点一下头,算打了招呼。 她说:“我尚有些事处理,便先走一步,叨扰侧妃娘娘。” 李侧妃气得就要骂狐狸精,被身边侄女叫了姑母,这才冷静下来,没再和随宁说什么,只低声吩咐下人去看沉王现在在哪。 随宁步履婀娜,被搀扶着离开。! 第 5 章 第5章 下午的日光比早上要好些,随宁去见了老住持,只得到答案说那串珠串存世最多不过十年,应当不是她父亲为她所求。 随宁安静跪坐在蒲团上,听到这话也只是轻叹着说句原来如此。 她其实没什么惊讶,早在前世她便猜到这是随家二婶做的假,为了让那位二堂姐来东宫见太子。 但随宁那时不想和随家撕破脸,温温吞吞没答应却也没拒绝随府二堂姐要来的事,默认让那边过来找她。 她不想让太子觉得她恶毒,私心却想让随家能把萧玉赶出东宫。 可惜最后萧玉直至和太子定亲也没被禁止进东宫,随宁反倒因为二堂姐的陷害被人看出她对萧玉的讨厌。 老住持已年近古稀,他是看着随宁长大,提醒道:“此物珠红石绿,用的红线却沾染血色,恐有邪祟作恶,你最好远离送礼的人,心术不正。” 屋里佛像肃穆,炭火慢燃。 随宁睫毛微颤,安静许久,才应一声多谢住持的提醒,住持叹息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建京这几年皇子私下争斗非常厉害,甚至有位皇子因为被陷害囚禁至今。 处在储君之位的太子,盯着的人更不在少数,在他身边的随宁自也是众矢之的。 随宁起身朝老住持告了辞,离开时让丫鬟把东西收了回去。 她没说昨天在这东西加持下安睡一天,或许于常理而言,连她都已经是邪物。 老住持刚才说的话随宁贴身丫鬟都听见了,小丫鬟对这种东西自是害怕,但没敢多提,只小心翼翼问一声小姐要回去了吗。 随宁站在门口,眼眸微抬,让丫鬟等在门口,自己去后院走走。 寺庙殿宇高大巍峨,重檐脊顶,有两个侍卫守在后院角门之下,禁止其他僧弥进去。 就算李侧妃的人过来,也只会得到一句沉王和住持谈完了事,正准备回府。 沉王向佛,不是在这种地方见随宁的性子。 但他们见随宁过来也没拦着,反而退开了一步。 寒风凛冽,吹起随宁鹅黄衣袂,她什么也没说,慢慢走上回廊,等行至一半,她步子才缓缓停下来,朝前面的男人福身,唤道:“老师。” 漆红栏杆前站着一个高大男人,他手背在身后,拿着一封信。 沉王转过头看一眼随宁,走在前面。 他身上玄袍绣暗色金线,内敛而沉稳,男人身形挺拔。随宁走在他身后,纤白手指轻轻拉住他粗糙手指,轻道:“学生待会就要离开。” 随宁手指尖被冻得冰凉,凉意从她指腹传递到沉王手上,她声音却还是如暖春阳光温和。 随宁让人给方丈的木匣子,是她从前从沉王书房里拿的,上面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牡丹,娇艳欲滴。 她拿去让住持看,自是知道沉王在,看得见。 但他们都没说这一件事。 “只怪学生笨拙,书画又遇瓶颈, ”她轻轻开口道,“父亲自幼被祖父母宠溺,又是探花郎,恃才矜己,二婶还拿父亲的事骗我,扰我心绪。” 走廊花窗对侧是片池塘,湖面平静如镜,沉王慢慢停下脚步,开口:“你父亲在你这年纪,不曾沉迷死物技巧,依旧为佼佼者。” 两年前随宁回祖籍,途径殳州大病一场,因为父亲关系借住沉王府。 她病得断断续续,却还是会去给沉王请安,听他说父亲旧事。旁人不曾多言沉王照顾友人女儿,独独李侧妃察觉到他们之间奇怪,脸色越来越不好。 栏杆外空荡荡,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随宁抬起好看的眸,笑道:“可我心中还是老师要厉害得多。” 她是世家小姐里的典范,常有人说她是按照太子妃标准培养,宽和大方,恭而有礼,却少有人说她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沉王最后开口道:“随家那边人,能不见就不见,太后寿宴要给皇子赐婚,身子不适,便不用去。” 他手掌非常宽大,随宁小指勾着他的掌心,轻声道:“我的婚事,也不知道会许给谁。” 沉王是一心向佛,只不过这心有多诚,就不是外人知道的。 随宁回去的时候,过去也不过半刻钟。 她倚坐在马车里,手指依旧是冰的,却比最开始要暖和多了。 风声在马车外呼啸,随宁知道沉王提醒她的意思,太后宠爱的是养在身边的大皇子,随宁正值年纪,若是去了,十有八九会被乱点鸳鸯谱以激怒太子,到时候没人会帮她说话。 她手慢慢撑着头,心想可惜,若是有敬重的长辈给太子赐婚,未来太子妃也轮不到萧玉当。 当今皇帝登基十五载,痴迷成仙之道也近十五年,庆幸生了几个好儿子,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只不过朝中派系复杂盘曲,利益牵扯各有所主,多数时候都要铁血手段。 沉王是皇帝兄弟,得皇帝信任,手中掌握殳州十万大军,偏偏太子和他政见不合,一主战一主和,多的是皇子想要见缝插针拉拢他。 随宁姓随,和随家兴衰却不相连。 随家发达,好处只会给其他堂姐妹,轮不到她;随家衰败,亦影响不到她,旁人惧的永远是她身后太子。! 第 6 章 第6章 随宁和太子其实算不上亲表兄妹,她母亲是先皇后母家的养女,一开始就是准备和世家联姻,嫁给她父亲算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佳缘。 奈何随宁出生没几年两人便双双去了。 随宁最初被接到东宫也没打算久住,太子带着她,只是在给随家威慑,以告诉随家不要仗着随宁父母双亡就以为没人护着。 后来他就说不用回去了,那边还不如他会带孩子,随宁就一直住到了现在。 被他养得是人看见都要给三分薄面。 除了沉王,他是看在她父亲面子上才在她小时候教过她半年,准许得病的她借住进沉王府用药。 山高皇帝远,他在殳州便算一个土皇帝,但为人沉稳可靠,不近女色又膝下无子,深得皇帝信任。 只不过说到底,他只是个成年男人。 没拒绝随宁的小把戏,便是允许她这个女学生对老师的冒犯。 月亮刚刚爬上夜幕的时候,榆木灯罩着纱罩,衬得青釉瓷瓶明净通透。 随宁坐在罗汉榻上,腿上盖着香洁衾被,正在为太子绣冬袜。 嬷嬷掌灯过来放案桌上,笑说:“姑娘绣工精细,日后谁要是娶了我们姑娘,有福了。” 随宁手里针线轻穿过绣布,笑道:“我要是出嫁,以后这活就交给丫鬟们做了。” 嬷嬷想到的是太子,说:“太子殿下穿习惯了姑娘做的,宫里做的都得往后排,哪还愿意要别人的?” 她这意思便是想说随宁日后要嫁回东宫,毕竟除了太子之外,东宫大部分人都不想到随宁还能嫁谁。 随宁不置可否,却开口问:“卓然堂那边的东西怎么换了?” 嬷嬷没想到她观察得这么仔细,如实道:“下午太子殿下那边来人,说新得了套白瓷茶具,想着姑娘喜欢喝茶,便让人送过来,只是那边的桌椅颜色太浅,要换套深色来配。” 她慢慢绣着手里梅花,道:“原来真是表哥。” 嬷嬷见她反应平平,还以为她是不解其中意思,小声道:“随家那般对待姑娘还敢厚着脸皮来求人办事,太子殿下这是心疼姑娘了,哪像那个萧玉,跟父亲来东宫这么多次也没得什么好东西。” 随宁手里的针不小心戳破手指冒出血珠,她收着手轻含在嘴里,垂眸间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轻道:“或许以后就有了吧。” 随宁这边发生的事都瞒不过太子,只不过也没人比她了解太子。 旁人会从她见二夫人那天的话里听出对太子的喜欢,但以太子那性格,想必只会认为她是因为被欺负受了委屈,觉得随家果然晦气。 比起这些世俗之物,未来萧玉身上佩戴的那块太子贴身玉佩,要有意义得多。 但随宁这一辈子已经不想从太子那里得到更多。 东宫该有更显赫的女主人来相配太子,那个人不会是她,也不该是一个太子舍人的女儿。 嬷嬷也知道萧玉和太子的 关系,叹息一声:“姑娘今年已经十六,随家靠不住,太子那里没表示,旁人又不敢来说亲,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要不然让沉王府的李侧妃帮忙说一个?沉王和姑娘父亲是好友,她上次还邀姑娘过去,可能还算喜欢姑娘。” 随宁笑了下,心想她若是想嫁人,找李侧妃倒确实是找对人了。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最全的《太子表哥》尽在[],域名[( 李侧妃巴不得她明天就嫁了。 可惜她的婚事早有定数。 …… 随宁晚上为了赶那两双冬袜,屋子里的烛灯燃到半夜才熄。 只不过寅时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五声她就醒了,有人坐在她的床头歇息。 此时天还是黑漆漆一片,随宁心猛的一惊,清醒过来后还以为是丫鬟,又想到丫鬟不会没规矩大半夜到她的床边坐着,只试探着轻推人喊:“表哥。” 迷糊的楚及徽被她叫醒,似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迷茫道:“我怎么睡了?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随宁慢慢坐起身来,她细白手指轻握着胸前衣襟,无奈道:“你怎么在我这里?” 他倒是缓过神了,起身来伸了几个懒腰,手顺势摸了摸她的头,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道:“听说你昨晚上做噩梦了,过来看看你今天会不会,没想到困得睡着了。” 随宁皱眉问:“刚回来吗?用过膳了吗?要不要让人去送些东西来?” 她这人年纪小,却最是善解人意。 “也就你这么心疼表哥,”楚及徽收回手,按着肩膀笑道,“不过你表哥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继续睡吧,我得回去歇会了。” 他累成这样,手上的事要么不是小事,要么就是繁复多杂难处理。 随宁轻抬着头,她白天在沉王手里看到过一封信,字迹不是她熟悉的字迹,但看信来自钦天监。 “表哥,今年雪灾很严重吗?”随宁问。 楚及徽偏过头。 他向来不瞒随宁,双手相抱,靠着床,说:“是有点,今天齐老将军的事和各处灾情奏折都送上来了,忙得不可开交。说来丫鬟提过你过两天的上元节要出门,正好萧家那臭丫头那天早上回来,你出去玩带上她,她皮糙肉厚,让她给你做个侍卫。” 他素来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是在怕她出事,只不过他提到萧玉,话里都带上了一些笑意。 太子直爽,他在随宁面前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 随宁青丝垂在两侧肩膀,轻声道:“萧小姐人很不错,表哥怎么总是为难她?” 楚及徽手不用力道去捏她脸:“脸瘦一大圈,怎么还想给她说话呢?要是表哥和她闹起来,你向着她还是表哥?” 随宁睫毛颤动,她的手慢慢伸出去,拉着他的衣角,轻道:“表哥明知故问……你若是累,便在我这里歇吧。” 她有时候会想要是萧玉从没出现就好了,但太子和萧玉的姻缘仿佛天注定,不管她做什么,他们迟早会相见。! 第 7 章 第7章 随宁和太子待在一起这么多年,两人关系用亲密无间来形容,毫不为过。 没有太子在的时候她能独当一面,办善堂,会贵客,但在太子面前,她多少显得有点依赖他。 楚及徽大大咧咧,却极有分寸感,该做的事放开手做,不该做的事没有兴趣他绝不会插手,性格使然。 他大半夜过来看她,是想看看她身体怎么样,楚及徽又不是不懂尘俗谣言的愣头青,还没打算留下来让别人看到自己。 传出去对他没什么影响,对随宁名声影响那就大了。 他笑出来说:“我这糙男人怎么能留你闺房?等我忙完后再陪你,父皇那边只允我去皇宫,还没解我禁足。” 真心话不经意说出来,不用精雕细琢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随宁身形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神情,轻道:“那你一定要注意身子,别被别人算计了。” 她手指偏凉,却也柔软。 任何一个男人知道床上坐着一个刚起身衣衫不整的大美人,都该动些心思。 但楚及徽只是俯下身子,弹一下她的额头,走的时候留下几句话。 “你也知道表哥不是憋得住话的,藏着心事不告诉我没关系,但遇到了事情就要说,表哥教你这么久可就等着你告别人状。” 随宁久久愣住,直到看见他朦胧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回过神,心想他是真的只把自己当一个表妹。 太子是个大忙人,能抽出空的时间实在少,随宁这个表妹又总是一副离不开他的模样,跟随父亲前来的萧玉几乎每次和他在一起时,中间都夹杂一个随宁,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怀春少女的心思太子不懂,随宁却是那个最知道她感受的。 随宁垂眸倚坐在床上,直到早上丫鬟过来,她才慢慢抬起头,叹息一声,说起得早还有些困。 太子对她已经仁至义尽,或许她不该破坏他的姻缘。 可随宁已经不想再看到他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 她这几天身体都算不上好,丫鬟问她要不要再睡会,随宁轻摇头说:“不用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也该起来了。” 也该找机会去看看她让人做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 上元佳节灯会这天是个好天气,从中午晴到晚上,入夜之后街上年轻男女便陆陆续续多起来,几乎人手一盏花灯。 萧玉未能如期回京,她马车原本是准备早上到建京,但雪天封山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太子手里头又有事,特地让身边护卫跟着随宁。 大街上熙熙攘攘,花灯相聚,如深夜里星星相连。 今天随宁出门,同行而来除了相府小姐外,还有礼部尚书幺女,兵部侍郎次女。 她们这些姑娘能聚在一起,除了自幼相识,便是因为族中皆是太子一派。 随宁坐在茶楼里,听几位朋友闲聊最近发生的事。 宫里提 前放了三盏灯谜在明华酒楼,猜中一盏谜底得一百金,猜中两盏得三千金,猜中三盏得一个面圣机会,可提荣华富贵,随后又分数盏进每个巷口,皆有赏金,与民同乐。 今天是相府小姐邀随宁来的,她比随宁大有半岁,正是对什么事都感到新鲜的年纪,扭头就对随宁说:“你诗文造诣连太傅都曾夸赞,要不要去试试?” 随宁正在喝茶,茶楼给她们这些小姐上的茶香,都能赶上东宫平日给她的添置。 她微起抬眸,轻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翰林院里出的题目,我猜不出那些。” 相府小姐手托着脑袋,笑一声道:“你我还不知道?我看是太子殿下在你出门前让你不要出手,不想你出风头,关素今天可是会来,她要是答对了,看你怎么哭。” 随宁手轻轻一顿,轻叹道:“我前几日还在建国寺见过她一面,看起来倒是和沉王府走得近。” 随家随宁,关家关素,以容貌才气并称建京二姝,但两家从祖父那一辈就是死对头,李侧妃姓李,母亲却是关大人继室,从一开始对随宁就有不喜。 坐在一旁画着自己花灯的姑娘左右打量着,压着声音插句话,说:“听说李侧妃最近很是疼爱关素,我娘说保不准关家要多一位皇宫娘娘。” 随宁摩挲杯底,笑道:“这不兴说。” 这世上没有一点苗头没有就空穴来风的事,关家确实是会多一位娘娘,甚至不是一般的妃子,而是未来幼帝的亲生母亲。 只不过关素今天还能不能答对这三盏灯谜,得到面见圣上的机会,这就不一定了。 这座皇城的龙椅,本就该由她表哥来坐。 往年她们定位置都在明华酒楼,但今年听说有烟花,便定到对面临水茶楼看热闹。 朝堂上紧锣密鼓地忙着处理今年雪灾和解决云城战败带来损失,太子求情被禁足在先,如今又有事要用太子,皇帝对齐老将军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将军未被处死,至今还被关押在死牢里。 建京城里这份喜庆的热闹,倒和那边格格不入。 随宁坐得靠窗,她轻撑住头,在看到沉王的侍卫出现在人群里的时候,回过头,对几位好友说了句要下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外面热闹而繁华,好友都在等着今年烟花,还以为随宁是看热闹看得心痒痒,转头让她带好侍卫。 相府小姐问一句要不要陪她一起,随宁笑一声一会儿就回来,看看而已。 茶楼清幽,在这种日子也多出几分嘈杂,随宁起了身,随手拿过幂篱系上,下了楼。 她袖子露出的绸缎如月华丝润,手腕洁白如新雪,气质斐然。 人群密集之地,惯是拥挤,随宁站在摊贩花灯前,抬手挑了两盏花灯,一盏赠与一个七八岁的卖花女孩,却是低头让她拿去给巷尾马车。 姑娘家指如细葱,看不见脸庞也让人觉得是个美人,温和的语气很难分辨出这盏灯到底是要给情郎还是心软施舍给一个小女孩。! 第 8 章 第8章 繁星烁烁,点缀夜幕,随宁把花灯赠与小女孩后,便慢慢站直起来,提着自己那盏,避着拥挤人群,从湖边僻静小道绕回茶楼。 湖岸两侧有残柳,枝条垂进湖面里,被寒风吹得拂起波澜。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挂在树上,盈盈照亮人群行进的路。 沉王今天的确会来,但停在巷尾的不是他的马车,却是他小厮来接一位老人。 一个照顾过幼时沉王的侍卫。 随宁刚走下桥侧台阶,便被角落里摆摊的一个算命先生叫住,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长须银眉的老者。 他跟前木桌盖着一层淡色布,书着满园算命。 “姑娘请留步,”算命先生看起来很是有模有样,“我见姑娘步有虚弱,神有恍惚,可愿算上一卦?” 这年头还在这种犄角旮旯里讨生活的,算命准不准,一目了然。 只是随宁最近心不静,慢慢走过去坐下,想听听别人说辞。 那老者见真把一位富家小姐叫过来了,心头一喜,赶紧把卦盒拿出来。 这年纪的姑娘不是怀春有心上人就是愁未来丈夫,说几句好话把人哄开心了,得到赏金能让人几个月都不用忙于生计。 随宁一说要算姻缘,算命先生脸上笑更开了些。 但随宁抬手摇卦盒数次,最后得到的都只是凶兆,意指被人阻拦,会造凶险,又让他笑意挂不住。 这天本来就冷,她这凶卦一出,让寒风又有钻骨头的凛冽,算命先生是半吊子水平,也看出她日后婚事恐怕不顺畅,心里正想真是个倒霉的姑娘,随宁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少女坐在圆木凳上,笑声干净悦耳,听得出平时就是个好脾气。 再这样算下去,能得到的解释该是不怎么好了。随宁的手从案桌卦盒上收回来,她轻轻起了身,离开的时候对身后侍卫道:“付钱吧。” 东宫库房里的东西刻着皇宫标记,非太子许可,不是谁都能动,但太子私库却是专门为随宁而设。 湖边商贩一个挨着一个,却不如大道上紧密,随宁缓缓走在小道上,她没问老者多余的话,但心里也清楚那些卦象代表什么。 这卦倒意外是准的,至少算出了她上辈子的姻缘被人中途拦断。 很多麻烦太子都不想让随宁卷进去,宁愿选择不告诉她,让她无忧无虑。 但随宁从一开始就从他书房书信里知道了自己婚事——前世皇帝有把她许配给沉王之意,他最看好的儿子是太子,自然想要给他提前铺好路。 可惜随宁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太子,太子从来就没想过要她远嫁,理所应当等那道圣旨下来的时候,被赐婚的人就成了随宁的二堂姐。 这场沉王府和东宫关系缓和的联姻,不在于对象是谁,只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连沉王府都不介意沉王妃姓甚名谁,更不会有人去追究那个人原来是随宁。 谁都没料到的只有她二堂姐另有喜 欢的人,一个没人会猜到的大皇子。 烟花直冲云霄,在天空炸出一朵朵艳丽花朵,四处欢呼声起,热热闹闹地打断随宁思绪。 随宁轻盈脚步慢慢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转瞬即逝的明亮,目光又收回来。 命数这种东西由天注定,可她只有一个这么好的表哥,赌不起。 她刚回到茶楼,准备上二楼,就有侍卫从明华酒楼找过来,说抓到了正在偷东西偷东西的小贼,已经让官差押回去。 随宁一顿,她纤细手指扶着扶手,问:“有谁被偷了?” “目前只有一个穷书生,”侍卫说,“全按姑娘说的做了,只把小贼的事交给衙门,事情没闹多大。” 随宁窈窕纤细的身段在楼梯上格外显眼,她轻颔首,开口道:“这附近人多易出乱子,若再遇到有人当场闹事,直接把闹事的人送去官府。” 她的话刚说完,沉王府那边小厮就气喘吁吁跑过来,说:“随小姐好,我们侧妃娘娘听说随小姐在,想邀你过去赏花灯,就在对面。” 随宁长身玉立,她轻轻叹息一声,应出一声好。 …… 随宁从小就经常被邀请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聚宴,见到什么人该行什么样的礼,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她最清楚不过。 侍卫知道太子不喜欢沉王,对李侧妃要见随宁有些不解,在她要进去前压着声音问:“姑娘想不想回去?” 随宁只轻说:“无事。” 她上一辈子的这天没出门,只是卧榻在床养病。 因为那时太子也说过让萧玉陪她,但随宁不想和萧玉独处,便对外称一句染上风寒,身子不适。 最后得知萧玉没赶回来,她反而松了口气,无暇再打听其他消息。 至于上元节这天发生什么,她很少打听。 等事情再次被提起,还是随宁和朋友去看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之后。 随宁好友惊讶说见过这位状元郎,就在明华酒楼门口,他想去猜灯谜,结果钱袋子被人偷了,因为抓着小偷不放,差点被人反冤枉成手脚不干净,官差来了之后就把几个人都带去了官府。 随宁也是那时才得知他还和随家有些渊源,随府二爷曾经想为女儿定下这位状元郎,没成想亲事没定成,随家下人反而把他羞辱了一通,关系彻底闹僵。 所以随宁今天一出门,便让侍卫守在那边。 她既想他答对灯谜赢过关素,又想东宫施恩于他。 随宁每一步都走得如同尺子度量过,被迎到酒楼时,她先见到的是走下台阶的沉王。 雅间周围路过的人不算多,却还是会有,随宁慢慢行礼,她娉娉婷婷,连身段也是娇媚,像只勾人的狐狸精。 沉王与她缓缓擦肩而过,说了一句起来吧,她才被领着去见了李侧妃。 沉王才华出众,此次回京备受皇帝重视,上元节这天让他出门坐镇,与百姓同乐,李侧妃是跟着过来,在另一侧定了房间。 宽敞雅间垂下厚帘,隔绝外边声响,屋里扶手椅摆有八张,李侧妃坐在主位,她身边还有其他官员夫人,皆是家中想恭维沉王的。 随宁莲步轻轻上前,站在中间行礼跟诸位问好,被一行人笑夸太有礼数,问随宁是不是也想来凑凑今天花灯灯谜的热闹。 李侧妃身边的老嬷嬷使眼色,让丫鬟去搬张凳子来。 “侧妃娘娘让我过来玩玩,”随宁笑着,手里还提着一个花灯,“我也想知道今天是哪位聪明人夺魁首。”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李侧妃手里端着杯茶,看见她就想起刚才嬷嬷来说的事,压不下胸中气闷,开口道:“听说建京有二姝,皆是才女,关素想去试试,你也来和她比比,让我们看看太子是怎么教的随小姐。” 要是输了,就是太子不会教人。 随宁目光看向她,歉疚道:“老师说我学得还不够,怕是比不了,望侧妃娘娘恕罪。” 她认的老师有很多,具体哪一个会说这种话,没人知道。 但李侧妃清楚。 她和沉王的事,总该有人在其中催化。! 第 9 章 第9章 李侧妃能在随宁面前端长辈的姿态,但论起身份,随宁是魏国公嫡亲孙女,太子身边宠爱表妹,她一个侍郎继室之女,要是比这些,是比不了。 是以李侧妃想为难随宁,让随宁在众人面前出丑,也被她轻飘飘的一句学得不够婉拒。 没人会没眼力见到让她一个太子跟前红人去出风头,尤其是自己家中和东宫有牵扯的。 但李侧妃不死心,开口道:“随小姐谦虚,即便是我久不回建京都听说过你,难道说随小姐并不是不想和我们关素比,而是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看热闹的?” 这话一出,原本在坐的夫人都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诧异。 李侧妃把随宁叫过来,大家都以为是沉王府和东宫关系有所缓和。 两侧柱子束着轻纱,镂空铜炉摆在四角,暖意融融,屋子里的氛围却要寂静冷清得多,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随宁身子站得直,只轻笑一声:“早闻侧妃娘娘爱和小辈说笑,原是真的。” 李侧妃的嬷嬷听出些什么,赶忙为李侧妃换茶,微摇头示意随宁这种人不是表面上那么好欺负,再说下去吃亏的是自己,最好聊其他事情。 只是老嬷嬷的提醒还是晚了些,随宁肩上大氅灰绒绒,避风挡雪,她轻道:“陛下想百姓过个热闹上元节,今天由王爷坐镇,关姑娘又是侧妃娘娘侄女,若我轻易就抢走别人风头,遇人偏心,岂非让人讨厌。” 她说起话来是温声细语,说出的内容却不落人下。 又是沉王又是侄女,摆明了在说李侧妃背地里会偏袒关素,她这才谦虚了没多久,傲起来却也让人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又觉不愧是太子教出来的。 李侧妃脸色难看,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突然就响起一阵喧闹声。 有丫鬟小跑回来,说有人上台看字谜,转了一圈后摘下花灯,在纸上写下三句诗,宣纸经过侍卫呈递给沉王没多久,侍卫便出来说正确。 李侧妃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站起来,一句怎么可能就要说出来,就看见随宁正注视着她,眼睛里的探究让人后背骤然生出凉意。 其他几位夫人没注意到她的奇怪,只好奇在问是谁速度这么快,李侧妃压住心思,慢慢坐下去,听丫鬟说是个陌生的读书人,好像姓张。 随宁眼眸微转,其实也有些意外。 宫里放的花灯谜题出自礼记月令,通典卷四十三,汉书名传,跨得广,又被翰林院那帮老学士设置得花里胡哨,难猜。 由那些看起来厉害的书生拖了一个时辰,可见真不简单,最后由姗姗来迟的关素解开,所以才格外显得关素才华盖世。 以李侧妃今天的震惊,或许关家送关素进宫,并不是皇帝看上她那么简单。 随宁慢慢福身要告退,却被李侧妃的丫鬟拦了一下,请她留下赏灯。 她微抬眸,知道这是生怕她待会去找沉王。 随宁心里轻轻一叹,李侧妃未免 太过低看她,她已经送过礼,接下来该主动找过来的人,是沉王而不是她。 …… 随宁被李侧妃留下一阵,等太子侍卫过来说她该回府,随宁才被李侧妃的丫鬟送下楼。 她离开时遇到了刚过来的关素,两人颔首打过招呼。 只不过随宁在走过时,关素叫了她一声,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据说太后娘娘准备在六十寿宴上给大皇子纳侧妃,太子殿下现在还没太子妃,也不知道随姑娘今年会不会多一位表嫂。” 若关素这话是对上辈子的随宁说,随宁或许未来几天里都会睡不安稳,顾着让人试探太子和太后那边的消息。 但现在的随宁只嫣然而笑:“若能有一个像关姑娘这样怀才抱德的表嫂,我倒是高兴的。” 关素一愣,她脸颊突然泛红,说了一声胡闹后就匆匆走开,留下随宁静静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 太子在男女之事上并不上心,他见多了宫里争斗,厌恶处理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所以他以后有——并且也只会有一位太子妃。 旁人觉得随宁迟早会成为他宠妃的想法,也不过是个没有根据的揣测。 她表哥少年意气,高大威猛,该有一个会带来帮助的贤内助。 随宁去同好友聚聚,让侍卫在楼下守着不必跟上前。 楼上的茶楼管事抱着本账簿,等候在无人角落里,见随宁过来便把东西给了她。 随宁接过账簿,放进袖中,这座茶楼一年前就已经在她名下,平时打探消息,连太子也不知道,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她上楼跟好友打了会牌,直到深夜才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随宁今天遇到的事都费心神,在外面待的时间又长,加上她前阵子才病过一场,随宁趴在回去的马车上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见自己身上又披上一件狐绒大氅。 太子撑头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打哈欠,拿着她带回来的花灯上下研究了便,问:“随宁,今天玩了什么这么累?马车这么晃悠都睡得着,还买这么漂亮的花灯,难不成是有心仪郎君了?” 随宁愣怔,她没说话,反而抬手拂开帘子,冷风呼啸进来,把人困意吹散一半,她又去掐着自己脸颊,以为自己还在做上辈子被送去江南路上的梦。 太子懒懒说:“行了,我是回来路上凑巧路过遇到你,没想到你倒睡得香,怎么叫都叫不醒。” 随宁瞬间扑到他的怀里,身体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第 10 章 第10章 马车里挂着几盏琉璃灯,明净透亮,随宁刚才那突然的一扑,连楚及徽都没有预料到。 他手张开着,任她扑在自己怀里,良久之后才开口问:“出什么事?” 这世上想要欺负随宁的人,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斤两,说穿了,她出去代表的是楚及徽脸面。 随宁纤细手指慢慢攥紧他身后袍子,指尖用力得快要掐进血肉。 却一句话也没有回。 随宁在被带进东宫之前,曾被说过天煞孤星。 她四月出世,八月母亲因病病逝,两岁时父亲出宫办事掉下悬崖尸骨无存,祖父大受打击,撒手人寰。 二房二叔世袭爵位,只他无功无德,降爵位一等为侯位。 从那一刻开始,随宁便没有家了。 她只是寄居在随家,被堂姐妹欺负的对象。 二夫人养着她,是碍着她老国公孙女身份,盼她长大出嫁,日后便不会有什么人提二房是过继来的。 她还没享过随家两天福,就已经开始被家里长辈当成联姻工具物色未来丈夫。 直到随宁四岁那年,太子出宫游玩,机缘巧合之下听到随宁存在,过来探望,就这么巧看到随宁大堂姐生气推她。 小小的随宁没站稳,头磕到石头上,满头都是血。 仅仅因为她弄脏了大堂姐衣服。 那时候太子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年纪,见此场景勃然大怒,随家遭殃,大堂姐进了姑子庙,二夫人被说为不慈,多年都不敢出门参加宴会。 后来,便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养了个小表妹在东宫。时隔多年过去,世上已经没人会再在随宁背后议论克父克母,他们是在忌惮谁给她的宠爱,不言而喻。 楚及徽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随宁声音,也没再逼问。 马车外时而还有寒风吹起,他捡起自己的氅衣披在她瘦弱身体上,说:“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你二婶都知道透过我好办事,特地觍着脸来东宫找你行方便,怎么到你这就开始学着沉默是金,表哥是骂过人,但什么时候骂过你?” 他总是爱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让她有事就说,随宁不说,他又喜欢背后派人去调查谁惹她不高兴。 随宁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她轻声道:“我给你惹祸了,今天沉王府李侧妃呛我,我呛回去了,可能会让她丢面子。” 沉王府和东宫明面上越不合,就越会有皇子想拉拢沉王这位皇叔。 可随宁想让李侧妃在后面推一把。 楚及徽乐了,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低头说:“惹了就惹了,沉王我都不曾怕,她一个小小侧妃算得了什么祸?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她跟你计较是她心胸狭隘,你愧疚什么?” 随宁头还埋在他胸膛里,心想倘若他知道是她先故意生事,恐怕就不会觉得她一个小姑娘纯善。 “今天我还出去走了走,看见繁华灯火下有人乞讨,” 她闷声道,“只想春日早到,让人不必困苦于饥寒交迫。” 她这盏花灯是为沉王而买的,明面上赠出一盏给街上卖花卖不出的小女孩,旁人只会认为她见到困苦百姓又心软了。 除了早就盯着她的李侧妃,没人会深究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楚及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心吧,父皇今天出三道谜,就是想看民间有没有什么有识之士,被带进宫面圣那个人还不错,有点想法。” 随宁轻叹,寒门出身的未来状元郎,自是有些真才实学在手。 太子在男子里也是高大那一种,他手搂着随宁,便更显得她纤细。随宁心里有很多话想告诉楚及徽,只不过话临出口,又变成了今天在外遇到的那些小事。 她终究没办法让他知道未来。 楚及徽捏着她的头发把玩,倒也不嫌烦,甚至惋惜今年没空,要不然就陪着她去走走了。 随宁慢慢闭上眸,萧玉没出现前,他会只陪着她,但萧玉出现后,他们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等马车停下来时,楚及徽先下去,要把她扶下来,就有管事就过来,小心翼翼对楚及徽道:“禀殿下,萧小姐回了,托人给这边送了套茶具,但太监手抖摔坏了。” 楚及徽微偏头,还没说话,随宁白皙手指便轻扶着他的手腕,踩着圆凳走了下来。 管事这才发现她在,登时有些惊慌失措。 东宫这边谁不清楚表小姐喜欢太子,在她面前明目张胆提萧玉,明摆着是想惹她厌恶。 门口灯笼高挂,照着旁人脸色各异,但随宁没说什么,她只轻轻朝楚及徽福身告退,先行告退。 楚及徽看了一眼随宁,点了两个丫鬟送她回去,说东西随主人,萧玉自己也是咋呼性子,摔了就摔了,别让她知道就行。 随宁轻按着被放到怀里的账簿,东宫主子里只有随宁爱喝茶,楚及徽书房摆的茶具都是等着她来摆弄,萧玉特意送这一套,只能是想和她较劲。 她莲步回到自己院子,被丫鬟们簇拥着回房后,便倚坐在罗汉榻上,按着昏胀的额头,喝下一碗驱寒暖身的热汤。 她身上还披着太子大氅,连头发丝都仿佛还残留被握在他手里把玩的感觉。 嬷嬷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她轻摆着手,道:“不必。” 随宁有时候会觉得她和楚及徽是彼此的依赖,可到头来或许只有她在没用地依赖他。 好在她已经不会再缠着他。 …… 随宁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买的花灯落在马车上。 老嬷嬷为她更衣,告诉她太子昨晚上就来过消息,说把她的花灯放书房了,要她以后再去他书房取。 随宁理着衣袖,轻道:“他白天都不在,过些日子我再去吧,让人备马车,我回随府一趟。” 老嬷嬷愣了愣,问:“姑娘回去做什么?是不是随家那边又开始说什么话威胁?要不还是等太子殿下回来后再说吧?” 随家背地里喜欢捣鼓小动作,不是省油的灯,太子碍着随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随宁却不想让他登基之路再冒出别的差池。 清早外面还结着霜,昨晚的热闹也减不了冬日寒气,随宁只是道:“不用告诉表哥,我许久没回府,也该去看看二叔。” 她二堂姐的婚事,还有她的未来,也该提上议程。!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 章 第11章 二夫人收到随宁马车在路上的消息时,正在和随二爷聊皇帝召见穷书生的事?_[(,两个人看到匆匆忙忙来禀报的丫鬟,都大为吃惊,不知道随宁这天气回来做什么,只能赶紧让人准备招待。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随府大门,二夫人老嬷嬷等候在门口,走上前去迎随宁下来。 随宁父亲是当年引万人攒动的探花郎,母亲又因容貌绝世而从旁支被挑为养女,生下的她更是出众,举世无双。 只要有人说一句随家随宁在,能引起不少轰动。 但嬷嬷并不敢正眼看她,只搀扶她纤细手臂,恭维说:“小姐怎么突然回来?这段时日身子可好些了?” 随宁脖上围着风领,大氅披身暖和,脸色却不如别人红润,她开口道:“很久没探望二叔,不知二叔今天在不在?” 在自然是在的,随二爷前几日才被罚在随府反省,因为皇帝问农学耕事他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圣颜大怒。 话头是太子先挑起,他不为随家说话,连大皇子也没说什么。 皇帝是不理朝政,却也无法容忍臣子不学无术。 太子在为谁出气,显而易见。 嬷嬷没敢直接提,连连说在的在的。 随宁只缓缓走上台阶,被迎去正厅。 二夫人和几个堂姐妹都在,随宁二堂姐更是亲密地过来想抱住她手臂,被随宁抬手轻轻挡过。 二夫人不动声色皱眉,知道随宁和府里生疏,起身说:“宁儿久未回家,你二叔让我带你逛逛府里。” 随宁对逛随家没有兴趣,只站在门口,轻轻福身说回来坐坐,拜访长辈。 她回来一次都要被请很多回,如今不请自来,这个拜访长辈,想也不是只见二夫人这么简单。 二夫人顿了顿,让嬷嬷带府里几个姐妹退了下去。 随宁二堂姐刚刚被拒,抹不下面子,又不敢真说什么,只嘟嘟哝哝几句拽什么拽,日后萧家女嫁进去迟早把人赶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二夫人心漏跳一拍。 这位二堂姐抬头,就发现随宁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吓得背后一阵凉意,被老嬷嬷拉下去。 随宁上一次回随家,是去年清明,随家让她回去给家中长辈上柱香。 偏巧随宁回去前一天晚上着凉,在随家吃了一顿饭,回去路上就吐了好几回,东宫太医又诊出她脉搏是中毒之相,太子直接报官,让随家差点被衙役翻个底朝天,毒|药没找出来,反而发现随二爷养的小妾在和管家偷|情。 书房里桌椅用花梨木制,围屏雕刻幽谷兰花隔绝外人视线。 随二爷早接到消息,看了一眼二夫人,二夫人微皱着眉摇头,走到他身后,也不知道随宁这次回来是为什么。 随宁慢慢坐下来,摆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下,开门见山说:“二姐姐的婚事,二叔二婶定下了吗?” 她这一句话问得二夫人有些尴尬,倒是随二爷先责 怪起人,说:“本来过年那会是个定下的好日子,张恩平也愿意,你二婶偏偏要在背后闹他身份低,一直不愿意定,现在人在陛下那里露了脸,随家如果上赶着过去,看起来多势力眼,早听我的不就好了?” 二夫人反驳说:“一个穷书生而已,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你就不能为金珠想想?” 夫妻两个为谁对谁错开始吵起来,一个自以为得理不饶人,一个自觉为女儿着想,随宁才说了一句话,清静的书房便只剩他们的争执。 她纤细手指轻按住脑袋,等他们声音小起来,随宁才开口道:“我瞧二姐姐今天那脾气,若是要嫁他恐怕要闹个天翻地覆。” 随府老二被宠坏了,性子娇蛮,吃不了苦,二夫人道:“你什么意思?” 随宁睫毛抬起,她眼睛望着人时,有种从容的淡静:“倒没什么意思,只是二叔膝下有两子,再多一个干儿子也不为过,那个姓张的会感激二叔慧眼识珠。” 普通人能在皇帝面前露脸通常是撞大运,不一定就代表荣华富贵,可随宁知道这位穷书生未来可期。 偏偏她不知道二堂姐是怎么和大皇子牵扯上,万一随家牵扯其中,是个人都要被牵着鼻子投向大皇子一派。 随宁虽然不想花力气拉拢他,但也不想中途出岔子。 ——未来状元郎比那群善于变通的人要更赤诚死板,坚决认定嫡出太子方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不用人游说,便已经有立场。 倘若不是随家欺人太甚,太子又宠爱随宁,他还不至于对太子一党抱有敌意。 “不行,一个外姓之人,成何体统。”二夫人立马拒绝。 她早就不喜旁人提随二爷是过继来的,更不想收个干儿子让别人议论纷纷。 随宁却笑了笑,她慢慢端起手边的茶水,拂去茶叶,淡淡道:“二婶上次说父亲留给我的珠串,有人说存世不过十年,上面残有阴险之气,恐会侵损我身子,我也不懂该不该抽空去告诉表哥,又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生气。” 二夫人脸色一变,话憋了回去。 一旁随二爷也依稀知道自己妻子做过的事,人支支吾吾,似乎不知道是有个干儿子还是女婿好。 但随宁这次来不是建议。 她微抬着眸,轻叹道:“怎么二叔和二婶还不知道我此番回来的意思?天下之大,我父亲姓随,我亦是姓随,脱离不了随家独存,表哥再怎么疼我也还有个萧玉夹杂其中,他青睐有识之士,我不过在给随家指一条路。” 随宁在这世上不止是没有父母,除了随家和太子,她几乎是无依无靠,如果以后失了太子宠爱,那也就只有一个随家能依靠。 随二爷倒不怀疑随宁的说辞,随宁亲近东宫过头反而才是怪异,但他还是谨慎问:“你当真不介意从前恩怨?” 随宁动作一顿,开口道:“我右边耳朵至今都只能听个模糊声响,又怎么会不介意?但几个姊妹和随家比,我还分得清轻重,二叔在朝中已是无路可走,试我这 条又能怎样?” 随二爷想了很久,最后实在想不出她还会有别的目的,自己收个干儿子又无伤大雅,迟疑道:“那我答应你。” 二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随宁就已经缓缓开口道:“二叔做得到是最好,倘若日后随家挤掉萧家出个皇后,我自不会亏待了随家。” 既然提到皇后,便是明告诉随家她真正回来的目的,是要和萧玉争。 这下连心有犹豫的二夫人也信了她为什么要来随家寻帮助。 随宁爱慕太子有目共睹,上回在东宫就能一反常态驳二夫人面子,这次回来,恐怕是发现自己在太子心中已经比不上萧家女,病急乱投医。 但随宁眉目平和,好像不在乎别人想些什么。 她确实被太子养得好,遇事不骄不躁。 只在离开随府之前,随宁跟二夫人和随二爷说了几句话:“表哥不喜欢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随家和别的皇子有过联系。二叔与其再错下去,不如通过一个干儿子向表哥表忠诚,他针对随家看似是为我,可说到底不过是想给二叔一个教训。” …… 马车缓缓驶在回东宫的路上,路边商贩声隔很久后才响起几声。随宁出门的事最后都会传到太子耳中,他是个称职的哥哥,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只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经过西易大道时被几个乞丐乞讨拦下。 马夫搓了搓手,停在路边,等侍卫去告知这些人在建国寺有善堂,那里有衣服和食物。 众人皆知太子爱民如子,鞠躬尽瘁,其表妹也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三天两头替穷困潦倒之人考虑。 这是大众对东宫的想法。 路边酒楼的老板过来一趟,邀过来请随宁去品品最近新进的黄酒,说酒味香甜,质量上乘,她若是不去会后悔。 随宁慢慢睁开眼,看着马车里随府送来的茶叶,应了一声散散心也好。 上一辈子随家也卷进了建京夺嫡叛乱,甚至在污蔑太子调戏宠妃一事上插了一脚,可惜没有本事保命,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有一个五妹妹因为不在建京完好无损。 谁都会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但以随家的胆小怕事,挑破事情就足以让他们日后忌惮谨慎。 最后再给他们一颗她想当皇后需要背后有母家支持的定心丸,这样就算为了日后皇亲国戚的身份,未来太子遇事,他们首先要保全的便是太子。 但在太子登基之前,他们首先会做的,便是瞒住随宁的野心勃勃。 太子那直白爽快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偏爱一个暗中算计自己的女人。 谁都不会觉得她的婚事会花落别家。 上元佳节才过去一天,酒楼里倒还残留昨夜的盛景,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随宁被慢慢引去酒楼雅间,小二关门退了下去。 这间酒楼随宁不曾来过,她也不常常独自一人逛那些铺子,对她这种有利益可图才该做的性子,平时去哪都会和一堆小姐一起联络感情。 但她不露生疏,娉娉婷婷对坐在面前男人行礼道:“见过老师。”!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 章 第12章 酒楼里楼畔对白日,厚帘遮寒风,浓烈的酒香溢在四周。 随宁在上一辈子还活着时,有怀疑过沉王是否参与过那场刺杀夺嫡。 上一辈子关素上元节面圣很得圣心,后来入选进宫亦不出乎意料得宠,入宫不到半年便怀上龙胎,诞下皇子。 随宁作为太子表妹,和宫里虽不亲近,但也有联系,时常会被邀去宫里参加赏花宴。 只有关素是每次亲自写请帖邀她过去,随宁只去过几次,她们聊的除了太子在朝中近况,便是萧玉和随宁在东宫的好运。 那时随宁便察觉到关素喜欢她表哥。 太子品性皆优,处事待人虽果决,不留回旋余地,但多数时候他都不会让人产生反感,被人喜欢并不奇怪。 可后来太子被污蔑冒犯关素,又处处透着蹊跷。 显而易见,关素会进宫,是别人有意为之,意图是拉下皇帝和太子,坐上那张能主管天下人生死的龙椅。 偏偏沉王又是那天坐镇猜灯谜的,随宁很难不怀疑关素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就等着被接进宫。 但作为沉王府和东宫关系转好证明的随宁二堂姐对大皇子有情,她说过的话都不可信,沉王到底做没做过什么,谁都不知道。 雅间里束着青色帷幔,平时便是被王公贵族们用来宴请贵客,装潢清幽典雅,分有内外两间,一迎客,一休息。 紫檀木方桌摆在窗侧,沉王在看封信。 他听到声响,抬起头说了一声过来。 久掌权势的成年男人有种不怒自威,随宁慢慢走到沉王面前坐下,目光扫过他手边那几封拆过的书信,道:“老师找我来可是有事?” 沉王开口道:“怎么又去招惹李侧妃?” 随宁轻抬起眸道:“老师偏疼侧妃娘娘,昨日明明是她先为难我。” 她一缕长发落到胸前,少女娇丽,相处起来却如轻风细雨,柔和婉约,倒是恶人先告状。 沉王在殳州权势大,得底下敬重,人又不是喜欢热闹性子,没人敢对他说这种话。 但随宁在沉王和李侧妃面前原本就是个小辈。 沉王慢慢放下手里书信,没说她送那盏花灯邀他见面的事,道:“日后躲着她些。” 随宁轻轻倒了杯酒,她的身体不怎么好,比起常人总是偏凉些,连沉王的手比她一个小姑娘暖和。 “我不会惹她,”她轻垂眸道,“老师也知道我不想惹她。” 随宁说得也没错,很多时候她对李侧妃都很有礼。 沉王缓缓道:“太后寿宴之前,她不会再出府。” 这便是为她禁足了李侧妃。 沉王府多年没有王妃主事,管家权便有一半在李侧妃手里,她风光了这么多年,不会想让随宁压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随宁轻轻喝了一口酒,发现杯子里只是水时,不免抬起头望他,道:“老师?” 紫檀木桌上的 酒香浓厚却不烈,倒确实是好东西,但沉王道:“酒非良药,你喝不得。” 她莞尔,道:“多谢老师。” 雅间外边的门被微微打开,有侍卫进来了一趟,放下两碟精致的各色糕点,都是建京小女孩爱吃的东西。 但侍卫似乎有还有别的事,低声道:“王爷,那边来人了。” 那边是哪边?随宁不知道,她只轻夹起几块金黄糕,放在碗碟里,自己慢慢走开,进帐子里坐下,给他们空出块地方。 她是温顺性子,又乖又听话,当初在殳州每天能向沉王请安还不被拒,就是因为她懂事。 过了会儿后沉王过来,随宁倚在罗汉榻上,已经吃了两块糕点,还留着一块递给他。 她生得柔媚,轻轻叹息出来,也有种我见犹怜,随宁说:“很少见老师会在这种地方处理事情,若是有急事,我自己坐一会就走,正好耳朵不舒服,想回去让大夫看看是不是吹冷风着凉了。” 沉王接了过去她给的碟子,道:“你爹娘若给你留一个兄弟,倒不必让你东宫和随府来回跑,天寒地冻易染风寒,等手暖些再离开。” 随宁有耳疾一事听说的人不多,沉王原先也不该知道,但随宁在沉王府跟他请安时提过几句。 她是孤女,没人照应自是容易受苦。 随宁轻道:“爹的祭日快到了,我让家里请经师为他诵经,老师若是得空,那天也来一趟吧。” 他手边那几封拆书信,瞧着像殳州来的加急文书。 今年霜寒雪冻,丹云朝和匈奴都耗不起,随宁知道过几个月就会有场休战议谈,他主张和谈免百姓受苦,自是由他出面。 他离京,两人再想见面就没这么简单。 …… 建京的小姐们多数都养得娇贵,譬如随宁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四岁之前在随家待的日子,连太子失势后她落难被送去江南,途中都有太子安排的人在替她打点。 只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她的命,不达目的不罢休,让她在频繁的逃亡里熬坏了身子,撑不住去了。 但世家小姐这娇生惯养的模样后面,是早早开始学习善用一家开支用度,嫁进其他家族联姻做当家主母,掌管一家之权。 相府小姐是随宁挚友,原先也是有意被定为太子妃,只丞相最疼这个女儿,不舍得放进后宫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很早以前就给她说了人家。 随宁不想出嫁,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随宁和沉王见的这一面,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随宁离开前,看了一眼外面天色。 她回随家的这一趟,目的是让随家安分。 对外说她父亲祭日快到,请和尚来府里为父亲念经是托辞,却也是目的之一。 东宫太子底下臣子多,随宁刚下马车便遇到了萧玉的父亲。 寒风在树上枯枝里盘旋,一如这位太子舍人谨小慎微,但他去年带女儿萧玉来了一趟东宫之后,便开始大出风头。 可惜太子为人善用,鲜少因为亲疏而重用贬低谁,所以他呆了这么久,还没有升官。 随宁是太子宠爱的表妹,以他身份该先朝随宁行礼,萧玉爹微微拱手,随宁也轻轻点头回意。 她想他要是在这里,那萧玉也该来了。!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3 章 第13章 宫里先皇后去得早,据说是在避暑行宫时突发恶疾没救回来,那年太子才两岁,随宁还没出生。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最全的《太子表哥》尽在[],域名[( 他们没有母亲,同病相怜,相依为命,萧玉的出现,突兀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琉璃瓦,红宫墙,满园春色寂。随宁慢慢走在了回廊里,经过要回房的岔路口时,她望了一眼被云层遮住的日头,转去了太子书房的路。 她还记得前世萧玉第一次进东宫,是去年东宫办的除夕宴。 那时萧玉没认出太子,在他面前出言不逊,直指太子不重视臣子,大冷天让人来受罪。太子气笑了,差点要把她关起来,最后还是萧玉爹求情,太子看在她和随宁一样大的份上才饶过她。 但萧玉爹得知女儿冒犯太子,一直提心吊胆,甚至朝随宁送了礼,请随宁帮萧家美言几句,只是随宁病了,没接这份礼,他便私底下带萧玉来了好几次,想要请罪。 直到萧玉爹发现他们有那么些苗头,萧家心思才开始活络起来。 这一世她特地没让萧舍人带萧玉,只说想看看他五岁小女儿,别让其他姑娘来,但萧玉还是自己装成萧舍人身边小厮偷偷摸摸跟来,又是一如前世的发展。 他们是天注定的一对,随宁是直到自己被太子厌弃、关在院子里禁足之后,才察觉到她和太子从始至今都没有可能。 原来连随宁喜欢他这件事,他都不让。 随宁喜欢他,却不强求得到他,所以她很久以前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再和他说那几个字。 或许是这一路上随宁想萧玉想得多了,也可能是她走去太子书房就是为了撞上萧玉,随宁刚刚穿过回廊,就看到一个嬷嬷领着个姑娘对向而来。 寒风刮脸,阵阵凉意,美人体态从容优雅,老嬷嬷也看到她,退到旁边行礼,给随宁让出路。 那姑娘不太愿意在随宁面前低头,但还是被嬷嬷拉着做了面子功夫,只是她脸上被烟灰熏黑好几块,看起来有些滑稽。 平整地面干净,随宁脚步缓缓停下来,轻道:“萧姑娘脸怎么了?” 嬷嬷刚说完一句她烧了厨房,就被萧玉捂住嘴,萧玉哈哈笑着搪塞道:“最近在家学了烧菜,我给太子殿下做饭,他以前就说想吃我做的饭,表小姐这是去哪?你不住这边吧?” 随宁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我昨儿的花灯忘记带回去,表哥放在书房,我去拿。” 她声音不急不缓,温温柔柔,让人觉得很舒服。 建京花灯有寓意,有祈求今年万事无忧,也有男女之间互通绵绵情意。 随宁在太子那里的待遇是独一份,太子百忙之中抽出空,去陪漂亮表妹一起逛街也不奇怪。 “有这回事吗?等明天我让太子殿下也送我一个,”萧玉哈哈笑着,“就不打扰表小姐,我们先走了。” 假山夹着石道,周围因为说话声多出几分人气,萧玉带上嬷嬷一溜烟小跑走了,余下随宁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们 的离去。 萧玉中途回头看了一眼随宁,看到随宁正在看她,视线又收了回去。 稀松平常的打招呼,便是她们今年见到的第一面。 两个姑娘之间关系不是别人想象的剑拔弩张,只是气场不合,互相有点不喜欢对方。萧玉比随宁还大十天,可性子里爱蹦爱跳,看起来反倒比随宁还要小。 但随宁院里的人都对萧玉有一层天生的讨厌,巴不得看萧玉倒霉,被太子厌恶,这姑娘好胜心强,不管在什么上都想胜随宁一头——萧玉其他比不过随宁,嘴皮子却麻利多了。 随宁身边丫鬟面有不好之色,想说什么,可随宁只轻笑了一下,说一句走吧。 萧玉这个人,很容易看透,所以不少人知道她不怎么喜欢随宁,却很少有人觉得随宁会讨厌萧玉。 随宁想上辈子太子知道她陷害萧玉之后的失望,或许是认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纯善表妹,只是个表里不一的恶毒女人。 但他最后拼着性命推她离开建京,随宁想自己也愿意为他舍弃这条命。 太子书房偶尔会有机密,守卫甚严,非太子许可,常人一般进不得。 这个一般常人自然不包括随宁,她很小就开始陪着太子读书,在这边玩到大。 萧玉再怎么和太子关系好,也没有这个权利。 可萧玉作为未来太子妃,只要有太子贴身物,她有的是办法偷溜进去。 但不会瞒过所有人。 否则前世太子也不会那么精准知道是谁在最后浇了一把油。 随宁跟侍卫打过招呼,便走了进去。 书房里多为贵重之位,朝贡的贡品,皇帝赏赐的稀品,只有她的那盏花灯是大街上买的。 随宁找了半圈,抬头一望,才发现太子把东西摆在书案后的博古架里,换掉了从前的名贵花瓶。 古籍经传陈列整齐,书匣案桌皆擦拭得干干净净,随宁站在案桌旁,一动不动。 她出门时有太子侍卫跟着,太子自然早就知道这盏灯不是什么情郎相送,是她自己买来玩的。 …… 去年刚入冬时,东宫西园角落里还种着两株桃花树,待到春至便会开满粉桃花。 那是随宁小时候想吃桃子,太子给她种的。 树原先是种在进门的抄手游廊,但太傅看见了,说桃花轻薄不成大气,要把树砍了,太子便赶紧让人移栽到后花园。 从移栽至今种了快十年,在前世的去年冬天过去后冻死了一株。 随宁这辈子活着,提前吩咐让人照看,但宫人觉得去年不会没那么冷,去侍弄娇贵的牡丹,忙着忙着便忘记了,等冬天过去一瞧,就发现一株没了。 偏偏萧玉那时候刚好还和太子好上,对随宁打击不可谓不大。改变一件既定的事,太难太累。 不同的大抵只有她病了之后,太子来看她的次数比从前还要多了。 虽说以前就已经足够多。 随宁回 房,嬷嬷为她解下大氅,更换了身衣服,丫鬟从小厨房给她端上一碗暖身子的热汤,说:“姑娘,建国寺那边的来消息,说受灾的人太多了,事情有点严重,原先准备的东西恐怕不够。” 随宁手指捏着耳垂,轻摘下圆润珍珠耳坠,她开口道:不用担心,继续供着,过两天就会好了。?_[(” 十天之后会再下一场来势汹汹的春雪,如今这仁善的名声东宫是收到了,那宫里其他皇子,也该做些什么。 第二天大清早,随宁醒来时天还是蒙蒙亮,幽弱的光线伴随快要熄灭的晦暗烛光,让人犹处深渊。 她手按着脑袋,在醒神。 嬷嬷过来换值,同她说太子昨晚半夜才归,回房就倒头大睡,现在还没醒。 受他关注的萧玉那时候倒早已经回府,只留下自己新做的补血粥。 太子吃还是没吃,随宁不清楚,但随宁知道他昨天去了户部底下粮仓视察,和皇商接洽,又见了半个时辰齐老将军之子,最后又去工部叫停新宫殿修筑,忙的不可开交。 随宁起身梳洗,只坐在梳妆镜台前简简单单挽了头发,粉黛没施,钗环未戴,便说有事要去寻太子。 诓骗了随府,也该找个理由彻底让他们信她。 她衣服穿得厚实,走到太子寝宫时太阳刚出来。 恰巧遇到侍卫换值,随宁倒没立即进去吵醒太子,只站在门口,同守门的侍卫聊了两句,问姓甚名谁,年方几何,直把人问得耳朵尖红。 送她离开建京的太子心腹皆是忠诚之士,由太子精挑细选出来,让她最后也能勉强维持体面。 等到里边太监通传太子醒来叫随宁过去,她才轻应一声离去。 太子寝宫里多朴素清雅,不仅不像宫殿外屋檐翘角奢丽华贵,连随宁房间都比不上。 他坐在床榻边漱口,旁边有老太监端着宽口杯,他吐水在杯子里,又擦了擦脸,说:“你这大清早过来找我侍卫聊什么?” 他们表兄妹亲近众所皆知,但她这大冷天早早来一趟必定是有些事,不让人叫醒太子反而跟门口侍卫聊起来,不像她性子。 随宁笑道:“是有事想找表哥,但听说表哥半夜才回,我想你少操片刻的心,多睡一会儿。” “想让我少操心还跑回随家,翅膀真是硬了,”楚及徽擦着手,把帕子丢回托盘上,“正好我晚上要找你一趟,你来得也好,找他们谈什么?”!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4 章 第14章 当随宁说大堂姐过几天想回来,她们准备去建国寺住两天行善积德时,寝殿里倏地静得落针可闻。 伺候楚及徽的老太监惊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东西,连连看了随宁几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这边的老人都知道随宁当初是怎么来的东宫,就是被这大堂姐欺负。 老太监心惊胆战,也不敢说什么,只摆手让其他人都退到外面,自己守在门口,装聋作哑。 木槅门雕刻祥云纹,隔绝视线,门本来刚掩住,又被寒风吹过打开一角,泄露出殿内一句淡淡的不行,老太监又忙关了门。 宽敞寝殿里的檀木灯还剩半盏没燃,他这话有些严厉,让随宁睫毛微颤,轻喊一声表哥。 楚及徽脸色慢慢平和下来,他开口道:“那种人怎么能往来?不行就是不行,再说你娇生惯养,建国寺哪里有东宫住得舒服?” 随宁细白手指轻捏着大氅系带,低垂双眸没说话,她用来挽发的簪子很是素净,未挽起的长发搭在细肩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纤细温柔,只是脸上病气未消,又有些柔弱。 床榻上杏黄被褥还没整理,楚及徽慢慢起了身,他扯过一旁自己氅衣,给她披在身上,道:“昨天怎么突然去随家?” 萧玉会嫉妒他们关系,便是他们这时常亲密的动作。 他里衣的衣襟绣几朵绽放莲花,这便是随宁给他做的衣服,衣袍上的龙涎香,也是随宁熟悉的味道。 “我想随家帮你,”她轻轻出声,“你不要拒绝我。” 随宁的睫毛浓密卷长,衬她双眸干净如水,眼睛里永远只装得下一个太子,让人不能直视。 她总是不想要,不敢要,却又满怀赤诚。 楚及徽最后抬手捏着她的右耳,道:“当初我真该让她体验一下你的难受,让她去姑子庙都便宜她了,你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听不清。” 世家女子有过残缺必定是要被人说闲话,太子还小的时候不知道,长大后便不再容许任何人谈此事。 随宁轻按住他的手,脸颊蹭了蹭,笑道:“你答应我就好,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表哥能替我瞒一时,却瞒不过一世,等我嫁人生子,夫家那里总该察觉,以后我孩子得让表哥起名,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轻。” 她若是要开始议婚嫁,对面夫婿自是太子精挑细选过。 他喝酒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身份太高不行,容易让她受了委屈就把肚子里咽,身份太低也不行,日后随宁在别的女子里难抬起头。那便只有一个办法,让她本身就高不可攀,能掌控其他男人。 随宁大清早去太子寝宫里说了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只知道随宁出来时依旧温和如春风,太子却有些不爽快。 潺潺流水淌过小桥,在阳光下浮起缥缈的雾气,随宁轻倚在桥边,神色自若。 她不可以跟太子说喜欢,却会让他察觉她的情,超过一个表妹对表哥,是男女之情。 她这个表妹和他心上人萧玉,他只能选一个。 …… 当天下午随府便收了一个干儿子,顺道在城西灾民聚集的巷子搭起帐篷,办起施粥的善事。 没过几天随家远嫁的老大还回来一趟了,带着幼弟去见了住在东宫的随宁,这一坐就是大半天——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在漏风凉亭里等了大半天,只以为他们是去享福。 随家在世家贵族里口碑不怎么好,会出现这种情况便是因为他们得罪过太子,太子看不上甚至讨厌随家。 随家大女儿幼时有错,连嫁人都不敢风光,如今人和随宁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着实让人震惊。 论起随家做过什么,便也只有最近的接济灾民。 偏偏不久后赈灾粮里出现米糠,几大袋几大袋,直指太子手底下人贪污行贿,偏偏这段时间最上心的就是太子,渐渐的坊间便开始出现一些传言,说皇子们争斗厉害,想利用今年这场大雪拉太子下台。 只有太子殿下不顾辛劳体恤百姓,任人唯贤,即便是随家也不介意。 消息最后传到皇帝耳中,好几位皇子因此受训斥,不得不出血和太子兄友弟恭起来,臣子里也有权贵想向上讨好,甚至去拜访过随家,旁敲侧击问他们和东宫是发生什么,只得到一句太子圣明。 随宁临去建国寺前,被相府小姐邀去游湖,回去路上路过茶楼,进去喝了几杯茶。 随宁坐在窗边,手轻撑着头,看到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挤在桥洞下取暖,不知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她只转头把丫鬟叫进来,让人端盘里的糕点下去给他们。 相府小姐玩得有些累,托着脑袋道:“我回来一路看见不少人乞讨,这边又没有朝堂设的赈济所,想必图的便是你这种好心小姐赏赐。” 随宁轻叹道:“若我这点东西能救活他们倒无所谓。” 可惜万事有因有果,她也救不了他们。 她连一颗桃树生死都难挽救。 这时外面有人过来通传,说有个姓柳的公子听说随小姐在,特地前来求见。 随宁微抬头,她印象里认识的姓柳的公子,只有上一辈子大皇子身边的谋士。! 第 15 章 第15章 随家随宁,关家关素,可以称为建京男子最想娶的两个女人。 她们有高人一等的身份,有远近闻名的才名,还有格外出众的美貌,想见她们一面的男人争先恐后。 相府小姐早就这种事见惯不怪,摆了摆手就准备让丫鬟退下去,随宁却说没关系,起身让丫鬟把人带上来。 丫鬟福身应是,便出门去把人带了上来。 隔着一层清幽雅致的屏风,一个清俊的男人站在门外,朝里边拱手,说自己是殳州观南县考生柳恒之,见过随小姐,望小姐福与天齐,长乐永康。 铜香炉里熏着沉香木,袅袅而上,他一开口便是福寿祝语,随宁坐在红木圆桌前,慢慢倒着茶,问他寻自己做什么。 “蒙小姐大恩大德,让小生能在建京有个落脚之地,小生今日出来买纸笔,偶然听说小姐在,特意前来感谢。” 屏风绣着雪里冬梅,傲骨凌霜,这人态度是毕恭毕敬,说出来的话好听又不显恭维,让人平白便觉心中生出些好感来。 可惜随宁早就听太子说起过他。 随宁今日出门没多少人知道,所在的这间茶楼更非普通人能消耗起,怎么也不该是他这种连客栈都住不起只能住建国寺的人来得起。 她轻抬眸,猜到他这是早早盯上她,打算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日后在太子面前好说话。 倒确实是个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我只是举手之劳,也多谢你们愿意让出屋子,让建国寺那边有了空房,”随宁轻轻把手里茶水给丫鬟,让人端出去,“以茶代酒,算是我代东宫谢过公子,也望公子日后考取功名,为太子殿下效力,我会为跟表哥多提起公子。” 她说的是太子殿下,不是为国为陛下。 柳恒之接了这杯茶,一点就透,行礼道:“小生自当发愤图强,不会让小姐失望。” 沉王府没有子嗣,李侧妃便认了一个干儿子,柳恒之能借着沉王府的车队进京赶考,是蹭的这个干儿子光,但其实认识他的人不多。 随宁愿意为他说好话,前提是他拿得出好东西。 茶楼的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随宁离开时带上一盒糕点,她刚下楼,就看见了准备上去的关素。 关素见到她时有些惊讶,顿了一会儿后才道:“又见随小姐,真是巧。” 随宁温温一笑,她待人和善,在哪都能和人说上话,道:“我与淑儿在这歇息,关小姐怎么也在这?” 关素回她一句:“邀了表姐来喝茶。” 两人之间客客套套,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随宁娉婷婀娜,先一步告辞。 关素目光却扫过她,道:“姨母先前有过冒犯,还望随小姐能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她的莽撞。” 随宁抬着眸,眼里含着笑意道:“侧妃娘娘何时冒犯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关素一顿,叹一句随小姐好自为之。 随宁没说什么,只颔首回一句多谢关小姐好意。 随宁从前世就知道关素独善其身,别说是一个随宁,就算是李侧妃也不一定能让关素担心,但她对太子,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注。 在关素入宫之前,她们之间不会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那便相安无事。 早就等候在马车里相府小姐问随宁有没有看见关素,随宁坐下来,点头道:“见到了,打了一声招呼。” 相府小姐叫林淑,和随宁从小玩到大,只撑着头道:“她最近好像一直在李侧妃身边,李侧妃身子有恙不怎么走动,也不知道她怎么出来了。” “大抵是这里的东西过得去,”随宁笑道,“表哥最近回得晚,我去你家玩玩。” …… 随宁和相府小姐交好,去相府是稀松平常的事。 相府夫人知道随宁要过来,差人去厨房做晚饭,还让她留下来用膳,随后提醒一句,相爷那里正在招待沉王,让她们两个别溜去他书房讨书看。 沉王此人不好得罪,像她们这年纪的姑娘要是得罪他,以后别人娶都不敢娶。 随宁手指轻动了动,笑着应下,她只在听说相府后花园里养了几只兔子后,说过去看两眼。 养着兔子的丫鬟听说随家小姐来,连忙抱了两只温顺的出来,随宁抱了只雪白兔子,笑意盈盈坐在长廊里。 她容貌柔美,灰绒大衣下是件藕荷色袄子,娇俏粉艳,即便她是蛮横无理的性子,旁人都能因为她这张脸原谅刁蛮,更何况她很让人舒服。 美人伴在太子身边,又是朵解语花,注定不是普通人能争得过,相府当初不想女儿受丈夫独宠旁人之苦,便是因为有个随宁在。 相府小姐回去换衣服,随宁身边跟着的是她近身丫鬟,这个近身丫鬟显然与随宁说得上话,道:“姑娘要是喜欢养,让太子殿下送你一只。” 随宁抚着白兔,笑道:“我是一时之趣,倒养不长久,表哥也不喜欢这种小东西。” 丫鬟想要恭维一句太子殿下最宠表妹,就看到相爷在和沉王说些什么,两个人走在长廊湖边对侧,不知什么时候在的,只连忙提醒了随宁一句。 随宁朝那边看一眼,便看到沉王也看到了她。 她抱着兔子慢慢起身,朝他们行礼时,垂在肩膀的长发便落到胸前,自有一股美人风流,娇态柔媚。 倘若李侧妃在这里,又该骂她一句狐狸精。!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6 章 第16章 随宁和沉王之间的关系从不曾摆到明面上,只隔水静静一望,没人会觉得一个太子表妹和太子叔叔会有牵扯。 她今天来,也只不过是早知沉王会到,想看林相爷对沉王的态度。 毕竟上一辈子的林家毫发无损地留到了新帝登基,成为了辅佐新帝的大臣之一。 相府夫人见随宁实在喜欢兔子,便让随宁丫鬟抱了一只回去。随宁短暂地愣了片刻,才对相府夫人道了谢 她回去的一路都心不在焉,中途倒是遇到了马车坏在路上的萧玉母亲,见人在路上冻得不行,便把人给送回了萧家。 ——随宁对萧家人并没有多大的恶意,她不喜欢的只有祸害到太子利益的人。 今天遇的事见的人太多,随宁在马车里打着盹,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 丫鬟在外面唤姑娘,随宁慢慢睁开眼,被丫鬟扶下了马车,就看到太子倚在门廊处。 太子比她早回来一步。 他懒洋洋抛了块糖给她,也不知道从哪攒来的,随宁轻握在手里,抬眸道:“表哥,我们走走吧。” 走走,便是聊聊自己今天做了些什么。 楚及徽让她去他那里喝杯牛乳,随宁笑着应下。 丫鬟太监远远跟在身后,青石板地平整而干净,廊角挂着灯笼,楚及徽手背在身后,说:“最近总是见你一个人发呆,等我过阵子清闲下来,带你去游山玩水散散心。” 随宁愣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有时候随宁会想问明明他对她的事情那么敏锐,可为什么他却一直察觉不到她对他的心意。 朦胧夜色笼罩住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处于一种黑暗里,她轻道:“萧小姐一起吗?她最近好像在想为表哥练厨艺。” 萧玉虽不是大世族的女儿,但也用不着为男人洗手作羹汤,能为太子做这些,自然是有心。 楚及徽啧了一声,道:“那臭丫头前几天煮的那碗粥我还没忘,吃起来太难吃,反正你不许吃她给的东西,吃出病来最后又得我操心。” 他顾着随宁步子,随宁也慢慢走在他旁边,道:“今日见了萧小姐母亲,倒尝了一口他们家的甜酥饼,感觉很是不错,等萧小姐学会后,或许表哥就喜欢了。” 楚及徽倒是笑了,能让随宁说不错的东西,说明合她的口味。 他寻思要不要让萧舍人把夫人叫过来,随宁就慢慢拉住他的袖子。 她不再说萧玉,只提醒他一句林丞相有点不对劲,让他今年这一年都不要离开建京。 楚及徽步子缓缓停下来,开口道:“随宁,你到底知道什么?” 无凭无据便让一国太子小心一个心腹大臣,换了谁都会觉得在挑拨离间,但说这句话的人是随宁,那楚及徽只会问一句她知道什么。 夜晚寒风冷,淡淡的月光照出人影,随宁微抬着眸。 楚及徽今年会替皇帝南巡,但随宁会因为生病没跟着去,萧玉反 倒跟着自己爹去了,可惜中途太子遇刺走散,九死一生,回到建京方才与他们聚首。 刺客跟大皇子有关,但保不准有谁参与在里面。 随宁刚开口想道一句或许这世上对皇位有执着的并非只有皇子,眼前就突然一黑,她紧拉住楚及徽袖子,身子倏地摔到地上,捂着嘴就开始颤抖。 楚及徽还以为她是绊倒,皱眉蹲下来去扶她,想说多大个人走路都不看路。 等他摸到她手里黏糊糊的血液,心猛地漏跳一拍,脸色骤然大变,立即抱起她大步往寝宫走,厉声让人去叫太医。 …… 随宁两年前从殳州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很差,不能受冷不能受热,稍微出一点差池就要卧床半天,但楚及徽是太子,他上心表妹,其他人更不敢懈怠。 她身子是不好,却没有哪一次能严重到突然吐血的地步。 太医匆匆忙忙赶过去太子寝宫时,就见随宁脸色痛苦伏在太子腿上咳嗽,旁边面盆架子上的帕子还沾着血。 谁都知道太子平时虽然严厉,但与人相处平易近人,只要不冒犯他底线,他偶尔还能和人开个玩笑。 现在他压着声音在问随宁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反倒让人有种恐惧,觉得大气不敢出。 太医也不敢去看楚及徽的脸,只连忙上前跪在地上给随宁把脉,诊了好几次才让小童去煎解毒汤,心惊胆战地开口:“小姐在外面见了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怎会有中毒之脉?” 关于中毒这事,随宁去年回随家时就栽过一次,至今没查出来原因。 很长一段时间里楚及徽都不允许她吃外面的东西,等她身体看起来康健,她又爱馋,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 旁边丫鬟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倒是知道自己主子难受说不出话,低着头一一道来随宁今天见过的人,但她中途又壮着胆子去瞥一眼楚及徽脸色,特地强调说了一句随宁送萧玉母亲的途中吃了两口东西。 她便是明晃晃地在怀疑萧家,暗指随宁得宠,萧家看不过去,所以萧玉娘做了什么。 周遭的空气紧压着人头不敢抬起,萧玉和太子,随宁和太子,都是东宫里不敢放到明面上说的人。 “去把萧夫人带过来。”楚及徽淡声道。 只有虚弱的随宁咳嗽一声,她慢慢按住楚及徽的手,柔弱道:“我没事,睡两天就好了,跟萧夫人没关系,你不要让萧小姐为难,我睡两天就好。” 确实和萧家没有关系,跟从前在随家一样,只要她想说想做想改变些什么,这具身体就会犯病。 是她太过逾越。 但她也知道话传到别人耳朵里,便是她爱极了太子,爱屋及乌到不愿破坏太子和萧家关系。!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7 章 第17章 随宁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 她不与人争,不与人抢,嬷嬷说她容易吃亏,好友说她像个天上仙子,唯独太子是点着她的额头,也不揶揄她温吞性子,只告诉她不要压抑自己的欲|望,什么时候想要做什么,他给她撑腰。 但随宁想要的,是他坐上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随宁这一场病来势汹汹,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种事,别说是伺候随宁的丫鬟,就连太医想的都是随宁挡了别人的路被报复。 没人敢去揣测太子心意,他们光是听着太子慌乱哄随宁的语气就想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相府和萧家当天晚上就得到消息,一听到她生病可能和自己有关,皆想起太子宠爱表妹那劲,立即派人来送了礼,想撇清关系。 相府小姐还想来看看她,被告知随宁身子不好一直在昏睡,不见客,只得无功而返,就连萧玉低调跟着父亲来一趟东宫,也没见到她。 随宁要养病,病好之前,所有人一概不得探望。 萧夫人被怀疑,萧玉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只觉随宁本来就是病殃殃的身子,如今发个烧就闹这么严重,不过是在大题小做,就为了让太子对萧家生不满。 等她听宫人议论随宁现在都能因病歇在太子寝宫,日后就算东宫进了其他新人,恐怕随宁两句话的功夫就能把太子从别人房里叫走,她们明摆着是在暗指萧玉,萧玉脸又被气红。 但这一件事闹得并不大,甚至于有人连随宁是中毒都不清楚,还以为她又是身子差,犯了老毛病。 知情的人却明白随宁是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让太子责怪旁人。 当年她在随家那一次就没查出什么,相府和萧家也没傻到下毒还把自己牵扯进去,太子是太子,可为了一个随宁无凭无据调查朝中官员,终究会让人抓把柄。 有人觉得她心太善良,太过为太子着想,但太子怎么想的,没人猜得到。 东宫查不出来随宁这毒是谁下的,但有人要害随宁,毋庸置疑。 相府那边知道了随宁说辞,因此又送来一箱珍惜药材,供她养身子用,萧府得到消息,紧随其后送来一柄双头玉如意,意为她祈福。 那时的随宁倚在床榻上,让人分别回赠一套汝窑烧出来的天青釉茶具和一座珊瑚盆景,权当此事掀过。 旁人想她当真是知书达礼,善气迎人。 但随宁心里想得最多的,只有她果然还是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 那今年那最后几场雪,又要把萧玉困在东宫了。 太后寿宴的前三天,中午突然开始冷起来,天空飘起零零散散的小雪。 随宁上次吐血在太子那里养了一阵,身子好多了,便住回了自己屋子,她那时候倚在罗汉榻上打盹,丫鬟叫醒她,说外面突然下雪了,让她回床上歇着。 随宁开口道:“表哥回来了吗?” 丫鬟摇头,却埋怨道:“ 萧家那个反而又跟着爹来了,我还以为她前几天没来是没脸再来?_[(,哪知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居心不良。” 萧夫人几天前亲自过来一趟探望随宁,连连骂背后下毒之人居心叵测,想污蔑萧家对东宫的忠诚,又夸随宁这个小姐明事理,一眼就看破别人暗中算计。 随宁偶尔会想这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难怪会养出萧玉那种伶牙俐齿,倒不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样。 随宁手轻轻搭在腿上,这场雪会逐渐变大,大到能封路,萧玉回不去,只能留下来。 巧的是前世的萧玉这时候也在和太子冷战,因为她好不容易学好厨艺给太子做饭,而随宁只不过是来陪他,结果太监试完毒后,他全程都在给随宁夹菜。 太子偏爱随宁众所周知,但萧玉看不得心爱之人已经养成习惯哄另一个细嚼慢咽的女人多吃点。 如今太子对随宁吃下去的每一样东西都要求严苛,连她小厨房里的东西都全换新,萧玉是萧家人,跟随宁中毒还有点关系,这一世没再有这样的事,但他们还是因为太子对萧母的怀疑好几天没说话。 可他们会和好,也是这两天的事。 随宁慢慢起身,让丫鬟替她更衣,道:“我去接表哥。” 太子安排的事走向正轨,这几天抽得出空回来陪随宁用午膳,往日里他碰上萧玉两个人总是三句不和就开始吵吵闹闹,萧玉没来,东宫里反而安静下来。 倘若上一辈子萧玉没有置太子于不义,随宁想或许这一辈子就算自己再不喜欢萧玉,心里也是认她为表嫂的。 今天比前几天要冷得多,随宁穿着厚厚的衣服,遮住呼啸而来的寒风,她站在风口等太子,就看到太子手里拎着一壶酒,走在他身后的除了正在向他禀报事的萧舍人,还有一个面容不爽的萧玉。 萧玉比他们先看见了随宁,她挤到太子旁边,去抱他手臂,向随宁展示自己的所有权一样。 只不过太子皱着眉把手抽了出来,摆手让她走开。 随宁静静站在原地,她容貌娇媚,随意轻挽的青丝被风吹起,却是一朵安定人心的解语花。 只是脸色白,显得柔柔弱弱。 直至太子走过来抱起她,说她大冬天跑出来,这身子是不想要了,她心思才慢慢回神,没说什么,双手只去轻搂着他的脖颈,埋头在他怀里咳嗽了两声。 随宁是玻璃身子,脆弱至极,她闭着眼,听头上传来一句你是真不怕表哥心疼。 萧玉阴阳怪气道:“太子殿下怎么见了美人就去占便宜,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万一以后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嫁不出去,太子殿下可是迟早被人讨厌。” 太子抱着随宁道:“臭丫头,多嘴多舌,我表妹嫁不嫁出去关你什么事,不嫁我养她一辈子。” 随宁身子贴着他,轻喊了一声表哥,太子话便一顿,让萧舍人剩下的事以后谈,让他们先回去司务厅。 萧玉气鼓鼓,随宁视线却从她身上,慢慢看向一旁毕恭毕敬的萧舍人。 随宁这一次替萧家说话,是不想用从前那种见不得人的算计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可萧家对她这个受宠表妹,不是没有想法。 她愿意给他们半条命折腾,还望他们能折腾掉。!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 章 第19章 建京以孝为先,率尊视孝,以禀良德,太后是皇帝亲生母亲,地位尊贵。 随宁慢步跟着嬷嬷上前,殿内三足大香炉雕刻缠枝莲纹,沉香香雾缭绕而上。 沉王府的人一直待在殳州久未回京,太后好歹养过沉王两年,她过寿,李侧妃大清早过来尽孝说得通,但太后把随宁给叫来,那便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位太后表面看起来和蔼可亲,能让人在跟前随意放纵也不说些什么,实际上重视礼教规矩,任人唯亲。 随宁在前世还知道的一件事,太后视若亲子的亲侄子三年前在扬州打死了两个人。 被打死的一个是良家女,另一个是查案官员,案子作为悬案被压了下来。 今年七月皇帝感仙人之道需走仙人之路,大张旗鼓要上登仙台,被那个查案官员亲眷冒死拦下,此事才被揭发,皇帝勃然大怒,牵累无数。 这大怒有部分原因是有人在这种时候坏他心情,但也有另一部分,是朝中本就刑责严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而太后一直在帮侄子遮掩。 随宁双手合于额,有条不紊行着大礼,道太后安,贺她福寿安康。 主位上紫檀木的宝座镶金嵌玉,太后坐在宝座上,正在过目女官拟上来的用度单子。 她见随宁来了,也只是瞥一眼,晾着随宁,反倒问李侧妃老太妃身体如何。 李侧妃站在她右手边,看随宁吃瘪幸灾乐祸,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和太后说老太妃一切康健,谢太后娘娘关心。 殿内伺候的宫人不多,个个安安静静,有人余光扫过随宁,她静静垂眸,美人一身湖青色袄裙,袖子绣着两朵莲花,衬她清丽娇俏。 她连呼吸都是平缓,不紧不慢。 过了一刻钟后,有嬷嬷拂开帘子进来,为太后端上御膳房做的寿桃,又低声说一句朝阳殿那条道的雪扫好了。 一旁关素倒无奈提一句太后娘娘随小姐还跪着,太后才把视线转到随宁身上,淡淡问:“萧玉呢?” 随宁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的人来得不巧,她不在。” 沉王母亲出身不高,他虽只在太后膝下养过两年,可孝压头上,母子之间关系过得去。 但若说太后宠爱沉王这个别人儿子,为沉王侧妃给随宁脸色看,倒不如说太子最近表现颇佳,让她非常不悦。 圆润珠帘垂在左右两侧,挂在墙上的屏风绣着山水,颇有闲情逸致。 太后手倚着宝座上,把随宁从头到尾都扫视一遍,她慢慢把单子交给一旁女官,让人退下,不经意说:“随家注重门风,你现在已是及笄,怎么还住东宫里?难不成是想暗通款曲给太子殿下当妾?” 在场的宫人都打了个抖,旁人提一句随宁为什么会住进东宫,随府欺凌她的就会传一遍,是以随家和她有往来,还引起不少人议论。但太后这话要是传出去,明日各种有关她和太子的传闻就会传遍街头巷口。 随 宁抬起眸,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由随家管教,二叔二婶若知道有人想说他们管教不严,怕是要去陛下面前哭一顿。” 她眉毛细,柳叶似的,搭着一双会说话的含情目,貌美娇媚的脸蛋到哪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太后嗤笑一声,没想到被她一个小辈驳面子。 李侧妃一身蓝袍有派头,她倒是轻视地看一眼随宁,道:“随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清白人家出身,太后娘娘不然开恩,让太子殿下多一位房中人。” 随宁又是轻笑了一下,道:“前几年我想回老家一趟祭拜祖宗,往扬州方向走,偶然听船客议论有人命不好,被京中子弟强抢不得,最后搭上一条性命,表哥说婚嫁乃大事,我也怕遇到这位建京纨绔,故而谨慎,李侧妃这些话若是传出去,是会被人说成嚼舌根。” 一旁的李侧妃没在她身上讨到好处,脸色沉下来,想说她什么意思,就被身后关素轻拉一下,示意李侧妃看看太后。 太后摸着手上翡翠戒指,神色淡淡,看起来很不好惹。她审视的目光看着随宁脸上表情,看随宁是否知道些什么。 随宁只是安安静静,面庞温和等着太后发话。 她身后站着的势力是东宫太子,倘若谁都敢在她头上踩上一脚,那她丢的不仅是自己脸。 “既然你求个谨慎,”太后冷冷按着手指上翡翠戒指,“正巧我这边缺个抄佛经的人,让嬷嬷带着你下去。” 随宁轻讶然一声,似乎没料到太后想要自己做这些,歉意道:“我前些天才摔了手,手上用不上力气,太后娘娘若想要我抄佛经,等过些日子我手好些再送来。” 她态度全程谦逊恭敬,抓不住不敬的把柄,说的话却让太后和李侧妃都气得牙痒痒。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太后开口,“看来是我说错了,太子倒是教出一个好表妹。” “皇祖母谬赞,”一个淡漠男声突然传了进来,“孤尚未携礼来贺寿,皇祖母怎么就让随宁两手空空来?若是旁人问起她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实话实说有人故意想为难她。” 随宁睫毛一颤,就有一只大手拉着她纤细手臂,让她踉跄着从冰冷地上站起来,楚及徽道:“随宁可是率先为了给皇祖母贺寿办善堂行善举,到处行善积德,皇祖母这是让她跪了多久?可别让小辈们寒了心。” 太后怒起:“放肆,谁允许你进来?” 宽敞宫殿里金碧辉煌,到处是奢靡之风,楚及徽拿出皇帝膝赐下的通行玉牌,淡声道:“孤今日来得早,在殿门外抬了几大箱礼,特地要做贺皇祖母寿的第一人,皇祖母这般反应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有大皇兄是皇祖母孙儿,其他皇子都不是?” 太后被他这话气得半死,手指颤抖指着他。但她理智尚在,知道不能和他吵这种话,真吵起她来其他皇子只会更觉她偏心。 一旁李侧妃早对太子宠表妹有耳闻,见到他亲自前来,还是震惊了些。 只有随宁按住额头,心想萧玉那莽撞性子又不在这里,她自己又不会惹事,他来这么快做什么。 但随宁在谁眼里都是聪慧识大体的,尤其是这种场合。 太子也该知道这些人是冲他来。 她轻轻对楚及徽摇着头,见他皱了眉,只慢慢按住他的手,道:“太后娘娘要我留下来抄佛经,表哥先回去忙吧。” 如果随宁今天真的是被太子带走,那太后这里就有得来说。 随宁不曾招惹李侧妃,今日受此待遇,也该让沉王给个告状的机会。! 第 20 章 第20章 随宁原先不想留下来,是觉得太后留她必定不简单。 但太子来了,那留下来,就比不留要好得多。 太子的确是一国储君,却不是能左右一切至高无上的君主,他该对这种事再清楚一些。 随宁给了太后一个台阶下,太后也没想到楚及徽来得这么快,她知道他是头铁的主,不想接下来丢面子,只压着怒气让老嬷嬷领着随宁告退下去。 楚及徽同随宁一道离开,他走在前头,冷着脸大步而行,随宁跟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表哥,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停下步子,淡道:“几天不见你,当真就敢上房揭瓦。” 太后偏疼大皇子这个孙子不是什么秘密,但几年前中秋宫宴上出过一件糗事,有位母妃早逝的小皇子正好生日被忘了,臭着一张脸坐在自己位置上,被太后叫过去问罪。 小皇子年不过六岁,直说太后眼里只有母家那边大皇子一个孙儿,他们这些孙儿都是凑数,不如都让他们都去做个样子割肉喂太后争个公平,否则凭什么分个厚此薄彼,他童言无忌,却让整场宫宴气氛都僵硬起来。 其他皇子虽不曾言,但表情各异,确实有人说过大皇子母亲为太后割肉只不过是晋位的手段,只是没人敢明面说。 太后被气得不行,又不能跟小孩计较,她要面子,此后便很是忌讳有人说她偏心一事。 随宁走到楚及徽旁边,笑道:“我晚上再同你一起回,今天好歹是太后寿宴,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免得累出病让别的皇子看了笑话。” “随宁,进宫来做什么?”他转头看她。 随宁轻叹,楚及徽能把太子之位坐得这么稳,便看得出他心思不如表面浅,他早就说过太后寿宴不必理会。 但今天她不来也得来。 “我若不来,他们就该找上萧姑娘,她哪是能应付太后娘娘?”随宁无奈,“我好不容易帮你们打了圆场,表哥别让我为难了。” 楚及徽冷笑了一下,“她算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身份?” 凛冽寒风呼啸着,随宁衣角被寒风吹起,心想等萧玉真来了,他反应或许就不一样了。一个是他未来亲自认定的太子妃,一个只是因为表兄妹关系养在东宫的表妹,又如何能比? 她身体站得笔直,静静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表哥,我不想和你争,我留下来,你回……你别忘了来接我。” 随宁想说你回去吧,又像怕他回去见了萧玉就不顾她,便成了一句你别忘了过来。 她说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却不喜欢她。 楚及徽安静良久,只轻哼一声,说她傻丫头。 …… 皇城之中只有一个手掌天下权力者,而太后是这个人的母亲。 佛堂里空荡荡,没人伺候,随宁跪坐在蒲团上,手按着头,她身体没她想象中熬得住。 她怀里有太子临走前给她留下的一把匕首,是他杞人忧天为她所备, 让她利器防身,若真的遇事,直接大喊把慈宁宫外面的人喊进来,那里有他的人。 她额头有些发热,脑子却异常清醒。 今天的争执要是被皇帝知道,太子该挨一顿训斥,但他是来送礼,她是来抄佛经,那就无事发生。 有宫女进来为她添温热茶水,随宁轻坐正,拿在手里只喝了一口,动作便突然一顿。 她抬眸,看宫女不敢与她直视,随宁便没有说话,慢慢喝完了这碗茶。 端上来的茶水有迷药,显而易见有人要使宫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她心想真可惜,他们挑错了人,她小时候耳朵疼得不行时,便是靠喝这种药挨,挨到后面习惯了味道,已经不管用。 随宁前世的这一天发生事情并不多,有人向上讨圣意赐婚,也有舞者失误被太后原谅。特殊一些的,是沉王和太子在这一天下了盘棋。 她听人说棋局形式险峻,最后却是平局,但也正是这一局棋后,东宫和沉王府的关系开始真正缓和。 之后皇帝会给沉王府赐婚,太子会求娶萧玉,期间还有夹杂随宁二堂姐自作主张雇佣市井男人,想毁了萧玉这桩大事。 可惜最后萧玉被侍卫救下,火烧到了随宁身上,若非她冷静,早丢了清白。 太子大怒彻查,但结局于随宁而言,不过是自食恶果——太子查到自此以往萧玉所遇到的陷害,都与随宁和她二堂姐有关。 如今随家鼎力支持她当这个太子妃,不会再派个二堂姐过来搅混水,随宁能做的,也依旧是走一步看一步。 她知道所有的事都难以改变,只能在潜移默化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随宁安静坐在蒲团上,把毛笔放在紫檀木笔架上,她双手皆能写字,一写簪花小楷,一写当今大儒推崇的柳体,但今天她都不会写。 即便没有太子给她的匕首,随宁也有藏在耳环金簪里的毒|粉。 除了在太子面前,她不喜欢毫无防备面对任何人。接下来等着的,便是谁会走进这间屋子。 该以什么的姿态面对什么人,随宁这方面被教得很好,只要有萧玉在,她便永远有理由站在太子对立面。 替她杀了萧玉,她这个太子表妹来做太子身边内应,结一个合作伙伴,还是多一个敌人,聪明人都知道选什么。 只不过出乎随宁意料,走进来的除了大皇子,还有一同来看她的、是她以为要在傍晚才能见到的沉王。 这位大皇子看起来在故作镇定。!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第21章 随宁容貌开始长开那几年,曾被说太子养她是用来结秦晋之好。她有一张娇媚柔美的脸蛋?_[(,谦逊温柔的性子,即便她无父无母,有个太子在背后撑腰,也比起寻常人家女儿,有价值得多。 后来等随宁及笄那年参加尚书府孙子满月宴,她走在太子身边被几位夫人看到,渐渐这种传闻便少了,成为她就算不是太子妃,以后也必将得恩宠。 男才女貌,寸步不离。 作为旁人眼里的太子软肋,随宁现在还是一块金饽饽。 在太后这里看见大皇子不稀奇,他母亲按辈分来说,还得叫太后一声小姨。可宫女才送来一杯装迷药的茶,这时候他会出现在随宁待的佛堂,那就耐人寻味得多。 青石板地干净无雪,雕梁画栋,尽显这座空阔皇城的奢华冷寂。 沉王是皇帝兄弟,皇子们的叔叔,长辈气势凌人,不苟言笑,便让人敬而远之。别说是大皇子,就算是他枕边人的李侧妃,也不会敢违逆他的话。 他跨过门槛慢步进来,带来的寒风让屋里的温度都冷了三分,大皇子倒先开了口道:“随小姐,有人要见你,请你跟皇叔走一趟。” 佛堂垂下檀色帷幔,案桌上的纸墨还没被动过,随宁没动,只微微歪着头,眼里露着一些疑惑。 这幅神情显得她有些懵懂的乖顺,容易被人欺负,即便是大皇子现在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也忍不住想果然是个出众的娇媚美人,若能从太子身边抢过来,不说她能太子带来的影响,单论她本身,也实在划算。 大皇子碰到沉王纯属意料,只是听到这位皇叔替人来找随宁,才硬着头皮带他来,不敢在此大放厥词。 随宁安静抬着眸,没问为什么谁要见她这个太子表妹,看了一眼高大的沉王,好一会儿后,才扶着案桌轻站起来。 她想要说话,又受风寒,轻捂唇咳嗽两声,大皇子带来的宫女面面相觑,被沉王看一眼,连忙上前为她披上披风,整着她裙衫衣摆。 她这模样无人在意,大皇子额头却开始冒汗,要是被沉王发现随宁在这里出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敢久留,恭敬道一句侄儿该去向皇祖母请安,匆匆忙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皇子走了,留下的沉王性情沉稳,他身形高大,身上玄袍绣着暗金纹路,笔挺地站在这里,肉眼可见的上位者压势,宫女便大气不敢出。 可随宁也没看他,垂头眉轻蹙,似乎有些不想离开。 她肌肤白皙,像能掐出水一样柔嫩,纯善眼眸让人心生好感。 佛堂上的木槅门雕刻镂空福纹,外面有侍卫把守,宫女们是大皇子带来善后,也不好多言,退到一旁,看随宁轻步上前朝沉王行了个礼,又脱力踉跄一步,被沉王扶住纤细手臂。 一瞬间的靠近,又缓缓的抽离,这些小手段被她掌握得接近完美。 宫女只看到她手按着额头慢慢退后一步,看起来很是不舒服,但她不曾 抱怨,垂着眸轻声道句多谢王爷。 随家的这位姑娘∟,性子容貌都挑不出瑕疵。 宫女皆是在想可怜的小姐,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大皇子毒手,这时候要是不赶紧跟着沉王走,待会还得遭殃。 能托沉王亲自来找她,那背后这人身份,只高不低。 阴沉天空透出一丝淡淡的光亮,宫女觉得随宁运气好逃过一劫,但随宁慢慢走在他身后,一点点拉开和他的距离。 沉王是太子亲叔叔,两人眉目间有些相似,只不过太子更英气轻狂些,沉王则如幽深潭水,难以看透。他手背在身后,身上有一种严谨的自律,让人想在床笫之私上是否也是这般冷淡。 宫阙高耸而立,漆红大门有宫人行走,等走到平整宫道,沉王才停下步子,看着随宁缓缓走到跟前来。 沉王的小厮跟在他们后头。 她穿的衣裙厚实,却还是看出她纤细又瘦弱,腰若柳条般,遇事没有反抗力,他慢慢开口道:“你表哥有事来不了,说你性子犟不听话,托我带你来这里等相府的人。” 随宁微微抬着眸,太子早上才来过一趟,容她待在宫里,这么突然要沉王来接她,要么是沉王说谎,要么是太子真的去找他,但为什么? 她打量的视线慢慢从沉王身上收回来,细白手指捏着袖子,垂下干净的眼眸,轻应一声知道了。 有些疏远的声音,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她不知道说什么。 随宁上次在出门大病了一场,据说是有人给她下毒,害她吐了好几次血,卧病在床。今天不如前几天风雪交加,但寒风依旧,让她柔弱脸庞看起来更招人心疼。 他缓缓开口问:“身子好些了吗?” 今天不像前几日风雪交加,偶尔还会有几丝阳光照在地上,随宁低头看着绣鞋上绣的一排珍珠,没有回答,只轻声道:“我有听老师的,没去招惹李侧妃,但她不想我好过,今天一直针对我。” 她柔顺长发搭在肩头,让人想起她在相府时抱着兔子与人浅笑,温温柔柔,自己就像只没有心思的雪白兔子,有什么说什么。 实际上却是只没良心的小狐狸精。 半大的姑娘心思难测,以他们的关系,说起这话就像小女孩受委屈发脾气。 沉王终是开了口,道:“李侧妃摆不正自己位置,后日会启程回殳州,你不用生她气。” 随宁捏着衣角的动作一顿,她当年在殳州借住沉王府时就发现沉王不常进后院,他多数时候独自歇在书房不让人伺候,对待后院女子也如同下属。 最开始随宁朝他请安时,若没她父亲那层关系,连他人都见不到。 “与其说生气,”随宁轻道,“我倒是羡慕她的,每日都能和老师同榻而眠。” 若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老师和学生,这句话便多有冒犯,但她柔软的肌肤,纤细的腰肢,都曾在过这位老师掌下。 宫里太后寿宴,有事在忙的宫人忙得脚不着地,手上没事的也去凑到前 头想找事做,万一得了赏赐那是天大的好事囍_[(,也因此他们在的这条路僻静,又有小厮远远守着,没有人来。 随宁在他身上用的手段不高明,却足以让人知道她对他有心思。 可她年纪终究小沉王太多,李侧妃认的干儿子都比她要大一岁。 沉王长身玄袍站在宫道里,他最后只缓缓说了一句:“若你表哥对你不好,差人来告知沉王府。” …… 相府小姐是跟着相府夫人一同来的,她和随宁关系好,看到她一个人站在石灯旁,后面跟着一个陌生小厮,倒是没多问她在宫里发生什么,只让随宁上了自己暖轿,说待会去向太后请安时让她不用进去。 随宁温婉道着谢。 平心静气来说,随宁这一辈子最惋惜太子喜欢的人不是相府小姐,她这位好友生性善良,知书达理,有些天真的不谙世事,做别家夫人做得,做一国太子妃,也做得。 如此相府也会因为这层关系忠心耿耿辅佐,她也心甘情愿做他表妹。 但他喜欢的人是会妨碍到他登基的萧玉,那于随宁而言要做的事便不一样。 她坐在御花园的避风廊角下,双手搭着栏杆,望着湖里还在闲适游动的鲤鱼。 假山层叠,怪石嶙峋,犹如人心异念。 东宫太子是硬茬,却养了一个柔弱表妹,远在殳州的人都有所耳闻。 可其实随宁养在太子身边,更多的是学了太子的犟,倘若沉王在大皇子面前说他是替太子来找她,随宁就不会走了。 随宁不能让太子担下这个不孝的担子。 太子那种散漫脾气,给随宁那把匕首自不是用来防皇子,他要是知道大皇子有绮念,早就一脚踹进佛堂,直接把她带回去。 但她又拗又有主见,硬来也改变不了她的念头,所以他只会想让她遇事就把事闹大,让世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 随宁上次想要试探太子是否清楚她的感情,当着他的面说自己有个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喜欢她。 明明他对她的事事无巨细都要了解,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该反应激烈,可那次他却没有穷追猛打问到底,让随宁至今心怀忐忑,在想他猜不猜得到她说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随宁下巴轻轻靠着自己的手臂,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发生过的事情难以改变,产生过的情愫也无法控制。原来她不说出来,他便会当做没这回事。 那这样就好办多了。 他先是一个男人,然后才是她的表哥。!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 章 第22章 宫里皇子为储君之位,暗地里已经到了刺杀下毒水火不容的地步,可皇帝还在世,他不理朝堂之事不代表喜欢看兄弟阋墙,即便是再阴狠的皇子,在明面上也要维持众兄弟的兄友弟恭。 否则失了圣心,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建京已经有皇子被囚禁的前车之鉴。 申时刚至,宫中便陆陆续续开始热闹起来,女客男客不同席,随宁到底是随家的小姐,太子表妹,太后若是轻慢,那便是失礼数。 她坐在相府小姐身边,隔着一扇大屏风,听臣子恭贺太后六十大寿,皇子呈献寿礼。 太监抬上的如意镶东海南明珠,明珠圆润有光泽,又有珊瑚一座半人高,诸如此等珍稀数不胜数,一派喜气洋洋,冲散前几天大雪带来的阴霾。 太子早上才以送礼为由来过,再次进宫送的,却是张万寿图的绣品,每一针每一线由今年受灾百姓绣出,以感念天家恩德。 他这份礼不大,心意却是大。 等到宴席散去,都有人在讨论太子不愧是太子,行事心系百姓,德才双全。 随宁听旁人夸赞,眉眼便也带上了笑,只是在佛堂喝的那碗装迷药的茶水对她身体影响不大,却还是有,等天色稍暗下来,她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子便也起了两分倦意。 但她的这两分倦意,也在听人说起太子身边带了一个女子后慢慢清醒过来。 太子身边叫得上名字的女人不多,除了随宁也就最近的一个萧玉。 如今随宁在这,那被太子带着的,也只能是萧玉。 偏殿里供世家女客休息的厅房里摆着屏风,雕刻牡丹倾城,炭炉里暖烘烘烧着炭火,暖意洋洋。太后那里有几位老夫人来了,正在叙旧,倒让一些不想凑热闹的女孩们在这里聊天。 有人好奇问了一句随宁:“随宁,这萧家姑娘到底是何来头?真是舍人之女?以前从来就没听说过。” 问话的人是振阳侯长女,将门出身,说话一向大大咧咧,她这话一说出来,旁人视线便瞬间转到了随宁脸上。 随宁手轻撑着头,刚同宫女要杯茶,她抬眸回看,这些人视线就连忙收了回去。 随宁脾性温和谦虚,和很多人都谈得上话,但也有人看不惯随宁,觉得她假惺惺,她刚进东宫没几年的时候就曾有小公子指桑骂槐说她虚伪,把随宁吓得愣在原地。 后来太子因为这种小事亲自登这家门,一副自己家孩子被人欺负一样,那家小公子也被吓到了,被家里人压着接连七天都去向随宁道歉。 这事传得开,也导致旁人和随宁相处总是小心翼翼,她脾气是好,太子却不同于她,谁也不会想和东宫的关系闹得难看。 随宁慢慢接过宫女端来的茶,笑道:“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振阳侯长女还想再问,就被身边人拉住了手臂,轻轻摇头示意最好别再问,追问下去,容易得罪人。 随宁垂眸喝着茶,也没 再说什么,她头上发簪精雕细琢,样式是新出的红玉梅花,衬她柔白肤色。 这些姑娘们在一起都是要比的,比家世,比父母,比穿戴,比才识,样样都在不经意中较量,随宁一个无父无母甚至连家族长辈都只剩一个祖父过继来的儿子,却从不输人。 ?镜里片的作品《太子表哥》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毕竟给她撑腰的,是一国储君,未来帝王。 周围氛围因为这个话题有些僵硬,随宁倒是笑了笑:“你们要是再问我,我也答不上来什么,表哥不喜欢别人私下议论他,我出去走走。” 寿宴为喜宴,于女眷而言,多了一个在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被夸上一句都是天大荣耀。只不过随宁大清早才在慈宁宫得罪太后,被沉王从佛堂带走之后又一去不回,这个机会无关紧要。 太子托沉王给随宁带话,让她留在相府小姐身边寸步不离,但巧的是相府小姐未来婆婆在,相府小姐不久前被叫进去陪着。 随宁起身离去,但她临出门前突然扶着门沿,相府丫鬟连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缓了片刻,慢慢摆手跨出门槛。 这动作不像是故意装出来,屋里注意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还以为随宁这太子妃之位是当定了,谁都抢不了,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心不在焉,”有人问,“难不成连她都抢不过姓萧那女人?” 随宁若听到这句话,心里只会想还真是猜对了,她抢不过。 但萧家身份卑微,即便是当上了太子妃,也成不了气候,随宁说到底也没什么厉害亲戚,失了太子宠爱更寸步难行。 倘若她们这群有权有势的人能进东宫,即便成为太子侧妃,也足以把控住东宫后院。 至于传到太子耳里是什么声音,就不是她能控制。 随宁这幅样子,是做给她们身后的家族看。 …… 随宁借故离开这群小姐们,便遇到了也在皇宫里的随家二夫人。 二夫人已经很少出席这种场合,见到随宁反而松一口气,她与随宁一同走在曲折蜿蜒的石道上,压着声音开口道:“太子殿下刚和沉王下完一局快棋,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脸色不好看,出来散步,萧玉跟着太子来了,在这条路上。” 随宁给随家展露的野心是争抢,明晃晃告诉随家支持她当太子妃带来的利处,她也确实做到让随家在太子跟前露脸,随家现在已经完全相信。 树枝上高高挂着红灯笼,驱散渐渐昏暗的夜色,即便是御花园,在今年几场大雪过后,也难掩冬日衰败颓色。 随宁开口道:“二婶嘴巴可要会说话些的,表哥的行踪,不是能随便说的。” 她们走在这条僻静小道里,二夫人还以为她是在给忠告,倒也没再说什么。 随宁才走没多久,远远就看到侍卫守在前面,太子靠在凉亭边,神色淡淡看不清楚,萧玉和东宫嬷嬷都在。 萧玉蹲在地上,托着脑袋看太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很熟悉的场景,随宁梦里见过不止一次,直至太子被一点一滴的血腥侵蚀。 她不能,也不会让他们再在一起。 二夫人轻视道:“萧家与太子非亲非故,这般大张旗鼓进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想卖女儿。” 她还有话要说,就看见随宁踉跄扶着一旁假山跌坐到冰凉地上,一摸她的手是冰凉的,额头也是凉的,吓得赶忙问她没事吧。 楚及徽那边听到了声响,抬头朝那边方向看了一眼,萧玉也望过去,酸酸道:“不会又是姓关的小姐来探望你吧?这条路怎么这么不安宁,我们还是离远点。”!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5 章 第25章 太后寿宴前夕的那几场雪下得猛烈,虽只有几天,但带来死伤无数,并不因太后寿宴的到来减弱。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太子表哥》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只是过了那几天后,天气便会逐渐回温,枯树逢春,萌芽发叶。 当随宁茶楼饮茶的请帖送到关侍郎府时,让一向不与东宫有交集的关家人惊了一惊。 关侍郎把关素叫到书房,密谈半个时辰,问她宫中可有冒犯,琢磨这位太子跟前红人意欲何为,思来想去没个结果,方才让关素回了信说明天中午去。 第二天午间,随宁倚坐在雅间窗边,肩上披着狐绒大衣,看窗外,又啜茗。 茶楼金炉沉香,清幽雅致,她在东宫养病养了半个多月,今日出门是偷溜出来。 太子外出忙了几天,回来后得上空闲,才见了随宁推荐来的柳恒之。 此人颇为机敏,问诗词对答如流,问策对亦有独特之见,在水文之上见解尤为显著,令太子拍案叫绝,直呼相见恨晚,他们这一说便是半天,等天色已晚,太子便留柳恒之用了晚膳。 他得贤士总是要高兴段时间,随宁便借着这个功夫,私下邀了关素一趟。 绮窗草树,底下人来人往,等有人说关家小姐到了,随宁才慢慢抬起头,看关素走进来。 她轻轻把茶杯放红木茶桌上,起身笑着请人入座,道:“上次关小姐替我皇宫解围,我还没道谢。” 随宁和关素常被人拿出来比较,比来比去,容貌才华家世,总有输赢的地方,互相说不好奇对方,那是假的。 但关侍郎善明哲保身,不参与朝中内斗,又喜四面结人缘,若说他是哪个皇子党,是说不准,关素这种关家人自然也不可预测,太子从不允许随宁交他不认定的朋友。 关素比起随宁要少话得多,也不如随宁合群,但她才识确实出众,又读道经,皇帝大半辈子都在追求仙道,前世她进宫推戴,着实得宠。 关素不懂她来意,缓缓入了座,也笑回道:“只是见随小姐身子差跪不久,这才说了两句话,听说你那天晚上回去就得了场病,身子可好些?” 随宁自两年前从殳州归来后,大大小小的病便一直没断过,上次被太后召进宫冷待罚跪,是关素帮忙提醒了一句,太后才开口问她话。 这点恩惠说大都可以,随宁不想谈的是那天晚上的事。 楼里茶具是特制,专供这些常来的富家子弟小姐,每人冬夏独一套。 随宁轻轻斟着茶,没回她这客套话,只递着茶给她,轻叹道:“我心中对关小姐感激不尽,只是回去路上想了许久,不知道关小姐替我说话,是好心,还是为我表哥?” 关素神色自若,慢慢接过茶杯,道:“你觉得哪一种想法舒心,便是哪一种,我从不拘泥。” 今天的风已初显暖意融融,随宁前世便知这位关妃娘娘处事不惊,泰然自若。即便她是皇帝的女人,但在随宁面前谈论起太子,也不曾掩女子爱慕。 小皇子被沉王扶上 位时,随宁早已不在建京,沿途却还是能听到一些建京有关的消息。 皇子登基,关素是皇子生母,理所当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 只是在小皇子登基没多久关素身体就开始出岔子,垂帘听政不过一月有余便不出来,后来还染上重疾,没多久就搬去郊外行宫养病。 有人认为她是处不来朝政有自知之明退让,也有人觉得其实是摄政王容不下她。 随宁轻收回手,搭在腿上。世家同龄女子中关素和随宁最出名,除去她们样貌是佼佼者,便是她们体态纤美受人吹捧,随家小姐举止皆是由宫里嬷嬷教导,一举一动若行云流水,美而大方。 “表哥若知道关小姐为我美言,该是对关小姐刮目相看,”随宁温声道,“但府里萧舍人常携女儿来,我忧心这种事会打扰他兴致,便没同他说,不知关小姐在不在意?” 关素眸中情绪淡下来,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随宁心想她当真是喜欢太子,不过一两句话就藏不住心思。可惜有萧玉在,她们这一辈子都是不能如愿得到太子的心。 随宁轻抚着手腕上镯子,道:“我感激关小姐,所以不想让关小姐受苦,听说你寿宴进宫时见到了陛下,陛下对你颇为赏识,我斗胆问一句,关家族中可是在准备你进宫一事?” 世家女子选秀首先要递户籍名帖,再由各级一一呈报至户部备案,等再过半月,关素就不能再出门。 这种事一般不是秘密,像随宁这种身份留心打听便能知道有谁要去。 但关素脸色忽变,像被踩中了尾巴,倏地站起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陛下膝下皇子众多,后宫仍有佳丽三千,你我二八女子,何苦进宫蹉跎岁月?”随宁微微抬着眸,“若你不想,我可以托表哥帮你。” 关素顿住步子,却只淡淡留下一句你真好命。 随宁父母双亡,家不是家,幼年被叫天煞孤星,如今遇到一个宠她如命的表哥,摘星星月亮都会给,被人说一声好命,倒也说得过去。 可关素这一句话显然不止这一个意思——李侧妃出身关家,关素这个侄女又和李侧妃亲近,她自然是听多了随宁被骂不要脸的小狐狸精,整天想着勾引沉王。 所谓好命,是她除了有个好表哥外,还有个不近女色的沉王待她格外不一样。 随宁看着关素背影慢慢离去,心里没什么波动,她想看来关家这趟送女儿进宫,是送定了。 沉王对随宁的确有宽待,起初是因她父亲那层关系,现在是因为她年纪实在小,在沉王那里娇娇弱弱的,但沉王心里到底是什么心思,随宁看不透。 他和太子在性格上完全是两类人,一个成熟沉稳,寡言少话,一个是爽直率真,随便找一个人说话都能说一天。 随宁托着脑袋坐在窗边,看着渐渐热闹的街道,一言不发。 茶楼老板中途来了一趟,说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又提太子来过一趟,到处转了 转,看了一遍茶室里的茶具,让人把她那套换新,似乎是知道她爱喝这里的茶。 随宁顿了顿,视线从楼下转过来,说一声知道了。 这间茶楼是以江南商户的名义盘下,不会有人联想到随宁,但随宁前段时日来的次数多,太子对她的事管得也太细致,清楚这种事也正常。 人各有在意,太子在乎随宁这个表妹,随宁也希望被他重视。可她专门挑在京城最奢侈的明华酒楼对面盘间茶楼,培养心腹让人用心经营雕琢,不是爱喝茶那么简单。 她轻声问:“有谁在对面宴请过沉王?” 茶楼老板道:目前没见过有谁,倒是李侧妃回殳州前让厨子去那边学了几道菜,萧舍人也出现过几次,有皇商相邀,也有同僚相聚,喝酒又叫了些姑娘,没见什么奇怪的。⑥⑥[” 但他话顿了一下,犹豫着道:“还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随府的马车在那边停过,好像是哪位随家的小姐来了,巧的是您让我们注意的大皇子也在,他们好像见面了。” 茶楼老板没说随家老几在,但随宁突然笑了一下,却想原来她二堂姐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和大皇子有牵扯,她还以为是大皇子看随家与沉王结亲才主动勾搭。 她表哥倒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她笑得好看,茶楼老板却不明所以。 随宁也只是摇头,没说什么,她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明显用来装女子首饰的木匣子,道:“你亲自去找沉王,便说茶楼喝茶的小姐送的。” 大皇子和太后做的事触怒到太子底线,他护短,带来的结果是大皇子府走水害大皇子断掉半条腿,现在尚在医治;太后侄子杀人的事前日突然被捅了出来,抓的抓关的关,让太后丢尽脸面,气得双手颤抖称病不起。 他们在避太子锋芒,但东宫和沉王府的结亲,还在继续。只要沉王属意随宁,皇帝又要赐婚于她,那这场婚事,太子也阻止不了。 下一步,该让太子注意力往关家放一放。 随宁知道自己只要靠近关素,就会有人主动查个来龙去脉。!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 章 第26章 皇城大殿巍峨闳壮,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如墨泼下,却不是谁都能接住。太子身边聪明人多,论谋略计策,论口才文采,各有佼佼者。 倘若萧舍人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德行出众的太子舍人,他却还想在未来想要出人头地,实非易事。 父凭女贵是一条捷径,那随宁这个一直不清不白跟在太子身边的表妹,便有些挡人路了。 随宁回到东宫就准备去找太子,她刚穿过庭院,就看见萧舍人被人领着往外走,随宁与他路过,被他叫住。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随宁脚步慢慢顿下来,谁都知道随家小姐被太子养得什么样,除了小时候那点微不足道的苦,其他什么苦都没吃过,不怪她生了温善好说话的性子。 她眼底露出几分疑惑,似乎不知道他找她能有什么事。 但看萧舍人的确一副有事样,她也没问什么,只轻轻摆手先让周围人都退开些,才道:是有何事?” 这位萧舍人拱手开口道:“小女先前在宫里多有得罪小姐,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不懂事,若姑娘愿意替小女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让殿下宽恕她出言不逊,让她心中不必自责,萧家愿替令尊捐献香火,祈求保佑姑娘福寿安康。” 随宁微微抬头,打量着这个平时稍显懦弱的萧舍人,没有立即回答。 自从太后寿宴之后,萧玉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东宫露面,太子那边又得了一个随宁推荐的贤士,欣喜不已,也没召见萧玉。 萧玉和太子两个人似乎陷入了一段冷战,谁也不主动找谁,但她和太子吵成那样都不曾受罚,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是最近有什么事所以不常见面。 暖春融融,今年花草翻新,新土新种,她站在庭院里,开口道:“萧舍人是否有误会?我不记得萧小姐有得罪过我,可是她说过我什么?” 随宁把话抛了回去,萧舍人顿了顿,倒也没提萧玉回府跟他说的随宁在排挤她。 他好像想来想去不敢说实话样,只道:“许是小女性子敏感,在宫里无人依靠心里想多了,下官回去要说她一顿,也怪宫里的事传来传去不知真假,明明还有人说您年岁到了,沉王作为长辈让太子殿下替您挑夫婿这种假事,结果下官一听她那丫头说得罪便信了,实在打扰姑娘。” 他这绕了一圈,绕到了挑夫婿这一件事。 随宁这才大病刚过,沉王送来那粒解毒丸也没能彻底解随宁被大皇子下的药。 太医强调过随宁要心平气,不能动气,说她受不得刺激。 太子也就容下人跟她提提大皇子和太后倒大霉的事,其余的就连哪家公子小姐被太后赐婚都不让说,更别提这种没几个人能听得到的太子私事。 随宁模样看起来有些怔愣,她还没问什么时候的事,萧舍人便不再多留,没留一句解释,弯腰退下。 空旷庭院中美人长身玉立,在看他离去。 簇拥过来 的丫鬟问她说了什么,随宁只是慢慢摇头,说没事。 没事,倒确实是没事。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前世随宁,可能早就被戳中会出嫁的忐忑,忧心如焚想要从别人那里得个准确消息,顾不及萧玉这边情况。 但现在的随宁除了不想看萧玉和太子定下亲事,旁余是次要。 只不过随宁还是存了些疑,萧舍人专门拦在路上和她说这种话,不该只是为了这件事。 她的这个疑在自己刚刚走上曲折走廊,看见前头萧玉在追着相府夫人送她那只兔子跑便解开了。 随宁脚步有过一瞬的停顿。 拂面暖风吹在脸上,却让人犹有刺骨之感,仿佛有尖刀在挑开朦胧情愫下的面纱,再次验证东宫还有另一个女人得宠。 随宁想难怪萧舍人刚刚低声下气把萧玉说得引咎自责,在家不敢来东宫,原来是等着让她在这里见到萧玉。 她手指轻轻蜷起,视线慢慢从萧玉身上收回来,莲步一如既往缓缓而行,只是要走下长廊台阶,却像心里想着什么,踩空了一层。 身后丫鬟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喊一声姑娘怎么了。 随宁扶着丫鬟手臂,似乎才回过神,只是轻声道一句不要紧。 随宁对东宫这几条路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是从小走到大,不至于这都要摔一跤,她身边丫鬟还以为是萧舍人多有冒犯,前边萧玉雀跃的一句抓住你了就传了过来。 丫鬟抬头望见萧玉趴地上捉兔子,不需要言语,也瞬间明白随宁失神的原因,只皱眉嘀咕道:“她怎么又来了?就不知道自己身份吗?” 萧玉抓着兔子起身,拍身上灰尘,喜笑颜开问身后赶来宫女这是谁养的,要是那人不介意,她想要抓回萧府里养着。 她那句话才说出来,人就看到了随宁一行人站在回廊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萧玉脸上笑意收起来,她撇了撇嘴,抱着兔子走了。 随宁身边的丫鬟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又被随宁挡了下来。 …… 萧家这父女两个接连着出现想要给随宁添堵,随宁觉得自己要是脾气再差些,都该当萧舍人面骂一句没脸没皮。 但她知道这样没用,影响不了任何东西。 除非他们真正对她造成了实质影响,否则所做一切皆为虚。 随宁去到太子书房,伺候他的老太监就说他正在午休小憩,让她直接进去等着。 书房四周侍卫森严林立,书房门口也有人严肃握刀,只有随宁有这个不被传唤便能踏入的资格。 她慢慢看了一眼书房上挂的贤德圣明几个大字,进了书房里侧。这里就相当于随宁自己的房间,她拂开帘子就见太子枕着手臂在小榻上安睡,面容平静,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比起被皇子萧玉害得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安静入睡要让人心安得多。 萧玉来的消息他是否知道,随宁不清楚,但萧玉和太子冷战后还能随意跟着父亲来,也足以见太子没禁过萧玉。 随宁转身想去看他近日得到文书,只还没走两步,便开始忍不住咳嗽。 她扶着一旁红柱,雪白帕子捂住唇间,紧紧压抑住咳声,不想惊扰太子。 但她身后太子听她开始咳嗽就睁开了眼,他还以为做梦,等看到随宁在旁咳个不停,又瞬间吓得惊醒,过去一把抱起她,放在小榻上检查她身子,道:“哪里不舒服?” 随宁咳了许久,把整张脸都咳红了才在太子的安抚下慢慢缓过来,她眼睛都含了泪,轻捂着唇,道:“是我有错,吵醒表哥,刚才是心中想事不小心呛着了,你继续睡吧,我回去歇着。” 楚及徽摸她的额头,觉得不烫后又去摸她的手,看她帕子有没有沾到血,认为她确实没出什么大事,才打着哈欠道:“你个半大姑娘心里藏了什么事?差点被你吓死。”!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7 章 第27章 窗间垂纱帘,美人秀色堪怜,垂下青丝衬着白肤,窈窕淑女。 随宁靠在太子怀里,大夫跪在地上为她把脉,眉一时皱一时松,抬头想打量随宁眉目,又见她头埋在太子怀里看不清,只能先说一句无大碍,好生休息。 随宁这一咳,又把东宫大夫咳了过来。 太子怕她在宫里被大皇子下的药犯了。 但大夫走之前,挎着药箱把太子叫出内室,压着声音道:“殿下若有时间,让萧小姐少来几日,多陪陪随小姐吧,她心思太重了,以她身子这样拖下去恐怕要不好。” 这是第二次有大夫说随宁心思重。 太子站在原地,没有回话。 檀帐轻纱,梅瓶木几,清净之所。太子今天是休沐,能在东宫处理政事,有的是时间陪人。随宁伏在枕头上休息,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脑袋,她安安静静,只轻轻回蹭,白皙面庞透着温顺的听话。 “我今日见了关家小姐,觉得关家有些蹊跷,李侧妃是关家人,又是沉王侧妃,我不懂他们会不会有关联,”随宁道,“表哥聪明,从不需我提些什么,但我思来想去,总觉其他皇子今年动静会多,你今年一定不要跑去外地,当我求你。” 随宁想用见关素一事让太子注意到关家,没想闹这么兴师动众。 楚及徽顿了顿,修长手指慢慢拨着她的发丝,说一声知道了。 就在随宁以为他又想问自己知道什么时,她听到他轻得快要听不见的一声叹息,不懂是惜她孱弱的身子,还是叹她不戳破的喜欢。 她手不由自主抓着枕头,睫毛微颤。 这半天,便这么安详的过去,楚及徽则靠在一旁,陪她入睡。 随宁静静看着他的睡容,没有说话,她慢慢伸手去摸他腰间玉佩,却也只是轻碰着。 楚及徽倒是一顿,道:“怎么?喜欢?” 随宁轻轻摇头。这块玉佩是他从小带到大,倘若她说喜欢,想要,太子不会不给,可巧取而来的东西,比不上他自己动心思亲自送萧玉。 随宁要养着身子,在书房歇不了多久,但她走之前,楚及徽懒懒跟她说了这么一段话。 “平日你总想让随家帮我,我也想让他们知道你重要,等你去随家给父亲上香时,秘密同随二夫人说声先别让二女儿议亲,沉王今年会续弦,他的王妃便从你随家出,这高人一等的富贵显荣可遇不可求,不是谁都能攀得上,让他们想想拒绝的后果。” 随宁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皇帝赐婚的那个人是她,不是太子说是谁就是谁,可他既然这么说,便已经是在为她想对策。 但他前世没跟她商量过这件事,等随宁知道沉王续弦这件事,皇帝的圣旨都已经赐到随府,没有商量余地。 宫里掣肘牵涉多方,这一世真要等随宁赐婚的消息下来,得是她生辰后了。 …… 随宁曾告诉随家她要做太子 妃,倘若二堂姐还能嫁做沉王续弦,随家能高兴摆好几天天流水席。 权势地位,代表在别人面前的底气。 可惜随宁心里另有所图。 随宁的那只兔子最终被太子那边太监抱了回来,想是随宁见到萧玉时的失神也被报了上去,太监提到萧玉便小心翼翼,一边说萧玉臭着脸让她高兴宽慰,一边又说太子殿下不会让她受委屈让她放心。 随宁坐在扶手椅上,手里轻抚着手里白兔,轻道一声是我让表哥为难了。 她不同于萧玉说话不着调,更不喜欢在大事瞒着说谎,太子给她的信任不是谁都能比。 太监迟疑许久,才同她道:“不知是不是宫里的事烦扰,殿下最近兴致似乎不怎么高,吃饭都比平时少,他忙碌,萧家那位来了也见不上他。” 随宁微抬眸,有太子在的地方多数时候有萧玉,萧玉在,那旁人大抵也能看见随宁身影。 萧玉会因随宁不合时宜的在场咄咄逼人,面上露出不高兴神色,但真说起她对随宁做过什么,是两个字,没有。 她父亲或许会想对随宁动手,萧玉却没那个心眼。 随宁开口道:“你同表哥说一声,我想学厨艺,日后学好了,让他来尝尝。” 太子来她这边吃饭是常有的事,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人招来。但随宁寻个学厨艺的由头,难免让人想到前阵子萧玉为太子熬了碗粥,太子说难吃。 太监倒也聪明,没在随宁面前露着其他脸色,应声说是。 随宁垂眸看着怀里茕茕白兔,她很喜欢相府夫人和小姐,不希望相府有背叛太子之举。 到底是谁在她落魄后持续不断的要她这条命,随宁想知道,却不执着答案,前世的建京太乱,死伤的人太多,她甚至不知道很多人的结局是什么。 随宁只想要太子活着的消息。 这一世她活着,萧玉该认清太子和她这个表妹关系不清不楚,他极大可能做不到与别人一生一世。 而太子也该知道萧玉乃至整个萧家都容不下随宁这个柔弱表妹,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 随宁父亲祭日到的那天,太子亲自送随宁去随府上香。 随二爷急急忙忙出来,生怕自己来晚了会让太子觉得懈怠,带着二夫人便来迎接。 随宁下了马车,回头看太子。 太子坐在马车上,给她递上个暖手炉,笑道:“贵嬷嬷快要回了,她回来要是知道你身子不好该担心,注意身子。” 贵嬷嬷作为皇后奶嬷嬷,是一直照看太子和随宁那个人。 随宁轻嗯一声,道:“你慢些走。” 太子目光又扫过随二爷,道:“我尚有事,便不进去了,随宁身子差,还望随卿多担待。” 往日他对随家都是不假辞色,不仅是朝堂政事上多有针对,平日见面也没个正脸,今年因为随宁求到他跟前,怕他在救灾一事上累倒,怕他被人算计无人可用,让他别树敌,她满脸忧愁,他不想看到才给了 随家好脸色。 如今太子能在随二爷面前心平气和说出这话,实在少见。 随二爷慌张行礼,太子只淡淡摆了手,让随宁进去。 直到随宁与二夫人一同进了府,看不见人影,停在外面的马车帘幔才被放下,马车慢慢离去。 随二爷前段时间因为回答不上来皇帝一时兴起提的问题被罚府内反省,但遇雪灾做世家主动施粥赈济的第一人,倒赢下美名,得了皇帝一通称赞。 二夫人是在宫里见识过太子对随宁的恩宠,笑道:“宁儿说的果真对,你堂哥实在是个聪明人,读书了得,先生给他出题,他每回都答得老先生赞不绝口,直呼状元之才,你二叔还得多谢谢你。” 随宁只有堂姐,没有堂哥。算起随府人里她能叫谁堂哥,便是随二爷新认下的未来状元郎。 那位心性高,但能去酒楼答皇宫灯谜,心底便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 今年科举两个有才之士都有志于向太子投诚,沉王与东宫看起来也要开始合作,大皇子那里伤着腿正在治,太后因为侄儿进大牢丢尽面子,至少一切都是朝好的方向走。 但谁也不敢保证一年后的事。 随宁慢慢开口道:“人各有志,殿试还有十多天,二婶让府里莫要去扰他。” 二夫人道:“这你二叔也说过,我专门收拾了一间小院给他读书用,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对你二叔和我十分敬重。” 随宁缓步而行,她穿得素净,说话也是平静,道:“表哥对他印象不错,若他真能得用,对府里只好不坏,即便不能用,我也会帮他说话。” 她不知道这位状元郎是否会报知遇之恩,但随二爷能得爵位是走了好运,直到现在也只有一张巧嘴讨皇帝欢心。 太子最不喜欢无能之辈,若他当了皇帝,随二爷这种人是万万入不了他的眼,官运到头,前世随二爷会选择与人同流合污污蔑太子,也变得情有可原。 总该让随府有个盼头,让他们觉得自己和太子是一体的。 二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说:“宁儿风光,府里也跟着沾光,你二叔和我还是知道的。今天就该让太子殿下来给你父亲上柱香,要是等以后你嫁进去,他一次没来拜祭过你父亲,你父亲在天有灵也得气一阵。” 二夫人想太子和随府关系亲近。 随宁脚步慢慢停下来,眼眸看向二夫人,道:“二婶,不该说的话,不能说,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语气淡,二夫人也没敢再说什么。 太子以前进随府是机缘巧合,但随宁从随家搬出去后他就没再来过,若遇事他只会送随宁来,到约定的时候亲自把随宁接回去。 只不过他不在,那跟在随宁身边丫鬟就会一堆一堆,去年随宁才说人太多,出行不便,太子这才由了她不让人跟。 臣子与君到底有别,随宁父亲死得又早,与太子素昧平生,他不来也正常。 即便是随宁,也只是在怀念一些模糊的记忆。她启蒙早,两岁多便开始记事,那时候身边只有一个父亲在。 但随宁对父亲印象也不深,只知是个清冷孤高的瘦长男人,和随宁母亲是恩爱夫妻。 当初他因为随宁母亲的离世大受打击,对随宁疏于照看,随宁又不懂事,到最后浓重刻在她小时候记忆里,便只剩族中给他和祖父办丧礼时大片的白幡。 随宁上次回随府时便同二夫人说此次拜祭不要从简,随府便请了和尚来念诵经文,吩咐丫鬟小厮着衣不可艳丽。随宁跪在蒲团上,听着梵音阵阵,上了三炷香,对小佛堂里的牌位合手而拜。 这时候有丫鬟小跑进来同二夫人说:“夫人,沉王来了。” 随宁没什么反应,她约过沉王来给父亲上香。!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4 章 沉王身上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严厉,但平心而论,他确实宠随宁,在房事之上都多有迁就,不想伤她娇弱身子。 克制有度。 她完事后最喜欢窝在他怀里休息,谁都会觉得她过于黏腻,他也只是搂着她的腰任她。 即便是随宁自己早就做过守活寡的打算,都要觉得他待她这个小辈还是有些喜欢在身上。 关素曾向她暗示她是先皇后之女,而先皇后那个奸夫可能是沉王。那时的随宁对女儿的事不确定真假,后面那句奸夫则没信过。 沉王审时度势,绝非冒险犯错之辈。 但有一天晚上,随宁还是伏在沉王宽厚胸膛,问了沉王一句:“老师知道表哥母亲吗?” 朦胧夜色让人看不见她脸上想法,但她床|事之后声音总会娇俏柔婉许多,手也喜欢抱着沉王,像撒娇一样抱着他。 沉王摸着她的顺滑长发,说:“先皇后嫁陛下嫁得早,后来封后又深居后宫,我与她见面次数不多,问她做什么?” 他语气平缓,倒不见心虚之色,听得出和先皇后关系泛泛,不是深交。 随宁纤细手指轻轻滑过他一手手背,轻道:“我小时候初见表哥时,以为先皇后去世是谣言,真相是她还健在,她疼表哥才养了表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后来才知道原来皇宫凉薄,无人护他,我又觉我们很难在这世间找到亲人,自己与表哥是同病相怜。” 她口中的太子总是正直大义,刚毅坚强,不见任何阴暗面。 沉王道:“想他了?” “表哥养我那么久,我怎能不想他?”随宁笑道,“我想他好好的,这样我也能不记挂他,当初他能和老师关系转好,我心里是高兴坏了。” 随宁是想的,但连嬷嬷都犹犹豫豫来问随宁是不是想太子了,随宁就不再想了。 太明显了,会惹事。 昏暗帐下情意迷,沉王修长手指捏着她的发尾,开了口,道:“你表哥疼你,早早和我提过日后要接你回建京。” 接沉王妃回京,明摆着跟沉王抢人。朝堂政事牵涉广泛,一个官员的调动空缺出来的位置都可以引起皇子党派争得你死我活,一个本就有兵权有权势的王爷更让人想争夺。 他不是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随宁双手相交撑着床趴沉王身边,长发落到他胸膛,像是在皱眉一样,道:“他要我回去看看那我总得去,不然我多没良心?去住一段日子再回来,就当散散心也好,免得老师后院女人当面叫我狐狸精。” 她对于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掌握得实在熟练——外人面前端庄文静的夫人,在他这里只是娇气多情的小姑娘。 换做别人被问这种心上人要自己回家的问题早就战战兢兢,她却理所当然,像已经放下了很多东西才能这般坦荡。 沉王宠她到连郑太妃都把沉王叫去院子里问他们感情,更没人敢当随宁面说那些嫉妒话,他拍她 的腰,说谁乱嚼舌根,让管事把人发配到庄子。 随宁笑着去吻了他脸颊一下,道:“老师最好了,听说你后日要去军营巡视三天,正好我后日想出门去烧柱香,求佛祖保佑你和表哥,你们这边哪座寺庙最灵验?我记得是灵渠寺。” “都还可以,让母亲陪你去。” 随宁是温和性子,说话也有些娇媚,只摇着头道:“母亲最近腿脚不太舒服,不方便出门,再说她要是去了,李侧妃也会跟着,我不想起争执。” 沉王说:“李侧妃不去,你人生地不熟,有个人陪着最好。” “李侧妃要是不去,到时候母亲该说我善妒了,”她轻趴他身上,少女身子如丝绸光滑,“你都不在家里,难道还想李侧妃和我好好相处?我总不好和她聊你亲我摸我。” 她父亲一本正经,母亲亦安分守己,生出的她倒实在是不一样。 沉王少见叹她一声,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时,随宁起得晚,她坐在罗汉榻上醒神,嬷嬷便私下里拿了一封信给她。 随宁一顿,不动声色接过信之后,让屋里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她这一趟来殳州,前面那段时间都在受罪,总是忍不住吐,别人都觉得是船上带下来的后遗症,连她自己都没觉得有其他原因,现在好多了方才没有人多想。 随宁来殳州前曾为解后患之忧,让相府小姐替自己送信到茶楼,花重金托人做事。 但时隔两个月,她再一次收到建京信件时,信里说的却是萧玉不见了,连同萧家一家人都被如同人间蒸发,不翼而飞,有人救走了他们。 随宁倚靠在罗汉榻上,手撑着头,看信在茶杯里被火苗慢慢吞噬,余下一团小小的灰烬。 她手慢慢放在自己平坦小腹,那里有太子血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随宁不厌恶萧家因为想往上爬而对她下毒,甚至于萧玉想让她去太子面前求情,随宁都觉无所谓,如果太子第二天能登基她就舍命帮他们。 可惜世上没有这种好事。 萧玉没背景,身后的人为什么又会这么大手笔? 她收着东西,慢慢站了起来,跟丫鬟说午膳时间快到了,沉王中午不回来,她想亲自送饭菜去沉王书房。 沉王性情内敛,情绪不外露,但王府里的人还是感觉到了他和随宁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有人觉得随宁是沉王友人遗孤,年纪轻轻就被皇帝赐婚到这种地方,沉王觉不妥,故而待她宠爱;但也有人说沉王和太子之间做过什么交易,太子让沉王善待自己表妹,沉王是给太子面子。 李侧妃那边说得就直白多了,暗地里剪碎布直喊随宁狐狸精再世。 随宁没什么想法,不管他们怎么想,都逃不过她这个太子表妹得宠一事。 只是随宁没想到沉王还没见到,就先一步看到了东宫来的太监。! 第 55 章 脊檩顶角洒暖阳,檐影清凉,随宁站在廊庑下,看这个老太监喜笑颜开走过来唤了一声姑娘好,才慢慢回过神,意识到这是在沉王府,不是在东宫。 美人长发绾高髻,乌黑发上金簪子雕着荷花落蝶,精致耳畔又戴圆润珍珠,越发显她肌肤白皙娇嫩。 “姚公公不是在建京吗?怎么会在这里?”随宁静立一旁,话轻停顿片刻,“是表哥让你来做什么?他也来了吗?” 这个姚公公多年前就在太子身边伺候,负责衣食住行,一般情况下是离不了建京。 除非是跟着太子出行。 随宁的手下意识护了一下肚子,害怕太子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个孩子。 上次太子匆匆送随宁离京,傍晚才离去,他拂开帘子看她的那一面,便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可那时随宁才因为和他发生那一夜发烧,做不出什么回应。 草率的一面,分别的一面,让随宁至今还有一种恍惚,他们只是短暂分开,所以他才能那样走得那样寻常。 只有她是他的表妹,他才会这样待她。 但姚太监摇了摇头,他倒从袖子里拿出几封信递上,道:“太子殿下忙于朝政,抽不出空来,奴才们也是跟着礼部官员来的,他们来是给王爷送新婚贺辞,恭贺王爷娶妻,奴才们替东宫送礼,也顺道给姑娘带几封家书,替太子殿下看看姑娘过得怎么样。” 随宁轻放下自己的手,静静站在原地,她细白手指慢慢接过这几封信,脸上没有太监想象中欣喜,她只是轻道了一声谢。 姚太监反倒愣了愣,斟酌道:“姑娘兴致不太高,可是在沉王府受委屈了?” 随宁心想礼部尚书是太子一党的官员,沉王又和太子结盟,那礼部的人这一趟来,不会仅仅只是贺沉王新婚。 随宁想看到沉王府和东宫绑在一起,这样太子即使在建京败了也有一条路能让他杀回去。但太子对她和沉王在一起是什么反应,她也想知道。 姚太监是太子派来,见到她时言语里稀松平常,可见姚太监接过太子件信时太子亦心态平平,但她和沉王的事,该是瞒不住。 倘若太子知道,姚太监绝不会是这种反应。 随宁笑了出来,道:“我许久没听到表哥的消息,只是一时有些欣喜过度,不知作何反应。” 她倒宁愿他现在就生气派人来骂她一顿,这样她也不用忐忑。 姚太监笑道:“太子殿下对姑娘的事上心,不仅派了奴才来,还等着柳大人传信回去。” 微风拂动随宁湖色裙摆,随宁轻叹道:“表哥杞人忧天,我在这里很好。萧小姐最近怎么样?我知她父亲有对我下毒,但我想表哥若因我判责他,他又罪不至此,心里便总想着放不下。” 随宁经常待在太子身边,太子身边的人少有不喜欢她的,她问一句萧家,却是可说可不说。 姚太监顿了顿,犹豫道:“萧家倒出了些事,姑娘走后没多久萧家人就失 踪了,天牢里消失人是大事,太子殿下专门派人去查,但至今没找到踪影,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萧玉爹天牢逃狱,涉嫌有人背后挑衅,太子会找他们理所当然,随宁手指慢慢摩挲信封,倒不知道太子对萧玉现在还残多少余情。 她开口道:“竟还有这种事。” 姚太监不清楚内情,倒不便多说,只道:“奴才来时太子殿下还嘱咐了一句,让姑娘不要停用他给的补药,那是调养身子的。” 随宁笑了笑,说:“我知道的,以后得空我再找公公,我尚有事去找王爷,就不耽误姚公公了。” 太子给她的药方制药确实管用,要把她体内的余毒都清了一样,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 但很多话在沉王府都不便多说,姚太监也识趣,没拉着随宁问东西问西,这场短暂的会面就这样结束,随宁袖子揣着这几封信,去给沉王送午膳。 皇宫那些皇子们有野心,能为萧玉在建京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恐怕是因为萧玉身上有的东西足以让她背后那个人冒险。 她离京不过两个月,信封上的表妹亲启几个大字便已经变得熟悉又陌生。 但随宁想不要紧,太子是最疼她的表哥,只要她看起来真心喜欢沉王,太子迟早会祝福她。 而太子,只要享受沉王带给他的底气就够了。 随宁缓缓看了一眼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温暖刺眼,还不知有人在和她做同样的事。 …… 送亲官员尚在殳州没有回京,于礼他们要待上一个半月,随时观测王府对王妃待遇,以免有人对赐婚不满,冷待贵女对皇族不敬。 但显然沉王和随宁之间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考察,连郑太妃都看见过随宁和沉王在水榭里写诗作画。 她这儿子如果不是碰到合心意的人,是不会轻易谈诗词。 他们情意绵绵,柳恒之这个太子亲信要难办得多,他尚且知沉王府和东宫现在关系,下笔用词想了整整一夜,挑着最温和的方式,以免激恼太子这个妹控,信写完后又再三检查,这才硬着头皮传了加急密信给太子。 一连几天他总共去了五封信,信上一写沉王最近安分,二写表小姐得恩宠,早上晚起,心情甚悦,不必担心。 只是信因突发暴雨挡在了路上,等送去东宫时,已经是一月后的中午。 皇帝喜欢看兄友弟恭,太子不喜欢和人计较,从前频繁被其他皇子针对,多数情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自从随宁远嫁出去后,他这两只眼便算都睁开了。 皇子本来就斗得狠,太子最近反击厉害,倒越发让局势不明。 楼头暖阳晒人,楚及徽枕着手臂躺在屋顶上,望着手里的小白羊陶瓷,这是随宁临走之前送他的。 她就好像知道自己迟早会有离开的那一天,房里为他备着这几年做的衣衫鞋袜,每一件东西针脚都处理得干净,绣着她喜欢的梅花,让人看着看着,便发起了呆。 楚及徽知道自己想表妹了。 想得他快发疯。 但他的手臂慢慢放到眼睛上,不让自己露出任何情绪。 这时下边有人气喘吁吁喊太子殿下,楚及徽手一挪,瞥了一眼,只问有什么事。 太监晃着手里的几封信,喘得说不上话,楚及徽立马明白了什么,跳下屋檐。 随宁一走两个月,期间就没给他写过几封信,最多只是刚到殳州时向他报了平安,让楚及徽郁闷至极,心想她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表哥。 但她不来消息,他也有的是门路知道她在做什么。 楚及徽笑着就从太监手里拿过信,回到房间,躺在摇椅上打算从只言片语中想象她过的日子。 但他打开信之后,脸上笑意便骤然散去,周围温度也在一瞬间跌下零点,他慢慢坐起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拆了所有到来的信。! 第 56 章 没人知道太子在寝宫里发生了什么,旁人所能听到的只是瓷瓶落地发出的碎裂声,看到的是太子阴冷着一张脸从寝宫出来,他似乎要进宫面圣。 太子开得起玩笑,不常动怒气,但如果连外人都能从他身上看出他沉抑二字,这时候的他绝不能招惹,连伺候他的老太监都跟在他后头,不敢多说什么。 随宁不在,没人哄得住他。 巧的是他正要离去,随府人刚好过来一趟,给他转送了一封随宁向他问安的信。 随二夫人说自己在随宁临走时托她寄些殳州产物回来,随宁送了,今天才到,里面顺带还有一封给太子的信。 厚厚的一摞,有十几张。 楚及徽冷着一张脸,靠在马车上,一张一张地看。 没人敢去和他搭话,也没人敢和他打趣问随宁写了什么。 随宁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里面写的除了望太子平安无忧,便还有她自己和沉王渊源。 她早认识沉王,和他关系好。 但柳恒之的信比她的早到一步,便让她这些话更像是一种安抚。 随宁从来不喜欢让他为难,宁愿跳下冰冷的池水也不会强求他选择她。 他抬起了头,双眸冷得如利剑,冷声开口对老太监道:“让人准备行囊,我要替父皇南巡。” 老太监额头冒汗,心想随宁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太子这语气任谁都要觉得他是要向北去殳州杀人。 …… 当夜幕降临,飞鸟空寂,蒙一片漆黑。 远在沉王府的随宁还不知道两信前后脚到,她刚被叫到郑太妃院里,正准备用晚膳。 屋里檀香味道浓重,让随宁屏了会儿呼吸,她若无其事陪着郑太妃,看丫鬟端托盘鱼贯而入,碗碟中有人参鸡肉,鲫鱼红枣汤,皆是养生补体的补物。 檀木灯照在人身上,影影绰绰,郑太妃喝着鸡汤,慢慢端详随宁面庞,她满意抬起手,往随宁碗里被夹一块酥肉,笑道:“王爷中午去军营巡视,晚上该是回不来,府里就只剩我们,建京那边来了人,早晚是要找你的,你这身子要好好养养,要不然你表哥见你体弱,都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随宁无奈道:“多谢母亲,我养着的。” 郑太妃今天特地叫随宁过来,自然是想让随宁在太子的人面前为沉王美言几句,但除了这个,她还想问问他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孩子。 可随宁这种大家闺秀向来是要面子,郑太妃犹豫片刻,才试探问:“孩子的事你和王爷可谈过什么时候要?” 随宁一愣,脸颊突然泛着粉,含羞带怯低眸喝汤,往日伶牙俐齿也变得支支吾吾,最后只说一句随缘,缘分到了孩子就会来。 丫鬟嬷嬷们守在旁侧伺候,屋子里安安静静。郑太妃听随宁的话,倒听得笑了。 若现在不想要孩子,同房也有法子避免,但看随宁羞成这样,便知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在 周公之礼上是没避讳。她年纪小,性子又温顺有礼,沐浴时连嬷嬷都回来说玉做的人儿,得宠是正常。 郑太妃笑说:“能早就早些,你嫁进来都一个多月了,钦天监说你们有个女儿,我也正等着抱孙女。” 随宁面颊露出新妇羞赧,似是还小,不敢和人谈这些事,引人忍俊不禁,郑太妃笑着让人给她布菜。 可随宁垂下的眼眸时,却轻皱了皱眉。 比起郑太妃催着要孙辈心切的话语,郑太妃房里新换的熏香更让她不舒服。 这香让她胸口又开始泛淡淡的恶心感,明明她每回出门都会吃药把反应压下去。 随宁慢慢含着勺子,强迫自己咽下一口汤,压下这股反胃的感觉,轻声回道:“我懂母亲心切,但还是得看缘分。” 从前在路上还能让人以为她是因为晕船难受,但这时候在沉王府起反应,郑太妃一定会去请大夫。 随宁不动声色看一眼香炉升起袅袅香气,问:“母亲最近用的香换了?” 郑太妃笑了笑,道:“你鼻子倒是灵验,这是李侧妃托人为我新配的,点着能睡得更沉,我这几年总睡不好,用着倒是不错,你要是喜欢,我找她问个方子。” 随宁捏帕子擦拭着嘴角,轻摇头道:“我便不用了,李侧妃和我不太合得来,她为母亲寻的东西,当是不想给我用。我吃饱了,母亲若有事差人去寻我就好,王爷从前说我身子差,要我早些回去休息,我不好留下来陪母亲。” “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人都去军营了还喜欢拘着你这个小姑娘,”郑太妃啧啧两声,倒是没留她,“你路上小心些。” 随宁笑着应好,她起身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去。 灯笼落下淡淡光芒,郑太妃看她背影纤细,心想建京的姑娘果真都追求窈窕,到现在都没变,不像她那时候辛苦得要壮实才能活下去,日后该让这姑娘多吃些一些。 郑太妃也吃得差不多,要回房时又见随宁披风忘了拿,吩咐手下婆子给她送过去。 但没过多久那婆子就又走了回来,小跑进郑太妃房间,忐忑对正在漱口的郑太妃说:“我路上看到王妃身子好像不太舒服,干呕了两次,又想王爷和王妃那样频繁,不知道她是不是……” 郑太妃猛地站了起来,惊喜道:“你真看见了?” …… 随宁从被郑太妃婆子看到干呕就知道闯下大祸。 她回去后就立即让嬷嬷去唤来东宫大夫,只让嬷嬷告诉大夫她身子不适,干呕想吐,让人速来一趟为她诊脉,务必让人看到嬷嬷是去请大夫。 嬷嬷瞬间意识到她话里意思,只觉后背直发凉,也不敢耽搁,赶忙去找了大夫。 随宁只捂住嘴干呕,外头丫鬟听见动静,连忙捧着痰盂过去,随宁面色苍白,没有忍住恶心,把今天晚上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是李侧妃,李侧妃送给郑太妃的香有问题。 随宁嬷嬷刚把大夫请过来,郑太妃跟 在后头也被扶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背药箱的陌生大夫。 沉王屋子素来清净素雅,住进来一个随宁,方才添了几分人气。 屋里灯烛通明,亮如白昼。 随宁坐在罗汉榻上,纤细双腿盖着毯子,看起来不太舒服。 她伸着手让东宫的大夫把脉,又似乎惊讶郑太妃会突然过来,疑惑道:“母亲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我吗?怎么亲自过来?” 郑太妃看到大夫便知随宁是自己也察觉到了不适,倒先压着心思问道:“怎么现在叫大夫过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沉王至今还没有一个孩子,别人明面上什么也不说,但多得是人在私底下想他或许生不了孩子,偏偏他又少亲近女色,郑太妃心里窝火,是不信自己自小康健的儿子不能生育。 她实在想要一个孙儿。 随宁知道,随宁从前在沉王府就见郑太妃紧张过李侧妃,结果李侧妃只是染风寒,让郑太妃失望至极。 她的手慢慢轻按着脑袋,道:“我好像有些嗅不来李侧妃给母亲的香,出门后身子就一直犯恶心,原先太医就爱说我身子弱,不好好调养会出大事,上次来殳州我就大病过,这次实在怕了,母亲怎么带着大夫过来,是想为我看病吗?” 郑太妃忙道:“这大夫是为我看身子的,虽然是乡下大夫,但与我相识二十多年,医术信得过。” 她们两个人在对话,话说得虽普通,可周围的嬷嬷和大夫都紧绷着身体,知道这些对怀有身孕的随宁而言,都如同把她架在冰凉锋利的刀尖上。 只不过能从建京跟着随宁来的人,都是人精。 大夫刚开始听嬷嬷来时说辞便已猜到有事发生,现在听到郑太妃的话,又看到她身后跟着个王府大夫,瞬时就明白如果自己诊断的结果不是郑太妃心中所想,郑太妃一定会不死心让别人再诊一遍。 他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却只能强装着镇定自若,又是故作模样皱眉又是给她重复搭脉,最后问:“王妃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随宁静静看着他,道:“还没来,我想是路途遥远,中间劳累,让我腰酸背痛,来得晚些应该不要紧吧?” “这可是要紧事,”大夫起身,笑着拱手道,“孙某在此先恭贺一句王妃,王妃已有一个月身孕。” 随宁露出愣怔神色,郑太妃则是惊喜得没站住,被丫鬟扶住时还拍着腿哎呦几声,连话都没说出来,问大夫:“可是当真?” 孙大夫道:“孙某何须骗太妃娘娘?” 但郑太妃在这事上有过前车之鉴,误诊导致的空欢喜让她仍记忆犹新,她转头让身边大夫去给随宁看脉,看看有没有可能是诊错。 东宫这个大夫顿时生了气,道:“太妃娘娘是何意?孙某连诊三次才敢开口,怎么现在还要一个普通大夫来确诊我医术?孙某行医三十年,连太子殿下都敬我三分,还从来没人敢说我诊错。” 他边说边去拉着那个乡野大夫,强硬道:“你来,我倒想看看我能诊错什么。” 这世间一向有人仗着自己能力心气高傲,受不了半点侮辱,郑太妃知道建京这种人尤为多,她是最怕别人硬气,一时没敢说什么。 但被抓着的大夫是知道随宁在沉王那里的得宠,生怕惹怒了她这边的人日后被记恨,手已经搭随宁脉上也没敢细诊,只恭贺郑太妃说王妃的确有喜。 他不知道随宁在他手放上来的一瞬间寒毛立起,随宁压着心跳才没抽回手——郑太妃身边到底有什么人,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脾性,随宁早就摸透,他们不会敢冒犯她。 在这里的是郑太妃,事情能暂且瞒下去,要是沉王,所有事情都会被揭穿。 瞒下一个麻烦,又出现一个更大的麻烦。 随宁手还按着脑袋,好像还从没怀孕这件事反应过来,郑太妃坐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就笑不拢嘴,连连说三个好字,道:“我就说你是大福星,待会我就让人去告诉王爷,让人去告诉建京使臣,让他们去东宫说一声好消息,你这肚子当真是争气。”! 第 57 章 随宁的大夫连诊几次才说随宁是喜脉,郑太妃自己的大夫也说是喜脉,加上随宁那些症状,怀孕这一事,错不了了。 惊喜万分的郑太妃让侍卫去找沉王,又让人去给随宁煎保胎药,吩咐着下人去备佳礼传好消息。 沉王不在,又有郑太妃做主,丫鬟小厮们都忙成一团,比随宁新婚夜那日都要热闹得多。 连随宁都无奈让郑太妃先回去休息,但郑太妃喜得不疲倦。 喧嚣声闹了小半天,让路过下人都凑了只耳朵过去,正听听发生了什么好事,就好运领了赏钱。 直到随宁露了疲态,郑太妃才回过神孕妇要多休息。 她小心翼翼去扶随宁回床上躺着,说像随宁这种双身子,想要的东西多数是肚子里的孩子想要,让她想吃什么都说出来,不要顾忌。 郑太妃来时风风火火,走时倒仔仔细细把沉王屋子看了一遍,觉得太素,不适合随宁养身子,让随宁准备准备,搬去她那边住。 随宁睫毛一颤,想到她那里的香,只笑着说好。 更深露重,夜凉如水,随宁倚在床榻上,看郑太妃被人搀扶着离去,眸里笑意渐渐散去,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郑太妃作为沉王生母,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妃娘娘,为人不同于沉王难看透,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憨实。太后能留她到现在,甚至还能因从前关系给沉王侧妃几分面子,自是不讨厌她。 随宁对太子和沉王都能保持一种冷静,但见郑太妃如此,心里还是生了些歉意。 映在窗子上的烛光忽明忽暗,嬷嬷举着灯,缓缓吹灭其余烛灯,才走向随宁,压低声音道:“姑娘明日还出门吗?” 沉王计划明天离开,但今早来侍卫说抓到奸细,他便先走了一步,于随宁而言,他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正好。 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出乎了她们意料。 以郑太妃今天的欣喜程度,她是不会由着随宁身子出问题,若她们再想继续从前计划,一切都得从头再议。 随宁身影看起来有些清瘦,她长发垂在柔弱肩膀,平静道:“太妃要我在府里养身子,去庙里祈福一事,暂时不必了,至于表哥那里……” 她安静片刻,说出一句日后她亲自写信告诉他。 这孩子生父是谁她们默而不宣,嬷嬷知道她想法,只叹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慢慢退了下去。 随宁缓缓闭上双眸,若问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吗,她私心想,但这不是她想就能解决的问题。 建京城外驻兵的将军,名义上只由皇帝调用,但谁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人能调动他。 是沉王。 瞒不过他,就算瞒过了所有人,也没有意义。 沉王在众人眼里忠心耿耿,但随宁到现在都不敢确认前世皇子叛乱一事和他有没有关系,他藏得深,她也不觉得自己聪明到能骗过他。 所有的事,都要她表哥亲自动手 。 …… 随宁查出有孕的当晚,消息便传遍了王府。 这一晚也是随宁来殳州后睡得最不安宁的一晚,她辗转反侧,天将明时下腹忽然有种下坠的感觉,她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她什么都没做。 等到天亮郑太妃那边丫鬟来给她送补汤,见她面色惨白,这才发现她见了红,连忙差人去唤来大夫。 大夫匆忙来给她吃了药,扎了几针,道:“姑娘运气好,情况严重却不危急,胎儿是保住了,斗胆问姑娘昨日接触过什么?” 屋子里还有郑太妃的人,随宁躺在床上,连唇色都泛着虚弱的白,靠在嬷嬷怀里道:“我这几天没做什么,只觉得母亲那里燃的香有些浓,让我胸中泛恶心。” 大夫皱了眉,问郑太妃丫鬟能否去取些香来,正逢郑太妃听到动静过来,听到原因连忙就让人去取。 这一查,便查出猫腻。 大夫凝重说香里含大量麝香,以沉香混合遮盖香气,若是长久以往嗅下来,别说是落胎,想怀都怀不上。随宁每日都去向郑太妃请安,这人是冲着随宁去。 郑太妃大抵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在沉王府算计这种事,脸色难看至极。 嬷嬷看一眼随宁,亦大惊失色,道:“难不成王爷多年无子,便是因为这种暗算?还好我家姑娘住在王爷院子,要是在外面,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郑太妃惊得站了起来,她是宫里出来的,一瞬间就想到那些见不得人的算计。 香是李侧妃送的。 王府正妃早逝,若是有人生下沉王孩子,那就是一朝山鸡变凤凰,李侧妃容不下这种人。 李侧妃昨晚上就已经收到随宁有孕的消息,被请来时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只狡辩说自己又不知道随宁有孕,她不过是为了郑太妃能睡一个好觉才托人调的香,是大夫想要污蔑她。 她说得在理,却没人敢说信。 最后出来打圆场的,还是随宁。 随宁温顺道:“从前我和关家小姐有过不合,想是让李侧妃知道了,好在我现在没事,母亲不用担心,今天的事就这样过去吧。” 她在给郑太妃台阶下,李侧妃是关家人,不是能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处置。 但随宁明摆着说李侧妃做了这事,可她不在意,李侧妃心虚的同时又恼火,梗着脖子说随宁胡说八道。 郑太妃倒心疼随宁和肚子里的孩子,说日后给她配的院子,让她用自己的人,不用王府添置,免得有人居心不良。 随宁看了一眼李侧妃,笑道:“多谢母亲,我会静心养身子。” 关家到底有没有撺掇李侧妃做什么,谁也不知道,但随宁这一胎要是再出问题,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会是李侧妃。 随宁晚上睡不安稳,等早上那场闹剧过,白天才开始陆陆续续补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出自于私心想多留片刻太子和她的孩子,还是单纯想孩子的事既然都已经被人发现,那便让这个孩子的有和无都变得有价值,她感到茫然。 随宁这一睡,从白天睡到了傍晚,再次醒来时,就见沉王坐在床头问她嬷嬷话,一激灵便要坐起来。 但她只压着心思,手慢慢去抓沉王手腕,迷糊问他怎么现在回来了。! 第 58 章 傍晚尚有暗淡光亮照在屋子里,从随宁的角度仰视,只能看到男人高大身体坐在床边,玄袍用暗金线绣着梅枝,内敛持重。 他被握住手,微低下头,看到随宁睡眼朦胧,只开口让她继续睡。 随宁刚刚半梦半醒间听到他问了一句她怎么样,但看嬷嬷战战兢兢,便知沉王前面问的不会是小问题。 随宁让嬷嬷退下去,轻道:“老师怎么了?我惹老师不高兴了吗?” 他宽大手掌摸她的脑袋,道:“你有身孕,母亲高兴,我也高兴,只是你小小年纪便要受生儿育女之苦,委屈了。” 梅瓶插花,墙上挂画,光亮一点点从窗里退出去,让房里多出一分幽深宁静。 随宁双眸静静望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 混沌暗色罩着他的身体,沉王情绪少有大起伏,但他向来处事严厉,绝不姑息,平日只是静静走在回廊里,下人都会觉得怵。随宁知道别人怕他,可她很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寒意。 随宁脑子转得快,轻声跟他道:“我虽愚笨,却也知老师至今不急于子女,该是有些缘故,你若担心陛下那边多想,我可以打掉这孩子。” 她身上单薄里衣贴着她柔软纤细的身子,一双眼睛明亮纯善,温顺谦逊,很容易激起高大男子的保护欲。 即便她没有这张貌美的脸蛋,在房|事的顺心也够让人喜爱她。 沉王弹她额头一下,道:“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能这么快有孩子是天赐福运,血脉相连的孩子总归要比其他人可信,养着就行,我只是还没适应要做一个父亲。” 当着他的面揣摩他的心思,说打掉这个孩子这种话,换一个人都要引他生淡漠的不悦。 但沉王倒确实像她父亲的好友,像一个好老师,对她这个旧友小辈、唯一的女弟子有极高的容忍力和宽容。 随宁没从他声音里听出丁点怒意,就好像他真的觉得她怀孕一个月突然,让他这个孤家寡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轻轻喘出一口气。 她虽不敢全信他,却没再问什么。 随宁有孕在身,昨日又吐又累,早上还见血,不是睡一个白天就能补回来。 沉王开了口:“你表哥最是疼你,若是知道你有孕,恐怕会直接来一趟殳州。王府里多数幕僚都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可惜太过疼你,容易意气用事。” 随宁睫毛一颤,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起太子。 她心里有鬼,对他的语气言辞便要再二斟酌。 意气用事不是好词,但她现在的处境,不能太过夸太子,却也不能贬低太子。 随宁轻道:“他只是心里门儿清,知道我想让他做那些事,老师又不是不知道我处境,随家在我出嫁时能给我添置几分嫁妆,除了因为我嫁的是老师,能仰仗的便是表哥对我疼爱。现在我嫁了老师,有了倚仗,他才不会来管我。” “你说的也是,”沉王想了片刻,“ 改日我让人上奏,让陛下催催他的婚事,你都有孩子他尚未有婚约,不合适。” 随宁听言一愣,又温温一笑,道:那你帮我催个出身好些的表嫂,你别看我平日对谁都好,其实我有很深的门户之见,万一以后我和表嫂合不来,至少我还能因为她身份忍让,让你和表哥好处事。?” 她除了太子之外,对别人的事都不太上心,有没有门户之见不好说,但能听得出她确实希望太子娶个好妻子。 沉王手背慢慢贴她白|嫩脸颊,道:“你表哥若坐得住那个位置,沉王府自是会向着他,他养你这一个心心念念向着他的表妹,倒是赚了。” 比起赚不赚,他这句向着太子随宁倒是第一次听。 她笑着回:“表哥惜才,非一意孤行之辈,他坐得住。” 随宁话是心里话,但心里现在想的却是不知道上辈子她堂姐和他的相处是怎么样。 她刚嫁过来没多久,李侧妃就敢借着不知情的郑太妃暗中坏随宁身子,像她二堂姐那种被家里宠坏的性子,是斗不过李侧妃,若随家人一直在他面前犯错,那沉王想的恐怕便是太子识人不清,妄用人。 怪不得他什么也不做。 …… 沉王手里有和谈的要事,从军营回来陪了随宁一晚便得走。 郑太妃特地派人来叮嘱他不能和随宁同房,他倒没做什么,只陪着她安睡。 随宁仍旧喜欢靠在他身边睡,她好像缺乏一种能让她熟睡的安全感。 第二天清早沉王起来,他正要穿靴,衣摆便被随宁轻轻拉住。 他一顿,回过头,问:“怕了?” 随宁愣愣和他对视,似乎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怕指的是怕什么。 有飞鸟停在屋檐上,早晨叽叽喳喳吵闹,随宁身子很是纤细,柔柔弱弱,不像是会主动做出格事的人。 但太子珍重表妹,那日送嫁只说一句女子重名声,他便没再陪她同行走,只骑马走在前头,更不是冒犯女子的性子。 沉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摸着她的小腹,开口道:“女子生育总是困难,怕些也正常。母亲若让你搬走,说不用,过几天我回来去书房睡,你好好养胎,有空我给孩子拟些名字,让你选一个。” 他提这一句养胎和起名,更像在安抚她,告诉她孩子他在乎,只是他不会表达。 随宁慢慢松开手,眉眼弯弯嗯了一声。 随宁有孕一事好像就这么揭过,沉王这一晚也没追问。 她察觉得到沉王在她怀孕这件事上冷淡了些,可他待她并没有太大改变,让她保胎也确实是个即将有孩子的丈夫会提的话。 随宁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旁人和随宁说他重视她的孩子,连她的嬷嬷也说沉王那天问她问的是孩子怎么诊出来,可否安全,他应该没察觉到问题。 随宁只倚在罗汉榻上,手按着膝盖,沉默不说话,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没有回头路走。 她能做的,只有在不经意间露出骗过他的茫然。 若他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就是她心有苦衷,无法对他言明;若他没发现,那这一切都是她孕中带来的情绪。 酷暑将至,夏日炎炎。 随宁怀上孩子,吃惊的除了东宫来送礼的太监,便还有来送嫁的柳恒之。 柳恒之送在殳州已经待了一个半月,是时候离开,但他离开前,特地来找了一趟随宁,委婉告诉她太子日后定会差人接她回去享福,让她心里做好准备。 随宁心想她哪有享福的好运,现在的她连太子近况都不敢和人打听,让她有生之年能见到他登基,就已经足够。 但她回的,却是一句她知道。 只有掌实权的人才能做召她这样一个王妃回去探亲,在皇城中的实权,便只有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随宁没有过回建京的打算,却希望太子能做得到。 …… 沉王晚上会回来,但白天经常因事待在书房。 随宁有孕被诊出一个多月后,还偶尔会路过他书房,为他送去糕点,看他书房进出什么官员,才慢慢离去。 随宁是因为李侧妃送郑太妃的香被发现的有孕,谁都不敢保证王府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想要谋害她,她这边近身伺候的都换成了自己人。 她有身子在,想去哪便去哪。 郑太妃对随宁这一胎也护得不行,她知道自己院子里有过对胎儿不利的香,便不让随宁再过来,只自己领人来陪随宁用膳,见随宁出门迎她就赶紧上前,生怕随宁磕碰了。 像随宁这种贵家小姐不同于她们粗人,光是生孩子前期要的准备,太子给随宁派来的嬷嬷就忙活了半个多月,新裁衣,收避讳物件,首饰全换温润玉质,打貔貅吊坠等等一堆事,脚不停歇。 郑太妃只在宠妃身上看到过这种待遇,倒是笑几声随宁有福气。 那时正直中午,还没用午膳。 随宁坐在圆凳上为沉王绣着里衣,她微抬起眸,脸上有温和笑意,道:“是母亲悉心养了王爷这个好儿子,表哥觉得我不能给王爷惹麻烦,才让我多带些人,我表哥平时都懒得管我。” 她这几句话稀松平常,却让郑太妃叹了叹。 郑太妃道:王爷是自学成才,我什么也不会,是没怎么教过他东西,可惜先帝去得早,若能让他看看有个好儿子,我也死而无憾了。?[(” 随宁手轻轻一顿,道:“母亲正是年轻,还等着抱孙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郑太妃面露迟疑,道:“我听说最近有一个送子庙很是灵验,只要去求过,就能保人生儿子,你这下午可得空?趁着月份小,我们一起去拜拜,马车我都让人备好了,别告诉王爷,他信佛,不喜欢其他歪门邪道。” 随宁轻叹,李侧妃因为办事不顾后果,恐伤及王妃,被沉王禁足在自己院子半年,手上权利到了随宁这边,随宁这边事情也多,现在是不想出门招惹麻烦。 但郑太妃上心主动提,那她应是要应的。 她用了午膳,歇息半个时辰,动身跟随郑太妃私下出行,又花了一个时辰。 郑太妃还是想抱一个孙子。 但随宁被人领去上香时,远远就看见太子神色淡淡倚在拐角榕树下,还以为看花了眼。等她轻揉几下眼睛,再抬眸望去,就已经不见那边人影。 嬷嬷问她怎么了,随宁说没什么。 她想真稀奇,前世她做梦都只梦到太子满身是血的模样,在这间小庙,倒是幻想出了他生气的模样。! 第 59 章 郑太妃带随宁来的是一间送子娘娘庙。 她说她也是这几日偶然听下人提起,原先是不当回事,后来见熟人家生了龙凤胎,便耐不住也想来拜一拜。 郑太妃在这一块是名人,监院听到她的马车到,亲自来迎接,随宁这个年轻儿媳妇也受到优待,被迎着去上香祈愿,叩拜送子像,只是中途有小道士拿来签条时,出了点差子。 香火烟雾缭绕,头上送子娘娘像和蔼慈祥,但随宁看着手里写着寒木难逢春的下下签,愣了愣。 监院也大吃一惊,这种拿给贵客的签条不可能出现下下签。 他连忙说拿错了,这是昨日的签子,今日该换新,便使眼色让小道士赶紧上去换。 随宁没说什么,纤细手指慢慢把签放了回去。 就算是给普通人的签,下下签一般也只有一支,她这种情况都能抽到,不好说她运气是好是坏。 她看了一眼郑太妃,见郑太妃神情有失望,先无奈道:“看来钦天监那边还是有些本事,或许我腹中这个就是女孩,扰母亲兴致了。” 郑太妃想要个孙子,但随宁无所谓生儿生女,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是未知。 她刚刚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不过是自己未来怎么样。 郑太妃叹道:“罢了,我是想自己这身子万一日后出什么事,知道王爷有后走得也心安些,你也还年轻,能怀一个便能怀下一个,不着急。” 随宁轻叹一声,说自己累了,想去休息,让监院陪郑太妃走走。 郑太妃说无事,随宁却笑着道:“我是真累了,母亲也有些日子没出门,就当让我在这里偷个懒讨清闲吧。” 她这话明显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郑太妃带她来是想讨个好彩头,现在歇了心思,道:“生个孙女好,孙女我也疼,但你是有身子的人,走走行,别落了单,把丫鬟带上。” 随宁笑应声,留郑太妃在这问别人生子秘方,自己被扶着在这间送子庙里走动。 随宁这一胎来得太早,不是没人说什么。 但沉王和随宁新婚燕尔,着实亲密,有人还曾见过她去书房路上崴脚,晚上沉王抱她回去,被她亲一口,他也没说她什么。沉王的女人里没有谁有过这种待遇,以他们的关系,怀上也太可能。 大夫都没说有问题,旁人也只会想随宁得宠。 随宁的嬷嬷刚才离开了一趟为她拿披风,回来时面色有过片刻的怪异,旁人以为她是因为这签为自家姑娘担心,劝了一句就算随宁这胎是女孩,以她现在得到的恩宠,日后也有得是机会生,用不着担心什么,嬷嬷才像松口气说一声也是。 随宁也没有问什么,她刚被发现怀孕就见了红,沉王让她少出门,郑太妃这次和她是私下出行,随宁出来也没带什么丫鬟。 等她嘱咐丫鬟偷偷去门口给她带一个烧饼,随宁身边便只剩下一个嬷嬷。 嬷嬷领着随宁慢慢走在清寂小道上,拐了一 个弯,走到后院,随宁刚要走上台阶,嬷嬷就站住不动,跟她说姑娘尽快,退到一旁路口守着。 随宁若有所悟抬头,就看到了从暗处走出来,懒懒倚在假山石上看她的太子。 婆娑树影在楚及徽身上摇曳,他俊朗轮廓依旧分明,明明他身上灰衣干净不显华丽,却把他身形衬得利落高大,少年意气。 即便在建京之中,太子殿下容貌也是数一数二,他俊俏,有男子气概,开朗,很得人喜欢。 但现在他双眸淡漠,看起来让人害怕。 “随宁,看来你最近过得挺舒坦,”他淡淡开口,“都来送子庙了,什么时候打算给我送一个外甥?” 他的话语有些冷漠,却又真实得让人能察觉到他是存在的,不是幻觉,让随宁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随宁早就做过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打算,从来没想过真的会这么快遇上他。 冷静些,她想。 刚刚看到嬷嬷反应时不就已经猜到了吗?现在该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殳州,他来此是否是觉沉王有谋逆反叛之心。 叙旧是之后的事。 可随宁嘴微微张开,刚想喊一声表哥,她就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刷刷而下,胸口好像有浓烈的感情,让她只能掩面啜泣,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她怀着他的孩子,嫁给了沉王,心中的煎熬和惴恐,没人知道。 清风送凉意,但她皮肤白,一哭就容易红。 楚及徽面色缓和,他慢慢走下台阶,拿出袖子的帕子,弯着腰为她擦去眼泪,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算惹你生气也不让你来这受罪,那老东西竟也敢癞蛤蟆吃天鹅肉,逼迫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随宁面庞被泪水浸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听出他在尽量让她放松,扑到他的怀里流泪。 楚及徽一顿,慢慢抱住了她。 “在哭什么?”他说,“表哥不是来了吗?” 随宁身体轻颤,却还是忍不住抽抽搭搭。 她想他不该来这里。 楚及徽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没再和她提沉王,道:“后天晚上你找个机会出门,就说听到这边有祭河神,想去凑凑热闹,我带你走。” 随宁没应,她一直在哭,哭得耳朵红。 楚及徽想向往常一样要抱起她去阴凉地,但摸到她腰侧时手又突然顿了下来,他的手指慢慢攥着她的薄衫,不想去想那里有沉王的孩子。 “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沉王府有没有人欺负你?我这次来没人知道,帮你报复回去。” 他说了一大通话,随宁也没注意到他的手放在哪里,只抽泣道:“你来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的皇子盯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我又帮不到你。” 上一次他们两个分别,是在朦胧傍晚,随宁都没能看清他的脸,这突然的会面着实让她又惊又喜,复杂情绪瞬间便化为了泪水。 他开口说:“随宁, 我是来接你。” 随宁仰起头望他,眼里都是眼泪:“那你快些回去,不要在这里留太久,沉王他不喜欢你为我意气用事,要是你来这里被他抓了把柄,他一定想你不成大器。” 沉王安分居在殳州,即便是楚及徽自己人对他的评价,也多为表面的内敛安静,但随宁话语里,却很了解沉王心里想法。 楚及徽是半道才听人提她有孕的消息,有些事眼不见不为实,可怀孩子,便已是变向证明他们之间有什么。 明明楚及徽已经告诉过该告诉的人,让随宁不用为他牺牲自己。 但他没怪责她,只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忧心什么,你表哥又不傻,若知道他们会动手脚,出来一趟自是不仅仅为找你,你倒好,见你一面都要我花心思去查郑太妃。放心吧,我后日就走,带你一起走。” 随宁睫毛沾着泪珠,道:“你越发嚣张,我哪是你能带走的?你要是得罪了沉王,日后你遭罪,他可就要袖手旁观了。” 说来说去,都越不过权势二字。 他是太子殿下,旁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沉王和齐老将军那一派都支持他,也不会真的有人缩回锐气不争不抢,但沉王和齐将军的支持,足以让人忌惮,他哪一方都不该舍弃。 “若只是悄无声息带走一个你便叫得罪,只能说明他本来就有异心,我已经给他让步很多,”楚及徽眼里有抹厉色,“他本就不该碰你。” 随宁身体一颤,感受到了他话里戾气。 她轻泣道:“那你带走了他的孩子,他会怎么想?我不想孩子没有父亲。”! 第 60 章 随宁在沉王府里每走一步都要细思斟酌,身上神经紧绷,见到楚及徽的瞬间情绪便崩断,失去片刻理智。 但,也只是片刻。 她理智回笼,却睁着泪眼看他,想看清他的容貌,存在记忆里。 他也静静垂眸看她,可他眼神冷静,比起往日,又多了几分压抑,只是这抹压抑转瞬即逝。 楚及徽淡笑捏她的精致耳垂,说她胖了。 他对她总是疼爱,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让他失望,最后先软下脾气也会是他。 随宁正要开口说她不走,可她刚才又哭得凶,一有别的动作,胸口恶心突然就上来,让她忍不住捂着嘴开始干呕。 楚及徽的冷漠刹那间被冲淡,孩子是沉王的孩子,但表妹是他的表妹。 他给她顺着后背,心疼道:“不哭不哭,哭多了伤身子。” 随宁腹中恶心得难受,呕几下脸色就泛白。 楚及徽着实是心疼坏了,从怀里拿出一小包蜜饯,打开来喂她,又被随宁转着头避过,她泪还挂在脸上,轻开了口道:“表哥,是我先对他主动。” 楚及徽手上动作一顿,他想她不吃东西,他便慢慢收回了那包蜜饯。 “上次大皇子给你下药时我就知道药不简单,”他摸着她的额头,给她看是否发热,“是不是我给你的药丸没派上用场,残留药效偏偏在那时候发作了?早知道我便来得更早些,免得你受苦。” 明明他刚刚走出来时,一脸的不爽快,但现在他哄她信她,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事。 随宁胸口轻轻起伏,知道她一示弱,他就没办法硬气。 他没怎么和她提过大皇子给她下药的事,也不知道沉王曾经给过她的解毒丸是有用的,但随宁清楚他一直在帮她寻法子。 可那时她想让他注意她,不要再去管萧玉,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说。 随宁的手轻抓着他的袍子,缓过那阵情绪,却还是想提醒大皇子是真心想害他,道:“跟那个没关系,但大皇子从前对我下手,是冲着你去,你这次回去,一定要警惕他。” “我们这才见面,你都说几次要我留意他们了?”他笑道,“放心吧,我早就听你的话注意他们,只等着接你回去,给你找个好地方住,我便有得来忙了。” “我不走,”随宁轻顿,“表哥,王爷待我好,我喜欢他。” 她不是一个会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人,能说出一句喜欢他,那这个人在她心里位置一定不一样。 楚及徽刚刚才岔开的话题,就这么被她绕了回来。 他安静站在她身边,淡淡开口道:“若有人待你好你便喜欢他,那你是要有很多喜欢的人,小时候还说喜欢表哥,长大倒变了。” 随宁睫毛一颤,她轻轻摇着头,道:“从前我对喜欢或许有误会,如同我从前亲近表哥,只是待表哥若亲人,没有别的感情,他却与我脾性最合,懂我心里所想,我想和他在一起 。” 楚及徽望着她的眼睛,冷道:看来我来这一趟,是来错了。 卍想看镜里片的《太子表哥》吗?请记住[]的域名[( 随宁只是想沉王说得没错,他确实看重她这个妹妹,为她能付出很多。 “我想见表哥,却不是在这里见,”她声音低,“你以后不要来殳州这边找我,他若知道我们两个有瓜葛,必定觉得我有别的心思,等我日后有机会回建京再寻你。” 她这双漂亮的双眸望人时,总会让人觉得柔弱多情,心软上三分。 但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格外刺眼。 楚及徽拿开她的手,慢慢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淡漠,道:“后日我等你到子时,子时你若还不出现在祭河神巷口,我日后便再也不会找你。” 他怕她受了欺负,日夜兼程赶过来,得到她有孕的消息已是觉她受遍委屈,还要听她这样偏袒沉王。 就好像他来这一趟救她于水火之中,都是错的。 随宁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就看他转身远去,嬷嬷走了上来扶住她,为她擦拭眼泪,低声道:“郑太妃那里过来丫鬟了,许是让姑娘回去了。” 随宁回神,只轻应了一声。 上一辈子的事好像在重演。 他又对她失望了,又一次……离开了建京。 让他觉得她庸俗也好,她不能再让他栽了。 …… 以前太子就让随宁假死在路上,躲过这一遭福祸难预的劫,随宁不答应,为此两人闹僵过一次,最后太子妥协,拉下脸面去求沉王照顾她。 只有随宁心里想的,从来只是稳固他们的关系。 沉王并不是他登基之路最重要的一环,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当初建京那一乱只有皇子们在内斗,但这层深不可测的浑水中,建京驻军早该察觉到异动,可谁都没有动。 随宁想和他说有人要刺杀皇帝,关家和其他皇子要陷他于不义,可涉及未来的事,她提都不能提。 一切都只能依赖于太子的警觉。 回去之前,随宁脸上敷了薄粉,遮住哭过的痕迹,上马车后,便将丫鬟刚买回的烧饼给了郑太妃。 郑太妃惊喜,她不过是进门口时多看了一眼烧饼摊子,回来就得一份现做,直夸随宁有心思。 随宁只对她笑了一笑,说一句这是自己该做的。 她们今天出来是郑太妃突然做的决定,但随宁是太子表妹,听过他们议政,知道有时候每一个突然做出的决定,都可能是背后有人在推动。 郑太妃会听到生子灵验这一件事,是太子的手笔。 送子庙门口道路两旁有摊贩在叫卖,随宁轻拂开马车帘子往外看这间送子庙。 两颗盘曲大榕树立在门口两侧,古朴优雅,她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太子身影,才慢慢放下手,猜到自己今天真的惹太子生气了。 随宁想或许那一支下下签指的不是她生儿生女,而是她和太子的关系。 前世她因为他和萧玉在一起妒忌,故作姿态让自 己堂姐针对萧玉,而后又自己动手,被他发现关禁闭,不再得他宠爱。 这一世他大费周章独自前来殳州,只为救她这个表妹脱离魔爪,但随宁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告诉他,她喜欢沉王,不会离开沉王。 不同的事,带来一样的嫌隙,每一条走的路,都难以逢春新生。 随宁的手轻放在大腿上,手指微微蜷缩,不知道自己这身子还能撑多久。 随宁从送子庙回到沉王府后,心脏跳得就不太舒服,她被扶回罗汉榻上,手捂住沉闷胸口,叫大夫来一趟给她诊脉。 大夫背着药箱前来,给她摸脉后说胎儿一切正常,但她心绪不宁,容易影响身体和胎儿。 他也不问随宁有什么事,只多嘴提了一句让她晚上要早些睡,最好喝碗安神汤再睡,不用一直熬夜等沉王。 汤药随宁每晚都喝,是特制熬成,随宁坐在罗汉榻上,慢慢抬起双眸,这一次叫大夫,却不单是为了这孩子。 她开口道:“若我表哥问起我的情况,你同郑太妃和沉王怎么说,便怎么告诉他,不要多嘴提其他。”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大夫一愣,他们自是不敢把随宁有孕的实情说出来,怕太子和沉王为皇家颜面杀他们灭口。 但无缘无故,随宁为什么会提起来太子? 大夫本身就是太子派过来,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拱手道:“王妃从始至终只有一种脉象,就算是陛下问起,孙某也只有这一个答案。” 傍晚夕阳映红霞,如同烈火在烧灼云层,再精美的景色,都和随宁无关。 随宁缓缓阖上双眸,只说麻烦了。 麻烦是真的麻烦,可她从第一次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有想过这样一件事。 倘若让她重新回到出发前的那一晚上,让她在深夜太子吻她时做出选择,她会不会推开他。 随宁不知道。 那便只能耗着。 说到底,寻常女子有孕,总该对孩子一事茫然好奇,但随宁没有那个机会。她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对腹中孩子产生感情,只有极端的理智,才能让她选择哪一条路才是对太子、对她自己有益。 后日她不能出门。 如果沉王在沉王府里,随宁向来是喜欢等他回来,一起入睡,即便是她有孕后沉王偶尔会歇在书房,他那边也会早早派人来说一声他不回。 随宁会等到那一句话才开始睡。 但随宁心里反复想着太子那句再也不来找她,她有忐忑,有恐慌,漆黑夜色伴随着安神汤的药效,让她睡到半夜,做噩梦惊坐起来,才发现沉王躺在她的身边。 清透月光照进窗子,床榻里被一层纱帐隔绝光亮,随宁最后却忍不住这深夜的寂静,捂面而泣。 怀孕这一件事让她变得异常敏感。 她想她好不容易见到表哥,为什么不迟些跟他说那种话?他一定觉得她水性杨花,养了一个白眼狼。 一只男人大手慢慢揽住了她腰 肢,沉王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随宁抽噎道:“我想喝水,怕吵醒你。” 沉王大抵是对她小姑娘的娇气无话可说,沉默起来给她倒了杯茶水,坐到床边道:“是我回房吵到你,日后你要是睡了,我便不回来。” 随宁手里捧着茶杯,泣道:“我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 “我梦见我死了。” 沉王再次觉得她果真是年纪小,能因这种事哭出来。 但她很少会无缘无故情绪失控,大概是真做了噩梦才能哭成这样,他只是道:“梦是反的。” “不一样,”她泣道,“我梦见其他皇子登基,大皇子说要纳我做妾侮辱表哥,他们还要斩草除根杀我。” 沉王一顿,道:“这种噩梦在我面前说说可以,不要随意和人提,你是沉王妃,不会有人敢追杀你。” 斩草除根确实是其他皇子会做的事,论起仁慈,主战的太子反倒比其他皇子要更重视百姓。 随宁哭是真哭,她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都哭得发热——但她的话不全是真话,她只不过是想不动声色告诉沉王其他皇子秉性不如太子。 沉王扶她一起躺下,让她枕着自己胸口,道:“若是觉得最近闷得慌,后日外头有场祭河神的祈祷,想出去玩就让人陪着你去。” 这是太子让随宁的地方,随宁闭上双眸,落下泪珠,道:“我不太舒服,便不去了。” 沉王道:“你若担心你表哥,倒不必,我收到过一些消息,陛下让太子殿下替南巡今年百姓雪灾过后恢复如何,他那一路行程都安全,不会出事。” 随宁想不,一点都不安全,前世太子就被人算计得死里逃生。 可现在问题是太子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想带她走。 被她拒绝了。! 第 61 章 随宁在送子庙里遇见了太子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她夜晚因噩梦哭过一次,沉王早上便多留了一个时辰陪她。 清早丫鬟进来了一趟,听他们在说话,又慢慢退出去。 垂下帐子带来片刻的安宁,白天日光让人心里有种安全感,随宁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后就一直没入睡。 沉王侧躺着,摸随宁的小腹。 他肩膀宽厚,能给人带来被保护感,随宁依偎在他怀里,听他开口说他为孩子已经拟了不少好名字,男孩女孩的都有,但现在孩子月份过早,有人说过早挑名字会容易损孩子福气,让她等三四月份胎儿稳些再看看。 “如果你挑不到喜欢的,那就重拟一份。”他说。 锦被盖着她的下半身,床榻上的温馨让他像一个好丈夫,随宁的手掌轻覆在他手背,说一声好。 她有时候想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孩子生父另有其人,因为她觉得他在面对她时不够上心。 但随宁偶尔也会想或许那只是她的错觉,沉王只是不喜欢情绪外泄,他其实对她和孩子很了解。 可沉王心思城府都深她太多,让随宁不敢轻易放松对他的警惕。 若随宁没有过上一辈子,她想她现在或许被愧疚淹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以后要把全部心都放他身上,以缓解自己内心的愧疚。 她死过一次,便明白这一场沉王府和东宫的联姻是交易,各取所需,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却又必不可少的工具。 随宁睡意慢慢涌上眉头,沉王的手慢慢放在她的腰上,道:“若是真的累了,便睡吧,以后不要花心思去陪母亲做荒唐事,送子庙那些地方都是假的,来回行程费身子,你和孩子好些,她那边才能舒心。” 随宁怀孕后本来就嗜睡,闭着双眸轻嗯了一声,就沉睡了过去,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她睫毛浓密,卷长漂亮如画扇,肌肤白皙滑嫩,好得如初生孩童,在沉王这里,她确实还是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 他的手轻轻拨了拨她的睫毛,她眼睛便不自觉地颤动,让人想起她被亲吻得久了就会眼眶发红,娇艳欲滴。 随宁早上这一觉睡过去后,便开始有些着凉,沉王临走时摸她额头有些滚热,顿了一下,让丫鬟去请大夫。 随宁的大夫都已经习惯她身子时不时生一次病,他来得快,给随宁诊了脉,只说她昨晚上可能睡不安稳,被子没盖好着凉,犯了发热老毛病。 她从前养病时住过沉王府,沉王知道她这身子体弱多病。 沉王最后这一早上都没走,随宁昏昏沉沉缩在被子里,听到有人过来催他,他才离开。 她睡到下午才清醒一次,起来喝过两碗荷叶粥,坐床上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又睡过去。 随宁又睡又醒好几次,等想起太子约定的时间再次惊醒来时,屋子仍是天明,嬷嬷和丫鬟正在摆膳。 随宁睡在床榻上,旁边的床褥早已 经凉透,让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 嬷嬷见随宁醒了,让丫鬟端水来梳洗,上前说:“姑娘许久都没吃东西了,快起来吃些吧,吃完了好吃药。” 随宁这一觉睡得久,起来有些脱力,她按着额头,慢慢靠坐在床榻上,望着外边天色,问:“二十那天会下雨吗?” 嬷嬷为她抱来软绸衣服,笑道:“今天就是二十了,姑娘昨天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姑娘是太累了,让我们不要吵醒,我瞧这几天的晚上都晴朗,不像会有雨。” 随宁愣了愣,茫然道:“那就好。” 没下就好,她想,要不然路上滑,太子回去不好赶路。 嬷嬷没听到随宁和太子的话,也不知道太子要她做什么,抱来衣服后便压着声音道:“昨晚上李侧妃那里好像闹了鬼,大半夜响起铃铛声,原本以为是谁的猫丢了,结果到处找了一遍,只找到一张写着李侧妃八字的索命符,李侧妃也不知道做过什么亏心事,吓得跑回房,结果摔了脑袋,流了好多血。” 随宁平常听到这种事,是要问一句发生什么,但她现在只是浑噩应一声知道了。 嬷嬷迟疑道:“姑娘今天是有事要出门吗?沉王是王爷,会出门去同百姓祭拜河神,姑娘去找他说一声,跟着去玩玩?” 随宁手指攥紧身上锦被,她安静了许久,轻道:“我身子不适,哪也不去。” 沉王除了新婚夜那天清闲点,其余时候手上都有事,他手下的那些臣子对沉王忠心,对皇帝求仙问道倒颇有不满,觉得皇帝不如沉王有能力。 但他们的不平还在情理之中,尚不会劝沉王造反。 明明手握重兵,最该漏洞百出的沉王,处事却滴水不漏,丝毫找不出半点奇怪的迹象。 随宁找不出他的嫌疑,也不能让他抓了把柄。 她不能成为太子的污点。 …… 太子殿下不拘小节,不摆威名,与人结交靠脾性相投,交友甚广,天南海北都能有叫得上名字的朋友。 人不一定都显赫,但性情合得来。 他在殳州这块也有一个开酒楼的朋友,从前在建京闲逛时不打不相识,十分投缘。但友人变卖家财要回殳州老家奔丧,楚及徽正巧想要在这边能有个歇脚地,便资助了这间酒楼。 临近傍晚,余霞成绮,楚及徽刚从外头回来,拍了拍身上灰尘,坐在酒楼窗台,隔着半掩窗子看底下平头百姓熙熙攘攘。 酒楼友人怒气冲冲过来道:“楚及徽,你前天跑去送子庙,昨天跑去医馆,今天要是跑去沉王府被发现,我这里可捞不了你!” 楚及徽是十多天前到的,为了表妹能安然无恙离去精心布置,却直到前天才见上随宁一面。 “孔老板,小声些,”他抬手示意友人压住声音,“我哪也没去,找人搭桥见了一个大夫而已,别担心。” 这位孔老板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堂堂太子殿下不经陛下许可就擅自前来殳州,小心其他 皇子告你一个勾结沉王意图谋反的罪名。” 楚及徽笑道:“就算我愿意勾结沉王,也不见得沉王就会认下这种罪名,再说我不过是来找我表妹,关他们什么事?” 孔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愿意留楚及徽在这个烫手山芋,自不怕被他连累,但楚及徽自己胆子实在大,哪里都敢去。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沉王有别的心思,要是他发现你派人对你下手,你连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楚及徽望着桥上人头,手搭在膝盖上,把玩着刚从集市买的穗子,道:“他连我表妹初次怀孕都不常陪在身边,对我也不过是观望,就算他真发现了,他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宫里皇子杰出者不少,脾气各不同,若以后登基的是其他皇子,无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可能由沉王继续在殳州当这个土皇帝。 真能容得下功高盖主贤臣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楚及徽。 沉王只能和他合作。 但楚及徽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沉王选择自己扶持一个小皇子上位。 沉王李侧妃是关家继女,关素相当于他侄女,倘若日后关素有孕,生下皇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果沉王有心,也难保会在暗中做些什么。 随宁一直对关家有着过度的关注,楚及徽不问为什么,却也让人盯着这位关贵人,不让关素有怀孕的可能。 他慢慢抛着手里穗子,已经再次从路边商贩那里确认今晚哪条路冷清,哪条路热闹。 湖畔倒映黄昏红光,但深黑夜色降临时,湖面又会变得深不可测,掉下去难寻。随宁身子差,先前落过一次水,这事不能由她亲自做,可只要她出现在这里,他就有法子让她脱身。 孔姓老板提醒道:“沉小王妃很是得宠,现在又有孕在身,就算她是你表妹,如今过得这样安逸尊贵,也不见得愿意跟你走。我以前还托人打听过沉王府里的近况,都说沉王和沉王妃新婚燕尔,她若是对沉王有意,你拆散一对有情人,恐怕会遭她怨恨。” 楚及徽动作一顿,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淡淡开口说:“我表妹比你想象中要聪慧。” 楚及徽这人只要不涉及什么大事,什么玩笑都开得起,但有关随宁这个表妹的事,无论大小,都不能在他面前随意揶揄。 他会翻脸不认人。 “那你昨日回来又为什么把自己关房里连饭也不吃?你表妹到底是王妃,冒险跟你走便要成为籍籍无名之辈,你又不给她太子妃的位置,若你日后败了,她又怎会心甘情愿?” 街头巷尾有人在卖河灯,纷杂吵闹,楚及徽微微抬起淡漠眸眼,让孔老板后背一凉,不知是那句太子妃还是心甘情愿惹到他。 孔老板连忙道:“我没说你表妹爱慕虚荣,但你总得想想人家是有身孕在,你又不是孩子爹,日后她若生下这个孩子,你难道想让她孤儿寡母平白受人非议?她那娇弱性子哪受得住。” “够了,”楚及徽缓 缓开口,“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你不用再多说。” 随宁会委屈自己,但旁人看不出她的委屈。 孔老板还想再劝两句什么,便被楚及徽摆手止住,只能闭了嘴。 沉王那种人和楚及徽一样是硬茬,真闹出了事,对谁都没好处,孔老板受过楚及徽恩惠,久居殳州至今,实在不想他和沉王对上。 他嘀咕道:“你也就是年轻,没有过女人,怎么就不想想沉小王妃和沉王在房事合得来?人家干柴烈火,你去横插一脚,像什么话?” 楚及徽抬眸静静看着他,平淡的视线,看得他心里直发怵,闭紧嘴,先退了出去。 木几上摆的白瓷梅瓶洁白易碎,楚及徽只将捏坏的穗子丢在一旁。 他想他只是不想随宁被强迫,也不想她怀上沉王的孩子,把她自己置于险境。 以沉王如今的地位,皇宫那边不会容许他有继承人生下,如此她和孩子都将性命难保。 带走她是最稳妥的。 楚及徽慢慢靠着窗台,他身形高大,此刻却闭着眼睛头朝后仰。 他修长手指耷拉着,从来不去想自己会过来的真正目的。 随宁父亲和沉王有交情,沉王能答应帮忙照顾随宁,便没必要违背他们之间的誓言,但如果是她对沉王主动,那就能解释清所有的事。 可沉王会允许她的亲近,却只会是他对她早有心思。 他是政客,想得到一个小姑娘的心,太简单。 楚及徽一直等在窗子前,等到了深夜,才看到沉王府的马车出现。 随宁没来,来的是沉王。! 第 62 章 沉王素重民心,喜与民同乐,在殳州名望高,他从另一条路来,拜访完一个老侍卫后,便又回到马车上。 但他手缓缓点着膝盖,没让马夫立即走,等到酒楼老板迎了上来,说有人请他见面,才抬起头。 夏夜刚散去一场热闹,余下寂静清凉。 沉王没有意外会来人找上来,他慢慢走下马车,被迎上楼,进了雅间。 今天月色极好,晴朗明亮透进窗子,让人能看得清站在窗前的男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他身边放着一把利剑,肃杀冷淡。 李侧妃突然之间被针对,换做别人可能觉得是她倒霉,但沉王已经不是毛头小子,看得出这是太子在对沉王府释放信号。 他来了。 可太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沉王面前露面,代表他此次前来,不会是来找沉王,那就是有其他打算。 最近的热闹日子也只有今天,这天是能趁乱做他想做的事。 屋子方桌圆凳摆置清简,被伺候惯了的人是不喜欢住这种地方,太子却是什么地方都能待。 “太子殿下雅兴,”沉王开口,“殳州虽不及建京繁华,却是地广人稀,另有一派壮观雄伟,但本王没记错的话,坪城不曾在殿下南巡之途。” 楚及徽双手慢慢相抱,倚着窗子,淡道:“孤表妹曾言沉王慈悲为怀,勤俭爱民,父皇要孤私下巡查百姓疾苦,孤总该来看看沉王平日是怎么对待百姓。” 两个人语气都很平静,平静到让听到他们声音的人都觉得这不过是叔侄叙旧。 但其中剑拔弩张犹如实影,让人不敢走上前靠近这间雅间。 酒楼老板端酒来是想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毕竟房里这两个除了叔侄关系外,太子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还嫁给了沉王,两人由同一个人搭亲,是亲上加亲。 但孔老板走近,隔着门一听到他们声音,只觉两人的对话就像绵里藏针,稍不注意,就会被锋利针尖刺到。 他只能摸着手上鸡皮疙瘩慢慢退下去,心想幸好今天没开上房,要不然迟早有人发现这两位在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沉王听到楚及徽的话,倒没说什么,只打量着他,从他话里听出各种阴暗情绪,有愤怒,有压抑,却唯独没听到他对随宁孩子的在乎。 他只在乎表妹想法。 沉王从很久以前看好太子,便是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里看什么事都通透,不像其他人有锋芒却锋芒不足,他为人处事甚至十分有度,不像旁人有听劝谏之心却又过度高高在上。 这位太子殿下放得下脸面,也守得住心思,他唯一宠爱的表妹——在沉王还没见过长大后的随宁时,印象也是知理明德,在沉王眼里,他是找不出大缺点的明君之选。 但他对随宁,太过了。 沉王缓缓开了口道:“若随宁早知太子殿下来,恐怕会欣喜若狂,她自从有孕之后心情便时好时坏,难 以控制,只是陛下若知道太子殿下为随宁不顾百姓疾苦,日后陛下怪罪她出了事,不知道这源头该算谁头上。” 楚及徽突然嗤笑,道:“那孤倒该问沉王一句,若有人与建京驻军私下有勾结,事情告到父皇那里,是该说此人殷勤朝政,还是该说他想掌控建京?” 沉王微微抬起眸,对他能查到这种事高看了一眼。 这里是沉王地盘,太子悄无声息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但太子这种脾性会敢露面,目的不可能是来说这一件事。 他缓缓道:“你想带走随宁。” “这一个要求对皇叔而言,不过分吧?”楚及徽摊手道,“孤一向是不喜欢争来斗去,皇叔心里装的也是百姓,我们利益是一致,所以孤愿意退让,但表妹性情随和好欺负,受尽委屈也不会多说什么,她本来就不应该卷进你我之中。” 沉王淡道:“太子殿下这意思,是想为自己抢一个太子妃?” 楚及徽动作一顿,冷冷对上沉王的视线,开口道:“怎么?我抢不得?还是你真以为自己已经娶她为妻?” 寂静伴随深夜夜色笼罩四周,沉王突然笑了一下。 太子迟迟不娶随宁,个中缘由旁人难猜测。 可沉王和随宁父亲是故交,听到一些消息,见微知著。 他淡淡道:“陛下圣旨钦定,本王的妻子,本王的孩子,你说不是娶妻……难道太子殿下是真想抢自己亲妹妹上床?” 这一句话如同惊天巨雷,让楚及徽身体倏地绷紧站直。 他拔剑,剑尖对向沉王,眸色冷得能杀人。 门外却在这时传来了温和女声。 “老师,”随宁在唤他,“你得空了吗?” 她的这一出声,让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望向门外。 沉王倒没再和太子说什么,慢慢走了出去。 只是房里的桌椅突然被推倒发出巨大响声,楚及徽手上的剑也落在地上,沉王脚步顿住,回头一看,就看见楚及徽捂着带血手臂,推窗跳下。 他上前一步,门就被听到声音的随宁推开,她脚踏进来,目光愣愣看着打开的窗子,门外烛灯依稀映着地上带血的剑。 随宁耳朵不太好,很多时候听别人说话都要看别人嘴唇,只有声音实在大,她才能听得仔细。 随宁的视线缓缓看向沉王,她好像想说话,但嘴巴微微张合着,仿佛受了惊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失声一样。 这样昏暗杂乱的场景,不管怎么看,都像沉王与人谈事情谈崩,要夺人性命,被人逃走。 沉王挡着她的视线,慢慢扶她出去,道:“他自己伤的自己,我没对他做什么,你怎么会来这?”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随宁被他扶着走下楼梯,才从一种恐慌里慢慢回神,她声音有些不成调,结巴道:“我一个人觉得无聊,想出来找你,问了路才问到这边,我……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随宁没别人 想象中胆小,多年来受的大家闺秀教养让她不管遇到什么惊险都能保持一种温婉的镇定。 但太子曾经在她面前满身是血,她怕极了他受伤,甚至因为这层害怕有些走不动路,脚软得要扶着沉王才能下台阶。 当她差点摔一跤时,沉王握住她的手臂,抱起她走到马车旁,她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沉王让人去查刚刚从酒楼跳下来的人影,随宁下意识喊不要,沉王顿了顿,道:“罢了,先回去吧。” 随宁身体有些颤抖,不敢放开他。 她想他果然见到了太子。 …… 月光莹莹,宛若白昼,照着行驶在道路上的马车。此时夜已有些深,两旁行人稀少。 随宁今天会出门,是嬷嬷为了讨她开心,去仔细打听了李侧妃的事,夜晚回来告诉她。 虽说李侧妃最近被禁足,看起来安分不少,但她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她院子里出现索命符,引起一堆对她不满的人议论纷纷。 鬼神之说招人忌讳,便有人猜可能是李侧妃几年前投河自尽的丫鬟亲人前来报仇,要不然李侧妃也不会慌张到摔倒。 随宁睡了一天睡不着,倚在美人榻上绣着手帕,没有心思关注李侧妃。嬷嬷倒左右四顾,压着声音和她说一句:“我瞧不是什么丫鬟亲人报仇,是有人替姑娘不平。” 那时随宁才突然反应过来,李侧妃最近招惹过的人只有她,是人都会觉得那件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偏偏沉王在此之前,特意提过一句问她今天要不要出门。 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随宁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沉王发现了不请自来的太子,不可能认为该南巡的他来这里会做什么好事。 沉王只会觉得太子对沉王府起疑,此行是为刺探殳州机密。 随宁匆忙让人备车找沉王,找到这间孔氏酒楼,看到沉王马车停在下面而他人不在时,就已经有不好预感,没想到上楼推开门,见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桌椅和带血的剑。 沉王抚着她后背,道:“不要多想,我和他意见是有些相反,他那人虽偏执,但迟早会想通。”! 第 63 章 当马车快到沉王府时,随宁身子还蜷缩在沉王怀里,寂静的马车里,她安安静静。 随宁有时候想自己或许是在太子身边呆得太久,让她即便身体内心都处于惊颤,理智都能保持一种冷静。 她腿已经都软了,她心里所想,却是太子受伤了,不能让沉王的人追上去。 随宁没想到的是沉王会真的放弃让人追上去,他甚至在哄她。 他既已知他们表兄妹间关系亲密,太子在殳州,随宁自己还在这时候出门,作为一个男人他再怎么样也该有愤怒。 可他不见生怒,有的只是不想她误会。 沉王待她的宽容,远超过了随宁所想。 这种宽待,不可能是合心意小辈这么简单。 但他不说,那事情便不是那么容易猜的。此时强行瞒下她知道太子前来,才是希望渺茫。 今天出门已是迫不得已,不能瞒,便要自己揭开,以证心净。 逼仄狭小的马车,随宁头埋在他宽厚肩膀,她缓过这阵情绪,才轻道:“我除了老师外,就只有表哥一个亲人了,他只是不想我受委屈,望老师不要为难他。” 她长发柔顺,人还是个小姑娘,放下平日傲气请求沉王不要对太子做什么,又激起男人保护欲。 某方面而言,随宁比起太子要更心狠。 沉王开口道:“他来找过你。” 他这是不在问她,是在陈述这件事。 随宁缓缓呼出胸中浊气,道:“他以为我受苦,想带我走,我说喜欢老师,不会走,没答应。你别对他下手,他一切只为我好,我不想让他和老师为难。” 她能承认自己见过太子,反倒让沉王安静片刻。 他修长手指捏着她发上垂下金步摇,开口道:“他能只身过来,有的是后招保护自己,我不会让人对他做什么。” 随宁却抱他更紧些,仿佛在自责于自己带来的麻烦。 她这般纤细的身影,也好像想为他们两个最亲近的人遮风挡雨。 沉王突然开口道:“随宁,他有自己喜欢的人,你想必是不知道萧玉一家的事,太子为你对萧家下手,但她父亲在你来殳州的路上,就已经被劫离大牢,你以为事情会是谁做?不过是他自己拂不开脸面,又想讨好萧玉,才暗中做这种事,你只是个表妹,和他喜欢的姑娘有嫌隙,靠他太近没好处。” 从他口中听到萧玉的消息,仿佛天方夜谭,随宁身子轻颤一下,她轻声问:“表哥他和萧玉……在一起吗?” 沉王嗯了一声。 随宁长发落在沉王胸膛,她很久以前派人去对萧玉下手,得到消息是他们一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随宁以为是萧玉身上有利可图,所以其他皇子出手相救。 她安静了很久,久到马车停下来,她才出声道:“表哥从来不让我管萧小姐那些事,若他们真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管,我只希望老师和表哥相处融洽,你让他回去建 京。” 随宁曾经落水的内情没多少人知道,却有传闻说她是因为太子和萧玉的关系大受打击。但沉王已经不是小年轻,看这种事像看儿童嬉闹,随宁也不是会被这种事打击到寻死的性子。 “他想回,我不会拦着,”沉王淡道,“你该清楚今天是谁引的事。” 随宁呼吸轻,她回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让表哥放心。” 她揽责,却揽到关心这一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随宁和太子到底是感情深。 沉王缓缓道:“你念着他,没用,他不会念你。” 随宁手指慢慢抓着他袖子,轻道:“老师最清楚表哥在建京四面受敌,我想和老师好好过日子,可他若失势,老师又不再疼爱我,我日后如何是好?难不成要等着熬成下一个李侧妃?我宁愿你休了我。” 皇帝赐的婚,不是谁想休就休,所以皇帝才会选择为随宁赐婚,不让太子有从中作梗的可能,沉王看着她的手,最后只说了一句胡闹。 随宁双眸轻闭,心想他只是喜欢她柔媚亲近他的模样,若她换一种脾性,或许他的宠爱就要不在。 沉王还是没完全应下相助太子。 …… 随宁右耳因为落水,被太医诊为听不见,太子心疼坏了,不准旁人多提一句相关。 只有随宁自己清楚影响不大,但沉王似乎也知道她右耳听不见,对她颇有迁就。 所以当她上楼刚站在门口听到那句亲妹妹时,就出声唤了他,她知道不能再让沉王说下去。 从前随宁在查到有这种可能的时候就立即让人停手,涉及皇后的皇家秘辛被挑开,影响的人是太子。 但萧玉的事,她从没想过会和太子有关。 一连两天随宁都待在屋子里。 沉王那里没告诉她新进展,但从他微皱的眉头里,也看得出他没找到太子。 随宁看在眼里,只当做什么不懂,她说过她能去劝太子,只等着沉王的消息。 她心想前世太子来救她,倒真是大材小用。如果他能以自己性命为主,那些反贼也不见得能找到他。 大夫来给她诊脉时,倒偷偷摸摸和她说了一句太子找过他,让她心中一紧,忙问他怎么样。 可大夫说的只是出事那天太子来询问过她身子,又让她轻按着额头,说声自己想一个人待着。 直到第三天嬷嬷从外面给她带来一盒糕点,糕点里夹着一张字条,写着殿下无恙,随姑娘注意安全,才让素来在旁人面前冷静的随宁握着字条落了泪。 嬷嬷连忙为她擦着泪珠,道:“姑娘不能伤心流泪,有孕时流眼泪最伤身子。” 随宁想她没伤心,她只是欣喜。 他没事就好。 那天深夜剑上的血迹看不真切,她不知道太子伤得怎么样,也不确认刺伤太子那一剑是否为沉王所做。 可太子会不会自己伤自己,随宁知道心里的答案是会。 随宁偶尔也会想他们或许真的是亲生兄妹,即便不是同一种性子,骨子里都夹杂着为了让对方心软而对自己的心狠。 可她的情,和他的情,不一样。 太子和沉王那天的关系显然闹崩了,可随宁也不要再看到他受伤。 她轻开了口:“劳烦嬷嬷过几天替我回建京一次,就当是我初次怀孕,想念母亲怀我之苦,回去替我拜祭我母亲。” 缺了沉王府这边的支持会带来什么影响,随宁心里已经想过千遍万遍。 就像她尚不确认林相私下和沉王是否有交易,沉王对建京的掌控,一定比她想象中要深。 他要么对太子下手,要么扶持太子,他在这世上只有这两种选择,不会再有第三种。 太子只有称帝活下去,保住了性命,才有其他可能。 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但随宁不愿意。 嬷嬷一愣,道:“姑娘是要?” 随宁细白手指轻攥着字条放在胸前,道:“若是表哥寻嬷嬷,嬷嬷替我给他带句话。” 若萧玉被救走的事真是太子所为,事情便又一次原点。如果萧玉还在他身边,迟早会给他带来难以预计的后果。 太子不能被她和萧玉连累。 既然他两辈子都在抗拒亲妹妹喜欢他这件事,那便让他带着这件抗拒的事回建京吧。 他要长命百岁,若一直待在这里为她耗费心神,只会让其他皇子有机可乘。 这一天随宁和嬷嬷私下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嬷嬷有些走神,直到回房收拾东西被人问一句有什么事,才回过神。 随宁说她可以回建京,但她要做皇后。 不是王妃,不是太子妃,是皇后。 …… 太子没再来找过随宁,甚至就连报他身体安康与否,都是由外人传信。 他是否因为那日她去找的人不是他而失望,随宁不知道,她不想他再留下来,不想再看到她受伤。 随宁母亲在她刚出生没几个月就走了,若问起她母女感情,随宁只有茫然。但如今她也有了自己孩子,心中感情不一样,让嬷嬷替自己回去上柱香,也理所当然。 随宁跟沉王说太子或许觉得这里危险,已经回去,她想顺便让她的嬷嬷代替她回建京传两句话,让太子为她腹中外甥着想,缓和太子与王府关系。 沉王看着她,也答应下来。 只是随宁在嬷嬷走的那天傍晚,终究是因为身子发热,没去送。 她手撑在床榻上,靠在沉王怀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收回那几句话的余地。 随宁出嫁之前就说过要当王妃,要地位,如今再要皇后之位,已经足够向太子证明,她想嫁的,是权势地位。! 第 64 章 殳州夏日比建京清凉,荷花也开得要晚。 凉亭水榭意悠然,随宁坐在水榭栏杆上,撒下一把鱼食,引荷花池中鲤鱼竞相夺食。 清风拂荷面,随宁的嬷嬷离开已经两月有余,这两月来随宁没再出过王府,也没人再找上随宁。 太子曾说她若不赴约,日后便再也不来找她,随宁去了,可惜她去找的人是沉王,不是赴约。后来嬷嬷走后没两天,随宁的大夫就替酒楼老板代传了一句话,酒楼老板说他走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暴露这位太子殿下曾闯过沉王府,静静看着她的一个人坐在凉亭边,却让听到话的随宁笑了两下,以为他已经知道她的想法。 她没他想得那么好,她贪慕虚荣,想要富贵,嫁给沉王是自愿,喜欢沉王是自愿,因为他有权有势,所以她喜欢。 如今的她不想跟他回去,只是他给不了沉王能给她的东西,她不想只做一个太子表妹。 有丫鬟抱着披风小跑过来,为随宁披上,道:“王妃已经在外边待了一个时辰,该回去歇息了。” 随宁青丝用翠玉簪轻挽着,身着一席藕粉衣裙,让她看起来犹如池中荷花,娇艳欲滴。 她轻道:“在院子呆得闷,出来走走也好。” 丫鬟道:“王爷今日回得早,他的小厮来禀,说王爷已经在路上。” 小王妃黏沉王,又在王府得宠,沉王出门回来都会有人来告知她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准备,不要有事去找沉王时扑了个空。 随宁慢慢把鱼食倒进荷花池子里,双手拢着披风轻轻起身,道:“我去门口等王爷。” 随宁不知道太子现在对她是否如前世厌恶,她这段时间写过信去东宫,信却是给嬷嬷,以太子能舍命救她的性子,等到太子回东宫,这些信便会到他手里。 信里写她在沉王府的为难。 她又巴着沉王吹耳边风,说了许久沉王和太子好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让两方互派官员代为处事,关系缓和不少。 这样就够了。 随宁想。 他不会给她皇后之位,也不会再来殳州找她,她心满意足。 随宁现在有孕已经五个多月,肚子早已经显怀,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蹊跷,她着衣喜宽松,宽宽遮住隆起肚子,掩盖住孩子的真实月份。 丫鬟扶着她,斟酌道:“王妃月份渐渐大了,不便伺候王爷,听下人说有人背地里动了其他心思,最近打算给王爷身边送人。” 随宁慢慢走在小道里,她轻撑着腰,道:“是谁想送?” 丫鬟小声道:“是李侧妃。” 随宁没什么意外,从前沉王还年轻时就少进后院,现在他年纪大了才和随宁有这个孩子,郑太妃对随宁这胎宝贝得紧,是不想有事影响了她这一胎,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往儿子房里送女人。 也只有随宁刚嫁进来没多久就被禁足的李侧妃会动心思。 “她若想送,便让她送吧,”随宁轻开口,“但告诉李侧妃一声,如果我因为她送的人出了事,李侧妃也该担些责任。” 丫鬟明了,李侧妃最开始就是因为在郑太妃香里调了大量麝香被禁足,倘若不是抓不到她故意的证据,她下场绝非禁足那么简单。 如果这回她送的人又再次让随宁出了意外,两件事加在一起,足够治她一个谋害王妃和王妃腹中胎儿。 “奴婢记下了,”丫鬟道,“刚刚奴婢过来时,听到些奇怪的传闻,不知该如何同王妃说,是有关这孩子的。” 随宁步子一顿,目光里带着淡淡询问。 丫鬟是太子挑来伺候,对随宁忠心,只压着声音俯她耳边道:“下人里有人说王妃这胎来路不正,王爷这么多年无子,王妃一嫁过来就有了,偏偏还不准别的大夫来保胎,胎儿的月份恐怕不对。” 随宁笑道:“难怪最近时常有人看到我出现就避之不及,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既然有人敢非议,我倒也不怕往下查查到底是谁先起谣言。” 查是要查的,否则放任谣言四起,日后会带来麻烦。 随宁大夫为随宁这一胎费尽心思,肚子能用衣服藏,但孩子月份却藏不了,他给她配了一副药,药的效用不是让月份诊起来小一个月,是让她服下半刻钟后气血冲心,搅乱脉搏,让人只能诊出她有孕,却难以诊出有孕几月。 只是这药极其伤身子,以随宁这娇弱身子,可能掉半条命,甚至还可能威胁到胎儿,不到必要时候不要用。 随宁慢慢停在游廊里,看沉王走向她,她眉眼弯了弯。 她过去为他拿手上披风,被他说一句出来这里做什么,随宁只笑搀着他的手臂说没事,与他一同回去,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对亲密夫妻。 随宁上次出沉王府去酒楼回来时,就跟沉王说过她只把太子当亲人,太子好她才能安心待在沉王府,在他们晚上歇息时,她还磨他与太子和好,磨得他叹气。 同样的话术她对随府用过一次,唬得他们真以为随家和她命脉相连,只要坚定站太子就会得到太子青睐。 沉王对她的宽容都已经要赶上她亲父,他会为她退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他似乎觉得她清醒,清醒地知道太子没想过娶她。 随宁也不解释,毕竟她的克制和清醒是用上一辈子的血和眼泪换来的,她早已经放弃很多奢求的东西。 太子来过殳州的事除了沉王和随宁外,无人知晓,时间渐逝,事情便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有随宁还在想他那天伤到了哪里,是否已经好全。 他们两个永远都能抓住对方想法。 …… 随宁以为柳恒之这一世已经跟太子,太子也已经平安回到建京,皇子刺杀一事就会改变,但他南巡回东宫路上遭遇奸人想暗害的消息,还是通过沉王身边官员的议论传到随宁耳里。 那时随宁正走在去书房的走廊里,听墙边有官员边走边道:“太子这趟伤势重,坐轿辇拿着 刺客直接就上大皇子府质问,去劝架的四皇子都被他揣了心窝,剑拔弩张,我还以为他这人正在气头上,会因为小王妃怒得不给沉王府的人好脸色,没想到他还是礼待了殳州官员,倒确实是如传闻中平易近人,难怪在百姓里声誉如此高。” 随宁脚步一顿,沉王身边亲近人多数都清楚太子不想随宁嫁,给随宁送嫁那天他还来迟了半天,有人私下里觉得他其实是在表达不满,只是殳州和建京终究隔得太远,这事便没什么人再提。 但比起这些,嬷嬷给她回信里从来没提过太子受重伤。 随宁停下步子,听他们道:“建京那边有个陛下在,什么都难说,底下皇子能斗成那样,还不是因为他沉迷仙术炼丹荒废朝政谁都给点权?如果太子遇刺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以儆效尤,日后这群皇子会斗得更加狠。” 随宁想他们倒是说对了,前世柳恒之为向大皇子表能力设计了这一场刺杀,这人阴得狠,处事干净,没留半点能被人抓到的把柄,就算太子查到了跟大皇子新晋幕僚有关,也没证据证实是他们所为。 大皇子没受到来自皇帝的严惩,后续越发变本加厉,还没等太子把柳恒之纳到麾下,充斥着血腥的建京之乱就开始了。 她轻皱眉,上前一步,还想再多听一句太子近况,这两个官员的话题就转到今年雨水上。 他们慢慢远去,随宁被丫鬟心惊胆战唤一声,才道一句没事。 炎炎夏日,连风都在焦灼,随宁眉眼平静,背脊好像由一股韧性支撑着,她想她都已经经历过太子再次爱上萧玉的打击,没必要再因为这些事大受打击。 只要太子还活着,她能从中做手脚的机会多得是。 那些官员离去,便代表沉王现在清闲,随宁到沉王书房,便被人引了进去。 沉王正在写东西,他见到她,便说了一声过来。 随宁慢慢走到他旁边坐下,靠着他的身体。 沉王看她一眼,问:“出什么事?” 随宁看一眼案桌上信纸,他是在给一位朋友写信问候。殳州这边和谈的事和上一辈子一样结束,虽有波折,但有沉王在,这点波折也被压了下去。 只是匈奴那边王族面和心不和,今年还会部族找一次机会入犯,挑的还是战败过的云城。 随宁若是能把这些未来的事表达出来,被当做妖怪烧死也要把所有会到来的灾难告诉太子,但她不行。 她轻道:“我心情不好。” 沉王慢慢把笔放回笔架,抬手给她倒一杯茶水,道:“为什么不好?” “你爱我吗?” 沉王动作突然一顿,慢慢看向她,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她只靠在他身上,乌发青丝散落几缕,手把玩着他腰上玉佩——这块玉佩还是当初她送的,十几文钱的便宜货。 “你不喜欢我,那我以后也不要喜欢你。” 沉王久久没有回答她,她自己倒是顿了顿,发现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把沉王问到一句话都回不了。 有时候他仿佛在把她亲近小辈宠爱,但他若真的只是把她当父亲旧友之女,就不会在新婚夜和她同房。他不像太子多话和个路边陌生人都能聊得来,沉王严厉果断,下手狠厉,就算是跟他这么多年的李侧妃,也不会敢和他谈爱不爱。 爱吧,他开口,只说了这两个字。 随宁反倒惊了一下,她没打算要他的答案,只想和他撒个娇,借他的手处理府里那些闲言碎语。 书房里发生的事就像一场梦,随宁走的时候都回头看了看他,沉王年轻时是副好样貌,已过而立也依旧俊美。 他稳重,不是会说甜言蜜语哄姑娘的人。 只是随宁心思还没转回来,也还没查出是谁在针对她,她这胎来路不明的谣言就已经愈演愈烈。! 第 65 章 随宁还没跟沉王说有人中伤她的事,几个小厮丫鬟便被压到随宁面前时,脸上充满恐惧。 那时随宁正倚在罗汉榻小几上绣婴孩肚兜。 她抬起头,看小厮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脑袋压得低。 管事说这几个人在暗地里非议王妃和腹中胎儿,问随宁要怎么处置。 随宁有孕至今丰腴不少,美人骨肉匀称,身上湖蓝衫衬着她的肌肤白皙。倘若太子在她身边,是该背着手围着她转一圈,笑着说胖了好看。 随宁总是会时不时想起他,又让自己不准想他。他会有一个出身高贵太子妃,生下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而她只能是表妹。 她慢慢放下手里针线,纤白手指轻撑着头,开口道:“我不曾招惹过诸位,几位在背后诋毁我名声,是意欲为何?” 这几个额头都紧紧贴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没人敢说话。 日光明净,温暖透亮,随宁轻笑了一下。 王府里沉王宠随宁,他们这群人却还敢私下议论纷纷,便是仗着她有孕之后什么也不想做,脾气太好。 “太妃娘娘祭拜佛祖为我和孩子祈福,下个月才回来,她不在府里,大小事我说了算……”她扫过他们一眼,“既然都不愿意说,那便重打五十大板,发卖了吧。” 重打五十大板后发卖,相当于是要人死在外头。 有人慌了,吓得跪着慌乱上前道:“奴婢也是在外面听人说的,是有人说王妃这一胎怀得太及时,就像是早早有了孩子,故意等着、等着说到王爷头上。” 房里有片刻的寂静,一股不合时宜的寒意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随宁笑了一下,拿起桌上倒扣茶杯,慢慢倒了一杯茶,道:“原来我如此神通广大,不仅能骗过英明神武的王爷,还能把怀孕时间掐得如此准。” 下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她喝着茶开口问:“在哪里听的?” “在王府外的面摊上听见的,”下人舌头都有些打结,但说话语速快,生怕自己说慢了就会被发卖,“奴婢只是跟身边人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事情会传开,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会犯了,王妃恕罪。” 头磕碰在地上的声音闷,几个小厮丫鬟一同求饶,纷纷说是从对方那里听到的。 随宁视线扫过他们,在想从外面传进王府的话,是真有人觉得她这胎奇怪,还是借机针对她和她后面的太子? 一旁管事道:“王妃请放心,其余的事府里会派侍卫查,一有结果,就会立即来告诉王妃。” 沉王现在多数时候歇在书房,偶尔会回来一趟,也不常陪她歇息,但前天随宁只是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看一眼她,便歇了下来。 王爷都对她偏爱,看得见,也没人敢乱让大夫看她身子。 随宁放下茶杯,扫过这群人,淡道:“我原本是不想管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传如此大逆 不道之事,倘若传到王爷太妃耳中,这让我如何做人?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想拿捏我,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管事道:“王爷知道王妃脾气软,这才叫我们来处理这些事,让王妃多虑了。” 他问随宁当众打这群下人五十大板,送到庄子上,可否合她心意。 随宁看着他,没从他眼里看出敷衍,才慢慢应一声好,等着他们的结果。 这帮丫鬟小厮哭天喊地,求着饶命,被拖了下去。 随宁要继续去绣着肚兜,但她拿起来后,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又慢慢放下,改去给沉王做衣服,博他的欢心。 她生在随府,自幼无父无母又要被欺负,为了能少挨一点打,少挨一点骂,便让她对人的情绪越发敏感。 什么时候能招惹,什么时候不该露面讨嫌,她心里有把秤,会权衡利弊。 那天沉王的那一句爱吧,让随宁直到入睡都还处在恍惚中。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回答不出也可以岔开话题,随宁向他撒娇素来点到为止,也不会有追根究底,为什么会有一句模棱两可的爱吧? 随宁猜不透,但能得到沉王的喜欢,于随宁而言,自是好的。 沉王出手狠狠惩治传闲言碎语的小厮丫鬟,便代表他觉得那些谣言都为无稽之谈。 他严厉,说一不二,一旦动手立规矩,谁都不敢在规矩上冒险,王府里其他人瞬间闭紧嘴巴,惶惶不安,生怕哪天火就烧到自己头上。 但随宁还在沉王是否信任和沉王是否宠爱里夹缝生存,为随宁祈福的郑太妃就回来了。 那时是清寂下午,天气越发寒冷,沉王有事不在府里,随宁怀孕六个多月,非常嗜睡。 王府里目前属她荣宠最盛,身边侍奉的下人一大堆,各司其职。她刚刚午休醒来没多久,一觉醒来坐在床榻上时只觉身子多无力,丫鬟便抱来了狐裘,扶她出门去走走。 她慢慢走在王府竹林里散心,便有小厮匆匆忙忙赶过来,对她道:“王妃,郑太妃回来了,身边好像还带着大夫。” 随宁眼皮微跳,缓缓道:“母亲不是说下个月回吗?” 小厮跑得急,上次不接下气,正要说些什么,随宁就见郑太妃被丫鬟簇拥着过来,先开口道了一句退下。 随宁长发未挽,如瀑披在后背上。 高大竹林里竹叶浓绿青翠,如山水墨画,阳光仿佛透不进来,又多添几分萧瑟冷意。 她露着笑,被扶着走上前去向郑太妃请安,余光扫过郑太妃身边那个没见过的大夫,也没多问,只轻福身道:“母亲怎回得比预期要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沉王性子难测,难以想象的是他母亲郑太妃倒是憨厚老实。 她能带一个大夫来便是她心中也开始怀疑随宁这一胎来得不明不白,但她到这时候了也没对随宁发脾气,只先上前拉着随宁的手,也不得不说是好性子。 她道:“想着你在府里没人陪,我便回来了,你身子可 好?” 随宁笑道:“有大夫帮我养着,我好多了。” 郑太妃与她走向竹林凉亭,道:“正好我这里新请有一位王太医,从前替宫里的娘娘接过生,正是妙医圣手,王太医对女子有孕一事最是擅长,你的大夫虽出也出自宫里,但术业有专攻,他还是比不了王太医,让王太医给你看看。” 随宁睨一眼,笑着道:“倒也好,我也想知道别的大夫会说什么,只是外头阴寒,我想先回去一趟。” 她的药没带身上。 郑太妃拉住她的手,开口道:“诊个脉而已,就一会儿L。” 随宁笑意慢慢淡下来,问:“母亲是怎么了?是听到了府里的闲言碎语对我有怀疑吗?” 郑太妃倒没想到她直接把事情说开,顿了片刻,叹道:“我没怀疑你,我只是在外祈福时有和尚说我孙辈福气淡,我实在怕你出什么事。” 有没有这个和尚,难说,但看她今天这架势,是一定要随宁坐下来让这个王太医看看。 随宁少见地心脏跳得快速,就像要跳出来一样,让她只能强制压着呼吸,让自己保持平静不露端倪。 她被慢慢扶着坐到了凉亭里,心里强烈的波动让身体有些发软,她只能微微转过头,道:“去请孙大夫过来,看看和王太医比医术如何。” 郑太妃看她气定神闲,没有一丝的胆怯害怕,心里也有了些迟疑,但王太医是她特地请来的,不会有东宫有交集,可信。 只有诊过这一次,她这颗心才能放下来。 随宁慢慢伸着手,让这个王太医给她把脉。 冰冷的天让人犹如处在冰窟里,随宁没料到郑太妃会在这时候回来,只屏住呼吸,期盼王太医什么都不要看出来。! 第 66 章 随宁重生回来之后,只有三次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下。 第一次是在被赐婚前皇帝召见过她。 皇帝态度异常,让随宁察觉自己可能卷进先皇后之死,关素又在其中多番诱导,试图让随宁觉得自己与太子有血亲关系,那时她心中一紧不敢细查,后来回想起沉王态度,随宁才发觉错了。 皇帝想错了,关素也想错了。 如果随宁是皇后亲女,那她父亲所挑的“宁”之一字,不可能给她。 即便连沉王都知道她父亲精挑细选出来的名字,原因只能有她是随母所生,并在那场产房失火里活了下来。 第二次是在她撞上沉王和太子会面时,太子受伤。她颤抖于前世太子遭遇,但却也从当沉王和太子提起亲妹妹这三个字里,知道沉王这个人,在骗太子。 如果他知道随府秘闻,那也该清楚随宁身份。 第三次便是她没暴露过对沉王的不信任,镇定自若,暗中记住写下沉王所收到文书差人送去给随府,借随府大堂哥那位之手将信息传递给东宫。 这一段的紧张让她比任何时期都要冷静,即使她知道如果哪天事情暴露被沉王发现,她下场难测。 可无论是有关亲兄妹还是有关沉王,没有哪一次比得上这片刻安静在她心里掀起的惊涛飓浪,寒风仿佛要将她溺毙,甚至让她耳朵开始嗡嗡发鸣,双眸紧盯着这位王太医。 王太医摸了两次,第一次搭脉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随宁,眉毛微皱,似乎察觉到了脉象的怪异。 郑太妃问孩子怎么样,王太医说稍安勿躁,又搭上第二次。 随宁在那一瞬间有抽回手的冲动,但她的手腕好像已经被冻得如冰块。 王太医是位年迈的老太医,胡子已经发白。 他看着随宁,似乎知道她这时候的心跳加速,紧张得喘不过气,他收了手,随宁的身体亦紧绷到极致,觉得他起身的动作都仿佛是在放慢,让人度日如年。 只是他拱手,对郑太妃道的是:“王妃腹中胎儿五个月大,养得安稳。” 随宁的头倏然抬起,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犯耳疾,听错了。 郑太妃也愣了愣,问道:“真的只有五个多月?” 随宁嫁进王府不到两个月就被诊怀了一月,现在距诊出也才不过四个多月,确实是五个多月大小。 王太医点头,道:“只是王妃心中忧思多,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这不利于养胎,太妃娘娘问这个是?” “没什么,”郑太妃忙说了这么一句,她走到随宁身边,歉疚对随宁说,“看来是我弄错了,是母亲对不起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随宁没回话,手慢慢收回来,她抬眸看向王太医,尝试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情绪的波动。 可他低着头,安分守己,似乎真的什么都没诊出来。 她压着心中起伏,轻声开口对郑太妃道:“母亲,我冷了, 先回去歇息。” 她慢慢起身,被丫鬟搀扶着,郑太妃还欲说些什么,随宁就让人先送郑太妃回去,自己缓缓走下凉亭。 ?想看镜里片的《太子表哥》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来殳州这一路花了一个月,中途被郑太妃发现身体不适,不得已暴露怀孕这件事。那时她明明怀了两个多月,却还是硬着头皮把月份说小了一月,说成了嫁给沉王半个多月后有的孩子,为的就是藏住她和太子那天的事。 但事实就是事实,随宁腹中胎儿已经六个多月,庸医诊不出来也就罢了,曾在皇宫里为妃子接生看脉的太医不可能把不出来。 他为什么会帮她掩饰? 随宁回去路上遇到赶来的自己大夫,她慢慢停下脚步,开口道:“听说王太医是宫里来的,你应当认识他,他说我孩子康健,但又说我心绪不宁,你去请教一下他有什么平心静气的药方子。” 孙大夫从前在皇宫当过差,惹怒宫里娘娘被太子保下才到东宫办事,自是知道在太医院中德高望重的王太医。 以这位王太医的医术,恐怕随宁连孩子哪几l天有的都可能猜出来,他来的一路都要急死了。 但随宁还能端庄华贵地站在这里,那孩子的事就是没暴露。 孙大夫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应声是。 随宁刚嫁进来那段时间没出过王府,住在沉王院子,一堆下人伺候,没有机会去私会陌生男人。 她得沉王宠爱也不是沉王嘴上对她说什么话,这种宠爱是她每晚能睡在沉王枕边。 随宁是刚睡过一觉后才出去散步,回来之后虽没做反应,但也让周围人都退了下去。 她撑坐在床榻上,手紧紧按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后背都快要被一层冷汗浸透,甚至于她只是回想了片刻刚才的场景,身体就有一种被虫子爬上身的颤栗感。 怀孕这种事,难瞒。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丫鬟说孙大夫求了方子,让随宁过目,她才慢慢抬起头,让大夫进来。 孙大夫谨慎,进来之后只压着声音对随宁道:“刚才多嘴问了一句王太医,王太医隐晦说王妃身子怎么样,影响不到他这种过路人,但王爷有后,总会有人虎视眈眈,他今日游历至此,是受人所托来看看王妃。” 随宁安静片刻,问:“是谁?” “王太医没说,但我想可能是……” 他顿了一下,朝外看了一眼,怕被人听见,没敢说心中想的人是谁。 除了一向懒洋洋护着她的太子,没谁能请得动一个曾在宫里任职的太医。 随宁手指慢慢抓紧素色锦被,指尖都在泛着白,隔了好一会儿后,开口让大夫去请王太医再来一趟。 大夫犹豫问:“王太医会来,太子会不会已经知道王妃来殳州时就已有孕?” 时至今日,大夫也对随宁腹中孩子父亲是谁有了猜想,但随宁不说,他也没胆量在沉王府提太子。 随宁喃喃道:“他不能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 倘若太子清楚自己 做过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爱她,也一定会救她和孩子。 ?想看镜里片写的《太子表哥》第 6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像他那般聪颖的人,又何尝看不穿在酒楼伤那一剑瞒不过她。 他不过是在赌她的心疼,可随宁怕自己退缩,一直不愿意往深处想,也什么都没有做。 太子打心里就疼她,疼了她十多年。 傍晚时分沉王回府,过来探望随宁,伸手摸着随宁额头。 有丫鬟跟在他身后进来,说郑太妃让她来送参茶。 随宁靠着床,轻道:“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沉王没发现她着凉,才开口道:“很乖。” 随宁一愣,她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上蹭,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和,道:“我没事。” 即便是沉王,都觉得她这个小姑娘过分坚韧。 …… 沉王是手有兵权的王爷,想拉拢他的人,多数是冲着他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手里的兵又灵活好调动。若他与哪个皇子勾结,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入京,这王朝便要翻天覆地。 即使随宁已经在极力让他和太子关系和好,也已经有过他会造反的预想,平日格外注意他的异动。 前世没有他这个未来摄政王的辅佐,关素的孩子不可能登上皇位。 东宫比起她这边的热闹,倒是要冷清很多。 太子寝宫肃冷寂静,老太监端着一碗药汤来给楚及徽,道:“殿下该歇了。” 太子这段时间睡不太好,喝药方能睡个安稳。 楚及徽单腿坐在窗台上,少年郎俊朗非凡,高大英勇,多有京中女子爱慕他,但此刻阵阵寒风刺骨,让人清醒。 太子殿下和谁皆可相处,却不是谁都能处到心里。 “萧家的人找到了吗?”他开口问。 老太监道:“还没,救萧家的人恐怕不是一般人,但姑娘在殳州那么久都没传来身子有恙的消息,萧舍人给的药方应当是没错的。” 随宁被下的毒是会扎根在骨子里的慢性毒,会悄无声息要人性命,可以自行配解药,但谁都不敢保证毒真的会解。 萧舍人没想过自己会暴露,挣扎了许久都没承认自己对随宁下过毒,更不承认私下想要勾结大皇子多条路走。 谁都清楚他这才是在保命,他要是承认,只有死路一条。 狱卒不管怎么威胁都撬不开他那张嘴。 直到楚及徽去了大牢一趟,说出在萧府搜到了一些毒药,已经给他夫人和萧玉用了一段时日,他才目眦具裂,只要太子放他们走,他才愿意说出方子和解药。 放,楚及徽是愿意放,只不过是流放。 随宁很早就知道楚及徽派人盯着萧玉,她不知道的只是太子的人,盯的是药效是否有用。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萧家陡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足以让人起戒心,怀疑他们另有后手。 但楚及徽在乎的,只是他们给随宁下的毒会不会有后遗症 。 朦胧冷月萧瑟瑟,照在人身上,清冷淡漠。随宁不愿意跟他离开殳州,试图证明她自己浅薄,可于他而言,她只是她,步履薄冰却又不敢放释自我的她。 楚及徽开口道:“让暗卫查那段时间沉王身边人的动静。” 殿下的意思是……沉王做的??_[(”老太监愣了愣,不知道这种事怎么会和沉王牵扯上关系。 “谁知道呢。” 太子南巡回来,对外称有人想他死在路上,矛头直指向大皇子,连累到劝架的四皇子。他很少会做撕破脸的事,事情闹到皇帝面前时,连太后都赶来为大皇子鸣不平。 但殿外刺客尸体上有大皇子府侍卫腰牌,太子跪在大殿内求个公道,他强硬至极,连皇帝都有些气短,毕竟南巡一事是他主张去,太子是替他前行去拜仙人。 大皇子有太后护着,太子又是皇帝看中的处事好手,罚哪个都要折腾,皇帝挑来挑去,最后挑了软柿子的四皇子,说他劝架无力,引兄弟嫌隙,罚自省一月,克扣俸禄半年,抄佛经百卷。 事情解没解决难说,但大皇子党和太子一派的嫌隙也越来越深,近些时日京中侍卫调动也越发多。 可老太监知道太子没有南巡,他去了殳州。他在回来路上受了伤,但遇到刺杀的却不是他。 寒心的只是随宁那边没寄一封书信回来,但比起想随宁不念着太子,太子身边亲近人想的都是她是不是因为什么意外无法写信。 在东宫的老人都知道这两表兄妹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老太监心有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只低声问:“殿下发现沉王有什么奇怪?” 楚及徽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开口淡道:“都很奇怪。” 太子偶尔懒懒散散,会开玩笑,但他很少说大话,更不会在该安静严肃的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 老太监一惊,听出些什么,问:“他若有异心,那姑娘怎么办?” 随宁嬷嬷回来一趟,说着拜祭随宁母亲,但拜祭完后也没说什么时候走,近日一直安静待在随宁院子里。 没人知道嬷嬷尚在殳州时就已经和太子见过一面,给太子带了那句随宁当皇后,不敢跑出来惹怒他。 可惜随宁从殳州来信都是寄给嬷嬷,太子召见过她两回,她什么都不敢说,只哭随宁在那边时刻心惊胆战,怕保不住孩子,在沉王府站不稳位置,让太子和沉王多往来,让随宁在沉王府里有底气。 她不知道比起李侧妃一流,更不想随宁生下孩子的人在皇宫里,人还不是一两个。 想保住她的,差人盯着王府举动的,派去太医为她解围的人,只有太子。 楚及徽撑着头,开口道:“更怪的人是随宁,不是吗?” 老太监不明白他的意思。 楚及徽嗤笑一声,翻身跳下窗台,他双手拍了拍身上灰尘,拿过药碗,一口喝尽里面灰沉沉的药汤。 什么狗屁想要皇后之位,她在他面前连说谎都不会。! 第 67 章 随宁谦逊温恭、心思机敏,和她相处过的,少有会觉得她本性坏,更不用说和她相处那么久的太子本人。 她太急于赶他回建京,甚至不惜提以皇后之位,让他知道她为荣华富贵不顾脸面,但这一切都不是她性子。 太子想的是她有没有听见那天沉王说的那句妹妹,又或者她没有听到,但她早慧聪颖,早已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 无论哪一种,不说出来,便是什么都没发生,太子也没懦弱到把表妹推自己前面等死。 太子怎么猜想随宁,随宁不知道。 很多东西随宁从前看不明白,但活到现在,前世再不懂的事,这一辈子也早已心知肚明。 太子反应如此敏捷,揣摩旁人心思剔透,连大臣在想什么都能想个明白,不可能看不出透她在东宫时对他的倾慕。 他不戳穿她的心思,只可能是疼她,觉得她身体虚弱,她是个小妹妹,不能拒绝她让她忧心伤神,最后反倒伤了她底子得不偿失,所以一而再再而二不回应。 随宁由衷感到爱意上的绝望。 只是这一股绝望,早已在他为她而死时,变成她只要他活着。 王太医早已不在宫里当值,是太子私下登门拜访好几l次,态度恭顺请他到去殳州,他才打着游历各地山水风光的目的来。 见到郑太妃,被郑太妃请到王府,这些便是太子的人在私下牵线。 最开始王太医就知道随宁胎儿有异的传闻,他久在深宫行医多年,看多了那些脏事,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愚人,早就明白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这种言论,打的主意十有八|九是想让沉王府主动让随宁生不下这孩子。 太子派他来,又让他及时出现在郑太妃面前,只是让事情变得可控,足以护住随宁。 可王太医第一次摸到随宁脉象时,心里还是惊了惊。 来之前王太医就听太子说过沉王多年无子,随宁这胎怀得突然,恐怕是为保全她在沉王府的地位怀的,或许不一定为真。 那时王太医还问他为什么,太子只说看出她的大夫对他撒了谎。 但随宁何止是真怀上了,她甚至比他想象中要多怀了一个月份。 这种事情说是不能说,只能按照太子的想法瞒。 王太医在竹林凉亭里说出那通话后,被郑太妃留在沉王府住一段时日。 随宁大夫也是宫里出来,这天特意请他去做客,顺道被邀着到药房看看。 王太医也不问去看什么,他被带着刚一走进去,就在药房里看到了撑着腰正在走动挑拣药材的随宁,他脚步顿了一顿。 药房里除了随宁大夫和他外,还有一个随宁。 她在王府似乎很自由,女子嫁人要绾发,但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装扮,鹅黄衣裙娇俏柔美。 随宁慢慢抬起头,却是开门见山道:“有些事,王太医还没告诉我表哥吧?” 王太医早就猜到是她要 见自己,只慢慢摇了摇头。 殳州是沉王地盘,他来了这边之后就不再明面上和太子有联系,自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我从前听表哥说过,说当年先皇后生他,还是王太医接的生,”她上前一步慢慢福身,“他疼爱我众人皆知,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劳烦王太医念着给先皇后接生的这点缘,不要把前几l天的事告诉表哥。” 王太医叹道:“王妃这礼我是受不住。” 随宁如扇睫毛遮住垂下眸眼,道:“太医若是应下,便是受得住。” 王太医扶起她,道:“想必王妃应该也察觉到有人在针对你和这个孩子,王妃这胎若如钦天监所言为女孩则好,若为男孩,我想恐怕不一定能活得过一岁,我告诉不告诉太子,倒不是要紧事,过段时日皇宫里会有动静,那时候的事才是王妃要考虑的。” 沉王比起其他人更得圣上信赖,便是因为他膝下无后又不怎么亲近女子,一个不重子嗣的王爷,日后人走灯灭,找不到继承人,殳州权力就又收到建京, 像王太医这种宫中老人什么都见得多,猜得到不想随宁生孩子的人就在皇宫。 皇宫里最大的主人是皇帝,而王太医却还能被太子请动过来替随宁解围,自是太子许了王家日后会提拔宫里的王家太医。 他不想弄清楚随宁为什么会早孕一月,更不想孩子父亲是不是沉王,他会提点随宁,只不过是看在她彬彬有礼,太子又百般嘱托表妹身子弱,不能刺激她。 随宁抬起眸,王太医就摸着胡子,留下最后一句话。 “沉王昨日也让人找过我,我不知他会不会是个知情人,但我见王妃那天说的是什么,在他面前说的便是什么。” 随宁安静站在原地,她刚怀孕那段时间就跟沉王说过如果他不想要孩子,自己可以流掉,但沉王说留下来。 他有时候看起来很在乎这个孩子,但有时候又似乎只是更在意她的想法。 随宁不完全相信他在这事上的表现,却也摸着他脾气知道他不讨厌这个孩子。 …… 王太医虽没明面答应藏住随宁有孕的事,但言辞里已经在表明如果旁人问他,他也只会答那天一样的话。 随宁还在想皇宫的动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才没过半月,皇宫那里便来了圣旨。 来宣旨的太监面相喜气洋洋,深蓝袍子还绣着宫里样式。 他念圣旨,说年初天降大雪,今夏却风调雨顺,是和顺致祥,王族子弟亲属皆该享之,念沉王重任要留殳州,故邀亲太妃和王妃欢度新年。 郑太妃愣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太监来扶起郑太妃,对沉王功绩夸赞连连,她才回过神,又听太监说随宁有福能为沉王诞下子嗣,太后娘娘想看看随宁,问她们何时能启程。 郑太妃犹犹豫豫,她自从跟着沉王来了殳州之后,就已经很久没被召回过建京。 过年在建京过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不是没过过,但这阖 家团圆的日子,怎么好留沉王独自在殳州?再说随宁还有孕在身,路途颠簸出事怎么办? “我和李侧妃一起去吧,”郑太妃说,“她上回去过,我们好有个伴。” 那太监摇头道:“王妃也要去。” 随宁慢慢拉住郑太妃,无奈道:“母亲,等王爷回来再说。” 郑太妃上回请了王太医来为随宁诊脉,让两个人关系生疏不少,郑太妃心有愧,叹道:“那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那个太监看了一眼随宁,笑眯眯的也不恼,先拱手恭贺随宁喜,道:“陛下正想太子殿下赐婚,挑来挑去,正好遇相府小姐退亲,王妃若回去,或许还能遇太子殿下求亲。” 相府小姐便是随宁闺中密友林淑,林相膝下唯一的女孩。 随宁愣了一下,露出温和的笑,道:“我这是要有表嫂了?竟会是淑儿,倒是好事成双。” 美人一笑招人眼,更何况随宁在建京是谁见了都要夸一声的才貌。 这个太监是皇帝派来,却也早就其他皇子收买,被吩咐拿这件还没定的亲事来恭贺随宁。 若随宁露了异样,让郑太妃看出端倪是最好,但随宁神色不变,笑意盈盈,他笑脸反倒滞了一下,道:“素闻太子殿下最宠王妃,相府小姐也视王妃为好友,王妃若是回去,他们想必也是高兴,太后娘娘也等着王妃,但王妃如果不回,陛下和太后怕是要觉王妃不敬。” 这个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确,皇帝让郑太妃和随宁必须回建京一趟。 随宁望着他,心里倒是轻轻一叹,算是明白王太医所说的动静。 皇帝是要她们去做人质。 她让自己贴身嬷嬷以拜祭随母名义回东宫,最大的原因便是害怕太子金屋藏娇把萧玉藏在了身边,为他日后处事埋下祸端,只能让嬷嬷去注意跟萧玉有关。 如今太监说太子定亲,未来东宫女主人不是萧玉,是相府小姐,倒也算成全了她这世的心愿,让她松下这口气。 她不想难过,也不想失落,他们成亲,这是最好的结果。 随宁没想过的,是还会有皇帝让她回去那一天。 夜深人静的时候,沉王才从外面回来。 昏黄烛灯摇曳,屋里烧着暖融融地暖,他站在木架子前更衣,给出的答复是让随宁和郑太妃称病。 随宁枕着自己手臂,侧躺在床上,道:“我瞧母亲很想回去一趟,她已经有十几l年没回去……你最近是去做什么?总早出晚归,比以前都要晚。” “年底了要防雪情过重,我去盯着他们布置,”他把外衫搭架子上,“母亲那里我明早去说说,你有孕在身,上回来坐船就吐得不行,这时候再动身,容易出事。” 随宁嗯了一声,她慢慢缩进了被子,露出双眼睛静静看着他。 倘若她没有怀孕这一出,倒是看不出他与皇帝关系是如此。难怪他前世在殳州看着那场建京大乱,或许原因不仅仅是她堂姐是大皇子的人。 随宁心里慢慢斟酌,处于这种情况下的沉王,想要的是什么? 掌控权力和安稳度日,只有这两种选择。 随宁枕边风吹得多,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我表哥通情达理,任人唯贤,即便老师得罪过他,他也不会放心上,他若是登上帝位,老师和殳州百姓都会过得安宁。” 随宁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帝位两个字,沉王转过头看她,只见她整个人都要缩在被子里。 殳州这边寒冬远比建京要长得多,同样也冷得多,随宁很是怕冷。 ——她大抵不知道她在提起表哥时语气总和平常不一样,这不是怕冷就能解释。 她想他了。! 第 68 章 随宁去过沉王书房,从他收起不让她过目的信函里就感觉到沉王最近有异动。 不能让任何人察觉的动静。 随宁曾趁他不备看过一眼,看到兵力调动几个字时眼皮跳了跳。 他在暗中向建京调兵。 随宁慢慢把东西摆回原样,察觉自己可能撞破大事,只紧紧压住心跳。 王府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按规章办事,呆得久了就会发现下人处事时间有迹可循。 随宁侍卫跟着采买下人出门了一趟,为随宁买下街头糯糕,又转了一圈,回来回禀随宁时,只捧上糕点,说一句他被人盯上了。 屋外寒风萧瑟,随宁坐在红木圆桌旁,刚刚准备用午膳。桌上膳食花样多,鸡汤香气飘飘。 她拿过糕点,开口道:“有几个?” 侍卫道:“有两个,约是沉王察觉有人在外泄沉王府内部消息,怀疑到东宫,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他曾经向建京传过坪城官员调动,现在若是再有动静,便容易被沉王抓了现行。 随宁轻按着脑袋,道:“去休息吧,最近不用再出门。” 她不是第一次暗中吩咐侍卫向建京传信,但没哪一次这样得沉王关注。 随宁的信是送去随家,送给她大堂哥那种忠实的太子一党,让他向上禀沉王与朝中官员往来,以观沉王野心。 太子派给随宁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能勘探,能反侦,更能不动声色向建京传递信件,直到最近沉王才因为朝中官员调动有所察觉,但侍卫已经早一步告诉随宁沉王府有异。 早在太子上一次来殳州时,随宁就猜到他在殳州有人——这里是殳州,沉王的地盘,太子悄无声息来到殳州,与沉王有过会面,却能全身而退,足见他早已安排妥当。 太子不把这种事情告诉随宁,却不代表他派来保护她的那些侍卫也不知道。 随宁只要借太子的人把信送出殳州,接下来的事,便是是她那位状元堂哥的事。 但现在来看,传信过去便是麻烦。 沉王到底是个有实权的王爷。 有丫鬟从外走进来,跟她说郑太妃想过来同她用膳,随宁一顿,道:“添双碗筷吧。” 从皇宫来的太监住在驿站,没来沉王府催郑太妃。 郑太妃重天家赏赐,倒是想回去给父母上上香,但沉王说路途遥遥,临近佳节,随宁身子不便,等日后再去,郑太妃又不好给沉王添麻烦。 “你有孕在身,王爷不太同意我们去,但我心想我自己去也行,去了之后向太后娘娘赔个罪,说你动了胎气,太后娘娘为人仁善,她应该不会怪罪于我,”郑太妃说,“你到时候在府里好好养身子。” 郑太妃倒一直没往皇帝是为了把她们当人质想,她觉得他召她们回建京是因为沉王今年处事得力,又娶新妇,喜上临门,宫里也想热闹热闹。 但皇帝诏令还是来得太突然,指名 道姓说太后想见随宁,随宁这身子?,动身不太合适。 随宁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想沉王的确是孝顺,到现在了都没让郑太妃接触过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给郑太妃舀着汤,问:“母亲真想去吗?” 郑太妃露出愁容,又不好在随宁面前表现太多,像她这种身份,不得皇帝召见是不能回建京,好不容易能有一次机会,自然是想去。 她叹气道:“我倒是想,只是怕再去跟臻儿说,臻儿也不会同意,想让你去帮我说说话。说来倒怪,宫里要是晚两年再来圣旨就好了,你生下孩子也安稳,到时候带小孩回去也方便。” 随宁轻轻一顿,脑子里浮了一个主意,最后被她自己慢慢否掉。 “此行一路怕是比从前要危险,母亲若为了身子好,最好还是留在王府里,安全。”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危险?早去晚去不都一样?” 随宁安静许久,道:“那我再替母亲去跟王爷说说吧,让母亲去一趟,只是王爷答不答应,不好说。” 随宁的孩子是沉王头胎,府里的人不敢懈怠,那些谣言飞语名不正言不顺,被沉王处置过几波人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外面都没几个人敢提,郑太妃也心中愧疚于她。 听随宁这样为自己想,郑太妃犹豫道:“我怕到时候臻儿不答应,还连累到你。” “王爷是最孝敬母亲的,不会让母亲留有遗憾,”随宁笑道,“只是太后娘娘先前对我有意见,母亲去了而我不在,她想是会觉得沉王府怠慢,所以我想母亲若是去了建京,先去找随府找我大堂哥,他是二叔认的儿子,在表哥面前说得上话,你只要去找他,他就会带母亲去见我表哥。” 郑太妃想了想,心想随宁一直住在建京,东宫是她半个娘家,她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倒也不是不行。 “你和太子殿下表兄妹感情好,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随宁给她放下那碗鸡汤,道:“我是没什么话好说,我倒是想我二叔二婶家不成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惹我表哥不开心,如果母亲能去建京,我想让母亲私底下为我带几封信过去,就当提点他们,信母亲可以提前过目,我不会说什么。” 郑太妃叹气,道:“你我信得过,随家那两个我也听过,看着像模像样,却是外强中干,随家也就你父亲是个不错的人,他以前不知我身份,只知我是长辈就对我恭而有礼,可惜我住宫里,不常见他,王爷与能交他这样的朋友我是高兴,若是你父母都还活着,是不会让你嫁进来。” 随宁一顿,心想可惜他们都不在了,她也可能是个短命鬼。 她的人不能主动离开,不代表不可以借郑太妃走一趟。 但沉王若是不答应,她也不想害郑太妃。 …… 沉王时常早出晚归,傍晚回来在书房面见官员,随宁便带着郑太妃的请求,去了书房。 她等他们谈完事才进去找沉王,同他说了那些话。 沉王身形笔挺,身上玄袍衬出男人沉稳平静,他在放着书架上的文书,道:“不能去。” 屋子里燃着通红炭火,灰烬尚存温热,随宁坐在下边扶手椅上,轻呼着手,道:“我原先也觉得不行,但后来想想,还是得去,陛下这时候派人来传旨,也该知道沉王府可能会拒了,但他还是派人来,想必不会是称病便能拒掉,看那群太监在驿站过得悠哉,恐怕也耗得及我们这病,母亲想去,便让她去吧。” 她刚刚在外面站了会,修长手指被冻得发红,白里透红。 “他们要耗就耗着吧,”沉王道,“等过两年再说。” 随宁睫毛微抬,看他背影宽厚。 过两年后再说和现在比又能有什么变化?还是他知道两年内建京就会换一个主人? 她道:“你是怕母亲会出事吗?陛下虽沉迷于求仙问道,但也不是愚笨之辈,母亲若出了事,事情全算在陛下头上,下人们也不会敢怠慢,我想母亲来这里十多年,能回去一趟不容易,我若不是有身孕,也会想机会难得回。” 沉王年轻时就比同龄人要稳重,也早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他微转过了头,道:“母亲年纪大了,不方便行路。” 随宁轻皱眉,道:“王爷若是不嫌弃,我陪她一程。” 书房里清幽素雅,有他自己所作字画,随宁和他平静视线对上,从他目光里就看出不赞同。 她问:“你是担心我们受欺负吗?” 他只慢慢收回视线,放好东西,开口道:“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但建京现在不适合去。” 随宁微偏头,看着他。皇宫里的大皇子样样都输太子这个五弟,前世这时候他便已经憋气被太子打压着。 行刺皇帝是很难成功的险招,不到万不得已,谁用都是死路一条,随宁到现在还不确定到底谁是那场祸事的罪魁祸首,却也仍旧觉大皇子有很大的嫌疑,他会因为敌不过太子铤而走险。 随宁有前世记忆,知道建京会有一乱,但沉王为什么会知道? “建京出什么事了吗?”随宁缓缓问,“为什么王爷会觉得现在不适合去?” 沉王没说话,书房里便只剩空荡荡的寂静。 随宁轻哈着气暖手,等不到他回答,也猜到他不会多说。 她没有再追问,轻叹道:“王爷想是比我更了解陛下和太后是什么脾气,若我们两个都不去,他们只会觉得沉王府别有企图,我有身孕,本就难行路,但母亲来找我时言辞恳切,是很想回建京看看,我有些感同身受,于心不忍,王爷若是实在不想,我便去同她说一声。” 沉王顿了下来。 郑太妃不找儿子,来找上随宁这个儿媳妇,就已经是说明她知道儿子不答应,但她是真想跟着回去。 随宁起身慢慢离去,她感觉自己就像东宫唯一一个能安插在沉王身边的探子,一边希望他是能辅佐帝王的贤臣,一边又想他谋朝篡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郑太妃办 事是利落,让她出手帮忙传信,没人会怀疑。 但建京终究不安全,随宁也不想害她这种无辜之人。 她想果然涉及这种大事,最后都是要找另一条路,安全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路。 她抽出一张白纸,写下一首诗,写完之后重复看了两遍,又拿来烛灯,放上面烤。 直到纸张出现另一行黑字,她才把纸放进特质的水里,看着这行黑字慢慢消散。 只能看看宣旨随行的人有没有能收买的,有些事必须要尽快让太子知道。 但她没想到沉王那边突然就松了口,他让郑太妃早去早回。 郑太妃找上随宁,笑道:“臻儿让我随身都带着王府侍卫丫鬟,只要过完年后便去建国寺里礼佛就行,他倒是疼你。” 随宁倒是愣了,心想她去求情时虽抱有希望,但希望不大,会答应下来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沉王性子。 她下意识觉得他另有目的,是想迷惑皇帝。 但她晚上的时候问了问沉王,沉王枕着手臂道:“母亲从前有个相好的在建京,她一直念叨,但我觉得人不是什么好人,沾了赌又难戒,不知道最近怎么样。” 随宁愣了一下,问:“是母亲入宫之前认识的?” “幼年相识,”沉王道,“后来母亲被父皇临幸,两个人就再没了可能,深宫冷寂,难说她念叨他是不是因为生活困苦,要有个支撑柱子。” 他的父皇便是已逝先帝,只宠幸过郑太妃一次便有了沉王。 “世事难料。” “随宁,你很聪明,很冷静,”沉王开口,“但聪明易被聪明误,情情爱爱,不是好东西。” 随宁睫毛一颤,她和他想法一样,觉得情爱不是好东西。 可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像只是在跟她说郑太妃的事。 随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种陈年往事,他似乎想潜移默化地改变她的念头,但随宁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便一句话都没说。 …… 郑太妃是沉王生母,宫里太监都不敢得罪,她说随宁胎儿不稳不便出行,太监们也只面面相觑,恭恭敬敬应声是。 沉王送了郑太妃,但随宁中途出来,说也要送郑太妃一程。 郑太妃已经答应帮她传信,信件沉王那边还拿去看了一眼,他看了一遍,觉得是家书才没说什么,郑太妃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倒是稀里糊涂让她上了马车。 随宁拂帘见沉王在看她们离去,他身边小厮去和他禀报事,看口型说的是萧家人已应下。 沉王干儿子就姓萧,这回还专门跟郑太妃上路,讨郑太妃欢心,随宁有时觉得自己耳朵不够好也不是坏事,看王府里官员说话口型都能琢磨出很多东西。 郑太妃问:“你也想回去了?” 随宁手指慢慢放下窗幔,笑道:“我跟王爷说想送母亲过水路,不进京,日后若是宫里来召见,我也不会再启程。” 但她们刚走的没多久,有一天夜深人静大家都快要歇息的时候,突然有人摸黑走进随宁卧房,手里拿着尖锐匕首,正好遇丫鬟起夜。 丫鬟敏锐,立即察觉此人脚步有训练过,瞬间就朝外大喊有刺客,刺客猛的一惊,跳窗离去,不留痕迹。 刺客逃走时踹了领头宣旨太监,一脚把人踹进马粪里,这反倒是让沉王府侍卫拎着太监问了又问,但除了侍卫和丢脸太监外,这只是一件小得没必要被人注意的事。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当天随宁屋子的灯都没暗下去过。 随宁自己也坐在床榻上,久久没回过神。 直到她的侍卫过来,说消息已经快马加鞭传给太子,随宁才松下心里那口气,没浪费她导的这场戏。 随宁也坐了船,但郑太妃上年纪,随宁有孕,她们这一行程拖得漫长枯寂,她上次来殳州花了一个多月,现在还没到建京,时间也过去这么久。 建京随宁是不打算去,她把郑太妃送到了渡口,借口腹痛,明面上让人扶着去就近客栈休息,暗地里已经在准备当天回程。 只是她刚到客栈,就看到了带着斗笠遮脸,双手相抱倚在客栈门口的熟悉男人身影,他旁边有个算命幡,身上衣袍不显华丽,却有几分少年郎刚脱离稚气的懒散和强势。 随宁脚步一顿,要退后一步,却被疑惑的丫鬟问怎么了。 “算命吗?小姐,”那个男人懒洋洋道,“给你算个好命。”! 第 69 章 渡口客栈人来来往往,有挑担商贩,有旅居游子,高矮胖瘦,皆忙忙碌碌。 一个在客栈旁边算命的男人,除了高大挺拔的身形外招人多看一眼外,算不上显眼。 扶着随宁的丫鬟出自东宫,听到男人声音便心觉有种熟悉,等丫鬟反应过来他是谁,又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就要喊一声王妃,手臂就被随宁紧紧按住,丫鬟立马回神,知道现在人多嘴杂,不适合说话,连忙闭紧嘴不敢言语。 但这位有闲心扮算命先生的太子殿下只嗤笑一声,拿起算命幡就进了客栈,去要了一间上房。 耳边人声嘈杂,却比不过心乱如麻,太子要和她单独说话。 随宁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松开丫鬟手,慢步跟太子进去。 客栈有台阶门槛,她走得慢,太子便单手搭在楼梯旁斜斜等着,等她走近,才开始走上楼。 丫鬟先吩咐侍卫守着客栈周围,又点着东宫来的那几个侍卫上楼,硬着头皮紧随其后,见随宁跟着太子进了同一间上房,便守在门口不让人靠近。 郑太妃的船只在这个渡口停半天,随宁是怀着孕加上腹痛,太监们在建京时又听过她身子柔弱,这才不敢拦着她下船休息。 原本有太监要跟着下来,只不过下来后就被随宁的侍卫丢回船上,侍卫说沉王有过吩咐,不让外人随行,以免惊扰孩子胎气,那群太监又敢怒不敢言。 跟着来的下人多数是东宫的人,但随宁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能暴露太子存在。 这间客栈上房干净简单,分为两室,进来茶居雅室,右侧用纱帘隔绝出小憩寝间。 随宁上一次在殳州见到太子,惊喜得眼泪忍不住流,连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控制不住,花了全身的理智才能维持脑子片刻的冷静。 但这一次见他,她却只站在门口,看他把算命幡丢一旁,绕屋子转一圈,手挑开帘子,在检查是否安全。 随宁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为什么又知道她在这?嬷嬷没给他传话吗?他为什么还能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他不是最讨厌她对他有多余心思吗? 楚及徽却转过了身,道:“过来坐下,最近新学的奇门遁甲之术,给你看个面相。” 随宁沉默着走过去,她扶着桌子慢慢坐在圆凳上。 他负手站在她面前,宽大手掌摸她的脑袋后,手又左右拨她脸蛋,道:“唔,面容饱满,眼睛有神,是长命富贵福相,能逢凶化吉。” 随宁睫毛轻颤,她自幼被说成克死父母的天煞孤星,长大后随便找个地摊算姻缘都被说不顺,就连去求子庙都能摇出一支少见的下下签,实在没什么好命说福相这两个字。 “你做什么?”她垂着眸,“不是说了我不和你离开殳州,就不见我吗?” “生我气?”他手撑在案桌上,捏起她下巴,让她抬起头,“皇后之位什么意思?” 随宁狐裘下的手指一点一点 用力抓住藕粉裙衫,她缓缓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再寄人篱下忍气吞声而已。” 她这一句寄人篱下和忍气吞声,可谓非常伤人。 太子养她不仅是锦衣玉食的养,费的心思也比别人家养女儿多,他想她自由自在能比世间男子,后来知道她从小经历让她骨子里瞻前顾后,便教她成为大家闺秀,让她安心舒适。 是我思虑不周,?[(”他似乎想了想,“等我回去托人转告一声皇叔,让他日后来建京继承皇位,你这个沉王妃到时候就顺理成章成为皇后,作为皇城主人,不用寄人篱下。” 随宁一愣,知道他做得出这种事,慌忙伸手抓住他衣角:“不,不要,我要你当皇帝,我不要他。” 楚及徽单手按在案桌上,眸色很淡。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才德出众,他年纪轻轻便能得到一众臣子追随看好,靠的不全是太子之位。 “那你要当我的皇后?”他淡淡开口道。 随宁没说话,他这个问题是在明知故问,太子与人交际来往广,不可能猜不透她的意思。 如果随宁现在在殳州,她能回出那个“是”来让他厌恶她,不想再见她,可他在她眼前说这件事,她只能沉默。 “说着喜欢沉王,又想要当我的皇后,”他开口道,“如此拙劣谎话,有谁在逼你说?是那老东西?” 那老东西,指的自然是沉王。随宁想没人逼她,是她太喜欢他,太想要他活着,以至于慌不择路,想尽一切办法赶他离开殳州。 她慢慢闭上双眸,偏过头来,不想面对他。 楼下偶尔有争吵声传来,只是这些嘈杂声响传不到她心里。 嬷嬷回京以后,随宁常以为自己在他心中会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子,他不会再要她这个表妹。 可他没有,他觉得有人在逼她。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这种事上这样剔透,他就不能再像上一辈子一样知道她的感情,然后唾弃厌恶她吗? 随宁睫毛湿润,总觉世间好像一切都不想如她愿。可她却不是爱吵闹的姑娘,随宁连流眼泪都是安安静静。 楚及徽慢慢去抱着她,手指抹去她眼尾泪水,道:“行了,我又没有让你必须回答我,你瞒着我的事又不是一两件,我有要你事事都说吗?没有吧,你表哥是那种人吗?王太医说了你不能动肝火,你见我一次就哭一次,表哥就这么讨你嫌?” 随宁不想哭,有时候甚至很讨厌自己哭,太过软弱。 如同她对萧玉很多时候只是性情合不来的讨厌,就算她派人去杀萧玉,也只是怕萧玉挡太子的路,她羡慕萧玉那种大大咧咧不顾世俗的女子,可她总是做不到。 她头埋在他怀里,听到他说起王太医,最后又怕王太医暴露什么,忍着抽泣问:“王太医跟你说什么了?” 楚及徽道:“才说寄人篱下,就这么理所当然问我私密?他一个太医能说什么?只说你孩子康健,只是你心神不宁,恐怕容易早产。” 随宁忍不住眼泪:“我害怕。” 他顿了一下,道:怕什么?又不是找不到好产婆,早产就早产。” 随宁抽噎,多日来的紧张瞬间被他安慰击溃,她想到他对她的偏爱,想到如果自己无法改变未来,他会为她而死,哭道:“我又该怎么办?我不想连累你,我想你了,我想你在我身边,我想保护你,你到底受伤伤哪了?是谁要动你?那天在酒楼是不是沉王逼你动武?” 看得出她心里压抑太多的东西,又像上一次问得乱七八糟。 楚及徽手臂环着她纤细肩膀,摸她脸颊,道:“我这不是在吗?沉王调兵一事事关重大,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我还没夸你,哭成这样像什么话?随宁,只是你以后不要再做,我只希望我表妹过得好。” 随宁上一次的信想借郑太妃传给随家,再由随家传给东宫,但这个主意很显然没过沉王那关,他让人看了几遍她的家书,什么都没发现才送回来。 随宁只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压住心思,她什么都没做,沉王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 但涉及调兵,事情危急,她只能派人直接把信送到东宫。 可在此之前有关朝堂官员的事,她都是寄给随家,他不该知道。 又或者说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不管她。 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事要说,但随宁怀孕后再哭就容易累,总是难有以前状态。 她变得更加脆弱,身体的变化让她感觉到前一世病痛缠身的脱力,唯一还能支撑她的只有活得久点看着太子登基。 …… 中途侍卫进去了一趟,拿着算命幡扮着太子离开,这边渡口平时不乏富豪商户,多带侍卫丫鬟不稀奇,也没人注意到门里的人很久没传动静。 等有人过来催时辰快到了,该走了,门外丫鬟没法挡回去,才小心翼翼进屋。 她进去时没看到随宁和太子,才走近一些,隔着房里纱帘就看随宁盖着棉被,趴在太子腿上睡着了。 床榻上的太子看起来有些淡漠,他俊俏高大,只是没有刚才在随宁面前被软化的模样,让人觉得瘆得慌。 丫鬟站在纱帘前,道:“殿下,王妃该走了,若是不走,宫里人该带她回建京。” “表妹累了,哪都不去,”他淡道,“我带她回东宫。”!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0 章 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随宁茫然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嗜睡,却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靠在他腿上睡的这一觉睡得长,长到等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夜深了。 寒风凄瑟,冷叶翩翩,一抹明月光。 随宁鼻尖有股淡淡清香,像她平常喜欢用来平心静气的香,她手脚旁边还放着暖炉,暖着被窝,暖和得让她不想动弹。 有种陌生感,她按着额头慢慢撑坐起来,摸到了锦被上厚氅,手一顿。 帘外丫鬟听到床上声音,转头见她身影坐在黑暗中,这才硬着头皮走进来,点了其他灯,上前道:“王妃,太妃娘娘的船走了,王府准备的船也走了。” 屋子里的灯照亮四周,明显和白天休息的客栈不是一个地方,光是地上铺的绒毯,都不是客栈能买得起。 随宁慢慢抬起头,问:“怎么回事?” 丫鬟犹豫片刻,道:“中途有太子殿下的人来接,说听过王妃走水路会身子不适,特地打听了王妃行程,停留此处等候接人,府里人和他们对上,但他们说太子殿下要接王妃回东宫,不容有违,违者立斩,然后、然后王妃就下楼,上了马车。” 随宁睫毛微颤:“嗯?” “东宫马车走后,沉王府的人便没久留,赶紧回去报信。” 东宫太子派人亲自出来接表妹,表妹又带着幂篱自行出来,就算沉王府的人想拦也没好说什么。 但随宁昏睡睡了快一整天,中途醒都没醒过一次,不可能起身下楼再坐上回建京马车。 随宁细指微蜷,轻声开口道:“这里是哪?我表哥呢?” 丫鬟说:“王妃睡得熟,太子殿下傍晚才抱王妃从后门离开客栈,这是好像郊外的一间院子,尚不知太子殿下去哪了,他没说,只说晚些回来。” 随宁缓缓松开手指,不是猜不到太子让人顶了她的身份去东宫,她只是道:“我一个人静静。” 丫鬟应是。 长夜寂寥,随宁闭眸倚着床榻,心想她先前不该回来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她一露面表哥就既要替她挡这一劫,又要护住她。 沉王府里有关朝堂政事随宁能听个响,记在心底想方设法传给太子,但很多时候身在沉王府的她无法判断事情真伪,只能由太子那边自行裁决。 好的是随宁看起来在沉王府十分得宠,她是太子表妹,得宠爱便代表沉王府和东宫关系好。 至少现在在外人来看,太子外有齐小将军携残留麾下支持,有沉王站队,内有林相和外公吏部尚书,再加上一个能在皇帝身边说好话的随一爷,足以让人对他忌惮。 她很想让时间飞逝一晃几l年,这样所有事情都结束,不要干挨着。 沉王老谋深算,摸不透看不穿,从始至终随宁都不觉得自己能完全骗得过他。 她只能让他相信自己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能安稳放在身边,不会惹出烦心麻烦。 这样的 随宁太过疲惫。 房里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但随宁耳朵不好?[(,心又不静,没注意到,直到楚及徽弯腰看她,她才睁开眼,看到他端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他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筷子,吹着面条热气,啧一声道:“你真是幸运,我专门去给你煮的,我明早要走,没法陪你,你就多吃点。” 随宁哭过一次后会平静许多,再和太子争执为什么做这事,没必要。 她肚子不怎么饿,却还是吃了一口,细细咀嚼着,道:“你不要为我得罪陛下,我来送郑太妃就猜到陛下别有心思,没打算进京。” 楚及徽吹散热气,让她多吃一点,随宁只能多吃几l口,听他道:“你以为你还能平安回去?你要是跟着郑太妃走,父皇那边或许碍于面子不会直接对你动手,如果自己回去,那路上能动的手脚就不止一两个,就算回到沉王府也会有人盯着,不管你在哪,只要有这一个孩子都不会好过。” 随宁想问那他为什么还要护着她这个麻烦,又觉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他会回不护着你护谁这种话她都能想象得到。 他们之间好像很多话都没必要说。 她手撑扶着床榻,手捂着长发,吃一口面,道:“我问过给王太医,他说我这胎大概率是个女儿。” 楚及徽看了眼她小腹,问:“起名了吗?” 随宁手指微动,他才是孩子的生父,在这时候问随宁这种问题,让她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她只能轻点着头道:“王爷拟过名字让我挑,如果真的是女孩,就叫楚瑞雪。” 楚及徽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安静了片刻,道:“叫瑞雪?瑞雪迎春,是个好名字,跟你一样是女孩也好,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 好是好,这是随宁在一堆名字里挑出来的,但孩子还没有小名,随宁想他给孩子起小名,可她终究没敢让他察觉他跟孩子的联系,只轻问道:“你留我是打算做什么?沉王府那边迟早知道东宫里那个是假的。” “知道就知道,就说沉王府有人要对你不利,你谁都不敢信,谁都不想见,”楚及徽给她擦了擦嘴角,“我准备送你去江南那边,我在那边有个卖布的朋友,我很早以前就和他说想去那边偷闲,让他为我专门备间清净宅子,我带你去那边玩玩,宅子是备好了,但你身子不好,我便没去,他那人重承诺,可信,让他帮衬一把没问题。” 随宁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已经有计划。 前世侍卫也是送她去江南。 但那时候被派去追杀她的人是个中好手,看得出都是花了大价钱请的,紧追不舍,随宁终究是不想拖累无辜的人,也没久留。 随宁慢慢挡了一下他喂过来的面,认真看着他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败了怎么办?” “这才离京多久就开始咒你表哥?”楚及徽瞥她一眼,“败就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世间总不可能每次都我赢,放心吧,凭他们还要不了我这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他这几l句话 只是随口说出,坐在床榻上的随宁就突然抱住了他,她差点撞翻楚及徽手上的面,汤水都差点洒出来。 他连忙拿好碗,道:“小心点,汤洒身上可怎么办?” 烛影灯色稀,昏黄暗淡,照着随宁有些单薄的身体,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紧紧抱着他,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楚及徽一顿,他慢慢把碗放一旁,摸着她的头道:你表哥天下无敌,谁都打不倒,跟你装两句客套话你就信了?②_[(” “你一定要记住,就算有人要杀了我也好,你也要活着,”随宁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袍子,一个字一个字强调,“你死了,我没有办法帮你报仇,可我若是死了,还能靠你帮我报复回去。” 生生死死,在深夜谈及,难免招了业障,楚及徽叹道:“才给你看过面相,又来说胡话。我如果出事,要你一个小姑娘谈什么报仇?你自在逍遥去。” “我不要,”随宁轻声道,“就算我赤手空拳,这一辈子我也会去杀了那个人。” 楚及徽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渐渐淡下来,听出来她的认真。 他淡淡开口道:“如果你敢做这种事,日后就别想再叫我表哥,性命宝贵,不是地上能随意踢走石子,你白白去送死像什么话?真以为我会感激?” 随宁想她不要他的感激,倘若再让她看着他离去,她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住。 他觉得她性命比他要重要,可她也觉得他更重要。 …… 太子话是说着性命宝贵,可随宁如果出了事,他这个疼表妹的才是恨不得杀人那个。 就像随宁从有孕的消息传回建京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与其待在沉王府或者东宫,倒不如让她消失在众人视线,他总是比别人要多想一步。 第一天清早,太子准备走的时候,随宁轻抓着大氅,站在院子门口问他:“你要和淑儿定亲了吗?” 楚及徽牵着马,笑道:“怎么你离建京那么远都能听这些八卦?没有的事,林相女婿被人算计,为了瞒下丑事要娶别人,林家便退了亲,他让女儿嫁谁都不会嫁我,我说日后向上替他女儿讨个赏赐,封他女儿做郡主,让她自己择婿,他还诚惶诚恐的。” 这里小巷僻静,院门处在避风口,只是寒风依旧凛冽,随宁轻道:“林相他……”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失落还是高兴,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她喜欢他,却也想要他好。 楚及徽道:“我知道,林相这人圆滑,确实不可全信,但他也不会傻到把底全透露给别人,既来之则安之,沉王不是省油的灯,其他人也不是,迟早要兵刃相接,闹出事谁也不会全身而退,但你怀着孕,有些安排我是不方便告诉你,等结果就行。” 他这人粗中有细,不是说大话的性子,能说到这种程度,就是心里有准备。 随宁为了避免沉王的怀疑,已经很久没过问建京的事,也不知道如今局势到底如何。 她手轻轻攥着衣襟,道:“我昨夜思来想去,还是想随你回建京一趟,沉王听郑太妃的话,郑太妃也能听我几l句劝,若你真遇到麻烦,我帮你去求求她。” 事情走到这一步,一切改变都难言结局,如果她离去的事被外人知道,她迟早会被来做手脚攻击太子,前世的关素都能钻空子,何况是作为沉王妃的随宁。 郑太妃并非强势之辈,却是顾念恩情之人,太后和皇帝对她那点恩让她记到了现在,倘若太子出事,求她向沉王保太子一命,也是条路。 随宁不想太子为自己劳心伤神。! 第 71 章 随宁被养在太子身边太久,她或许摸不着他喜欢什么的姑娘,但她知道他受不了自己低声下气的模样。 他把她当妹妹,忍不了别人给她气受。 太子起初没答应,最后是随宁说她觉得有人要对她下手,他远离她,他们找到她之后会变本加厉,他才顿了顿。 随宁现在的特殊,特殊在她怀着沉王的孩子,她孩子是女孩的消息在建京也有传,但孩子没出世,一切难说。 倘若她只是个沉王妃,她的路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走,这孩子承载着变数。 楚及徽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带她走,回去在建京附近给她找个安全地方呆着。 “你不用与我同行,”随宁说,“你快些回去,要不然他们认出先走一步的是假的,我们都该有麻烦了。” 她不怕自己有麻烦,只怕他出事。 “我送你一程,”楚及徽顿道,“你若自己独行,路上小心。” 侍卫准备马车花时间,有随宁这个孕妇又要备得暖和。 楚及徽靠在墙边,看侍卫准备。 他平日性子就爽朗畅快,让人和他说话都要注意几分,否则难免以为他真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被他把心里话套走,冒犯得罪人。 所以他一静下来,就会很招人注意。 注意到他的话比昨天少了。 他想事情时便会这样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认不出他,只是这一次花的时间久了些。 直到随宁被扶上马车,他都只是说了一句累了要说。 太子骑马走在前头,带着的笠帽遮住他俊俏脸庞,让他高大身形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楚及徽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被人称颂的天才,他偏向武,却也不曾懈怠习书,他能一击制敌,也能出口成章,加上天生的开朗性子,让他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让人看穿。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等他们到下一处歇脚地时,也是一间客栈,随宁被安排在最靠里的房间,她说自己累了要睡觉,楚及徽让人扶她去休息,自己则叫了水沐浴。 屏风围住浴桶,热气腾腾而上,楚及徽双手搭在浴桶上额上搭着块布。 男人的身体健壮,水汽化成水珠凝在他肩膀,滑落宽厚胸膛,但他双手突然抬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想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又不是看不出随宁是不想走在撒谎,同意她回建京那种又乱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她自己不要紧他还怕她出事,怎么做事就不经大脑思考? 楚及徽来之前还想过不管她答不答应离开建京和沉王府,他都要先一步把她后路砍断,让她只能选择远离可能到来的危机。 怎么稀里糊涂就要把她带回去了? 楚及徽身体慢慢下沉到浴桶里,屏住气息任由热水吞噬自己,他慢慢梳理让随宁待在建京的好处,一点一点思考着,但思来想去,除了一个让他能常见到她外,他找不到任 何一个对她有利的地方。 有侍卫在外面敲门,楚及徽睁开眼睛,从水里冒出来,说一句进来,侍卫就进来压着声音跟楚及徽说了几句话,楚及徽嗤笑了一声,说你们看着办,侍卫便应是退了下去。 ?想看镜里片写的《太子表哥》第 71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但侍卫走后没过多久,外面就又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楚及徽本来不打算理,听到有人喊声表哥,他这才从水里出来,扯过一旁擦身体的布巾,胡乱擦拭掉身上水珠,便套上了衣服,说一句来了。 他一打开门,果然就看到站在门外的随宁。 随宁身上披着他给她的厚氅,文静又素雅,白皙脸蛋很是漂亮,她拘谨站在门口,似乎是做了噩梦想要见他。 楚及徽倚在门上,见她还是小姑娘样子倒放松笑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能看着表哥睡觉吗?”她说,“我好久没见你。” 楚及徽和她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自幼就不怎么重男女大防,晚上陪一陪倒没什么,但随宁现在是沉王妃。 楚及徽是重视她名声,道:“我这间房没你那间舒服安全,你进来坐坐就行,我收拾收拾,待会儿再送你回去。” 随宁视线看着他胳膊,看到被水珠浸湿的里衣下透出半条疤痕,她沉默着,扶着腰慢慢走进去。 等他关了门后,才和他道:“我心中很是不安,不知道为什么?” “没事,是这间客栈……” 楚及徽话还没说完,他面色就突然凌厉,立即去捂住随宁的嘴,护住她的身体,随宁抬眸看他,就听店外小二道:“客官,你点的夜宵到了。” 楚及徽懒洋洋道:“我怎么不记得我点了东西?”! 第 72 章 这间客栈是他们临时投宿,处于荒郊野外,少有来客。 楚及徽话一问出来,那个店小二就像早有预料一样,道:“客官,这是你家夫人给你叫的,她也没说什么,我瞧着她挺着肚子挺不容易,你们好像又吵架,就没敢多问。” 店小二说的夫人自然是指住在里边上房的随宁,随宁怀着孩子和太子同行,两个人看着关系熟稔进来时话却没多少,加上分房睡,看起来自是像一对夫妻吵架。 随宁睫毛如蝉翼轻颤动一下,她已经不是从前听到这种误会就暗自窃喜的小姑娘,只是在她才说过自己要当皇后没多久,这时便有几分尴尬。 她后背靠着楚及徽胸膛,被他手掌捂住口,鼻尖能嗅到他身上淡淡水汽。 他淡声道:“放外面吧,我自己拿。” 随宁微抬着头看他,却看到他对自己摇着头,示意不要说话,她轻轻点着头,惹他笑了一下。 店小二似乎还想再说一些什么,楚及徽就道一句没空理你,店小二以为他还在生气,赶紧放下东西。 小二脚步声慢慢走远之后,楚及徽才放开捂住随宁的手,扶她这个孕妇慢慢去凳子上坐下。 他按着她肩膀,道:“这间客栈是黑店,有些不安全,你先在这里歇会,等侍卫过来再回去,要是累了去床上躺会。” 他们两个人都没提刚才随宁被说夫人的事,随宁轻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穿衣服。 楚及徽刚沐浴完,身上松松穿的里衣单薄,就算是他这种高大男子,伤风着凉也要难受一阵。 他知道她在担心他,笑了笑,手掌遮了遮刚才被随宁看到的伤疤。 这个动作有些不经意,却足以让人注意,他去拿衣服披在身上,边系着系带边回头看她,道:“我刚刚才想你那边本来就有侍卫保护,就算客栈店黑你也不会出事,没想到你就过来了,这边没殳州冷,不用担心我。” 随宁刚进这间客栈就有不适,辗转反侧睡不着,以为自己越靠近建京,就越害怕可能到来的麻烦,她想着自己未来不知道要还能见几面太子,想着想着,便起身来寻了他。 她看着他的手臂,轻声问:“你那天见沉王时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血?” 楚及徽揉着手臂,随口道:“我想对他不利,结果没打过他,被他夺剑伤了。” 随宁愣了愣,回过神后,缓声道:“他果然是不安好心。” 楚及徽这下笑了出来,去捏了一下她鼻子,道:“哄你的,我自己划伤的,本来想着带着伤去找你,骗骗你,好让你心软下定决心跟我走,只是后来我想想,又觉我太过自我,不为你考虑其他,实非一个好表哥。你倒好,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哪天把你给卖了你都不知道。” 随宁只是呆呆望着他,她脸庞干净,让人低下头便能数清她卷长睫毛多少根,可这样看她眼睛,却让她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她都是很有吸引力的女 性。 楚及徽轻弹她额头,只要她留在身边。 只要她留下。 他站直起来,似乎不想让她卷入危险,系好衣服就拿过一旁的剑,到门口听了听有没有动静。 楚及徽没听到什么东西,便要开门出去看看,就听随宁轻哎一声。 楚及徽转头,看见圆桌旁的随宁按着肚子。 随宁轻道:“我无碍,刚才该是孩子踢我了,你能不能别出去?来陪我说会话吧。” 楚及徽叹气道:“我又不是去闯敌营,出去看一看而已,不危险,你真是爱瞎操心。” 他话是那么说着,一副她过度担心的模样,人却还是放下剑,转了回来。 楚及徽想倒一杯茶水,又怕茶水不干净有药,便坐在她旁边,道:“你想聊什么?” 随宁手伸向他,示意他把手放自己手上。 楚及徽望她一眼,照做,他的手便被她带着抚上她小腹。 她说她身子一般,这孩子却很是强健,让他沾沾孩子喜气。 他顿了顿,没说话。 隔着衣服,他手掌下是她和孩子的存在,摇曳烛影化为实质的空寂,充斥在他们周围。 “表哥和萧小姐还有联系吗?”她突然问。 楚及徽看随宁一眼,道:“提她做什么?我识人不清就已经想打自己几巴掌,去联系她?我有病吧。” 随宁听出他语气里坦荡,愣了片刻,忽然就想到了一些东西。 沉王从前一直觉得随宁年纪小,不曾在乎过随宁对太子的表兄妹感情,无他,只他觉得她年纪太轻,心思不定。 像萧玉这种失去太子宠爱没有用处的人,照理来说也不会被他关注到。 可那天他说起来萧家遭遇条理分明,像早就关注。 就算他是偶然熟悉萧家,以他性子,也不像是会拿萧玉被太子救走这种小事来骗随宁的人,但太子说和萧玉没联系。 沉王和太子说相反的话,目的是为什么? 难道他是觉得她对太子是爱,想撒谎破坏一对表兄妹之间的信任,让随宁不再信任太子?还是他真的查到了萧玉和太子之间有不可言说,想让随宁认清现实? 这件事实在太小,让人回忆不起沉王那天的语气,却让随宁开始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孩子父亲是谁?他留下她和这孩子,是想洗脱沉王无子的名声吗? 随宁又抬起头,看眼前还撑着头面露不悦的太子,心想他嘴上说着她信他太过,现在连沉王都可能怀疑上她,他自己倒是一点都没有多想过喝醉的那天晚上。 “随宁,”楚及徽突然叫她一声,他的手不敢用力气,“你肚子好像动了,这孩子是不是在踹我?” 随宁轻顿,她轻声道:“是表哥太好,连未出世的孩子也喜欢表哥。” 他哼一声道:“我看是那老东西前世修了八辈子福,给自己孩子找了你这样好的母亲,你脾气好这孩子才随你,要是这娃娃出世敢伤你身 子,我让那姓楚的好看。” 随宁莞尔。 太子和沉王合不来,只会觉得沉王的孩子和父亲是沆瀣一气,只是孩子母亲是她,所以在他眼里也成了金饽饽。 侍卫迟迟没过来,天色也渐渐深了。 虽说底下有侍卫,但出门走来走去还是不太安全,随宁熬不了夜,说着说着开始打起瞌睡,被楚及徽抱在怀里,抱到了床上。 “表哥……”她迷迷糊糊。 “我在这里。” “不要相信任何人。” 楚及徽安静下来,知道她一心想要他登上那个位置。 这半夜的长谈就像他们还在东宫里一样,没有烦心政事,只有日常小事。 随宁的运气确实是差,就好像老天都容不了她一样,随便住个客栈都能住到黑店。 烛灯快要燃尽,屋里有些昏暗,楚及徽对神佛之事是不怎么信,但他还是起身,借着黯淡烛光,从行囊里翻出一块小小的明黄平安符。 男人身形由着烛光在地上留下淡淡他的影子,黑暗吞噬不尽,光芒又亮得不够,他坐回床边,去解开随宁身上携带的香囊里,给她放进去。 这符虽小,却是楚及徽抄了不少佛经才求来。 也不知道随宁以前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喜欢他随身佩的玉佩,明明他给了她,她出嫁后那块玉佩他又在自己殿里发现,让人弄不明白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被退回来的礼,是不能送第二次,只能放角落里落灰。 他把建京搅成了一团浑水,让所有人自顾不暇,等着该入局的人入局,却没打算把随宁也连累进来。 沉王大抵是信她又不信她,信她安分守己却会给东宫传递消息,不信她会什么也不做,她能从那样封闭的环境下偷传出几封货真价实的朝中官员联系,实属不易。 但楚及徽不能再把她放在沉王身边冒险,以沉王的手段,有太多让她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 他赌不起,输了赢了他都赌不起。 他必须要掌控住局势。! 第 73 章 昨夜寒风侵窗,今早日光上好。 随宁早上醒来下楼时,就看到楼下角落里捆了五六个鼻青脸肿的人,楚及徽蹲在地上看他们,在问侍卫这里的县令是谁。 侍卫说了一个周姓名字,楚及徽便若有所思说一声是他。 随宁微顿,听过那个名字。 一个很久以后会被告状告到御前的贪官,据说鱼肉百姓,贪污行贿巨大,这事是当了摄政王的沉王处理,他下重手威慑百官,还引起市井谈论,随宁便是逃亡的那时候听到的。 连太子都知情这种官员名字,想是早有关注,只是不知道原因为何。 随宁没插话,只扶着栏杆静静看太子,看他英俊侧脸。 平心而论,就算随宁不是太子宠到大的表妹,只是个一直生活在随府的可怜虫,她想只要她遇上太子,大抵还是会喜欢上他。 但太子还会不会对随宁这样好,很难说。 或许没有她的存在,萧玉还能早一步成为太子妃,不用像前世一样和随家堂姐闹得不成样子,也不用像这辈子一样,被她拆散一对有情人。 只是未来难测,像萧玉那种跳脱性子容易被挑拨,容易和太子吵,做不到像随宁一样对太子赤忱,更做不到像随宁那样即使太子一剑要杀了随宁,她也觉得他是有择优选,没有错。 她已经不奢求活着。 楚及徽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头扫一眼,就看见随宁在楼上,他笑了笑,起身上楼。 “你起来了?睡得舒服吗?”他说,“待会你们先行一步,我尚有事出去一趟,要慢你们些,不用等我。” 随宁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早上起来没看见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样,人都抓到了吗?” 楚及徽笑了笑,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道:“昨晚有一个想跑的,被侍卫发现了,没什么大事,你下次去住的客栈是我有打点过的,侍卫知道该怎么办,不用害怕。” 随宁安静了片刻,太子是掌权者,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强势,强势得让人站在只是站在他身边,就足以感受到一种宽和的安全感,随宁从小就喜欢待在他周围,她喜欢这种安全感。 “我会让表哥感觉累赘吗?”她轻声问。 “你这脑袋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要觉得你麻烦就不会出来接你了,”他捏她的脸蛋,“来,给表哥笑一下。” 随宁愣了愣,听他的话轻轻弯了弯眉毛。 美人卷长的睫毛下,眸若点漆。 楚及徽顿了一下,道:“沉王倒是会养人的,你在我这边养了那么久都是瘦瘦弱弱,他养你倒养得长了不少肉。” 随宁这下是真笑了,说:“我是有了孩子以后吃多了,加上厨房那边又要供着我做得好吃,这才胖了些,和在东宫时没法比。” 楚及徽想起了什么,收回手道:“说来你的兔子我也给你养着,不知道谁给配了,下了一窝崽,都活了,个个长得快,我没 敢养一起,等你回去的时候看看要不要送人。” 随宁一愣,轻笑着点头道:“多谢表哥。” “你平安无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楚及徽捶了捶肩膀,“你去收拾收拾,走得早到得也早,晚上有时间休息,我就算追上你,这一路应该都不能陪你走,有人可能会盯上我,你记得小心。”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唠嗑,侍卫们见惯不惯。 这间客栈已经开了五六年,先迷晕再劫财杀人是店家他们常用伎俩,小二给所有侍卫送了加迷药的酒,让个女人作陪,这才来给太子这个看起来是主子的人送夜宵。 客栈里的人走路都轻,看起来练过几手。 但楚及徽带的侍卫都不是普通侍卫,早早发觉异常后便去向他禀报,又趁着这点功夫搜了地下,找到了沾血刀器还有个被绑起来吓得直哆嗦的男人,就立即动手把客栈里的人都抓了起来。 打闹动静虽有,但动静不大,他们昨晚之所以没来打扰,只是知道太子身边有随宁在。 以太子殿下对表妹的上心,不会想有人去打扰。 随宁要离开的时候,楚及徽还准备留在这间客栈里,他送她上了马车,似乎是想找那个周县令的麻烦。 随宁与他道别,让他一切小心为上,叮嘱好几遍,得他一句他知道,她才坐在马车里让马夫离去。 她并不是不想待在太子身边,只是害怕自己会拖累到他。这位县令能在这种地方逍遥法外,上面该是有人庇护,要不然太子不会突然决定留下。 随宁手挑开帘子,望着往后退去的树木,慢慢收回手,抚摸着肚子,又想起沉王的话。 她的存在会让太子冲动行事。 随宁缓缓打开一个木匣,这里有她平时用的药丸,有用来强身健体的,有安胎保胎的,每一种药都是大夫小心配置,避了相冲的药物。 王太医对太子说她会早产,是因为她比预先多怀孕一月,但他对随宁说的是以她这身子,很可能难产伤元气,要仔细调养。 随宁慢慢合上木匣子,塞进了马车角落里。 如果让她成为她表哥的累赘,那还是算了吧。 回京这一趟是随宁自己求来,她不知道郑太妃能有多大的概率会绊住沉王,但于太子而言,外有沉王为患,内有皇子后妃紧盯,不容他懈怠。 若是沉王已有异心,连她这个枕边人也难猜他心中想法。 但随宁好歹是沉王妃,腹中这个孩子,是沉王多年来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占着王爷长子长女的身份。倘若有人想要害她这条性命,该由她自己来挑这个凶手。 …… 回程一路随宁比郑太妃慢,但假冒她身份的那个比她快,人早早回到东宫,就以行程赶路动了胎气为由在静养,不见外客。 太子在半道上停留了半天,追上随宁时也没露面,提前先行一步,为她路上做打点,也比她回得早。 随宁这身子确实不适合赶路,即便 马车已经慢行,到建京那一天她仍旧吐了出来。 侍卫要给她叫大夫,随宁没要,只说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容易疲惫,睡了一天之后,才缓过精气神,看着一室素雅,被丫鬟伺候梳洗用膳,又熏香安神养息。 侍卫在外求见,被丫鬟领进来后,隔着珠帘告诉她太子来看过她一次,让她不要这几天都好好歇息,哪里都不要去。 看得出这阵子建京确实乱,随宁住在京郊的宅子里,都在路上撞见过巡街的衙卫。 她这里偏僻,不引人注目,没人过来打扰。 随宁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素来喜欢挑衅太子的大皇子被软禁起来,起因是他轻薄了宫妃,惹皇帝震怒,有个太后在后求情,才免了他的罪。 被随宁询问的侍卫从前和她关系不错,被她送过糕点,倒是多嘴和她提了一句:“大皇子死活都觉得是太子殿下在陷害,但谁都知道他道貌岸然,背地里是荒淫无道,被人抓了现行反倒记恨上别人,不如我们殿下心胸宽广。” 随宁想这是他们那群人惯用的伎俩,陷害不陷害难说,但这位大皇子不会干净。 随宁轻按着额头,倚在罗汉榻上,问了一句被轻薄的宫妃是谁,侍卫犹豫片刻,说了关素的名字。 随宁嘴里慢慢念了一遍关素的名字,轻问:“她可曾有孕?” “不曾,”侍卫想了想,“但闹过一次乌龙,原先太医说关嫔可能有孕,再诊过后却无事发生,后来也没见有消息传出。” 随宁手撑在罗汉榻上,知道关素上一辈子是怀过龙胎并得以封妃,这一辈子有异,是太子在其中做了什么,还是上一辈子关素本来就没怀? 只是随宁没想到自己想曹操曹操到,她这边想着关素,宫里头的太监就去东宫传了关素话。 太监说等随宁病好之后,关嫔娘娘要见她一面。! 第 74 章 随宁见与不见关素,现在不是她说了算。 她上一次见关素,就听到了宫中秘闻,关素这一次还想见她,想也不会简单,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是一场挑拨离间。 现在的随宁还不到露面的时候,无缘无故露面,只是个太子添不必要的麻烦。 新年伊始,郑太妃是踩着去年年尾巴到。 她听到随宁消息被太子的人接走时还震惊片刻,听说随宁在东宫动了胎气养胎,更有忐忑不安,以为是太子觉得表妹在沉王府受到了欺负,所以才去让人把随宁接回来。 郑太妃觉得是自己请大夫的事被太子知道了。 太后对随宁和太子刻薄,对敦厚的郑太妃倒确实还算有点感情在,毕竟郑太妃在先帝妃嫔里一直不受宠,和太后没有利益纠纷,对太后也是打心底就觉得她慈善。 她听郑太妃说起这件事,还冷笑了一声,道:“那对表兄妹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近,去年哀家过寿让随宁入宫,她才没多久,太子就赶到把人带走,生怕哀家会活吞了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护媳妇。” 大皇子被软禁跟太子脱不了关系,但太子一边哄着皇帝万事如从前,一边又在明争暗斗,旁人说他一句稳重有谋,太后只觉他小人作祟。 沉王娶他表妹便代表支持他,太后是巴不得他们闹翻。 郑太妃没听出太后言外之意,只后悔道:“随宁这孩子好,温文尔雅很合我脾气,我只怕太子殿下误会臻儿和随宁关系不好。臻儿性子本来淡漠,对很多事都无动于衷,但他待随宁不太一样,我这个做母亲的看在眼里,是不想太子和他生了嫌隙。” 太后不喜太子已久,听郑太妃这话也听出随宁在沉王府的得宠,她皱着眉头看郑太妃,意有所指道:“哀家觉得她这一胎怀得蹊跷,怎么李侧妃的肚子还没见动静,她一个新嫁妇倒是怀了?” 郑太妃倒是感慨道:“她到底年轻貌美,太后娘娘是不知道她在王府里是独得恩宠,比起我那时候可幸福多了,早知道我就不让她送我回建京了,平白多赶了路,等我还是出宫去看看她。” 太后连续几次给郑太妃下套,郑太妃都憨厚没听出来,倒把太后自己气得说不上话,又想起以前挑拨郑太妃和别人关系她反倒哭得稀里糊涂感谢的事,太后直接就按住了脑袋。 太后歇了利用郑太妃的心思,知道这人脑子空空不能交代事,真要是交代了什么,她最后大概也只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宁还不知道郑太妃为了见她这一件事犹豫了好几天,等她收到郑太妃去东宫时的消息时,郑太妃都已经因为没见过正喝了安神药的“她”走了。 只不过郑太妃被送出客厅,走在长廊里时,见到了一直被随宁夸赞的太子。 郑太妃离京的时候太子也才三四岁,她这么多年没回家,倒是一眼就认出眼前俊俏郎君是当年太子。 楚及徽被叫住时便抬了头,他在长辈面前尚且能端几分太子正经,对郑 太妃颔首,倒谦逊有礼送了郑太妃半路——他听过随宁在沉王府受郑太妃颇多照顾。 郑太妃对太子一直有好印象,但他是随宁表哥,她心里想说的话又犹豫起来,只斟酌道:“当初在王府,我心疑随宁孩子月份有异,特地请了太医为她诊脉,太医说她月份正常,我才收了心思,如今想来,那时候大概是伤她心了,可我又不好意思同她说什么,望太子殿下同她说一声我对不住她,让她见见我。” 迟早会有人说这些,楚及徽只颔首道:“我会代为传达,表妹是我半道拦路,硬接她回来,她身子实在不适,我希望她养好身子。” 郑太妃心里有迷糊,想他怎么会知道随宁会在那里下,又想到即使随宁不下船,那停船的半天也够太子的人来接,她只迟疑道:“王太医说她心中愁绪多,太子殿下若得了空,多去劝劝她,她许是想家的,我说想回建京只有她支持我。” 楚及徽道:“我会去跟她说说话。” “她四个月时的肚子看起来比我怀王爷时大些,我瞧她怀的可能是双胎,”郑太妃叹道,“现在待在建京,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思,孩子出生时孩子爹要是不再身边,她一个人多难熬。” 楚及徽顿了顿,王太医在给孕妇诊脉时几乎没出过差错,他没跟楚及徽说随宁是双胎之像,那就不可能是两个孩子。 随宁月份对不上只是皇宫里谣传,因为皇帝保险起见,不想要随宁这一胎。 郑太妃就在跟前,有什么就能问什么,但楚及徽只说一句他心中有数。 楚及徽没做过父亲,也没观察过别人孕妇,这一时候却突然想到王太医说的那一句话——王太医说随宁可能因为身体早产。 早产这种事也能诊出来?还是说随宁怀孕,会不会远远早于被诊出怀孕的日子? 只不过这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大脑便制止住他往深处想。 他觉得这种念头的升起就像在玷污随宁。 她循规蹈矩,有礼有节,不可能接受成婚前的男女之事,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 过年那几天大街上热热闹闹,百官朝奉,但东宫里的“随宁”依旧在修身养息。 皇帝和太后有下令要召见她,最后都被“她”肚子不舒服挡了回去。 太子现在手里的实权该是比从前要大,否则皇帝以为她是皇后之女却还是召见她,这种事谁都挡不回去。 但太子做到了。 随宁本该下江南,住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平安生下孩子,慢慢调养身子。 如今她身在建京,险之又险,太子最开始答应她回来就已经有些后悔,如今是一点危险都不想让她经历。 她安静的待在他的庇护之下,平日不出门,也不请大夫看脉,只偶尔问着侍卫她离京后的事。 建京的乱,便是乱在皇帝不管事,底下皇子各有野心,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便显得这一滩浑水越发浑浊不堪。 前世随宁被护送离 开时,有御林军一路拦截,纵使她当时还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感觉到那时候的不对劲。 能出动这么多御林军,那天发生的事绝非平凡小事。 倘若有人操控御林军发动政变,那只有建京外驻军能及时挽救局面,但驻军将领和沉王有关联,所以随宁从前一直寄希望于让太子和沉王搞好关系,进而能在真出事时能得到一份支援。 她想过沉王会有野心,却没有证据表明,只能一步步走,如今这条路走不通,沉王本人便变得无法信任。 随宁只能维持着东宫和沉王府表面的关系。 只是随宁没想到的是有一天突然随口问皇帝身边的事,就发现前世起乱的御林军统领在前阵子青楼醉酒,误杀英国公庶子,已被革职。 她再仔细一打听,原来这位统领胆大包天习惯了,本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些银钱了事,但庶子母亲只有一个儿子,抵死不要金钱,最后竟是告到了刑部,把事情闹大,一时人声鼎沸。 偏偏皇帝求仙入迷,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到了瓶颈,突破后就离成功进一大步,事情突然闹到他跟前,他着实恼火。 一不悦御林军统领竟然敢不顾律令进青楼,二不悦此人杀人犯法闹得沸沸扬扬,皇帝正在吃斋,不想沾染血腥,压着脾气革了御林军统领的职,只让刑部官员秉公处理。 刑部侍郎乃大皇子手底下人,平时有大官在底下还能做做样子,却不敢在大众眼皮子底下给御林军统领一个人情,传出去徇私枉法,刑部侍郎头上的乌纱帽也不保,只能硬着头皮依法办事。 这位统领便因为一个死去庶子被拉下来。 随宁心中有喜,喜在人员更迭,可能代表背后局面洗牌,更喜于侍卫话里太子对此事的平静,说明事情在他掌握之中。 只是又惊又喜,让她傍晚就发了烧,只能为了避免请大夫而借口歇息睡下。 过了这个春日,便该有人要动手了。! 第 75 章 随宁孩子月份越发大了,太子也越来越忙碌。 但夜晚他还是抽了空来看随宁,看她背对着他,睡在床榻上。 昏黄暗淡的灯色照在锦被上,让她侧脸看起来格外柔弱,楚及徽知道她身子毛病多,每一次都会伸手去摸她的头,这一次也一样。 他一摸到她额头发热,当下就皱了眉,转头准备让人去叫大夫时,手腕又突然被抓住。 他一顿,转回头就看见刚刚还是睡着的随宁醒来了,此时睁着漂亮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她问道:“你这么晚还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楚及徽皱眉,“我给你叫个大夫,你发烧了。” 随宁还困着,只缓缓闭上双眸,轻摇头道:“我没事,老毛病,你叫大夫来也只是开一剂退烧药,不如让我睡这一觉睡过去。” 她早已经托人去把殳州那边的大夫快马加鞭请回来,在此之前,她什么动静都不能有。 郑太妃在建京,今年元宵节十有八九会大办,皇族子弟都会聚在宫里,随宁这个沉王妃也会被邀请。就算太子不让随宁去,随宁也打算去一趟。 前世因为大皇子和太子的纷争让皇帝颇为心烦意乱,儿L子都是他儿L子,纵使他再偏心太子,也不想让大皇子吃了亏。 不受重视的四皇子便趁着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凭着自己老好人的谦逊性子让皇帝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让他侍奉左右,一时风头无两。 这位四皇子不起眼,但在那场建京之乱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他遇袭,加上萧玉偷的文书泄露,底下官员直指太子嫉妒四皇子,勾结外邦陷害兄弟,才引得皇帝大发雷霆要废太子。 随宁在沉王身边时刻保持着警惕,呆得久了,看事情便也比以前谨慎了几分。 四皇子没有背景,亦无才智,看起来无人在乎,但以后有权势的皇子死的死,伤的伤,偏偏只有他一个从外归来尚算完好的皇子,没有沉王在,那他才将会是那个受益者。 随宁心里想着事,看起来有些自暴自弃,她额头却突然一重,男人温热的呼吸吐在她干净脸庞上,让她卷长睫毛禁不住颤了颤,手指微蜷。 帐暗噙香暖,他们早已不是七八岁的孩童,他是成年男子,她亦为人妇,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还有过一场肌肤之亲,深黑之中这样的亲近,于随宁而言,过于暧昧。 她轻问:“怎么了?” 楚及徽额头靠着她额头,开口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心思,也不喜欢别人乱猜你心思。” 随宁鼻息有些乱,问道:“表哥想说什么?” 楚及徽缓缓道:“你想控制你表哥,可以,我等着你跟我说心里话,但如果你要伤害自己,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控制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让随宁抓紧自己衣角。 很久以前他就说过希望她不要事事瞒他,但随宁做不到,她最想说的事,永远都说不出口。 她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我待在这里,我也不曾乱出去,从何谈要控制你,伤害我自己?” “随宁,表哥还不是蠢货。” 随宁手慢慢松开,缓缓睁开了双眸,和他对视,两个人仿佛都能看清对方眼中的执拗。 就算她心里另有打算,但她待在这里也只是问了侍卫近况,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事,有什么值得他大晚上来逼问的? “你是嫌弃我嫁过人吗?”她轻轻开口道,“还是你也觉得我怀着沉王孩子,能够用来威胁沉王?” 楚及徽头抬起来,他手安静撑在她耳边,给她嘴里喂了一颗糖丸,让她身体颤了一下,道:“乱想什么,说你不吃药的事,别给我扯开话题。” 随宁倒是愣了愣,嚼着糖丸咽下去,又蹙眉道:“你乱猜,胡说八道。” “我还用猜?看你这身子和你丫鬟支支吾吾的就知道准没好事,”楚及徽给她盖好被子,“女大不中留,表哥寒心。” 他们之间有一层暧昧在,但有时候这层暧昧似有若无,明明他们两个都应该心知肚明,可有时候又好像都默认有些不存在。 随宁不是察觉不到他像是另有事要说,却也只能轻声道:“表哥永远是我的哥哥,有你在,我便是自由自在,你才是,日后你若登基大典,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妹,不要因为孩子父亲嫌弃我。” 她身子柔弱纤细,怀这一胎又怀得不是时候,身心都累,难有能平静的时候。 楚及徽手拨她额头发丝,道:“我嫌弃你做什么?你这么乖巧听话,别人求还求不来,当初多少人明里暗里想求娶你,最后不还是我给拒了?谁能配得上你?” “……那如果,”她轻言,“……如果我害了你喜欢的人,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随宁想自己或许真的是烧糊涂了,竟然敢问出这种话。 楚及徽揉一下她耳朵,道:“你既然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也不告诉你理不理你。你就算真心为我好也好,不要冒险,皇宫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父皇对姓关那个有点感情在,你们两个气场不和,得罪她最后费心费神救你的人是我。” 他不给她明确答案,随宁也只是轻顿,跟他的话问下去,问:“陛下对关素有情?我在殳州倒没听说过。” 随宁离京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足以让建京的形势变上几变,楚及徽道;“她学了一些我母亲会的东西,父皇年纪大了,开始怀念旧人,关家会打听,得宠不过必然。” 怀念旧人……随宁喃道:“倒是身不由己。” 难怪大皇子会因为这种事情被软禁,皇帝心偏着太子,却还是在朝中平衡着太子和大皇子关系,这段时间里还处罚皇子,恐怕皇帝自己都没想过底下有人准备谋逆,还以为自己这皇位坐得稳,能肆意使用皇权。 “她身不由己,你却能定自己的命,”楚及徽手收回去,用一种少见的严肃语气和她说话,“随宁,没必要用自己和孩子来赌 我的未来,没人找得到你下落,你是安全的。” 从他一开始说出她没吃药时,随宁就已经隐约猜到他知道了她的念头,听他直白说出她的目的,她反倒有种果然的感觉。 她想要说一句她不在乎,楚及徽就开口道:“我能等你说出你的看法,但不是现在,随宁,我想你依赖我,却不想你奉献你。” 随宁安静下来,过了很久,道:“我若做到了这一点,你也能做到不为我牺牲吗?” 她总是话里有话,没回京前就说过太子要是出事,她要拼命去手刃仇人。 楚及徽双手去捏她的脸道:“我好歹是你的依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为你死了?朝中的事我有把握,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七我都格外注意,老四那种当惯了别人跟班的我都差人盯着,你若是做得到保护好自己,我也做得到在你我身边多加侍卫,这样我们各自遇险,都不用担心对方,一起好好活着,行吗?” 一起好好活着,听起来很诱人,却不知道能不能成。 随宁抿着唇不说话,最后又被楚及徽问一句难道以后不想看着他走下去,她才轻顿,轻轻说了声想。 “我不便在外久留,”他笑了笑,“你该睡了,我走了。” 随宁轻轻点头,她吃了他给的糖丸后就觉得身子轻上不少,倒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说一通,心中郁气也好像消散一般。 她看他起身离去,自己抬手慢慢揉着脸颊,想他这人怎么可以这样不管发生什么都自信满满? 但刚刚从她房里出去的男人却不如她想象中悠哉,楚及徽颀长身躯靠在门口,望着天上月亮,一言不发。 她没吃药的事他早就知道,只让人把药混在药膳里,让她悄无声息吃下去。 原本是想来和她谈谈郑太妃的话,但看着随宁那双干净眼睛,临到头话又恐惧说不出口。 他嗓子仿佛被掐住,心脏要跳出来胸口,匆促,慌乱,尚记得那个回味无穷的梦。 如果问她孩子到底是谁的,会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他心中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楚及徽不知道。 他会怒到想杀了他自己。 …… 随宁被楚及徽说了一通,有些话说开,心情倒是畅快了许多。 她本来就不适合事事都瞒着他。 元宵节那天宫里是准备大办一场,宴了一堆皇亲国戚,给随宁的请帖被拦在太子案头,楚及徽正在与状元郎谈事。 原先状元郎现在早在太子面前有了说话的位置,他和随宁私交不深,但两个人信件来往,却比随宁给太子还要多,他就算不曾心虚,心里也有几分忐忑。 太子太了解表妹,状元郎最开始拿到信时,太子那里就收到了消息,自此以后随宁寄回来的每一封信,太子都有过目。 状元郎斟酌着,跟太子说了几句话,道:“沉王妃许久没露面,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殿下软禁了她,正巧今天佳节,殿下不如与她一同出席?” 楚及徽淡道:“不用,太危险。” 状元郎朝上看一眼,知道风雨欲来的危险。!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6 章 太子所说的危险,指的自不是仅仅是皇子带来的危险。 还有谁都可能从中浑水摸鱼所带来的险境。 但太子要做什么,随宁这边不知道。 元宵这天她原本是打算进宫一趟,探卷进建京那场大乱之中的各位皇子心思,试旁人对她这个沉王妃回京不住沉王府反住东宫又有什么看法,必要的时候,做一些极端的事。 可太子察觉了她心思,不允。 皇城之中,有兵卫调动,最近进出城门都严格许多。 随宁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八个月大,比别人想象中要大一个月,已经不适合外出,安静待着总没错。 但她午休起床时,眼皮就一直在跳,让她手掌撑着头,问外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重生以来她的预感很准,心里有不安,一定是有事发生。 丫鬟站在面前收着纱帐,道:“姑娘是听见鞭炮声?今年比去年天气好,好像也热闹一些。” 屋里明明暖和,却好像有股寒气从地底升起,随宁轻轻垂着眸,问:“东宫那里有什么消息?” 丫鬟面有片刻的犹豫,但没让随宁看到,只摇头道:“没听说,这种日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种时候大街上光侍卫巡逻都能一波又一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也能立即压下去,太子身边都是侍卫,更不用担心。 随宁想未来一段时间的确不会安宁,但在有人造反起事之前,太子应付得来,连随宁自己都打算听太子的话暂时按兵不动,她想自己没必要乱操心。 随宁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把心思压到心底,却还是让人注意周围动静,以免自己这边出什么事让太子分心。 但明明直到傍晚周围都无事发生,只有偶尔的鞭炮声响,可随宁心头阴影却一直挥之不去,让她坐立不安。 她被扶着去后院里散心,回去路上就看到有人躲着她私下说闲话,人隔得远,话听不清楚,但随宁看她们嘴唇,心猛地一下跌到谷底。 他们说的正是太子再次遇刺。 …… 去年年初下了一场大雪,冻死不少人,今年夏季虽有暴雨,但雨势退得及时,风调雨顺。 短短不过一年,为显皇恩浩荡,需要由皇子巡视百姓,坐镇主场。太子作为未来储君,风评备受称誉,便是这个最佳人选。 晚上有放花灯,太子白天出行,身着布衣,有谦卑仪态,所带侍卫皆去施粥布善。 他待百姓一向宽待,颇得爱戴,也因此有一个疯子手里藏刀,浑浑噩噩靠近,谁都没设防。 疯子靠近他时突然发疯欲伤及一老妪,众人始料不及,幸而仓促情况被就近太子挡下,太子反手将疯子制住,让人过来,大家才松口气。 此时老妪诚惶诚恐尚未说声感谢,那疯子突然方才目露凶光,趁太子没有防备突然拔刀而向,太子猛地被刺中要害,脸色煞白,鲜血喷涌而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呆 若木鸡。 反应过来的侍卫立即抓获这个疯子,疯子当场就骂起人。 原来此人出身瓦安县,县令向下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受贿纵容贼人当道,向上又行贿求保护伞,多年未暴露。 他一双儿女皆被害,诉状无果,上京告御状被百般阻扰,险些丢掉一条性命,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极度崩溃之下又逢太子探视受灾百姓,误以为太子是幕后黑手,他心中满是不平,挥刀而向刺伤没带多少侍卫的太子。 这便是在外面流传的版本。 深夜时分,殿内尚有进出的太监,端着带血热水出去。 楚及徽披着外衫,上身只有带血纱布包裹。他枕着手臂翘腿睡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白羊陶瓷的摆件把玩,两个太医愁眉苦脸坐在他身边,心里头想什么都快透过紧皱的眉头泄露出来。 有个实在忍不住出了声,道:“殿下就装一装吧,万一皇宫里来人发现异常如何是好?” 他睨一眼,道:“你们不就是皇宫来的吗?要是父皇再问起,说我伤的得多重快要死了就行。” 两个太医都愁死了,就没见过这么咒自己的。 早前皇帝来了东宫一趟,皇帝一进殿就闻到浓重血腥味,看到屋子里血迹,只压着怒气说了一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太医还以为说的是自己,腿软得差点就要磕头求饶。 庆幸的是久居深宫的皇帝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在说贪官污吏,无耻刁民。 这就足够让太医吓得七魂丢了三魄。但凡太子像上次南巡回京一样带点伤,他们都能往夸大了说,可他现在完好无损,万一被皇帝发现什么,这是欺君大罪。 “放心吧,天塌下来我顶着,怪不到你们头上,”他摆了摆手,“出去备药吧,我心里有分寸。” 两个太医平日和楚及徽喝过酒,关系处得好,在皇子之争中自是站他,两个人互相看一眼,既然已经到今天这一步,最后都只能认命帮他瞒下去。 谁都知道现在可能稍不注意,皇城的天就要变了。 楚及徽只是在等,等着看到底是沉王先动手,还是大皇子看东宫势弱,先压不住性子。 那疯子自是楚及徽安排的,随宁和他在回京路上曾借住一个客栈,客栈所在地便是瓦安县,那位县令贪污受贿他偶有所闻,只是没想到人已经到了目无王法、视人命为草芥的地步。 有人庇护他,那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只有随宁那里不能惊扰,让她先安心养着胎,日后再告诉她这些事。 夜色幽寂,深沉空荡,有人绕过屏风走进来,楚及徽淡淡看了一眼,看到戴着幂篱的纤细人影,立马就跳了起来。 他连忙道:“你怎么来了?我没事,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诓别人的。” 随宁没说话,她解下幂篱放一旁,慢慢走近,轻坐在床榻边看他。 他自己倒扒开腹部带血的包扎布,让她看他身体无伤,随宁抿着唇,温软手指轻抚 上他小腹。 楚及徽动作突然就一顿,随宁却是真的没摸到伤口,紧压在心口胸口的那块石头才算放了下去。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最全的《太子表哥》尽在[],域名[( 随宁抱着他,头靠在他肩膀,也没敢用力,就好像他真的伤到了。 楚及徽手指微动了下,只是慢慢摸她的脑袋,道:“我答应过你不让你担心,既要给你做个表率,自不会拿自己冒险,你还怀着孩子,来这做什么?别人会盯着你。” “我看东宫里面乱成一团,侍卫却如往常有序,便猜你可能没什么事,”随宁轻道,“听说陛下来了,他说了什么?” 楚及徽和皇帝的关系,不能说差,也不能说不好。只是皇帝有太多儿子,他对太子虽有偏爱,但依旧对别的皇子一视同仁。 “他这人你也听说过,别看别人说他善听政见,其实不过是他不想管,所以丢给别人管,儿子在他眼里也没什么不同,我装睡呢,他也没和我说话,”楚及徽笑了笑,“既然我受伤休养,就看别人有没有动静。” 随宁想他是不同的,皇帝以为随宁是先皇后所出,却仍旧由楚及徽养着她,太子作为皇帝和先皇后之子,自是特殊的。 只是皇帝纵容其他皇子争斗伤及太子,难免让人寒心。 随宁轻呼一口气,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回程时你不与我一道,是去做了什么?” 楚及徽下巴靠她头发,道:“我去偷了本账簿,正巧遇到有人有冤申诉无门想要投河自尽,我便帮了他一把。他说县令上头有人,倒是没说错,那县令每年都进献好礼进京,你猜收礼的人是谁?” “大皇子?” 楚及徽笑道:“我也以为只有老大,但不全对,实际上老四才是搭线那个,没想到吧,平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却和老大手底下那些人都有私交。” 随宁睫毛在颤动。 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倒让楚及徽有些不自在,只觉有把小刷子在胸膛轻刷着。 他问:“累了吗?累的话我让人带你先去睡一会儿,东宫不太安全,等晚些再托人送你回去。” “杀了他,”随宁缓缓开口,“表哥,杀了他。” 你不杀他,他会害死你。 可最后这一句话紧紧卡在喉咙里,让她说不出个缘由,只能偏执地说这三个字。 这个他指的不是大皇子就是四皇子,都是太子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杀兄弟,可不是什么小事。但楚及徽没问她理由,只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好。 随宁闭上眼睛,他明明不知道她重活过一世,却似乎猜到她有很多事都无法说出口,问都不问,总是在答应她。 她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楚及徽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道:“父皇整天求仙问道,我在他身边呆得久,耳濡目染几句总会看一些东西。这世间大抵本就有人是要得天道点拨,成仙成佛,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不可对外人言。我就说你是一脸福相,旁人真是有眼无珠。” 随宁很久都没说出一句话,轻声道:“我能在你这里歇一会儿吗?” 她很是温顺,总是最依赖他,所以她说出伤人的话时,很容易就会让人看出不是真心话。 平日不管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更何况是说反驳他的话。 楚及徽安静了会,给她让出位置。 但随宁睡下没多久,就开始流眼泪,楚及徽手掌护着她的后背,只是陪着她。 等随宁睡下之后,楚及徽才帮她抹去脸庞眼泪。 这时有侍卫悄无声息进来,禀报道:“林相已经把账簿递到了陛下面前,大皇子的人也在查殿下伤得怎么样,若他们确信殿下出事,可能会开始有动静。” 楚及徽道:“放一两个人溜进来探情况,把药房煎的药换成吊命的药,不要直接让他们拿到。” 不能再拖了,随宁情绪很不对。! 第 77 章 太子作为太子,从一出生就为储君的天之骄子,身边针对和阴谋,从来没有少过。 随宁睡梦中有听到他和侍卫对话,恍恍惚惚听不清楚,却也能察觉到他在算计什么,但她白天一直心神不宁,着实是累,这一睡便睡到了快天明。 她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太子睡在她身边。 他没穿上衣,手臂搭她腰上,似乎是察觉她心情不好,在护着她。 屋子里灯火通明,透过屏风还能看到在外打瞌睡的太医,她鼻尖药味重,像用来遮掩血腥之气,以藏住太子伤得太重的事实——即使他没伤。 许是因为她半梦半醒间哭过,所以楚及徽才对她格外宽容,也没再计较男女之分。换做从前,他是要说出很多理由不让她留下。 随宁纤细手指想抚摸他眉眼,但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眉心,他就突然睁开了眼。 太子也是平易近人的性子,但有时眼眸却锐利强势过头,骤然间看向别人时,有时候会让人从心底就感到惧怕。 可随宁没怕过这种事,她只觉得表哥累了,慢慢收回手,让他继续睡。 随宁怀孕,所以变得嗜睡敏感,太子才是闲不下来那个,疲倦不比她少。 他便闭上了眼,开口让她也多休息。 但随宁只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俊俏的脸庞,听他呼吸渐渐平缓。 随宁很小的时候就幻想过成为太子的妻子,以太子妃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后来想起以她身份或许只能当一个侧妃,她难过了很久才开始想罢了,她只要留在他身边,等发现他在对待娶妻一事格外认真,不打算有第二个妃子时,心里又有忐忑。 但现在,不会了。 瑞雪,是一场应时而来的好雪。随宁理智上知道这孩子来得时间太不巧,可再有一次选择,她私心却还是希望孩子会到来,让她能够有个期盼。 于她而言,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随宁听说自己父亲容貌俊美,母亲亦为万里挑一,所以两个人生出她这张被人称赞的美人脸,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也是如此。 可她实在不知道能活多久,不知道看不看得到孩子长大。 只要不连累到他。 朝堂之上讲究先下手为强,不能留给人喘息的机会,但她这个沉王妃在这里待着,就是他的累赘。 纱帐轻垂,随宁慢慢拿开腰间的男人大手,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回被窝里,这才撑着腰间坐起身,但她起来的时候,又看到他放在床头的瓷玩,动作一顿。 那是她从前所送。 随宁安静坐了好一会儿,自己轻轻下床披了披风,系上系带,看了一眼窗外的暗色。 她在太子身边总是会不经意暴露自己的脆弱,但他真的像避风港湾,能让她躲起来,一点点平复自己的心情。 随宁还是想要太子定亲,定一个高门大户,进一步稳固东宫太子的地位,即便日后另有外戚事端,也好过独自难行 。 只是现在操心这事的是皇帝,或许皇帝还没找到心仪儿媳妇,人就已经死于非命。 有些事随宁想管也管不着,她只能不给太子添麻烦。 “这么早就走吗?” 身后传来男人懒声懒气的声音。 随宁步子一顿,轻回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打哈欠的太子。 她轻轻开口道:“我见你好就安心了,这两天旁人一定盯着你,被人发现我在这里不太合适,容易让人说闲话,就先走了。” “吃点东西再走吧,”他揉按着肩膀,“要不然过去路上饿了就没得吃。” 随宁说太早了,不想吃。 “那你回去多吃些,我可不想你又瘦回去,”楚及徽顿了一下,又想了想,“你以后如果有事一定要托人来找管事,他知道你在。” 郑太妃不知道东宫那个随宁是假的,但东宫这边却还是要有几个知情周旋的人,随宁笑着应声好,道:“你不用操心我,以免因小失大,东宫的事我都记得。” 就算她脑子再不灵光,也猜得到太子的伤是引蛇出洞的机密,她现在怀着孩子,本人在这里留得久反倒容易让太子束手束脚。 楚及徽手慢慢搭在膝盖上,道:“可惜贵嬷嬷年纪大了,我没让她来探望,要不然还能让你们见上一面,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这时候外头还是天冷,我让人去送送你。” “你的人要是被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她无奈道,“等你事成之后再去寻我。” 随宁现在的情绪比昨天晚上时要好上许多,楚及徽上下打量着她,让她一路小心。 东宫现在或许是个安全地方,但以后楚及徽就不敢保证。 只是等随宁要出去时,他又突然叫了一声她,随宁手里拿着幂篱,转头看他,他却顿了许久,最后说出一句没什么。 他有些不想让她走,随宁叹息着,看得出来。 可惜她不知道他想问她一句话,问她那天晚上,他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 如果随宁不嫁,楚及徽是打算三年之内循序渐进夺权,一步一步慢慢来。 但随宁嫁了,还是远嫁,嫁给一个大她许多的男人。 楚及徽只能加快自己的计划,以接她回来。他上回离京接随宁,目的是送她去江南,还有便是接触齐小将军线人,让人顺道查探沉王调兵一事,结果回来路上就遇了事。 他没成想自己正需要一个突破口,就有人主动送上了门。 但别人会比他还要急,那便是刚失圣宠,又被太子暴露庇护贪官的大皇子和四皇子。 从得知林相带着账簿进宫的那一刻,大皇子就在府里坐立不安起来。 有人传了信,一边说东宫那边严禁下人传太子受伤的消息,不知道太子现在情形,一边又说等皇宫里捉拿贪污县令归案,恐怕矛头会直接指向大皇子。 届时以大皇子缕缕在皇帝面前犯错的前科,他绝对吃 不了兜着走。 大皇子慌了,立即让人去求见太后,让太后去说情。 ?想看镜里片写的《太子表哥》第 7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但太监没能去,只为难说太后上次包庇娘家侄子杀人,皇帝便不允她再掺和这种事,大皇子更加慌乱。 最后还是四皇子私下来了一趟,安抚大皇子心情,又把太子伤重一直在用人参吊命的事说了出来,提醒他做好两手准备。 如今把柄送到太子手上,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要么现在派人立马半路拦截杀了县令,斩草除根,但皇帝一定会觉得是大皇子心虚,以皇帝脾性只会愈发厌恶大皇子府,要么现在掌握大权让任何人都撼动不了,否则县令来到建京,东宫腾出空来,后果不堪设想。 “沉王或许能为一用。”四皇子道。 大皇子惊问:“什么意思?” “太子挟持了沉王妃,父皇又想挟持郑太妃,两个人都是沉王软肋,只要皇兄再答应给他让权,他一定会倒向这一边。” 大皇子却抓住了要点,问:“他在建京?” 四皇子摇头道:“他只给我传过信,如果皇兄答应让他接回沉王妃和郑太妃,他有办法让建京外驻军为皇兄所用,皇兄必须尽快做决定。” 大皇子一愣,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但他还是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但这些事,是太子该管的事。 随宁所知道的,只有回来睡一觉后的隔天清早,发现宅子里侍卫巡逻不正常的增加。 她找来了人问出什么事,来人都说没事,随宁看他们神色,便也没再多问。 直到随宁摆手让自己丫鬟下去,半晌后丫鬟提心吊胆回来,随宁才知道昨夜被软禁在大皇子府的大皇子突然之间秘密召集心腹,尚未知他们说了什么,半夜就有人突然上急奏。 奏的正是太子遇袭前强迫硬逼沉王妃就范,事不成,沉王妃为保清白,含恨撞墙自尽,一尸两命。! 第 78 章 丫鬟把消息告诉随宁时满脸惊疑。 就算随宁现在不在众人面前露面,但东宫好歹有个人替身替她隐瞒身份,怎么会有她被太子强迫一尸两命的谣言传出? 随宁只是安静坐在原地,道一句原是如此。 难怪太子不让她待在东宫里,也不让任何人告诉她这件事。 丫鬟不知她何意,心惊胆战问:“若陛下强行要召见王妃,如何是好?”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有人想污蔑针对病重太子,随宁不出现,就是坐实她遇到麻烦,但随宁如果出现,谁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利用她这个太子表妹兼沉王妃。 随宁望着茶碗里荡漾的涟漪,道:“静待表哥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沉王并不是一个值得让太子放心的人,因此太子选择让随宁这个表妹在建京养胎,但同样的东宫也时刻被人盯着,所以随宁便住在这偏僻小巷,无人往来。 现在这种情况,在东宫的人还没找上她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她冷静沉默,丫鬟倒也犹豫了片刻,道:“有件事不知怎么和王妃说……听说东宫附近出现了一个姓萧的女人,说是、说是太子旧相好萧玉。” 随宁睫毛一颤,慢慢抬起眸。 丫鬟被她眼里的淡漠吓一跳,只能小声说:“奴婢不知是不是,只听人提了一句萧姓女子,不知道她是怎么混到那边。” 萧姓人多,沉王干儿子也姓萧,从前便一边孝敬李侧妃,一边在暗地里讨好随宁,想要在两个“干娘”面前当个双面人。丫鬟是随宁丫鬟,隔三差五还被他送东西。 随宁看着丫鬟,看得丫鬟有些不安,以为随宁是知道了什么,随宁又慢慢收回了视线,开口道:“让李侍卫来找我一趟。” 李侍卫便是太子派来这里的侍卫统领,太子让随宁凡事找他。 但丫鬟见随宁不如想象中紧迫,还是咬唇皱眉道:“萧玉此番出现绝不简单,她和太子殿下有过往,到底不一般,就算殿下对王妃再好,王妃也终究是王爷妻子,现在又怀着王爷孩子,日后遇上太子对她心软,王妃又该如何自处?短期之内太子殿下是偏向于王妃,可三年后怎么办?十年后又该怎么办?” 随宁突然道:“王爷来京了?” 丫鬟脸色一变,立即跪了下来,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随宁只是扫过她一眼,道:“不要和那边走得太近。” 丫鬟身体抖了抖,道:“有人来同奴婢说四皇子搭上了沉王,沉王说一切看姑娘怎么选,是选择当沉王妃,还是当落魄逃亡的太子表妹。” 落魄逃亡这几个字让随宁睫毛轻颤,她想果然,沉王要来了。 随宁要找的侍卫有事出门了一趟,等他回来时已经是中午。 他领了一个大夫过来,正是随宁带去殳州的孙大夫。 侍卫拱手道:“殿下说姑娘用习惯了孙大夫,让属下把人送过来。” 孙大夫是早上刚到的 ,现在东宫到处都是人盯着?_[(,把她的大夫送到这边,是要废些功夫。 随宁看了一眼大夫,转过头道:“表哥那里怎么样?我听说有些和我有关的动静。” 侍卫恭敬道:“一切都在殿下计划之中,姑娘不用担心。” 随宁撑住头,手臂轻搭在案桌上,望着侍卫,太子自信,却少有自负,侍卫说在计划之中,便该是进展顺利。 她没直接问起丫鬟所说的萧玉是真是假,只先开口道:“沉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侍卫顿了顿,随宁来建京之后曾写过一封信给沉王报平安,除此之外便再无联系。她似乎知道太子在她身上费的心思,很少问起沉王那边情况。 “王爷那边如常,没有消息,”侍卫委婉道,“杂事多扰,姑娘安心养胎,其他事情只要吩咐我们就够了。” 侍卫说这种话,就是不想让她再管沉王府的事,随宁也没再问沉王有关,只捻了捻自己袖子,道:“郑太妃在建京,沉王也可能过来,告诉表哥,让表哥注意,另外我不想看到表哥身边出现其他女子,望李侍卫帮我留意。” 李侍卫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随宁什么意思,只能行礼道:“属下记住了。” 侍卫不会在随宁这里久留,他走之后,便留下了看起来面色有些不对劲的大夫。 随宁这身子毛病多,心病尤其重,但她被金尊玉贵养着,倒让人不知道她心病源头来自于哪,但孙大夫是清楚随宁腹中这孩子带来的烦恼。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孙大夫还没走上前来诊脉,随宁便先开了口问:“沉王知道我来建京的消息时,有说过什么?” 随宁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沉王府消息,但她还记得送郑太妃时曾见沉王和侍卫对话提过一句萧家人。 即便随宁当时看唇语没反应过来,在听到太子和萧玉没有联系后,也猜到了什么。 救萧玉那个幕后人大抵就是沉王。 如果萧玉真的出现在东宫附近,事情就跟沉王脱不了干系;倘若萧玉没露面,那随宁想自己的丫鬟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她。 不管哪一种,都让随宁不得不按耐住冲动,以免毁了太子计划。 孙大夫迟疑着摇头道:“倒没见王爷说什么,他好像知道姑娘会离开,只说以后回来时就要小心了。” 随宁安静片刻,看来她猜得没错,沉王这人心里什么都知道。 那他至今没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是猜到她是自愿跟太子走,如果她跟他走,他是会按兵不动,还是会借着四皇子这股风强攻? 随宁不敢赌。 随宁只轻问:“表哥那里知道这件事吗?” 孙大夫面露踌躇,他似乎有别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身边的老太监有问过我,我如实答了。原先老太监让我别告诉王妃,但我觉得有些事瞒谁都不能瞒着王妃,比起这个,今天回来我还遇到了另一件蹊跷的事。” 太子的太监知道,代 表着太子也知道。 随宁背后垫着软枕,她慢慢靠着椅子,问:“什么事?” 孙大夫更加犹豫,许久之后才道:“太子殿下受重伤,但他今早原本是要召见过我,可我等了半晌没等到有人叫我进去,之后太子殿下也没叫我进去,我留意了些,就看见王妃的嬷嬷战战兢兢从殿下寝宫离去,脸色甚为惨白。” 随宁背脊寒毛全都竖了起来,手指在一瞬间握紧,想起了她那天离开时太子欲言又止叫住她的神情。 他起疑心了。 孙大夫的头也不敢抬起,只有些忐忑道:“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招嬷嬷去问话,但她是知道王妃的秘密,若是太子殿下问起……” 这秘密就是随宁怀着太子的孩子,远嫁给了沉王。 太子到底为什么会召见随宁的嬷嬷,不得而知,孙大夫只是个大夫,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只能从嬷嬷惨败脸色揣摩出一二。 但这些只言片语,也足够让随宁心沉到谷底。 太子一定知道了什么。 …… 傍晚的太子寝殿幽深静谧,连灯都没点,侍卫在四周巡逻,密不透风。 一个老太监小心翼翼走进去,跟太子道:“陛下那边派人过来,问殿下现在情况,上值太医回了一句殿下需要静心养病,不能多打扰。” 楚及徽靠在窗前,只应了一声好。 他遇刺后偶尔会有人来探视,来探视的人也只说他情况尚好,不必担心。 但东宫侍卫所表现出的警戒远远大于太子康健时,显然明面上的放松不是那么简单,很多人都在怀疑他的身体状况。 可自从随宁嬷嬷来过,太子就是一副对谁都不理不睬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想要出门,只是最后还是没出成,他自己低着头,停住了脚步,在房里走来又走去。 看起来忐忑,不安。 殿内虽未用药,但一进来就能闻到浓重药味,老太监屏了屏呼吸,道:“宫里那边不太信殿下的情况,有召太医进去问,大皇子甚至以千金收买,想知道殿下情况,但太医说大皇子那样子,似乎更像是知道了什么过来验证。关家那位娘娘不知道信不信,只是又在向殿下示好,私下派人赠了药材,太医虽没收,但看过了,都是上好的补药。” 楚及徽双手相抱,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随宁和关素不对付,不要和她多牵扯。” 老太监脸上欲言又止,道:“就算殿下托林相担保姑娘的安全,但她一直不露面,陛下不悦,还是想要召她进宫。” 早前皇帝身边人传圣旨要硬闯东宫,一定要随宁入宫面圣,被东宫侍卫拦下,是老太监拿太子手谕出面,提随宁受惊动了胎气,实在不便起身,这才暂时平息下风波。 但往日遇到太子都是亲自出面镇场子,去向皇帝求个恩准让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还不见他露脸,同时随宁院子加强守 卫,甚至还有人发现太子欲把随宁送出宫,所以这才越来越多人的怀疑他身体情况是否如太医所言一切安好。 毕竟刺杀一事,着实是太过突然,没有一个人预料到。 ?想看镜里片的《太子表哥》吗?请记住[]的域名[( 楚及徽沉默了片刻,最后道:“若再有人来,就说她出去了,还没回来。” 随宁的动向让太子这场遇袭更扑朔迷离,有人以为他准备要送随宁去安全地方,是怕自己撑不住随宁会出事。 但老太监察觉他想的不是这种事,只应了一声是,要退下去,又犹豫道:“姑娘那里好像想见殿下。” 楚及徽安静下来,就在老太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突然道:“她见我做什么?” 老太监愣了愣,心想他们表兄妹见面要什么理由?往常不是想见就见了?老太监道:“倒没什么事,许是姑娘想殿下了。” 楚及徽的脸却隐在暗色中,看不出神情,想问随宁身子怎么样,有孕以来可曾受过什么委屈,他是不是伤到她? 他越想,手便越紧抓住自己手臂,记起老嬷嬷那慌张的神色,还有那一句殿下恕罪,即便他心里早有过猜测,得到答案的那一瞬也如雷轰顶一般。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他把她送到沉王身边,他日后又如何有脸面对她? 楚及徽手臂衣服褶子越起越深,在想她是怎么想他?她又是怎么想那个孩子? 这时有侍卫匆匆进来,道:“殿下,那边有动静了。” 楚及徽慢慢呼出一口气,转身要出去,但他离开之前对太监道:“若我出了事,让人立即送随宁离开,一刻也不要耽误。”! 第 79 章 大年刚过,四处仍旧残留喜气洋洋,太子那边替随宁拒了皇帝召见,态度强硬,皇帝丢了脸面略有薄怒,林相来打圆场,说自己见过随宁安好,此时诸事繁多,太子歇养,让皇帝也有些忙起来,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但仍旧有人抓着这点不放,恳求皇帝严查,皇帝不胜其扰,敷衍说过两日会给出答案,又再次搁置。 随宁孩子父亲到底是谁,皇帝心有猜疑。他不信太子会对随宁做什么,却也不喜太子对随宁过于袒护,借着有人上奏这事给太子一个下马威,还没想把事情闹僵闹大。 但放别人眼里,就是皇帝宠爱太子,太子地位无法撼动。 云层灰蒙蒙,笼罩着建京城,巡逻兵士盔甲相碰,大街之上冷清萧肃,有人躲在家里偷摸往外看御林军走过,探出头来看发生什么事。 此时的皇帝还不知道御林军在秘密换班。 关素带着宫女去给皇帝送红枣银耳羹,一进门就见他在翻奏折,面色难看,她提着食盒慢慢走过来,笑道:“陛下遇到什么事了?” 皇帝见她来,脸色缓和许多,放下奏折道:“还是老大那事,几年不管教,他当真是越发嚣张,竟然学会欺上瞒下,辜负朕的厚望。” 关素把食盒放桌上,端出那碗温热的羹汤,道:“大皇子到底是陛下长子,他母亲去得早,太后娘娘年纪也大了,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别轻信旁人。” 皇帝冷道:“朕已经给过他反省的机会,事情连累到太子,岂能轻易作罢?朕不让侍卫压他下天牢,就已经是念他平日有功。” 关素现在是皇帝身边宠妃,摸他心思自是摸得透,皇帝素来标榜对底下儿子一视同仁,如今关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也清楚他对太子显然更像儿子。 她只皱眉说:“不知道太子殿下情况如何,听说他没什么大碍,也不进宫来向陛下请安,退一步说他就算有伤不方便来,总该让沉王妃来一趟澄清谣言,要不然像什么话?” 皇帝一顿,道:“太医想瞒也瞒不过朕,太子伤得不轻,是朕愧对他,但当初就不该让他贪玩养着随宁,闹得现在没大没小。” 太子伤势如何只有太医和太子心腹知道,难说真假。 关素故作犹豫,道:“沉王妃身怀有孕,若诞下小世子,对沉王府恐怕大有增益,沉王有兵权,陛下可曾想过怎么办?” “等她生下来再说吧,要不然以太子那脾气,得和朕拼命,”皇帝没她想象中担心,只握着她的手拍了两下,“你也知道他有多宠随宁。” 关素眼神有些淡漠,能和太子扯上关系叫表妹的姑娘有,但提起太子表妹,谁都知道是指随宁。 她眼睛轻眨了一下,叹道:“陛下还是太心善了,沉王若有了孩子,心思肯定不一样,但如果孩子母亲不在了,到时把孩子托给太子殿下抚养,岂非解决许多后顾之忧。” 她最后几句话是压着声说的,皇帝摇头道:“她自己能活 就活,活不了朕也不会多管,到时候太子娶妻,朕一定要给太子赐一个容不下她的。” 他对随宁有嫌恶,但却还没到要其性命程度。 随宁出嫁没多久有孕,得沉王宠爱,太子待她也一如往常,就连皇帝都在她回京网开一面,不得不说运气好,让人嫉妒。 关素道:“沉王妃无父无母,太子殿下有责任感,多花心思照看了些也正常。” “你不懂,太子最是倔,跟了他母亲,”皇帝叹气,“罢了,不谈这件事。” 关素沉默下来,倒没再多说什么,她呆得不久,看着皇帝喝完那碗羹汤便告退。 她离开时正遇四皇子前来,四皇子对关素行了礼,关素也回了礼。 关素道:“陛下近些日子越发不好,正念叨要皇子相伴,四皇子来得正好,陛下刚喝完碗银耳羹,四皇子不要耽搁太长时间。” 四皇子看她一眼,拱手道:“娘娘吩咐得是。” 关素又问:“陛下曾问起大皇子,大皇子那里怎么样?“ 四皇子回道:“大皇兄在府里安分守己,不曾有什么动静,只是太子殿下那里情况如何,得过了今晚才能知道。” 关家因为李侧妃与沉王府有瓜葛,但沉王似乎对卷进建京皇权争斗没什么兴趣,他知道关家有野心,给关家支持,却也不多说什么。 太子和大皇子身边都早就已经有心腹,关家想挤进那群心腹中间难之又难,倒不如自己捧出一位皇位继承人。 沉王不行,那就换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关素只说了那几句话,转身离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四皇子站在她身后,提醒道:“近日不安宁,有长辈要来京,娘娘浅眠,希望今夜睡个好觉。” 这个长辈,指的自然是沉王,他能松口郑太妃和随宁来京,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和太后的意图。 逼他至此,他若再没有动静,便不会是能把殳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的王爷。 四皇子和关素关系不同寻常,她停下脚步,望着天空,淡道:“沉王妃那边的事,也有劳四皇子。” 皇帝最近身体差,活不长,但要有人来担上这个谋害皇帝的罪名,她和四皇子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若太子真的病入膏肓,大皇子起事夺皇位轻而易举,四皇子也有的是办法算计这个莽撞大哥;如果太子是装病,那今晚上大皇子和太子两派相争,两败俱伤,四皇子就算从中得不到利益,也可以坐山观虎斗。 只是关素从心底就嫉恨随宁,恨她抢走了太子的喜欢,恨她处处都压自己一头。 …… 以关素现在的宠爱,若有了孩子,早就封妃。 可那孩子来了,却查出来太早,对不上时间,随家二爷又到皇帝面前提关嫔是不是有孕,让她只能打掉以防万一。 关于皇后的宫廷秘事没几个人知道,就连关素都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猜测,不保真也没有证据。 宫里纷争 斗乱遥远,闭门不出就不知道发生什么,随宁从和大夫有过交谈后心就一直不安,她当晚就做了噩梦,梦见太子神色淡淡,眼神里藏着淡漠的厌恶,说她不知廉耻。 随宁突然惊醒过来,大口喘气,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庞,让她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帐内暗色深邃,丫鬟听到动静连忙过来,拂帘问她怎么了,随宁慢慢回过神。 她手按住额头,心脏仿佛在耳边跳动,开口问太子那里可有什么人过来。 丫鬟小声道:“也就白天来了一个孙大夫,没见其他外人来,侍卫不允我们再打听外面的消息,只说再过段时间太子殿下就会接王妃回去……” 随宁眼皮有些不正常地跳动,她和太子那天晚上是禁忌一夜,就算白天时太子因为震怒没来找她,现在过去大半天,也总该来个人求证,以他那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死守,太子没道理不派人前来。 他是出什么事? 她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丫鬟道:“已是戌时二刻,王妃再睡一会儿吧。”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随宁手按住胸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才要下床,就有下人匆匆忙忙过来,说太子派人来送她去一个地方。 随宁猛地抬头,道:“怎么回事?” 下人也不知道,只连忙摇头道:“有侍卫说姑娘暴露了,殿下怕别人牵连到这边,需要姑娘连夜换个地方,很多人也听到了城门口有打斗声音,姑娘快换衣服。” 随宁扶着床榻慢慢站起来,她想怎么可能,现在才年初,就算建京要乱那也是夏季才该发生的事,现在明明还不到时候。 沉王吗?是沉王在背后做了什么? “表哥呢?表哥现在在哪?” 下人一直待在别院,一问二不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随宁沉默片刻,道:“更衣。”! 第 80 章 随宁远嫁沉王,是想替太子拉拢沉王,盯着沉王。她没想过回京,但当她从客栈醒来发现太子已经为她选了替身回京,事情便没有回旋余地。 迟早有人会利用她的事做手脚,随宁想自己在建京,至少能及时出面为太子解围,加上郑太妃有头有脸不是能随意得罪,遇到事情随宁这个儿媳在她面前说得上话,也不是坏事。 今天晚上不安宁,城内的风声似乎传到了外面,风声鹤唳。 侍卫头领乃太子派来,知道这几天不寻常,门外有动静也只是保持着警惕,只要没人知道随宁的下落,现在就还没到撤离的时候。 可门外侍卫虽然脸生,却也确实来自东宫,他言语匆匆,身有血迹,还拿着太子手谕,看起来没有问题。 但李侍卫还是起了疑心,再三盘查都没发现异常也没放下戒心,却也开始准备撤走,不管门卫侍卫是谁的人,能找到这里就说明随宁行踪大概率是真的暴露。 本该寂静的夜晚此时热闹非凡,回廊里东宫侍卫步伐快速,巡视搜查四周,搬着东西离开。随宁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身体最为要紧,就算要走,也不能就这样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走。 李侍卫找到随宁,压着声音道:“姑娘待会从后门走,若是遇到有人拦截,只需护住自己,到建国寺藏匿,过了今夜,宫里那边就该有个结果。” 随宁没说话。 今天的月亮格外亮,随宁耳朵不灵敏,坐在马车里被送走时,也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响,是兵刃相接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太子那里情况未知,随宁去建国寺这一路却异常安全,除了风声外,便只剩下马车行驶声。 平静得有些诡异。 和尚给她安排了一间新斋房。 但随宁看着这些陌生面孔,突然对侍卫道:“我只是弱女子,旁人就算想花心思在我身上,也不会费太大力气,李侍卫还是派人回去保护表哥。” 李侍卫却摇头道:“太子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护姑娘周全,在姑娘绝对安全前,我们都不能离开。” 保护她。 这是太子下的死令。 随宁长身玉立,抬眸道:“既然如此,那不管我安全也好,危险也罢,今晚谁都不允许去打搅表哥,他那里平安,我才能彻底安全。” 她平时就是个和善的人,较真起来也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李侍卫拱手,应了声是。 随宁望着深沉夜色,知道皇子之争一旦开始,没把对方手臂折断,就无法停歇。 但实际上就算斗赢了,这背后也还有另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在虎视眈眈。 沉王并不是一个可信的人,但有的事,赌不起。 随宁慢慢被扶进斋房,但她像是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又转头要人给一把匕首防身,又让人送来纸笔,要写字静心。 守在门外的侍卫都知道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不疑有它,只去拿来纸笔, 看她接过坐在案桌前,这才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房里熄了灯,看起来是她要睡了,也没人再打搅。 随宁是孕妇,如果不是大事,一般不会有人在她入睡时去打扰她。 皇宫此时,却已经是血腥弥漫。 入夜没多久就有人在东宫放了一把火,趁着侍卫灭火松于戒备的功夫,御林军把东宫围得水泄不通,东宫侍卫立即拔刀而对,问来者何意,没人回答。 御林军副统领驾马而来,他佩刀上沾血,手里高举圣旨。 副统领面色不善,显然是来传皇帝圣旨。 他停在大门口,说太子不仁,贪污行贿,污蔑谋害亲兄弟,又淫沉王妃,陛下大怒要抓拿太子归案,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敌众我寡,东宫侍卫突然就意识到这位副统领和其他皇子有勾结,慢慢退回去关上大门。 御林军这位副统领倒是冷笑了一声,他兢兢业业多年,当初太子不推举他时他便已经起了异心,大皇子派人来接触,他也心安理得接了大皇子抛来的橄榄枝。 太子突然遇刺,更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趁着太子病要太子命的机会。 林相府、礼部尚书乃至其他太子一派都已经被团团围住,就连皇帝身边都已经被悄无声息换成了他们自己人,解决了太子,便再无后顾之忧。 天明之后,龙椅上的皇帝,也该换一个人来做。 副统领举着圣旨大声道:“太子殿下以下犯上,抗旨不尊,意图谋反,陛下曾言若发现同党,一律视为乱臣贼子杀无赦,投降者可免一死。” 没有人回应,副统领察觉到了一丝蹊跷,却也没想起哪里有违和感。 统领早几日就已经被离开建京,今天在皇城之中巡视的御林军也是他打点过的兄弟,一些不听话的人早就死在他们刀下,太子就算没有重伤,也没时间反应。 他旁边亲信大喊望太子殿下出来平息陛下之怒,也望沉王妃出面平定谣言。 又有人嬉笑道:“沉王妃貌美,但貌美女子多得是,谁知道东宫里面那个是真是假?” 这话的意思便是就算发现了貌美的随宁,也不会把她当沉王妃看待。 但副统领骑着马来回走,终于察觉到东宫今日的异常是沉默过头。 东宫有自己的守卫,这是皇帝特批,太子在这群人中威望极高,听到这些事不该是这样平静。 他暗道一句不妙,或许太子根本就不在东宫里,他立即让人先撤退。 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就有一支利箭穿破长空从后重重射中他心脏,让他瞳孔放大,手里大刀脱落在地上,人头朝地摔下了马。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副统领身边亲信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人身体流了一地血,已是没有气息。 众人脸色一变,立即拔刀,又有爬在宫墙上,带火箭矢从天而降,密集得不像是只准备了一两天。 一群人在地上滚着灭火,四处逃串,溃不成军。 等他们发现自己被包抄时,为时已晚。 太子亲信柳恒之骑马在前头,让他们退也不能,前进也不行,顿时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计。 柳恒之手里拿一把箭,道:“何副统领污蔑太子,欲行谋反之事,如今人已死,诸位是想戴罪立功,还是准备被就地处决?” 与此同时太子那边,却骑马拿剑,围住了一堆秘密从殳州而来,正要入住客栈的车队。 他懒洋洋道:“沉王此行入京是为了什么?” 马车里沉王开口道:“我想我应该从来没告诉过太子殿下我的行踪。” 楚及徽摊手道:“何须沉王告诉,殳州的人我倒认识不少,打听不麻烦。我想沉王应该还是好和平的性子,不想看到死太多人吧。” 沉王抬了头,太子身边的殳州人便有一个,和沉王府有些关联的柳恒之,他也有眼线在沉王府。 沉王道:“我来此不过是想护陛下周全,太子殿下与其在这里抓我,倒不如赶回城救陛下。” 太子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笑,太子威压压着人,才俊潇洒,他骑着马开口说:“赶还是赶得回去,就看沉王你答不答应。” 沉王想倒是少年意气,难怪随宁会喜欢。 …… 东宫发生的事还没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最近难以安睡,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让他更加心烦气躁。 关素身体不适不便侍寝,他也不太想召见别的妃嫔,他的妃子里也没几个会伺候,倒有个皇后宫里出来的宫女,是会医术的容妃,但自从皇后走后,她就自己搬去了冷宫。 皇帝睡不着,喊伺候太监过来,但他喊了好几声都没动静,皇帝脾气上来,怒不可遏,拂帘朝外看。 可周围静悄悄,不仅没什么动静,也没见到太监。 皇帝皱眉起身走了出去,才出大殿,就看到了本应该被囚禁在皇子府的大皇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还有倒在地上的宫人。 就算皇帝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什么,道:“你怎么会在这?” 大皇子突然丢下刀,一脸痛定思过的模样,跪在地上道:“太子听闻父皇欲废太子,起兵造反,是儿臣平日疏于对他关注,救驾来迟。” “胡说八道什么?”皇帝起了怒意,“朕何时说过要废太子?是谁让你离府进宫,吃了熊心豹子胆!” “父皇冤枉儿臣了,”大皇子抹着眼泪道,“父皇于此大乱中失踪,儿臣尽心尽力也未能找回父皇,太子乱臣贼子,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帝气血冲上头,他胸口一闷,吐出来一口血。 他颤颤巍巍指着大皇子,道:“你贪污受贿朕还没和你计较,枉朕对你寄以厚望。” 大皇子一愣,却笑了,似乎在笑这一句话,又像是在笑皇帝对太子再有苛责也只是禁足几日,但他们这些兄弟稍有不慎就要承担各种下场。 “父皇既然对儿臣有厚望,不如将皇位传给儿臣,好好 做一个太上皇,儿臣也绝不会拦着父皇求仙。” 皇帝目眦具裂道:“放肆!” 大皇子冷笑道:“难不成父皇还在等人要救驾?可惜这时候没人会来,你的宝贝儿子太子早就已经死了,和先皇后一样是个短命鬼。” 皇帝脸色惊变,道:“太子怎么了?” 大皇子故作好心道:“听说父皇一直不允许人提先皇后,私下却总是出入皇后殿中,甚为痴情。儿臣想以父皇的孝顺,大抵是不知道她的死有一半是皇祖母所为,是皇祖母买通了太医给她配毒,也是皇祖母让宫女去说父皇有多宠爱别的妃嫔,她才会烦心离京去避暑,死在了外边。” 皇帝顿觉头晕目眩,扶住红柱。 “父皇若把玉玺在哪告知儿臣,儿臣也愿将从前的事托盘而出。” “休想!” 可大皇子却笑了出来,没再说什么,只让两个侍卫去捆住皇帝,便起身离开,不顾身后皇帝怒意冲冲地吼叫谁敢。 他刚出内殿,四皇子就迎了上来,崇拜道:“皇兄四两拨千斤,实在高明,臣弟叹为观止。” 大皇子道:“父皇由你看管盘问,势必在今晚问出玉玺下落,若被外人发现,那就是你忤逆不孝。” 四皇子似乎从小就仰慕大皇兄,认为皇兄说什么都是对的,连连应是。 大皇子这才松口气,只等着副统领来报好消息。 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和前一任御林军统领有来往,但此人卷进杀贵族之子中,事情闹得众人皆知,以他当时处境,想保下来也是得罪人。 如非今天这一步,他尚不想做得这么绝,那位副统领有野心,有对太子皇帝的不满,他们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大皇子踏出门槛一瞬间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开始觉得脚步有些轻飘飘,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太子逃不过这劫,皇帝被囚,偌大皇宫便只有他一个掌权的皇子,旁人再多的猜忌也抵不过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但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副统领的前来,等他察觉到什么时,已经听到坚韧有力的脚步声由小变大,黑压压的带刀侍卫由御林军统领带领着走近。 大皇子渐渐沉下脸色,看着太子从后走出来,而他身后被刀架出来的那个男人,是不应该出现在建京的沉王。 沉王看了一眼大皇子,知道今天不是能简单了事。 太子没说话,只抬了抬手,便有人行兵排阵以盾相挡,又有人架弓箭对着门口拔刀守卫,让人投降。 太子开口道:“大皇兄为什么会出现在父皇寝宫?为什么要调离宫里守卫?这是想做叛贼?” 大皇子想怎么回事,沉王和御林军统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外边守卫呢?怎么没有任何人来禀报?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咬牙退回皇帝寝宫,想挟持皇帝离开,后背却突然撞到了临时察觉到不对打算放皇帝走的四皇子。 大皇子腰间一痛,低下头,就看见一把匕首插 在他腰上。 刚刚还是一副老实人模样的四皇子眼睛精明,他什么也没告诉大皇子,只在此时假惺惺说一句臣弟对不住大皇兄,匕首又捅进了几分。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太子表哥》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大皇子起兵造反,太子有勇有谋阻挡,最大限度减小了伤亡,四皇子为救皇帝受伤,但皇帝受惊又大怒,气血攻心昏睡不醒,各大臣子还没回过神,就发现变了天。 只是被捕的沉王后退了几步,有人突然到他身边,低低叫了一声主子,沉王应了一声。 等沉王让人去给太子送一封信后,他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要和太子谈谈。 …… 随宁是第二天中午才听到的消息,只是那时的她不在建国寺,已经被人从密道接走。 建国寺的老住持和沉王是旧相识,从丫鬟和随宁说萧玉可能出现在东宫附近,随宁就猜到沉王可能来了。 郑太妃在门口和下人面面相觑,看随宁和沉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说完太子的事后,就都没再说一句话。 沉王泡完茶,把茶放她面前,又让丫鬟进来端了一杯给郑太妃,让郑太妃回去歇息。 随宁看着郑太妃离去身影,又望着干枯树枝上停留的鸟,沉王顺着她视线望出去。 随宁开门见山道:“听说老师落入表哥之手,半道才逃出来,老师就不怕表哥把你和皇子勾结的事说出来去吗?” 她的直接让沉王抬了眸:“你表哥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我行踪,就不会做这种事。” 随宁收回目光,沉王背后有殳州,才和敌军和谈过,如果沉王出了事,势必引一波动荡,太子还不是昏庸之辈,不会在这时候对他大动干戈。 她开口道:“老师怎么会有表哥手谕?” 沉王回道:“从前想试太子秉性,向陛下讨了一份留了下来。” 皇帝对他这个安分守己的皇弟颇有恩宠,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暴露过有野心,皇帝对他更加信任。如果随宁没有怀孕,或许这种状态会一直保留下去。 “看老师所言,表哥昨日赢得倒轻松,”随宁视线收回来,“老师是没插手?” 沉王抬眸,开口道:“你觉得没我插手?” 随宁摇了头:“我想老师是想,但没有机会,但老师从前也说过他对我上心,只要他不把心思放我身上,所向睥睨,如此说来,倒忘了告诉老师一件事,有关是我腹中孩子的事。” 沉王手一顿,看她一眼:“我知道。” 随宁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是这个反应,她轻声问:“我想萧家那位小姐想必是老师派去,老师把我从表哥那里接出来,是想要什么?” 许久未见,沉王性子也没变,道:“你既然聪慧,当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建京大乱,想要渔翁得利。 随宁手指轻蜷缩起来:“我原先是知道的,但老师来建京之后,我便不知道了。” 沉王是端方君子,不可否认的一点,他喜欢随宁求知的模样,但他只开口道:“随宁,你这趟出门,出错了,你若留在太子保护之下,没人动得了你,但你出来,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把柄送到我手里。” 随宁抬了头,笑道:“我既然已经出来,便是做好了这个打算,若今晚我托的人还没收到的消息,那个人便会去告诉我表哥,我死了。” 这一个死字轻飘飘,在她笑意里,亦像一个玩笑。 但她不是在开玩笑。 沉王慢慢放下茶杯,道:“你母亲去的时候,你父亲曾写信给我,说他不打算再娶,你孤苦伶仃,让王妃认你做干女儿,给你个靠山,我本来应下,只是后来不能常回京,便搁置。等我回来时太子又养了你,我便无意让你牵扯进我的事,如此算来,是我亏欠你父亲。” 随宁安静下来,垂眸道:“父亲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沉王顿了顿,道:“你有一对好父母,一个好表哥。” 随宁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活一日算一日。 她想就算太子和她都平安,她也没脸再见太子,她留的信,只是望太子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从沉王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道:“王爷是要拿我和表哥做交易?” 沉王道:“交易算不上,但他过度仇视我,就算是昨天那种情况都谈不了话。” 随宁轻声道:“那我想你高看了我在她她心中地位。” 沉王顿了一下,答非所问道:“你很招人喜欢,太子也不会不要你和你腹中孩子。” 随宁轻轻摇头道一句他不会要我,就突然一顿,抬起了头,瞬间明白他不止知道她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也知道。 只是随宁还打算再说什么,她腹部就传来一阵绞痛,让她紧咬唇扶住肚子,按着扶手。 沉王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脸色一变,摸她的额头发凉,立即抱她进了房中。! 第 81 章 随宁如今怀孕快九个月,预产期本就近,加上舟车劳顿奔波,身子更加疲惫,她知道孩子可能会比预期要早出生,但她没想到会早这么多。 沉王把随宁放床上,立即就要出去叫人,随宁就拉住他的袖子,她额头开始冒冷汗,紧咬唇道:“若我出了事,老师就当这孩子是来哄郑太妃的吧。” 沉王一顿,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只慢慢应了一声,才出去让人去烧热水,叫产婆,一通吩咐下来,郑太妃也收到消息,连忙来看随宁。 屋里生着炭火,但随宁额头冒的汗却是疼出来,她被稳婆扶着,有些站不住,郑太妃连忙去扶着她,道:“这是怎么了?王爷和你说什么了?” 随宁喘着粗气,想摇摇头,最后却只能咬住嘴唇,被稳婆扶着躺到床上,有丫鬟匆匆忙忙端着药进来喂她喝。 郑太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出来才看到儿L子坐在扶手椅上一言不发,不免埋怨道:“你平日在下属面前逞威风就算了,怎么到了自己王妃面前也摆谱?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沉王没说什么,道:“母亲坐吧,产婆刚才出来过,说随宁这胎胎位正,好生,连大夫都说这孩子福大命大,不会出事。” 郑太妃唉声叹气,坐下来道:“你孩子就算生在东宫蹭个龙气也好,生在这荒郊野岭怎么找菩萨保佑?遭了,我来得匆忙,忘了去上柱香,你守着你媳妇儿L。” 郑太妃是个好母亲,好婆婆,随宁到现在最愧对的人,也只有全心全意相信她的郑太妃。 随宁突然的生产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原本沉王是打算今日启程,避开皇宫的人离去,但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势必是走不了。 可随宁这孩子却不如稳婆说得那么好生,她身子原本就弱,被沉王和太子精心呵护才好上许多,力气使不上来,直到夜幕降临孩子都还没影。 郑太妃敲木鱼念经,心中非常不安,只望菩萨保佑她平安生产。 有侍卫过来找了一趟沉王,附耳说了什么,沉王敲着案桌的手一顿,应一声随后就到,又转头让郑太妃先去歇息。 郑太妃是不愿意走,也不乐意他走,最后还是沉王叹口气说是要事,她才无奈让他早去早回。 郑太妃道:“随宁是个好姑娘,要是她醒来发现你不在,该掉眼泪了。” 沉王脚步一顿,嗯了一声。 随宁手撑在床榻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连睫毛都沾着汗水,她听到外边有动静,慢慢抬起了头,道:“王爷去哪了?” “王爷就在外面坐着,哪也没去,王妃不要想那些东西,先顾着自己要紧。” 随宁紧紧咬着唇,没再问多余的话。 月明星稀,随宁咬破了嘴唇,产婆连忙给她嘴里塞了块布,直到子时,房里才传出婴儿L响亮的啼哭。 郑太妃急忙走进去,产婆抱着孩子恭贺道:“恭喜太妃娘娘,母女平安。” 郑太妃大喜道:“快 让我抱抱。” 产婆把孩子抱给她,她小心翼翼接过,抱去给随宁看。 随宁脸色苍白,却不太睁得开眼,她恍恍惚惚,只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就昏头陷入了黑暗,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漫长。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自己是不是运气真这么不好,现在就要大限已至。 …… 等随宁再次睁开眼睛时,她身体已经被擦拭干净,身上衣服也换了一件。 一旁丫鬟守在旁边打瞌睡,见她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连忙跑出去喊外边的郑太妃。 随宁慢慢缓过神,郑太妃被扶着小跑进来,急急忙忙道:“宁儿L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孩子正在睡觉,一会儿L就抱来给你看。” 随宁说自己饿了,郑太妃才松口气,能吃东西就是好事。 随宁这次鬼门关走了一圈,整个人都恍惚了许多,她喝了两碗粥,便问沉王去哪了。 郑太妃道:“他今天有些事出门,你昏睡了三天,他守了你两天,就是这么巧今天有事。” 随宁愣了愣,道:“三天……建京情况怎么样?” 郑太妃说发生挺大的事,皇帝大病至今未痊愈,大皇子倒是因伤病逝了,还死了个副统领,听说从皇宫里提抬出的尸体都是一堆一堆,现在街道上还处处有人巡逻搜查叛党。 “太子代理朝政,日理万机,你现在情况也不方便被他知道,等你日后安稳些再说,”郑太妃一边给她身上盖了外衫,一边又笑道,“小瑞雪乖得很,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也不闹人。” 随也笑了笑,门外帘子被掀开,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随宁抬起头,轻推开碗,摇头示意不吃了,轻轻接过了孩子抱在怀里。 小娃娃睡得正香,是个小女孩,鼻子有点像随宁。 随宁轻摸孩子的脸蛋,突然问郑太妃:“这几日可有外人来看过我?” 郑太妃摇头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少有人路过,也没人知道你我身份,王爷怕宫里有什么乱子牵连到我们,秘密带我们出来,也不让我随便和别人接触。” 郑太妃倒还是不知道太后皇帝要通过她来拿捏沉王,还有些唏嘘原来会出这种大事。 随宁想自己那天晚上果真在做梦,竟然会梦见沉王带着太子来见她。她忍不住偏头咳嗽,咳个不停,郑太妃连忙让嬷嬷把孩子带下去,扶她躺回床上。 “大夫说你身子不太好,不能逞强带孩子,要多睡一会儿L。” 随宁躺在床上,看着郑太妃,只轻轻道了一声谢。 郑太妃笑道:“你还这样小就为王爷生儿L育女,才是功臣一个,母亲该谢你。” 随宁靠在枕头上,心中叹气,她临产前让沉王用这孩子哄郑太妃,是对沉王能否生育的猜想。如果他不能,郑太妃这辈子也抱不了孙儿L,至少从他的表现来看,她猜对了。 难怪他从始至今对孩子不是他的都没有过异常表现,大抵是他从一开始就 已经知道孩子来得蹊跷。 随宁轻按住眉心,仍在想自己会不会不是在做梦,太子其实来过。 等沉王过来看她时,便见她失落模样。 他让屋里面的人都出去,慢慢把手里的书放在床头,让她解闷用。 随宁睁开了眼,望着他,眼里有泪光,沉王顿了顿,道:“宫里出了些事,关嫔犯事被贬入冷宫,四皇子被大皇子手下暗算暴毙,太子走不开,也没法来看你。” 随宁手指抹了眼尾,道:“我累了,想多睡一会儿L。” 沉王道:“你倒是仗着我的宠爱无法无天了。” 随宁撇过头道:“我真困了。” “真不想见他?” 随宁不说话,慢慢睡回了被窝里,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她夜晚是有无意识哭过,但她自己不知道。 沉王青衣绣着翠竹,站在床前,道:“母亲喜爱瑞雪,带在身后养着,我既然只有她一个亲女儿L,她也将会是昭告天下的沉王府郡主。” “多谢老师。” “你是该谢我,”他开口,“但不是谢这个。” 随宁以为他说的是不去争皇位中,她手指轻抓着枕头,又说了一声谢。 沉王前世只做了摄政王,没做皇帝,就已经说明他对皇位执念不深,但他愿意退步,随宁打心底感激他。 他微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好休息。” 随宁嗯了一声。 随宁状态其实很差。 她睡醒过一阵,抱了会儿L孩子,刚躺下没多久就来了困意。 深夜黑漆漆,她察觉到有熟悉气息坐在她床边,给她喂了药,她却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 等到她白天醒来时,周围除了丫鬟,却什么人都没有。 她手臂搭在额头上,鼻尖仿佛还残留太子用的檀香,她想是错觉吗,她感觉太子来过了。! 第 82 章 随宁从前就嗜睡,生产后更加喜睡,脑袋也晕晕沉沉,产生错觉也仿佛不是什么怪事。 小孩刚出生,不能冷了,生这个孩子让随宁遭了不少罪,也不好把小孩子久留在随宁身边吵闹她休息,便由郑太妃抱到隔壁屋里照顾,午间才抱过来让随宁看看。 郑太妃看随宁抱着孩子,道:“你刚生完孩子,要坐月子又要养身子,王爷说让你在这里先待着,我陪着你。” 随宁嗯了一声,却又慢慢抬眸,轻问了一个和昨天一样的问题,她问:“可有人来看过我?” 她言语平静,郑太妃一顿,还是摇头。 屋里炭火暖融融,不久前才开窗换过气,温暖又带着淡淡寒气,随宁眼里的光暗淡下来,不再说什么。 郑太妃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随宁来京后就一直住在东宫里,她们婆媳没见过面,但郑太妃在东宫见过太子,所以她是不信谣言中太子会对随宁一个孕妇做什么。 只是她来建京之后,问得最多的,还是随宁和太子关系怎么样好。 看起来像对有情人。 郑太妃也不是不懂少女芳心,皇帝乱点鸳鸯谱,但她儿子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只叹气道:“宁儿,好好跟王爷过日子,他是会疼人的,不会亏待了你。” 随宁笑道:“我一直是这么打算。” 她好像是正常的,理智的,知道自己现在沉王妃这个位置是别人求不来。 但接下来的几l天,随宁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像往日伶牙俐齿爱说话,就连平日跟她说话,她的反应也比迟钝了许多,生下这个孩子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让她成为一个喜欢看着窗外发呆的人。 丫鬟来给她鸡汤时,见她脸颊有泪,连忙问她怎么哭了,她愣了愣,抬手摸脸,似乎才发现自己哭了。 丫鬟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敢多问,随宁也只是说别说出去 从随宁远嫁之后,她和太子就一直聚少离多,就算被他接回了建京,也被安排得离他远远的,两个人想见一面难之又难。 她其实害怕痛,害怕死,可当她找沉王摊牌告知孩子身份时,就已经抱了赴死的心。 只不过她还是在每夜的熟悉气息中被击破了心理防线。 有次郑太妃抱小瑞雪和随宁说笑今日厨房被鸡闹了一圈,随宁听着听着,却不自觉流下眼泪,把郑太妃吓了一跳,连忙说明天换个菜式。 可她还是一直哭,哭了很久才停下来。 小瑞雪降生于冬日,不负随宁为她挑的名字,小女孩眼睛圆溜溜,虽才出生没多久,但已经看出日后美人坯子样,她是个小孩子,却不怎么爱哭,一逗就容易吐泡泡笑。 与小小姑娘相比,随宁心思显然要重得多。 于是这一个晚上,随宁醒过来时,发现了坐在床边的男人。 她侧躺着,看着男人熟悉的高大身体隐在黑暗之中。 随宁慢慢伸手去摸他的 脸,一句话也没说,男人摸着她的手,俯身让她能摸得更方便些,听她小声的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丫鬟在外听见声音,慌忙要进去,又被角落里的沉王叫住。 ?本作者镜里片提醒您最全的《太子表哥》尽在[],域名[( “随她去吧。”沉王开口。 随宁好像憋了很久的心事,从察觉太子来那天起她就不断想他到底来没来过,确定和否定的答案都在她心里不断推翻,让她心力憔悴。 等随宁哭声小了点,楚及徽才开口道:“怎么你总是见了我就哭?” 随宁抽泣道:“我没有哭。” 楚及徽笑了一下,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道:“下个月沉王会与你和离,我娶你,不要问我原因。” 随宁睫毛沾着泪珠,道:“你答应了沉王什么?” “不准问,你知道准要胡思乱想,”楚及徽拍她的背,“我这几l日忙碌,抽不出空闲,只能晚上回来,好久没睡个好觉,你让我眯个眼。” 随宁抽噎道:“我不要你可怜。” 楚及徽安静了好一会儿,道:“那天的建京大乱一被平定,我就快马加鞭去接你,听到有人假传我消息时,我就知道要出事,没想到我的人没什么事,被保护的你却出了岔子,我想你这娇娇女独自一人可怎么办,你若说我是可怜你,可想过我心里怎么想?” 他赶过去的一路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只要一想到宫里那些皇子可能留有后手想要害随宁,整个身体都在恐慌发麻。 根本没注意到随宁留的信。 随宁又涌出泪,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害过萧玉,利用过你,引诱过沉王,我还喜欢你,我是坏女人,我很坏。” 楚及徽一顿,手肘撑在枕头旁,抹去她的眼泪,笑道:“你表哥也很坏,不仅喜欢你,还喜欢在梦里梦你乱七八糟的,害了好多人,也利用过好多人,又对亲生兄弟动手,比你坏好多。” 他似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从来不觉得她这小女儿心思坏。 随宁一直哭,哽咽得快说不出话。 楚及徽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开玩笑道:“你嬷嬷把孩子的事都告诉我了,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心想怎么那次那么真实,往日都不这样。” 他试图以一种轻松的语气来谈论他们的那个晚上,身体却有些不自觉地紧绷,怕她会气他孟浪。 随宁却哽咽着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娶萧玉?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楚及徽顿了顿,故作轻松道:“父皇不让我和家世高的定亲,娶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用担心别人欺负你。” 因为被发现了。 当皇帝提起随宁那一刻,楚及徽就知道他的心思被发现了。 皇帝不在意他喜欢谁,但那个人不能是随宁,否则随宁只有死路一条。 萧玉是个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她身份低。 “可你能为了她禁足我,你还死心塌地要娶她,”随宁抽泣,“你讨厌我。” 楚及徽心想这什么时候的事?就算他为了给皇帝那边一个交代对萧家示好,他也没让她受过委屈,他什么时候禁足她了? 楚及徽笑了笑道:“我总不可能害你,不过如果我会答应娶她吧,那以我的性子大概率只是在拖时间,等婚约来临前,朝中有些事也该有个了结,我会给他们补偿,然后退亲,你表哥太坏了,才是配不上你。” 随宁哭得脑袋都是晕的,听他说这些话时也无法想象他前世是否也会这样想,她还想问他更多,可她嗓子哑了,只能一边啜泣,一边靠在他怀里。 他这人爱笑,这时候也笑了出来,亲着她的头发,道:我知道你怕我死了,可就算我会死,我也想死在你在身边,都这时候了,随宁,你愿意跟我走吗?∞[(” 随宁抓着他的衣服,轻泣着嗯了一声。 楚及徽枕在她身边,抱着她柔弱的身体,闭上了眼睛,直到天晓方才离开。 他出去的时候,去找了一趟沉王,沉王早就站在门口等着。 “孩子是随宁生的,我若是替她做孩子的决定,她也不会原谅我,但她信我,我也不能让她失了女儿,”楚及徽手背在身后,“摄政王的这个位置,我想应该对王叔来说比一个孩子归宿要值得重视,反正孩子还小,让郑太妃在建京养几l年孙女享享乐也不是坏事。” 沉王跟随宁说此行来建京,是打算接随宁和郑太妃回去。 但没那么简单,这场建京这场大乱都有他手笔。 他明面上不关心建京事,就连关家关素都以为他只是不想管闲事的王爷,但四皇子背后有个心腹谋士,却和他息息相关。 本来楚及徽是不知道这种事,是一个茶楼老板去告诉柳恒之有人醉酒说自己妹夫要跟着贵人飞黄腾达,柳恒之查过之后发现此人和殳州有些联系,连忙告知楚及徽,楚及徽才派人去监视那个不起眼的。 没想到这一查,就牵连出一堆东西,也让楚及徽提早捏住别人命脉,有了很多准备。 沉王和太子都是聪明人,都知道除非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要不然两个人都将两败俱伤,与其僵持着赌结果,不如各退一步。 ——这座府邸内全是沉王府的人,但出去之后,就全是太子的人。 沉王原先看好过太子,是因为他处政分明,也够圆滑,但为君者心思难测,沉王求权为自保,杀了太子拥戴其他好拿捏的远比揣测君心简单。 倒没想到太子行动敏捷,胆大心细,是个爽快人。 只不过这个爽快的前提,是随宁跟他走。 沉王道:“你要知道你要娶的是谁。” “我知道,但她什么都不知道,下地狱的只会是我,是我自私自利,是我不想再失去她,”楚及徽望了一眼天空,“至于萧家的人该去什么地方,还请王叔不要干扰,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沉王看他离开背影,终是念及随宁,道:“随宁出生时,她父亲给我写过信,说喜得千金。” 楚及徽脚步一 顿,猛地回头。 …… 郑太妃知道沉王要和随宁和离的消息时大吃一惊,连忙去问沉王怎么突然想这种事。 “她那身子和精神,强求不来。”沉王开口。 随宁有死志。 她没想过为沉王府而活,却会愿意陪着太子。 郑太妃不懂他们这些弯弯道道,只叹气道:“这也太可惜了,我都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子如此宠爱,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可惜了。” 沉王却没再回话。 随宁身子好些后,太子便要接她回去东宫休养,皇帝身子大不如从前,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谁都知道他传位给太子也就是这几l个月的事。 郑太妃带孩子住这里不太方便,总觉得要给孙女最好的,又被人接着送回了建京新修的沉王府。 但随宁从沉王那里接到和离书时,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连喊了几l声老师,沉王瞥她一眼,她才咳嗽了一声,试探问:“表哥和老师可是私下做过什么交易?” 沉王淡道:“问你表哥去。” 随宁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她这幅模样十有八|九是装的,但今天却似乎是真的有些羞赧。 说到底,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几l岁的小姑娘。 可笑的只是她瘦弱纤细,敏感细腻,却坚韧地想挡在太子面前,替他挡住一切困难。 随宁似乎也猜到他和太子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捧着和离书,笑了笑,道:“我其实很怕老师针对表哥,一开始还想强行留下来,让老师把我留下来当人质,这样你手里有筹码,就不必强行对表哥动手。” 但她总是容易被太子动摇。 有人过来说外头有人来接,随宁便转了头,对沉王说一句多谢老师,便小跑着离去,丫鬟都连忙喊她慢点。 楚及徽走进来接她,见她是跑过来的,吓得半死,连忙也跑过去,一把就抱住了扑在怀里的她。 她身子弱,是经不起跑跑跳跳。 “你要吓死你表哥,有没有哪里摔了?疼不疼?” 随宁摇头,笑道:“表哥最好了。” 他最好了。!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3 章 楚及徽带回随宁的第二天,就有侍卫来向他禀报,皇帝让他进宫一趟,让他带上随宁。 随宁没去,楚及徽一个人去的。 关素暗中给皇帝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药,皇帝不知,但楚及徽有察觉,暗中换了让人嗜睡憔悴的药,让四皇子和关素都信以为真,皇帝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他显然大受打击。 没人知道楚及徽去和皇帝说了什么,随宁也没有问,她只看到了楚及徽脸上有个巴掌印。 随宁等在回廊里,愣了愣,她慢慢走上前道:“从前答应给表哥做一顿饭,一直没时间做,在殳州学了学,今天总算做好了。” 楚及徽捏她的脸蛋,笑道:“算你识趣,还知道犒劳你表哥。” 随宁手揉着脸,和他一起走在走廊,侧过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的脸怎么了?” 楚及徽下意识想伸手搂她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莫名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随宁不解看他一眼,他才咳嗽一声,搭上她的肩膀,道:“没什么事,那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想找个宠妃哄着,把自己栽进去,脸都要丢没了,气糊涂了。” 随宁知道他在哄她,道:“你别和去陛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他本来就不太喜欢我,我是不想被人盯着,也不想再卷进皇宫里的事,只想做表哥的表妹。” “这可不行,”楚及徽笑道,“日后你还得帮我管理皇宫事务,总得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欺负。” 路上灯笼随风轻晃,发出声响,随宁轻道:“你那天的话,是认真的吗?” 楚及徽如实道:“不知道你说哪天的话,但如果是对你说的,那都是认真的。” 随宁坐月子一直有他陪着,两个人说的话只多不少。 随宁微抬着卷长睫毛,楚及徽突然就明白了是哪天,只咧嘴一笑:“是那天说的娶你吗?我所言皆肺腑之言,我也告诉父皇了,藏不了,七月底可能有大事发生,剩下便是等你静养身子,养个一年半载,我就不信养不好,到时候我把你娶进门。” 七月,倒是那些皇子从前真正起事的日子,随宁也不不知道今年怎么提前那么多时间。 他从前和萧玉定亲一年多,一如既往忙着政事,少有谈论婚事,现在倒把这个字挂在了嘴上,随宁轻叹,岔开话题道:“今天我私下出门了一趟,去看了小瑞雪,她年岁小,正酣睡,郑太妃说沉王孤家寡人,挪不开身,过段时日会向上请封郡主之位。” 楚及徽顿了一下,道:“你心疼她和沉王?” 随宁无奈道:“沉王何须我心疼?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是想郑太妃那么喜欢小孩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瑞雪身份……” 楚及徽突然就一把抱起了她,随宁连忙抓住他的衣服,听他道:“当初你瞒我可瞒得死死的,怎么到郑太妃那里就处处替她着想?我要是晚些接你回来,你是不是准备就算不和沉王过日子,也会和郑太妃过?现在天时好时坏,你 出门又等我,也不怕冻着。” 随宁自知理亏,小声嘀咕道:“我怕你骂我。” 楚及徽顿了片刻,道:“我何时骂过你?” 随宁闭了嘴,没敢说话。 楚及徽冷哼道:“准是沉王那老男人说什么了,我就知道他伶牙俐齿,最会蛊惑人心,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去祭祖,路途遥远,害你伤了身子不说,还被他那种人骗了。” 随宁心想她早就跟他说过她引诱沉王,再说沉王那时候好歹也是出了名的成熟稳重,他怎么就不觉得是她这个小姑娘引诱在先? 她抬头看太子,他倒是对沉王大为不满。 随宁有些无奈,道:“我是自己做梦梦见的,你再不快些去,我做的饭菜该凉了。” …… 沉王妃与沉王和离的消息传得迅速,坊间传闻四起。 有消息传沉王妃在建京之乱里逃往建国寺,在寺里生产,九死一生,从鬼门关夺回一条性命,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和离。 原先就有人拿随宁上奏,说太子对她行不轨,这不免让人猜想是不是随宁发生了什么引沉王不悦,所以大老远地在她生产完后和离。 但住在沉王府的郑太妃对随宁又是亲近,还时候抱着孩子去找她,和谐融洽,又让人一头雾水。 旁人还多有猜测的时候,另一种言论又渐渐升起,说建国寺的老住持为她和沉王卜卦,说他们二人虽有夫妻缘分,但姻缘不深,若强行待在一起,会损双方福气。 沉王信佛,与建国寺住持有些交情,建京发生这种动乱对他而言并不是好事,随宁生产后身子越发虚弱,就像被精怪吸走了生命,两个人最后都选择了和离。 信和不信的人都有,但旁人言论于随宁而言没有那么重要。她一直养着身子,很少离开东宫,沉王和太子一派又很是和睦,两方没有冲突,渐渐便没什么再关注这些事。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皇帝停用关素下的药,但他还是越发憔悴,睡不着觉,有一天清早他醒来,他身边的老太监还恍惚听见他半梦半醒叫了一声皇后闺名,看起来十分不妙。 探子把消息告诉楚及徽时,楚及徽正办完一个贪官,在随宁院子里陪她晒太阳。 他背手站在门口,听完了探子的话倒抬头看了一眼侧躺在躺椅上睡觉的随宁,她沐浴在阳光下,盖着一层薄被,肌肤光润细腻,已经看不出从前在随家的胆小畏缩。 “我知道了,”楚及徽说,“我会进宫一趟。” 随宁被他养得纤细娇弱,不爱撒谎,也不爱与人争辩,能做出远嫁那种决定,楚及徽不是猜不到随宁当初嫁沉王是想为他拉拢沉王。 楚及徽想自己若能狠一点,也不是做不到把那个孩子抢回来,对外宣称沉王府小郡主夭折,等过几年再把孩子抱回给随宁,就当是捡回来的。 但不行。 随宁被他带回来已有诸多纷议,这些他能花时间一一扭转,但再 让她把孩子带来身边,旁人茶余饭后的消遣注定离不了她,孩子在外人面前露面的次数越多,她越容易受争议。 那孩子注定是沉王府的郡主。 ?想看镜里片的《太子表哥》吗?请记住[]的域名[( 楚及徽让探子退下后,便回到随宁身边坐下,给她挡了挡脸上日光,手没忍住,戳了一下她温软脸颊,心想她这样软和,他那天晚上有没有弄伤她? 随宁却朦胧睁开双眸,她白皙手指搭在脸上,有些困意,道:“你醒了?要走了吗?” 楚及徽笑了笑,道:“弄醒你了,还能再待会了。” 随宁撑坐起来,轻轻打量着他,问他:“你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她答应和沉王和离,跟着太子回东宫已经是鼓起勇气,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这些天很少出门,也没怎么打听外面的事。 楚及徽干咳一声,道:“其实我以前常常会无意识遛弯遛到这边,每次踏进门时心里都有种期待,希望你想我想到回建京,这样我一进门就能看到你,但希望总是落空,这几天反倒像做梦,一见到你都有种不真实感,又想着多来几次确认。” 这里伺候的人都是他精心挑出来,嘴巴严,背景干净,没人敢去外面乱说,也不会敢主动把他的事告诉随宁。 随宁睫毛微弯,莞尔道:“以后我都会等着你,等到你烦我。” 她就好像被精心养育的花朵,只是笑一下,就能够笑得人转不开眼睛。 楚及徽顿了顿,他有时候会想把随宁藏起来,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让任何人见到她。! 第 84 章 楚及徽带走随宁之前,沉王和他说过一些话,他没有往下深问,却不代表不会自己动手查。 只是有些事情年代久远,当初皇帝认定了随宁是皇后所生,不管不顾,在楚及徽有能力动手查那些事时,已经人走茶凉,什么也查不到。 就算是现在,能查找的方向也只有沉王那几句话。 楚及徽靠在窗前,双手相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接生婆,又望向坐在龙榻上的皇帝,让侍卫带人退下去。 皇帝寝宫并非谁都能来,自从大皇子起事后,守卫放人更加严苛,只不过这份严苛从不针对于太子。 因为守卫都是太子的人。 屋里静悄悄,楚及徽拱手而拜,道:“该说的话儿臣早已经说过,天色已晚,父皇早些睡吧。” 上一次楚及徽就已经找过皇帝说随宁身份有隐情,但皇帝认为他是在为随宁开脱,只是皇帝心力憔悴不想再管,没说什么,楚及徽也没和他辩驳。 这一次楚及徽来,带来了一位早就隐姓埋名的接生婆——既是接生婆,也是当年那场火灾后伺候皇后的婆子,她被饿倒在地上,得过皇后一顿饭的恩情,从皇后离开皇宫后,就一直跟在皇后身边。 说巧不巧,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个婆子却住得离建京不远,正在给皇后守灵,东宫侍卫找到她时,她在河边洗衣服,还愣怔了许久。 当初皇后怀孕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向皇帝和太后禀报这一件事,但皇宫还没做什么反应,皇后突然就死于避暑山庄,被大火吞噬,让皇帝如遭雷击,许久都没从皇后的死里缓过神。 等他知道皇后躲进了随家,那时的皇后早就已经因为生产而亡。 皇后难产而亡,偏遇随宁母亲同天生产,所有人手忙脚乱,随家产房失火,两个孩子一死一活,活下来那个也因此身体不好,一直由大夫看着。 于皇帝而言,遗留下来的问题是死去的孩子是谁的,活着的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可皇帝之所以会固执以为随宁是皇后所出,便是因为死去的那个孩子是男孩,而随府二爷无意中说过随宁祖父曾说漏嘴,说自己儿媳所生为男孩。 男孩是随宁母亲所生,那女孩便只能是皇后生的。 他不知道随宁祖父那时候身体就已经大不如从前,意识也不如从前清醒,随家三代单传,他是想要个孙子。 高居九五之尊之位的皇帝觉得脸上无光,从未细查那天到底发生什么,后来太子带回随宁,又更像兄妹之间心有灵犀,让他从此更加厌恶随宁。 若不是楚及徽去查了随宁父亲,或许还查不到随宁父亲给一个普通妇人改了名换了姓。 皇帝比起从前更加老迈,他佝偻着腰,在黑暗中开了口:“你当真和你母亲一个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随宁而已,一个侍卫而已,何必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费尽心思。” 皇后当初因为皇帝失信满心失望,躲到避暑山庄,不想再见皇帝宠爱 其他女人,这一躲,便遇到了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侍卫。 本来皇后一死,皇家为掩饰丑闻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种事,但那个小侍卫在皇后死后恸哭一场,随后又被搜查私藏皇后赃物,严刑拷打之下发现这人就是个故意骗女人的骗子,骗了皇后,皇帝恼羞成怒,问都不问就将让人将其五马分尸。 等日后发现蹊跷再想查时,就已经什么都查不到,至于这个人是不是想护住皇后最后的名声,不得而知,但皇后假死,是绝对有一层保住他的心。 楚及徽低着头,道:“儿臣骗得了别人,骗得了她,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在随宁面前已经足够克制,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她和沉王之间的过往,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是否有情,甚至于沉王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表现得无所谓,以免随宁会因他的态度多想。 但他做不到骗自己。 楚及徽极度讨厌沉王,厌恶那个男人占有过随宁,他愤怒,妒恨。 皇帝喃喃道:“连你母亲都变心变得那么快,何况随宁早已嫁为人妇,沉王可不比你差。” 楚及徽沉默,开口道:“从父皇纳妃起,母后已经给过父皇十年的时间,是父皇负了她,母后若有错,也不过是错在嫁给了父皇。” 他这一番话似乎触怒了皇帝,龙榻边上的汤碗被扫落在地,楚及徽慢慢站了起来,起身离去。 很多事情讲究缘分,孽缘良缘一念之间。 楚及徽有时候想自己会不会过于自私,他其实知道随宁在沉王身边过得不错,夫妻和谐,婆媳关系好,妾室翻不了天,即便在建京也是能被人称赞,但他还是选择把随宁带回在身边,心里没有过一丝后悔。 他一路自己慢慢走了出去,此时已至炎夏,偶有蝉鸣惊扰。 等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去,却见自己马车外头多了几个侍卫,还有一个靠在马车旁的纤细身影。 楚及徽眼皮一跳,连忙小跑过去,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今天好好休息吗?” 随宁这一天都在关注他,远远超过她平日对他的关心,就连楚及徽自己都能察觉到她奇怪,但他问她出什么事,她也只是非常认真告诉他,今日诸事不详,他可能会有危险。 楚及徽很久以前就察觉到她可能通晓未来,但显然她只要谈得细一点就会损伤身子,楚及徽便没问,他今天一天都在提心吊胆。 他不怕自己出事,他怕自己出事后随宁怎么办。 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平日居心不良的人上奏会说他过度揽权今天都没有,刺客身影更没见。 随宁站在马车旁,肩上披着披风,上下打量看他没有一点伤,才轻呼出了一口气,道:“我实在担心你。” 楚及徽笑了笑,道:“你都担心我一天了,大晚上跑出来,我看你这身子怎么撑,走吧,回去。” 随宁心想他是不知道今天有多凶险,如果四皇子和大皇子还活着,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她被扶上 马车,又回头看他,道:“表哥,好多事情好像不一样了。” 楚及徽想了想,道:“可能是你表哥英明神武,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随宁似乎也思考了下:“也只有这个可能。” 楚及徽乐了,敲她脑袋道:“你表哥又不是神仙,能力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随宁坐上了马车,抱着腿认真道:“表哥比别人都厉害。” 楚及徽顿了顿,他坐在她对面,道:“当初你父亲跌下山崖是为何,你可知道?” 随宁抬眸,摇了摇头。 “我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他可能出门帮沉王做事才会遭遇不测?”楚及徽道,“就算你母亲早亡,你父亲至少还有个你,万事应当小心为上,如果他是私下帮沉王不能让别人知道也说得通了。” 随宁愣住了,她安静了好一会儿,道:“我不知道这些,没见沉王提过,若事情是真的,倒难怪他会对我这样好……说来沉王和我说过一些我母亲和先皇后的事。” “她们两个人是有些瓜葛,但当错弄错了一些事,你我只是表兄妹,没其他关系,”楚及徽托着脑袋道,“沉王肯定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随宁一噎,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弄错了,她也只是想借沉王的说辞说他可能想错了。 这天似乎是普通的一天,风平浪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第二天中午,皇帝就写下了退位诏书,传皇位于太子,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随宁有些震惊,楚及徽回来陪她用午膳,却没什么意外,皇宫的消息都会提前一步到他这里才能传出去,所以有些大臣不满他过度参政。 “你好好准备准备,”楚及徽为她夹菜,“我想带你回随家坐坐,给你父母上柱香。” 他从前就没怎么进过随府,更别谈给她父母上香,随宁想他这是转性了?!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5 章 皇帝退位,太子登基,是随宁想看的。 一切好像都已经走上正轨,随宁甚至感觉自己心里有块石头落到地下,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有一天早上她刚起来,突然就觉胸口一闷,让她忍不住咳嗽,嬷嬷连忙给她倒杯水来为她拍后背。 可等随宁缓过这阵咳意,缓缓打开手里帕子后,身边嬷嬷脸色骤然大变,随宁看着上面乌红血渍,眼睛也慢慢闭上。 果然,像她这种重活一世的邪祟之物,不该奢望能有个好未来。 旁边嬷嬷慌得话都不说出来,随宁让嬷嬷把帕子洗干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吐过血,嬷嬷欲言又止。 但随宁静静看着嬷嬷重复了一遍,嬷嬷咬着牙,这件事便没再被提起。 随宁也没再说什么,很久以前她就分不清太子对她是不是可怜,即便她渴求过得到太子独一无二的对待,但比起现在的平静日子,那些念头便不重要了。 就像太子说要娶她,随宁也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好。 临近中午,太子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了她,一过来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道:“渴死我了。” 随宁坐在罗汉榻上,她放下手里绣花针,无奈道:“上好的龙井你也不品品,怎么渴成这样?” 楚及徽啧道:“你是不知道那群老臣,平日唧唧歪歪也就算了,这时候还要拿老大老四的事来给堵我,惹人烦,我骂人都骂得嘴皮子干。” 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死和太子脱不了关系,就算大多数人都识相,这世上总会有几个刺头想要撞南墙。 随宁斟酌道:“我听说过他们牙尖嘴利的,但我想有些事表哥还是不要自己掺和,让别人帮着吧。” 楚及徽笑了,他放下茶杯撑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反正我不想伺候那群老东西,都要吵死我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随宁轻叹,知道他是说得轻松,她准备起身去给他拿新绣好的香包,但她刚站起来就又晕眩跌坐回去,手按住额头,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气。 楚及徽脸上笑意慢慢淡下来,他起身蹲她面前,按着她的腿问:“怎么了?受伤了?磕碰了?” 随宁眼前有些发黑,缓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她还一句话没说,楚及徽就已经先皱眉摸她额头和手看她有没有发烧,随宁轻顿了顿。 他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只要她一有点毛病,他就巴不得把所有的大夫请到她身边。 随宁想说自己没事,但看着他紧张关切的眼神,她睫毛还是轻轻颤了颤。 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一生都极度渴望被爱,被明晃晃的偏爱,被独一无二的宠爱,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她想有人爱她。 即使随宁仍旧觉得这种东西改变不了什么。 随宁慢慢拿开太子的手,她微俯着身子,柔顺长发随她动作落下,落到楚及徽手上,女子嘴唇轻吻一下楚及徽的脸颊,她呼吸温热。 楚及徽身体突然就僵了僵。 自从他们之间说开之后,楚及徽在她面前就好像有了几分羞耻之心,就连往日大大咧咧的搂抱,他都有些不自在。 随宁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他对她的怜惜大于爱,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只要不索求,就不会有失望。 她慢慢直起身体,笑道:“我坐得有些久了,你不要担心我。” 楚及徽好像才回过神,倏地一下站起身,故作镇定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今天晚上我不回来。” 他大步离开,出去时还差点撞到正端着绿豆汤走进来的嬷嬷。 嬷嬷回头看他匆匆离去,又问随宁:“太子殿下怎么了?一张脸都红到脖子跟了。” “天气太热了吧,”随宁笑了笑,“今天郑太妃过来,我去休息一会儿。” 她想今天这一遭后,他下次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 随宁一直在静养,不方便出门,也不方便把孩子带在身边,但她需要人陪,太子时常也会去接小瑞雪回来。 郑太妃疼孙女疼得不行,则会亲自送过来。她今天下午过来,进东宫坐了坐,问随宁太子登基大典准备得怎么样,随宁坐在罗汉榻上,抱着胖嘟嘟的小瑞雪无奈说自己没太关注。 “你可得多上心些,我知道建京有很多好人家的姑娘想要那个位置,幸好林相家那个嫁了,要不然真让他们成事你就难办了。” 随宁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只想过个平静日子。” 曾经有传闻说皇帝要给林家和太子赐婚,太子跟随宁说没有的事,后来事情许久都没个准信,便不了了之,加上林淑两个月前出嫁,更没人再提。 旁人不明所以,但随宁知道赐婚一事大抵发生过,只是太子那种倔脾气很难向皇帝低头。 郑太妃叹气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但我知道你幼时受苦,上头又没有长辈照拂,若你有事来寻我,我会尽全力帮你,望你和太子能好。” 随宁睫毛一颤,问:“我倒正巧有些事想问太妃,是王爷和我父亲的事,王爷可否让我父亲为他办事?” 她父亲和沉王是朋友,但郑太妃对沉王了解也不深,摇头道:“我不常问他让谁办事,不太清楚这些,改日我替你去问问他?你是有什么事?” 随宁轻叹气,说了一句没什么。 随宁怀里小瑞雪五个月大,会爬会咿呀学语,小姑娘被千娇万宠,肉嘟嘟很是可爱。随宁低头拿拨浪鼓逗她,小瑞雪就伸手去抓,咯咯笑个不停,随宁也笑了出来。 郑太妃望着她们母女,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心思都压了下去。 这里是东宫,多嘴易失言,郑太妃把小瑞雪送到之后便不能久留。 她犹豫了很久,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她说我那儿子天生内敛,他平日虽不说话,心里却已经转了好几圈,我看得出来他待你不一般,倒不知道和离时为什么不挽留你,但 他作为丈夫,不会对不起你。 随宁轻顿,没有回话。 嬷嬷见郑太妃意味不明,生怕话传到太子耳朵里,连忙把送郑太妃出去,随宁也没说什么。 没多久后有丫鬟过来一趟,进屋找随宁耳语了几句,提到了随家。 随宁一顿,想了想,便抱起小瑞雪慢慢走出去。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灿烂,她那位状元堂哥顶着烈日等在院子。 他姓张,叫张恩平,和随宁印象中一样,忠诚的太子一派,得太子信任,又和随家有牵扯,所以随宁愿意出来见他这面。 但他似乎也有脸红的毛病,见到随宁时总是压不住耳朵红。 烈日当空,他朝她拱手,红着耳朵道:“打扰三妹妹午休,望三妹妹见谅。干娘早上来找我,说见三妹妹一个人在东宫可怜,她想让五堂妹来陪你。” 随宁还没开口,他又顿了顿,低声道:三妹妹若是想要清闲,最好不要答应。▅[(” 随宁前段时间就和太子一起回过随府去上香,只不过太子没让随宁落单,随二夫人没找着机会和随宁单独说话。二夫人今天也想来找随宁,但随宁不见外客,张恩平便被二夫人叫来传话。 随宁不用细想就知道二婶吩咐了什么,只笑道:“多谢大堂哥提醒,我想知道表哥那里怎么样?” 张恩平回道:“都在殿下计划之中。” 小瑞雪听不懂他们说话,握着拨浪鼓上下晃,懵懂乖巧,随宁轻握着她的手,问:“有没有人让他立后选妃?” 张恩平一愣,却踌躇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只干巴巴道:“我不太了解。” 随宁想那这就是有了,她轻叹道:“我随口问的,你不用担心,劳烦你替随家走这一趟,若二婶问起,就说我现在身子不太好,身边不方便留人。”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压着声音道:“三妹妹不要误会,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他命硬,如果不娶个八字极合父母双亡的姑娘,以后会克妻,谁要是想送自家姑娘到他跟前,那就先、先自行了断。” 这苛刻条件一看就是心中有人选,随宁愣怔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最后都笑出了眼泪,道:“表哥真是任性。” 一旁小瑞雪胖嘟嘟的手去摸她的脸,随宁笑着哄了哄。 张恩平是头一次见她笑成这样,不太敢抬头看她,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又传来太子冷淡声音:“呦,看来孤来得不是时候,这是在说什么笑话?让孤也听听。” 张恩平一转头,就看见太子神情淡漠负手而来,登时就觉得头皮发麻。 随宁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过来了,只让张恩平先回去,她抹着眼泪对太子道:“没什么笑话,只是我听得乐了,你不是有事吗?回来做什么?”! 镜里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