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从诅咒中将她夺走》 第1章 第 1 章 日辻亚纪手上的是一款全息游戏。 十几天前，亚纪的阿姨一如既往给她买了最新流行的游戏。 亚纪感谢过后，就拆掉包装搁在了一旁。一直到把手上正在玩的满bug冒险游戏通关，她才正眼看向已经没有了包装的新游戏。 呃，这是……什么游戏来着？ 日辻亚纪努力回想，也只依稀记得阿姨说的什么“养成”。 但亚纪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居然是全息游戏！ 随着时代的发展，全息游戏逐渐走进游戏宅的日常。 但毕竟曾经闹出过让数千人被困游戏的丑闻，阿姨一直觉得全息游戏太过危险，所以坚持给亚纪买普通的卡碟游戏。 日辻亚纪已经习惯了被动，不会提出异议。 加上她是个无论什么游戏都能玩下去直到通关的杂食玩家。 所以，尽管管家早就配备了各种游戏设施，但直到那天之前，亚纪始终都没有尝试过全息游戏。 大概是知道全息游戏已经逐渐接近完善了吧？ ——阿姨终于愿意给她买全息游戏了。 日辻亚纪立刻被手上的游戏诱惑到，决定先看看是什么样的游戏再睡觉。 按照说明书启动设备，进行账号验证……种种操作之后，亚纪登进了游戏。 最开始的环节是捏脸。 这个在其他的游戏中也会有，所以日辻亚纪很熟悉。 但全息游戏比较好的一点是，会直接给一个立体的人形，然后问亚纪需不需要调整。 亚纪对这个乌黑卷发、浅茶杏眼的女生很有熟悉感。 尤其是立绘的发尾和她一样，都是细细卷卷的，摸起来很舒服，个子也好像和亚纪差不多，让她很有亲切感。 所以日辻亚纪非常满意，完全没有调整。 下一步是输入名字。 日辻亚纪输入了她惯用的游戏名：[日辻亚纪]。 ——她所有的游戏名都是这个，日常生活中也没有人叫她的真名，以至于比起真名她更习惯这个名字。 没有被占用。 如果是养成游戏，再下一步就是选择养成对象了吧，还是说是固定的？ 日辻亚纪带着一点期待等待着，眼前却突然一黑。 【请……】 【■■■■■】 【■■■■■】 【■■■■■】 游戏系统刺耳的杂音滋滋啦啦地响起。 亚纪能感觉到有人在说话，但内容是什么却完全听不清楚。 异常维持了十几秒，亚纪所处的空间也保持着黑暗状态十几秒。 一直到声音稳定下来，她才能看见微弱的光。 是游戏程序出错了吗？ 日辻亚纪正在疑惑，却忽然发现……她的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而且很多很多，遍布她的周围……是亚纪只要动一动，就能踩到的程度。 亚纪联想到了很多在恐怖片出没的东西。 她被自己的想像刺激得头皮发麻，心跳开始加速。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请选择你的养成对象。】 ——可是，这里哪里有选项？？？ 日辻亚纪茫然四顾，却只能若隐若现看到一些小小的起伏，非常模糊，像是一个个摆着各种东西的坟包的剪影，有点渗人。 亚纪不禁扶起眼镜，揉了揉眼睛。 指骨和冰凉的镜框接触的感觉，让她稍稍平静了些。 亚纪决定主动问：“请问，选项在哪里？” 系统：【请选择你的养成对象。】 “可是我没有看到……” 【请选择你的养成对象。】 “请问……” 【请选择你的养成对象。】 系统完全没有理会日辻亚纪的疑问。 只是用僵硬的机械音重复着同一个指令。 这就是据说已经发展的很完善，体验感非常真实的全息游戏？ 亚纪陷入困惑，只好随便在空中点了几下——但显然，选项不在空中。 该、该不会…… 日辻亚纪的视线一卡一卡地看向了她的脚边。 【请选择你的养成对象。】一模一样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日辻亚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从脚边众多看不太清的突出中捞了一只—— 那是人在突然紧急状况中的下意识反应，亚纪本人真的很怕这种未知存在！ 所以，手中的“东西”突然消失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叫了出声，但系统提示音比她的想法还突然。 【选择失败，请重新选择。】 “可是……” 日辻亚纪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 【选择失败，请重新选择。】 系统一再催促，日辻亚纪只好重新捞了一只。 但刚刚碰到，就像抓了一团刚出炉的棉花糖，实心变成粘腻空心，又很快消失。 ……这真的不是故障吗？ 系统果不其然出声。 【选择失败，请重新选择。】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过分的请求，亚纪会是那种完全不能催的人，一被催促就会很急，下意识按照他人的催促行动。 在系统仿佛坏掉的一声声重复话语中，亚纪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听到解放的声音。 【选择成功。】 日辻亚纪才松一口气。 选择成功之后，其他的“东西”就都消失了，亚纪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唯一可视的存在，只有她，和她怀里的“养成对象”。 【是否为养成对象命名■■■■……系统错误，不可命名……】 【已确认养成对象名字为：「真人」】 一团枝头麻雀大小的不规则灰蓝色球体，猝不及防映入日辻亚纪的眼帘。 它不是日辻亚纪认识的任何一种生物，完全可以用“怪物”来称呼。 灰蓝色球体表面分布有很多海藻一样的蓝色东西，大概是触角； 眼睛的位置有两个很像是旋涡的存在，一个蓝色一个灰色，嘴巴的位置上正微微上扬，露出尖尖的鲨鱼牙，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日辻亚纪看着那些慢慢蠕动的触角，瘪着嘴快要哭了。 由于父亲的影响，亚纪害怕异类。 对异形的接受度很低，是看到就会想要逃避，生理性颤抖的地步。 系统：【请喂食。】 日辻亚纪想退出，却找不到哪里有退出的选项；也想过可能是通过声音来执行，但系统的提示音一直都在重复响着，而亚纪根本不敢打断。 亚纪陷入了大危机！ 她明白以自己的性子，能做的只有快点完成新手操作。 于是亚纪深吸一口气，仰着头开始到处乱摸，企图在黑暗之中摸出些食物来。 没有、没有、没有…… 除了她和“养成对象”之外，什么都没有！ 亚纪真的要落泪了，自暴自弃：“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吃的吗！” 系统原本重复的提示音居然停顿了。 日辻亚纪：“？！” 她被吓得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滚下脸颊。 日辻亚纪的身体颤抖着，正思索着阿姨怎么会买这种重口黑暗（物理和内容双重意义）游戏，亚纪怀里的“养成对象”忽然在她怀里动了起来。 它要吃了她吗？吃完了是不是游戏就结束了？ 亚纪完全不敢动，害怕地眼泪簌簌往下掉。 但这团球体、这个小小的怪物，触角的位置慢慢伸长，在日辻亚纪的脸颊上蹭着，似乎在给她擦眼泪。 它一边费劲地慢慢擦着，一边发出了很可爱的“咿唔”。 声音很温柔。 触手的感觉老实说也很舒服，像是陷入了奶油之中，被云朵包裹。 日辻亚纪胡思乱想着，却忽然发现，有什么硬质的东西抵在她和“养成对象”之间。 亚纪用手摸了摸，才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球体。 像是糖果。 日辻亚纪举起来凑在眼边，发现真的是颗糖果，包装纸还是很漂亮的蓝色。 亚纪抬起手，打开包装纸，又将糖果放置手心，凑到腿上的“养成对象”旁边。 “养成对象”发出啊呜的声音，一口吃掉了糖果。 她听见清脆的咔嚓咔嚓声，带着甜蜜的令人安心的奶味。 好像吃的很开心的样子。 ……太好了，这才是它的食物。 不是吃她！ 日辻亚纪如释重负舒了口气，低下了头—— 但一看到小怪物两个黑色的旋涡眼盯着日辻亚纪，亚纪还是会恐惧，止不住颤抖，想要后退。 触手渐渐往上，亚纪却完全动弹不得……直到“嗒”地一声。 亚纪的眼镜被它打到地上。 小怪物的脸在亚纪看来变成了色块，身体也变成了果冻抱枕一样的存在，它冲亚纪摇尾巴一样灿烂地笑着：“啊……噫……” “亚纪。” 微弱的光中，蓝色的小怪物像是绘本中的幽灵，在这沉寂幽暗的世界里，一遍遍呼唤日辻亚纪的名字，欢喜地仿佛等待了数个世纪。 “亚纪！” 第2章 第 2 章 全息游戏，连现实中近视都能一等一还原吗？ 日辻亚纪觉得很神奇。 由于常年足不出户，又埋头于各种游戏，她小的时候就戴上了眼镜，并且度数一再加深。 本来约定好去做近视手术，结果也不了了之。 一般情况下，近视会给她带来困扰，但是面对这种疑似重口黑暗向游戏，她反而觉得很便利。 因而为摘下眼镜后，她的世界是真的完全模糊了。 令人畏惧的生物不再存在，有的只是不会伤害她、需要她饲养才能长大的小怪物。 当这个小怪物不胜欢喜又满含期待呼唤着她的名字时，日辻亚纪很难理解，为什么它可以那样叫她，但又情不自禁被吸引。 她觉得它有些可爱了。 口袋里的糖果会自动更新，但更新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每次取出，日辻亚纪都会感到些许疲惫——大概这就是防沉迷机制。 不过，在取出糖果之后，系统就会提示她是否需要退出游戏。 想必这就是存档点。 日辻亚纪颇为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种，通关之后才能回到现实中的游戏，那样的话，她会很困扰的。 毕竟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喜欢到她能一直陪着小怪物，除了喂养，什么也不做。 但小怪物很喜欢她。 它没有直接说，但它总喜欢凑到亚纪身边，触摸她的指尖和脖子，拥抱她，欢快地叫她的名字。 这个空间的光很微弱，入目只有她和小怪物，更远的未来日辻亚纪不愿去睁大眼睛看，冷漠地收回视线后，就全心意和小怪物定时贴贴。 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它由一开始的麻雀大小，变成了抱枕大小，她完全可以把它抱个满怀。 它开始会说更多的话，少年音很好听，有种细微而隐秘的喜悦。 “亚纪你来啦！” “又见到亚纪了，好高兴！” “要是亚纪能一直陪着我就好啦。” 日辻亚纪觉得有点奇怪，但那大概只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暗了——她对一成不变的环境已经开始失去情感波动，是对通关的执着让她坚持下来的。 而小怪物只是咧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捧着脸看她，兴致勃勃。 直到某一天，它告诉她：“亚纪，我想要快点长大，能拜托你吗？” 亚纪也很想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她从来没有玩过这种，只有喂食一种互动的养成游戏。 一直沉默的系统终于响起提示：【养成对象的进度和玩家个人数值有关，是否开启外出模式培养玩家个人数值？】 日辻亚纪当然选择开启。 选择外出模式后，一扇白色门出现在她和她的小怪物所处的空间，亚纪抱着小怪物，打开了门，门外，居然是个普通的客厅。 光线正常，布置正常，气味正常。 亚纪从她出来的地方回头，却没再看见那扇门。系统也只当成无关紧要的细节，没有对此进行提示。 既然是客厅，自然还有厨房、卧室、游戏室等，以及玄关大门。 大门是可以出去的。 但出门需要选择向哪个方向，并且每个方向都伴随一条【风险：？？？（等级过低）】的提示。 虽然日辻亚纪已经作为玩家的身份玩遍大大小小各类游戏，但她并没有一般玩家的冒险精神……确切来说，玩家一般的素质她都很缺乏，唯一充足的，就是耐心和时间。 她不敢冒风险。 她怕她好不容易养大了一点的小怪物，会因为未知风险夭折。 所以亚纪探索的目标变成了室内。 厨房里有一台很大的冰箱，里面应有尽有，并且会自动补充，但是小怪物都不喜欢吃。 即使她认认真真调配，做出了和她闻到的糖果味差不多的奶油蛋糕。 小怪物也只是一口吃掉，异色的两个眼圈弯起来，笑着跟她解释：“亚纪是笨蛋，我吃这个是不可能长大的。” 她反问会不会让它心情变好。 小怪物也只是露出尖尖的牙齿笑起来：“只要亚纪在我身边，无论做什么我的心情都会好起来的。” 小怪物是很会说好话的。 但是日辻亚纪发现料理不能带来任何加成后，果断放弃了进厨房的行为。 反正她下线之后，游戏会自动补充体力，她不需要进食也可以。 摘下眼镜后的料理的危险和麻烦程度都是MAX，她不想自找麻烦。 厨房探索结束。卧室除了让她进入游戏后能看见陌生的天花板，毫无用处。 至于洗漱间，她看了一遍就觉得是摆设，但洗漱台上装了一块镜子。她家中没有镜子，所以她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有人在看着她。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 这让她更不感兴趣了。 唯一吸引日辻亚纪的只有游戏间。 很多游戏内会有一些基础小游戏，比如俄罗斯方块、连连看之类的，来弥补游戏本身玩法过少的缺点。 亚纪对此并不陌生。 但当她发现这个游戏间里的游戏和现实中的别无二致，甚至在舒适度上，更加符合她的喜好—— 尤其是她的小怪物蹦哒着，躺在面前摆满游戏机而且看着就很软的沙发上，笑着说“亚纪可以陪我一起玩吗”的时候，日辻亚纪真的很难不心动。 她飞快地顺从了游戏间的诱惑，瘫倒在超级软的沙发里，开始了她的游戏中游戏之旅。 和现实中不同，这里的游戏间简直能符合她的一切期待，并且应有尽有，就连她原本打算通关那个bug冒险游戏之后，列好的游戏清单里的游戏都有。 一个游戏的时间通关两个游戏。 日辻亚纪难以抗拒地沉浸其中，几乎要忘记还有个养成对象的存在。 每次糖果自动补充，她才会想起来要喂食。而这个时候，小怪物总是乖乖等着投喂。 平时，小怪物表现得也很安静，总是眼圈弯弯，时不时来句轻轻的感慨，像是“亚纪真厉害”“亚纪真可爱”这样的。 完全不会管她！ 也不会因为她没陪它而感到寂寞！ 它甚至会时不时自己出游戏间，只是做了什么她不知道。 一开始日辻亚纪还觉得很省心，但某一天，它回来的时候，总是像破线了露出一条条棉花挂着的玩偶，身体的一部分也坏掉，变成零零碎碎的几部分。 很难想象它是怎么回来的。 也很难想象它这到底算什么状态。 日辻亚纪心情复杂，茫然地捧着物理意义上四分五裂的小怪物，询问：“这样算是受伤了吧？需要吃药吗？” 小怪物倒是很高兴，声调都微微上扬，不过请求的时候还是一贯的轻柔：“毕竟是我的一部分，掉了的话会很麻烦，亚纪可以帮我缝起来吗？” 它说完，她就感觉她的手腕上多出了什么，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一圈圈线。 小怪物还很乖觉递给她针。 亚纪没办法，只好稀里糊涂给它缝了起来。 虽然看不太清，也不敢凑近，但小时候爸爸教给她的身体记忆还在，她倒是还有勇气拿起针线。 ——当然，这股勇气归根结底，是源自它不像是人类那么脆弱。 即使坏掉了，它也会回来，也会冲着她笑，不在意地哼着小调。 没有手套，没有消毒，她没有看“伤口”，几乎是盲缝完成了整个过程。 结束之后，日辻亚纪抱着被缝起来的小怪物，小声地请求：“不要死掉哦。” 小怪物蹭了蹭她，平静地回答：“我不会死去的。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还活着。” “所以亚纪，要好好活着哦。” 它说话间，她看不清神色，但模模糊糊能看到有几条长长的缝合线，从它身上，呈弧形蔓延，在她朦胧的视野中，一直蔓延到手腕间的一圈圈安静垂着的线。 从模糊到清晰，但始终相连。 亚纪只看了一眼，就不关心地收回视线，只是仍然担忧着，她这拙劣的缝合手法，会不会让她的小怪物死掉。 幸好，它依旧活泼乱跳，不断地长大。 不知不觉间，她低头，居然完完全全对视上它的眼圈——如漩涡般，仿佛有一只手在将她拉入泥沼最深处。 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而它还一如既往地笑着，牙齿尖锐锋利，像是嗅到食物味道的鲨鱼，笑容仿佛可以撕碎整个她。 密密麻麻的恐惧和惊悚在瞬间抓紧了亚纪的全部神经，她不敢动，手中的游戏机也脱落摔下，没有发出声响，就消失在地面中。 它发现了。 小怪物不笑了。 “……亚纪……还在害怕我吗？” 它轻声呢喃着。 日辻亚纪想她应该回答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她恐惧占了上风，只是张口，眼泪就做好了掉落的准备，而那样只会显得她的糟糕，因此她闭上了嘴。 她只是颤抖着，摇头。 小怪物叹了口气。 它忽然凑近，亚纪看的清楚，它的触手像是从深渊中逃脱的影子，片刻间蚕食了她的全部视觉。 世界重新变得一片黑暗。 没有声音，她因此不敢有所行动，只得畏怯地僵直身体，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下眼睑往下坠，却仿佛被触手禁锢在这一块。 因此她的眼睛那一块湿腻腻的，又闷不透气，很不舒服，但亚纪却只顾得上心惊胆战。 不知多久过去，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后转凉时，小怪物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转而捧起她的脸。 距离依旧很近，但映入她眼帘的，并不是什么可怖的怪物，而是一个孩子。 蓝色长发的孩子，有着很独特的异色瞳，眼神专注又纯粹，笑容乖巧秀气。是她的小怪物会对着她笑的样子。 那孩子怜惜又温柔地看着她：“你因为看到什么而哭呢，亚纪，这么可怜的样子。” 她对它……还是说他？ 日辻亚纪陷入了一种十分困惑混沌的状态。 但他缓慢将她拥入怀中，仿佛害怕惊到她分毫的力度，柔声宽慰：“没事的，亚纪，不管看到什么，都过去了。将害怕的东西忘记吧，作为她帮助我成长的回礼，我会一直陪着她的。出门也可以哦，要试试吗？我会保护她的。” 亚纪刚从惊吓的余悸中回神，就听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 【养成对象状态已改变】 【玩家可随时查看……■■■■……系统错误，无法读取数据】 【养成对象「真人」向玩家发出“出门”事件的邀请，是否接受？】 好多bug……——刚刚的变化，是因为系统又出错了吗？ 她很疑惑。但是有一点肯定没错——他是她的养成对象，系统的提示也证明了这点。 所以，她或许可以相信他。 亚纪同意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真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带她出去，而是拿来新的游戏机，陪她打了几天游戏。 虽然外表只是个人类小孩子，但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温和又耐心。 仅仅是看过一次之后，她需要配合他就可以跟上，她的失误他也可以补救。 虽然亚纪没玩过双人游戏，但也知道，他这种完全可以说是完美的游戏搭档了。 她玩的很开心，甚至完全忘记了之前不敢凑近看他，和他差不多是贴着脸，一起看小小的电子屏幕。 即使换了大屏，她们拿着手柄，靠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再有丝毫畏惧。 然后他突然带她出门。 因为她之前同意过他的邀请，所以不需要再次进行选择。 猝不及防，日辻亚纪看见了门外的世界。 第3章 第 3 章 一眼望不到头的蓝色苍穹下，矮矮的平房间落分布。 狭窄的马路上一排排电线柱，远处若隐若现大片的田野，挤挤挨挨的金色饱满溢出，像一片丰收的海。 而日辻亚纪这个误入外界的人，也被这片溢出的金色吸引住心神，目不转睛。 “要是早点出来看看就好了，对吧，亚纪？”小真人与她笑语。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握紧她的手，笑了起来：“跑起来吧，亚纪，我带她去看更加值得看的景色——” 亚纪被他带着奔跑。 尽管她并没有实感，只觉得一阵风托着她往前。 但一路穿梭麦浪，她的视线划过斜阳中的田野，划过村庄前嬉闹的小孩子，划过一座座小山丘，最后定格在落日。 盛大又安静，灿烂的橙红色天幕。 被带着坐在树上的日辻亚纪努力睁大眼睛，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用记忆不停地照下来，早就忘了这是全息游戏当中，还可以下次再来。 不过就算记得，亚纪也不会在乎。 正在她沉浸其中时，亚纪被轻轻推了一下。 顺着被推动的反方向，她忽然远远看到一个寺庙——虽然表面上是寺庙，但因为她站在高处，所以能看见，里面的格局似乎和普通寺庙完全不同。 亚纪甚至看见一个飞鸟环绕的钟楼，大大的铜钟悬空垂挂摇晃，响起的声音却温和悠扬，轻快得丝毫看不出原型。 她还想看得清楚一点。 小真人低垂着眼，拉住她的手：“那里是五条家的领地，很遗憾，亚纪，我不能带她过去欣赏。” 新地图吗？ 日辻亚纪下意识问要怎么才能进去。 小真人一蓝一灰异色的眼瞳凝视着她：“亚纪真的想去吗？” 再怎么说，探索新地图也是玩家的本能吧，亚纪自然点了点头。 小真人捧着脸，露出了忧愁的神色：“那怎么做呢，那里可是有危险的呀。” 日辻亚纪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却忽然想到，她还没开启战斗系统，也不知道自己多少级了：“我打不过吗？” 小真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天真的话。 他一如往常，弯着眼睛笑着哄她：“亚纪当然打不过，但是没关系，他们都舍不得伤害亚纪的，毕竟亚纪这么可爱。” “只是那里可是有一位「六眼」……” 他的话还没说完，亚纪已经看到了——钟楼的顶上，有个白发蓝眼的怪物仰望着夕阳。 那是真正意义上、也是传统意义上，仿佛绘本里的妖怪那般的怪物。 它皮毛通体雪白，高饱和度的蓝色眼睛通透明艳至极，让她本能觉得危险极了。 好似被多看一眼，就会像误食剧毒蘑菇般，在一场最后的绮丽梦境中，长眠不醒。 也只是远远瞥见一点侧面，日辻亚纪便好似被许多双眼睛环绕着观察了一遍。 这让她毛骨悚然。 她颤抖着伸出手对着那个怪物，死死抓住身边的保护者，仿佛看到自己死亡的结局般，乞求的声音在呼吸间极轻微地挤出来。 “……快、我们快跑，那里有个怪物！我能感觉到，非常非常危险！” 小真人倒是丝毫不慌，抱着她，语气依旧温和：“真不走运，居然碰见了那个「六眼」，看来我们得离开了……亚纪，真可怜，怕成这个样子了吗？真是惹人怜爱啊。” 他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景象般笑着。 说着不走运，却隐晦透出一种，发自内心觉得很幸运的感觉。 她丝毫笑不出来：“真人，那不是一般的怪物！它很危险！” 仅仅看一眼她都觉得要窒息了！ 小真人拍着亚纪的背安抚：“我设了特殊的结界，五条家内也有结界，他们不会看到我们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结界，但既然这么说，应该没事了吧？ 她才松一口气，又不放心想劝阻真人留在这里，正要挪开视线。 怪物突然侧头！ 它那双仿佛可以多看一眼都致死的可怖蓝眼，直勾勾盯上了她！ 它向她伸出了爪子！跑了过来！！ 日辻亚纪脸色煞白，雷劈了一样傻傻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惊恐的眼泪夺眶而出。 “……跑，真人……跑……” 不等她开口，景色突转。 一排排树极速后退，快到模糊。 她仍然很惊惧，心有余悸想要挪开视线，身体却僵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向她不断追来。 它在短短几个眨眼，就在她的眼中放大了不止一倍，她几乎能看见那盛大的夕阳在它眼蓝中燃烧的色泽。 美丽而致命的危机。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这种怪物。 尽管最终它还是没能追上她们，白色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她的世界中，她却仍然惶惶不安，满脑子都是那样的东西。 变得似乎更加幼小的蓝发孩子怜爱地拥亚纪入怀。 “吓到亚纪了吗？我也被吓到了呢。” 他的手慢慢挤进镜片之下狭小的空间，像是牢笼密密实实捂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中，他哼着曲子，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婴儿。 “睡吧，亚纪，害怕的话，闭上眼睛，我会一直在她身边的……” 亚纪逐渐在游戏中陷入沉睡。 而真人只是保持着掌控她的姿势，带着不变的笑意，远远望向一方。 “比想象的还要强呢——真可怜，亚纪，地狱中的初次会面就是那样的BOSS，这不是只能依赖着我了吗。” * 白发蓝眼的少年回到领地。 特意守在门口的长老询问：“你看见了什么追出去？” 少年皱着眉，沉沉开口：“有个咒灵抓了一个女孩跟我挑衅，那个女孩还在向我求救。” “是你认识的？” “没见过。” “不认识就算了吧。连直接动手都不敢的诅咒，估计也没什么水平。我让守卫去附近巡逻一圈，看到就解决了吧。 找到那个女孩后，再去附近问问有没有失踪小孩吧。一个畏畏缩缩的咒灵而已，可能只是无意作出挑衅，请您别放在心上。” “……但是——” “嗯？” “但她很漂亮，很恐惧……”那副场景，看起来很诡异。 在长老了然揶揄的眼神中，五条悟剩下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那之后的几天，五条家的守卫将方圆百里都巡逻过一遍，却始终没发现他们的少爷形容的那只咒灵。 失踪的小孩倒是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她。 “是不是您看错了呢？……这个女孩，也是黑发……” “都说了不是！那家伙可不是这种丑女！” 少年压抑着怒火，恶劣地口不择言。 那家伙很漂亮，漂亮得难以忘怀。 当她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一切花草树木，人或诅咒，都无法再夺去注意力。 哪怕一动不动，也能轻而易举牵住人的心神。 就是这样深刻又诡异的漂亮！ 少年雪色睫毛微微颤动，纯洁又柔软地下压着蓝色瞳仁，脑海中却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突然揪紧他的心神、让他一下失了言语，冲出结界去试图抓住的画面—— 被阴影般的漫天诅咒包围的柔弱女孩儿，无助又诡异，泪眼朦胧地颤抖着伸手，在雾一般的血色残阳。 她指着他，满是惊恐； 她盯着他，没有声音，那样绝望的害怕着…… 不会是害怕他，没有理由是害怕他——所以只会是在求救——她在向他求救，而他却没能救下她、她被忽视被遗忘！ 五条悟愤怒地简直要颤抖。 一遍遍的回忆浮现，像是往轻微的怒火中，丢进一副被玻璃罩起来的美丽油画。 玻璃上噼里啪啦遍布裂痕，画中的孩子的保护四分五裂，在火舌中蜷缩着流下灰色的眼泪，被骤然升高的焰火彻底吞没。 火越烧越旺。 少年蓝色的瞳孔越发明亮，只觉得自尊也被滚烫地灼烧起来。 那种弱小又可怜的家伙，他居然，没能救下来？！ 后知后觉的羞恼彻底占据了少年全部脑海，原本的种种疑点和诡异之中都被无所谓地丢出记忆之中，剩下的，只有女孩无助求救的眼神。 ——一定要将她从诅咒中救出！ 少年如此恶狠狠地想着，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寻找，一直到女孩儿的容貌模糊，他仍记得那个眼神。 第4章 第 4 章 误打误撞在游戏中睡着后，日辻亚纪意外地发现，现实中的自己同样得到了休息。 她难得产生些许好奇，问小真人：“你一直看着我吗？” 小真人坐在沙发扶手上，晃着小腿托着脸笑吟吟回答：“我一直都在守着亚纪哦，没有挪开过视线。” “没有消失？” “没有消失。” 她以为他说的是她进入睡眠后，游戏中的自己也是普普通通睡着，没有消失。 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日辻亚纪失去兴趣，但小真人却来了兴致，经常会在她困倦的时候哄她睡觉。 经过白色怪物的事件，她对[出门]产生了些许恐惧，因此一连十几天都待在游戏的房间里打游戏，过着仿佛套环一样的日子。 直到某一天，真人抱着她要哄她睡觉的时候，亚纪突然睁开眼，发现她被他完全抱入怀——之前也是被抱着入眠，但那是只是彼此支撑着，或者她只是枕在他腿上被抱住脑袋。 但现在，亚纪完全被揽着，仿佛被蚌壳包裹的砂砾。 倒过来的视角很奇妙。 他脸上和脖子上的缝合线像是在对她笑。 日辻亚纪忍不住开口：“你变大了好多欸。” 真人贴着她的额头，垂下的蓝色头发像是细细的网：“亚纪还是没有变哦。” 她当然不会变，毕竟她是玩家嘛。 亚纪眨眨眼，有些期待：“那你还有多久就能完全长大？”那她就能通关啦！ 她难得雀跃的情绪被真人捕捉。 真人似笑非笑捧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语：“亚纪很希望我完全长大么？” 日辻亚纪用力点点头。 “那么，要[出门]么？”他轻柔的说着，仿佛在说什么甜言蜜语诱惑她，“[出门]的话，我能更快长大哦。” 日辻亚纪这次没有丝毫畏惧同意了——正如她开局被吓到也要继续游戏，虽然胆小又畏惧异形，但这终究只是游戏而已。 为了通关，哪怕BOSS长的再可怕，关卡再困难，她也会继续的。 毕竟害怕只是一时的，但过了她就可以不用再见到了！ 出来的时候亚纪没有看到任何风险提示，因而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真人带她来到一座假山公园后，他突然皱眉，然后对她说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那一刻他好像个成熟的大人。 日辻亚纪独自站在公园，陷入迷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养成对象都对周围这么熟悉，还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办，而她却一无所知。 尽管一般来说，养成对象越成熟，亚纪越感到高兴，但事情发展过于超脱她所知，一切都是未知的这种情况，也让亚纪有些困惑。 日辻亚纪并没有探索的欲望，一动不动。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异常，消失许久的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已开启新地图，玩家可以自由探索真相，但请注意时间限制】 【是否需要提示？】 亚纪当然需要。 跟着系统提示的方向，她走到了一条无人的街道。由于这是游戏之中，她并没有对此感到异常，只是老老实实跟着提示走。 日辻亚纪来到了一个外观和其他邻居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宅子，敲了敲门，并没有等回应就径直推开栅栏，走了进去。 正门没锁，她并不意外。 但出于上个bug冒险游戏给她的习惯，亚纪每经过一个转角，都要谨慎地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到最里面的卧室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非常细微但急促的声音，仿佛被压抑的呼吸或者哭泣，一下子拉响亚纪的警惕。 由于还没有开启战斗系统，她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如果贸然拿武器，说不定会伤害到自己，只能顺手拿了把扫帚挡在身前。 走一步，停，屏住呼吸继续听，好像没被发现，她才小心翼翼推开门。 卧室看着是个小孩的房间，零零散散能看到很多玩具和儿童用品的细节。 亚纪边看边走，一个不查，就踩到床脚边的儿童羽毛球，往前重重一滑，眼冒金花。 还没来得及呼痛，她就听到面前衣柜骤然加重的呼吸，混着眼泪啪嗒掉的声音。 抬头，她从衣柜的缝隙中，对视上一双紫色的瞳仁——仍然是没有眼白部分。 “……” 日辻亚纪想逃，刚一起身，却发现手肘后知后觉传来痛感，让她又趴在了地上。 她有一点点想哭，心跳微微加速，但还没来得及畏惧，就看清，在缝隙里，黑色的小怪物正缩着身体，一双瞪大的眼睛正不受控制大颗大颗落着眼泪，似乎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亚纪可太熟悉这种状态了。 毕竟是她的常态。 而且，和之前那只让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白色怪物不同，这只怪物非常小，和她的养成对象最开始的状态差不多，有点像是刚出生的狗狗，不停发抖。 日辻亚纪的畏惧忽然被打消了不少。 她认真地开始思索这是不是什么隐藏剧情前置条件—— 虽然目前为止她还没看到剧情。但系统都提示了有真相，肯定是她错过了什么剧情吧。 而这只怪物应该就是突破口。 这么想着的亚纪，试探着询问：“她，没事吧……” 她颤巍巍地说着。 黑色小怪物却突然暴起，从衣柜中扑了过来，甚至打落了她的眼镜。 日辻亚纪被猝不及防扑倒，下意识伸手找眼镜，但只摸到一身黑色的皮毛，很柔顺。 它挨着她哭了起来：“都……爸爸、妈妈……都……” 语气十分凄惨。 但亚纪只关心它说的话她居然能听懂。 因为它一直哭，说的断断续续，尽管她仍然有些胆怯，但出于推动剧情需要，她想哄着它多说一点。 思考片刻后，日辻亚纪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想要安抚一下它。 下一秒。 真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黑色小怪物身后。 他在亚纪惊恐的眼神之中，俯下身，拿走了那颗糖果。 一贯的笑容不见，蓝色头发垂下投射的阴影格外浓重，将他整张脸都笼罩在郁气之中。 真人盯着手中散发出诱人香气的糖果，另一只手慢慢落在小怪物的头上：“不可以拿走我的东西哦——作为惩罚，嗯，能不能请你也离开……” 他话音未落。 “——快跑！” 日辻亚纪忽然大喊，连推带拽，瞬间爆发出从未展示出来的力量，拉着真人离开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时亚纪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小怪物怔然在那里，她仿佛能看见他不可置信和抗拒的表情。 她对她的“背叛”歉疚地摇摇头。 真人被亚纪拉走，表情隐晦不明，却没有反抗，等她气喘吁吁靠在路边的树上时，才轻柔擦去她额头的汗，似笑非笑。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着她。 亚纪误解了，拉着他脱口而出：“还不行，我们得跑的更远点，那个怪物要是追上就完蛋了！” “……” 她没有拉动，反被握住手腕，而真人却只是眨了眨眼，表情由错愕逐渐变为不确定：“亚纪，你说，哪个怪物？” “还有什么怪物？！” 日辻亚纪吓了一跳，左顾右盼，没发现危险才半松气半心有余悸地不赞同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真人不解地歪歪脑袋。 他还没有指责她擅自递糖，她却这么指责他，这让他产生了些困扰的情绪……或许这就叫委屈？ 真人若有所思眨眨眼。 日辻亚纪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情感变化，只是认真地注视着他指责：“那个怪物，就算还很小，但也是怪物，如果伤害到你怎么办？” 真人的声音慢半拍响起：“……亚纪，在怕我死掉吗？” “我当然怕！” 她板着脸道。 “那你为什么要碰那家伙？不怕的吗？”蓝发少年鼓着脸，额头抵着她的手，“都不干净了。” “欸？不干净了吗？” 日辻亚纪茫然地低头想检查，却被真人执着地追问着回答。 她想都不想：“虽然有一点点怕，但是我死了也没关系呀，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她发自内心地对着真人许愿：“你千万不要死掉哦。” “……亚纪是笨蛋。” “不过好哦。只要亚纪还活着，我就会活着的。” “——所以亚纪，要好好活着哦。” 已经比她高出一些的蓝发少年不舍地蹭着她的手，异色瞳真挚而渴望地深深将她收入眼底，仿佛要融入灵魂之中。 日辻亚纪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会保护好你的。”直到她的养成对象长大，游戏通关。 只可惜了那段还没开启的剧情，她明明生起了些兴趣的。 第5章 第 5 章 那之后，真人没再带日辻亚纪出门过。 亚纪倒是提过一次，但他只是却将她圈在怀里，把弄她的头发，轻声询问：“亚纪很想出去吗？” 亚纪摇摇头：“不是很想，但是你要出门才能快点长大吧。” 她好像能感觉到真人在看着她，因此想要回头，但却被按住了脑袋。 他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她的发旋，仿佛漫不经心地说着：“亚纪，很想我长大？” 真人总是很喜欢贴着她的皮肤。 并不是那种肌肤饥渴症之类的，他并不会深入触碰，但是，相处的时候，总喜欢碰着她，即使只是这样敷衍的行为——仿佛不断地在确认着什么。 确认什么才要这么做呢。 容忍度？还是温度？ 日辻亚纪不知道，也不是很在乎。 但她已经很习惯被他这么接触，反正也不影响她打游戏，还可以恢复她的养成对象的心情——这是他本人说的。 听到真人的询问，亚纪毫不犹豫点头。 真人：“为什么呢？” “那样的话，你就不会死掉了。”亚纪朴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再怎么说也是游戏角色，她倒不至于说出“当然是为了游戏通关”这种，稍微一想，就换了种结果。 真人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生物一般盯着她，亚纪隐约能感觉到，只觉得他的心思越来越难读懂了——不过，也意味着他越来越成熟了吧。 一想到马上就能通关，亚纪就越发充满耐心，静静等待着这个契机的到来。 按照一般游戏流程，应该会有新角色或者新剧情，不过鉴于她目前经历的，或许就是单纯的陪伴也说不定。 虽然真人不再带她出门，但他自己仍然时不时会消失一会儿，再回来时状态总会有些许变化，有时候垂眸沉默，仿佛在思考什么，也有的时候会露出很单纯的笑容，但并不是对她的感觉。 在他又一次准备出门的时候，日辻亚纪放下游戏，抱着枕头歪头询问他：“你在外面认识了朋友吗？” 真人顿了顿，点头，唇角弧度微微上扬地看向她，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亚纪理所当然地说：“那把他们带回家一起玩吧，家里还挺大的，我可以帮你一起招待客人。” “……亚纪是这么想的吗？好像也不错呢。”真人轻声呢喃着，又抛出一个疑问，“那亚纪要怎么招待我的朋友们呢？” 日辻亚纪觉得他问的很微妙。 好像她的玩家尊严被挑衅了一样，他一副和空气挑衅的样子。 亚纪当即回答：“除了游戏，还可以看电影。我可以给他们料理，还可以陪他们聊天！” 她才不是只知道打游戏呢！ 她一板一眼的回答逗笑了真人，他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胸口——放着糖果的地方。 亚纪以为他饿了，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糖果，剥开和养成对象发色一样的灰蓝色糖纸，举起手。 他垂着眸从她手心含走糖果，侧颊微微鼓起，说话时带了点暧昧不清，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又仿佛在陈述般说道：“因为是朋友，所以分享是很有必要的。嗯，亚纪到时候能给几颗糖呢，或许会不够哦。” 她毫不犹豫：“不给糖果。” “欸？为什么？” 真人歪着脑袋，茂密丝滑的头发散落肩头，纵横交错的缝合线也随着动作倾倒，像是天平渐渐倾斜。 日辻亚纪很平静地注视着他：“你会生气……即使你不介意，我也不想把糖果给其他人。” “糖果太少了，是很珍贵的物品，所以需要好好攒起来，留给最重要的——咦？你当然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困惑？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真人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表态。 他笑得很夸张，弓着腰全身都在颤抖。 “？” 日辻亚纪困惑地看着他。 等他终于不大笑，稍微平静些许后，才怜爱地、微微喘着气在她耳边轻笑低语：“……不是你为了我哦。” “是我把亚纪拉到这个世界的……” 他又忍俊不禁地趴在她肩头，微凉的头发在她颈边摩挲，像是被蛇缠上。他断断续续自语着：“不，地狱……真是愉快，对吧……我做了个好决定呢～” 她沉思了几秒。 日辻亚纪终于发现全息游戏的缺点——居然没有skip！ 这种艰涩晦深的文字情节，以往的她都是长按跳过的。即使是养成游戏，需要大量时间培养，但文字内容还是可以跳过的。 但全息养成就完全不行了呢。 甚至连对话中的选项都没有诶！ 等她意识到这需要认真去听之后，只留意到了最后一句话。 “嗯嗯！是个好决定！” 日辻亚纪努力表现得不敷衍地附和着。 结果就是她的养成对象又开始笑个不停，到最后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搭在她的脖子上，纤瘦脊背上缎子般的灰蓝长发微微起伏，他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梦是醒。 最后，他边抚弄着她的耳朵，边懒洋洋地开口。 “我很高兴，亚纪，以后我的朋友们来我家，你可以陪在我身边吗？” 她疑惑：“难道不是要我给你们空出时间？” 他拖长了音：“可是——他们很特殊哦——” “特殊是指什么？” “声音。” 他笑眯眯地，戳了下她的两只耳朵，不再解释。 等真的见面的时候，日辻亚纪就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了——他的几个朋友，发出的声音，简直像是磁带一样，滋啦滋啦的。 她不知所措地拿着饮料。 真人在她身前，笑而不语。 穿着印有黑点的黄色斗篷的男生语气暴躁地开口：“滋啦滋啦滋啦！” 另外一个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的默认服装的女生挡在他面前：“滋啦滋啦滋啦。” 还有一个孩子在墙角蹲着：“滋啦滋啦……” 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日辻亚纪：“……你们好，要喝饮料吗？” 男生：“滋啦滋啦滋啦！！！” 亚纪：“你们是真人的朋友吗？谢谢你们和真人一起玩哦。如果外面玩腻了，可以来我们家里玩，只要你们想要，这里什么都有哦！” 女生：“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亚纪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抱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女生皱了皱眉。 然后和男生一起，还有那个孩子，都看向了真人。 亚纪也求助地盯着真人。 真人扑哧一笑，揉着她的脑袋，若无其事对他们非常愉快、甚至有些得意地对他们开口：“对哦，我改造过啦。效果比想象的好多了呢——” 又对着她自然询问：“招呼打完了，亚纪要看电影吗？” 日辻亚纪想了几秒，点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真人能和他们交流就好。 毕竟这是真人的朋友。 身为玩家的她很快转变了心态，试图展现出一家之主的可靠。 亚纪选择了一部经典喜剧，然后准备去切点果盘什么的，却被坐在沙发上的真人圈在了怀里。 她虽然习惯了，但也有些迟疑，轻声问：“饿了吗？” 至于对其他人，她还是下意识忽视了他们的存在——现在的她还没有转变意识，认为只要有一起看电影这个事件就够了。 真人乐见其成，没有提醒，只是抱着她开始悠哉悠哉跟其他人聊天。 日辻亚纪虽然听不懂其他人的话，但能从他们的语气和真人的话感觉到，他们聊的挺开心的。 至于内容，在她错过上次黑色小怪物可能开启的剧情，发现似乎没什么影响之后，她就对这个游戏的剧情完全不感兴趣了。 还不如这个喜剧吸引她呢。 亚纪旁若无人地看着电影，他们的聊天完全入不了她的耳朵。 他们之间诡异地陷入了一种和谐的氛围。 等到这部剧的飙泪片段出现，她兴致缺缺活动了下脖子，却忽然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转头，她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排，都仰着头认真地看着。只有那个黄斗篷的男生，正面无表情盯着她身边落泪的女生。 但他一副身体僵硬，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的样子。 日辻亚纪想了想，递过一个手帕。 男生愣了下，欲言又止，还是接过，哼了一声丢给那个女生。 然后盯着她：“滋啦滋啦。” “……” 日辻亚纪正想着要不要先下线看看，就听真人的声音轻轻响起：“人类好像确实都喜欢在喜剧中催泪呢。” 她下意识小声接话：“毕竟这种喜剧的核心都是悲剧，拍深入一点就很赚人眼泪了，还可以升华，顺便拿着升华后的主题作为下一个吸引点，获取支持……” 套路说到一半，她看到那个女生转过头看她，连忙补充。 “不过，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能被悲剧打动的人，都是善良又心软的好人呢。” 见她怔愣，亚纪凑近她，小小声道：“真人有你这样的人当朋友，我很放心哦，谢谢你愿意来我们家。” 说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抱歉，刚刚声音太大了……” 话音未落，女生忽然对她伸出手臂，拳头紧握着。 亚纪不解地眨眨眼睛，就见拳头慢慢展开，一朵柔软的白色花朵在她手心绽放。 她将花朵送至亚纪手前。 真人捏着亚纪的耳垂：“看来花御很喜欢亚纪呢，亚纪也喜欢花御的吧？” 名叫花御的女生：“滋……新人类……我们的……朋友。” 咦，系统开始修复了吗？ 日辻亚纪隐约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善意，收下了花朵，认真道：“谢谢，你真的是好人。” “……” 第6章 第 6 章 然后他们一起看了好几部电影。 一开始挑选的是看过的，后来发现这个游戏里面居然有她没看过的，亚纪有些好奇，真人就给她放了，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沉浸在没看过电影中的她完全没意识到，一般人怎么会有耐心，和第一次见过的人接连看好几部电影。 不过即使意识到了，亚纪也不会在意——毕竟是游戏诶，养成的时候一整天都做一件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看完电影后，她询问真人得知大家都能吃东西后，给他们亲手做了料理。 又带他们一一参观屋子，见他们一脸严肃，她最后来到了大本营，游戏室。 展现出熟练度堆积起来的超高技术的亚纪轻松打败了真人的朋友们，尤其是名为漏瑚的那个男生。 他挑战了很多次都没能成功，感觉气的要爆炸，黄色的斗篷都吹了起来。 日辻亚纪却冲他们三人笑了笑，期待地看着他——难得的对赛，赢了这么多次，应该有什么奖励吧！ 真人忍俊不禁，和他们说了什么。 漏瑚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另一个孩子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花御倒是突然给她变出了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每一朵都很香而且很漂亮。 亚纪心满意足收下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个奖励道具：“谢谢！” 将这束花郑重其事摆在了游戏室。 旁观的真人插嘴：“漏瑚和陀艮的呢？” 亚纪欣赏着自己赢来的花，随口道：“不是已经送了吗？你们是一起的吧。” “嗯。” 花御说着，又变出一朵小花，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凑近，插在了她的耳后。 “……和花一样……” 女生目不转睛看着亚纪，眼神非常柔软，像是她口中说的一样，看一朵花的样子。 电影、料理、游戏。 这些事件都触发之后，日辻亚纪本来想进行下一步的聊天，但系统断断续续的故障，让她实在难以和真人的朋友们流畅交流。 她只好请求让真人当翻译，真人却突然将身体全都靠在她身上，像电影中即将分别的恋人一样拥抱她：“这样就够了，亚纪，谢谢你招待我的朋友们，大家都很高兴。” “很晚了，睡吧，亚纪。” 蒙住她眼睛的少年在她耳边低语。 亚纪并不困，但能明白真人大概是想避开她，和朋友们单独交流些什么。 养成就是这样，任务对象总会有各种秘密等着玩家以后解开。 在她玩过的各类养成中，真人已经算是很省心的了。 既不会突然吃醋，也不会莫名失落，更不会跟她闹脾气然后失踪、甚至突然死亡。 日辻亚纪对乖孩子的愿望自然会满足。 由于再过一会儿就到日常喂食的时间，为了给他们充足的时间交流，她提前从口袋里，当着其他人的面，将糖果递给他。 他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将手盖在她的手上面，密密实实的凉意降落在她的手心，他的小指还摩挲着她大拇指的指根。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亚纪歪歪脑袋，试图挣脱开他捂住她眼睛的手，看看他在干什么。 真人的声音很低，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别动。” 他说着，小指勾着她的大拇指往上，往他的方向，力气很大，她几乎被拽了个趔趄。 日辻亚纪正莫名其妙，却感觉到手心牢笼般的触感松开，然后是柔软而湿润，“喀咯”一声，糖果被咬碎，散发出诱人的甜蜜香气。 吞咽声轻快地滚动。 “很甜哦。” 他说着。 亚纪终于被解放视野，但刚刚恢复有些恍惚，因而不确定真人直直盯着着她身后，柔软勾人的笑意中，那几分孩童般天真的得意和挑衅，是不是源于她的错觉。 毕竟，她身后只有他的朋友们。 更何况——她不觉得她的养成对象有这么丰富的情感，因而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但亚纪只是耐心地询问：“这样可以么？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理解也没关系，只要照着做就好了。 亚纪并不介意养成对象有什么奇怪的性格，只要好好长大就好了。 真人将她送到了游戏室。 游戏中的她睡觉基本上都是在那里。 离开房间之前，亚纪听到好像有谁说话，回头，系统又开始故障，真人的朋友们“滋啦滋啦”说着什么，花御更是伸出了手。 但真人却仍然拉着她离开，似乎没有注意到。 日辻亚纪眨眨眼，朝他们挥手道：“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拿哦。啊，和他玩到几点都可以，但请记得早点休息。” “晚安。” 这么说着的她，毫无感觉，一如既往地被哄着进入梦乡。 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真人的朋友对她冷淡许多，看亚纪的眼神虽然感觉有些复杂，但又很诡异的像是在看非人。 日辻亚纪在发现他们不会穿模时，还有些遗憾——毕竟那可是系统出问题的经典场面。 这个游戏制作太过良好，除了音质方面出了些问题，最昂贵的画面上简直无懈可击，让她惊叹之余，又觉得不真实。 偶尔也会想看一些低级错误，来确认自己的确是在游戏之中。 不过其实一早就出现了吧。 被真人抱起来时，亚纪看着他身上自己一针一线盲缝的缝合线，总觉得好像早就见过什么低级错误，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那就算了。 关于真人的朋友们……亚纪招呼过一次，他们能自己找吃的，能自己玩，又不约而同忽视她之后，她就基本上默认他们和她无关了。 那毕竟都是真人的朋友，而不是她的。他们的交流，亚纪自然而然不感兴趣也不参与。 即使真人非要抱着她，亚纪也不会在意地继续在这些人中间做着自己的事。 看视频打游戏，无外乎这两种。 他们虽然偶尔也会参与，但基本上不会跟她交流，仿佛知道她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样，又或者其他原因。 对她来说刚刚好的氛围。 只有一次，看宠物纪录片的时候，他们聚精会神边看边聊。 不知道其他人说了什么。 真人忽然戳戳她的脸颊：“人总是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呢。” 日辻亚纪以为什么事件被触发，放下游戏机，认真听他说下一句话。 真人：“如果亚纪是狗就好了。狗狗的话，会更好掌控一点吧。” 日辻亚纪：“？” 真人摸摸她脑袋，很可惜地说：“但亚纪更像猫猫一点呢。” 他说完，纪录片非常配合一般，正好放到猫的部分：“养不熟的猫咪会无情的利用人类……” 亚纪茫然地看着他。 其他人说了什么，真人忽然笑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倒，连带着她也莫名其妙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还没等她开口，真人将她抱作一团，像是逗猫一样伸出掌心。 亚纪犹豫着将糖果放上去，结果整只手都被包裹起来。 真人朝着朋友们展示完毕，心满意足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亚纪，是猫猫狗狗也没有关系，都很可爱。” 亚纪：“……” 发现没有剧情，继续打起了游戏。 真人无奈又贴的更紧了。 * 虽然说着真人的朋友们和她无关，但他们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一些变化的。 某一天，亚纪忽然好像发现一件大事般，严肃地询问真人：“她只有这一套衣服吗？” 系统默认服装，和她一样，因此她本来没有发现问题。 但漏瑚之前总在她眼前晃悠，亚纪只是忽视又不是无视，他那件亮眼的黄色斑点斗篷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 对于她的突然发问，搂着她脖子的灰蓝发少年懒洋洋地抬头，像是猫伸懒腰：“亚纪也只有一套。这不是正好。” 日辻亚纪明白问题在哪了—— 养成游戏！没有商城！！ 所以进度才那么慢的吗？？？！！！ 这个对她而言爆炸性的发现，让亚纪立刻准备下线问问客服。 真人比原来长大了一些，但连现实中的年龄都分不清，游戏角色的年龄更不可能分清的她，自然不知道他已经多大了，所以对进度也不是很清楚。 总是觉得可能还差一点吧，实际上差了多少，她其实也没有把握。 日辻亚纪打算顺便问一下客服。 但看见她眼神飘忽，少年突然抓起自己的头发，随意地放在她手心：“好像有些太长了，亚纪，帮我扎一下吧。” 头发太多了，亚纪根本抓不住，只好分成两股。 本来打算编麻花辫的，但不知为何怎么也不顺利，甚至缠了一手的头发。 ……好怪。 她盯着自己被蓝发绕遍的手指，微妙地想着，这头发是不是活的。 “太多了。” 亚纪低声嘀咕一声，干脆直接抽回手，拿着皮筋绕起来。 虽然没分均匀，从预想的两股辫变成了三股辫，但好歹算是扎起来了。 真人被她这么折腾，却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托着脸问她。 “刚刚想做什么？” 亚纪想了想：“赚钱？” 他有些意外：“钱？亚纪要钱干什么？这里什么都不缺吧。” 亚纪如实道：“给你买衣服。” “可是我喜欢和亚纪穿一样的衣服。”真人精准掐着要点，“而且，衣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又不能防御又很难搭配，如果穿的不好，是会被笑话的吧。” 日辻亚纪：“……” 她情不自禁照着他说的思考，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纠结表情。 戳中她死穴的真人轻笑一声，捧着她的脸，悄声说小秘密一般诱惑：“不穿也可以的，亚纪想看什么我都可以有，甚至可以直接给亚纪看看我的心哦～” 他说的是字面意思。 亚纪不懂，于是继续上一个话题：“那买衣服送给你的朋友们呢？” “或者买一些武器防御，啊，御守药水什么的也可以，以免你受伤。” 他身上的缝合线，已经遍布整个身体了。每次抱着她的时候，凸出的粗糙线痕游过她的皮肤，会给她留下一道道红痕。 不过日辻亚纪早就调低了游戏中的痛感，这点触感算不上疼，顶多像是头发黏在脸上。 她平时完全可以忍耐并忽视。 只是缝合的时候就不能了。 亚纪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老是受伤，但问的时候，他总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想要成长，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亚纪在，我就不会死掉。” 她歇了心思关注。 但的确有想过要怎样给他加一道防线，避免他在外面死掉，就是没想到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游戏要怎么做。 没等真人回复，日辻亚纪双手合十，果断做出了决定：“我去搞点钱！” 至于怎么获得游戏货币——当然是充值啦！ 亚纪刚产生这个念头，系统提示音就响了起来。这还是它头一次这么迅速作出反应。 【［商场］板块已开启，将在更新后展示，更新过程中游戏区会关闭，是否更新】 亚纪当然选择是。 【系统即将更新，请玩家在十分钟内下线，超时将强制送出游戏】 【感谢您对《恋■■咒■》一直以来的关注与支持，为了保证您的利益，在此特意提醒： 1、维护正规绿色的网络环境，人人有责，如有异常，可随时举报； 2、为了您的健康，请合理控制游戏时间，不要沉迷，打造良好的游戏生态，如有发现任何违规禁止内容，欢迎进行举报； 3、为了维持游戏正常运营，请将游戏和现实区分开，如在游戏中产生任何不适，请立刻退出游戏，并且进行举报； ……】 系统说了很多。 日辻亚纪却只注意到真人静静看她的表情，明明是笑着，却难以看出没有一丝笑意。 他抓着她的力度很大，大到即使她退出游戏，脸颊还传来不存在的痛感。 第7章 第 7 章 从游戏出来之后，她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 不知道什么季节，玻璃窗外的天色一样大片大片柔软摇曳着烧了起来，橘金色的辉光波光粼粼洒下，将阳台走廊照成几格池塘。 当她去看的时候，便像是被鼓励的天真孩童，使出浑身解数绽放出天生的魅力。 想起游戏中间过的日落，她忽然心血来潮地踏入这几格小池塘，站在窗户面前，用力推开—— 微暖的风将她长发轻飘飘吹起，一瞬间，豁然开朗的清爽感占据她的触觉。 她情不自禁地隐秘笑起来。 但没多久，她敏锐地感受到身后一道直勾勾的视线，回头，管家拿着平板，错愕地看着她。 她垂下眸，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心情毫无波澜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管家表现出片刻的失态后，立刻恢复了职业素养，给她进行每周汇报。 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她百无聊赖听完，随意地做出了决定。 管家走之后，她发了会呆，又打开了普通的游戏机，正准备玩游戏清单里的其他游戏，却忽然发现，剩下的她都在游戏中玩过了。 阿姨准备的游戏库存清空，她什么要做的事都没有了。 那还能做什么呢？ 看书吗？还是电影？但是这些在游戏中也能做，这让她觉得微妙的不想动。 就这么睡着或许也很好，但她不喜欢闭上眼，因而也不喜欢睡觉。 那要做什么呢？ 她破天荒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并且一想就想到了天黑，不知不觉靠着沙发睡着了。 由于窗户还没关，她又没有盖被子，第二天早上，她就觉得身体很沉，头也涨疼。 阿姨敲门的时候，她费劲地起身，却一头栽倒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鲜少生病的她，感冒发烧了。 而且似乎很严重。 像是往古井里丢入一颗石头，缓慢地在深不见底的水中破开一道又一道波纹，这件事引起了小众但强烈的影响。 几天内，她周围的人影来往不绝，偏偏没一个清楚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人影交错间响着，她躺在床上，漠视着一切。 等她能够起身时，她的宅子里所有的佣人都被批评辞退了，就连管家也来了个新的，说是要和现在这个一起打理她的日常生活。 她对此并不关心。 医生建议她休息够了，可以下床活动、锻炼一下身体的时候，她等人都走了，就慢吞吞挪到游戏室。 穿戴上全息设备的时候，她揉了揉太阳穴——啊，头好疼。但是再不去看，真人要是死掉就糟糕了。 她进入了游戏。 隔了几天，游戏已经更新完毕，她等了几秒，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游戏内房间。 没有人，她想去客厅看看，却觉得身体格外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拼命挣扎开些什么，因而格外费力。 她想起之前的眼镜事件，以为自己现实中的状态又被带入了游戏。 正无奈，系统提示音响起： 【［商场］板块已加载完毕，是否需要打开？】 开开开！ 日辻亚纪当即应声。 一个发光的透明悬空面板框框在她面前出现，并且越来越亮，上面隐约出现图片和小字注释，而且越来越清晰。 就在亚纪即将看清的时候，面板突然不动了。 这种时候卡……她心情复杂，但又无可奈何地再等了一会儿。 然而最终浮现的面板上，虽然有整整好几页的商品，但除了第一页第一个的[真实之眼]，全部商品都是灰的。 底下还有一行“因玩家状态原因，暂时无法解锁”，和库存更新倒计时：23：27：08。 也就是说，只能等明天更新吗？ 亚纪点开第一个[真实之眼]的详细页，却只有一句话——“您是否做好了看到真相的准备呢？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尽管如此，选择与否，还是请好好享受这场游戏吧。” 似是而非的介绍。 应该是和剧情有关的道具，但是考虑到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开启过剧情，而且很可能是已经错过，即使再开启也很难连上的情况，亚纪只是略加思考，就抛之脑后了。 尽管在各种意义上她都对这个道具不感兴趣，但毕竟只有这一个道具，聊胜于无，而且很便宜。 日辻亚纪还是买了。 【[真实之眼]已生效，剩余时间：1D 23：59：59】 【请在生效期内进行探索，如有任何帮助，请联系官方客服】 两条提示音响起之后，亚纪的视野度忽然降得很低很低。 还是刚刚的家具分布，但周围却好像被一层浓重的黑雾笼罩着，整个房间都充斥这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阴森森的，像是什么恐怖怪谈游戏氛围。 她有些茫然地左环右顾，最后仰着头发现，这些厚重雾气似乎被什么连接了起来，在她头顶，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拧成一束，直直坠落——在她的身后。 亚纪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但再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一圈圈黑色的纹路。 ……不。 那不是纹路，是那些黑雾凝成一条条绳子，密密匝匝缠在了她的皮肤之上。从脖子到腰部，再到脚踝，全都被一圈圈缠绕起来，像是猎物落入网中，又像是被线操纵的木偶。 这些雾绳，最后分作两股，一股最后被绑在她的手腕上。 另一股，则是连接了从天花板坠下的那些黑雾。 在亚纪身后，如影随形！ 而在被这些诅咒般的雾缠绕下的苍白皮肤上，隐约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蠕动着增殖，但又被其他的一股力量抑制消灭着，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日辻亚纪：“？？！！！！” 密密麻麻的恐惧就像黑雾下的东西在不断攀升，却没有办法克制，正以野火燎原的架势，迅速爬满她全身每一处血管，她感觉血液发烫，心跳在里面滚动叫嚣，头皮发麻，却说不出话，也挪动不了脚步。 在被恐惧和未知的绝望完全支配之后，亚纪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有大口大口喘气和哭泣，眼泪砸在垂落的手心，从发麻的掌根滑落指根。 这些微不足道的湿意和痒意，提醒着她自己她还没有死掉。 “……”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这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鬼东西啊！！！ 一瞬间内，亚纪想说的有很多，想做的也有很多，但在下一刻，又全部忘了个干净——她完全无法顺利的思考，甚至难以想起还可以退出游戏。 日辻亚纪艰涩地开口：“……救、救救我。” 系统提示音来得很及时，似乎早有预计：【是否需要援助？】 嘎吱—— 亚纪还没来得及点头或者应声，系统的出现只熄灭了脑内尖锐的警报，劫后余生的心情切实地达到她能感受到之前，游戏室的门被重重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逆着光的门口，大约和新来的佣人差不多年纪的，二十来岁的蓝发青年怜悯又安抚般微笑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亚纪，你怎么又被诅咒了呢？” 他施施然站在宛如失去灵魂的亚纪面前，半蹲下神，将她黏在脸颊上，汗涔涔的湿发别在耳后，然后毫不介意地捧住她整张脸，亲昵地抵着她的头：“不过，没事的，我听到了，亚纪的求救声——我会帮助亚纪的，不要害怕。” 日辻亚纪笨拙又语无伦次地回应着：“我看见、我看见了……黑色的，雾，皮肤上，有什么东西，我在看，在看着我……” “……是么？” 蓝发青年轻轻反问一声，却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呲拉—— 他从亚纪的衣服上撕下一小块布料，然后缠在了她的眼睛上，她失去视野，自然什么都再也看不见了。 黑暗让亚纪一点点清醒，潮水般涌来的恐惧，也潮水般退去。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但心跳还没有缓过来，扑通扑通高频率跳动着，她仿佛能看见一片鲜红。 “亚纪，她看到了什么？” 养成对象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地传来。 “……” 意识到这只是游戏中的日辻亚纪回神，摇了摇头，紧紧拽住他胸前薄薄的布料，完全蜷在了他的怀里。 想起更新模模糊糊见到的游戏名字，她细弱又沙哑的随口说着：“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感觉是诅咒一样的东西……” “是诅咒哦。” 她的养成对象摸摸她的头：“亚纪，你被诅咒师诅咒了。” “这是第三个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去见了谁呢？” * 发现[真实之眼]在有效期可以随时关闭之后，日辻亚纪关了，才恢复成以往的状态，和真人聊天。 通过真人，她总算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势力分布。 像是之前看见的白毛蓝眼大怪物还有后来那个黑色的小怪物，它们都是诅咒师。 而她的养成对象，还有他的朋友们，花御漏瑚等人，则都是咒灵。 诅咒师和咒灵是天生的死敌，两者之间一直以来，都只有你死我活的关系。 养成对象以前受的伤，就是那些诅咒师留下来的。 诅咒师和咒灵使用的力量叫做咒力，而咒力源自于负面能量，而咒力的保存施展都依托于体内的术式。耗费咒力施加术式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展开领域等等。 真人给亚纪科普了这些简单的知识。 亚纪对此并不难理解——咒力差不多就是魔力，术式就是魔法技能，无论是诅咒师还是咒灵都具备魔力，但每个人的魔法技能是天生的，一般不能学习也改不了，但是可以进阶开大，也就是领域。 除了诅咒师和咒灵之外，剩下的都是人类，也就是她目前的状态。 真人抱着亚纪，漫不经心道：“人类拥有咒力，但很少很少，少到甚至看不见我们，而且没有术式无法战斗，咒力保存不了会逸散出去……不过也不是绝对的，只要能觉醒术式，也是可以变成咒灵的哦。” 她认真询问：“要怎么觉醒吗？” 或许[商场]会随机出现觉醒术式的道具，但一天更新一次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况且，她不会依赖随机性。 真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亚纪不需要觉醒术式。” “可是刚刚……” 他不由分说：“我会一直保护亚纪的，就像刚刚那样。” 日辻亚纪摇摇头，认真阐述她的想法：“如果又碰见‘诅咒师’呢？要是遇上逃不掉，不得不战斗的情况，或者我被‘诅咒师’抓住了，你无暇救我，怎么办？” “不看到你完全成长的样子，我还不想被他们杀死。” 不过应该也很快了。 她的养成对象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轻轻笑起来：“不会的，他们不会杀死亚纪的。” 日辻亚纪不解：“为什么？我是咒灵这边的人类吧？” 真人顿了顿，声音更加愉悦：“是没错，但是亚纪应该不知道，你有多么可爱~” 日辻亚纪：“？” 真人拉着她的手，去了很少踏足的洗漱间。 他一层一层解开蒙住她眼睛的布，在她身后，捧着她的脸对向镜子。 亚纪愣愣的看着镜子中，和她初始登录时摇出的，差不多的形象。 黑发茶眸的少女，皮肤苍白。 五官单拎出来都很精致，一眼鲜明美人，放在一张脸上后，令人惊艳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恍惚和不真实感。 像是造价昂贵的脆弱人偶，不得不让人看的时候下意思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哪里搞脏了或者搞坏了，使得这个珍贵的、来之不易的人偶贬值。 怎么看也和“可爱”不搭边。 非要说，也只是因为刚刚哭过，眼尾嫣红，鼻尖也是红扑扑的，才多了几分可爱的感觉。 日辻亚纪眨眨眼：“这种长相对‘诅咒师’的亲和力很高？” “是的哦，”真人用手指对着镜子描摹她的五官，笃定道，“亚纪超可爱的，那些诅咒师都会想得到亚纪，才不会舍得杀掉亚纪的。他们都很想得到你，就像之前那两个，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的。” 亚纪歪歪脑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之前那两个，那，第三个呢？我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见过其他怪物。刚刚身上的诅咒，是谁做的呢？” “……谁知道是谁呢。其实还有挺多诅咒师想要亚纪的。” 真人：“别担心，我都解决了。” 第8章 第 8 章 在那之后，真人陪了日辻亚纪很久，即使衣服被她捏得皱巴巴的，也没有丝毫芥蒂，而是耐心又从容地拍着她的背。 亚纪被他始终镇定自若的轻松态度影响，慢慢放松下来，情绪大起大落，她很快觉得身体格外沉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真人难得的还在，看着她的眼神正好被她抓到，略显无奈又探究的笑了笑：“你醒了，亚纪，感觉怎么样？” 亚纪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的有点多，现在头有点胀痛。” 见她的表现的确没有任何异常，真人这才拍了拍她的头：“那我先出去看看了。” 上次的术语讲解中，他和她说过，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每天都会出去巡逻。 亚纪并没有拦着，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等他走后，她完全清醒的时候，才发现，[真实之眼]有效期只剩下三分钟了。 想着之前真人对她说过的话，亚纪略加思索，就去了洗漱间，镜子中的女孩既熟悉又陌生，但她并没有理会，只是微微呼出一口气，开启了[真实之眼]——如果它能看到她身上的诅咒，或许也能看清她是否真的具有术式。 尽管真人的判断是她没有，但玩了这么多年游戏，经验丰富的她，总觉得这里应该有什么转机。 不然的话，身为玩家，却只能靠游戏角色保护，怎么想都很离谱吧，尤其这是养成游戏，而非恋爱游戏。 虽然刚刚被吓到差点灵魂出窍，但等回过神来发现这是游戏，日辻亚纪不仅没有丝毫余悸，反而情不自禁想赞叹游戏这些令人惊喜的细节。 等道具生效的时候，她就不再想这些了，专注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欸？ 亚纪并没有看到之前那个黑发茶眸的女生，而是看见了一个，和那个差不多大小的黑色影子，而且是不完全版本。 就像是一张超大的人形面包，被从头至尾，由内而外地撕掉一个又一个洞。 由于洞，或者说残缺的部分，分布的太不规则，如果要这么形容，那吃的这个人一定还是个孩子。 所以，比起一口吃掉，更喜欢像是玩游戏一样，折叠咬一小口边边，然后再展开，就变成一个圆。 像是魔法一样。 这么想着，虽然只是个黑色影子，而且是破破烂烂，还残缺不全，亚纪反而有些不受控制的觉得，这个影子比之前的那个建模还要让她觉得可爱些…… ……但这是什么？ 亚纪低着头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却只能看见一副不完整的拼图，少了好几片，因此让人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具体剧情，只有一个职业（势力）设定，虽然感觉是动作+养成类，却还没开启战力系统，现在情况她已经有点搞不懂了。 亚纪甚至开始思索，这个游戏到底是要她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给玩家展示一下自家公司的制作水平？还是说她错过太多了？ 不知道。总之。 “——亚纪，你在看什么？” 在她的养成对象的声音中，已经没有道具的亚纪回头，专注而满含期待地注视着他：“我在看我自己。” “你之前说，诅咒师都想得到我，那么你也想得到我，也会觉得我可爱吗？” 真人原本眼中的审视被猝不及防驱赶走，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此时倒是很诚恳：“我也是，想要亚纪留下来，永远留在我身边。” 亚纪一锤定音：“那就是喜欢我。” 真人歪歪脑袋：“喜欢么？大概算是吧，我之前没有喜欢过人类，但如果是亚纪，我想我是喜欢的。” 他陪着她看了很多电影，自己平时也会看书，虽然语气中隐隐会把自己和普通人类区别开。但此刻，她能感觉他是认可她的。 不过也正常——谁让她是玩家呢。 日辻亚纪心满意足地主动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道：“直至生命终结之前，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如果你死去，我也会死去。不过，还是请好好长大。” 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了，但也只是看上去，只要游戏没通关，那他就一直都是个孩子。 真人：“……好哦。” 他有片刻的沉默，这期间他想了很多，比如遇见这个女孩之前，戳破的那么多个突然出现却又像是泡泡幻象的未知灵魂；比如她在他所创造的地狱中，畏惧惶惶哭泣但始终不曾绝望也不曾痛苦的美丽；比如她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献上灵魂，黑发如同羽翼般轻柔地在雪白肌肤上游散…… 真人看过很多书。 对于人类总是热衷于歌颂的两大私欲，渴望被优待、畏惧死亡，真人总是理所当然又狡猾的平静看着。 他知道这就是人类，也知道人类就是这样。 从人类对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他，自然也狡猾地继承了这种特性。 他从容又阴郁地接受了自己的私欲，主动拥抱她。 “——亚纪，要成为我的恋人吗？” 日辻亚纪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只是讶异了半分钟，回忆之前是否有谈过恋爱相关的线索，却总觉得哪里隔了一层雾。 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好像又是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亚纪觉得她应该专心于面前的突发事件，但那层雾既遮蔽了躲起来的真相，也分走了她的注意力。 真人抱着她的力度稍微增加了些许。 “亚纪，没有人比我对你来说更重要，对吗？” 日辻亚纪的思绪被拉回此刻。 她如实点了点头。 他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亚纪谈过恋爱吗？” 日辻亚纪摇摇头。 她玩过恋爱游戏，但那只是个游戏而已。 “要和我试试吗？” 真人用非常狡猾的语气诱哄着她：“以恋人的身份，去看看日出和日落，去寻找世界的尽头，去亲自将地狱的真相拽出来，再选择即使死亡也无悔的路。爱或者恨，怜悯或者祈求，什么都好，我们一起面对地狱，始终在一起，最后一起选择令人愉悦的死亡。” 日辻亚纪被他说得快要绕晕了。 这是要正式开启剧情吗？难道她之前理解错了，其实剧情现在才开始？ 虽然不太懂，但是，看着蓝发青年异色瞳中满溢的愉悦和邀请，她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你——真人，这是你的选择，不要忘记你的话哦。我会当成约定，非常严格对待的。” 日辻亚纪并不排斥突然多了一个男朋友，但恋人和养成对象完全不同。 “我可能会更依赖你一点。” 她谨慎地斟酌着这一点的距离，最后给出了一个手指，歉意地说着：“如果觉得不适合，可以直说；但如果背叛我，就请你不愉快地下地狱。而且下一次，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再同意的。” 真人也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抵着她的，难得郑重其事：“亚纪也是哦，不要背叛我。” 他们不像是在告白，倒像是在诅咒。 日辻亚纪全然不觉。 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在此刻双双死去，或许是最美好的结局吧。 但恋爱电影永远都不会拍这种没有后续桥段，养成游戏也不会写出这种会被投诉的剧情。 ——真人，当着亚纪的面，死掉了。 在她第一次正式存档之后。 而杀死他，或者确切一点来说，“吃掉”他的那个怪物，宛如恋爱游戏中常有的温柔学长在女主角落难时，半跪着脱下制服披在亚纪身上，在他毫无眼白的瞳孔中，她看到了浮于复杂执念之上的歉意和庆幸。 “我来晚了……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怪物口吐人语，低下的庞大身躯阴影霎时将她整个人彻底包围，对她的动作却有几分隐秘的小心翼翼。 明明是个怪物却做出一副救她的模样，明明才杀死了她刚刚决定的男友，他却比她的男友更加隐晦的轻柔语气呼唤她。 “日辻亚纪——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亚纪仿佛被诅咒般，最后说不出话来。 第9章 第 9 章 日辻亚纪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开始只是想起[商场]的道具应该已经刷新，亚纪打开，发现新的道具是[身份卡（绑定存档）]。 点开之后的介绍同样是一段纯文字。 “您到底是谁呢？没有过去之人同样没有未来，您是否在已经停留在当下，无法突破？或许，保持一定的置身事外可以让您慢慢走到终点，但这究竟是因为迟钝还是无能呢？如果不满的话，就试试新的挑战吧。” “（使用次数：0/7）” 这个道具的描述看起来很不简单。 虽然那段文字令她有些不快，但她已经习惯了游戏中会发生的各种操作。只是一点故意挑起玩家兴趣的文字而已，她还不会真的较劲。 日辻亚纪毫不犹豫选择了购买。 这次没有任何停顿或者其他事故，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面板，提示她输入名字，亚纪自然输入：[日辻亚纪]。 【[日辻亚纪]身份正在生成】 【检测到玩家互动剧情空白过多，将自动补足】 【正在更新模块，身份认可成功】 胸前的口袋里忽然出现一张泛黄的纸张，折痕的边缘磨损很严重，看得出来很有年代感。 展开后发现，那是一张出生届——是游戏内玩家[日辻亚纪]的出生证明。 【祝你在这个世界合理而自由，祝你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开启你的旅程吧——】 【日辻亚纪】 “日辻亚纪。” 她的名字被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和蓝发青年的声音交叠呼唤的时候，亚纪像是独身一人在空旷的废弃祭坛中心。 一阵狂风袭来，将出口和入口传来的呼唤她的声音，以及跌坐在中心的她，吹向永远看不到底的天空。 再骤然摔下。 失重感让亚纪头皮发麻，灵魂战栗。 她不知为何突然有种陷入泥沼之中的无力感，眼前短暂一黑。 在这段失去视力的过程中，亚纪的大脑高速活跃着，浮现出一幅幅陌生的画面—— 被两个看不见脸的大人牵着的小小的日辻亚纪，被谁捉走时向大人伸出手哭泣的日辻亚纪，在日落中被阴影笼罩着露出绝望表情的日辻亚纪，抱着哭泣的小孩对谁怒目圆睁的日辻亚纪…… 等她眼前的黑幕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视力时，亚纪两条细白伶仃的手臂上，出现可怖的场景！ 一块块像是刚刚被火烧成皱巴巴的、上面还有许多睁着的眼睛盯着她的紫红色瘢痕，令人头皮发麻！！ 不仅如此，手腕脚踝上还出现像是被囚禁才会有的，像是血一样流动的锁链？！ 日辻亚纪的理智在迅速下降。 饶是上一次开启[真实之眼]后的那副场景让她有了心理准备，但再次见到这种画面，亚纪还是本能地反胃和惊惧。 一开始就被震撼到忘记动作，等反应过来之后，她险些要尖叫出声，却已在本能的呼吸急促中缺氧哑然。 亚纪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真人……” 刚刚和系统音一起呼唤着她的名字，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蓝发青年半蹲着，手里还捏着一张折皱的纸。 “我在，亚纪，别怕。” 他的语气有些敷衍，但亚纪已经全然不顾，蜷缩着身子凑近他。 白皙骨感的膝盖被地板摩擦出红痕，她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可怜兮兮地举起被血锁链锢着的细弱手腕。 日辻亚纪求助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睫毛已经湿漉漉的了。 真人的眼睛盯着她身上出现的诅咒，慢吞吞握住她的小臂，指腹摩挲着那些眼睛，语气飘忽，不知道说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明明我还没有动手……亚纪，疼吗？” 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中原本捏的纸也飘在了地上。 而对这种可以说瘆人的场景毫无免疫力的亚纪，什么也看不到，眼里只装着他，好不容易才发出一点幼猫有气无力的叫声：“不疼……我害怕，你可以解决吗？” “……” 真人沉默片刻，另一只手插入她后脑勺的发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她举高的、被锁起来的手腕自然落在他肩上，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阵烟，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可以解决——但是亚纪，这是我的咒力。” “你能理解吗？” 他仿佛询问，又仿佛求助般困惑询问着。 日辻亚纪茫然：“什么？” 这时，被他的动作带着，她被迫低下头抵着他的胸膛，恰好看见了地面上那张纸。 那是张寻人启事。 附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个画像。 照片是个很小的黑发女孩儿，至于画像……是她前不久在镜子中，看到的她现在的模样。 高度近视的她能清楚地看见，寻人启事的标题下的几行小字： “年龄：7岁（失踪）17岁（2006） 特征：黑色头发，浅茶色眼睛……” “如果您能提供任何有关信息，经过确认后，将为您提供一万円的回报；如果您能提供有用信息，一条信息将提供一百万円的回报；如果您能找到她，将给出您一亿円……” 那分明是她。 她更加茫然，但很快想到了刚刚使用的道具，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日辻亚纪挣扎着抬头，发丝乱了许多。 有一丝落在湿润茶眸之前，让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你是说，你诅咒了我吗？” 她清楚地看见真人的眸色一瞬间混乱许多，像是被什么搅动。 他欲言又止，表情似乎有些受伤，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困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我现在根本不会做这种事，但是我的记忆和你身上的伤痕告诉我，这些是我做的，一直以来，都是我把你绑在这个房间里……而且，抱歉，我好像控制不住伤害了你。” 他抚摸着她的手腕，语气措辞很混乱，仿佛被什么冲击，少见的茫然和脆弱，没有叫她的名字。 亚纪想她大概知道原因。 因为她几乎从来没有出门探索过，所以在游戏中也没有任何身份——地位、记忆、财富之类的，而那张绑定存档的身份卡，则是补足了她在游戏中的身份，让她借此可以重新开始邂逅和剧情。 但与此对应的，则是与亚纪曾有过接触的游戏NPC，都会被强制灌入“她”的记忆，以合理化这张身份卡。 一般来说，NPC是不会觉得发生任何异常，只会根据所得到的的记忆和她相处。 只是真人和她相处太久——亚纪在游戏中的人生几乎充满了他的影子，一旦被改变记忆，那就不是一点点，也不是单纯地增添细节和修改对话，甚至会修改心理状态的行为目标，来让“她”现在的状态和行为合理化。 那么，是什么会让她足不出户？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她才会在父母都很爱她、也就是身份设定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和一个咒灵相处这么久？ 绑架和囚禁。 罪魁祸首是真人。 亚纪很快就捋出了一条因果线，也猜测到为何真人会这么异常。 对着这个她还算精心饲养的养成对象，她一直以来都是处于一种保护心态。直到对方出乎意料地对她告白，亚纪才有了些隐隐的期待。 虽然这种期待本质上来说是要求。 日辻亚纪对恋人这种存在其实是很苛刻的，这也是她很少玩恋爱游戏的原因。尽管按照她不管玩什么游戏都要一个结局、对结局又完全不挑的习惯，玩无论是选择什么都会有一个结局的恋爱游戏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合适的。 但是，因为她那对过于相爱的父母，即使是游戏，她也想要获得同等的感情。 互相信任、互相尊重、互相深爱。 以及彼此独一无二的相性。 但很遗憾，亚纪总是打不出这样的结局，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BE，而游戏中恋人的离别在她看来又全是嘲讽意味。 这让杂食的她甚至特意提醒过，不要买恋爱游戏。 而当她不得不面对游戏中的恋爱情节…… 日辻亚纪半跪着起身，怜爱地捧住了蓝发青年的脸，叫他的名字：“真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真人却看向了地上的那张寻人启事：“亚纪，其实和我一样吧，你也能看到那些记忆才对——那么，你现在又觉得自己是谁呢？” 很显然，他在意的只是记忆中他把她“囚禁”的场景，在意的只是她和他的受害者和凶手的身份，而没有准备好身份转变的意识。 日辻亚纪理所当然要提醒他：“是愿意以恋人身份，始终陪着你同生共死，在这个世界上，对你而言，独一无二的——日辻亚纪，我是你的恋人。” 真人错愕地抬头，却撞进她带着笑意的清澈茶瞳。 “你知道恋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吗？不问过去，不看将来，只在此刻相爱。” “那些记忆很重要吗？这些伤很重要吗？你会因此对我产生什么其他情感吗？那现在会伤害我吗？” “你讨厌我吗？” 日辻亚纪快速问出一连串问题，这也是她少有的说这么多话。 真人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诚恳道：“我现在并不想伤害你，亚纪，我不讨厌你。” 在她期待又鼓励的目光中，他像是倾诉、或者说服自己地慢慢开口：“……不只是不讨厌，亚纪，我应该是很喜欢你。那些记忆根本无关紧要，即使你觉得我是杀人犯、是要下地狱的恶人，也没有关系。” “我会拉着亚纪一起，绝对不放手的，因为我们是恋人啊——抱歉，亚纪，刚刚是我做得不够合格，我不该怀疑的。” 他也笑着，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她想她应该原谅他了。 但下一刻，他脸色一变。 日辻亚纪清楚地看见从他身上钻出一道道锁链，在一瞬间将她绑的密不透风，几乎呼吸不过来。 而他拉着锁链的一端，飞快地往外跑。 但爆鸣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 屋顶被轰开，爆炸的碎片四处分散，真人被迫停下脚步，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阴暗的表情。 即使如此，真人仍然很快笑着，拎着她放在身后，只身挡住这些碎片，语气轻松：“这些咒术师，真是不会看氛围啊——刚刚才说出那种话，至少这个时候，就让我当一回合格的恋人吧，别担心……” 话音刚落，一道强烈的冲击波袭击过来，他将她丢至一旁，那道攻击便穿过他的大半个身子。 真人没有四分五裂。 但他变得破破烂烂，流了很多血。 她被用力丢开，锁链散了一地。 她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但视线却隐隐能从那道光柱后，看到一个悬空的白色身影。 安静的、美丽的、可怖的——怪物身影！！！ “快跑” 日辻亚纪想告诉真人不用管她，快点跑，话没说出口，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 真人下意识攻击，但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方法，只是一伸手，她就眼睁睁看着她的恋人变成一颗黑色的珠子。 黑色的怪物露出了厌恶又无奈地表情，将那颗珠子吞下。 它看向她，重新扬起淡淡的笑容，伸出手，语气悲悯。 “……别怕，我们来救她了。” 即使怪物并没有表现出攻击她的意向。 但她的眼里却只有真人原本站着的地方。那里，还留着他受伤后流下的血，而那些血，慢慢的、慢慢的化作了一把匕首。 日辻亚纪想她应该是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 她好不容易快养成的那孩子，她难得愿意尝试一下与恋人许下约定——全都被毁掉了，被这突然的事件。 她不是容易生气的人，也很少冲人发火，毕竟那是最无用的发泄手段。 她只是很疲惫。 这个游戏，就这样结束吧。 她已经感到了难以继续的无趣。 * “……别过来。” 黑长发少女无神又脆弱地轻声开口，颤颤巍巍从地上起身，已经脏兮兮的瓷白赤足仿佛毫无疼痛感的，晃晃悠悠地走到夏油杰面前。 然后弯下腰，像是突然失去力气般。 夏油杰下意识屈身搀扶起她，但少女的身体实在过于柔软，乌黑微卷的长发和伶仃细白的手臂都柔若无骨地垂下。 凑的很近，夏油杰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中，夹杂的一丝丝馥郁甜蜜的味道。 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回忆起过去，有瞬间的失神。 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少女苍白纤瘦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把匕首。 锋利的刀尖对准柔软的咽喉。 一丝丝红色落下。 日辻亚纪闭着眼睛，用力往自己喉咙里捅下—— 第10章 第 10 章 真人诞生于人类彼此之间的憎恨和恐惧。这也意味着，只要人类没有灭亡，他就能无止境的重生。 一切只是时间和记忆的问题而已。 因此，对于真人来说，死亡永远都不是终点，他也不会害怕死亡。 对于人类死亡之前的后悔，他总是简单地归结于人类自私自利的本性。 不过他并不讨厌。 正是这种本性，正是人类对人类的畏惧和仇恨，他才诞生于世。 他只是不理解、不能深有同感而已。 但当他第一次因人类的重视和承诺再次苏醒时，他却稍微明白了些活着的意义并且，破天荒对自己轻率的死亡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真人与他的人类，“日辻亚纪”，他们的邂逅是一场意外，却也不是。 很早之前，真人就敏锐地捕捉到人群之中，一些异于常人的灵魂。那些灵魂像是充了氮气的气球，被绳子松松绑在人体上，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走。 出于兴趣和别的目的，真人做了一些研究，结果，无论他怎么改造那些“人类”的灵魂，都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因为他做的隐晦，没有人发现过自己的异常，日复一日伪装着普通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他的术式为何会失效……真人对这些很感兴趣，也很忌惮。 每当他想要抓来研究的时候，总有一种未知的力量阻挡，推开他。 但并没有伤害他。 仿佛有什么规则或者出于什么平衡，阻止了那种存在对他下手。 真人摸索了很久，最终改造了自己的灵魂，侵入了那种未知力量——也就是“系统”之中，并仗着对方不会对自己动手，甚至会干涉那种力量。 日辻亚纪是他第一个进行干涉的对象，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也将是他最后一个对他人命运进行干涉的特殊人类。 最初的日辻亚纪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在系统让日辻亚纪选择一位这个世界的人作为她的主角，然后开始新生活时，真人恶意地将那些“主角”替换成了他尚未发育起来的咒灵同伴。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但她的反应太可爱了——一看就非常好操控，而且哭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有着正常人类审美的真人在发现这点后，十分轻快地将他的同伴杀掉，悠哉悠哉站在她伸手可以触摸的最远的地方之外。 女孩儿选中一个，他就杀死一个。 然后那孩子就会露出更加无措又慌张的绝望表情。 真人从容旁观着。 ——直到他被选中，系统摆脱了他的干涉。 幼小的、惹人怜爱的漂亮女孩儿，将灵魂作为祭品献给他，真人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超脱他的想象和控制范围之内，尽管只是个尝试，但他好像也被卷进去了。 不过没关系。 这孩子的灵魂，实在太美味。 为此，他不是不可以善良地给那孩子擦着眼泪，让她活的更久一点。 “亚纪，你来啦。” 我终于等到你，终于可以将你们拉入我的世界、我为你们制造的地狱了！ 真人满含期待着。 尽管结果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精彩，反而平静地令人昏昏欲睡。 日辻亚纪和其他所有被系统庇护的人类不同，她耐心安静，而又十分慷慨知足。明明每次献祭灵魂的时候都会不舒服，却还会在稍微恢复一点之后又继续献祭，即使身体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仍然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 她不喜欢去外面的世界冒险，或者说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令她畏惧不已、她却仍要逞强守护着的咒灵。 真人能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害怕他死掉。 这是令人难以理解、也很有意思的一点。 只是对方在他凑近时，永远都不会习惯般，露出毛骨悚然的畏惧表情的样子，真人看着实在不喜欢。 他下意识改造对方的眼睛，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落空，却出乎意料地成功了。 这也是真人有生以来，做出的最令他满意的一个决定之一。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从人类中诞生的咒灵，对人类施以诅咒； 被诅咒的人类，反而成了咒灵一方的孩子。 即使他让她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强大的人类，也就是咒术师，也是她本可以选择的主角们，她也已经失去了身为同类的特性，露出的单纯的恐惧。 在人类咒术师被她吸引，想要拯救她、依赖着她的时候，她甚至叫他逃——多有意思！ 他完全掌控着的这个孩子，他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却仍然一如最初的惹人怜爱，又散发着一种脆弱而诱人的恶性吸引力的人类女孩儿，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逐渐长开，却仍如最初般纯粹地注视着他。 这种时候，倒是让人觉得她不像是人类，而像是一只猫，养不熟却依赖人的可爱猫咪了。 只是这只笨蛋猫咪既不会逃跑，还会尽职尽责留在他身边守护着。 这样的日子也不赖。 抱着女孩儿、只要再稍微动一点杀念就能杀死对方的时候，真人总是在想，如果让咒灵占据这个世界成为新人类、原本的人类将成为食物被饲养起来的话，那么亚纪一定是最受喜爱、甚至可以成为宠物的那种。 而亚纪是他的。 只看着他，也只是他的。 这一点很难让真人不感到愉快。 而最让他满意的是，他的人类，在看到自己被献祭过后的样子、在看到一角被他掩藏起来的世界真相后，却只是专注地问自己她是否可爱的时候——这世界不可能有比这个人类更令他感到可爱的生物了啊！ 他对她的喜爱，在那一瞬间，已经超出了他所想象的范围。 没有人再能让他产生这种感情了——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真人便果断地学着书本里的内容，诚恳地说出自己的心声告白。 他实在太喜欢这种令他感到难以自控的狡猾情感了。 日辻亚纪不是普通的人类。 亚纪对他的意义来说，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如果是她的话，哪怕全人类都面临死亡，真人也想让她活着。 所以，在猝不及防的死亡到来的时候，真人脑海中兜兜转转想了很多，咒灵和人类的未来，咒灵和咒术师之间的平衡……但最后他只是留下了一把匕首。 一把由他割舍下独立出来的灵魂，所打造出来的匕首。 他知道他的亚纪有着多么吸引咒术师的外表，她安静又乖巧听话，即使被吓到，却也不会反抗，不正合那些人的心意？ 那些以负面情绪作为力量的道貌岸然的人们，绝对不会舍得，放下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不喊着拯救的名义占有她的。更不会舍得杀了她。 但她仍然需要一点锋芒，足够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好自己。 就像以前一样，他会永远陪着她，保护好她的。 几百几千年之后，从人类憎恨恐惧的情绪中将会再诞生出一个“真人”，或许他能凭借这把匕首找到他的人类呢。 即使临死之前，仍然有闲暇在心中开玩笑的真人，完全没想到，本该被作为式神收服，再无自己的思想的他，却在眨眼的混沌之后，又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或许是因为之前他的人类的献祭，或许是侵入了那种力量的原因，他竟然微乎其微地出于半苏醒状态，能隐隐看到“死后”的世界。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睁开眼之后，他所看到的，居然是他的人类要陪着他一起死？？？ 这怎么可以！？ 这可是他精心养育出来的人类啊！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太浪费了！！ 顾不上探究自己现在的状态，真人毫不犹豫借由独立在人类女孩儿手中的匕首，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 “活下去！亚纪！” 听到这个声音的日辻亚纪动作顿住。 少女茫然抬头，被诅咒侵蚀的惨白皮肤显示出病态的红瘢，因为咽喉的疼痛，圆钝的眼角湿漉漉一片，水痕下流，和脖颈的血线相融。 因她的动作看过去，夏油杰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匕首。 他心下一惊，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打开少女的手。 匕首飞出几米远，嵌入墙壁，日辻亚纪的手也红了一大块。 夏油杰对视上她的眼睛，才发现，那双原本明澈勇敢的茶色瞳孔，此时已然一片无神，令人心疼又有种诡异的吸引力。 他先是怜悯，又忽然有些悲哀，但更多的是愤怒：“被诅咒囚……关起来又怎样！只要活着不就好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我们有多少人等待着你回去！日辻，你又要做这种自寻死路的懦夫行为吗？！” 日辻亚纪的大脑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似乎能听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急切地对她要求和承诺着。 日辻亚纪想要听的更清楚些。 她迟缓上前一步，几乎是倚靠在黑色怪物怀中——不过她也不是很在乎了。 直到声音逐渐明晰： “……亚纪，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我才不算真正的死亡。” “……我还没有死去，亚纪，约定好了，你也不可以死去，即使是地狱，也要始终在一起，无悔而死。” 不知道是回忆还是什么的熟悉声音响着。 日辻亚纪能听见原本沉稳的心脏声急促又迫切，让人血液都沸腾起来的烧灼感袭遍全身。 她忽然又听得清看得清了。 也正是这时，她才注意到，面前的怪物有着怎样一双紫色的毫无眼白的瞳眸—— 是那家伙！？ 恐惧和死亡蔓延的绝望感后知后觉传遍大脑。 日辻亚纪只觉得一阵阵眩晕，眼前便发黑。 昏迷前她还在想，她和真人终究还是没有逃掉，却没听见之后的几声系统提示音： 【[身份卡]已生效（使用次数：1/7）】 【……您已获得“咒灵の祝”，开启诅咒吸引BUFF】 【……您未觉醒术式，对诅咒抗性极低】 【警告！您的生命力正在快速下降！请迅速寻求治疗！】 第11章 第 11 章 五条悟确认了周围再没有其他咒灵之后，匆忙解除术式赶到现场。 他这才发现唯一的普通人，也是他心心念念却不敢第一时间确认的那个受害者，已经昏迷，倒在黑发丸子头少年的怀中，不省人事。 果然是她—— 确认她依旧是当初他见到的那个女孩之后，五条悟心下有种尘埃落定的恍惚感，但在注意到她身上被诅咒侵蚀的痕迹，白发少年立刻皱起了眉。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送去硝子那里接受治疗啊！？” 见同窗仍然怔愣出神，五条悟啧了一声。 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九的少年自然也手长脚长，随手一捞将少女抱起来后，居然能完完全全挡住女孩子的身体。尽管一部分是他身高的原因，但另一部分…… 想起资料中显示的比自己还年长一岁的“十七”，五条悟就想让同窗把咒灵吐出来再暴揍一遍。 这哪里有十七岁？说是十四都有人信吧！ 五条悟皱了皱眉，一副不爽的样子，但动作却放轻了些。 这时夏油杰也回了神，并没有贸贸然将少女抢回来，而是召唤出一只巨大的飞行咒灵，才微微垂着眸：“将她放这上面吧，飞过去比车快，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丸子头少年语气平静镇定，五条悟也习惯了他这幅做派，撇撇嘴，考虑到情况紧急，并没有呛声反对。 但他却没有看到，同窗骨节分明的白皙手背上，根根凸起青筋所表现出的，潜于表面的一些隐晦忍耐。 五条悟将女孩子平放在咒灵身上，难得放了个帐，隔绝普通人的视线。 又迅速打电话通知了另一位同窗：“硝子！！！我们的任务对象快死掉了！！！我们马上赶回去你不要睡着了！！！” 家入硝子：“？” 没管家入硝子感到多么迷惑和恼火，五条悟挂掉手机，站立在咒灵之上。 白发少年解开一直绑着的绷带，手伸出，体内的咒力源源不断地涌出，积蓄在手中，爆发出毁灭般的气势。 “杰，全力直线加速吧，我会负责扫平一切阻碍的。” 少年张狂又认真地说着。 如果细心观察，能发现他说这话时，那双一般人难以直视的，白雾萦绕的苍蓝六眼中的凝重——不是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或者觉得阻碍的麻烦，只是单纯的、连自己都不自知地担忧着少女的未来。 面对陷入危机的少女，她第一次向他求助，他却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诅咒带走，再无讯息，甚至不被在意，不被提起。 时隔多年后，终于得知有她的消息，却是在新的任务之中。 很难说这对于那个最青春美好的年华都被诅咒的少女而言，是悲哀还是幸运。 但对已经成长到难以置信的强大的五条悟而言，这是他洗刷那时屈辱的最后机会。 而这一次，他一定要救下她，要让她活下来，让她自由。 没有人可以阻挡。 曾和女孩有过令他难以忘怀的一面之缘的事，因为掺杂了太多私情，五条悟的自尊并没有让他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夏油杰也何尝不是如此。 多年以前，家人和其他邻居都看不见的咒灵突然来袭，在对他所见所表现的恐慌完全不理解的情况下，一个个倒下，即使他大喊着有怪物，让大家快逃，也没有人听信他的话。 直到不明不白临死之前，才露出可怖的死亡神态：“快逃——你看见……杰！逃出去！” 让他活下去，成了他们最后的诅咒。 他的提醒不曾让人获得生机，反倒是因此让那个怪物对唯一能看见的他生了兴趣，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越过他去对其他人下手。 但怪物也不曾放过他，只是如同猫捉老鼠，想慢慢将他折磨到死。 年幼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他逃掉了——只有他逃掉，躲在阴暗拥挤的衣柜里，睁着盈满泪水的恐惧眼神，瑟瑟发抖祈祷着怪物不要找到他，祈祷着家人们逃了出来，祈祷着有人来救他。 小心翼翼地、濒临绝望地、片刻不停地祈祷，最后换来出现的，是个人类女孩儿。 和化作人形的怪物不同，她笨拙而温和，比他看着要大一点，乌发雪肤，漂亮无害，外表纯洁的让人放松而心软，看着就是最普通的邻居姐姐。 她似乎被衣柜的他吓到，却仍然担忧而关切地询问：“你，没事吧？……” 在四面楚歌令人风声鹤唳的情况下，看着同样弱小的她安全出现，温柔询问，这就像是一道明示。 ——他成功逃掉了。 战战兢兢萦绕在大脑的绝望被驱散，小小的他一下子忍耐不住情绪，眼泪决堤，劫后余生的大脑只剩下那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就是为了这个念头所付出的代价。 “都……爸爸、妈妈……都……”爸爸妈妈都倒下了。 只有他了。 艰涩的话语太难以出口，加上一直惊恐地心跳加速缺氧，他说话都开始口齿不清。 但她始终温柔而耐心，甚至给出糖果，仿佛在说，结局也会变好的。这让小小的夏油杰有种，即使这里只剩下两人，同样也能等来光明的恍惚感。 他才做好重新生活的准备，怪物却又猝不及防出现！ 但这次，没有人倒下——那个女孩，那个柔弱的、出乎意料能看见咒灵的女孩，那个明明害怕的发抖惊恐万分的温柔女孩儿，居然爆发出了那样强大的气势，引着怪物离开，让他快逃？！！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能看见怪物，同样幼小而无反击之力，同样畏惧得瑟瑟发抖，她却能牺牲自己引开诅咒！而他却只能被吓傻般呆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希望和危机同时远去！！ 小夏油想过很多次。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是想做活下来的那一个？还是牺牲的那一个？ 这个问题，在他第一次收服咒灵，将吃下的诅咒化为己用时，咽喉和胃部的恶心感强烈地引发某些负面情绪的那一刻，得到了结果—— 他要做，解决咒灵，救下所有人的那个。 那个女孩令他感到震撼了许久，让他永远难以忘怀，但她太弱小了，保护不了他人。 那就由他来变得强大吧。 夏油杰是带着这样的使命感长大且强大的。 他认真地为了自己单方面做的约定，在日复一日的辛勤努力之中，日益强大。 到了进入咒术高专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除了同窗，周围几乎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他是毫无疑问的强者之时——他已经能履行当年的约定，夏油杰才想起来，他与之约定的那个人…… 夏油杰调查了几次无果后，再没和人说过那个女孩。 即使他本来就对她一无所知。 但或许是命运注定，那张寻人启事和相应的任务被分到他们面前，让他和同窗选择。 夏油杰恍惚片刻，即使被五条悟先一步选择，也难得执拗地要求一起执行。 按理说，这种等级的任务，是不需要两个同时期最强的咒术师的，但两人都不肯放弃，也没有任何人给出理由。夜蛾老师无奈之下，只好让他们速战速决。 却也的确是速战速决。 从接到任务，到除了调查那个女孩——如今的少女之外，两人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默契到彼此都觉得神奇，却也都没多想地继续执行任务。 放帐、丢大招； 观察周围、解救人质。 夏油杰终于见到了她，终于能够履约地对她说出那句话。 难以掩饰的满足感让夏油杰不得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做出一副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悲悯模样，却在发现孱弱的少女举起匕首对准她自己时，失了全部表情和镇定。 不可以！ 他已经变得很强，变得足以保护她，她不可以这样死去！ 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惴惴不安地阻止，随之而起的无由来愤怒，让他险些失控，直到曾经挺身而出的女孩，曾经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他的平安的女孩儿，依赖般靠着他，夏油杰才重新找到现况的实感。 以及丝丝隐秘的满足。 所以少女再次被人夺走时，才会险些动手。 夏油杰明白这是他的同伴而非敌人，但那时失去所引发的不甘还是让他哪里缺了一块。 直到看见少女身上被诅咒侵蚀的痕迹越发严重，他才明白是哪里缺少了—— 作为他曾经的救命恩人，她得活着，他的人生和正义才算是完整的。 倘若她因他死去，那他又哪来的脸说正道呢？ 她必须活着，不管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 * 不知不觉，围在日辻亚纪身边的两个少年，都爆发出了本人没有发现的惊人气势。 三人一同直飞向高专，途中不知道破坏了多少树木甚至建筑。 连高专的结界都响起了警报。 夜蛾正道检查发现是这两学生做的时候，气的大吼一声，却被两人完全忽视。 夜蛾正道怒气十足，却忽然见他们二人难得的正色。 他心中一咯噔，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连忙询问这次任务的辅助监督，却被告知任务过程十分顺利，只是两人中途造成很多破坏，差点被气晕过去。 而另一边，接到了来自同窗的五条家大少爷的电话后，家入硝子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准备好任何伤势的处理和救治。 等她见到“快死掉”的人质之后，家入硝子陷入了沉思：“……你们确定，就这？” 其他人就算了，五条口中的快死了，居然是这种水平吗？ 尽管这么想着甚至询问，她还是立刻使用了反转术式。 五条悟见到了，因此只是不满地拍拍病床：“这还不严重吗？她的灵魂都被诅咒侵蚀了，还昏迷了诶！” “灵魂被诅咒侵蚀？” 家入硝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她身上的确有很强力的诅咒气息，因此扛不住陷入昏迷，这是正常的，但灵魂被侵蚀这点我看不出来，使用反转术式也没用，我不觉得有问题。” 她想了想：“不过，因为她只是个普通人，所以理论上，灵魂扛不住诅咒也是正常的。休息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应该就恢复了。你的六眼还看到了什么吗？” 五条悟揉了揉眼眶：“……说不出来，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家入硝子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种台词，出现在这个五条悟身上，怎么想都很惊悚啊？！ 她拍了拍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却忽然见到夏油杰一脸怪异，虽然并不好奇，但家入硝子还是出于同窗友谊问了句：“你的脑子也变得奇怪了吗？” 夏油杰没计较她的语气，只是拧着眉呢喃：“她怎么会是普通人？” “嗯？是普通人啊。”五条悟不甚在意地看了两眼昏迷中的少女，“她身上的咒力都是你刚刚吃的那只咒灵的，肉/体弱的可怜，对诅咒的抗性也很低，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啊。” 夏油杰反复回忆着当年：“……但她明明看见了诅咒。” 五条悟随口说着：“因为在濒临死亡吧，这种情况不也挺多的。” 夏油杰喃喃：“这样啊……”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需要保护的弱者是吗？ 但她却那样做了。 夏油杰垂着眸子，手掌触摸着胸膛，心脏跳动的余震落在指尖，带来经久不息的颤动。这种感觉越是强烈，他越是明白自己选择的路有多么正确。 强者需要保护弱者。 而弱者，而日辻亚纪，正是他为之努力的原因。 他深信自己会始终坚持，不被改变。 少年头发垂下的阴影被眸中神色坚定地抛下，也因此眼神明亮熠熠时，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睁开眼睛，刚好与之对视—— “啊……啊啊！！！” 被从咒灵手中解救的人质少女惊惧痛苦地尖叫起来，瞬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第12章 第 12 章 怪物、怪物、都是怪物！？ 她被怪物包围了啊啊呜呜呜！！ 日辻亚纪吓的差点心脏骤停，眼睛都瞪圆了。 怯生生红着眼眶的少女蜷缩着双腿，常年无人修剪照料，但依旧光滑柔润的乌黑长卷发垂落其间，纤弱的手臂攥紧床单，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畏惧的生物般瑟瑟缩缩。 虽然是很惹人怜爱的样子…… 五条悟手肘戳戳怔然的夏油杰，毫无自觉地埋怨道：“看吧，把他吓到了，都说了你不要在普通人面前吃咒灵啦，会震惊他们的三观的！” 夏油杰：“……” 他忍耐着把不靠谱的同窗揍一顿的想法，尽量让语气变得温柔平和——正如之前她对他的一样。 “你好，日辻小姐，我们是来自咒术高专的咒术师，是专门祓除诅咒……就是将你关押起来的那种存在的。” 想起少女之前还是个普通人，他特意详细解释了下。 然而日辻亚纪只是拼命摇摇头，眼睛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角磨红的眼尾，哆哆嗦嗦道：“请、请不要杀我！” 说着，眼泪珠子还啪嗒啪嗒从膝盖大腿往下掉，浸湿一小块床单。 日辻亚纪是很认真地在求饶，即使喉咙干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也不会埋怨，只是，请不要杀我，我会听话的……” 自己打算结束游戏就算了，但她现在又想玩下去了，如果因为被怪物杀掉而结束，她晚上睡觉都会被吓醒吧！？ 况且，现在真人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似乎还没有死去。那她之前和真人的要努力活得更久一点，真人才能存在更久一点的约定，就得好好履行呀。 日辻亚纪现在还不想死。 “……” 少女沙哑又怯弱的声音、眼中无差别流露出来的恐惧，还有仿佛理所当然般但仍然青涩不习惯的讨好，让几个咒术师面面相觑，逐渐意识到了现况。 五条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握掌成拳，神色恼火极了：“那些家伙，就是这么逼她的？！” ……所以，她是凭借这样的求饶才活下来的？ 夏油杰心中出现了巨大的落差。 他看着少女的眼神更加怜悯，但隐隐出现了些更偏执的保护：“别担心，我们不会杀你，我们是咒术师，当然会保护你的——”正如你当初一样。 考虑到她对他表现得如此陌生，想必已经不记得当初的事，夏油杰也没有再提起。 倒是家入硝子，见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都站在那里，脸黑如碳，还表现的那么气势汹汹，不由得揉了揉头发，觉得很是糟心。 她快速调整好心态：“你们先出去！” “为什么？……” 五条悟的话还没说完，就吃了硝子的一记眼神，又被明白过来的夏油杰拉走，走之前还恍然大悟下一句：“在这里没必要害怕啊，我可是最强的！没人可以越过我对你动手诶——” 看到打了个激灵，显得更加无助的少女，家入硝子沉默片刻，随便找个了话题开口：“你……你叫日辻亚纪？” 和那两个巨大的接近一米九怪物比起来，一米七的泪痣怪物显然要较小瘦弱的多。 只要不直视，倒也不至于就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想着还要讨好它，不能露出太过分的恐惧表情，日辻亚纪就有些不敢直视她，将脸埋的更深，只露出水汪汪的一点茶色，小幅度点点头。 家入硝子顿了顿，继续询问：“十七岁？” 日辻亚纪思考了下：“好像是……” 身体不自觉展开些许，尖尖的下颌露出，瘦的有些让人心惊了。 家入硝子回忆了下，她躺着的时候大概一米五五左右，但是给她翻身检查的时候，摸到的骨头和重量来看，估计没有四十公斤。 她仔细打量了少女。 头发应该是天生就黑，非常浓郁的色泽，发质也是天生就很好的那种，虽然没怎么养好身体，但头发还是很漂亮的，只是垂落在细细的脚踝发尾有点分叉——太长了，剪短一点比较好，不然营养都供不足。 看她的腿就知道了，细过头了，好像一捏能折断。 “……我再检查一下，不要动。” 家入硝子蹙起眉，伸手试了试。 握一圈居然刚好圈住，捏的时候也的确和想象的一样孱弱无力。 她下意识放轻声音问：“刚刚有哪里不舒服吗？” 日辻亚纪摇摇头。 “那这里呢……啊。” 检查到脚踝的时候，硝子才忽然想起，这种动作放在小孩子身上还行，放在比他们还大出一岁的日辻身上，可能稍微有点让人不适——虽然她心中几乎已经将对方和小孩子等同了。 但等她抬起眼准备道歉的时候，只见一双不知何时完全露出的浅茶色杏眼，正顺从而柔软地看着她身上的白大褂。 被家入硝子抓住视线后，杏眼的主人还歉意地歪了歪脑袋：“抱歉……我是不是不该看你？” 而即使腿的软肉还被家入硝子抓在手心，她也没有任何排斥的感觉。 家入硝子细致检查完后，才拍了拍她脑袋：“随意看吧，你的话我不收费。如果是其他人——看都没门。” 只是玩笑，少女却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神色还有些纠结，好像在思索自己这算不算占便宜。最后，却仍然忍不住往她身上瞥，带着几分好奇。 家入硝子观察了几秒，才确认她看的是她身上的白大褂。 她的诊所是为了治疗紧急的病人，不是用来休息，所以自然没有被子——是觉得冷吗？ 家入硝子上下打量了下她。 身上的只是非常普通的黑色上衣和裤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看着穿了很久。 加上这里是地下室，温度偏低，所以她想要也是正常的。 家入硝子思索完毕，倒也没什么洁癖之类的，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件和身上同款的白大褂，递给日辻亚纪面前：“这是洗干净消过毒的，你不介意可以拿去穿。” 日辻亚纪看了她两眼，乌黑的眼睫毛落在眼睑，色差强烈因而显得格外长密。 它没有让她自己穿，也没有放在她面前，是要亲自给她穿的意思吧。 想明白之后，日辻亚纪很快动作。 乌发的小个子少女乖乖跪立在床上，张出双臂，一副等待的期待姿态。 家入硝子没反应过来：“……我给你穿？” 她只是反问，亚纪却当成了疑问。 少女点点头表示不介意：“好哦。” 家入硝子沉默。 她除了给自己穿衣服，就只给死人盖过——说出来，会吓到她吧？……不，重点应该是，她为什么要给一个手脚完好比自己大的女生穿衣服？ 日辻亚纪根本没把自己不合常理的要求放在心上。 见医生沉默不动，亚纪歪着脑袋眨了眨眼：“不穿吗？”这个动作一直保持也会累的。 家入硝子见她一副不穿就躺回去，真的不穿了的样子，只好取出衣服里的衣架，解开扣子给她套上。 整个过程日辻亚纪都很配合。 即使碰到腰或者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不适或者不习惯的样子，只是在低头嗅嗅衣服上的消毒水的味道时，才浅浅地由衷露出一个笑容：“很香！” 消毒水的味道，即使习惯了也不可能觉得香吧？ 家入硝子想着刚刚日辻的各种表现，由衷担心对方是不是哪里都不太正常。 正当她想再做个检查的时候，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女孩子有感而说：“以前好像经常被这种味道包围，很安心的感觉……我说错什么了吗？” 见到家入硝子脸上的怔然之色，日辻的语气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家入硝子：“……” 她回神后，摇摇头，声音很低：“没，只是想起来一些东西。” 差点都忘了，这孩子从七岁被带走，之后应该就没接触过人类，就算心智思维和记忆都停留在七岁也是正常。 还能这样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 想起那对夫妇的事迹，家入硝子又耐心补充：“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生气的。有什么想问的也都可以问，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 咦？这种话？…… 日辻亚纪有些疑似之间地睁大茶色的眼睛：“真的问什么都会答吗？” 家入硝子点点头。 日辻亚纪想了想：“你叫什么呀？” 家入硝子毫不犹豫回答：“家入硝子。刚刚那两个白发的是五条悟，黑发的是夏油杰。” 日辻亚纪：“这里是哪里？” 家入硝子：“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你知道咒术师吗？” 日辻亚纪点了点头，但仍然问道：“什么是咒术师？” 家入硝子并不因她自相矛盾的话生气：“是一种负责祓除咒灵，消灭诅咒的职业。” 她回答完毕之后，日辻亚纪总算确认——这是诅咒师阵营中，善良的医生怪物，也是那种无论问什么都会回答的NPC，可以问到很多基础信息，帮助新手玩家了解设定的。 虽然亚纪对这些设定不是很感兴趣，但她的确有问题想问。 亚纪：“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她这话有些稚气。 家入硝子仍然很耐心：“你现在十七岁，二十岁成年，所以还有三年。” 游戏中还有三年就结束了吗？！ 按照那张寻人启事，她进入游戏是七岁，也就是现在过了十年？——那还挺快的耶！ 亚纪：“谢谢你哦……我、我可以叫你硝子小姐吗？” 这么有问必答——她确认了，硝子小姐就是隐藏在怪物阵营的新手指导友好型NPC！ 要处好关系才行！ 少女满含期待地说着。 她的眼神实在很乖又漂亮。 家入硝子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叫我硝子就好了。” 日辻亚纪眼睛一亮。 她试探性握了握NPC的手，发现不会受伤也不会被拒绝后，果断握紧。 日辻亚纪：“我记住啦，硝子，谢谢你！我很喜欢你！” 乌黑卷发的少女直白又笨拙地说着自己的情感，干净清澈的茶瞳中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家入硝子重视社交的距离和分寸，这样的话语和动作对她一贯习惯的距离感来说，显然有些超标。 但面对天真又惹人怜爱的少女珍贵的笑脸，再想想少女的经历，她发现自己不仅不反感，甚至在看着女孩子笑起来，侧颊微微突出的软肉，十分没有距离感地有些手痒痒。 想捏。 她还没伸出手，地下室的楼梯尽头探出一个白毛脑袋：“看来她已经好了？” 家入硝子还没什么反应。 被突然冒出的白色怪物吓一跳的亚纪，下意识就钻进她的怀里，身体又开始发抖：“抱、抱歉……” 家入硝子稍稍别过头，警告地看了眼五条悟，又将手放在少女战栗的背上，轻轻安抚。 她看着日辻可怜兮兮缩起来的样子，顿了顿，还是无奈顺毛般对少女道：“嗯，我也很喜欢你。” 五条悟：“？” 她们怎么关系这么好了？ 但总之—— “不带我的话，太过分了吧！” 眼睛缠着绷带的五条悟理直气壮大声道。 他这次可是救下她了哦！ 躲在家入硝子怀中的亚纪忐忐忑忑钻出半个脑袋：“真、真的要带上吗？位置、位置不够哦……” 正在下楼的白发少年险些摔下去。 第13章 第 13 章 “位、位置不够哦……” 这种话说出来的时候，整个地下室都陷入一片寂静。 因而五条悟气急败坏的一声“哈？你是笨蛋吗？！”显得格外响亮。 至于日辻亚纪，好不容易积蓄起来主动开口的勇气，在这一声下消失了大半。 原本躲在硝子身前的少女瑟缩着弓起身子，收回的双手抵在膝间，微不可查地发抖，乌黑长卷发垂落一片阴影，挡住她的表情。 这种姿态，对于在地下室门口的夏油杰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他一时竟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家入硝子虽然觉得这种状态有些不正常，但她又并非会热血上头，便义正严词去反驳谁的性格。 年轻的少女医师犹豫了下，也只是挡在日辻身前，皱着眉头：“日辻大概还没适应正常的交流方式。而且身体正虚弱，五条你声音小点，会吓到她。” ……太弱了。 五条悟险些瞠目结舌。 他天生就拥有着常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天赋，在实力上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即使偶有不顺，也会很快解决。 硬要说唯一的意外，也本该解决了。 而他身边的人，要么仰望他不敢直视，要么看不惯他的性格、却也不能奈他如何； 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在天生六眼的洞察之下，大多伤害不了他； 剩下的那部分人，但凡他看不惯，不屑为伍，就会直言不满转身离开。 日辻亚纪这种人，很明显就属于最后的——他看不惯，也懒得相处的类型。 但五条悟却无法像以往一样自然地故意气人，然后离开。 甚至无法想当然挪开脚步。 白发少年叹了口气，干脆地七扭八歪就地坐在台阶上，一手拖着脸颊，侧过脸看墙，放轻了声音讪讪道：“……我就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那样，别说这种不愿意的话啊……” 如果成年之后，他或许还能狡猾地插科打诨，将此事轻描淡写带过。 十六岁的他却只能老老实实挽尊。 但日辻亚纪却没能理解少年的心思，只是小心地捏着硝子一角衣服，温顺应答：“没有不愿意，我都可以的。” “……” “你、”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这话五条悟经常从别人口中听到用来形容自己，但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自然那也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用来形容别人。 指责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里，五条悟将头发抓得一团糟：“……我不愿意行了吧！” 亚纪点点头，乖巧地小小声回应：“好的。” 她对某人自相矛盾的话没有任何不满。 家入硝子：“？” 因着少女不自知的小动作，她实在没忍住：“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五条悟也觉得委屈：“那你要我怎么说！本来就是她说话……”不过脑子！ 他想说什么家入硝子也知道。 按理说她是不会参与这种事的，但日辻现在还算是个病人，五条悟也不是什么真的外人。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 她拍了拍安静的少女的脑袋，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中，走到台阶旁，抬眸，却没有看白发少年，而是望向了因为她的离开有些不安的少女。 她轻声问：“五条悟，你有没有直视过日辻？” “那不重要……” “你看看她——日辻现在十七岁，比我们都大一岁，但你看得出来吗？明明有一双爱她的有钱父母，明明生来都是家里的少爷千金，她却营养不良成这个样子，却明明被救，仍然疑神疑鬼，恐惧着一切，连救出她的你们都畏惧着。” 家入硝子平静地阐述着：“五条，你对比你弱的咒术师性格的确很恶劣，但对于普通人，你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面对日辻时那么特殊，那么容易激动，仿佛在猜忌着什么。” “日辻是你的任务对象，关于日辻的事，你应该比我要更清楚。按照你现在的态度，应该不会没看任务相关内容。” “我不知道没有术式的她是怎么从诅咒中活下来的，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对她是什么态度。但我听说过她的父母到死前还在四处找她，我看到她的身体确实被诅咒侵蚀——五条，她现在只是一个受害者。” “不管你有什么猜测，因什么抗拒她，但至少此刻，别再让她加深心理阴影。” 家入硝子以为五条悟在怀疑日辻，而且是出于某种不能直接说的理由。 所以她这位同窗才表现的那么反常，明明很重视，却又表现得那么激动，一点都不像过去那个如果碰见不喜欢的人要么直接无视、要么恶劣地嘲讽到人想死的恶劣DK。 至于日辻的异常，一开始硝子也是怀疑的。 但是只要正视过日辻的眼睛，就能明白的——她只是单纯地在努力活下去而已。 哪怕这个信念因恐惧而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并没有倒下。 日辻在挣扎着努力活下去，以一个普通人、以一个弱者的身份。 五条悟很强大，所以他理解不了。 但因为反转术式，已经接触过很多生死的家入硝子却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 “不喜欢她，也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家入硝子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她挺可怜的，我也挺喜欢她的。” 当然，要是五条悟完全不为她的话所动，她也不会继续纠缠，只是觉得疲惫而已。 家入硝子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态度明确的话。 五条悟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欲言又止，隐隐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和对方想的相反，却不知道该从说起，也不想将自己的心理想法剖析给他人看——那样对他来说，未免显得太软弱了。 硝子眼里的请求，少女动作中显示出的畏怯茫然，都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但五条悟还是点了点头，默认事实就像硝子说的那样：“……我知道了。” 他只是补充了一句：“你话好多哦，我又没有敌意。”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她也觉得今天的自己稍微有些失控了。就像是被少女那个只对她露出来的，求生欲和依赖性都拉满的眼神蛊惑一样。 但做就做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回头对日辻安抚地笑了笑：“别怕，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你受的伤我也都会治好的。” 所以是新手指导，还兼任医生的NPC啊。 亚纪眼里自然流露出欣喜和感激的神色，只是表情还有些局促：“谢谢，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她问的那么理所当然。 请求不要杀死她的时候，也是说“我会听话”、“做什么都可以”，仿佛认定获得什么，哪怕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也一定得付出什么。 家入硝子顿了下才回答：“金钱的话，你的父母已经付过了，包括你在高专的一切开销。所以无论想要什么都直说就好，我们毕竟是收了钱的。” 亚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沉默已久的夏油杰终于开口：“硝子，她现在的身体可以出门吗？” 理论上还不行，但是刚刚才提及父母相关，而且夏油开口说不定也是为了此事…… 家入硝子看向日辻。 亚纪误解她的意思，乖巧回答：“我没有问题的，只是有点没力气。” 说着，还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赤足点着地面，就要站起来。 家入硝子还没来得及阻止，夏油杰以及从台阶上直接跳了下来，恰好半蹲在病床前，握住了少女的脚踝。 他不紧不慢起身，阻止日辻亚纪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后，就松开手，转而用小臂将少女大腿托起来，放回床边。动作轻柔，却相当迅速，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冒犯。 丸子头少年嗓音温和平静：“地上凉。既然没力气，就先休息一会儿。” 家入硝子只觉得他体贴的过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别提这家伙的本性其实和五条差不了多少，只是表面上更温，可以骗骗小姑娘而已。 就在硝子警惕地看着夏油杰的时候，亚纪却在拼命忍耐，白大褂下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倒竖，一阵阵寒战。 ……被，怪物抓住了！ 尽管感觉熟悉又陌生，但真的直面庞大的黑色怪物脸上的紫色瞳仁，她满脑子都是被危险逼近，好像直视着死神一般，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虽然硝子对她表现出善意，还阻止了白色的怪物对她的进击倾向，但硝子毕竟只是个医生。 要是她还是表现得太过害怕，让黑色怪物不快，说不定硝子一离开，她就会在知道哪里被杀死——尤其是对方身上的危机感那么隐秘令人发寒的情况下。 亚纪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抓紧床单，表面上却颤颤巍巍露出笑容：“谢、谢谢。”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逞强。 夏油杰心下一沉，下意思喃喃：“你对我完全不必这样的……” 他声音很小，就在旁边的亚纪也没有听清。但她没有开口问。 五条悟倒是听清了，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她们的态度，他现在有些悻悻：“那让她先休息吧，杰，我们去把任务后续处理一下。” 尽管以往这种事五条悟总是最不耐烦，甚至根本不会配合，但因为刚刚硝子的提醒，他想重新看一看这是什么情况了。 和硝子想的恰恰相反，五条悟其实根本没有怀疑过，关于日辻亚纪为什么还活着的真相。 他唯一在乎的，只是“日辻亚纪”是否是当年那个女孩，已经她是否真的活着。 而这两点都被六眼证实。 至于她能在诅咒手中活着这点，五条悟倒没有想过……确切来说，五条悟根本没想过对方会死的可能性。 女孩当年求救的眼神，一直到接到任务之前，还让自幼骄傲的少年耿耿于怀。以至于一看到任务上的照片，他就果断接下。 五条悟就知道她还活着——就在他当年认定那个诅咒是为了挑衅的时候，他就笃定他还会和那个女孩第二次相遇。 而在这次相遇到来之前，她的眼神，他没能救下的那个少女，在他心中始终活着，并且比任何人都要鲜明的活着。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提议没有意见，正好他也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但就在他走到五条悟身边，日辻亚纪突然开口。 “爸爸妈妈，还活着吗？” 夏油杰一瞬间脑海中被众多的想法充斥得无法思考。 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抱歉，还活着……” 与此同时，家入硝子的声音和他的一并响起：“抱歉，似乎就是这两年去世的……” 话音重叠，五条悟和硝子面面相觑。 错愕的视线聚集在夏油杰身上。 但夏油杰大脑空白，连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家入硝子拧着眉：“夏油，你是累到语言系统出问题了吗？需要我给你检查一下吗？” 夏油杰：“……” 他垂着脑袋，揉了揉眉间，借势下坡：“最近确实有点累，经常做噩梦——抱歉，刚刚胡言乱语，吓到你们了？” 他的表现有点过于不正常了。 但咒术师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代名词，甚至于有种说法，不够疯的咒术师下场只有潦草的在后悔中收场。 即使真的出了问题，又非他人导致的，那就只能自己消化，消化不了，陷入疯魔也是常有的。 依照夏油杰最近的实力状态，应该还没出现那个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他人”。 五条悟将手背在脑后，语气颇有些混不吝的轻描淡写：“只是口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老是做噩梦的确不行，要不然我给你点学习资料？保证你晚上做好梦。” “你这学习资料正经吗？别说的这么大声啊。” 家入硝子一边无奈接话，一边走到床边抱起日辻——不管怎么说，身为咒术师，抱一个营养不良的日辻亚纪还是绰绰有余的。 家入硝子：“这边没铺床垫也没有被子，你先到我楼上的休息室吧，那里比较适合休息，回头给你买双拖鞋……” 说着，抱着日辻亚纪路过两个少年。 在与夏油杰擦肩而过的时候，缩在她怀中的少女鬼使神差，轻轻呢喃：“不管怎样活着，我都不会因此歉疚的……您无需道歉，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都有自己的意义。”也有相应的代价。 亚纪没想到自己会突发感慨，但说都说了，也只好胡乱接下自己的话茬。 夏油杰垂着头，没对此作出回应。 家入硝子倒是很满意：“好死不如赖活着，活自己的就好，不用在意他人死活。” 她像是捧着一大束黑色包装纸的百合花，踏过地下室的门时，穿堂风吹开她和怀中人身上的白大褂，纯白色的衣料在照进来的日光中飞舞，又被毫不犹豫牵引着离开光芒之中。 五条悟也站在了门边，门框顶部罅隙中投射下一串白光，照的他头发浮现出透明的虚幻色泽。 他的表情也在光中模糊。 只能听见懒洋洋的拖长的声音：“走吧，我可不会等你的，即使是挚友也不行——” “……” 夏油杰轻嗤一声，手插口袋，施施然迈开步伐往上走：“我不需要你等我，倒是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似笑非笑路过五条悟：“骗子。” 落后一步的五条悟看他走远几步，才在阴影中，拨开表面掩饰，茫然却又狼狈逃避，不假思索跟上去。 第14章 第 14 章 你从游戏室醒来的时候，新的管家正好提醒是否需要用晚餐。 刚好你也觉得有些饿了。 游戏发展太过诡异，令你有些费解又有些好奇，但那些毕竟只是游戏。你一直都将游戏和现实分得很清，从不会将情绪带入现实。 面对着这些不熟悉的人，你甚至不会多提一句。 用餐的时候，你本来心情还算好——玩过游戏之后，你的心情一般都会好很多。 你没有说话，但新管家却突然恭恭敬敬立在你身边开口：“明天是前大臣的葬礼，您是否需要预约造型师上门？” 你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进食。 倒不是你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你家从来都没有这种规矩，你现在只是单纯不想说话而已。 新管家等你吃完之后，又耐心的询问了一遍，但语气比刚刚局促多了，显然也是硬着头皮开口的。 你知道他是被人指使。 “我还是一样的回答——你这么转告她就行了。” 你语气不咸不淡，但内容却毫不客气：“另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是很喜欢你。” 新管家垂着脑袋，好半天才鞠了个躬：“……十分抱歉，是我僭越了！” 你能听出来他话语中怒其不争的意味，但你只觉得有些好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把这种情绪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你就不是调职这么简单了。” 你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之后，也不管他会不会听，就回了房间。 无论是哪方面，你都觉得很疲惫，看电影也看不进去，干脆早早睡了。第二天一早，你赤着脚踩在窗边的毛毯上往外眺望，果然看见了穿着一身黑的佣人们在外勤勤恳恳工作。 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没有喜悦却也没有多少悲伤。 你只看了一眼，就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但你没睡着。 这种时候，你从来不会再睡下去——如果不能快速入眠，闭上眼睛出现的，就只有一片无法褪色的鲜红。 你又看了眼窗外。 天空一片灰蓝色，乌云沉沉，仿佛就要下雨，窗边的缝隙有凉意，外面的气温似乎很低。 你不知为何很想出门，偏偏是在完全不能出门的这一天。 你想了想，用过早餐后，还是进入了游戏。 虽然游戏的开展越来越让你搞不懂，但作为游戏最原始的功能，消耗时间放松发泄的一种道具来说，你反而是真心有点喜欢上这个游戏，而不仅仅是想要通关了。 当然，通关还是要通关的。 * 亚纪醒过来的时候，有些分不清时间。 她起身，只看到窗外一片阴云密布，间或有雨水从窗户的玻璃上往下落，留下蜿蜒的水痕。 而一身白大褂的纤瘦怪物——那个友好的指引NPC硝子，正在斜斜靠着墙，随手翻着书页，安静的没有一丝攻击性。 亚纪甚至隐约能感觉几分美感。 就像她本能其实是欣赏着这样的[存在]的，但不管怎么想，怪物就是怪物吧。 亚纪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想要起身。 细微的动作引起家入硝子的注意力，她垂下的眸子一抬，下意识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看到是日辻醒过来之后，她才揉了揉脖子，发出几声咔咔的响声，语气有些疲惫：“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力气吗？……你还记得我吗？” 或许是亚纪茫然的眼神惹人误解，家入硝子险些以为出什么意外对方失忆了。 日辻亚纪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端正跪坐在床上，郑重其事道：“硝子——我不会忘记的。” 然后才乖乖回答问题：“没有不舒服，就是感觉睡久了，身体有点发软。” 家入硝子看着她，有一瞬间晃神。 她好小。 跪坐在床上后，更是只剩下小小一团。感觉垂下来的头发都能将她盖住。 硝子情不自禁想：如果她现在突然站起来，会不会被自己的头发绊倒，然后缠作一团。 就像是小猫玩毛线球结果缠住自己一样。 这个联想有些不礼貌，因此硝子很快将这个念头丢在脑后，只手合上书，从墙上的挂钩拿下一个袋子，放在日辻面前，又拿过一双鞋放在床边。 做完这些，她便将窗帘都拉上，顺势靠在窗边，手揣进口袋，懒懒道：“那就起来活动一下，先把活动的衣服换上。” 家入硝子打定主意要让她自己学着穿衣服，不能依赖别人，因此刻意离得远远的，日辻亚纪却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乖乖地从袋子中衣服穿了起来。 硝子见她完全没有求助自己的想法，先是松了一口气，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很快，她就来不及想这些了。 她目瞪口呆看着亚纪在白大褂外面套衬衫，连忙出声阻止：“你——你可以把里面的衣服脱掉的！” 其实硝子不说亚纪也会脱掉。 一件套一件，毫不注重搭配是她身为玩家多年的习惯，只要能穿得上，不管有多少件她都会往身上叠——衣服就是装备，装备就是属性嘛！ 但是全息游戏实在做的太逼真了。 刚穿上，她就觉得不太舒服，闷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硝子提醒后，她从善如流地脱掉衬衫，解开白大褂，再脱下里面的黑色打底……家入硝子迅速别过脸。 因为都是女生，再加上潜意识将日辻当成小孩，她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其他，只担心对方会不会穿所以一直盯着了，结果日辻也毫无反应，直接坦诚面对她—— 这、要提醒一下吗？ 家入硝子陷入沉思的功夫，日辻亚纪已经换好了衣服。 是拜托了另一个辅助监督在回高专的路上顺便买的，很普通的长袖和裙子，都是最小码的，但是穿在日辻身上还是空荡荡的，大了一截。 尤其是当少女站起来的时候，更显得不合身了。 家入硝子：“你太瘦了，得好好养养——过来我看看。” 她招了招手，日辻亚纪就乖乖走到她身边，微微扬起头。 家入硝子摸了一把日辻的头发，用商量的口吻询问：“把头发剪短一点，可以吗？” 日辻亚纪点了点头，直接拿起桌边的剪刀，歪着脑袋把头发拢在胸前，就要直接上手剪。 “我是说，可以去理发店……算了，我帮你剪吧。” 看她都剪了一小撮，家入硝子也无奈了，干脆自己动手，去拿了吹风机等工具。 高专不比外面，设施不够完善。而且像是造型之类的生活事项，他们这些人一般都没有专人伺候，只能自己处理。 硝子因为身份的特殊原因，不能随便出门，久而久之什么都会一些。 日辻亚纪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室内一时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几声。 家入硝子小心翼翼剪着她胸前的头发，注意着不乱碰，等结束的时候，看着仍然任她摆布、一动不动的乖乖少女，不知为何感觉心理上忽然涌起一股成就感。 她打开吹风机的开关，调到中档温度。 原本垂直大腿的长发，被剪到胸前，吹起来的时候铺了日辻满脸，家入硝子连忙一边换个方向，一边拨开日辻脸上的发丝：“会不会痒……” 话音未落，她却见到一张忽然绽放的笑颜。 这还是日辻来到高专后，第一次露出这种轻松的表情。 家入硝子情不自禁轻声问：“怎么了？” “好轻哦。”日辻晃晃脑袋，笑意天真轻快，“好像有什么被吹走了，轻松很多！” 居然为了这点小事而这么高兴。 家入硝子虽然觉得很幼稚，但却也忍俊不禁，揉揉她的脑袋：“头发太多是很重。” 才不是这个理由。 亚纪弯弯眼睛，笑而不语。 门被敲响。 “我可以进来吗？” 是夏油杰的声音。 家入硝子条件反射，低头看向少女，无声征询意见。 室内一时只有吹风机的声音。 亚纪并没有反应很大，只是想了想，眼巴巴看着硝子，声音很小很小：“无论出了什么事，硝子会治好我的对不对？” 家入硝子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日辻亚纪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小步走到门前，慢吞吞打开，盯着自己的脚尖，细声细语：“请进……有什么事吗？” 但夏油杰却没有进来。 他仍然站在外面，从亚纪的角度，只能看见淅淅沥沥雨丝下他被浸湿的深色裤脚。 亚纪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脑袋稍微抬起了一些角度，只见一把黑色的大伞下，隐约能看到身前怪物的下颌。 就好像他正在低头注视着她一样。 亚纪瞬间就有种被审视的不舒服感——这种目光她经历过好几次，但无论是真人还是硝子，都是无害的，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危机感。所以她并不在意。 但夏油杰不同。 密密麻麻的恐惧再度在被前后阻挡的微小空间中，在亚纪身上蔓延开。 但她只是咬着唇，逼着自己不直视也不逃避。 和日辻亚纪想的颇有些出入，夏油杰虽然确实低头看着她，但并没有任何审视的意思在，而是温和又怀念的眼神。 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剪短的头发。 比起垂至脚踝的那种不真实的美感，剪短之后，日辻亚纪身上立刻多出了几分年轻女孩的温柔明亮感。 是他以前见过的那样。 夏油杰站在雨中，语气却不疾不徐：“日辻小姐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亚纪回头看硝子，口吻不太确定：“……应该还好吧？” 家入硝子直视他：“你要做什么？” 他自己不进来，硝子也没提醒日辻可以让他进来。 夏油杰也抬起眸看着她，面带微笑：“我想带她去一个地方，硝子你能陪着一起来吗？” “你先说去哪里，有什么事。” 夏油杰得以自然重新看向日辻。 她刚刚剪的头发，有些发丝仍然带着湿意，但有些已经蓬松，微微翘起，显得很是可爱。 却又黏了几颗淋下的雨珠。 夏油杰略微弯腰，拂去那一点雨，顺势将伞倾斜，挡住天空中落下的漏网之雨。 见被他身影笼罩的日辻突然颤抖了下，又低头，似乎仍然害怕着他，夏油杰的声音放轻了些。 “是正常的确认流程。日辻小姐的身份，父母留下的财产，还有我们的任务交接之类的，都需要先确认你真的活着，才能办理相关手续。” 日辻亚纪的父母花了足够多的钱，让高层优先这个任务，即使死去，也会有专人见证任务的进度。 即使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可以调用的巅峰战力，也不能在没确认这个任务完成的情况下，去执行下一个任务。所以高层自然想让这个任务快点结束，影响整个工作效率。 五条悟已经利用身份，故意呛了两次拖延时间，日辻亚纪才得以睡了整整一天，到自然醒为止。 不能再拖了。 但夏油杰的语气，依旧像是在商量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当然，如果日辻小姐还没恢复过来，也可以再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有我和悟在，没人会闯到你面前。” 家入硝子越发觉得他不怀好意，还是各种意义上，但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她还不好开口了。 看着清瘦肩颈发颤的少女，硝子抛开杂念，拿了条毛毯走过去，披在日辻身上，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如果夏油和五条都在，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 日辻亚纪回头，还有些纠结的表情迅速化作安心。 “那去吧。”她依旧是细声细气，带着点怯懦的语气，但很坚定，“既然是正常的流程，那肯定要照做。” 说着，捏着毛毯就要转身，似乎想把毛毯放下。 夏油杰不好触碰她，只好开口提醒：“外面还有些凉，也不是什么很正式的场合，可以披着……” 他话音未落，把毛毯系紧、还抱着条干毛巾——刚刚剪头发时硝子顺手拿了两条，还剩的一条，少女略显潮湿的茶色瞳孔凝望着门外的雨，举起手中的毛巾：“是干净的，你擦一擦吧，别感冒了……感冒会发生不好的事的。” 她和爸爸一样，每次感冒都会碰见不好的事。 她连抽道具都抽的奇奇怪怪！ 少女心有余悸地说着，柔弱的嗓音还有些许哑意，过于不堪一折的手臂举着，仿佛就要被吹弯下去。 夏油杰怔然：“……” 他没说话，身体却先于思考接过，然后将她身上披着的毛毯又裹得严实些。 做完这些，见到家入硝子提防的眼神，他才缓过神，无奈又情不自禁笑着：“谢谢你，我知道了。” 又压低声音由衷呢喃：“现在发生的事，已经足够好了。” 亚纪没有听清，但在她身后身为咒术师的家入硝子却听清了。 家入硝子：“……”她觉得，她的猜想可以被肯定了。 夏油杰——对日辻心怀不轨！ 五条你再不来，你们两个注孤身的恶劣dk组就只剩你一个了！！！ 第15章 第 15 章 五条悟应付完那些老家伙，满脸不爽气势汹汹回来时，见家入硝子一脸复杂，还以为日辻亚纪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出什么事了？” 白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微皱起眉，手放在绷带之上，露出一点漂亮而危险性十足的蓝瞳。 日辻亚纪好不容易适应夏油杰的存在，才处于放松状态，就被突然出现的白色怪物身上的杀意吓一大跳，又猛地对视上那双蓝色的危险之物，差点吓晕过去。 夏油杰凭借身高手长优势，先家入硝子一步，及时将日辻圈进臂环之中，还礼貌地出声询问：“悟吓到你了吗？抱歉，他其实没有坏心的，只是有点冲动而已。” 他自认自己说的是实话。 却见家入硝子的表情更加复杂，隐隐还有几分嫌弃。 五条悟确认周围没有危险，日辻的身体也没有恶化之后，再听这话，自然也是满脸懵。 虽然不太明白，但总感觉杰没说什么好话。 五条悟思索片刻后，突然哼哼着却带着笑意，凑近了日辻亚纪，颇有些臭屁道：“这么随随便便被吓到，你要是被那些老家伙的做派吓死怎么办——想好好活着的话，就专注地好好看着我吧。有我在，没人能越过我对你动手，你就是百分百安全的哦~” 看她刚刚的样子，好像适应了高专的氛围和咒术师，活泼了很多。 现在开个玩笑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应该没问题了吧？ 十六岁的DK单纯地想着，却见到两位同期见鬼般的表情。 夏油杰：“？”好像哪里很奇怪？ 家入硝子：“？？”这家伙怎么这么会了？ “……” 五条悟：“？？？”你们在看什么？！ 日辻亚纪完全没看懂几人眼神之间的深意——虽然他们内部也都没看懂。 她甚至没有看他们的眼睛。 听到五条悟的话之后，亚纪回忆了下之前的台词和介绍，很快明白了他们之间的食物链，双手紧握背在身后，努力克制自己不自然的颤动，盯着五条悟下颌，声音怯生生的：“我、我知道了……” 日辻的开口自然打破僵局。 五条悟对同伴本来就不是注重细节的性格，坚信着彼此能用各种手段相互“理解”的他，很快把大眼瞪小眼的同期们抛开，兴致勃勃围着日辻亚纪转了一圈。 “谁剪得头发啊，虽然丑了点，但是挺好看的诶。” 比起之前那种不似真人的超长发模样，这个不太整齐的长度就刚刚好，漂亮又不会显得诡异，五条大少爷的审美还是很满意的。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正决定不和口无遮拦的笨蛋男高计较，然后就发现一件令她火蹭蹭上冒的事—— 五条悟猫猫祟祟地围着边转边说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为了躲雨，来之前开了无下限。 结果就是，被术式阻挡的雨水，尽数打湿最近的日辻亚纪，而且是无死角覆盖。 被莫名其妙打湿的日辻亚纪摸着满脸的水珠，望着没有破洞的天花板，陷入了困惑。 家入硝子：“五！条！悟！” 她迅速换了条毛毯给日辻盖上，又将吹风机硬塞给五条悟，气急败坏道：“不给她吹干头发，今天就都别走了！” 五条悟：“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看了眼已经变成湿漉漉的小小一只，还完全不明白状况，却出于本能打了个寒战的日辻亚纪后，终究是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蔫头耷脑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 五条悟一开就是最大的热风档，猛地一下把日辻亚纪脸上较干的头发往后吹，只有些湿透的，不仅遮挡视线，还粘的格外死皮赖脸。 日辻亚纪满脸：可怜、无助又茫然.jpg 白发少年却忍不住捧腹大笑：“亚纪你的头发好像虫子哦！” 夏油杰的脸黑了。 家入硝子：“……”怎么办，拳头硬了！！！ 看着日辻可怜兮兮又不敢反抗的笨蛋模样，硝子重重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准备接过吹风机，刚刚的话就当自己没说过……日辻还是得自己照顾。 她还没做出行动，另一只线条流畅的手伸出，从笑的没个正型的五条悟手中自然夺过吹风机。 夏油杰一边瞪着五条悟，一边手下不停，轻轻拨开黏在少女脸上的发，用手垫着，熟练地调到中档吹了起来。先是最湿的地方，然后是头顶，丸子头少年的手轻轻插入发间，边吹边按摩。 吹风机的温度很热但不烫，倒是黑色怪物的手，明明是冷淡的黑色，却非常灼热，像是冬日烧烤灭火后还有余温可以用来烘手的柴火，干燥又温暖。 亚纪在各种意义都感觉头皮发麻，表情还是懵的，完全不明白怎么一眨眼就被几人围得这么紧了。 五条悟被抢了“活”倒很自在，还有空调侃：“杰你还挺有经验，果然是练得多了吧。” 夏油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五条悟还是笑嘻嘻的：“就说了长发很不方便啦，要不然你和我一样剪短吧，我帮你剪，绝对比亚纪这个发型剪得好！” 无语的变成两个人。 夏油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克制的凉凉道：“你跟人家熟吗，直接就叫亚纪，有些不太好吧。” 他熟练地将头发吹干之后，甚至特意做了个简单的造型，把颅顶那块吹得很蓬松，原本乱炸的毛发也都按照方向贴在脑袋上微微翘起，显得很柔软又可爱。 家入硝子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夸一下，就见五条悟踊跃地举起手，往日辻脑袋上一拍！ “杰你这块没吹好，都翘起来了，我帮你压下去了，不用感谢我……”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没救了，拖走吧，注孤身，活该。” 夏油杰微笑：“其实我也可以帮你那头乱炸的白毛给压平，要试试吗？” 五条悟：“……” 他现在说是开玩笑还来得及吗？……好像不行。 ——那就溜吧！ 白发少年突然拽起已经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呆呆望着他们的黑卷发少女，肆意又得意地笑起来：“算是弥补，有我在你是不会被淋到的，很神奇吧？” 他边拽着她在雨里飞奔，边示意她抬起头。 日辻亚纪亲眼看见，像是慢镜头，眼前那些像是细针般的雨滴从天而降，落在她几厘米的位置，就停滞在了空中，仿佛不愿沾湿她般，等她跨过那块地区，又重新下落。 一遍又一遍，所有的雨滴都在为她让行。 即使在雨中奔跑，她刚刚被吹蓬松的长发也没有丝毫打湿，还泛着暖意。 日辻亚纪险些看呆了。 不知不觉，即使撞进白色怪物的怀里，她也只是仰着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五条悟看着她清澈湿润的茶瞳里明亮悦动的喜悦，食指抵着人中，别过眼神轻轻道：“刚刚看着我们吵架，你笑了对吧——咒术师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 ……刚刚没有笑。但是。 看着他身影边缘落满珍珠般的雨滴，像是一片片凸透镜，将白色怪物倒立着模糊放大，世界也好像倒过来，模模糊糊暧昧不清，毫无尖锐的顿感，日辻亚纪抬起头。 果不其然，原本美丽的令人惊惧的蓝色双眼也在这凸透镜中模糊了，只有纯净的颜色被保留。 日辻亚纪不得不承认：“……很漂亮。” 亚纪发自内心地说着，忽视了这还是在游戏中的场景：“如果可以触碰，你真的很漂亮。” 这句心声一瞬间跨越了十年的岁月。 五条悟的呼吸都滞缓了片刻，尽管可以咒力成像，却情不自禁拽下了绑在眼睛上的绷带，想要用双眼亲自看看，就像当年一样，却忘记他还要用术式挡雨—— 等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拿着需要的东西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将娇小的少女完全塞进怀里保护着、原本竖起来的白毛被打湿成顺毛、却还一脸得意洋洋的笨蛋白发DK！ “所以说，有什么可怕的嘛！” * 一行四人坐上车后，日辻亚纪虽然局促，却是真的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了。即使看见完全陌生的新的瘦小怪物，也就是辅助监督，亚纪也不会吓一跳。 五条悟还在得意自己选了个“好”的氛围“适当”开了玩笑，就差没把自己是个天才的想法写在脸上。 夏油杰已经完全忽视他，顺着日辻亚纪的视线往外看，时不时有几句讲解。 “那是秋彼岸，一般来说早就谢了，我们这边算是深山，谢的比较晚，真的想看的话还是去琦玉……那个寺庙基本上没什么人，已经荒废了，不过运气好可以碰见松鼠……” 日辻亚纪恰好很感兴趣，也听的很认真。 家入硝子只觉得一阵惊奇：“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五条悟脱口而出：“还不是我们逃……” 话音未落，被夏油杰一个手肘袭来，虽然没有打中，却成功打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夏油杰微笑接话：“我们追逃跑的咒灵时看到的。” 家入硝子就差没翻个白眼。 ——这话谁信啊？！一听就是这俩逃课留下她独自一个人上课时，到处乱晃悠发现的！ 却没发现，原本放松着欣赏窗外景色的乌卷发少女神色发生了变化，轻轻碰着玻璃的指腹软肉无意识用力，留下几个指纹印，表情也有些失神。 亚纪：“你们……抓过很多咒灵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回答：“那肯定，我和杰可是最强啊！” 第16章 第 16 章 “我和杰可是最强啊！” 尽管被这么一起提及，但听着少女的语气似乎有不对，夏油杰犹豫了下，没有贸然开口。 日辻亚纪语气很轻：“……因此，不管有没有我……你们注定会杀死……那个房间里的咒灵吗？” 她捂着脖颈，状态有些惶然。 五条悟眨了眨眼，也察觉到了些许，他尝试安抚：“只是早晚问题，你不用担心的。” 亚纪：“因为你们是最强么？” 不等回复，她又继续自问般开口：“那要怎么做，才能和你们一样强大呢？” 五条悟脱口而出：“你又没有术式，身体又弱，不可能啦！” 家入硝子：“……”唯独这一点，她完全无从反驳。 夏油杰不动声色攥紧拳，斟酌了许久，才开口：“亚纪。” 他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只是继续自己的“劝说”道：“想要变得强大，是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会死哦——” 黑色怪物语气不忍地，轻声说出这句的时候，日辻亚纪隐约能听见，还有另一道，更加轻柔、天真但又偏执的声音重叠交响：“亚纪，要活下去，只有你活着，我才不算真正的死亡哦。” 日辻亚纪能感觉到这不是幻听。 但她不知道这是真人留下的剩余音像，还是什么游戏特定通关方式，亦或者就只是单纯吸引玩家继续玩下去的诱饵。 无论如何。 黑发茶眸的少女靠在窗边，闷闷不乐道：“我还不想死去。” “那就好好活着，”鬼使神差，夏油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语气柔和许多，“我们会保护你的。” 五条悟撇撇嘴：“有我和杰在，谁敢动你！” 家入硝子欲言又止。 即使这份保护再强大，那也只是短暂的。 身为高专顶尖的战斗力，五条和夏油两人是不可能一直守在日辻身边的。 日辻想要真的安全，就只能完全远离危险的咒术界，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一无所知地被他们这些咒术师保护起来。 五条悟就算了，夏油杰现在露出的这个表情，真的会愿意吗？ “……” 家入硝子摇了摇头，干脆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想过。 反正是这两人擅自给出承诺的，说出口了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至于到底是什么，那也得由他们自己体会。 终于到了高层所在的“会议室”。 虽然叫作会议室，但那只是个不算很大的昏暗房间而已。竖着很多亮着微弱光芒的屏风，严严实实挡住屏风后的人。 一眼看去倒是让人觉得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令人恐慌的氛围。 但若直视，又能隐约感到些虚张声势、畏首畏尾。 尽管视力已经恢复正常，但日辻亚纪进去之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能感觉到在被一双双怪物注视着，并且目光带着强烈的恶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屏风袭击向她，让她在窒息中溺亡——她被包围了！ 亚纪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即使知道是游戏，即使一片漆黑连面都没见到，但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危机感尖锐长鸣，就好像身为玩家的她，真的会被藏在屏风后的怪物杀死一样。 她确实升起了些退缩之意。 日辻亚纪不自觉蹙起眉，无意识后退了几步。 有人抵住她的肩膀，支撑着日辻。 “别怕。” 有人挡在她身前，被昏暗围住的狭小空间中，只能看见把她挡的严严实实的肩颈。 “……” 还有什么，突然缠上她的腰，摩挲绕过四肢后，恋恋不舍又知道紧急似的，从脚踝边轻飘飘溜走……下一秒，房间上空燃起一条火海，室内骤然明亮！ 那一瞬间，日辻亚纪看清了几个屏风后苍老的怪物愤怒面色，也看清了浮在空中，长相怪异、类似猿猴的人类！ 苍老怪物阴鸷地居高临下斥责：“夏油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把这种不入流的咒灵放出来，是想挑衅谁？难道你以为这种水平就可以对付的了我们？！” 火光中，黑发丸子头少年低眉善目，看着温顺，笑意却不达眼底，眼里也丝毫人影都没有，仿佛谁都没看在眼里。 夏油杰：“怎么会，只是觉得太暗了而已，这里还有怕黑的女孩子呢，你说是不是，硝子？……硝子？” 家入硝子没有回应，眉心高高皱起，全神贯注对着怀里的少女使用术式。 夏油杰一愣：“她怎么了？” 说着，就下意识盯向周围的高层。 五条悟阻止他要质问的动作，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盯着日辻，低声正色道：“她身上诅咒的侵蚀加重了。” 夏油杰脱口而出：“为什么？！” “……不知道。” 五条悟语气沉沉。 他的六眼可以看见人体的咒力流向和分布，甚至能分析出咒力的成分和术式相关内容。 一般来说，咒术师或者咒灵体内的咒力都是均匀分布，所以在使用术式攻击时，体内咒力流向轻而易举就能暴露接下来的行为，这也是五条悟无往不胜的原因之一； 而普通人体内的咒力量很少，流向也非常混乱，并且不断外溢。 这也是五条悟快速判断出日辻是普通人的原因。 日辻没有术式，体内属于自己的咒力极少，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其他诅咒的咒力。 她自己那一点点咒力，就像是藏在茂盛黑发中一根白丝，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藏在了其中，安心理得将自己当成了黑发，外溢，然后继续慢慢生长。 在硝子使用了反转术式之后，日辻体内盘踞的诅咒不断减少，在五条悟之前回高专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属于日辻自己的咒力了——比想象中的还要微弱，但是意外的分布的很均匀，并且固定从心口流向外界。 虽然有些特殊，但因为咒力实在很少，对五条悟而言完全无法放在眼里，他也没在意。 只要盘踞的诅咒减少了就好。 五条悟看着逐渐消失的诅咒，不以为然，更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六眼出了问题。 但此刻，他开始觉得哪里真的有什么问题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日辻体内属于自己的咒力完全消失，留下一块又一块无法看见的空白区域；取而代之的是本该已经被消除，却突然暴涨的一寸寸诅咒呢？ * 日辻亚纪当机立断退出了游戏。 但等确认自己退出后，又很快进入了游戏。 游戏加载了一会儿。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色很亮。 而自己正待在像是酒店套间的房间之中，看起来似乎是总统套间。 日辻亚纪眨眨眼睛，观察了一圈，发现旁边躺着一个睡熟的娇小怪物——是硝子。她想也不想，几乎是看到就能确认。 其实硝子比玩家角色高出许多，一拳一个角色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比起其他各种庞大又可怖的怪物，她就显得娇小许多。 而无论是什么怪物，在睡着的时候都会显得无害许多。 虽然视野中仍然是那个怪物，但脑海中对硝子却会蹦出“可爱”的印象，这让亚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脚步声急促出现。 日辻亚纪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白色怪物皮毛湿漉漉的没穿衣服——也不对，是围了一条浴巾，只不过是白色的，所以一下子没看出来。 说起来，怪物会穿衣服这一点，亚纪还是很感谢的。 只有在看见现代化的衣服出现在怪物身上，她才能安慰自己这些怪物都是有人性的，让自己保持理智。 顺便不用直视就能分清他们. 不过，亚纪一直都不是很清楚，他们穿衣服到底是为了区分身份，还是因为这些衣服属于装备，亦或者只是出于喜好习惯之类的。 她出于思索的目的多看了两眼。 但不知为何，本来活泼自我的白色怪物突然一惊一乍，将她身上的被子往她脑袋上一罩，似乎是从衣柜里翻出什么，这才咳了两声将她脑袋从被子的沉重黑暗中解放出来。 白色怪物盘腿坐在床边，原本庞大的身躯缩小了很多，蓝色瞳仁也湿漉漉的。 他不赞同看着她：“至少有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吧！” 被这种苍白美丽没有人气的少女用唯一明亮的眼神呆呆注视着，即使是他也会觉得头皮发麻好吧。 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也没有那种意思，但就是……啊啊，形容不来，反正很怪！ 想不通的五条悟直接将人的视线挡住，然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把浴袍好好穿上了。 日辻亚纪虽然听不明白对方在指什么——但毕竟是怪物，思维不一样也很正常，总之，听话就行了吧。 亚纪点了点头，诚恳地看着它问道：“那我要做什么呢？” “别看我！……不是，不用转头，我是说——啊呀，没什么没什么，你随便就行！——喂。” 白色怪物纠结了半天，突然直勾勾盯着她：“你不害怕我了？” 日辻亚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小声嘟哝：“我只是畏惧死亡而已。” 自己的、他人的，死亡的后果、死亡本身。 少女飞快地瞥了眼眼前人，又低头：“您现在，看起来很温柔。” “有、有吗……”五条悟难得的磕绊了下，然后才迅速找回状态，“你的意思，难道我平时就不温柔吗？” 他突然眯起眼：“还有，什么叫现在，你说的现在是指什么……” 日辻亚纪茫然地看着他说话说一半。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五条悟的絮絮叨叨。 夏油杰站在拐角，敲着墙：“悟，你的话太多了。” 他看着一丝不苟，但语气中明显有些疲惫。 五条悟的注意力被转移：“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夏油杰丢了个袋子，五条悟轻松接过，是他想要的伴手礼。 “给你买这个的功夫，都赶得上我做一个任务的时间了。” 夏油杰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才看向日辻亚纪：“你也可以试试，听说女孩子都很喜欢——不过别吃太多，会积食，而且等下还有早餐。用完之后，得去办个身份证明。” 第17章 第 17 章 在夏油杰说完办身份证明之后，日辻亚纪并没有任何异议。 一睁开眼就换了个场地这件事，她也没有问任何问题——这毕竟是她突然退出的游戏，如果出现了什么bug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也或许那段剧情已经是bug，根本是空白的。 日辻亚纪并不在意。 但她不问，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提及。 在她点头表示顺从之后，夏油杰顿了顿，主动道：“昨晚，你在会议室晕倒了，大概是因为体内的诅咒还没有完全祓除……不过别担心，硝子已经给你治疗了。” 亚纪还没做出反应，五条悟抢先揉了揉她脑袋：“不会死的。放心吧。” 显然是习惯了她对生死的执著。 亚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 她现在其实并不担心。 突然退出游戏，是她在感觉到真实到异常的危机感之后，毫不犹豫做出的决定。 确认了这只是游戏效果，并不会影响现实之后，她才稍微找回了一点身为玩家的自主意识，不像之前那么沉浸于游戏的剧情之中，自然也少了几分强烈而反复的表现。 她仍然是日辻亚纪，不过要多了几分玩家意识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点的差别，却让五条悟和夏油杰先后都意识到问题。 “你……”比起五条悟的直接，夏油杰犹豫片刻，若无其事继续解释，“关于找回[日辻亚纪]，也就是你的常年任务，现在已经完成，我们也就需要接受其他任务。” 虽然一般来说，完成了这么个大任务，是可以休息几天的。 但由于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任务过程中的种种不配合，尤其是夏油杰最后做出的挑衅，高层一怒之下直接给两人分别安排了好几个高难度任务。 这一点夏油杰没有说，五条悟也没出声解释。 日辻完全不知道内情，所以在她眼里，应该是两人才做出承诺，他就离开了。 见亚纪没特别的反应之后，夏油杰松了一口气，但也隐隐有些不被依赖的失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也很快调整了心态。 夏油杰：“但你刚刚晕倒的，我们不放心，硝子是珍贵的会使用反转术式、也就是治疗你的手段的人，也不能一个人，我和悟商量之后，决定让悟守在你们身边，由我来执行任务。” 毕竟他的咒灵种类很多，如果运气好，甚至可以同时执行几个任务。 再加上他有飞行咒灵，在晚上执行任务非常方便。 夏油杰并没有意见，但是，说到这里，他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觑了眼五条悟才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他直接带着你们来酒店了。”而且是五条家名下的酒店。 夏油杰进来的时候，还被五条家比较有地位的成员拉着，询问有关日辻亚纪的事。 即使让他连着五条悟的份一起做了，他也没多少疲态，但被五条家的成员一脸期待询问后，他一下子涌现出许多疲意。 五条悟对此很有话说：“我们又没成年，不来这里，就只能去那种空间很窄、破破烂烂不干净的小旅馆了！再不然就只有情——” 夏油杰警告地制止他接下来的话：“咳咳！” 五条悟：“……” 男高之间有些浅薄的颜色话题是很正常的，因为有喜欢的模特，五条悟偶尔会提及这方面的话题，再正常不过。即使女生在，他也从不会特意避讳，毕竟他们聊的很表面，也不是针对谁。 夏油杰也差不多是这个态度，尽管五条悟一直觉得对方一定是背后偷看的那种人。 但自从救出日辻亚纪之后，夏油杰就变了！ 不仅装模作样，还在这种明明很正常的话题上突然变严肃，好像他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一样？！ 尽管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加上日辻受害者的特殊状况，五条悟面对她时也会刻意收敛一些脾气和习惯，但再怎么说，他现在还是把日辻当成一个有点敏感和可怜的女生的。 但他的挚友，杰对日辻的态度，似乎真的有些不太正常——虽然之前他就发现不太正常了，但那个时候五条悟还以为是对方假好人的毛病又犯了。 结果现在……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但总之不像是在对一个正常的活生生的人。 他对夏油杰自然比对日辻要直接的多：“——你有毛病啊？” 夏油杰：“……” 五条悟一开始对日辻的特殊他不是没意识到，也不是没猜测过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不过没有重视。 看见五条悟穿着浴袍、脸上还有些红晕坐在床边的时候，他倒是有一瞬间质疑。 听了几秒钟才稍微安心一点。 但现在，他觉得，完全不用担心对方是不是也心里有鬼。 夏油杰微笑：“你话这么多，肯定是精力太多无处发泄，不如去做点任务，换我来守着吧。” 五条悟更加惊奇：“你任务还没搞定完啊？” “……” 夏油杰的火气也上来了：“我们俩一周的任务你让我一个人一晚上做完，我是要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还是要鼓励你不要这么自卑？” 他是知道五条悟经常不讲人话，这话也没有恶意，但是一想到旁边还有人在看着，他就想让对方进修一下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但这次他是真的误会五条悟了。 五条悟不是真的不知道——倒不如说，他就是知道夏油杰的脾气，所以下意识觉得，对方应该会全部处理完才会回来。 听到任务没完成，他也不是怀疑对方的实力，而是以为高层那些老东西在刻意下绊子，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一般来说两人这种默契是有的。 但不知为何，身为挚友的两人此刻都没立刻理解。 五条悟“啧”了一声，也不想解释，表情十分不爽地从床边起身而立。 他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完全显现出来，体外的咒力节节攀升，几乎可以看见实质性的黑色咒力：“到底谁自卑，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夏油杰也放出咒力，冷笑着回应：“好啊，换个地方，我奉陪到底。” 他还顾及着日辻，没有刻意放出咒灵。 眼看着两个刚刚还觉得无害的怪物，突然气势暴涨就要打起来，原本安静垂眸的日辻亚纪慌了。 玩家挂掉就挂掉，还可以复活，最重要的友好奶妈NPC不能挂啊！！ 万一全息游戏NPC不能复活怎么办？！ 亚纪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颤颤巍巍钻进被子里，以一种接近于床咚家入硝子的姿势，视死如归般闭着眼睛挡在她身上，又默默盖紧被子。 夏油杰：“……？” 五条悟：“……？” 被气势和各种意义上的重量压倒的家入硝子缓缓睁开眼睛后：“……？！！！” 察觉到原本空气中的硝烟消失后，日辻亚纪忐忐忑忑睁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涌动着复杂情绪的棕红色瞳仁。 日辻亚纪仿佛看见了黑洞旋涡一样，被猛地吓了一下，原本撑着身体的手肘微滑，失去支撑力的身体自然倒在了娇小怪物的身体上。 她对异形的恐惧是刻在本能的，尽管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硝子，但一想到刚刚的反应，出于担心自己的重要NPC会降低对自己好感的忧虑，亚纪的身体颤抖了下。 亚纪反应很快，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捧着对方被砸了下的脸，放任自己的情绪被恐惧和担忧占满。 将脸埋在家入硝子颈窝边的床单里的少女，呜咽一声，自以为隐秘地请求着：“他们要好像打起来，硝子你快点跑……” 这个场景实在太诡异。 五条悟还穿着浴袍，发尾还有水滴地站在窗边；风尘仆仆的夏油杰面无表情，脸黑的好像被背叛。 而他们注视着的，无助的少女则是蜷缩着身体躲在她身边求助。 家入硝子：恍惚.jpg ——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他们终于打起来了吗？ ——但为什么穿着浴袍的是五条悟？ …… 尽管脑海中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听着日辻依赖又胆怯的颤抖嗓音，家入硝子闭着眼睛，驱赶杂念冷静道：“没事的，打不死人，也打不到我们。” 她好乖啊。 还护着她诶。 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脸复杂，看着在日辻脑袋上乱揉的手，忽然觉得很碍眼。 而亚纪居然还点了点头：“只要硝子没事就好！” 在场的人都听的出来，她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着的。所以很快都能理解她刚刚的行为，是为了保护硝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个鬼。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身为挚友的默契一下子就找了回来。 两人不约而同收了气势，齐齐看向家入硝子。 夏油杰诚恳地关心着：“硝子，你终于醒了。没想到治疗日辻小姐居然这么消耗你的体力，我们这么大声你居然都没有反应诶。” 五条悟默契接话：“这样不行啊硝子，虽然你是医生不用战斗，但万一碰见什么危机，你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别人来保护你，不然这样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锻炼吧！” 刚刚醒来的家入硝子：“。” 这俩大概是疯了。 日辻情况特殊，诅咒祓除大半后，还得治疗体内的损伤——这一点倒是更接近于五条悟说的，好像灵魂被侵蚀了一样，但是灵魂具体要怎么治疗又是一个问题。 家入硝子研究了大半个晚上，才勉强让日辻的状态稳定下来。 她绷紧了一晚的神经，自然疲惫不已，连澡都懒得洗，直接在床边趴着，隐约听着五条悟吵吵嚷嚷让她去床上睡，也就直接躺床上了，再有什么声音都当成没听到，沉沉睡去。 刚刚那么多说话声，硝子的确听到了一点，但她确实有点疲惫，干脆继续睡。 ——反正，五条悟在旁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顶多小学鸡吵架而已。 结果被日辻半砸半抱这么一出，她彻底醒过来。 然后就被针对了。 家入硝子忍着翻白眼的想法，一把搂紧日辻亚纪翻了个身，就利落地盖上被子。 少女冷淡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麻烦两位一大早扰女孩子清眠的笨蛋男高中生，要打出去打，其他的等我们睡醒了再讨论，不然被女孩子讨厌了我可不管。” “日辻你是不是也这么想？打扰人睡觉最讨厌了对吧！” 被掐着腰埋胸的日辻亚纪机械重复：“……最讨厌了。” 笨蛋男高中生们：“……” 可恶，大意了！ * 两人不知道做什么出去之后，家入硝子并没有真如她所说的继续睡。 她扒拉了下被子，免得日辻喘不过气，嗓音还有些惺忪：“你不用理会那两个，他们虽然闹了点，但还是有分寸的，不会随便对普通人下手。” “……嗯。” “真的怕也没有关系。等下给你办身份证明，应该还要去一趟公证处，让你把应有的财产认领。你的这个任务就彻底结束了——你不用再碰见咒术师，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 家入硝子的语气依旧很平和：“那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第18章 第 18 章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之后有什么想法？ 日辻亚纪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这个游戏一看就是围绕诅咒师和咒灵展开的，怎么会轻易让玩家回到普通人之中。 即使短暂地回归，那肯定也会接二连三被诅咒师缠上，或者出什么意外，再或者又和什么特殊道具特殊角色产生关系，然后继续和主角们相处，展开剧情。 ……不过，完全回归普通人的结局，或者真的有呢？ 亚纪想了很多，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家入硝子并不意外，也没有追问，只是就自己的经验，摸着她的脑袋建议道：“普通人的话，日辻你这个年纪应该正在高中上学。不过你没有接受过基础教育，可能还需要重新开始补习……” “不过这些都不用担心，你的父母应该有留下相关的人脉，到时候你应该会见到。没见到也没事，只要花钱，普通人的社会没有什么难以融入的。” 硝子宽慰着：“光是任务的委托金，就能让五条夏油那两人优先执行你的任务。你父母留给你的应该只多不少。只要不乱来，你之后都能好好生活。” “上学和工作有兴趣都可以体验一下，顺便交点朋友——记得优先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健康方面还是财产方面，都以自己为重……” 家入硝子天生就会使用反转术式，所以从小就是被保护起来的。 她没怎么经历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也正常入学、和同学们一起外出逛街过。进入高专之后，因为两个惹事但强大的同期，她反而出去玩的频率还高了些。 这些经历对家入硝子来说珍贵又无所谓，让她有了很多社会和为人处世的经验，但也只是些可有可无的经历。 尽管只有这些，但对社会一无所知的日辻来说，应该是有些价值的。 家入硝子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才后知后觉，这些东西肯定会有人来教日辻，而且比她教的更好——毕竟日辻的父母能让高层那么重视，一定是有自己的人脉，也会留下后手的。 大概是要分别了，她也难免感伤的缘故，才一下子没想到吧。 家入硝子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尽管成为咒术师就意味着，此生将迎来众多突然告别，她现在还没能习惯呢。 日辻亚纪安安静静听她说完，并没有开口。 家入硝子倒也没指望她有什么回应，说完之后，低头见她像是在发呆一样望着自己的脸，拍了拍日辻的脑袋：“该起来了，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你可以去洗漱一下。” “……” 正如硝子说的，日辻亚纪洗漱完，用过酒店送的早餐之后，两个穿着一身黑的少年准时出现。 夏油杰身上还有些雨渍，手上拎着两把伞：“走吧。” 原来外面还在下雨。 日辻亚纪出门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雾霾。 她不喜欢这种天气。 路上的时间流速感觉过得很慢，亚纪不喜欢坐在车上，因而尝试在心中联系了系统，问能不能加快流速，意外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加快之后，她虽然没怎么感觉时间过去，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打在窗边的雨滴流下水痕，但不过还没等下一刻雨滴落下，车子已经停下来了。 去办身份证明的流程也是一样，她只是站在那里，被问了一声。 “——您的身份是[日辻亚纪]，对吗？” 亚纪点了点头。 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好像都变成灰色的，在她身边停下，不知干了什么又离开，短短几十秒内，亚纪好像看见了很多很多人，但又没有一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过场既真实又虚幻。 亚纪想找到陪着她来的三个诅咒师，但她回头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仿佛这个过场之中是不该有他们存在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这个过场才完全结束。 亚纪站在出口，终于看见他们。 白色怪物和黑色怪物，还有一个举着伞的三个诅咒师——或者在他们眼里，应该是咒术师。 他们三个静静地在雨中等待着她。 形形色色擦肩而过的人们之中，只有他们格格不入，也只有他们在等着她。 细雨淅淅沥沥，安静又嘈杂地在耳边响起。 日辻亚纪不知为何踌躇不前，直到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 少女跌跌撞撞前行，不等雨水迫不及待打湿，头顶上已经出现了两把伞。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站在两边，一个给她打着伞，一个朝她鼓励地笑着； 五条悟扶着她的肩膀避免她摔倒，眼睛上没有绑着绷带，而是戴了一副格外符合他气质的圆片墨镜，白发明亮张扬，笑容也一如往常。 白色皮毛的怪物伸出骨节分明的尖锐爪子，明明锋利的轻而易举可以夺取性命，他却只是随意揉着她脑袋，挡住落下的雨点。 “恭喜，你自由了。” 日辻亚纪攥着手心红色外壳的证明，语气难得带了几分直接的脆弱和茫然。 “自由了……那我现在，要去哪里？” 夏油杰将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几度，不动声色沉稳开口：“你想去哪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如果不知道要去哪的话，我们也可以提出意见。” 日辻亚纪低着头，神情有些像是在发呆。 明明还在雨中，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提醒，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决定。 越来越多的雨水滴在财产证明的壳上，最后落入手心。 日辻亚纪被凉意唤醒，打了个寒战，不等夏其他人有所动作，她忽然用打着颤的嗓音平静道：“我可以，去看看我的父母吗？” “……当然可以。” 夏油杰将伞转了个手，另一只擦去少女眼角被滴下的雨后，顺势握住日辻的手。 “这里距离墓园不远，走过去就行了……悟，硝子，你们也要跟上吗？“ 丸子头少年回头，垂下的眼角自然带着些悲悯。 五条悟理所当然要肯定，却被家入硝子拉住：“就到这里吧，亚纪，我不能离开高专太久，先回去了——天气有点冷，注意别感冒了。” 家入硝子冷静地直视着五条悟的眼角：“五条，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五条悟：“……好。” 他没问为什么，垂着脑袋进了家入硝子的伞下，接了过来，一手插着口袋，略弓着腰：“你不说再见吗？” 家入硝子收回放在日辻身上的视线，语气平静：“不用了。” 五条悟：“那就走吧。” 他说着，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 日辻亚纪似有所感想要回头，被夏油杰轻轻往他身侧的方向带了带。 她微微侧头，只见黑色皮毛的怪物紫色瞳仁下垂，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似在悲伤。 * 雨渐渐停了。 夏油杰收起伞。 日辻亚纪站在刻着日辻一家的坟墓前，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百合。 是夏油杰路过花店的时候，特意买下的。 那个时候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屋檐或者枝叶上落下积蓄的水滴，滴答滴答，有节奏的响起。 亚纪嗅着空气中带着草木清香的湿意，恍惚中真有种自己是在给父母扫墓的感觉。 但走进来之后，周围很安静，除了守墓人外，就只有远远的穿着黑衣服的人伫立在某地，像是黑色蚂蚁。 没有人看她，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不现实。 想到这点，日辻亚纪竟然险些笑出声。 夏油杰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怎么了？”黑色怪物的声音稳重中带着些疑惑。 日辻亚纪抬头，看着那双没有一丝眼白因而格外瘆人的紫色瞳仁，呼吸稍微滞住，好像已经能感受到因恐惧造成的低钾而引发的窒息感。 她干脆屏住呼吸。 几秒后，才垂着脑袋吐出一口气：“……以前好像也有人陪着我来过这种地方，说是提前参观，然后逗我笑。” “这样啊……日辻先生和夫人，真的很希望亚纪幸福呢。” 日辻亚纪没有回答。 肌肉有些无力。 她轻轻靠在了身边黑色怪物身上——皮毛很柔顺，但是骨头很硬。 少女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死去一般。但呼吸确实均匀的，纤弱的身体肌肉微微起伏，眼底情绪一丝不漏，但又好像什么都说明了。 夏油杰忽然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很密，但并不是那种卷翘柔软的弧度，而像是刷过睫毛膏一般根根分明，直接去触碰的话，仿佛能戳伤手。 只有当睫毛根部附近的地方，触碰眼睑的时候，首端的部分才会羽毛般柔软地散开，搭在肌肤上。 少女的呼吸始终均匀，动作表情都没变，好像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夏油杰的心却仿佛随着她眼睫一样上下飘忽。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升起些倾诉欲。 “亚纪，”夏油杰顺从自己心意地叫着，“你后悔吗？” 日辻亚纪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他开口而分给他。 但夏油杰看到她睫毛下的茶色瞳仁微微转动了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那一天，如果你没有出现，没有跟着那个咒灵走，或许你就不会和你父母分离——你后悔过吗？” 那一天，如果她没有出现，没有跟着那个人走，或许，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而是一家团聚——她后悔吗？ “……” 日辻亚纪呼吸变重，眼神茫然而质疑，但仍没有回答。 她很漂亮，皮肤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到无论凑多近去看，也很难找到瑕疵。 被剪得有些乱的黑发垂直腰间，茶眸安静时宛如琥珀。 像是大型人偶的少女，有着一眼看过去就无法否认的静态美丽，当她呼吸的时候，当她有所举动的时候，纤弱的身体和苍白的皮肤很难让人不担心她会不会轻易被击碎。 所以更吸引人凝神看过去，连呼吸都忘记，小心翼翼又谨慎地，贪婪地注视着尚且完好的人偶少女。 易碎感。 日辻身上的易碎感强到能让人疯掉。 夏油杰就觉得自己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大脑一边冷静地分析着日辻亚纪，却又一边忠实地不断重现着那些不该回忆的画面。 肌肤白皙透红的女孩儿，身上带着甜蜜的糖果香气，额头上红色的磕痕灼灼地浮现着春季的生机，她圆圆的茶眸看着他，她拥抱着他，她声音清脆地安抚着他——她挡在他面前，回头时的眼神惊恐又祈求。 以及……她仿佛死去一般，浑身上下毫无生机，拿着匕首对准自己。 “我父母还活着，只是受了点伤，现在已经恢复了。” 黑发丸子头少年低头，冷不丁说出事实，语气竟然有些狼狈：“……对不起，他们还活着……你可以恨我的。” 他不该以父母都死亡的理由博取她的怜悯； 更不该在那个时候躲在她身后毫无作为。 夏油杰越说，身体躬的越厉害，腹部仿佛被谁打了一拳一样，微微颤抖着。 一只素白瘦弱的手扶住他的肩膀。 黑发人偶少女终于看着她，茶色瞳孔清澈如许，语气平静地没有丝毫软弱：“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活着这件事本身都不需要道歉。选择什么都要相应的付出。我不曾后悔，也愿意接受代价。” 只有在这件事情上，她直视着他，不曾展现出丝毫脆弱。 “夏油杰。”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别对我说抱歉。” 她第二次命令似的强硬说着。 “我不想听。” 夏油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第19章 第 19 章 少女的声音并不有力，柔软的像是浸润露珠的花瓣，连凉意都是甜的。 即使没什么表情，可那张脸只是看着，都会让人怦然心动。 这几句话如果算是批评，再玻璃心都只觉得不痛不痒。 夏油杰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强烈地搏动着，连带着呼吸都发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几乎不敢直视对方，脑子里浮现种种画面，乱七八糟，但都是黑发茶眸的女性。哭或者笑，安慰或者面无表情。 夏油杰后退，险些踩空台阶，稳住身体后，就见到少女歪歪脑袋，一幅不解的样子。 “……” 夏油杰胡乱往四周找着，还真看到能将他从这种场面中解救出来的东西。 “有咒灵，我去解决，你在这里等我。” 为了掩饰失态，少年言简意赅，果断地抽身。 日辻亚纪看着他飞一般离开。 有淅淅沥沥的光斑照在她面前的水泥板，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远处的天边已经出现了太阳，在金属塔上反射着照在她面前。 地面上还有水渍，墓碑上也是。 日辻亚纪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硝子准备的手帕，弯着腰，给墓碑细致地擦了起来，表情认真而平和。 简单擦过之后，夏油杰还没回来，也没有其他角色出现，场景也是普普通通毫无变化。 作为游戏来说本应该是很无趣的。 但日辻亚纪并没有快进，而是揉着有些僵硬的小腿，干脆地坐在了地面上，摆弄着放在墓碑前百合花束。 大概是特意培育的品种，香气幽雅馥郁，指尖碰到的时候，仿佛都能沾上。 日辻亚纪忽然对着墓碑自言自语起来：“现实中都没自己扫过墓，游戏中倒是做到了——你们会生气吗？但我不会道歉哦。明明就是那些人的错，吵吵嚷嚷的，应付起来还要花心思，脑袋都被吵大啦。” 即使十多年没有这么说过话了，她倒也不觉得生疏，也没有很强烈的倾诉欲。 说了两句，日辻亚纪就有点想笑。 她抚弄着花，半跪在地上，轻声呢喃着：“或许我也该接触一下现实，结交几个朋友，而不是这样，好像挺可怜的。但是现实真的好吵啊，而且很麻烦诶，随随便便根本跑不了的……” 日辻亚纪的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 手心朝下，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翻转过来——出现了一束灿烂热烈簇拥起的小小花束。 比起百合人工培育的香气，这些花儿闻着就让人惬意的昏昏欲睡。 “我带你跑。”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疲惫但坚定地响起。 是花御，她依旧穿着那时的衣服，森林般宁静的双眸仿佛下过雨一般，既悲伤又明亮。 亚纪捧着花束回头，难得有些无措：“花御？你说话……抱歉，真人……” 她第一次完整听清花御的声音。 花御站的笔直，伸出的手也平稳：“我知道真人的事，这和你无关，我们不会迁怒。你是人类，但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抱歉，我们不该丢下你，你也是我们的同伴。” 日辻亚纪下意识握着她的手起身，思绪还有些混乱：“你要带我走吗？” 花御将一朵白色的小花插在她耳后，目光充满歉意：“……抱歉，我知道你害怕那些咒术师，但是我们暂时还不能带走你。那些人很重视你，我们不能在你身上折损更多同伴了。” 亚纪能嗅到她手上令人安心又潸然泪下的清浅香气，已经有些糊涂了：“那你来……” “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应该会想要同伴陪着。” 花御看向墓碑：“无论是什么生物，死亡都是为了更好的新生，你的父母应该也很想看到你的笑容……” 亚纪抿了抿唇，正要笑的时候，花御将手指抵在她唇边，阻止她的行为。 花御：“但是，在发自内心能笑出来之前，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我是来陪你一起向亡者祷告的——我们共同的朋友，真人是这么指导着我的。” “你说真人……？他果然没有死吗！” 对人类少女骤然明亮的神色，花御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生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能够交流的咒灵大多实力足够强大，所以不会做这种弱者之间的安抚行为，花御也是是第一次对他人、还是个人类这么亲密。 但亚纪没有丝毫排斥，而是用信赖而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我身边有一个好像很强的诅咒师，就是他把真人……花御你要先离开吗？” 花御不知道真人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日辻亚纪这个人类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根据真人留下的信息，他们的“新人类”计划是需要保护好亚纪的。 尽管她的同伴们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人类少女身上有他们同类的气息，也是恐惧着咒术师、偏向他们的，再加上之前的相处，这已经足以让花御把少女列入同类的范围了。 毕竟对方是真心实意觉得他们是“人类”，给予善意的，现在也是真的在担心她。 更何况不知为何，她对少女很有好感。 “不用担心我，他暂时不会回来。” 花御回以平等的善意：“所以亚纪，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只要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花御这是……要她哭吗？ 日辻亚纪不太明白。 尽管哭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难道她哭了就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日辻亚纪绞尽脑汁地想着：“……真人会复活吗？” 虽然很不现实，但这本来就不是现实，谁知道这游戏到底想做什么。 花御看着她眼里小心翼翼的期待，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擦墓碑的时候落泪了吗？ 她明明隐约听到，对方仍在心底哭得一塌糊涂，但她表面上的平静却又不似作假。 割裂感太强了。 花御想起上次在真人的家里见到的这孩子，也是这样，心底仿佛有一个黑洞，把情绪全都吞没，展现在表面上的，只是一个单薄又美丽的被改造过的人类形象。 即使如此她也在对她友善微笑； 即使现在她也在保护着同类。 花御想说什么，但是不等她开口，就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尖鸣，神色霎时变化。 周围其他人类都没有反应，但少女也听到了，被这突然一声吓得有些惶惶，脑袋都缩了缩：“怎么了……” 是撤退的信号，但是比想象中早了太多。 花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必须离开了。 “好好活着，亚纪。” 她匆匆说完这句之后，剩下的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有时间继续说下去了。 临走之前，花御像是变魔法一样，远远抛来一朵小花。 无根无害的轻飘飘花朵接触到地面之后，繁衍除了无数朵颜色各异的花，每一朵都让人意志消退，卸去全部防备。墓园变成了花园，日辻亚纪被一整片花海包围起来。 柔软的花朵拂过亚纪小腿的时候，她闭上眼，却不曾见到鲜红，而是穿着随意笑容弯弯的女人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逗猫般的招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上前两步时，假装高跟鞋踩空往前一扑—— 夏油杰发现有咒灵在刻意拖着自己脚步，不再恋战，直接掉头回来时，见到的，就是站在花海之中，闭着眼流泪却露出不自知笑容的十七岁黑发少女 她像是个女孩，又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是让人心动到落泪的日辻亚纪。 * 夏油杰为少女擦去眼泪的时候，日辻亚纪恋恋不舍而茫然地睁开了眼。 她看着骤然凑近的夏油杰，吓了一跳，眼睛快速眨着，神情一下子多了些畏葸，以及疑惑：“刚刚……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刚刚好像有花……” 咒力凝成的花海已然消失。 日辻的神情变得不确定起来，仿佛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努力回忆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夏油杰刻意略过自己刚刚碰见的事，转移了话题：“你喜欢花的话，等下可以从花店自己挑一些搭配带走。” 日辻亚纪还是有些不明状况，但下意识点点头。 夏油杰：“还要待一会儿吗？” 日辻亚纪垂下眸：“已经足够了，谢谢。” 夏油杰没说什么不客气之类的话，只是温和地说：“想来的话，我随时可以带你过来。这里我还是挺熟悉的。” 见日辻露出疑惑之色，夏油杰收敛了神色，轻声解释道：“我父母在这里买了一个位置。我以前也买了一个，不过现在转卖了。” 日辻亚纪想了想，提出猜测：“你的父母，生病了吗？硝子都治疗不了？” 夏油杰：“以前被咒灵下手，昏迷了很多年，直到最近几年才治好。” 醒来之后，世界已经大变样，自己的孩子也长成了陌生的样子。 夏油夫妇俩拿着孩子工资的一部分，相顾无言很久，在了解了诅咒相关的内容之后，唯一做的事，就是为夫妻两人挑中的墓园里买了一个位置。 再之后，两人什么也没要，什么也没留下，换了个人口少诅咒也弱的小城市生活。 走之前夏油杰和他们见了一次，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但夫妻俩却露出了局促讨好的疲惫神情，讪笑着聊了几句许久未见的关心，多的一句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告别的话，也是犹豫了许久，才由夏油父亲气势不足地扯着衣服道：“杰……要好好做个，能救更多的人的厉害的诅咒师啊……我们，会珍惜这条……性命的，比我们要活的久一点啊……” 就像是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已经出落得高大而优秀的黑发少年礼貌地进行挽留：“留在东京也可以的，我会派出咒灵保护你们，有我在，你们不会再出事的。而且以我的工资，在东京也可以好好生活。” 结果就是，他的父母连他给的钱都留下来，在他走之后立刻动身离开。 甚至没有告知他去了哪里。 第20章 第 20 章 虽然没被告知具体位置，还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手段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看着两人离开他后才终于露出的释然神态，夏油杰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两人面前。 至于在父母购买墓地之后，之前尽管不明白也按照世俗习惯买下的隔壁那块地，正好在旁边知晓内情后，冥冥学姐主动说可以转给她后，夏油杰便给了冥冥学姐。 事实证明冥冥的眼光一直不错。 那块地升值价值还挺大。 尤其是日辻父母在这里安葬之后，冥冥立刻脱手转卖，赚了不少。 父母的疏远甚至是畏惧，夏油杰自然感受到了，他觉得很不解，但又出乎意料并没有感到多少伤心。 他甚至没有深入思考这件事，只是顺从父母心意，就此远离他们而已。 或许他天生就是父母缘浅的命运。 那就算了吧。 以这样的理由，夏油杰很快说服了自己。 父母对自己的抗拒，对他来说，甚至没有发现被日辻害怕时来的让他在意。 日辻在父母墓前的表现，夏油杰并不是很能共情，也不知道作何安慰。 他只好默默陪着她，直到现在，才说出之前一直耿耿于怀，却又隐而不发，只有相关的人才知道事——夏油杰甚至没告诉自己的同期们。 他对此好像冷淡又茫然。 但知道夏油杰的父母还活着之后，日辻心情明显好了一些：“能治好就好。” 亚纪看了眼对方高大的身躯，克制着自己胆怯的心理活动，理所当然说着：“现在的你，完全可以保护好父母不受伤害了。他们应该安心了吧？” “……” 夏油杰本来觉得自己是不在意父母了的。 但听到日辻的话后，不知为何，他回到了之前说抱歉时的奇怪反应。 “是啊，难道不是这样吗……”少年自语般轻声呢喃着，仔细听还能察觉出一丝丝委屈和失落，“那他们为什么要逃离我身边呢？就算是普通人，我也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啊。” 诶？ 原来即使是亲生，普通人也会觉得这样的外形难以接受啊？ 日辻亚纪虽然惊讶了下，但却觉得并不难理解——如果普通人能看到她眼中诅咒师的“真实面貌”，也很难感到不畏惧然后逃脱吧？ 不过据她观察，不知道是bug，还是游戏中的设定就是一般人类察觉不出诅咒师的“异样”，一路上他们碰见过不少正常人类，但无论是那些人还是诅咒师们，对彼此都没感觉到异常。 这种话显然不适合直接和怪物本人说。 日辻亚纪眨了眨眼：“即使离开，你也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对吧？” 夏油杰点点头，欲言又止。 亚纪想着马上要离开，对此又不以为意，便拍了拍有些皱的裙子。 亚纪自然道：“即使是父母，也会害怕成长的过□□速的孩子的。彼此无法接受的话，当成普通关系就好了，没有什么关系是生来就有定责的。” “不必强求啦，你足够强大，也迟早会遇见可以接受你的家人的……嗯？” 突然发现黑色怪物忽然盯着自己的视线，日辻亚纪下意识将放在裙侧的手背在身后，攥紧手指才稍显紧张地询问：“我太多话了吗？抱歉，这是我家人告诉我的……” 夏油杰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说，你不用对我说抱歉的。我只是想问……算了。” 不需要问，日辻就是日辻，不会变的。 “走吧——你喜欢什么花？” * 从花店里出来之后，日辻亚纪捧着一束康乃馨，亦步亦趋跟着夏油杰。 夏油杰走在她前面，自然而然放慢步伐好让人跟上。 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的问题上得到否认回答后，他便给辅助监督发了位置信息。 “等大田先生过来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吧，高专山脚下的超市虽然有生活用品，但你可能用不惯。” 日辻亚纪没有任何异议。 夏油杰已经打开手机搜索最近的店铺了，任务专用通知铃声响了两下。 地址就在附近，想推辞都没有理由。 夏油杰只好行动。 他看向日辻亚纪，表情带着歉意：“我有任务要紧急处理一下，过会再带你去好吗？” 日辻亚纪自然没有意见。 夏油杰打了辆计程车，两人坐到任务地点的废弃大楼时，周围已经拉起一道道黄色警戒线了，地面上还有划好的白线。 日辻亚纪面色有些发白。 混凝土的大楼上有个被毁了一半的“拆”，似乎是在拆卸工程的时候发生的事故，墙面甚至有钢筋直直露出，要是不小心撞上去，估计很难生还。 除此之外，因为不久前才下过雨，坑坑洼洼的地面浮着一层浑浊的泥水。 夏油杰没再让日辻跟着。 他让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待着，自己跨过警戒线走进去。进大门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 纤弱单薄的少女捧着花安安静静站着。 这个地区似乎是经过疏散，虽然刚刚出了事故，但并没有行人路过，很安静，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能听清。 应该不会有事吧？刚刚……应该是意外。 夏油杰一边想着，一边放出两个咒灵在角落的阴影之中，下出命令——有危险的话要优先保护好[日辻亚纪]，其次是通知他。注意不要被她发现。 这才觉得万无一失地进去，打算速战速决。 但他并没有发现，他所放出的那两只咒灵望着日辻时，身体微微颤抖。 就像是蠢蠢欲动却被阻止一样。 等夏油杰解决完躲在天台休息室的咒灵，下来的时候远远一看，两只咒灵仍然安静地待在那里。 他松了一口气，原本急促的动作也放慢了些。 将咒灵收回来之后，夏油杰在昏暗的空间中往外走了几步：“日辻……” 话音未落，少年却已然失声。 面前的景象格外诡异，弱小的只能群聚的三四级咒灵们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像是周末流量最大时新宿街头的人海，一圈一圈密不透风围了起来，几乎淹没了不足一米六的少女，即使以夏油杰的角度，也只能看见少女黑色发旋。 这是一幅很诡异的场景。 咒灵们并没有攻击，只是各自重复着仅会的几个词汇，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聚集成浪，被排出包围圈的西装男士一脸菜色地急急挥舞着衣服，试图驱赶。 但又怎么驱赶的走呢？ 直到见到夏油杰，那人才眼神一亮，边求助边擦着汗：“夏油君你终于来了！！！我是对接这次任务的山木，一到就见到日辻小姐被这些东西围住……实在太多了！……” 夏油杰：“……” 他沉默着往外走了几步，大概是他身上的杀意太强，原本围在日辻四周的咒灵群缓慢又庞大地散开，在空中飞舞盘旋、下落，最后缓缓形成一张巨大的墙—— 挡在了少女面前。 仿佛保护一样，隔绝开日辻亚纪和其他人。 山木辅助监督都惊讶失声了。 “……” 如此弱小的咒灵堆，即使数量再多，他一击就可以击溃。 事实也是，夏油杰向前，手轻轻一挥，那面咒灵墙便如同被点燃的纸，迅速被咒力的攻击吞没。再庞大的数量，也只是消失的时间慢了些，最后终将灰飞烟灭。 而等咒灵墙完全消失时，少女的身影也完全显现出来。 她半蹲在地上，眼眶通红，摇摇欲坠地仰视着他。 夏油杰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来晚了，但是不用害怕……” 日辻亚纪哽咽着用力摇摇头，欲言又止，似乎想质问什么，最后好像又明白了事实般垂下眼眸。 “是我的错……”少女语气飘忽低落，“我不应该站在这里，我应该逃掉的。” ——只有这样，这些孩子们才不会因为她被这个怪物杀掉！ 日辻亚纪并不曾害怕。 尽管她畏惧着异形，但这些单纯懵懂的小精灵们顶多只能算是幻想生物，怎么能算得上异形呢？它们亲昵地围着她咿咿吖吖的时候，亚纪只觉得受宠若惊。 那时的她还只是震惊于游戏之中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小小的三头身，透明的翅膀，灿烂的笑容，还有亲昵的态度——虽然连话都说不利索，偶尔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意义都让人不明白，但还是很可爱！ 围在一起，简直像是落进一大团柔软的洁白云堆！ 对这些仿佛是童话里的精灵生物，日辻亚纪本来是很惊喜的。 但仔细想想，自称辅助监督的瘦小怪物突然出现，挡在她面前，说什么：“日辻小姐放心吧，这些大多都是四级咒灵，没什么杀伤力……”并试图赶走这些时，她就该反应过来的！ 咒灵和诅咒师天生是死敌，即使她觉得可爱，这些怪物们也不会有丝毫留情的！！ 眼看着小精灵们似乎把她当成同类，一个个虽然痛苦但仍然执着挡在她面前，日辻亚纪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胸口也充满了愤怒的火焰。 她想质疑、想阻止，对上那双无情、却又故作抱歉的下垂狐狸眼时，亚纪血液几乎要冲破耳膜，愤怒地哗啦啦作响。 但一旦看清怪物伸出的爪子上蠕动的触手，她就认清自己的胆怯，浑身冰冷，心脏在胸腹内疯狂跳动，简直要缺氧……她哪里有资格对他人愤怒。 “对不起。” 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沉重的自责。 夏油杰并不能理解为何这点事她会反应这么大，就好像她哪里不正常一样……日辻可能是病了，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呀，他不会因为这点事对她产生任何指责或者厌烦的。 ——毕竟，日辻亚纪是他想要变强的原因啊。 因为不明白对方的想法，夏油杰只好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吧，我下次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他带着情绪低落的少女回到高专。 山木开车的过程一直在紧张地东张西望，夏油杰不是没发现，只是没在意。 他相信这次他能及时保护好她。 但是，等回到高专之后，迎接他们并不是他的同窗们，而是来自上层的命令： “已经观测到[日辻亚纪]特殊体质，现在，我们将依据咒术规定，将其视为诅咒同类处理。希望你能明确你的立场，作为诱饵吸引诅咒吧——人类会感谢你的。” 自称咒术联盟的专员抬了抬眼镜，高高在上地合上身份证明。 “看在你父母曾做出的奉献的份上，我就不把你绑起来了，和我们走吧，我们会发挥你的价值的。” 夏油杰：“……” 他回头，那个弱小的辅助监督山木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