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唐我来救朱凤九》 第1章 你终于来了 大唐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嵩山附近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几人护送下徐徐前行。 已是入秋深夜,一般人此时应该在驿站歇息,不该赶夜路,想来这一行人是有急事,但马车内端坐的老者面上却毫无急色,只见他五十多岁光景,身着道袍,左手持拂尘,右手捻指,正闭目养神,面上无悲无喜。 忽然,夜空大亮、恍如白昼,一时之间人马皆惊!众人望向天空,只见一颗天外陨石落下,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保护大人!”一名护卫大喊。 正在人仰马翻之际,只见老人已掀开轿帘,以手势止住劝他下车躲避的士兵,望向天空,双眼死死盯住那颗从头顶划过的火球,右手快速捻动,脸上喜色骤现,大喊道:“快!跟上它!” 说完跳下马车,改为骑马,大喊一声“驾”,就急急向那天外陨石追去。 众人见状,也急忙催马跟去! 有天火照路,一行人在官道上纵马狂奔。弃车换马的老人面上掩盖不住的欣喜,一边喊着“快、快、快”,一边挥鞭催马。 只见火球落在嵩山山麓,轰的一声炸开。 大约一个时辰后,老者一行人催马赶到,只见山脚下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大坑。 此时已是深秋,山边乔木大多凋零,满地枯叶,见火即燃,一般今天这种陨石天火会引发一场浩大的山火,嵩山周遭山脉相连、植被繁茂,一旦引起山火,没有几个月是无法扑灭的。当然,说几个月能扑灭,也是及时组织扑救情况下,而此时天下纷乱、军阀割据,谁又能找这么多人手来扑山火呢?终也只能听之任之,如此一来,不仅古刹少林寺难保,附近的百姓也要遭难。 但奇怪的是,此处陨坑附近却无一丝火苗。 顾不上其他人的阻拦与保护,老人已经冲到陨坑附近,放眼望去,只见坑中零散有些火星,陨坑正中有一颗红热的金属,并无其它异状。 老人正要吩咐留下几人看住陨坑,忽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在这无风的深夜里,啼哭声甚是响亮。 老人忽的一怔,立刻领着一行人举着火把循声找去,最后发现在百米外的一块巨石后面,一位妇人正怀抱婴儿,虚弱的靠在一棵树旁。 妇人见老人虽是一身道袍,但随从皆是官兵打扮,知道老人身份绝不简单,于是便要起身作礼,但她太虚弱,虚弱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老人看了一眼妇人怀抱的婴儿,面上大喜,正要作礼询问,只见妇人虚弱的对老人说道:“大。。人” 老人忙道:“夫人正是虚弱的时候,贫道略通医道,先帮你把脉一看。” 只见妇人艰难摆手道:“大人,民妇身子本就虚弱,自知已无可救,只拜托大人能到长安,寻我家二叔,将我家孩儿托付于他,民妇来世一定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老人忙问:“请问夫人二叔姓名,在长安何处居住?” 妇人苦道:“民妇也不知二叔住在长安何处,我家阿公死前只道二叔名唤霍仙鸣,我家相公名叫霍传宗。” "霍仙鸣?!"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愣住了,连老者都闻言愣了一下,只见他拱手作礼道:“夫人二叔名讳,贫道记下了,请问夫人可还有其他事要托付的?” 妇人见这老人家一身道袍、鹤发童颜、气质脱俗,有仙风道骨,于是虚弱地说道:“不知仙长大人可否帮小儿取个名字,让我能下地府后告知我夫与阿公知道。” 老者欣然一笑:“当然可以,此子与我有师徒之缘,又在子时出生,面如冠玉,不如就叫子玉吧”,然后怕妇人不懂,又解释道:“子玉者,昆仑上品美玉,不知多少万年由天地雕琢,浑然天生,我大唐安西治下于阗盛产之。”说到安西,老人眸子中的光芒突然弱了一些。 妇人却未曾发觉,只是流泪道:“子玉、子玉,霍子玉、霍子玉!好名字啊,多谢仙长,多谢仙长!请问仙长名讳,民妇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说着便要起身磕头道谢。 老人上前扶住妇人道:“老朽李泌,不值一提!” 妇人惊喜道:“原来是老神仙李相爷,多。。”话未说完,妇人突然歪向一边,老人急忙查看,却发现妇人已然脉象全无,没有了气息。怀抱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老人心下一酸,从妇人怀中抱起孩子,正要哄,却发现孩子突然不哭了,还抓着他的手笑了起来。 是的,老人就是李泌,中唐第一名相,从玄宗朝以来,三十多年,历四帝,虽然从未直接被皇帝封为宰相,在朝中也一直**臣排挤,无奈只能躲在山中修道,但是在民间却是名声极佳,老百姓早就把他当成了大唐无冕的宰相,他也是如今民间呼声最高的宰相人选,这次从衡山回长安,多半是要拜相的! 然而此时,老人看着怀中的孩子,鼻子一酸,双目泛红。他自问道心坚定,学成出师后的几十年来,从未像今天一般激动! 五十年前,自己十二岁,师傅说,当初师爷李淳风与袁天罡推背过后,本打算就此隐居,但是袁天罡心系大唐,以自己命数为代价,撬动天机,死前留下谶语:“甲子日,秋子时;天火傍生兴大唐。” 现在不就恰好应验了么:甲子日,秋子时,天火傍生! 老人一拢心神,将孩子用布帛包裹严实,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颤声大喊道:“去长安!” 五十年了,他终于等到了! 他此刻正抱着的这个孩子,将是大唐未来的希望! 如今天下纷争不断,民不聊生,哪怕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却依然无力扭转,而这个孩子不一样,他将会完成他们几代人的夙愿,这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大唐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你,终于来了! 第2章 泾原兵变 第二天,派人委托县官找了两位民妇给孩子随行哺乳后,李泌一行人就继续出发了。 看着熟睡的霍子玉,想到他长大的使命,李泌内心很是愧疚。年轻的时候,他自己自负才华出众,可以治国安邦,但是却亲眼看着安史之乱爆发,生民涂炭,后来虽然与郭子仪等人平定了安史之乱,却也无力改变天下大势,眼看着大唐一天天的衰败下去,如今留给这孩子的是一个实打实的烂摊子。 大唐开国以后,经过太宗、高宗、武则天三朝努力,消除了周边少数民族威胁,以博大的胸怀,融合天下各族精英、举国同心,终于在玄宗朝开元年间,国力达到鼎盛,疆域也达到了历朝最大,各行各业繁盛,加之大唐历来喜欢藏富于民,一时间国强民富,引得万国来朝。 可惜后来玄宗开始变得昏庸、宠幸奸佞,又加了十道节度不说,也不再严格执行节度使换防,默许世袭罔替;不再限制兵员,使得节度使权力与势力越来越大。最重要的是,他封了安禄山为三镇节度,任由他借改革之机在朝中大肆结党。 玄宗他太过于信任安禄山,不,确切地说,是全天下人都太信任安禄山了,以至于引发了安史之乱,历经玄宗、肃宗、代宗三朝,方才平定,可惜此时天下节度使已经坐大,加之宦官专权、朝堂内党争不断,大唐一直到如今德宗朝,都没有削藩成功。 就在前年,建中二年,德宗决心削藩,却引发了朱滔、田悦等藩镇叛乱,去年派去平叛的李希烈也被朱滔等人策反,一起叛唐了。更可怕的是,就在八月,前去平叛的朝廷主力,被李希烈打败,一触即溃,眼看长安不保,德宗这才请自己出山。 如今的大唐真的是已经危在旦夕了。 就在李泌闭目思虑之时,远处一匹快马迎面赶来,一阵喧嚣后,只听得外面有人朗声道:大人,朝廷急报,泾原节度使姚令言麾下士兵哗变,皇上被逼移驾奉天! “什么,泾原兵变?!”李泌心下一惊,一掀轿帘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泾原兵本是去增援襄阳,经过长安时向朝廷讨要封赏,但是京兆府只给粗米,于是士兵哗变,泾原节度使弹压不住、皇上加赐布帛也未能平息,泾原兵拥立反将朱滔的兄长朱泚为帅,攻入长安,皇上在大内霍总管保护下,移驾奉天!” 李泌听后,心中波涛翻滚,短暂思考后立刻叫人拿来纸笔,飞速写下三封书信,拿着其中一封,叫来二人吩咐道:“你们二人,立刻带上这封书信,前往定州当面交于李晟老将军,请他即刻回兵勤王,对策已在信中说明。” 李泌再拿起另一封书信,又叫来二人道:“此封信,你二人速速带去交给朔方节度使李怀光,请其即可带兵勤王。” “喏!”四人带信上马就分头出发了。 李泌拿起最后一封书信,对随行的一名宦官作礼道:“辛苦刘公公一趟,请务必将此封书信呈给皇上,并请代贫道传话:请皇上定要按信上所说的做,否则社稷危矣!” “相爷说得哪里话,这是杂家的本份,何谈辛苦!请相爷放心,传话也一定带到!”刘公公回礼道。 李泌也不再客气,又吩咐了两名随从随行,保护刘公公。然后吩咐其他人道:“全速前进,前往奉天!” 说是全速前进,但是因为霍子玉实在年幼,加上河南道本身也战火连绵,一行人各种绕道,等到奉天时,已是十一月底。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极其惨烈,皇太子李诵都亲自上了战场,被飞矢射中,差点阵亡! 卢杞一向惧怕李泌,唯恐李泌拜相,夺了自己的相权,向德宗皇帝建议说李泌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如今奉天之难已解,不如让他先休息几天再召见。德宗想想就准了。 李泌表面云淡风轻,心底却满是忧虑,目前形势依旧不好,李怀光虽然在礼泉打败了朱泚,但也只是朱泚的先头部队,其主力毫发无损,依旧盘踞长安,而且这狗贼还已经称帝了。反叛的节度使中,除了朱滔已投降朝廷,其它人仍然在虎视眈眈,最重要的是,朝中卢杞依旧当权,而德宗依旧很信任他。 想及此处,李泌心下十分感慨。他出身名门,家族六代显贵。他七岁能文,得玄宗召见,赞为神童,贺知章和张九龄对他视如珍宝。后来更是天纵奇才,十三岁学成出师辅佐太子,可惜当时宰相李林甫口蜜腹剑,以年少为由将其闲置十年。后来李林甫倒台,玄宗刚想起用他,杨贵妃的弟弟杨国忠又嫉妒他,加上安禄山视自己为绊脚石,以阻碍改革为由,将其遣送到了远离长安的洞庭湖北。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李亨继位成肃宗,他又为奸相李辅国所不容,加上十几年没见,肃宗皇帝早已和自己离心离德,最终自己不得不主动躲居更加遥远的衡山。 几年后,肃宗也驾崩了,代宗感念自己当年庇护他免受李辅国加害,征调自己为翰林学士,但当时的奸相元载又嫉贤妒能,表面上到处夸自己博学有才,实际上却以江西有乱、民风不治为由,将自己调去了更加远离皇城的江西。即使是元载死后,继任的常衮也害怕自己,直接请旨把自己调去了杭州。 想到这里,李泌自己也哑然失笑,如今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之前的这几十年,被排挤的一次比一次远离朝堂,哪怕代宗驾崩,德宗坚持召自己回朝,依旧被人排挤不得重用,只能以修道不问政事为由,勉强留在长安。而卢杞为相以后,自己不得不主动避其锋芒,躲去衡山,继续修道。 亏得自己一直自负才华盖世,却在出师后的将近五十年里从未得到重用,哪怕自己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哪怕皇帝知道自己确实有才能而且已经做出了政绩! 自己已是身历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几朝的元老,说起来每一代皇帝似乎都很欣赏自己、重视自己,但却始终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 第3章 卢杞与李泌 李泌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大唐诗仙李白,那是他的偶像,不仅道术有成,而且诗才、剑术均为天下第一,那时候他年少热血,觉得诗仙太窝囊:一身才华不被重用,四十多岁了反而被养起来做了一个专门歌功颂德的百灵鸟、皇帝的贴身保镖! 他有次进宫给玄宗讲道德经,讲完后出宫在酒楼跟李太白还有另外几个朋友聊了一宿、喝了一宿,那是他人生至今最开心的一天,也是他第一次破戒喝酒,还喝醉了,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喝醉的,当晚的对话他也几乎都忘了,只记得诗仙豪迈的声音、爽朗的大笑,以及留下的那一首“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诗作。当他第二天酒醒的时候才知道,那天一早诗仙就从长安走了。当然,他自己也被玄宗“请去”了洞庭湖北。 李泌每次想到诗仙,心情都会好很多,诗仙的豪迈与爽朗的笑声总能让他觉得心胸畅快,此刻他心情就好了很多。 李泌微笑地看着摇篮中熟睡的霍子玉,一边轻推摇篮,一边自言自语道:“好孩子,师父没几年可活了,可是卢杞还年轻,还不到五十岁,若不除他,你未来恐怕要为其所害啊。我和李太白都一生为奸相所误,终不得志,师父绝不会把这厮留给你。” 不过卢杞在朝中势力何其庞大,想要剪除实在不容易,李泌一边思量,一边在屋中踱起步来。 李泌太了解卢杞了,这个人长得倒不是真的丑,只是在万国来朝、人才济济的大唐,他相对来说比较丑,其人虽然生的很是白净,但其左脸大,右脸小,有些酒糟鼻。 这样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你可能只会觉得这个人长得不好看,倒也不至于说他丑陋。可这种感觉也仅仅是在他不张嘴说话的时候,因为当他说话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他有些歪嘴,而且是往比较小的右脸歪,加上他牙齿本就稀疏,这就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滑稽,像一个刚被人殴打过、可怜兮兮的小丑。 卢杞生于范阳卢家,那可是名门望族、俊杰如云,哪个不是生的英俊潇洒、风采奕奕?偏偏卢杞生得这副模样,于是从小就被人笑话奚落,尤其在他父亲死于安史之乱后,笑话他的人更是肆无忌惮,庶出的兄弟攻击他不配承袭祖荫出仕,这让他深深自卑,对此极为敏感,只要你看他笑,他就会认为你在取笑他,他便怀恨在心,总要寻个机会报复你。 这个人进京以后,一直在刑部和吏部做着微末小吏,虽然他脸比较丑,但是脸皮厚,经常拜会朝中大员,几乎所有人见到他都不喜欢,等他说话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往往都是满堂大笑他的滑稽相貌,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郭子仪。 郭子仪早年在边关犯事,被诗仙李白所救,开启升迁之路。安史之乱时,又得李泌相助,在朝中斡旋奸相与奸妃,才得以保全性命、并以战功升迁。安史之乱后经李泌点拨明哲保身之道,主动交出所有权力,并为大唐安定多方奔走、尽心竭力,晚年位极人臣,寿活八十有六。 这卢杞进京的时候,郭子仪已经八十三岁高龄,每当下人告诉郭子仪卢杞来拜会的时候,他立刻停止宴会,屏退左右所有亲人以及家仆,刚开始家人还觉得没必要,但是郭子仪却说,卢杞这个人相貌不好,有些丑陋滑稽,但是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天你们见了他如果笑了,将来他一旦掌权,就会清算咱们家了,现在咱家多荣耀,将来就有多惨。 更有意思的是,每次卢杞来,郭子仪都不顾老迈、亲自去迎他,握住卢杞的手嘘寒问暖,即使卧病在床,也要装作挣扎着起床的样子去握住卢杞的手,亲切地问候他,丝毫没有奚落和看不起他的样子,还赠他银两周济他,每每都出言勉励他。 卢杞刚开始还觉得非常意外,后来就被郭子仪的举动彻底感动了,觉得几十年来终于有一个懂他、关心他的长辈了,以至于后来郭子仪去世,刚刚拜相的卢杞带头请求厚葬郭子仪、并请求追赠其太师之职,还不顾自己宰相身份、亲自主导了郭子仪的一切身后事。过去一品大员坟墓只能一丈八尺高,卢杞带头奏请德宗给郭子仪坟墓又增加了一丈的高度。小说 当了宰相以后的卢杞,立即着手开始了清算,凡是当初嘲笑和奚落他的官员都被清算,一个不剩,只是每当有人牵连到郭家的时候,他都一挥手就忽略过去了,别人问他,他总对其他人说,当初满天下人看不起我,唯有郭老令公待我如亲子侄一般,他老人家又怎会害我?! 第4章 借刀杀人 当时颜真卿发飙的地方可是中书省,这老爷子居然当众拿卢杞地父亲压他,他卢杞要是敢说别的,不孝的帽子就扣下来了,在大唐做官,除了造反之外,就是不孝罪过最大了,卢杞这种宰相级别的人物,这种不孝的污点是丝毫都不能沾上的,听颜真卿说完就赶紧跪下了,一再道歉。 但也是从那以后他彻底恨上了颜真卿,因为救他父亲跟救他有什么关系?那个爹本来就瞧不起他,如果不是他爹早死,承袭出仕的机会就是他那个庶出的弟弟了!再说了,就算是救了他,也不能当众那么让他没面子,那比杀了他还让他觉得耻辱。 去年底李希烈造反后占领了河南汝州,卢杞上书皇帝,说颜真卿德高望重,为天下人所敬仰,如果让他去游说和劝告那些反贼投降,或许就能兵不血刃地解决战乱了。 德宗本来不同意,但是谁知卢杞言语激怒了颜真卿,老爷子自请去“劝谕”反贼,结果最后被李希烈挟持,李对其劝降未果,就用绳子把他勒死了。 卢杞想到这里,突然看着关播道:难道关兄有妙计可以借刀杀人除了这李泌?可如今借谁的刀呢?皇上三天后都要召见他了。 只见关播也盯着卢杞双眼道:“李怀光!” 听到关播说李怀光,卢杞摇了摇头说:“关兄莫不是以为那李泌是傻瓜不成?有了颜真卿的前车之鉴,他还傻傻地去找李怀光送死?那李泌道心大成,老奸巨猾,你莫不是以为能激怒他?” 关播看向卢杞的目光却更坚定:“卢兄,激怒他李泌是不容易,但是激怒李怀光却是非常容易啊!” 卢杞闻言忽然面上一喜道:“关兄就别再卖关子了,还请速速与我说来妙计啊!” 关播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卢兄,那李怀光是刚打败了朱泚,算救驾有功对吧?” 见卢杞点头,关播继续说道:“然后卢兄担心他得了圣眷,劝说皇上以安全起见,等李晟老将军赶到再一起接见,是也不是?” 见卢杞有些尴尬,关播也不继续刺激卢杞,而是继续说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如今那李怀光救驾有功却不得皇上召见,也没有封赏,合军上下已经是怒火中烧了,如果这时候再加一把火,而且让李泌拿着这把火去见李怀光,你说李怀光会不会杀了李泌?” 卢杞闻言若有所思:“那这把火是什么呢?什么火能让李泌看不出破绽地去找李怀光送死呢?” 关播说道:“封赏啊,卢兄,李怀光不是要封赏么?我们就请皇上给他封赏。”这时关播玩味的看着卢杞说道:“卢兄,李泌多年未归朝廷,与今上关系还不如与先肃宗、代宗皇帝亲厚,二位先皇都没让他李泌拜相,即使他李泌回到朝堂,凭卢兄与今上的关系,今上能这就弃了卢兄、让他李泌做宰?” 卢杞不知关播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只是听了关播的话,点头道:“这倒是,这满朝文武之中,今上还是最信任我的。就算李泌回来,最多也是先给他一个三品的常侍做做,断不会直接拜相,而且就算是三品的常侍,还得是我等大臣支持才能任命,否则也得作罢。” 关播笑道:“如果仅仅是一个散骑常侍,还不足以让李泌冒险,我们不如请皇帝加封其为太傅,给皇上一个面子,还让皇上觉得你体恤帝心、公忠体国,然后我们奏让李泌以帝师的名义代皇帝去李怀光所部封赏,激怒他们,这样就可以借他们的手杀了李泌!” 卢杞终于明白过来了,笑着说道:“关兄说得倒也可以,这三公之职如今只是摆设,品阶看着高,但毫无实权,就算这次李泌躲过我们的计策、将来想参与政事,也得看今上的态度。然而今上与李泌并不亲厚,也无信任可言,我们将来找机会随便给他找个罪责构陷一番,他也依然无法翻身。” 关播笑着说:“卢兄想多了,这李泌此番必死无疑,哪有什么将来?!这次只要我们激怒了李怀光所部,李泌就死定了!” 卢杞问道:“请问关兄,什么封赏能激怒李怀光所部呢?” 关播突然压低声音道:“卢兄,我们只需请皇上加封李怀光为太尉,但也只加封李怀光,同时请皇上赐他免死铁券,免死三次,如此一来---” 没等关播说完,卢杞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妙啊,关兄,此计实在绝妙啊,那李怀光勤王之时,所带兵将多为朱滔的降将,而且这些人一路跟随李怀光从朔方抢掠而来,前段时间趁着打败朱泚,还胁迫皇帝要封赏,这可都是欺君大罪,如今皇帝只封赏李怀光免死铁券,还是三次,那些大头兵没有封赏不说,将来还要因为欺君之罪被清算,不得气死才怪,我们今夜再派细作大肆鼓动一番,明早那帮大头兵定然哗变,一旦士兵哗变,那就由不得他李怀光了,他必须假装大怒,然后杀掉李泌平息众怒,哈哈哈哈” 关播也跟着笑道:“这样一来,既可以借刀除掉李泌,还可以借机向皇上奏明李怀确实光心怀叵测、救驾也只是为了趁机行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叛逆之事,我们以前给李怀光罗织的罪名也就彻底坐实了,届时我们立刻带皇上逃奔汉中,再借李晟老将军之刀除掉李怀光,将来我们再往朔方安插一个自己人担任节度使,那样一来---”关播说到这里,不再多言,而是直直地看着卢杞。 卢杞闻言也目光闪亮地盯着关播道:“那样一来,长安便是我们的天下,从此再无人可以威胁到我的相权!” 卢杞刚说完,就拱手对关播道:“关兄,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进行宫面圣奏请!就不送你了!” 关播也拱手道:“卢兄何必客气,大事要紧!” 第5章 决战前 卢杞到达行宫时,已有十几名大臣在坐了,太监简单通报后,卢杞快步走了过去。 卢杞还未站定,只听德宗道:“卢爱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晟老将军大军将至,三日后即可抵达奉天。” 卢杞礼后笑道:“天佑吾皇!有李老将军在,陛下无忧也!” 德宗心情大好,问卢杞说:“爱卿何事啊?让你这么着急地赶过来见朕?” 卢杞拱手道:“吾皇圣明,臣也算着日子,觉得李老将军应该快到了,既然李泌老先生也到了,何不加封李泌先生为太傅,代皇上封赏李怀光所部,待李晟老将军到了,李泌先生也能以太傅身份出城迎接宣封李晟老将军呢。” 卢杞、关播二人所料确实不差,德宗虽然想重用李泌,但是苦于李泌没有任何职位,哪怕太傅这种没有实权的职位,毕竟这些职位也不是乱许的,需要宰相集众大臣商议后才能定下来,其它大臣私下都议论卢杞嫉贤妒能,怕是不容易答应上来就给李泌一品太傅的职位,而现在卢杞居然主动请求加封李泌。 德宗听卢杞说完,满意地说道:“卢爱卿为何举荐李爱卿呢?朕可是听说这满朝文武可大多说你嫉贤妒能啊。” 只见卢杞拱手道:“臣一心只为吾皇分忧,凡事只看是否能为君分忧,能,则便是千万人所阻,臣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管他人如何评论!” 德宗笑道:“说得好,卢爱卿公忠体国,为君分忧,不计荣辱,实乃众臣之楷模啊。” 这就是卢杞的可怕之处,大家都觉得他坏,但是没人敢在朝堂上说他,皇帝还觉得他好。他本人虽然毫无能力、嫉贤妒能,但是他能笼络他人发展为自己的势力,让这些人为他办事,所以皇帝给的差事都办的不错,加上他懂得给德宗敛财,所以愈发被重用。 这不,前几天他还替皇帝出主意捞钱:地方节度使不是不听话么,既然削藩不成,那就向地方节度使摊派、收孝敬款,这种替皇帝捞钱、挨骂受累的活他都干,这么体贴的臣子可不多了,所以即使天下人都记恨卢杞,但是皇帝却一直宠幸。 当皇帝的旨意送达李泌的时候,李泌也在思考怎么利用李怀光除掉卢杞。毕竟卢杞当初就反对李怀光出任朔方节度使,而且几次进谗言构陷李怀光谋反。这次李怀光打败朱泚救驾有功,卢杞也进谗言以安全为由不许李怀光面圣,这二人的仇恨是无法解开的。 接旨后,李泌便一言不发,继续盘腿打坐。片刻之后,他喊来一名士兵,命人立刻去请霍仙鸣,说有要事相商。 李泌在之前写给李怀光的书信中,提到过让他注意降将降兵中的奸细问题,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今李怀光有没有查到卢杞安插在他军中的奸细,如今卢杞先动,那今晚奸细一定会先动起来,鼓噪士兵,明日哗变,他和李怀光等的就是这个,只要奸细动起来,就一定能查到! 但世间的事没有绝对,一旦李怀光查不到奸细,或者卢杞安插奸细过多,那他去了李怀光所部宣封,一旦哗变、杀将起来,场面定然无法控制。不过他不担心自己,毕竟他李泌声名在外,李怀光真要被迫造反的话,也只会挟持自己,所以自己不会真有危险,顶多吃点苦头罢了。 他也不担心皇帝,毕竟皇帝并未让李怀光进城,李怀光所部在五十里外,就算李怀光反了,奉天城内守军拼死抵抗的话,足够保护皇帝跑路或者等到李晟大军赶到。 他唯一担心的是霍子玉,一旦李怀光所部兵变,朱泚必然来助李怀光,两大贼首合作,他这个未来的徒弟,就危险了,这孩子刚满月,兵荒马乱的,他又不在,难免有危险;二来一旦自己被挟持,以卢杞的性格来说,现在李泌身边所有人都难逃一劫,哪怕这孩子刚满月! 所以为求万无一失,他只有动用最后的手段了--联系内庭大总管霍仙鸣。 皇帝也是知道自己师门谶语的,这孩子出生那天,天外陨石坠落,全天下人都知道,但这孩子的出生应该只有自己一拨人、那日的刘公公以及司天台知道。司天台虽是独立于六部之外的衙门,直属于皇帝管辖,但是难保有卢杞的暗桩,一旦卢杞构陷这孩子天生异象、祸乱天下,难保皇帝不会做出伤害这孩子的事来,所以他最开始并没有一到奉天就立刻去找皇帝和霍仙鸣。 霍仙鸣是这孩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这孩子也是霍家唯一的骨血,等会见到霍仙鸣,从他的言行,李泌就可以推断出皇帝目前有没有跟卢杞沟通什么,从而决定是否可以信任皇帝。 如今,他就要同卢杞决一生死了,此番过后,要么卢杞死,要么他李泌死。这其中风险还是很大的,虽然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但哪怕还有一丝的风险,他也不愿这孩子经历! 半个时辰后,便听得大门外一阵喧嚣,只见一名将近五十岁的太监,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快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大内总管霍仙鸣,当今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大太监,掌管着大内实权和部分禁军。 李泌迎了上去,二人拂尘一抖,做了个礼。让进屋内后,便听霍仙鸣问道:“不知李公急寻杂家赶来何事?” 只见李泌并未回答,而是走入内室,再出来时,怀中已是多了一名婴儿,只见这孩子也不哭闹,只是抓着李泌的衣襟不撒手。 霍仙鸣正奇怪间,就见李泌走到跟前,俯身欲将孩子抱给自己,于是赶紧放下拂尘,接住孩子,只见这孩子粉琢玉器一般,也不怕生,此时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掌,心下正啧啧称奇时,听李泌说道:“一个月前,我由衡山返回,绕道途径嵩山,恰好遇到天外陨石坠落,在陨坑附近发现一名刚生产的妇人,妇人说是他家阿公临死前让她去长安投奔二叔。” 看霍仙鸣双眼充满疑惑,李泌继续说道:“那妇人说她家相公名叫霍传宗,她二叔名唤霍仙鸣。” 第6章 鲈鱼出窝 霍仙鸣满眼的不可思议,他愣住了,几十年的宫廷斗争,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哪怕安禄山叛乱,都没让他像今天这么震惊。 再看向怀中的孩子时,发现孩子正在握着自己的手笑着,多么的灿烂,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他这才豁然发现:这孩子长得太像自己侄子霍传宗了,顿时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 他边哭边对李泌说:“这孩子确实是我们霍家的孩子,他爹霍传宗的名字还是我给取得,意思是替我们霍家传宗接代,这孩子长得太像他爹了,早年间杂家不得势,我家那个阿爹和兄长,定是怕连累我,所以从不联系我,后来代宗朝我让人去老家寻他们,只见到我家阿爹和大哥的墓,问周围人,只道是我侄子他们都搬走了。大唐自天宝以来,人口流动登记混乱,也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如今仅有怀着身孕的侄媳妇去长安寻我,定是我那侄儿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泌将孩子抱回内室,又安慰了一下霍仙鸣,这才低声问道:“公公可知我师门谶语?”看霍仙鸣有些迷茫的神色,便缓缓说道:“甲子日,秋子时;天火傍生兴大唐。” 霍仙鸣听完心中一惊,问道:“难道这谶语应在我家孩子身上?” 李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孩子是天降神护、来保我大唐的,出生时,天火坠落,皇上应该通过司天台知道了吧?” 霍仙鸣听完说道:“皇上确实已经知道,而且通过你传信回来的刘公公得到了确认,高兴了许久,也因此,这次藩镇兵乱,他并不担心,才由得卢杞那厮胡闹。” 李泌闻言心下一喜,看着霍仙鸣道:“这么说,皇上知道这一切的?那为何---” 霍仙鸣见李泌说到这里不再说,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微笑道:“李公,您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又久历官场,可曾见过历朝历代皇帝与太子斗争,父子相疑如我朝者?” 李泌见霍仙鸣并未接他话,已知其必有深意,于是答道:“从不曾见,且不说以前,今上当初每日闭门在家学习道德经与诗文,却依然被元载构陷,差点被先代宗皇帝废掉。再往前,先代宗皇帝对先肃宗皇帝唯唯诺诺、亦步亦趋,也没逃过李辅国、鱼朝恩的诬告,每日活在惶恐惊惧中,如履薄冰。肃宗皇帝就更不用说了,被李林甫、杨国忠连续打压,稍有差池就会被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