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暴富在九零》 穿成炮灰女配 王潇是被哭声吵醒的。 那哭声呜呜的,饱含幽怨和悲苦,直往她耳朵里钻,吵得她心烦意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奶奶,水。” 可是没人端水给她喝,也没有奶奶。她好不容易睁开像被浆糊黏在一起的眼皮,只瞧见一张憔悴浮肿的中年女人的脸。 女人一边哭一边低声咒骂:“你个脑袋不清白的丫头,你以为你是在气死我跟你爸爸好痛快吗?你要坑死你自己哦!后妈是好当的?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聋不哑不瞎不瘸,你也是大学生国家干部,你上赶着给人带拖油瓶啊?你脑壳坏掉咯,你这是在往火坑里跳!” 王潇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砸得头晕眼花,疑心自己在做梦。 然后她抬眼瞧见屋里的摆设,顿时浆糊都黏不住眼皮了。 不对,这祖国江山一片红的,简直俗得叫人头皮发麻。这狭小憋气的房间,别说她奶奶家的三层小别墅了,就是她在城里的大平层的杂物间都要比这大。 最要命的是正对着床的土里土气的大衣橱上的穿衣镜里印出的脸,不是上挑的桃花眼瓜子脸天生狐狸精,而是剑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精致的姬圈扛把子长相。 假如这张脸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王潇一定会对着镜子里的小姐姐尖叫吹口哨:姐姐,我可以! 可是现在,她张张嘴,满心只有夺命三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这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中,一顿翻滚的方块字就排山倒海地挤进了她的脑门:王潇,女,出生于1969年,金宁人,大学毕业,就职于化工研究所,…… 没等读完剩下的内容,王潇就猛地一个激灵。 那个,不会吧,穿书警告当真发生在她身上了? 某书带货销售破千万的庆功轰趴前,她等塞车的小伙伴等的无聊,随手刷了篇手机推送的玛丽苏。 好家伙,那就是篇玛丽苏女主的矫情回忆录,全篇充斥着怎么所有人都爱我,我好纠结好无奈的绿茶牌白莲味儿,浓的熏死人。 她本来对这种智商欠费的没兴趣。可偏偏书中有位女配也叫王潇,恋爱脑倒贴的令人发指。 这位王潇谈了场被所有家人都不看好的恋爱,二十一岁的黄花大姑娘要死要活地瞎折腾,非得嫁给女主的前夫,上赶着给拖油瓶当后妈。结果她想方设法加入的家庭,大的是中山狼,擅长PUA软饭硬吃,小的是白眼狼,口惠实不至恩将仇报。后来白月光女主回来了,一家人团圆。这位王潇被榨光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相当干脆利落地腿一蹬,猝死让位了。 当时王潇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自己要上赶着找虐,非得看看同名同姓的女配能下贱到什么份上。 看到后来她半毛钱都不同情女配,直接翻着白眼骂“活该”,忙不迭关了页面,然后疯狂地在轰趴上又蹦又跳,借以洗刷这份跟毒蛇缠身一样的不快。 事实证明,像她这种卷王创业狗天生不适合享乐。 倘若她老老实实地加班旰第二个一千万,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不小心跳进了游泳池,直接穿到了被她吐槽的纸片人身上。 眼下这场景,应该是圣母女配悲剧的开始,即将要和中山狼成婚的现场。 床边的女人还在一边哭一边咒骂:“你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好赖。你真是疯了……” 王潇感觉嗓子干得冒烟,张口说话都带着腾腾的火气:“好了,你别哭了,我不嫁了。” 中年女人脱口而出:“我哭,今天是我哭,以后哭一辈子的人是你自己!……你……你不嫁?” 眼睛肿成核桃的女人愕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嫁了?” 王潇点点头,伸手脱身上的大红色喜服。 1990年大概还不留行白婚纱,原主身上穿的是龙凤喜服。这衣服的好处在于不用人帮忙,她自己就能干脆利落地脱下。 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吐槽:“神经病才嫁个带拖油瓶的老男人呢。” 这话有点刻薄,其实原主要嫁的的人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别说当明星的话还是粉丝眼中的宝宝,就是联合国规定也得将他纳入青年行列。 不过王母当然不可能反驳女儿的话,她比期期中了福利彩票头奖500块还激动,甚至忘了埋汰女儿“之前发神经的人是谁?”,就跟着拼命点头:“对对对,嫁谁也不能嫁他家。他妈面慈心苦,他女儿胡搅蛮缠,他就是个专门糊弄小姑娘的拆白党!” 旁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可惜原主叫牛屎糊了眼睛,自带滤镜一厢情愿扎进去,害死了自己也气死了真正疼她的家人。 她套上牛仔裤又换了件灯芯绒的褂子,随手扎好辫子,叮嘱中年女人:“妈,婚礼取消,趁着还没摆酒,赶紧撤掉。” 撂下话,她开门准备自己倒水喝,从醒过来到现在,她嗓子干得能喷火。 门一打开,外面滚进个矮冬瓜似的小身子,吓得王潇赶紧往后退。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矮冬瓜”就趴在她腿边嚎啕大哭:“我不要你当我后妈!你把我妈妈还给我,你是黑心皇后,大坏蛋!” 王潇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皇后给你当后妈? 小崽子,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真看得起你自己哦,当你是公主来着? 那也得你爹是个国王,而不是软饭硬吃的凤凰男。 啊呸!说凤凰男都是侮辱凤凰男,起码人家凤凰男靠自己飞出了鸡窝。这一位,不过是个拆白党而已。 王潇从来都不喜欢小孩子,乖巧懂事长得可爱的小孩她还能勉强凑合逗着玩玩,这种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脏娃,就算不想她将来白眼狼的有多无耻,王潇看了也想吐。 “矮冬瓜”还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凄厉的哭声别说刺穿人的耳膜了,震塌整栋楼都不成问题。 王潇避之不及,完全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 王母气得七窍生烟,这就是女儿要嫁的人家。三岁看老,光瞅瞅这小孩就晓得家里的大人是什么德行架子了。 她赶紧强调:“娇娇你起来,没人给你当后妈。” 说话时,她赶紧想推女儿出去,生怕这死丫头一心软,又上赶着当火山孝子。 奈何这只名为娇娇的“矮冬瓜”专门在人房间门口撒泼打滚,搞得人想离开都找不到地方落脚。听了大人的话,她还嚎啕得更加厉害了。 王潇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开始跳舞了,忍不住吼出一嗓子:“谁要给你当后妈?你没亲妈啊,找你亲妈去!” 这一声,震得屋中人集体傻眼。 就连在地上滚来滚去听不懂人话的“矮冬瓜”都忘了继续嚎啕,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她。 潇潇姐姐居然会凶她?潇潇姐姐平常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想要的,潇潇姐姐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满足她啊。 一片寂静中,客厅里响起了个惊讶不已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担忧:“王潇,你怎么了?娇娇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能凶孩子呢?你要用爱心和耐心去感化孩子,这样才能建立起良好的亲子关系,成为合格的母亲。” 王母闻声满脸不悦,立刻开口驳斥:“张燕,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家王潇跟她家没关系,别张嘴就来。” 王潇正奇怪这容貌俏丽的年轻女郎是哪家的二百五,年纪不大,也没带个把,怎么精神男人的如此爹味十足,上赶着管人家的闲事。 听了王母的话,她才恍然大悟。 张燕啊,奇葩中的又一号神经病,原主单方面认定的亲密闺蜜,以坑死原主为己任的货色。 这会儿张燕跑出来说这种狗屁不通的话,就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没有她如此不遗余力地PUA原主,原主也不会时刻陷入焦虑的好后妈自证,逐渐忘了她首先是个独立的人。 至于张燕为啥这样坑原主?逻辑上没啥问题。 她爹妈和原主的父母同在国营大厂工作,技术职称却永远矮原主爹妈一头。两人年纪相差不过几个月,从小一处上学,所以原主一直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 殊不知张燕自能听懂人话起就被爹妈耳提面命要求跟原主竞争。好不容易她中考考上中专,原主只上了高中,她以为自己终于赢了的时候,谁知道原主居然考上了大学。甭看就是个地方大学的普通本科,1986年能考上大学的人也绝对属于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于是原主又压了张燕一头。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原主大学毕业进了化工研究所,张燕却在国营大厂的幼儿园当老师。这年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国营厂福利待遇可比经费年年老大难的化工研究所强多了。 但好巧不巧,书中的张燕也对原主的丈夫有好感。她自己不愿意跳火坑给人当后妈,便主动要给男神介绍对象。结果将原主推入火坑后,她又莫名其妙地对原主心生嫉妒,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男神,所以处心积虑地给原主下绊子。 在里,原主有两次已经后悔,想要脱离婚姻的泥潭,却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跟父母师长诉说苦闷。结果她找好友求助时,张燕又三番两次地连消带打,让原主认定了自己离婚只会过得更惨,于是稀里糊涂地在坭坑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要说造成原主死亡的罪魁祸首,眼前这位张燕即便不算主谋,也是妥妥的帮凶。 王潇微微眯眼,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眼巴巴送上门来的,姐姐要是不打的话,真是对不起你这打扮的比新娘子还娇艳的脸。 这后妈谁爱当谁当 王潇趁着“矮冬瓜”错愕过度忘记打滚的机会,赶紧出了房间。 她往前快走一步,伸手抓住张燕的肩膀,满脸真挚:“小燕姐,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苦着你自己。你不是告诉我要大胆追爱,新时代的女人要遵循自己内心的呼唤嚒。既然你也喜欢阮大哥,那你为什么不勇敢追寻自己的爱呢。” 这时王家大门开了,屋里人和站在房门口的人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怎么回事?张燕不是有对象了吗,小伙子向东虽然不是国营厂的职工,但是人家在百货商厦承包了柜台,赚的钱要用麻袋装哦。怎么她又跟王潇的未婚夫又扯到一起去了。 张燕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往后躲,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王潇,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净说怪话啊。” 她特意将娇娇带过来,就是想给王潇的婚礼添堵。 呵呵,瞧瞧这屋子多气派啊,两室一厅,有厨房还有卫生间,整个钢铁厂也就厂长书记这些领导家条件比王家好点了。 等王潇嫁到阮家,祖孙三代挤15平方米的亭子间,跟公公婆婆的床只隔了道布帘子,有的她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只要想到这点,张燕便浑身亢奋,比跳黑光舞都激动。 没想到王潇今天中邪了跟换了个芯子似的,不再讨好自己,央求自己帮忙哄娇娇不说,竟然还戳破了她的隐秘心思。 王潇当然不肯放开这人,她朝王母喊:“妈,你把咱家阳台上的纸飞机拿过来。” 王母比客人还懵,却下意识地按照女儿的吩咐跑去阳台。 还真有一只纸飞机,也不晓得是谁家小孩的飞机飞到了她家阳台上。 王潇招呼母亲:“妈,你念给大家听吧。” 她转过头看着张燕,表情真诚得不得了,“小燕姐,你说的没错,真爱永远最纯粹最美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谁都没办法阻拦真爱。你没有勇气剖白心意没关系,谁让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呢,我今天一定成全你的爱情,帮你直抒胸臆!” 张燕被她眼睛盯着,本能感觉不妙,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王母:“阿姨——” 然而王母已经瞧见折飞机的废纸上写满了字,她摊开来读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亲爱的瑞,我曾无数次在梦中如此呼唤你,却永远不能当着你的面喊出口。……” 王母读不下去了,这是一封情书啊。潇潇刚才还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嫁给那个姓阮的,怎么现在又弄出这种东西? 不对,这不是潇潇的笔迹。姓阮的果然卑鄙无耻,居然一手勾引自己的女儿,一手还搭着别的姑娘。 这到底是谁家养的孩子,懂不懂礼仪廉耻?谁都知道她家潇潇要跟阮瑞结婚了,这人居然还肉麻兮兮地写情书! 张燕听了两句话,便吓得魂飞魄散。等到她看清楚那折飞机的纸的模样,她更是手脚发软,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撕了这张日记,丢进了纸篓,为什么还会出现在王家? 她当然不知道这张废纸被她弟弟捡出来做成的纸飞机飞出去玩,然后飞到了王家。 在那本书里,原主已经看到了这只纸飞机,想要捡起来。结果正好新郎阮瑞进门,帮她捡起来随手塞进了自己口袋。此后多年,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张燕的暗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并且这垃圾还时不时把原主拿出来和张燕作比较,认为衣着光鲜打扮精致的张燕才能算得上是个女人。 呕!要不是瞧见张燕惺惺作态的模样,王潇还真是差点儿忘记了书中的这个情节。 现在,她要好好享受把穿书者上帝视角的红利。 张燕吓得心慌手抖,她僵硬地挤出个笑容,讨好地看着王母:“陈阿姨,不要耽误了吉时。你看这么多客人都登门道喜,潇潇衣服还没换,妆也没化。大喜的日子,阿姨,别弄的不好看。” 狗屁的大喜日子。王母陈雁秋巴不得今天闹得天昏地暗呢,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这门亲事! 她朗读的声音更大了:“我想我是疯了,我为什么要把王潇这个贱人介绍给你?我疯狂地爱着你,每一个夜晚我都怀揣着对你的爱慕进入梦乡,只有在美梦中,我才能和你抵死缠绵。” 天啦!进门道喜的左右邻居都惊呆了。 情书念到这会儿,就是傻子也知道写这封信的人不是王潇,而是媒人啊。 所有人都表情诡异,偷偷地看着王潇。哎,这姑娘也真是的,大喜的日子,兜头一顶绿帽子扣在脑袋上。 也有跟王潇父母关系好的人反而露出了喜色。早点看清楚情况,小姑娘也能及时回头是岸。省得将来生了小孩,女人想要离婚都舍不得孩子。 至于张燕,嗐,干这事的人不嫌丢脸,他们干嘛替她遮掩。 只不过,大家过来本是为了祝贺一场喜事,现在说的是他们能听的吗?这比香港电影录像带放的还劲爆啊,他们可连份子钱都还没来得及掏啊。 门口站着位小伙子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往前走,伸头看信纸。 王母生怕张燕的未婚夫恼羞成怒之下会毁了这罪证,赶紧往后缩,嘴里也附和女儿的话:“是啊,向东。既然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也就别为难小燕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定能够找到情投意合的姑娘的。” 向东的眼睛死死盯着信纸,额头上的青筋都噗噗直跳。 看得王潇小心脏也跟着上下直跳。 哎呦,她自然明白当众捅开这件事会让张燕的未婚夫颜面扫地。 毕竟女人戴了绿帽子,舆论普遍同情女人。而男人戴了绿帽子,脑门上就贴了窝囊无能四个字,会叫人看笑话的。 可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现在是她生死存亡的关键期,当然得先顾着自己。 再说了,长痛不如短痛。 向东现在丢脸,总胜过于将来躺在ICU要钱救命的时候,他老婆有钱养小白脸,却没钱交医药费。 等到大家筹够了钱送到医院,他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最后全都落在他成天买买买做美容打麻将的老婆手上。 必须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戳穿这件事,这样一来,即便是为了在人前的尊严,他也不会再回头。省得这男人余情未了,叫张燕哄两句就原谅了她的精神出轨,最后害了他的命。 好歹他也曾经帮过原主,劝原主三思而后行。 好歹他乐善好施,算难得的良心资本家,挣的钱能拿出1/3以上给手下人发工资福利。 王潇自认为比不上人家高风亮节,但没人不喜欢自己的朋友是好人,尤其这朋友还腰缠万贯的情况下。 就当日行一善攒功德,说不定财神爷因此高看她一眼,能让她在1990年也混得风生水起呢。 向东一语不发,连看都不看张燕一眼,转身出了王家的门。 他今天特地放下生意跑来王家帮忙,可真没帮错。 张燕吓得魂飞魄散,被王潇硬拽着没办法追上去,只能看着未婚夫的背影大喊大叫:“向东你听我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真没想过嫁给阮瑞。毕竟她结婚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而不是上赶着当牛做马当老妈子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 然而向东已经毫不犹豫地消失在门外。 王潇刚要暗自松口气,楼下就传来了鞭炮声,有人大声喊着:“吉时已到,迎亲了!” 她立刻打起精神,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正好,渣男贱女凑一堆,省得她还要分两次打,白耽误功夫。 结果王家老娘根本不给她发挥的机会,直接将她连人带箱子推给了丈夫王铁军:“你快带她走,跑得越远越好。” 不能待在家里让人堵着了,那个阮瑞不知道给她女儿下了什么迷魂药。她家潇潇平常好好的,一看到阮瑞,脑子就变成浆糊了,什么都听他摆布。 赶紧走,千万不能让这丫头跟阮瑞打照面。 至于她自己,当然得拦住想要逃跑的张燕。这场大戏,男主角都要登场了,女主角怎么能消失?奸夫淫.妇凑一对,必须得缠缠绵绵到天涯,省得祸害其他人。 王潇猝不及防,被待在边上一句话都没说只能充当个人形背景板的王家老父亲拖着往前跑。 乖乖格隆地洞,这位老哥直接跑成了大侠龙卷风,裹着星云日月朝楼下冲。 可惜大约圣母型接盘侠难寻,连带着娘家一并叫夫家吸血的下贱圣母-婊更难得,渣男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迎亲的男人还挺积极,居然都没在楼下耽搁,已经上了楼梯。 这一边往下跑一边朝上来,两边便迎头碰上。 王潇琢磨着自己还得跟人怼一场,结果没想到她爹老王同志人狠话不多,开篇就是干,根本没停下的意思。她这边还没组织好台词,那边她爹一股猛子冲过去,直接将人顶了个人仰马翻。 迎亲队伍哎哟哟叫唤,七手八脚地想要扶起西装口袋上插红花的新郎,都没顾上拦住撞了人的肇事者。 王家老爹也没给他们机会,手上箱子一横,又把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新郎给扫倒了,然后他从头到尾他步伐不停,大步向前,一溜烟地拽着女儿冲到了楼下。 王潇还没来得及进入状态,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她心有不甘地回头瞅了眼,瞧见滚下楼梯的男人捂着嘴巴哎呦哟叫唤,好像脸上还有血。看样子承受的重击当真不轻。 王老爹怕女儿回头就心软,立刻又加足马力,直接将人拽出了双方的视野范围。 王潇只好一边跑一边自我安慰,算了,虐不了灵魂就虐□□吧。 再说她家老娘不还在吗。 只要没有原主拉垮,相信这位脑袋瓜子清爽的陈雁秋大姨的战斗力绝对可以横扫千军。 就是,不自己动手,靠别人躺赢? 这种待遇,对从小独立惯了,信奉凡事靠自己的王老板来说,好新鲜。 怪不习惯的。 挣钱让人安心 王潇被拽着一口气跑了半条街,差点儿没断气。 不行了,她伸手想拉住王爹。再这么跑下去,她也不用叫渣男祸害死,自己先气绝倒在逃婚路上了。 路边先响起了喇叭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从卡车驾驶座上伸出脑袋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父女俩:“姐夫,你这是?……潇潇?” 王老爹看见来人顿时大喜过望,直接将女儿往车边推:“意冬,你来得正好,快,带潇潇去你家。潇潇不嫁了,你好好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跑掉。潇潇,听你舅舅舅母的话晓得吧。” 王潇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王家老两口明显是害怕女儿一见到阮瑞的脸,所有的理智都会飞到爪哇国去,又得要死要活地非得嫁去人家当后妈。 嗐,原主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都把亲爹妈逼到这份上了。 王潇苦笑着点头应下:“爸,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她跑个屁呀,她对这世界人生地不熟。都继承了原主的身份,她还能翻去哪儿浪。她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舅舅走。 她只说重点:“把那封信千万别让阮瑞和张燕拿走,以后要扯皮的话,这可是证据。” 王铁军赶紧摆手:“晓得晓得,你跟你舅舅回去吧。” 陈意冬重新发动车子,偷偷看外甥女儿,小心翼翼地询问:“潇潇,你是真的想通了?” 这么大一姑娘,自己又不能拴着她。要是她还对那男的有眷恋,抬抬脚就能去镇上坐了车跑掉。 王潇肯定地点头,毫不犹豫:“当然,我才多大,我自己都是小孩呢,我怎么能给小孩当妈。” 其实21岁不小了,现在像她这个年纪,不管农村还是城市,好多人都已经生过孩子了。 不过在长辈眼中,尤其是看着孩子长大的长辈,自家的小孩永远是小孩,21岁还是小姑娘呢,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 陈意冬非常赞同外甥女儿的话,拼命点头:“对,就是这样,咱家的宝贝千金就是配王侯将相也绰绰有余,干嘛急着结婚。” 他放松下来,也有心思追问,“你怎么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王潇不假思索:“醍醐灌顶呗,我听见他跟人打电话,说他还惦记着前妻。他之所以再婚,只是因为需要人帮他照顾女儿。” 这真不是王潇胡扯,事实上里原主的确听见那男的说了这话。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掉头就走,结果她呢?原主伤心了一场,居然打定主意一定要用自己的真心感动对方。 啧啧,真应了杨笠说的那句话:有些姑娘谈对象不是为了幸福,而是追求刺激。非得把以前没吃过的苦全在爱情里尝个遍。 陈意冬恨不得现在就调头回去,一拳打死那个王八羔子。操他妈祖宗十八代,他们老陈家的姑娘都是宝贝,给个外人当免费保姆? 王潇心道:可不是吗?你那真正的外甥女儿当真甘之如饴地当了20多年的保姆。不仅免费,而且是带薪支持,王宝钏都得跪下喊老大的那种。 她继续说下去:“我突然间就觉得特别没意思,也不伤心,就是感觉吧,哦,我知道了。我总觉得我前面像是被人下了降头,所以才晕晕乎乎的。” 1990年,香港电影录像带在大陆相当受欢迎。所以陈意冬也知道下降头是怎么回事。 他拼命点头,十分赞同外甥女儿的观点:“舅舅也觉得你像是被人迷了魂。你多乖多懂事的姑娘啊,你什么时候这么糊涂过?” 王潇在心中苦笑,她估计原主就是因为太乖太懂事,所以叛逆期反而来的晚,全都用在婚姻上了。 父母越是反对,她越是要坚持,好证明自己的独立。等到真回过神来,又因为付出太多,沉没成本太高,所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啧,该讲自尊的时候连人格都不要,不该死要面子时非要活受罪;人生不悲惨都是反智。 想到这里,王潇认真地向陈意冬强调:“舅舅,我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搭理那个缺德冒烟的家伙,你就放心吧。” 陈意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叠声地说好,还安慰外甥女儿:“谁没鬼摸头的时候呢?回过神来就好。” 车子一路往前开,出了省城,到郊区,两岸全是金灿灿的稻田,远远的,似乎有稻香扑面而来,看着可真叫人心生欢喜。 等过了这一大片稻田再上大马路,道路两旁变成了两三层高的楼房,哦,这是县城。 楼房又变成金灿灿的稻田时,目的地终于到了,车子直接开进了周镇化工厂的大门。 陈意冬是下放知青,1978年知青大回城的时候,他已经成家,老婆怀孕都要生了。其他人走了,他留了下来继续过日子。 周镇是金宁城隔壁市下面的乡镇,经济相对发达,属于乡镇企业最早兴起的地区之一。现在镇上大大小小有20来个工厂,这还不算底下各个村里的小加工厂。 工厂多了,进厂做工的人就多。周镇人日常作息为农忙回家种地,农闲进厂干活,工农业生产两不误。 陈意冬正属于这种两栖担当。 他在化工厂当销售科科长,这回能够开着车子去城里,也是因为去谈了笔业务。现在卡车还回厂里,他跟领导打了声招呼,直接骑上自行车带外甥女回家。 眼下正是秋收时节呢,他家的稻子虽然收上来了,但他和老婆得去人家田里还人家的工。 所谓还工是生产队取消之后,农村农业生产出现的一种新的互助形式。平常农民们各种各的地,等到抢收抢种时节,那就关系好的人家组成互助小组,集中力量办大事,轮流去各家地里忙。 陈意冬叮嘱外甥女儿:“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别管外面的事。有你爸你妈还有舅舅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王潇看着舅舅拱起了脊背,心中浮现出一股感动。原主真是不知好歹,遇见这么好的家人和亲戚,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不懂得珍惜。 不像她,穿书前除了奶奶心里有她,其余直系亲属的存在基本是为了让她体验什么叫渡劫。 陈意冬还在教育外甥女儿:“你大学才毕业,这么年轻,完全不用急着考虑个人问题,应当好好在事业上拼一把。” 王潇顿时有种遇知音的痛快。 听听,谁说20世纪的人思想陈旧? 穿书前她还在上大学呢,明明已经有自己的网店事业,结果家里的长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女孩子毕业了读什么研究生,得赶紧结婚生孩子。 她表姐985名校博士在读,就有人逼逼赖赖说什么女孩子不应该念这么多书,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不好生三胎。 合着女人的存在价值就剩一个子宮。 她穿到1990年,舅舅却告诉她,不管男女,有自己的事业才是真本事。 王潇立刻附和:“对,舅舅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要好好在事业上拼一把。” 原主的工作是化工所的研究员,搞科研的。王潇对实验室兴趣不大,她天生不是当科学家的料。人家科学家都固守清贫,她眼里只有挣钱。 眼下舅舅骑车带她经过的周镇街道,加在一起三条街,每条街上两旁都摆满了摊子,什么卖水果的卖玩具的卖各色小商品的,比比皆是。 路上还有身穿喇叭裤头发到肩膀长的小伙子拿着录音机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那录音机里放的是:“我们亚洲,人民最勤劳;我们亚洲,健儿更风流……” 旁边人嘲笑他:“亚运会都开完了,唱什么《亚洲雄风》?” 那小伙子也不反驳,直接摁了两下录音机,然后方方正正的机子里流淌出罗大佑的声音:“乌溜溜的黑眼睛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以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听的王潇直接乐了,街上摊子多意味着客流量大,没谁想不开会做赔本买卖。 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在镇上摆个摊子。 都说八九十年代是社会阶层巨变的时代,只要肯吃苦不怕累找准了定位,做小买卖就没不挣钱的道理。 她穿书前做生意虽然线上销售为主,但新冠疫情期间还开着车子跟朋友一道出去摆地摊呢,咳咳,虽然主要是为了直播引流,可好歹也算是积累过经验。没理由真到了1990年却做不起生意。 可惜陈意冬急着回家去换工,自行车蹬得飞快,没给王潇看清楚各家摊子销售状况的机会。 钱家村连着周镇集市,车子又往前骑了不到十分钟,就停在了一座农家小院门口。 陈意冬家条件不错,被小院圈起来的屋子是一栋二层半小楼。一楼做厨房客厅卫生间,二楼当卧室,三楼摆放杂物以及存放粮食。眼下正秋收,新打的稻子摊在院子水泥场上晒,金灿灿一片,好不喜庆。 他进了院子,看到坐在堂屋门口写作业的女儿,开口招呼道:“晶晶,今天你别出去玩了,你多陪陪你表姐。” 12岁的陈晶晶抬起头,看到王潇,惊讶得不行:“姐,你今天不是嫁人了吗?你怎么?” 陈意冬拿起走廊下存放的镰刀,开口阻止女儿继续这个话题:“你姐不嫁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陈晶晶吐了吐舌头,没敢触她爹的逆鳞。表姐这桩婚事,家里都不同意。一向能干又好强的姑姑甚至在妈妈面前都哭了起来。她妈说这是头回看见大姑姐掉眼泪。 昨天她爸去城里出差时,她本来想跟着爸爸一块儿去城里参加婚礼。反正学校正在放农忙假。结果她爸黑着脸,让她老实在家呆着,别瞎凑热闹。 现在,爸爸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陈晶晶才敢开口问表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呀?我爸把你抓回来了?” 王潇忍不住想摸鼻子,看来原主晕得的确够可以,就连上初中的小姑娘都不相信她会幡然醒悟。 她清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下降头说,煞有介事地强调:“反正我醒过来,觉得之前的事情特别荒谬。我不能继续错下去,我得回头是岸。” 陈晶晶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姐你以后可别再犯糊涂了,我都觉得这事奇怪。好端端的,谁给人当后妈呀!我听说上赶着给人当长辈的,不是蠢就是坏。” 王潇吃了一惊,感觉这姑娘真是人如其名,都要成精了。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么透彻的话。 用她小姐妹的话来说,年纪轻轻嫁老头给人当后妈也不是不行,但起码得像邓文迪一样先拿套北京的四合院,再领证实现阶级飞跃。 否则上赶着扶贫?呵呵,人类一切单方面倒贴行为都是下贱,无论扶弟魔还是恋爱脑。 有多远滚多远,别祸害正常人。 她点头,表示赞同表妹的说法:“我醒过来也这么想,反正以后我不会再搭理那个人了。对了,你也一样,千万别犯糊涂。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啥? 陈晶晶同学才上初二呢,根本没学过这么复杂的古文。但她还是听懂了表姐的意思,矢口否认:“我可不早恋,我要上大学呢!将来我要跟你一样,当大学生。我妈说了,等我上了大学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没有啊,非得在王八池子里头跟绿豆看对眼吗?” 王潇被小表妹的话给逗乐了,她一边笑一边强调:“你就是上了大学也不能保证你碰到的都是好人。要知道,聪明的坏人也一大堆呢。” 就说原主的那位泥坑对象,妥妥的名校毕业生,还是这年代相当稀罕的研究生。可惜学历也许能过滤学渣,却永远不可能筛除人渣。 第一个商机 陈晶晶还想跟表姐好好讨论下这个话题,然而王潇没兴趣,她伸手指表妹的作业本:“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还有就是老师要求默单词。” 王潇直接拿起表妹的英语课本,招呼道:“我给你报单词吧,你默写,写中文意思。” 结果她打乱顺序,连着报了好几个单词,陈晶晶居然只默出来不到一半。 王潇瞬间姐姐心态上线,皱着眉毛问表妹:“怎么回事?如果单词都不掌握的话,那你英语肯定学不好。” 她想了想,又强调了句,“中考高考英语都很重要,和语文数学也同等重要,你别不当回事。” 陈晶晶满脸委屈:“我没不当回事,你报的这些单词我都没学过。” 王潇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都是照着单词表念的。你看这个bus都这么简单了,你怎么还默不出来呢?” 陈晶晶眼中写满了茫然:“这个是不时啊!不是爸死。” 我勒个去,王潇心中警铃大振,直接点着单词让陈晶晶从头读到尾:“你念一遍给我听听。” 听完之后,表姐的心是绝望的。眼下周镇小学还是五年制,12岁的陈晶晶目前是初二学生,结果她这个英语单词念的真是乱七八糟。即便小学没学过英语,那初中总学了吧? 陈晶晶愈发委屈:“我没读错,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王潇无语:“音标摆在这儿啊,你照着音标也不会念成这样。” 结果陈晶晶更加茫然了:“什么音标?” 王潇难以置信:“你到现在还没学过音标?不会吧?你们老师不教这个?” 陈晶晶撅着嘴巴:“我们英语老师口音特别重,说中国话我们都听不懂。他没教过。” 王潇皱眉毛,大摇其头:“那可不行,你得学。不然以后碰上陌生的单词,给你字典里都不知道该怎么。” 1990年哎,大哥大和BB机都是稀罕物,上哪儿找智能手机下APP教你念英语啊。 王潇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满脸严肃地告诫表妹:“我得教你从头学起。你不把基础打好了,后面学英语会很吃亏。” 她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从小英文原版动画片看的多,基础牢,所以英语勉强能凑合,还不至于教不了渣渣的初中生。 做表姐的人从原音辅音开始教起,还得训练表妹的舌头,好让后者发出准确的音。 太阳跑到西边,天色都渐渐暗淡时,陈家的院子门响了。陈意冬的妻子钱雪梅拿着两把镰刀回家。农忙时换工,像镰刀这种农具都是自家用自家的。否则谁家也不会买上十几把镰刀等人用。 钱雪梅已经听丈夫说过外甥女儿的事,也替这姑娘高兴。她自己虽然初中都没上完,却非常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婆家的这位外甥女儿是大学生,当然入她的眼。 瞧见小姐妹俩头凑在一起念洋文,钱雪梅眉开眼笑地招呼:“晶晶,你还教你姐英语啊。” 陈晶晶立刻纠正她妈的错误:“我姐教我念呢,我们老师教的不对。” 钱雪梅满脸疑惑:“潇潇你学的不是俄语吗?” 乡下学校师资力量有限,去年外甥女儿来她家过暑假时,她也想请大学生帮自家女儿打打英语底子。结果却遗憾地得知王潇中学时上的是俄语班,她也不会英语。 王潇从善如流,睁眼说瞎话:“自学的,我看现在俄语没市场了,英语吃香,所以就趁着课余时间自学了英语。” 钱雪梅喜不胜喜,立刻说自家女儿:“晶晶,听到没有。你姐都是大学生了,也从来没放松过学习。你得好好跟你姐学习。” 本来她还有点怕女儿跟着外甥女学成了桃花癫,现在看大姑娘终于懂事了,她这个舅妈当真乐开怀。瞧瞧孩子学习的多认真啊,连稻子都忘了堆起来。她手脚麻利地堆起摊开的稻子,招呼两个丫头:“走走走,跟我去你们桂珍嬢嬢家吃饭。” 这也是本地农村规矩。农忙时去谁家干活,谁家就得负责来下田人家大人孩子的晚饭。眼下农村也搞计划生育,倒是不担心一对夫妻干活,七八个小子来抢饭吃的状况。 王潇没客气,她赖在舅舅家不出门,还得麻烦人多开伙呢。 她跟在舅妈身后,提醒大人:“舅母,晶晶听说读的能力都不行,要学成哑巴英语了。得给她买个……呃,随身听,方便她听英语磁带。” 钱雪梅满脸茫然:“随身听?这是个啥玩意。” 王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述Walkman了,还是陈晶晶先开口说话:“就是录音机,能放磁带的那种。” 钱雪梅这才回过神来:“录音机啊,有,茶几上的那个广播就能放磁带。以后归你用了。” 分配完毕,她又追问了句,“这学英语还得用录音机啊。” 王潇不假思索:“那当然,要是读不准的话,英语听力跟口语没法考。” 陈晶晶愈发茫然:“可是中考不考这个啊。” 王潇一噎,她哪搞得清楚这时代的英语教学大纲要求。但她还是斩钉截铁地强调:“哑巴英语肯定不行,你得赶紧打牢基础。真的,英语早点学好了,以后很占便宜的。” 她读书的年代学生早就卷成狗了,时间紧、科目多、课业重。但因为她幼儿园小学阶段英语能力培养出来了,成了优势学科,所以后面中学时期得以挤出大量时间去补其他劣势学科,这才用她真平平无奇的学渣脑袋顺利考上了本一。大学考研也一样,少花在英语上的时间全用在专业课上了,她才吊车尾成功上岸的。 钱雪梅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周全,却坚定地相信大学生的论断:“对,听你姐的,回去就好好听磁带。” 一行三人走了不到百米远,便进了桂珍嬢嬢家的院子门。身上穿着蓝布褂子的身材壮实的女人头发已经花白,一笑就跟庙里的佛像似的,叫人瞧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嘴角上翘。 她看见钱雪梅带俩姑娘进门,笑着招呼:“啊呀,文曲星来了。潇潇晶晶,你俩今儿想吃啥啊,嬢嬢给你做。” 王潇受宠若惊,作为勉强考上大学又稀里糊涂随大流读了研的学渣,被人误当成学霸可真是有点尴尬啊。她赶紧摆手:“嬢嬢,别麻烦了,有啥我吃啥,我不挑嘴。” 钱雪梅感觉婆家的这位外甥女儿当真不一样了,一下子变得比以前更懂事了。以前王潇可没这么随和,嗯,怎么说呢,有点端着,城里文化人的那种不太爱搭理人。 倒是她家闺女不太懂事,居然把人的客气当福气,主动提要求:“嬢嬢,能要卤干吗?我姐爱吃卤干。” 远远的,村里的大道上传来了“卖豆腐五香干”的吆喝声。 这是隔壁焦作乡的人做了豆制品挑到附近村庄来卖。因为并非固定摊点,所以能买到还算是运气。 王潇立刻感觉自己口腔里分泌出唾液,这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看来她的确喜欢吃这家的卤干。 桂珍婶婶哈哈大笑,豪气地宣布:“没问题,今天给你们包圆了,保准叫你们吃得满意。” 其他帮工人家的小孩集体冲她发出欢呼,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倒,哄得桂珍嬢嬢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卖豆干的老头儿生意太好,挑着的两只桶里只剩下十来块卤干跟五香干,就连豆腐都只有两块了,即便桂珍嬢嬢包圆了,也根本不能满足小孩儿吃到爽的期待。 更可怕的是,今天还是销售的最后一天。豆干爷爷家里明天也要大忙了,忙罢之前他都不会挑担子过来卖卤干。 小馋鬼们一人分到了一块卤干,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王潇也被归纳到小孩的范畴内,同样有一块卤豆干吃。 她看着表妹晶晶珍惜地夹起豆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生怕吃多了模样,不由得好笑:“真这么好吃吗?” “好吃!”所有小孩都拼命点头。 王潇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嗯,的确不赖。不过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起码不能让遍尝各地美食的王潇激动到飞起。 她随口道:“你要喜欢吃,明天我在家给你做。不过你得烧灶火。” 她注意到了,陈家用的是土灶,她可不会烧。 陈晶晶惊讶地瞪大眼睛:“姐,你会做卤干?” 王潇愣了下,不明白这丫头有啥好激动的。卤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要是街上有的话,她还想干脆自己买了给表妹加餐呢。毕竟她一个已经工作的人真赖在舅舅家混吃混喝却不掏一分钱也不合适。 对了,街上有卤干卖吗? 没有。 小孩们整齐划一,小脑袋都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周镇厂子多,家家户户兜里有闲钱,自然集市热闹,菜场里卖鸡鸭鱼肉的都有,但是全镇卤菜店加在一起只有两家,卖的是盐水鹅和盐水鸭、虎皮凤爪以及五香豆之类的,没有卤干子。 如果有的话,他们也不会这样期待豆干爷爷的担子了。 王潇听到这里立刻乐了,哎哟,她还愁要在周镇做什么生意呢,这就是现成的买卖啊。 哈哈,多少穿书大佬都是从卖小吃开始总裁酷炫狂霸拽的人生的。看来她也得走同样的套路。 不然你让她卖啥?她穿书前虽然直播带货啥都卖,但独立经营的网店经营的是情趣内衣啊。她要敢在1990年摆摊子卖情趣内衣,派出所第一个把她当女流氓抓起来。 做生意要讲策略 第二天一大早,王潇爬起床时,舅舅舅母已经出门还工去了。 姐妹俩匆匆吃完早饭,连碗筷都没顾上洗,便骑着舅舅的自行车去镇上买豆腐。她俩怕去晚了,豆腐叫人包圆了。 陈晶晶坐在车后座上奇怪:“姐,你不是干部吗,你怎么还做生意啊?” 1990年,街上个体户不少。但那都是找不到正式工作的人才做的事,像王潇这种大学毕业干部身份下海做买卖的,其实很少。 王潇笑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找点事做。” 陈晶晶好奇:“那你不上班吗?吃空饷会开除的哦。” 王潇扑哧笑出声,半点儿都不担心:“没事,我休假呢。” 她相信王大爹和陈大姨的实力,既然敢让她跑乡下避风头,就肯定布置好一切了。 姐妹二人一路骑到了菜市场门口才下车推着自行车往里走。 好家伙,菜市场的人真不少啊,个个胳膊上都挎着沉甸甸的竹篮,好几人篮子里都摆着豆腐呢。 姐妹俩不敢耽误,赶紧往豆腐摊子跑。饶是如此,等她俩到的时候,案板上也只剩下半付豆腐了。 王潇立马开口要包圆。 结果人家摊主不仅没笑逐颜开,反而眼睛一瞪,死活不肯:“都给你了,旁人吃什么?不行,最多只能给你一半。” 旁边人附和:“就是,哪家不要请酒办席啊。” 王潇没辙,只能捏鼻子:“一半就一半吧。油豆角有吗?我也包一半。” 答案是没有。 周镇人只有在过年时才会炸油豆腐。豆腐摊子上除了豆腐和五香干以及臭干子之外,啥也没有。 王潇掏了五块钱包圆剩下的一半豆腐,准备自己回去炸。 摊主看她俩空着两只手,干瞪眼等豆腐的样子,顿时无语:“你俩连个锅都不带,10斤豆腐怎么拿啊?” 王潇感觉好冤枉,10斤豆腐装袋子里不就行了。可再看白花花颤巍巍的豆腐,她识相地闭上了嘴,10斤豆腐要真靠塑料袋装,不等回舅舅家,出不了菜场门,豆腐就压得一塌糊涂了。 最后是摊主没办法,问了她俩家里大人的名字,拿了自家的铝锅装了豆腐让她俩带走:“赶紧还啊,我锅还有用。” “一定一定。”王潇答应的痛快。 她还要去卖买佐料。要做好卤干,香料是关键。 奈何她还是高估了周镇人的消费能力,菜场上根本没卖香叶和桂皮的,只有八角和干辣椒。周镇人烧菜用不了那许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王潇没辙,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弃了素卤干,改去肉摊上要了根被剔干净肉的大棒骨,用它熬汤煮卤干,好歹能增加味道。 然后她眼睛瞟到旁边摊子上的鸡爪,又冒出个主意,用兜里剩下的钞票包圆了鸡爪。这边的物价好神奇,鸡爪好歹也是肉菜,竟然跟豆腐一个价。 陈晶晶疑惑:“姐,你不是要卖卤干吗?要这么多鸡爪干啥?” 如果自家吃的话,吃不了这么多啊。现在白天也挺热,她家没冰箱,鸡爪摆不长的。 王潇得意地晃晃手上的袋子:“你等着吧。” 这算她掌握的一个小秘诀,鸡爪和干子一块儿卤,别有一番风味,绝对的下饭神器。 回到钱家村,太阳已经升老方,院子里的露水也早晒干了。她俩赶紧把水泥场中央堆着的稻子摊开晾晒,又三下五除二洗干净锅碗,然后便是今天的重头戏,炸油豆干。 说起来,在锅炉前忙碌不符合王潇穿书前白富美创业狗的形象。但这不是碰上了疫情三年嚒。别说炸豆腐干这种小场面,她连点豆腐这种硬核技术都解锁了。 本地产油菜,吃的是菜籽油,其实不适合炸豆腐干。只现在条件有限,没鱼虾也行,反正炸好的油豆腐干用竹篮盛着多沥会儿油,最后卤起来味道差不到哪去。 只是,看着这一大篮子油豆腐干,陈晶晶下意识地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姐,这么多全卤了啊?” 能卖掉吗?好多的,还有快10斤的鸡爪呢。得亏家里两个灶眼两口锅,不然估计都装不下。 王潇也叫篮子里的卤干吓了一跳。她以前卤豆干都是单人份,压根没意识到10斤豆腐竟然能炸出这么多油豆干啊。 但,炸都炸了,难不成还留着过夜啊。 “没事。”她保持住了沉着冷静的大姐大范儿,“市场是现成的,消费者是固定的,我们刚好填补空缺。” 看表妹眨巴眼睛满脸困惑的模样,她又好心地中译中了一回:“人家卖卤干的爷爷一天一桶卤干都能卖掉,咱们这才哪到哪儿。” “但是我们没卖过卤干,人家不认识我们,会掏钱买吗?” “会。”王潇信心十足,“消费习惯已经培养起来了,没有A,消费者也不会放弃消费,而是会直接选择替代品B。” “那还有鸡爪呢,没人卖卤鸡爪的,卤菜店只有虎皮凤爪,我觉得没啥味道,吃的人好像也不多。” “没事。”王潇给自己跟表妹打气,“现在大忙呢,家家户户都要吃点好的。我们送货上门,会有人买的。” 什么是好的?对不同的消费人群有不同的标准。比如说现在村里农忙,浓油赤酱味道重能快速补充损失盐分,一口咬下去牙口好的人连骨头都能咬出骨髓吃了的卤鸡爪就是受欢迎的下饭神器。 下午三点钟,灶火正式点燃,一个半小时后,锅盖还没打开,浓郁的卤香味便弥漫了整个灶房。 等到锅盖一掀起来,好家伙,陈晶晶头个没忍住,嘴里口水瞬间丰盈。 “来,尝尝看。” 王潇夹了一只卤鸡爪到她嘴边,陈晶晶赶紧尝了,顿时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妈呀,鸡爪她吃过,黄豆炖鸡爪,她妈偶尔也做,但味道跟这个差远了。 鸡爪怎么能这么香,这么鲜,这么辣,嘶啦嘶啦,好有味道啊。 明明一个鸡爪下肚,舌头连着整个口腔都被占满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吃第二个。 哎,配饭肯定更好吃。 王潇得意地扬高眉毛,呀,看样子她当真宝刀不老。哪怕穿书前她都大半年没下过厨,出手的产品还是杠杠的。 她招呼表妹:“走,咱们趁着人家晚饭没烧好,早点推出去卖。” 两大锅的卤货,必须得动用自行车。不然指望她俩,谁也挑不起担子来。 这样也好,卖一钢精锅再回来盛一钢精锅,不然她们的卤菜带了荤腥,放冷了容易漂白花花的猪油,味道也不对了。 姐妹俩先推着自行车在本村开卖。陈晶晶不好意思,闷头推车,完全比不上她姐豪迈,直接扯着嗓子喊:“卖卤干哦——香喷喷的卤干——” 陈晶晶奇怪,表姐怎么一句都不提卤鸡爪。照她说,一锅里出来的卤干虽然味道也不坏,但比起卤鸡爪真的要降一个档次的。 可不等她开口问,已经有小孩兴奋地冲过来,扭头朝后面房子喊:“奶奶,有卤干,我要吃卤干。” 提前回来烧席好招待还工人的老太嘴里嘀咕着:“不是讲今儿不来卖了嚒。呀——晶晶,你这是?” 陈晶晶脸刷的一下红了,全靠王潇单扛:“奶奶,尝尝我们的卤干。省城百年老店的配方,味道绝对不差。有卤干还有卤鸡爪,在省城都排队买呢。” 陈晶晶惊呆了,百年老店配方?她大姑是钢铁厂的厂医,姑爹是厂里的八级钳工,都是能耐人,可谁也没在卤菜店上过班啊。她姐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人家的配方? 王潇脸不红气不喘:“奶奶,这正儿八经是百年老店的手艺。要不是人家店里的大师傅退休了老找我妈扎针灸,看我喜欢吃他们店里的卤货,过意不去透露给我妈的。外面根本吃不到这口味。” 陈晶晶这才恍然大悟。她妈说的没错,将来她一定要考到城里去上大学,跟她姑姑她表姐一样,只有到了能耐的地方才能认识更多能耐的人,过上能耐的生活。 看看她表姐,都能拿到人家百年老店的独门秘方呢。 咳咳,事实上,这独门秘方在王潇穿书前,随便从网上都能翻出一堆,不过是经过试验改良了而已。 所谓的百年老店秘籍当然是拿来树招牌忽悠人的。 她比不得人家豆干爷爷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早就打出招牌培养了一批忠实顾客。 她要卖卤菜就必须得最大限度发挥优势,从而获得消费者的信任。 她的优势是什么? 大学生?N! 虽然1990年的大学生很值钱,完全担得起天之骄子的美称,但在卖卤菜这事上,大学生的身份并不能为她提供任何帮助。相反的,大学生在人们眼中更接近于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形象,做饭把盐当成糖才正常。 她此时此刻最大的优势是她来自省城,自带高大上的光环。跟这时代上海货意味着高档货一样,省城百年老店就是天然一块金光闪闪的大招牌。 别不信,人类的本能是向上的。 想当初王潇直播卖货时,有两款红薯脆零食,产地和工艺一模一样,完全是同一条生产线出来的,二者也谈不上品牌名气大小,但因为前者贴了农学院零食的标签,哪怕它的价格比后者贵了10%,销量也是后者的好几倍。 现在,站在农村老太太面前,她相信老人家肯定会对省城百年老店的手艺感兴趣的。 好挣钱 王潇的希望成真了,老太太果然买了她们的卤菜,还嘀咕了句:“我倒要看看这省城的干子是个什么味道。” 王潇的希望落空了,因为老太对鸡爪没兴趣,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只开口要了一块钱的卤干。 她也不失望,上手夹菜,又按照客人的要求盛满了一碗卤汤。嗯,有眼光,这卤汤拌面条很好吃的。 开门红,一单生意成了,下一单也就来了。等姐妹俩推车走了半个村,满满一钢精锅的卤干竟然已经消耗了差不多一半。 陈晶晶都着急起来:“怎么没人要鸡爪呢?鸡爪好吃的。” 王潇安慰她:“没事,大人们还没回来呢。” 正说话,她俩迎头撞上了从田里回村的舅舅和舅母。昨晚买卤干给她俩吃的桂珍嬢嬢老远地就咧嘴朝她俩大笑:“打那头就看到你俩了,我还想卖卤干的怎么来了,怎么是你们啊?” 舅舅和舅母也满头雾水,他俩一早出门,中午饭也是在田里吃的,根本没回家,完全不知道两个丫头捣什么鬼。 王潇笑嘻嘻地直接打开钢筋锅盖子:“对啊,我们卤的。省城百年老店的配方,好吃呢。” 好吃不好吃,现在大家不知道。但香不香,长着鼻子都能闻得到。 乖乖,这香的,好几个嗓子干得能冒烟的都不由自主分泌了口水。 陈晶晶下意识骄傲地挺高了胸膛,这才哪到哪啊。她姐刚起锅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香呢。现在冷了,香味淡了起码一半都不止。 王潇已经夹了个鸡爪塞到桂珍嬢嬢嘴边:“嬢嬢你尝尝看,好吃呢。” 桂珍嬢嬢想推拒,可是她手脏,不敢碰城里来的大学生干部,只能被迫张嘴,叫塞了只又香又辣又鲜的鸡爪。 乖乖,这肉都要化了,一抿就滑下去。好吃,真好吃。 今天打稻的人家一看她的脸色,立刻笑着主动开口:“行啊,那我们今晚省点事加个菜吧。这鸡爪怎么卖啊?” 呃,王潇还真不知道。 她对1990年周镇的物价缺乏透彻的认知。鸡爪的价格跟豆腐差不多,那应该卤鸡爪和卤干子也卖一个价,可是二者的加工流程不同,一斤里干货的分量不一样,好像也不该这样算。 最后还是农民们帮她定了价,跟猪肉一样,两块三一斤。 不是大家给她抬价,而是卤菜的加成价格本来就高。比方说镇上卖的虎皮凤爪和盐水鹅都是三块钱一斤,因为一般人家不会做啊,技术本身就值钱呢。 王潇表示,学会了。 她主动抹了零头:“两块钱吧,两块钱一斤好了。我也是头回卖东西。” 舅舅舅母赶紧帮腔:“对对对,两块钱。” 两口子虽然觉得大学生外甥女当起小贩来很奇怪,但她不吵着闹着要回省城给人当后妈,哪怕她要拆房子,当长辈的都没二话,何况是小小的卖点儿吃的呢。 主家也大方,掏了五块钱要买鸡爪呢。 只不过因为王潇没准备塑料袋装,现在用的称又不是电子秤,而是带秤杆的那种,最后还是当过小刀手的胡生大伯凭借他毒辣的眼光给定的数:一只蓝花大碗装平了就是两块钱的鸡爪,一只盛汤的大海碗装满了就是五块钱的鸡爪。 王潇二话不说,立马答应,这招方便。 实话实说,她还不太会用秤呢。 他们围在路边商量的时间有点长,这条路又是村里人下田的必经路,好多从田里回来的人都看到了,全都凑过来看热闹。 桂珍嬢嬢特别给力地充当人形自来水,把卤鸡爪夸得天花乱坠。好些主家叫旁边人起哄,也掏腰包表示要买鸡爪。 于是最后竟然这一钢筋锅的卤菜是卤鸡爪先卖得一干二净。 也难怪,鸡爪要比油豆干打秤的多,本来就少。 姐妹俩顾不上听招呼去玩去吃饭,赶紧推着车跑完剩下半个村卖掉了钢精锅里的卤干子,又立马跑回家盛第二锅。 这回她俩跑到了隔壁村,少了现成的自来水,最后锅里的卤干卖光了,卤鸡爪却没怎么动。 等两人再回家时,天都已经发灰了。从田里回来的舅舅舅母也忙完了自家自留地的活,看到人立马招呼:“好了好了,赶紧跟我们去吃饭吧。” 陈晶晶现在已经逐步进入状态,完全不想吃饭,只担忧:“不行,还有一锅卤菜呢。” 啊? 家长惊呆了,家里的灶台一般除了逢年过节办席面时以外,里锅都不用的。所以他们回家看到外面的铁锅已经空了,还以为卤菜都卖完了呢。 王潇也懊恼,不是市场饱和,而是她动作太慢了。两个多小时竟然只跑了两个村而已,要是手脚再快点儿,跑上四五个村,那卤菜肯定卖得一干二净。 陈晶晶急得要命:“一大锅呢,不卖掉全亏了。” “没事。”王潇安慰她,“已经回本了。” 何止是回本啊,她掏出兜里收的所有钞票,有一毛两毛还有一块两块,最大的面值是五块,最小的面值是五分。加在一起,乖乖,整整19块8毛。 已知买豆腐和鸡爪外加干辣椒(八角和糖还有酱油等佐料舅舅家有现成的),合计花了10块钱。那么今天到现在为止,卖卤干和卤鸡爪的毛利润为9块8毛。钢精锅里还剩了鸡爪,里锅还有一锅卤菜呢。 舅舅这个供销科长一个月工资才37块钱啊。 好可怕,好挣钱。 一家三口齐齐傻了眼。 唯有王潇不为所动,这才刚开始呢。 她没干等到明天再去卖剩下的卤菜。毕竟卤干子二次加热还行,但卤鸡爪因为炖得胶原蛋白都流淌进汤汁了,再煮一回就烂过头,反而滋味会下降。 况且这才几点钟,不继续挣钱干啥?待在家里看电视浪费人生?卷王创业狗表示,那还不如杀了她,她一分钟不挣钱她都心慌。 于是她跟着舅舅他们混了顿晚饭回来就决定去镇上卖卤鸡爪。 因为村里人没吃夜宵的习惯,但镇上有啊。 能开二三十家工厂的周镇怎么可能没夜市。夜市摊子还挺热闹。有卖小馄饨的,有卖烂肉面的,还有人卖冰糖烤梨和糖炒栗子呢,隔着老远就能闻着甜津津的香气,特别有范儿。 她带着已经熄火只留下余温的煤炉和钢精锅跑到镇上,跟舅母和表妹一道,直接卖光了一锅的卤鸡爪。 真的,上班吃宵夜的小年轻好舍得花钱,看到啥新鲜的都想尝尝。 好些都已经端碗吃面的人闻到卤菜的香辣味还要夹根鸡爪尝尝鲜。结果不少人吃完了又折回头来买。这回得亏舅母问店里买了塑料袋,不然摆摊子卖夜宵的摊主们碗都不够借了。 待到舅舅喝完酒回家准备去街上接三人时,一进家门看见老婆眼睛直勾勾的,吓了一跳:“怎么啦?哪个捣鬼了?” 他没跟着上街卖卤菜,是因为农村办席晚上肯定得喝酒。他没个十万火急的事还提前下桌的话,那是不给主家面子。 “没事。”王潇最冷静,她到底是穿书而来身家过千万的人,不至于为了二十几块钱失态。 舅母却一把拽住了丈夫的胳膊,声音都打哆嗦:“意冬,29块钱,比我一个月工资都高。” 她在服装厂工上班,除非碰上生意特别好的时候要连轴转加班,否则一个月也就二十出头。 她丈夫比她好些,起码是化工厂的供销科长,一个月能开37块钱。 现在,外甥女儿一天就挣了她一个多月的工资。 还有一大钢精锅的卤干呢,再赚个八九块钱绝对不是问题,那完全赶得上她丈夫一个月的收入。 “这么来钱啊?”陈意冬也吃了一惊,他晓得做买卖只要对头肯定有的挣,但没想到能这么挣啊。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就是卤干子和卤鸡爪吗? 嗯,好吃倒是真好吃。最后他们喝酒的时候,还拿汤拌面条垫的肚子。 “挣钱,肯定挣钱!”钱雪梅强调,“你看卖卤干的,他就做豆腐卖卤干,再加个五香干和臭干子,不也给他儿子起了三层楼。上次我去焦作(乡)吃酒去看过,好敞亮的楼,听说都没空外债。” 他们家这两层半的楼房他们两口子攒了快十年的钱,现在还有近一千块钱的外债起码等年底发了奖金才能还呢。 陈晶晶也回过神来,对于卖卤菜挣不挣钱她太有发言权了。她忍不住懊恼:“姐,我们应该多买点鸡爪卤的。真的,不然我们今晚起码还能再卖半锅。” 她们走的时候,好几个人都过来问了,十分遗憾没能再买上呢。 王潇打哈哈:“今儿早上我都包圆了,菜场卖的鸡爪少啊。” 其实哪怕多,她也买不起。因为她今天兜里的10块钱是原主留给她的全部家当。 按说原主一个大学毕业生哪怕7月份才开始上班,定的是最低的实习工资一个月64块钱。可她吃住都在家里,一分钱的生活费也不掏,这都拿了三个多月的工资了,起码攒个百八十块不成问题吧。 但她不走寻常路啊,她上赶找二婚男给人当后妈,那叫一个掏心掏肺的真诚。她爹妈还没享受过她一根葱的孝敬呢,她那便宜的未来婆婆和准继女已经全身行头都让她给包办了。哦,钱不够还问她妈要了零花钱,帮着她爹妈一道孝敬未来婆家。 这就是王潇最瞧不上恋爱脑的地方。你糟践自己就糟践自己呗,您凭啥还打自己家的钱去糟蹋?是你挣的吗?一点数都没有。 算了,往事不可追,又不是她造的孽,她感慨个屁呢。不就是两百来块钱嚒,小case,她回头就能挣到手。 钱雪梅也懊恼:“把卤干拿过去一道卖就好了,应该也能卖掉的。” 但这会儿都九点钟了,农村没啥正儿八经的夜生活,镇上的夜市差不多也该收尾了。 “不急。”王潇挺淡定的,“明天中午我跟晶晶推到李家村和杨柳村那边去卖,能卖掉。中午人家也要吃饭的。” 钱雪梅忍不住帮忙支招:“你俩往田边走走,收稻子来不及回家吃饭的,也有人想打牙祭呢。” 真的,十月天下田身上汗淌的能结盐霜。有油水口味重的菜受欢迎的很,肯定有人买。 王潇乐了:“行,舅母,我们听你的。” 哈哈,但凡挣过钱的都知道挣钱香。 看,她的新销售团队不已经初步培养出两位班底了嚒。 竞争对手来了 王潇抬脚要往外走,陈意冬赶紧喊住她:“你干啥呢,不是说明天再卖吗?这多晚的天了。” 她头也不回:“我去街上跟卖鸡爪卖豆腐的说一声,明天多备点货,省的到时候货不够耽误我做卤菜。刚才在镇上忘了讲了。” 实在是卤鸡爪太好卖,舅母和晶晶又是头回做生意经验不足,她完全脱不开身,后来干脆忙忘了。 当舅舅的人一阵头痛,赶紧起身:“你去讲,你晓得人家大门朝哪个方向开不?行了行了,我去。” 他抬脚出门,剩下钱雪梅带着女儿和外甥女儿嘿嘿直乐。哈,让他晚上喝酒不干活,就该叫他大晚上的出去跑腿。 事实证明,提前备货果然很有必要。 待到太阳再一次升起,她领着表妹中午只跑了一个杨柳村,便卖光了所有的卤干。 这下都不用等到两点半,姐妹俩回家就动手,四点钟直接推着自行车开卖;吃过晚饭继续到镇上做生意。 一连五天下来,俩姑娘都总结出了经验。 在镇上,卤鸡爪要比卤干好卖,因为买的人除了尝鲜外更重要的是为吃的宵夜加味道,并不把卤鸡爪正经当道菜。 而在村里,卤干则比卤鸡爪更受欢迎。它味道重能下饭还便宜,端上桌就是道足够打牙祭的菜,看着不丢份儿。 哈,有了经验,两人卖卤菜卖得更起劲了。 尤其礼拜天中午,他们一口气卖掉了整整两锅卤干子,连卤鸡爪都在田头卖了大半,人家还追着强调:“晚上还来啊?我先订了啊。” 陈晶晶快乐疯了,一个劲儿保证:“来来来,肯定来,一准给你留着。” 结果到了傍晚时分,小姐妹二人推着自行车再到村里卖卤菜时,还没扯起嗓子喊,远远的便传来了吆喝声:“卖卤干五香干哦——” 陈晶晶悚然一惊:“是卤干爷爷回来了。” 可不是嚒,经过了几天农忙,卖卤干的老头儿瞧着比之前黑瘦了些,然而精神头却好得很,两个大桶稳稳当当,里面装的全是卤干和五香干。 旁边小院的门立刻开了,中午再三强调让王潇姐妹俩晚上一定得给她留卤干的大婶兴冲冲地抓着瓷盆冲了出来,朝卤干爷爷喊:“大爹,你总算来了,给我夹一块钱的卤干,多要一勺卤子。” 她接过装上卤干的瓷盆,掏钱给卤干爷爷的时候,一扭头,瞧见王潇姐妹二人,顿时面皮发胀,期期艾艾道,“哎哟,你俩来啦。啧,那个,你们没五香干啊。大爹啊,再给我来五毛钱的五香干。” 王潇推车走:“没事,婶婶,你们忙啊,我们先走了。” 陈晶晶赶紧跟上,走出了十来米远,她才敢开口犯愁:“姐,卤干爷爷回来了,怎么办啊。他们都去买他的卤干了。”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卤干爷爷多少年的金字招牌当真不是白打的。只要他扬起嗓门一喊,端着碗从院子里跑出来的人不计其数。买卤干的,买臭干五香干的,一个接一个。 衬得她俩推着个自行车无人问津,简直像两只小丑。 旁边人来来往往,有人不好意思,有人装作没看到;反正谁也没凑上来买她们的卤菜。 “走!”王潇当机立断,招呼表妹上车,“咱们赶紧去陈庄。” 陈晶晶也反应过来:“对,我们要抢在他前头卖。” 可惜饶是姐妹俩动作迅速,但不知道是因为陈庄村小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卤菜在村里卖得突然间不顺畅起来了。她们连着跑了杨柳村和前进村,天都黑了,一锅卤干还有的剩。 1990年周镇乡村可没路灯。王潇不敢摸黑,况且现在村里人吃饭也早,这会儿有的人家都吃完刷锅洗碗了。 她赶紧又骑车带着表妹返回钱家村。 钱雪梅一早烧好晚饭等她俩回来,瞧见人不由得奇怪:“今儿怎么到现在啊?快洗手吃饭吧。” 陈晶晶又急又气:“别提了,妈,卤干爷爷回来了。” 陈意冬刚把鸡全赶进鸡笼,闻声不以为意:“哦,他家这是忙罢了,也该回来做生意了。” 以前他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家里卖卤菜,他晓得多挣钱了,特别能理解人家一天都不想歇的心情。毕竟停一天就少起码二三十块钱的进账,这谁能舍得啊。 陈晶晶更郁闷了:“陈庄它们也不行,今儿我跟我姐卖了三个村,还有卤干没卖完呢。” 真是的,前两天都不够卖。 陈意冬洗了手端菜上桌,随口应道:“这不正常嚒,都大忙过了,哪个家里还天天买卤干啊。” 姐妹二人瞬间恍然大悟:这几天卤菜卖得这么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晶。秋收要干重体力活身体消耗得厉害,所以大家才舍得大方掏钞票啊。 换成平常,才不会如此大手大脚呢。 钱雪梅给俩姑娘盛了饭,安慰她们:“没事,吃过饭我们上街卖鸡爪,卤干还是能带着卖掉的。” 谢天谢地,夜市上吃卤鸡爪的人跟往常差不多,没有明显消费降级,顺带着那小半锅的卤干也一并销了出去。只是耽误的时间比往常多而已。他们往家走的时候,夜市上都没什么人了。 陈意冬和钱雪梅两口子颇为小富即安,当舅妈的人还强调了句:“行了,以后我们单卖卤鸡爪就是了。一天也能挣个十几块呢,比我跟你舅舅上班强多了。” 陈晶晶先受不了:“妈,那可损失了起码一半的钱!” 心好痛的。 钱雪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看吧看吧,来了来了,天底下的爹妈都是一个德行。 陈晶晶刚想偷偷翻白眼,她妈直接上了大杀器:“我看你是玩昏头咯,明儿好好给我上学去!别学校大门都忘了朝哪个方向开!” 陈晶晶这才回过神,夭寿哦,她的农忙假结束的。10月份的农忙假不比六月份抢收抢种那会儿,只有可怜的一个礼拜的假期。 倒霉的初中生只能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她姐:“姐,不卖卤干,我们少挣好多钱呢。” 王潇也憋闷啊。她穿书前日薪虽然达不到一爽的标准,但日收也是以万为单位的。现在她有点看不上三瓜两枣的生意了,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进入挣钱更高效的模式。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积攒起最大的原始资本,才能在90年代笑看风云。 嗯,1990年有什么挣钱快的门路呢? 倒卖国库券? 晚了,她晚穿书了两年,那是1988年的时代弄潮儿的世界。 投资股票? 抱歉,她金融投资运一直不咋样,穿书前还套了十几万的股票半死不活呢。她都想不明白五粮液比茅台差在哪儿,怎么股价能差这么多呢。 而且她对1990年的股市毫无研究,只依稀记得八九十年代的股市好像先涨了然后又暴跌了;但现在具体是涨过跌了还是涨之前,她真一无所知。 要不,找人打听打听? 她试着开口问人:“舅舅,股市现在怎么样啊?有没有人发财啊?” “啥?”陈意冬满脸茫然,别看他是省城下放知青,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没股市啥事了,他压根没听过这时髦玩意儿,他甚至连被强行摊派的国库券都没兑换,还在家里摆着呢。 王潇只好放弃。供销科科长算乡镇上见过世面的人了,舅舅还去过广交会跟外商都打过交道呢,他不知道,估计周镇也没啥人研究过股票。 还是得回城,城里消息多,而且省城图书馆应该保留了近几年的报纸,她可以翻看收集信息。据说八九十年代的股市风云牵动了亿万人民的心呢。多少暴富神话都是故事缔造的。 她打定主意,便开口宣布:“舅舅舅母,我明天回趟省城,我要查点资料。” 她现在是躲着那个姓阮的,不过她目的地是图书馆,工作日撞上人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阮瑞作为高中老师,平常应该不至于随便翘班。 结果陈意冬和钱雪梅两口子瞬间吓得脸色惨白,直接拒绝三连:“不行不行,你爸妈说了,他们不发话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王潇无语,她多大人了,这一个个的,还把她当小孩子圈着呢。 哎哟,头疼,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最重要的是,她突然间意识到,穿书意味着这是个被设定的世界。天知道作者是架空还是好好做了案头工作,万一到时候人家为了方便给主角安排金手指,随便画出股市走势图呢? 算了,她是穿书又不是重生,还是别轻易占自以为是的金手指的便宜吧。有些便宜占了搞不好要拿命去还。 王潇决定继续老老实实赚卖小吃的辛苦钱。 等到陈晶晶早上闹钟响,哪怕外面天还蒙蒙亮呢,她便二话不说直接爬起床刷牙洗脸蹬着自行车去镇上买卤菜原料。她昨天跟人说好了特地叫人多进的鸡爪,去晚了人家可未必全留给她。 结果等她大包小裹回到家,家里都乱套了。 因为她出门的时候,陈晶晶去上厕所了,钱雪梅在灶火间烧早饭,陈意冬则上自留地担水浇菜去了,谁也没看到她离开。 两位家长结合她昨晚表示想回城,便下意识认为王潇是又偷偷跑回去找那男的了。哪怕陈晶晶坚持强调她姐没那么傻,大人也听不进去。 现在,看着满载而归的王潇,陈晶晶用力朝爸妈鼻孔喷气:“哼!看到了吧,我姐一心只想挣钱,才不会犯蠢呢。她衣服箱子都在呢,怎么可能跑?” 陈意冬和钱雪梅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箱子算什么啊,她身上有钱哪儿不能跑。现在虽然还用粮票,但又不是不能掏高价买议价粮吃。 王潇多精明的人,不用听前言后语,单表妹这一句已经心里有数,赶紧跟家长保证:“我就是怕去晚了买不到。哎,晶晶,帮我把铝锅拿进去。” 她得扶着车龙头,不然车篓稳不住,锅要倒的。 陈意冬尴尬,摸着鼻子哼哼哈哈:“买菜啊,你讲一声,舅舅去买好了。怎么还买这么多豆腐?人家卖卤干的已经又做生意唻。” 王潇停好自行车,笑眯眯的:“没关系,我看了,他从焦作乡过来,挑担子最多只走我们钱家村、黄泥塘和陈庄三个村就差不多了。像杨柳村、前进村那边,他担子过不去就卖完了。我不跟他抢,我中午卖,往杨柳村那边去,有人买干子的。” 其实她特别奇怪一件事,周镇人明显喜欢吃卤干,这货有市场需求,而目前的供应又显然跟不上。怎么就没人也做这行,来填补市场缺口呢。 但细想想也正常。 毕竟周镇乡镇企业发达,差不多的中青年都在厂里上班,比如她舅舅舅母,两口子加一起一个月也有六十多块的进账。加上田里种稻子、小麦、油菜,自留地里长蔬菜,家里养了鸡鸭生蛋还喂了猪,一年下来吃喝要额外掏的钱极为有数。 现在乡下又不流行择校,看病直接去村卫生所和镇上的卫生院,农村人要改善住房条件自己盖房子就行。总之,没什么生活压力,自然也没必要挖空心思多挣钱。 不像她,一分钟不挣钱她都会本能地焦虑。 钱雪梅不得不提醒外甥女儿:“卖不完你也别急,晚上我推过去卖。中午上班的基本在厂里吃,村上没什么人买卤菜的。” 王潇笑着点头:“行哎,我能卖多少是多少。舅母,你们赶紧吃饭去上班吧。” 然而陈意冬哪里敢放外甥女儿一个人在家。他好歹是当爹养女儿的人,晓得有的小孩越是表面表现的乖巧,憋着劲儿的时候啥都干的出来。 他积极表态:“炸豆腐干啊,舅舅来。这又不是煤气灶,你一个人烧不来的。” 这倒是句大实话,农村土灶烧饭是技术活,需要同时兼顾打草把子、烧火、上灶三件事,不是干惯了,绝对会手忙脚乱。 王潇只疑惑了一句:“舅舅,你不要上班吗?” “啊,没事,供销科又不是生产车间。”陈意冬假装潇洒,“晚点去没关系。” 他吃完早饭刷锅洗碗,然后点火烧灶,一口气炸了一篮子的油豆干。 眼看着时针都走过九点钟了,王潇不得不开口催促:“舅舅,你再不去上班就不是迟到而是旷工了。” 陈意冬也为难啊,可他不敢放外甥女儿一个人在家,于是灵机一动:“那潇潇啊,你跟舅舅一块去厂里好不好?刚好厂里有些生产问题技术员解决不了,你这个大学生帮忙看看唻。” 王潇差点没当场摔倒。 开……开什么玩笑。她最近一次翻开化学书是七年前,高中分科以后她都没碰过化学了。让她去化工厂做技术指导? 呵呵,穿书虽然很悲催,但她并不打算毁灭世界啊。 一条来钱的路 正当王潇眼睛珠子乱转,琢磨着该如何金蝉脱壳时,村子前面突然间响起了炮仗声,她赶紧回头看:“哪家啊,怎么点炮仗啊?” “哦,你和平大伯家的秀云结婚。你还记得不?那姑娘跟你一般大,小时候你们还老一起玩呢。” 王潇记得个鬼,她怀疑原主也没多少印象,毕竟大家早就不是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的人。但她毫不犹豫地发挥出毕生的演技,瞬间友谊万岁了:“哎呀,秀云都结婚了。不行,舅舅,我必须得去送送她,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舅舅,你上班去吧,别耽误工作。” 陈意冬却不敢放外甥女儿脚底抹油:“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也随个礼。你中午就在秀云家吃,那个卤菜别急,晚上我们(回)家来一起卖,分开卖,保准卖得快。” 他领着人去和平大哥家,又特地叮嘱人家的女主人:“嫂嫂,麻烦你了啊。我们家潇潇过来的少,村里路都记不大周清了。这孩子又惦记着来送秀云,你别让她一个人出去跑,省得回头找不到路。” 秀云她妈虽然奇怪就他们钱家村有啥好迷路的,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把人往女儿闺房送:“秀云,你看哪个来了。王潇特地从城里来送你呢。” 这话糊弄鬼都糊弄不过去,村里人又不是没看见陈意冬家的外甥女儿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但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高兴啊。 王潇是谁?是大学生!省城的大学生,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现在毕业当干部了。 她过来,是实实在在给秀云家抬脸,到时候婆家来接亲,看到秀云有国家干部的朋友送亲,都要高看秀云一眼的。 新娘子穿了一身红,兴高采烈地从床上直起身子,惊喜地看王潇:“你来啦,哎哟,还让你特地跑一趟。” 她前两天在路上瞧见王潇了。可她初中都没上完,不好意思凑到大学生面前说话,就没打招呼。 王潇立刻上前,伸手握住新娘子的手,跟看见思念多年的闺蜜似的,无比热情:“我当然要来,你结婚啊,多大的喜事。” 她还从口袋里摸了10块钱,上面裹了层红纸,塞过去:“拿着,百年好合啊。” 旁边大人立刻拦她:“哎哎哎,别别别,你还没成家呢。……潇潇,你结婚啦?” 农村人走礼有讲究,都以家庭为单位。没结婚的青年,不管年纪大小都不单独走礼,无论和当事人关系多好,家里大人走礼就行。 王潇正是清楚这点才如此大方啊,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这是秀云的大事,我应该有表示的。” 秀云妈妈赶紧把她的钱又塞回口袋:“你来,已经是最大的表示了。你坐着啊,大妈拿瓜子糖过来,你们小姐妹好好说说话。” 王潇从善如流收回钱,乐呵呵地扭头跟舅舅打招呼:“舅舅,你上班去吧,我们有好多话要讲的。” 她不是在客气哦,她的确有好多话要问。屋里挤了七八个20岁上下的姑娘呢,正是她搞市场调研的好对象。 正巧众人对着王潇这位高学历白富美有点发憷,她主动找话题,大家高兴还来不及,一个个都不用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王潇感兴趣的内容兜了个底朝天。 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秀云的嫂嫂过来了,瞧见小姑子还清汤寡水的模样,顿时头痛:“化妆啊,我的姑奶奶,你要结婚的人了。”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的确该化妆了。但是原本定好了帮忙化妆的那位姐姐临时被厂里抓去出差了,现在没人,只能秀云自己上。 王潇看这姑娘全套化妆设备只有胭脂,既涂嘴巴也涂脸,而且脸还准备涂成红脸怪,实在是辣眼睛。 没办法,她好美色,从小臭美,一生爱美,小学没毕业就会画隐藏眼线了,中学技术突飞猛进,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美妆博主,可惜号没养起来,又让她发现了来钱更快的路数,遂只将化妆收敛回个人爱好。当然,她直播带货的时候也表演过化妆术,好卖美妆产品,反响不错。 现在,对着不会化妆的妹子,她手痒眼睛疼,嘴巴终于没扛住,脱口而出:“我来吧。” 大家都惊讶地看她:你来?你这素面朝天的,你会化妆吗? 王潇无语,姐妹们,你们晓得啥,这叫心机素颜妆。 还没化妆呢,没化妆姐姐的脸能这样通透无瑕吗?NO,以颜值著称的大明星都没几个敢真素颜。 “我试试吧,我在大学跟老师学过。” 大学二字自带万丈光芒,女孩们瞬间让出了战场。 王潇却站起身:“我回家拿点东西过来。” 她本以为原主全套化妆设备只有口红、眼影、粉底、眉笔、睫毛膏和胭脂已经够磕碜了,结果富户全是比较出来的,她这已经足够笑傲周镇。因为屋里的女孩子们集体发出惊呼,她们没想到化个妆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那当然。”王潇当美妆博主时落下的毛病又犯了,她一边用热毛巾给新娘子敷眉毛,一边解释,“我这算少的了,我大学宿舍的化妆包里满满当当,光是粉底刷就好几种型号。” 唉,真怀念从前。 现在这套家伙什给人化妆,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就好那么一丢丢而已。 王潇拔掉了新娘子杂乱无章的眉毛,给人泛红的皮肤上抹了润肤露之后,开始用粉底液给人遮瑕修容。1990年具体流行什么样的妆容,她搞不清楚,索性走国泰民安路线。反正现在巩俐正红着呢,新娘的房间墙上贴着她的大幅海报。 屋子里一开始叽叽喳喳的,全是女孩子们笑闹说话声,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王潇认真的态度所感染,渐渐的全都闭上了嘴巴,只听见王潇解释:“你们看这边,稍微往上提一下,精气神就上去了。还有这边,这样打,鼻子就挺起来了。哎,今天来不及了,不然肯定要给你做个唇膜,好上口红。” 现在呢,现在只好先遮瑕然后再打口红。 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城里来的大学生给她们熟悉的小姐妹造了另一张脸。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秀云妈妈推门进来,催促女儿:“好了吗?小勇过来接人了。……我的妈呀!” 这这这,坐在镜子前扭过头来的人是哪个啊?她……她怎么不认识了。 说起来好夸张,但1990年化妆的周镇人非常少,少到几乎等于没有。而且这年代连彩电都好稀罕的,电视机基本黑白影像,所以大家除了看电影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什么化妆的人。 故而,原本素面朝天到潦草的村花瞬间变身洋气时髦的精致女郎,对老母亲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况且化妆术号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邪术发明之一难道是吹的?绝大部分人只要选对了合适的妆容,妆前妆后当真判若两人。 围观全场的小姐妹也个个目瞪口呆啊,甚至有人伸手指墙上的海报:“秀云,原来你长得像巩俐啊。” 以前她们可真丁点儿都没看出来。 王潇正在做最后的调整,闻声抬头看了眼海报。别说,还真挺像。只是以前约莫是三分像——主要是脸型像,眼睛和鼻子都不怎么像;现在经过她一番捯饬,乍一看起码有七八分像了。 站在王潇身边的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一把抓住了她胳膊,眼神热切:“大学生,你也给我化妆吧,我后天结婚。” 王潇还没反应过来,秀云一把拨开她的手:“不行,王潇是我好朋友才过来帮忙的。她是省城的干部,她忙得很呢。” 双马尾姑娘不服气:“我给钱还不行吗?我给10块钱!”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10块钱啊,能买四斤多猪肉,起码办两桌席面咯。她们在被单厂上班,一个月工资还不到30呢。 王潇倒没觉得这价格有多惊人,因为她穿书前,月入3000为中等收入标准时,新娘子花1000块请人跟妆一天是常规市场价。况且看周镇的状况,她想掏钱买化妆品都难,她这是做一单少一单的生意。 她咧嘴笑:“真给10块钱?” 秀云着急,怕她生气有人拿钱侮辱她:“你别理她,你一堂堂国家干部还差这点钱,她瞎闹腾呢。” 王潇心道我月入百万时都没耽误我想挣一千万,永远差钱。现在10块钱她怎么可能嫌弃。她痛快点头:“行啊,10块就10块,后天地址时间给我一下,我一准到。” 一屋子的大姑娘集体傻眼,完全跟不上王潇的节拍。她她她一个大学生,还是国家干部,怎么还收钱给人化妆啊,大学生不是应该只爱书香痛恨铜臭吗? 秀云找了半天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后天不上班?” 对啊,这不年不节的,城里总不至于还放农忙假吧,她怎么一直待在周镇? 王潇撒谎不打草稿:“领导安排我过来搞乡镇经济发展的调研呢。”她笑眯眯地抬头看了眼刚才叫价10块钱的双马尾姑娘,“婚庆开销也属于乡镇经济的一部分,所以你的钱我必须得收,不然调研数据就没说服力了。” 其实双马尾姑娘叫价10块钱之后已经有些后悔,她家经济条件是好,她爸还是个厂长,那这毕竟是10块钱的大钞票。但王潇如此说,她当然要强调:“你收,我乐意掏钱买漂亮。” 王潇笑笑:“行,你就是我第一单生意。那个,秀云,你等一下啊,我去拿件衣服来。” 唉,审美是统一的,准备拿胭脂把自己抹成红脸怪的人,你指望她给自己挑选的婚服能多好看? 红毛衣啊,红毛衣能丑成这样也算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王潇冲回舅舅家,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了件翻领的薄款红毛衣。 她穿过来时,原主正要结婚,行李箱中准备带去夫家的自然大部分都是喜庆的新衣服,还有红大衣呢。用三十多年后的眼光来看,这羊绒大衣一点也不过时,只不过现在穿不对季节。倒是有件红旗袍看着不错,她一并拿了出来。 王潇冲回秀云家,让秀云都试穿了回,旗袍她穿不上,肚子那里差口气;不过红毛衣的上身效果很好,看着就洋气。 “行,今天你先穿这件吧。”王潇大方表态,“你坐下来,头发我给你重弄下。” 已经打扮成这样了,头发还是盘起来更合适。可惜不仅秀云没簪子,在场的姑娘能贡献出来的也只有橡皮筋和黑色的小发夹。 王潇当真头痛死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给人家编低位三尾麻花辫,编织到一半再往上翻,用夹子固定住,然后在上翻的下半截头发抓取最外的一撮编环形麻花辫,不停地将内侧剩余的头发带进去,最后大家惊异地发现头发编成了椭圆形,刚好和下半截马尾辫相对照。 王潇拿夹子固定好,又找了个蝴蝶结的发夹卡在中间,一下子味道就出来了。 看到这里,双马尾辫的姑娘喃喃冒出一句:“10块钱值了。” 当然值了,长到20多岁,头回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好看,能不值吗? 屋子里的人正倒吸凉气,房门突然间“咚”的一声开了,涌进来欢呼声:“接新娘咯!” 原来女孩们忙着看王潇打扮新娘子,竟然忘记了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堵新娘房门,拦新郎。 姑娘们发出一声尖叫:“出去!” 新娘也花容失色,伸手一指门外:“出去!” 原本红光满脸的新郎瞬间跟失了魂一样,傻乎乎地笑着应下:“好,我出去。” 然后噔噔噔往后退,愣是舍不得回过头,生怕少看一眼新娘。 原来这就是他老婆啊,他都不晓得她竟然这么好看。 当然得再挣一笔 今天的新郎闹了大笑话,看新娘子看傻了。 现在可是新社会,结婚前新郎和新娘谈了差不多一年了,三年两节都走过礼的,不存在旧社会掀开红盖头才新人头回见面那一套。新郎竟然还能看傻眼。 哟哟哟,果然是讨了老婆乐晕了头。 那么多女方亲友拦房门,他红包一个接着一个塞,哪怕一包里只装五毛钱,那么多塞进去也是狠狠放了大血啊。 不过新娘的熟人也有话说,乖乖,到哪儿找来的喜娘啊,竟然把新娘子打扮得这么漂亮,简直要认不出来咯,难怪看呆了新郎。 当然,更多的人打趣的是新郎讨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可得好好对人家。不然人家一生气掉头跑了,这么好看的新娘子,多的是人想当新郎哦。 王潇微笑着旁听全场,很好,这起码证明她的化妆手法能够得到现在周镇人的认可。 毕竟审美这玩意儿具有强烈的时代局限性,她小时候流行杀马特呢,《爱情魔发师》那种,等长大了再看好想戳眼睛啊。她不担心自己的化妆水平,只怕和时代合不上节拍。 秀云过来伸手拽了拽王潇,小小声道:“那个,王潇,你能送我去下河庄吗?回头我脱了衣服还给你。” 按照规矩,新娘子三天回门,在此之前她不好回娘家钱家村。 王潇点头,问了声:“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十二点。” 周镇的结婚规矩是新郎上午接亲,跟新娘一道在女方家吃中午饭,女方这头大部分亲戚也是这时招待。等吃过中午饭,新郎再带新娘走,晚上男方家里办酒席,婚礼嘛,黄昏之礼。 王潇看了眼时间,点头道:“好,那我先回家一趟,一会儿过来吃中午饭。” 她赶回家是为了卤鸡爪。趁着走之前卤出一锅菜来。 王潇只煮开了锅里的卤菜,然后夹了木材在锅里慢慢炖。做了这么多天卤菜,她也积攒了经验,起码晓得这样大小的树枝差不多刚好再炖四十分钟。刚好焖好了,她吃过午饭回家起锅,然后直接装进钢精锅,用稻草瓮装上钢精锅保温,然后直接抱到秀云家去。 抱去干啥? 当然是卖了。 都要去下河庄了,她必须得趁机做生意啊。不然浪费一下午的时间,等到吃过晚饭再回家,她能郁闷死。 1990年小轿车别说再周镇了,省城都少见。现在街上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用自行车接新娘子一点儿都不跌份。 听说穷的地方还有人一只箩筐里摆嫁妆,一只箩筐里蹲着新娘子,直接挑到男方家里去的呢。 不过因为陪嫁的缝纫机之类的要用拖拉机拖过去,所以王潇跟几个送嫁的姑娘没骑车,而是坐上拖拉机去了下河庄。 姑娘们都好奇死了,围着草瓮问:“你带这个干啥?” 王潇撒谎向来顾前又顾后,现在还能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瞎话:“做乡镇经济状况调研啊,我做了卤菜正好拿去下河庄卖。根据销售情况来判断大家的消费能力,侧面反映乡镇经济发展情况。” 倘若她以前的小伙伴们听她如此胡说八道,估计一个个白眼都翻上天了。个不要脸的东西,想挣钱就说想挣钱呗,装什么大尾巴狼。 但这招在周镇好使啊,她的大学生身份这会儿可好用了。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其实之前她说什么收钱给人化妆是经济调研的一种形式,大家就没完全听懂。只是从她嘴里冒出的名词实在太过于高大上,直接震晕了这群基本初中毕业就进厂上班的淳朴姑娘。 她们甚至在到了下河庄之后,都没顾上在新郎家多溜达,便一个接一个跑到新郎家门口,帮着王潇一道做起了生意。 调研呢,省城的大学教授搞的调研呢,好厉害的。她们现在一起做这事,也是参与了调研活动呢。 热心的女孩们还帮忙出主意:“要不我们找辆自行车推着在村里叫唤卖吧,这样大家都听到了才来买。” 王潇笑着摇头:“不用,办喜事呢,来看热闹的人多。谁家想买,刚好可以带回家。” “但是人家过来吃酒席啊,不要再买菜了。”提出疑问的姑娘话掉下舌头,又猛然回过神来,不对,红白喜事不一样。 这要是办白事,全村都过来吃豆腐宴,自家根本不开火。 但红事规模得小好多,村里人几乎都会来,留下吃饭的却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家。其余的不过看场热闹,最多再抓两把瓜子,主家给塞把喜糖沾沾喜气就算完了。该回家烧饭的,还得回家烧饭。 果不其然,所谓十八无丑女,她们这群年轻姑娘往门口一聚,好多人都瞧过来。看到还冒热气的钢精锅,更有鼻子尖的人主动开口问:“这是?” 王潇立刻又将她那套调研说拿出来忽悠人,再度强调了回这是省城百年老店的独门秘方。 搞得不少集体荣誉感强的人立刻掉头回家去拿碗准备买卤菜,总不能让人家省城大学的教授以为他们周镇穷的什么都买不起吧。 王潇赶紧强调:“不用不用,自家想吃的再买,这得是真实的市场需求。” 旁边有人开玩笑起哄:“就是就是,不能瞎买哈。不然上头以为我们周镇好有钱,什么补助都不给,专门收我们的钱咯。” 吓得好几个要买卤菜的人都不敢动了,生怕给镇上惹祸。 王潇暗自磨牙,脸上笑容不变:“但如果假装很穷,什么都买不起,也会产生周镇社办厂不行,没有投资价值的错误结论。” 哎哟,那可不行。现在哪怕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农民都听说过“招商引资”四个字呢。能拉到投资办厂,他们才有地方上班挣钱。 准备买卤菜的人又跑回家去拿碗拿钞票了。 等到晚上陈意冬过来接人的时候,王潇不仅已经卖光了一钢精锅的卤菜(秀云男人家也各买了一份给酒席加菜),还接了今天的第三份活:当婚礼司仪。 说来此事当真并非王潇本意。 她纯粹是惊讶地发现秀云的婚礼竟然没有任何婚礼仪式环节,一堆亲友凑在一起吹一下午的牛皮,等晚上开席,小两口出来敬酒就算完了。 这也太敷衍了吧。 她实在没憋住,仗着曾经凭借肤白貌美大长腿接活客串过两回婚礼司仪的经验,主动提出可以上场帮忙活跃气氛。 她发誓,她真没超常发挥,她干的全是烂熟婚礼流程那一套,啥科技狠活都没整,却足够让清汤寡水惯了的周镇人大开眼界,来吃席的亲友拼命鼓掌叫好。搞得她最后也嗨了,还主动赠送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到后来她下场的时候,都有人起哄让她再来一首。 王潇当然不可能返场,当司仪的可不好喧宾夺主。 下河庄的人认出了陈意冬,纷纷笑着打招呼:“乖乖隆地洞,你家的外甥女儿厉害咯,这大学里教的东西可真多,真出趟,什么都拿得出手。” 当舅舅的人直接懵圈了,他印象当中的外甥女儿文静的很,听说在大学都不怎么跟人玩到一起,没想到现在竟然跟电视上的主持人一样了。 他一时间甚至怀疑王潇是叫人家的婚礼刺激到了,所以才反常亢奋。 他赶紧带人走:“不早了啊,潇潇,走走,我们回家去。” 生怕下一秒亢奋过度的人就原地表演发疯。 新郎官的妈妈赶紧过来给王潇塞红包:“拿着,姑娘,今儿真是谢谢你了啊。” 村里办白事有大先生张罗,主家也是要给香烟跟猪肉当谢礼的。今天这姑娘主动站出来相当于干了半个大先生的活,叫她家脸上好光彩,这谢礼钱她家肯定得给。 王潇没跟人客气,笑眯眯地道谢:“那我沾你家喜气了啊。” 等她去房里跟新娘子打招呼,秀云已经换下了红毛衣,再三道谢,又给她塞了个红包,算送嫁的喜钱。 王潇同样没跟人推来推去,她这一天整的全是技术活,拿钱进兜天经地义。她又说了两句吉祥话,兴冲冲地坐上了舅舅的自行车后座,跟着回家。 哎哟,不错,两边红包都挺大方啊,一张红纸包的是大团结10块钱,另一张则是5块。加上之前抢的堵门红包,单是喜钱,她妥妥进账20哦。 另外今天在下河庄卤菜卖了十八块七毛,刨除成本的话,今天30块的收入是有的。 王潇开心地吹了记口哨,催促舅舅:“快快快,我们去供销社看看,没关门的话我要进货。” 陈意冬还晕晕乎乎的呢,下意识地开口问:“你要进什么货啊?” “针头线脑外加滚滚油之类的,村上小店不卖,一般人得到供销社才能买的东西。” 上午她跟姑娘们闲磕牙不是白磕的。她发现虽然现在周镇的自行车不算稀奇,但使用人群基本集中在年轻一代用来上下班,四五十岁不会骑车的人一堆。而这部分人群往往承担着家里照应孙辈以及下田种地外加养鸡养鸭养猪的活计,等闲想抽空跑镇上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挺难的。 他们是可以向子女求助,让子女去镇上帮自己带。可中国式家庭关系在乡土社会的一个重要表现是长辈不习惯对晚辈开口,他们宁可选择等货郎偶尔进村卖东西再买或者自己想方设法跑(字面意义上的跑,靠两条腿)一趟镇上去供销社买。 王潇听了之后压根没空唏嘘亲子关系的诡异,她只抓重点,挖掘商机。 既然村里人需要供销社的货又不方便自己来买,那她送货进村好了。她可不会因为生意小就瞧不上,反正也是顺带手的事。 当初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就是背靠山姆代购赚的。从一开始加价送货上门到后来免费代购靠积分返现挣钱,巅峰时期她稳定向省城周边地级市二十多家超市稳定供货,靠着积分返现月入六位数,两年喜提省城大平层,后来房产贬值她都没怎么心疼。 现在,她不过是复制山姆代购的挣钱模式而已。 陈意冬听说她还要卖针头线脑挣钱,直接傻了。 他外甥女儿是刺激过头了吧,这参加一趟婚礼,她打算挣几份钱?《封神榜》上的哪吒的三头六臂都不够她用了。 铺开卤菜销售网络 晚上收拾了夜市摊子回家洗漱睡觉,陈意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钱雪梅快被他烦死了,直接踢人:“你不睡觉下去拉倒。” “不是。”所谓娘亲舅大,当舅舅的人愁啊,“哎哎,雪梅你说,潇潇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她怎么挖空心思地挣钱,比她考大学那会儿天天抓着书眼里只有学习还吓人。” 钱雪梅觉得狗男人真是没事找事:“她一门心思挣钱还不好啊。你也说潇潇就是做啥都不偷懒的人,她不挣钱了她跑去找那个男的了,你才高兴?” 陈意冬吓得更厉害了,赶紧喊停:“你嘴里可说点儿好的吧。” 钱雪梅翻白眼:“不晓得是哪个没事找事,你总得让小孩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挣钱有啥不好的,别看前些年天天宣传越穷越光荣,实际上生产队的富户永远过的比漏斗户强。 潇潇讲的没错,就该好好挣钱。 10月份剩下的日子,王潇当真赚疯了。 卖卤菜的固定收入不提,单是婚庆市场这块,她忙到飞起。 说来也有意思,10月向来是婚礼旺季,本地人除了扎堆在国庆节当天结婚外,剩下的几乎全推到中下旬也就是秋收过后,不知道究竟象征着同为收获的喜悦还是单纯地忙罢了有空结婚讨媳妇了。 反正拜秀云那场婚礼的好口碑所赐,王潇进入了天天赶场的模式。最疯狂的一天,她一上午给三个新娘画了妆,地址不仅遍布周镇八个村,甚至连隔壁五个镇都跑过。她的乡镇经济调查范围也扩展到了十里八乡。 如果不是距离实在太远,而舅舅一家又不放心,她甚至还能接到县城的单。 她的辛苦奔波是有回报的,待到10月最后一天晚上,大家坐下来盘账的时候,王潇自己都惊讶了,刨除所有的成本,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整整进账了669块9毛钱。 钱雪梅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放进去:“行了,670。” 半个月挣670,那一个月就是1340块,一年下来多少来着? 初中生陈晶晶目前是四个人中口算王者,直接报答案:“16080块。” 乖乖,吓人的哦,卖个卤菜竟然能这么挣钱。难怪人家卖卤干的能不空债直接起三层楼房。 这再加上爸爸妈妈上班的工资,家里卖粮食卖猪挣的钱,差不多能凑出两个万元户了。 王潇也觉得这成绩不错,不过她怀疑继续卖下去应该会少一些。毕竟10月份办喜事的人家多,而且秋收过后卖了粮食,农民手上也宽裕些,更愿意花钱。等再过一段时间那可不一定了,除非他们能想办法扩大销售范围。 她笑嘻嘻地把钱分成了四份:“来,月底分账,一人一份,167块5毛。” 其实严格来算不该如此,且不说卖卤菜的主意是她提的,配方也是她供应的,单前面五天销售的主力军是她和表妹,应该多拿钱。但考虑到大人不会算这么细,加上后面她跑婚礼,后面傍晚卖卤干,晚上卖夜宵的主要力量是舅舅和舅母,直接平均值拉倒算了。 反正困于地域局限性,这生意的规模大不到哪去,就当她穿书过来跟亲戚结个善缘吧。 舅舅和舅妈却吓到了,不管是陈意冬还是钱雪梅都不约而同地摇头摆手:“不行不行,这是你挣的钱,我们最多搭把手而已。” 看玩笑哦,他们是长辈,哪有占小辈便宜的道理,说出去多丢脸。 陈晶晶也不好意思收,她最多拿五块钱当零花就很高兴了。 王潇却坚持把钱推过去:“拿着,晶晶你不是要学英语吗,回头我带你去省城书店多买点英语磁带。舅舅舅母,这钱是你们应得的。你们看我给新娘子化妆主持婚礼挣的钱我就没拿出来分,那是我自己挣的。” 她吃住在舅舅家,可一分钱都没掏。 “行了。”她信心十足,“这才是刚开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这时代就像街上的大马路,都没几辆车,你方向盘在手,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一路畅通无阻。 钱雪梅收下了钱,点点头道:“行,那就算搭伙了啊,后面你回去上班,这卤菜生意也算你分红。” 虽然累是累了点,除开上班就没歇的时候。可卖卤菜挣的钱要比加班工资多的多,哪怕一天只挣上七八块,一个月也有两百块的进账呢,很划算的。 看样子都不用等年底就能还掉盖房子借的那千把块钱。剩下的钱再攒攒,嗯,今年过年搞不好能加个大彩电。不不不,要先攒着,弄个冰箱来家。这样卤菜不容易坏,好卖。 当舅母的人想着挣了钱怎么花,做外甥女儿的却还在琢磨到底要怎样多挣钱。 毕竟她赚上千万的时候都没想过享受的事,这才几百块,压根不足以让她躺下来歇歇。 她还想在卤菜上多挣钱。 人力有限,连她在内只有四个人能用。这决定了他们自售的卤菜范围只能局限在周镇,别说周边了,连镇子稍微偏远一点的村庄都难以顾及,而在这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指望人家为了一口吃的奔波数小时跑来买卤菜也不现实。 那就只能将销售点扩散出去,简单点讲就是在十里八乡设立更多的销售点。 这活儿指望舅舅一家人不现实,他们在钱家村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跟家人分开,跑到其他地方去开店呢。 她能考虑的合作对象只有已经在其他乡镇落户生活的人。 舅舅、舅母对看一眼,试探着问:“你想跟人家镇上的卤菜店合伙拿分红?” “不。”王潇摇头,“直接卖配方。分成不现实,他们又不是舅舅舅母,他们挣多少钱我根本不可能晓得,还不是随便他们糊弄。一把头的买卖,配方卖了最轻松。除了镇上的卤菜店,位置偏一些的村里的小店也能卖。我看他们也从镇上拿猪头肉还有豆腐乳回去卖,可见有这方面意识,但没对准村里人的口味,生意一般。嗯,镇上卤菜店一家卖600块,村里的卖500。” 如果他们没卖过卤菜,陈意冬跟陈雪梅夫妻俩肯定会怀疑外甥女儿疯了,竟然敢如此狮子大开口,一张嘴要了人家一年的工资都不止。 但现在,他俩不约而同生出了诡异的想法:好便宜啊,卖得可真便宜,个把月就能回本了。 陈晶晶则恍然大悟:“姐——你十里八乡的跑,其实是去人家村里搞调查了吧。” 哎呀,好聪明好厉害哦,不愧是大学生。 她姐回回带着卤菜跑人家镇上人家村里去卖,实际上相当于给卤菜做了推销。人家买了吃的好,后面又买不到,少不得要议论要怀念。 这时候她姐再去卖卤菜配方,有心人晓得这卤菜有市场受欢迎,自然动心。那她姐就不怕配方卖不掉了。 陈意冬和钱雪梅两口子听女儿这么一叨叨,瞬间也回过神来。 乖乖隆地洞,这就是大学生做事吗?跑一趟同时挣三四笔钱不说,还要给下一步挣钱打埋伏,真是的,能考上大学的绝对不是书呆子,一个人长了人家三个脑袋都不止。 王潇倒叫这通彩虹屁拍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才哪到哪,根本不值一提。 陈晶晶好奇:“姐,你这还不厉害啊,钱都叫你挣光了。” “钱永远挣不光。”王潇好笑道,“卖卤菜配方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供应原材料。我打听过,周边十里八乡卖鸡爪的不算多,一个镇上的菜场也就一两家摊子卖鸡爪,油豆干也很少有人炸。我们可以向买我们配方的店供应鸡爪和油豆干。前者找上级供货商,低价批发过来送货上门。油豆干我们可以自己炸,用豆油炸,这样口感更好,然后也送货上门。做豆腐太辛苦,直接问卖豆腐的批发豆腐来做好了。这样赚中间差价,薄利多销。” 她笑了笑,给团队打气,“不用担心人家不要我们的货,人类的本能是偷懒。在同等价位的情况下,越省事越好。甚至考虑到时间成本,价钱稍微贵那么一点点,在承受范围内,也可以接受。我们的目标就是培养他们的依赖性,以后习惯从我们手里拿货,客户的黏性一旦形成,就成了我们稳定的销售渠道。” 一家三口齐齐变成了(ΩДΩ)脸。 妈呀,她还真是一分钱都不让旁人挣。 只是,舅舅舅母好歹是大人,考虑问题更现实:“这要跑好多地方,人跑不过来哦。” 哪怕骑车,从他们钱家村到隔壁镇起码也要一个小时呢。再去下面的村庄?乖乖,跑不赢,肯定跑不赢。 这问题王潇也考虑过:“合理规划路线,分时间段分批次送货。现在已经过了霜降,晚上气温低,油豆干过夜不会坏,鸡爪泡水里一夜也没问题。早上、中午、晚上分开送一批,尽量协调好时间。等攒了钱可以买个摩托车。” 陈意冬差点儿没吓死,他外甥女儿可真够敢想的,摩托车多贵啊,那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这方面王潇还真没经验,她也不纠结:“或者柴油三轮车之类的,反正什么方便买什么吧,直接送货。” 钱雪梅回过神来:“那可不成,要上班的,忙不过来。我们还要自己卖卤菜呢。” 王潇不替人拿主意,只说卖卤菜的事:“其实后面我们没必要再自己跑到村里去叫卖了,单纯管晚上卖夜宵就行。至于村里的生意,找人帮我们送货。” 她伸出手指头比划,“我看镇上厂里的工人各个村的都有,舅舅舅母,你们可以从中挑选人品靠得住的,让他们在各自村里统计想吃卤菜的人名单,然后晚上下班再让人带过去。嗯,每份卤菜,按照10%的利润给提成。这样他们干活积极性更高。” 其实现在的人跟三十年后差别大不到哪儿去。有胆量做生意自负盈亏的永远是少数,但如果能顺带着安稳地挣笔劳务费,只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的那种,真的,只要钱到位了,多的是人抢着去干。 陈意冬和钱雪梅两口子又开始面面相觑。 如此一来,岂不是他们周镇8个村全都一网打尽了? 会不会不好啊,抢了人家卖卤干的老头的生意。 王潇从不接受道德绑架,她冷酷的很:“顾客有选择权,我们的卤菜要做的不好吃,人家照样可以另找一家甚至干脆不吃卤菜。对了,刚才那个送原料到村里小店也可以采取同样的方式送货上门,看实际需求吧,这一块我只简单听了点情况,还没来得及做实际现场调研。如果批发价便宜,利润高,我认为还是可以考虑做的。” 钱雪梅沉默了,其实不管做不做批发生意,如果她想好好卖卤菜,服装厂的工作肯定顾不上了。总不能让她男人辞职吧,她男人工资可比她高。 王潇还在慢条斯理地往下说:“生意做大了,必须得请人帮忙。请来的人一定要手脚麻利,人品靠得住,最重要的是讲卫生。做吃食,不干不净肯定会出事的。” 她叨叨叨地说了一通,说的钱雪梅和丈夫的心都搅成了一江春水。如果不是时间太晚,明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做生意的做生意,估计她能跟人说一夜。 待到熄灭灯躺在床上,钱雪梅才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明儿我找我爸妈过来帮忙。” 她就是钱家村本地人,陈意冬一个外地人在村里落户看在外人眼里不是入赘也差不多了。她爸妈为了避嫌,怕被人讲嘴叫女婿难堪,一直跟着她大哥住,只有忙的时候才到女儿家搭把手帮忙。 陈意冬迟疑:“不好吧,大哥大嫂心里要不痛快的。” “有啥不好的,我们给外人开多少工资给我爸妈也开多少好了。这都过了霜降,下礼拜要立冬了,地里还有多少事,我爸妈怎么不能来帮忙。他俩挣的钱我们又不要,还不是贴我大哥家嚒。哼!就得让他们赚钱,他们手上有钱,我那大嫂看在钱的面子上都得多点笑脸。” 陈意冬识相地不予置评。 天底下姑嫂关系跟婆媳关系差不到哪儿去,主打一个远香近臭。这都住在一个村里,看彼此不顺眼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钱雪梅也不需要丈夫的支持,她自己吐槽完了神清气爽,直接发令:“睡觉。” 等明儿起来,还有一堆事要做呢。真想把卤菜生意做好了,要考虑的活是方方面面的。 嗯,明儿她要跟外甥女儿再好好叨叨,订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哪知道当舅妈的人想的挺好,第二天晴天霹雳就兜头砸下来了。 王潇必须得立刻回省城。 回去干什么? 上班! 原主请的婚假早已结束,化工所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周镇化工厂,所里通知王潇:必须立刻返回化工所上班。 可怕的化工所 按道理说,国家法定婚假也就三天时间而已,原主凭什么能休息这么长时间?因为人家加班的时间长呗。 在她的恋爱脑属性爆发之前,她是一门心思扎在工作上啊。刚毕业那会儿,她天天待在实验室守着,礼拜天都不休息。这一天天才下来的假期,全都花在婚假调休上了。 现在假期终于结束了,王潇的第一反应是:上什么班啊,赶紧辞职拉到。一个月64块钱,还不够她做两天生意的进账呢。 然而她低估了1990年人民群众对于正式工作的高度崇拜。多少大姑娘小伙子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在等着接国营单位自家爹妈的班呢。她一个堂堂正正大学毕业分配进化工所的国家干部,还想辞职卖卤菜?别瞎胡闹了。 陈意冬和钱雪梅压根没理会她的叨叨,当舅舅的人更是凌晨四点钟不到就把外甥女儿叫起来推上车,刚好今天他这个销售科长得代表厂里去省城送批货,顺带着把王潇送到单位去。 于是倒霉的王潇在还没想好该如何说服舅舅一家时,便一大早上的稀里糊涂被丢到了化工研究所的门口。 呵呵,她当真该感激陈大舅的体贴,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化工所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 但是,现在瞧着化工研究所白底黑字的招牌,她不敢进啊。 她上大学那会儿,化学院有位博士生大哥做实验时炸了,连导师带学生倒了三个,博士生大哥全身严重烧伤,学校还组织大家给他捐款来着。 从那以后,王潇看着化学实验室都绕道走,更别说进去了。 人家这还是专业的都能出事,换成她这业余的,呵呵,估计不是炸实验室,而是直接炸了整个化工所了。 为了人类命运与世界和平,她清楚自己应该坚决摆烂混日子。 可问题在于,她从小卷到大。 她穿书前爹妈都没等她满周岁就离婚了,还跟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要她,全去忙着追求真爱了,唯有她奶奶一把年纪肯养她。旁人都笑她奶奶脑壳坏掉了,一个孙女儿竟然当成宝。她打小被人说是拖油瓶埋汰,导致她好胜心爆棚,潜意识里必须要证明她奶奶的选择没错,她值得被投资。 事实证明,她奶奶果然押对宝了。两边家族里第三代公认最有出息的就是她。连她读博的表姐都说她更厉害。当然,人家真学霸的原话是:学习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挣钱最难。 总而言之,让她卷,N prblem,让她摆烂,不如直接一刀捅了她。 她难受,她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难受,她接受不了把宝贵的时间用在摆烂上。 倒霉的王潇站在大门口纠结,刚好有两位四十岁上下的女职工进门,瞧见她傻不隆冬地站着不动,满脸狐疑:“小王,你怎么不进去啊?” 王潇只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我远远的看到你们二位老师了,所以等着呢。” 剪着郎平头的女职工立刻笑容满面,伸手过来挽她的胳膊:“还是你有心,在家吃早饭了没有?苗姐蒸了烧麦,给你拿两个,带过去吃。” 王潇赶紧谢绝对方的好意:“不了不了,苗姐,我早上吃得饱饱。” 她一大早起来就灌了一杯奶粉两个鸡蛋,包里还塞着钱雪梅给她做的一饭盒锅贴,香的很,连中午饭都不用愁了。 苗姐也不勉强,继续挎着王潇往前走,一直走过林荫道,要往左边转的时候,另一位烫着鸡冠头的大姐开口了:“哎哎哎,苗老师,后勤仓库在那边,你别老拽着人家小王啊。” 王潇满头雾水,后勤仓库?她去后勤仓库干什么? 不等她吭声,苗姐先拉下脸:“她去什么后勤仓库,那是她该待的地方吗?瞎来!” 转过头再对着王潇的时候,她又和颜悦色了,“小王,苗姐问问你啊,你以后怎么想?” 王潇满头雾水,她想个鬼,她现在只想怎么才能逃离化工所。 不过经历过国家催婚催育,社会恨不得女大学生都别上学赶紧去生小孩时代的人,面对上年纪的阿姨引导憧憬未来时,本能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警觉,她立刻强调:“我没啥想法,我只想好好工作。” “这就对了嘛。”苗姐一拍巴掌,笑成了弥勒佛,“年纪轻轻的,就该好好工作。我跟你讲良心话啊,你得跟领导好好谈谈。你这才多大,又不急着结婚,怎么都该在事业上拼一把。那个AC发泡剂的项目,你怎么不继续跟呢。前面做的好好的,现在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啊,哪里能撒手?” 1990年没秘密的,半个月前王潇拒婚逃之夭夭的事,化工所的同事全知道了。 当时苗姐作为所里代表之一抵达婚礼现场晓得王潇跑了,直接笑疯了。 年纪轻轻急着结婚当后妈,在投身化学事业二十多年的苗工看来,完全脑壳有病。美好的青春,就该贡献给伟大的化学事业啊。 王潇听的云里雾里:AC发泡剂是个什么玩意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她还没来得及表态,苗姐已经伸手招呼前面地中海造型的中年男人:“肖主任,正好,小王想跟你谈谈工作安排呢。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省城大学化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回回考试第一名,年年拿奖学金,到了我们研究所就该好好发光发热啊。她这才多大,总不好坐在仓库里养老是吧。” 肖主任早看见王潇了,故意低头往前猛走就是不想跟人打照面。 当初这批新人刚进所里,分到他手下的有王潇还有他外甥。不管从个人能力亦或者工作态度上来讲,王潇都该是那个理应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事实上,见习的三个月里,她在AC发泡剂项目组里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甚至还提出了个新思路,让项目进程大大往前推进。原本所里都以为这个项目起码要拖到年底才能收尾呢,现在已经进入结题阶段,论文都写的差不多了。 那会儿肖主任是真着急,自家外甥实在烂泥糊不上墙。 先前他好不容易给这家伙搞了委培生的名额把人塞进大学,可鬼晓得他在大学里到底是怎么混过来的,估计毕业证都是抄出来的。 真到了研究所,这混账玩意儿竟然什么也不会,跟在王潇后面打下手都净捅纰漏。 眼看着三月见习期满定岗位,他正愁该怎么把外甥塞进项目组呢,只有搭上项目组的顺风车写了论文后面才好评职称,才能再往上走。 可惜项目组的核心人员一个都不肯收他外甥,怕这兔崽子碍事。 正当肖主任都绝望的时候,谁知道喜从天降。 王潇这女的果然是女的,哪怕上了大学也晓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的道理,主动找到他提出因为后面想把精力放在家庭上,无法从事经常需要加班盯试验的科研工作,希望领导能酌情安排。 肖主任怎么可能不同意,立刻手一挥,把她安排到仓库当保管员去了。朝九晚五,到点下班,哪怕她关上仓库门在里面给孩子喂奶都没人管。 对于王潇的这桩婚姻,他当真举双手赞成。 只可惜王潇逃婚的时候,他们研究所去晚了,人已经跑了。否则只要他在现场,哪怕他躺在地上也要堵死门,死活不会让她走。 毕竟女人一旦放弃婚姻,那就跟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啥事都能干得出来。 就说现在吧,这前脚才逃婚呢,后脚就要换岗位。 肖主任不得不打官腔:“岗位已经定了,大家各司其职,不可能哪个同志想换就换啊。你这调了岗,仓库保管员的活谁来干?我的同志,你不能搞资产阶级自由化那一套,逞个人英雄主义,要有集体荣誉感。对我们化工所来说,每个人都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苗姐完全没放过肖主任的意思,直接跟人杠上:“那也要看砖头是不是摆准了位置,能不能派上用场,会不会拖后腿!” 长头发扎了低马尾的大姐把苗姐拉到边上,压低声音劝告:“你得罪他干嘛?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当年是靠着什么上的工农兵大学,闯将!人家小王都没吭声。” 苗姐却固执己见:“就是因为她面瓜所以我才得替她讲话。你看看我们研究所搞项目的还有几个女的,等我们这批退休都要断层了。研究所不搞研究搞什么?脱离专业现在再舒服以后都要废掉。他们这帮男的巴不得女的全废了正好由着他们当家做主呢。” 长头发大姐无奈,只能看着苗姐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拽着王潇的胳膊往实验室跑。 天地良心,王潇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待在原地等着被人挟持的,她实在不晓得后勤仓库的门往哪个方向开。不然她早跑了。 后勤仓库好啊,后勤仓库是现在最安全的避难场所。 可惜先机已失,苗姐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押着王潇冲到实验楼,冷笑着回头看肖主任:“我们组要的助手可不是这样的,看看,晚上连实验室都不收拾。” 一个梳着大背头瞧着二十几岁的男青年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间冒了出来,他赶紧冲进实验室,慌里慌张地开始整理试验台,洗刷试管。 肖主任立刻装模作样地训斥他:“要你晚上早点睡,不要看书太晚,看看,下回早点过来。” 苗姐冷笑:“他看书?我倒想知道他看的究竟是金庸还是古龙的武侠。” 王潇正琢磨着自己到底要怎么找理由原地装死,而不是上前帮忙还能不被苗姐的目光杀死时,实验室里突然响起“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试管还是其他什么玻璃器皿炸开了,反正玻璃四溅。 她的惊呼刚到嘴边,直接变成了尖叫。 因为溅开的碎玻璃插到了洗实验器材那哥儿们的胳膊,这大概是切了动脉吧,血嗖的一下喷到了天花板上。 王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太可怕了,打死她都不要进实验室。 第一个十年计划(捉虫) 一大早闹出实验室爆炸,整个研究所的人都惊动了。 得亏所里有医务室,苗姐他们也懂点急救,否则就那哥儿们动脉都割伤的情况下,估计人等不及送医院便直接嘎了。 但他也算因祸得福,受了这么大的罪,哪怕是苗姐都不好意思再拉着王潇顶替他的岗位,故而他的位置算保住了,王潇也能继续苟在仓库里逃避实验。 不行不行,还是得赶紧跑路。不然总有一天那个被割了动脉的人是她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王潇半分钟都不敢耽误,赶紧拎包拖箱子跑路。 跑着跑着,她又犯愁了,她不知道从研究所到钢铁厂家属区该怎么走。她甚至记不得她家具体在哪栋楼。 王潇琢磨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跟人打听该怎么坐车。 要不她扯谎说想先去市民公园,不晓得该怎么从市民公园坐车回去,听说公交车改线路了? 结果她一抬头,瞧见了研究所大门口外面两张熟悉的脸。 王铁军跟陈雁秋两口子正踮脚往里头看呢。 一瞅见闺女,王铁军赶紧上前帮女儿拖箱子,连她背着的小包,当爹的人都怕累到了闺女,也要伸手接过去。 搞得王潇特别别扭,她真不习惯于男性长辈对她的热情关怀。倒是在陈雁秋身上,她还能稍微共情点奶奶的情感,起码可以直接抱着人胳膊撒娇:“妈,你跟我爸怎么来了?”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回过神,“哦,你们怕阮瑞来找我麻烦啊?没有没有,我偷偷打听过,研究所的人都没看到他登门。” 可见阮瑞是真不喜欢原主,心里还装着他的白月光前妻,所以连吸血都顾不上了。 陈雁秋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我晓得。” 事实上,结婚当天她可憋屈了。她把姿态摆得高高的,好趁机狠狠埋汰一回那个不要脸的拆白党。 结果阮瑞压根不给她展示的机会,竟然只冒了一句:“不结婚了?行啊,你家以后别后悔就好!” 说着,他直接扬长而去,比潇洒走一回都潇洒。 搞得活像是他们家攀高枝儿,硬扒着姓阮的不放一样。 但关起门来摸着良心讲,的确是他们女方这边硬扒着,现在陈雁秋拽上丈夫过来接女儿,也是怕这脑袋灌浆糊的死丫头想不开,结不了婚,直接跑阮家当老妈子非法同居去了。 她严厉告诫女儿:“我跟你讲,别犯糊涂。就姓阮的这拆白党能找到什么好的?他现在要面子假清高装样,回头他再过来缠你,你可千万不许发晕。我告诉你,男的现实的很,千万不要想打动他们。他们脑袋瓜里全是算计,不讲良心的。” 王铁军同志不高兴了:“哎哎哎,你骂拆白党归骂拆白党,怎么连我一并骂进去啊。我可从来没不讲良心过。” 陈雁秋立刻冷笑:“你讲良心?你当我老年痴呆健忘了啊,你当年……” 王潇默默后退一步,老王同志,你自求多福吧。你也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八级钳工,咋就丁点儿求生欲都不在线呢,今儿纯粹是你自己上赶着找虐。 王铁军也扛不住老婆的嘴巴,赶紧求饶转移话题,伸手指着前面大马路边上的卡车示意妻子:“哎哎哎,卖鸡头的,称两斤我晚上下酒吧。” 陈雁秋正翻旧账翻得起劲了,没好气地狠狠剜了眼丈夫,嘴上抱怨着:“喝酒喝酒,就晓得喝酒,早晚有一天泡在酒缸里淹死。” “我又不是天天喝。” 王潇才不掺和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呢,她奔到大卡车前面,好奇不已。她只见过用卡车拖西瓜和苹果卖的,哦,还有山药和山芋。但用卡车卖鸡头的还真是头回见。 她扒在肉联厂的车想往里面看。 好家伙,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熏得她一个踉跄。 五大三粗的肉联厂职工扯着嗓子喊:“别挤别挤,都是刚从厂里拖来的新鲜货。鸡头一块钱一斤,鸡爪子一块钱三斤。” 王潇顿时眼睛一亮。哟,她还想鸡爪要从哪儿批发呢,合着也是肉联厂,还送上门来了。 她也抬高嗓门喊:“我多买能便宜点吗?” 那人横着眼睛:“不买到后面去,要便宜也起码等八点钟以后。” 旁边人都在骂,狗日的,什么东西都涨价。晚上八点还买个鬼啊,当鬼市呢。 王潇却暗自高兴,这代表鸡爪的价格还能往下压,说不定一块钱四斤五斤都有可能。 她不奇怪鸡爪的价格比鸡头便宜的多,因为很多人都爱吃鸡脑子啊。 咳咳,烤鸡头很好吃的,夜宵炫起。 陈雁秋嘴巴抱怨丈夫,掏钱包的手却不慢,一口气要了三斤鸡脑壳。 听她女儿跟肉联厂的人讨价还价,想两块五毛钱买10斤鸡爪子,不由得奇怪:“你干啥呢?称个两斤够了,妈给你买排骨回家烧。” “我有用。”王潇退让一步,“两块八就两块八,给我来10斤唻。你鸡爪好,我以后还多买。” 大概是因为鸡爪肉少比不上鸡脑壳受欢迎,肉联厂的总算松了口,28块钱称了一大袋子鸡爪给王潇。 好家伙,这分量足的,要不是王铁军眼明手快直接接手了,从卡车上甩过来,王潇还真接不住。 她顾不上陈大夫的抱怨,赶紧去菜场卖南北干货的摊子上找佐料。 谢天谢地,省城的菜场货源的确比周镇强多了,什么青花椒、红花椒、香叶、桂皮应有尽有,她还找到了小米辣和绿尖椒。 不过大概是现在还不流行柠檬美白说,她没在水果摊子上找到新鲜的柠檬。 “你要那玩意儿干啥?”陈雁秋都埋汰死了,却还是给女儿支了招,“去中药铺子买,那边有柠檬干。” 王潇坚持一句话大法:“我有用。” 等把能淘到的佐料都买齐全了,外面天都黑了。 陈雁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先在煤气灶上给女儿把萝卜排骨汤先给炖上了。 王潇特别乖巧地不跟家长抢灶头,而是给刚买来的鸡爪剪了指甲泡在手里,等吃过晚饭家里厨房空出来了,再开始折腾。 1990年华夏大地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已经大幅度提高,但市场供应的农副产品跟三十几年后还是没办法比。 比如花椒油和花椒油之类的她就没看到,红油也得她自制。 好在疫情三年实在锻炼人,这些她还真会,她做的比外面卖的都香。 陈雁秋看女儿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忙个不停,不由得皱眉:“你又要折腾什么啊?” “保密,妈,你等着。等明天晚上,保准叫你跟我爸大吃一斤,啊,吃10斤。” 王铁军怕老婆脾气上来又要骂女儿,赶紧当和事佬:“行了,你让她折腾吧。她好歹现在是做给我们吃,总比便宜外人强吧。” 陈雁秋下意识地嘟囔:“还不晓得她折腾个啥呢,白糟蹋东西。” 这话等过了一天再上晚饭桌时,陈大夫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她发誓,她刚回家看到饭桌是想开口骂人的。 一张桌子10个碗里装的全是鸡爪,人家办丧事开豆腐宴,这死丫头开鸡爪宴是想干啥啊? 王潇赶紧把人推到桌前坐下,又硬把筷子塞到人手里:“妈,你尝尝看啊。我没瞎搞,真好吃呢。” 王铁军同志又一次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担当,赶紧先捧女儿的场,叼了只鸡爪放在嘴里开咬:“好吃呢,哎哟,哎哟哟。” 妈呀,这是啥味儿啊,刺激的他一丈八的汉子都要飙眼泪了。可是他都要吐出来了又叫舌头收了回去。 刺激,太刺激了,他舍不得挪开筷子了。 王潇看她爸一口气吃了三只藤椒酸辣无骨鸡爪,不得不开口提醒:“爸,你再尝尝这个,这是红油蒜香鸡爪,味道也不错。” 王铁军辣的嘶啦嘶啦的,却一只接着一只往下吃。 陈雁秋反而比丈夫更能吃辣,一圈儿吃下来也不过额头上冒汗而已。女儿特地煮的给他们解辣用的梨子汤她都没用上,直接扒饭了事。 王潇看他俩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意见:“爸妈,你们觉得鸡爪味道如何?” “好吃。”王铁军很捧女儿的场,“你从哪儿学的?我在外面都没吃过这些。” 作为八级钳工,他经常被借出去当技术指导,自认为也是走南闯北吃过不少地方美食的人,今儿晚上竟然在女儿手上开了眼界。 王潇咧嘴笑:“我从大学图书馆借的书上看到的啊。书上说这些鸡爪很受欢迎的,当时生意特别好。” 两口子这才露出释然的表情。难怪呢,他们女儿虽然从小会烧饭,但也没再厨艺上多上心,不从书上学,总不可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菜吧。 王潇赶紧趁热打铁:“爸妈,你们看我这手艺开个卤菜店卖鸡爪应该不成问题吧?” 从穿过来第一天起,王潇就琢磨着到底该做什么生意挣大钱。 当初卖卤鸡爪是顺带着的,但是干到今天,她认为卖卤菜是门值得发扬光大的生意,尤其是卖卤鸡爪。 为啥呢?好品控呗。 只要控制好制作流程和原料,哪怕生产一千吨的鸡爪都能保证一个味道。这对做餐饮生意来说太重要了。 品控有保证,意味着容易开连锁店。到时候她只要掌握好配方,就能把卤菜店开遍整个省城乃至全国。 王潇都想好了,卤菜店名为凤爪王,主打各种特色凤爪,卤豆腐丝类似的便宜卤菜作为补充。必要时还可以加上卤鸡头、卤鸡翅和煸鸡块和炸鸡腿,一网打尽专门吃鸡。 摸着良心说,陈秋雁女士的红烧鸡头味道不错,但王潇会一种味道更赞的烤鸡脑壳,先卤后烤,烤的外酥里嫩,色泽鲜艳,超级入味。再撒上点孜然啊,花花生碎这些秘制调料,啧啧,味道绝了! 她穿书前老起起伏伏的冒痘有烤鸡脑壳一半的功劳。 连锁卤菜店是第一步,等到初步搭建好销售网络,下一步她的计划是左右走。 向左,在培养出美味凤爪的爱好者之后,深植这一渠道,往凤爪真空包装食品方向发展。 90年代,土地对人的束缚性进一步减弱,人口流动性急剧加大,方便食品应运蓬勃,势必要迎来它的春天。 向右,则是利用搭建好的卤菜店销售网络开始卖快餐,卤菜盖浇饭为辅,主打产品是洋快餐。 为什么呢?因为九十年代开始是肯德基和麦当劳它们的天下啊。 王潇自认为没能耐和餐饮巨头硬扛,她要做的的是吃人家开拓出来的市场的红利。 以她浅薄的人生经历认知,赚钱有个简单的快速通道,就是下沉,或者具体点儿讲就是把大城市才能享受到的东西下放到中小城市以及县城。 之所以没乡镇这个选项,是因为城镇化迅速带来了农村空心化,乡镇一级已经没多少消费能力。 中小城市和县城不一样,当初她靠做山姆代购赚第一桶金的时候,她就知道它们的消费潜力有多大了。 她是没能力在华夏培养起洋快餐爱好者,这是洋快餐巨头们的任务。 作为土著(哪怕穿书,她占据的身份也是个土著),她能做的就是从目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卤菜入手,往前多走一步,建立起连锁销售网络,而后再顺理成章地拓展做肯德基麦当劳的县城版平替。 这是未来十年,她给自己做的事业规划表。 等到千禧年以后要怎么发展,那是下一个十年计划。 当然,这些暂且没必要跟王铁军同志和陈雁秋女士提,省的吓到人家。 她要循序渐进。 那就卖配方吧(修改) 结果她才开口第一步说卤菜店呢,陈雁秋和王铁军先变了脸,不约而同呵斥:“不行!” 陈大夫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跳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辣的),声音拔高八度:“我看你是昏头了,给我好好上你的班!” 王潇试图说服父母:“爸妈,其实搞化工研究一直不是我兴趣之所在。再说一个月64块钱,我卖鸡爪一天就能挣到手了。” “那也不行,你想都不要想!”王铁军脸色铁青,“你放着好好的国家干部不当,你跑去搞投机倒把?” 王潇整一个大无语:“爸,我这正常做买卖,怎么就变成投机倒把了?不带这么扣帽子的啊,国家早就改革开放了,允许个人做生意的。” 她学过历史,知道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什么时候召开的。再说了,街上不到处都是做小买卖的人吗? “不行就是不行!”陈雁秋比丈夫更生气,“姓资还是姓社这个问题还没讲清楚呢。现在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跑去卖鸡爪?回头抓你去蹲大牢,你连班都上不了。” 王潇不耐烦了:“妈,你别乱吓唬人啊。这又不是搞文-革,做个生意还坐牢啊?照这么说,万元户、十万元户全抓了,牢房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怎么不坐牢?傻子瓜子的年广九被抓了你不晓得啊。还是你回家跟我们讲的呢。” 陈大夫气得够呛。 当时女儿回家说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她去安徽出差时买过傻子瓜子啊。 好家伙,生意的确好得不得了。 结果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王潇眨巴眨巴眼睛,依稀仿佛有那么一丢丢的印象。年老板去世时上过新闻的。 但那是她穿书前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了,做不得准。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找援军:“我舅舅舅母可没像你们说的这么吓人,他们现在不也卖卤菜嘛。我舅母也没再上班去。” 光靠两个老人忙不过来,钱雪梅已经辞职专业卖卤干和卤鸡爪了。 陈雁秋不以为然:“他俩怎么能跟你比。社办厂是什么地方啊?还不如街道工厂呢。他俩撑死了不过临时工而已,班上不上也就那么回事。再说周镇是乡下,天高皇帝远的,哪管那许多。跟省城能是一回事吗?” 王潇又找了个例子:“那向东呢?他在商场承包柜台,不也生意做得好好的。张燕她妈都舍不得这个财神爷女婿。” 她逃婚之后,张燕跟阮瑞也没成。听说她妈还拿着菜刀冲到阮家,威胁阮瑞不许败坏她女儿的名声。 也是位彪悍的大姨。 “她是根本不管女儿死活!”陈雁秋冷笑,“她管向东坐不坐牢,以后张燕过什么日子呢。她就一心想着扒女婿弄钱,好给她宝贝儿子攒家底。咱家就你一个,你爸妈我们能坑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你跟她能是一回事吗?” 王铁军附和妻子,开口哄女儿:“好了,潇潇,咱家不缺这个钱,家里不需要你挣钱。你老老实实上你的班就好。工资不够花,跟爸爸妈妈讲。雁秋,给潇潇拿50,不,100块钱,也是大姑娘了,开销大正常。只要是花在你自己身上,你要多少零花钱,爸爸妈妈一定给你。” 王潇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她穿书前,社会流行语叫:宇宙的尽头是考编。但她真对体制内没兴趣啊,她一年,不,甚至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就挣人家一辈子的工资了,她为什么要羡慕月入几千的稳定工作? 但是无论她如何强调,甚至连挣到钱放在银行稳定吃利息这种违心话都拿出来忽悠新爹新妈了,两人还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陈雁秋拍板:“好了,别废话了,看电视。我看你就是新闻联播看少了,一点儿数都没有。” 王潇气哼哼地打开电视机,瞧见新闻里国家领导人的脸,突然间想起一首特有名的歌,开头怎么唱来着:1992年,那是一个春天…… 对,1992年,1992年发生了什么事? 她绞尽脑汁拼命地想,只记得“进一步改革”几个模糊的字眼。 可她印象中80年代个体经济已经特别活跃了啊。难道跟去年发生的事情有关?她倒是在报纸上看到过资产-阶级-自由化之类的描述。 王潇摸着下巴看新闻,越看到后面她越笃定,现在应该属于民营经济的低谷期或者称之为整顿期,否则无需再来个1992年的南方讲话。 唉,她是没能耐说服这双爹妈相信风气很快会发生转变了。 但她必须得再垂死挣扎一回。 王潇满脸严肃:“爸、妈,我觉得化工所不适合我,真的,太危险了。你们想啊,我一小姑娘,万一到时候爆炸了,化学性烧伤,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她生怕两人不相信,还掰着手指头数,“像大名鼎鼎的诺贝尔,他弟弟被炸死了,他爸爸终生残疾。还有好多实验室爆炸,后果很严重呢。我们所里今天就爆炸了,动脉都断了,差一步直接去见马克思了。” 可惜陈雁秋女士身为大夫见惯生死,有颗不为所动的心,她冷笑道:“爆炸啊,煤气包爆炸的更多,你以为卖卤菜就没事了?到时候炸的尸骨都不晓得在哪边呢。” 王潇消停了,她不能说陈大夫将的没道理啊。她穿过来不仅听过好几起烧烤店爆炸案,最危险的一次甚至是亲历,只不过运气好坐在店外,侥幸逃脱了而已。 唉,难怪人家说90年代遍地是黄金也没见全民暴富。合着发家致富奔小康的道路上,到处是拦路虎啊。 哦,以八级工和主治医生的收入,他俩啥也不折腾照样耽误不了奔小康。 哪怕等到98年大下岗他俩估摸着也退休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单位发退休工资。 王潇叹了口气,等到新闻联播结束,她站起身要出门,吓得陈雁秋一把拽住她:“干啥?一不如意就要闹离家出走。你这脾气跟哪个学的啊?” 王潇哭笑不得:“哪跟哪儿啊,我去买鸡爪。不是说八点钟降价卖嚒。” “不还剩这么多鸡爪嚒。” 10种鸡爪,每种差不多一斤重,他们一家三口一顿敞开肚皮吃也没吃完,明天可以继续吃。 “我总不能拿我们吃剩下的凤爪去卤菜店推销吧。”王潇无奈,“别瞪眼睛,我自己不能卖,我还不能卖配方啊。” 既然距离社会放开,她能畅快做生意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那她也不可能藏着网红凤爪的配方落灰啊。先卖了钱到手再说,等一年半后,说不定她已经找到来钱更快的门路了呢。 现在攒下钱,到时候才有进场的本钱。 卖给省城的卤菜店,那肯定不能是乡下小打小闹的价码了。毕竟省城人多,消费能力强,卤菜店的利润也大。起码一种凤爪的配方得上千。 王潇不打算一口气全卖掉。买的多了,人家挑三拣四的,搞不好还想打包压价。她一个个地放出去,既能卖出高价也好吊着卤菜店的胃口。 当然,她讲行规,不会同时卖一种配方给一条街上两家店,省得做不成第二回生意。 不过,假如一条街上的两家店都认为对方拿到的那种凤爪配方不错,想从她手上再买,她也不会放着到手边的钱不挣就是了。 王潇琢磨好了,美滋滋地去买了鸡爪。佐料倒不用再买,昨天她已经计划好了要做鸡爪生意,所以佐料买的比较多,甚至连辣椒油和花椒油之类的都不用再熬,直接用昨天剩下的就行。 故而今晚她做好凤爪放进冰箱冷藏时,比昨晚结束的还早。 她哼着小曲回房间睡觉,等着明天下班搞推销好挣钱。 她这头跟个没事人一样了,那头当爹妈的人却心里直打鼓。 两口子都躺床上了,陈雁秋还忍不住捅丈夫:“哎,你讲啊,潇潇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啊。” 王铁军不以为意:“姑娘家变来变去不正常的很啊,女大十八变。” 这人还好意思讲女儿变得快呢,她自己婚前婚后不也是两个人啊。当初没结婚那会儿,那叫一个柔情似水,结了婚以后,呵呵,幸亏他皮糙肉厚扛得住。 “再说了,她现在这样总比前面要死要活来得强吧。”王铁军想得开,“再差也差不过前头了。” 陈雁秋一想,也是。真要说变了个人,前头潇潇寻死觅活地非要嫁人当后妈才真是跟鬼上身一样呢。好歹现在她就是受资本主义那一套影响要挣大钱而已。 正常,那个姑娘不爱俏,想时髦漂亮可不得多花钱嚒。 唉,全怪去年那帮人瞎胡闹,不然她跟老王找找关系活动活动,今年女儿毕业怎么也能进石化厂,起码能多一倍的工资。现在一个月六十几块钱,都下不了几顿馆子,难怪她要想着赚外快。 算了算了,明天带这丫头去商场买身新衣服再买双新皮鞋。 只要她老老实实上班,家里少不了她吃穿。 我的招儿多着呢 王潇对逛商场没半毛钱的兴趣。 比起爱美,她更爱钱。 每天在研究所耽误9个小时已经够叫她抓狂了,她怎么还能把宝贵的下班后时间浪费在与挣钱无关的事情上? 所以一下班,她便迫不及待地冲出研究所大门,结果又瞧见她爹了。 王铁军同志不好好在钢铁厂发挥他身为八级钳工的光和热,竟然成等孩子放学的家长了。 被接的娃不感动,只无奈:“爸,我真不会翘班离家出走。” 王铁军略尴尬,强行挽尊:“瞎说啥呢,你妈看你该添两件新衣服了,要我接你带你去买衣服。” 王潇对亲子活动毫无兴趣,再说她也不缺衣服穿。 别看王家老两口死活反对她嫁给阮瑞,但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疼,他们没少给王潇准备新衣服。那一箱子,全是扎扎实实的好衣服,穿到明年开春都不急着上新。 从这方面讲,惯子如杀子的老话真有道理。没受过生活毒打的傻白甜一直被爹妈这么纵容着,只会越来越蠢,越来越自私。 后来原主婚后拿娘家的钱给继女报高价补习班,交天价择校费,给婆婆买高档营养品,隔三差五做理疗;自己亲爹妈生病都没钱做手术,只能靠吃药硬撑着,最后死的一穷二白,也难说没他们自己的责任。 啧啧,不评价。 她现在只急着挣钱。 “不用,我衣服够穿。”王潇头都不回,大踏步往前走,“我要去卖鸡爪配方了。” 王铁军赶紧追上闺女:“别啊,爸爸陪你一道去。卤菜店,爸爸有熟人的。” 王潇回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老王同志挺起胸膛强调:“你忘了,东直门卤菜店的胖叔叔,小时候爸爸老带你去买卤菜的来着。人家是负责人,说话能拍板的。” 王潇琢磨着现在还处于工人老大哥阶段,八级钳工的社会地位不低。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咱们先回家把鸡爪拿上。” 有熟人好办事,到底是吃的,哪怕1990年的人再淳朴,也不敢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吧,毕竟万一投毒呢。 王铁军又自我埋怨:“都是爸爸不好,应该直接拿过来找你的,还要害我们家潇潇再跑一趟。” 王潇浑身一抖,实在是不习惯这种父女相处模式。 主要吧,没穿书前那会儿,她那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爹从来没在她面前认过错,永远都是她的错。连他爱的结晶宝贝儿子严重便秘要住院都能赖到她这个八百年不见一面的人身上。 王老爹一大老爷儿们这么黏黏糊糊的,好别扭。 她赶紧强调:“这是我的事,怎么能是爸爸你不对呢。好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得亏他们急着赶路去卤菜店,否则王潇还真不知道如何跟女儿奴风格的老爹相处。 父女俩拎着10饭盒凤爪直奔东直门卤菜店,王潇见到了王铁军同志嘴里说的胖叔叔,严重怀疑他想说的其实是庞叔叔。 因为人家虽然是卖卤菜的,但真的很瘦,干瘦干瘦的,瞧着可像袋装牛肉干了。 庞叔叔十分给老友面子,特别拿干净筷子每只饭盒都夹了一只鸡爪出来品尝。吃完之后,他还给出了高度评价:很不错,这10款凤爪都别具风味,很有特色。 可不等王潇美滋滋地报价格,他直接兜头浇了人一头冷水,他一个配方都不会买。 王铁军急了。姓庞的你啥意思啊,你耍人玩是不?不要你吃什么吃?还连着吃了10个鸡爪! 存心让他在女儿面前没面子! 庞叔叔赶紧强调:“我这不是职业病,看了新鲜货都得尝尝嚒。那个,不是我不捧场,是你们来的时机不对啊。你看赶明儿就立冬了,外面都下霜了。别说加新货了,我们卤菜店现在都没什么生意。” 王潇瞥了眼挂着的烤鸭和硬邦邦的猪头肉跟猪耳朵,倒是能理解。天冷了,卤菜的确不好卖。荤油结霜,卤菜的口感会大幅度下降。现在这个点儿大家都下班了,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此时都没什么客人上门,生意确实不行。 只是王潇奇怪,天冷难道大家就不吃卤菜了?吃卤菜一半打牙祭一半是为了方便啊。难道天冷做饭就轻松啦。 客人不喜欢吃冷冰冰的卤菜,上热卤菜不就行了。 到底是国营店不是自家生意哦,生意差成这样他们竟然不着急,真是看的让人窒息。 王潇眼睛珠子一转,主动开口问:“庞叔叔,你们店生意好坏影不影响你收入?” 她解释了句,“如果有影响,那我大概有办法让卤菜好卖起来。如果没影响的话,那就算了。” 庞叔叔好笑:“你有什么办法啊?你的这个鸡爪真不行,天气不对。” “不是鸡爪。”王潇收起饭盒,“我有其他卤菜配方可以卖给店里,保准受欢迎。那个,卖不掉的烤鸭也没关系,我这边有办法处理,保准好吃。今天恐怕来不及了,没材料也没工具,明儿啊,明儿我把东西给你弄过来。哎,叔叔,你们几点钟下班?” 听到七点钟下班后,她立刻下了决定,“叔叔,你先给我来只烤鸭吧。” 庞叔叔待不住了。 其实那10饭盒的鸡爪正儿八经地惊艳到了他。 他也算卖了一辈子卤菜,自认为起码是半个行家,但他真没见过这样处理鸡爪的。 这倒不是现在的大师傅们缺乏创新精神,而是因为鸡这种家禽在前面几十年里主要是用来养着生蛋的。母鸡号称主妇的屁股银行呢。 但是蛋鸡的鸡爪,看过的都知道,个头小皮又薄,做炸骨头都拿不出手,千百年来只能当熬汤的下脚料。 一直到了七十年代中期,香港的一位酒楼老板去美国考察,意外发现美国肉鸡的鸡爪那叫一个大一个肥而且贼拉拉便宜,突发奇想把它给利用起来,开创性地做出了干蒸凤爪、白云凤爪、水晶凤爪。 而再等传入大陆,大规模养殖肉鸡的历史还不足10年呢。 在这种大前提下,目前市场上鸡爪依然是下脚料的存在,能单拎出来卖的鸡爪卤菜也就是虎皮凤爪和豉汁蒸凤爪了,都是粤菜。前两年他还看报纸上写香港需要大量鸡爪,号召肉联厂和罐头厂开发鸡爪加工技术,好出口创外汇。 他万万没想到,鸡爪到了人家小姑娘手里,还能这样折腾,折腾出来的滋味又相当不错。 真的,但凡她早半年,不,哪怕三个月过来,他肯定想办法去说服食品公司(卤菜店是其下属单位)掏钱购买秘制鸡爪的配方。 他这个老餮都能点头的卤菜,绝对会受欢迎。 王潇说她能拿出新品种他相信,能把下脚料端上席面的人应该有这个知识储备。大学生就是大学生,他们能获得的知识太多太杂了,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烤鸭再加工,他倒是怀疑了。 鸭子这玩意儿跟老鹅不一样,盐水鹅冷了你再热热,问题不大,最多肉烂了,口感变差。鸭子自带骚味的,真的,你买了冷冰冰的烤鸭再拿回家烧,骚味出来相当影响口感。 他强调了一句:“你别说是大白菜烧烤鸭啊,那个不行,我们是卖卤菜的,又不是开饭馆的。” 王潇笑了:“放心,绝对不是大白菜直接烧。我保证出来的成品绝对不比鸡爪差。叔叔,你等着吧,明天我让我爸拿过来,好与不好,你一吃就知道。” 庞叔叔哪等得住:“要什么明天啊,今儿晚上,我马上跟你们走。你弄了刚好我跟你爸晚上喝酒。” 然而王潇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今晚我没空,我要去卖凤爪配方。” 庞叔叔皱眉头:“姑娘哎,你听叔叔一句劝。现在这个你真卖不出去,天冷了。” “我不去卤菜店卖。”王潇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人,“我准备卖给饭店,办酒席还要冷盘呢,我的凤爪正是最好的冷盘。” 庞叔叔先是一愣,旋即乐了,竖起大拇指夸奖王铁军:“你家的姑娘不愧是大学生,这脑袋瓜子灵光的。” 南方不集中供暖,冬天大家才对卤菜兴趣不大。饭店不一样啊,大饭店那能做到四季如春。哪怕普通没暖气的饭店,里面也是暖融融的,少不了冷盘,她这些凤爪的确有市场。 庞叔叔解开围裙,脱了白帽子,叮嘱店里的职工继续坚守岗位,自己先早退了:“走,饭店我熟,我带你们过去。卖完了刚好叔叔尝尝你的手艺,看你究竟要怎么弄烤鸭。” 王铁军先惊讶:“哟,你还跟饭店熟啊?那不成金宁大饭店还要你们卤菜店供货?” 庞叔叔走在前面半步:“怎么啦?饭店没少买我们店里的卤菜。金宁大饭店,人家自己做卤菜,也没耽误我有熟人。再大的招牌,还不得归食品公司管嘛。我是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懒得叫规矩大管,不然那我早进金宁大饭店了。” 为了证明他没吹牛,他第一站就带父女俩进了金宁大饭店。当然,很可能是因为距离最近的大饭店正好就是这家。 庞叔叔熟门熟路,领着王家父女找上了自己在餐饮部的熟人,也是专攻卤菜的。他的盐水鹅号称金宁一绝,外宾吃了都各种夸。 王潇把饭盒往人家面前一放,这位方师傅便直接拿干净筷子夹了一只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 每吃一只口味,他还漱漱口,喝两口水再吃下一只。 然而等到所有的凤爪都尝了个遍,方师傅的决定竟然是摇头:“不行,凤爪味道不错,但不适合我们金宁大饭店。” 这话庞叔叔不爱听了。 “哟,你们饭店真高档,这是看不起小吃咯。我就不信,这卤干丝用的是豆腐丝都能上,鸡爪子还登不了你们的大雅之堂?” “你胡说八道什么?”方师傅没好气,“跟凤爪没关系,我们也做豉汁凤爪和虎皮凤爪,问题在于口味。我们这是涉外饭店,主要招待外宾的。你也不看看国上用的是什么菜,淮扬菜!为什么啊?淮扬菜口味清淡,外宾吃了嘴巴受得住。你这凤爪能行吗?我嘴巴吃的都辣的吃不消,外宾吃了还不得闹出国际纠纷来啊。老庞,外交无小事!” 庞叔叔卡壳了,他晓得方师傅讲的是正经话。 老外的确吃不了辣。上回他们卤菜店搞创新,学了道川菜夫妻肺片,结果来了个老外吃了以后直接送医院了,可把他们吓得够呛。 他扭过头,犯难地看王潇:“这个,要不我们换家店吧。老方认可你的手艺,那证明肯定不差。” 王潇却微微笑:“不用换店,我认为现在的金宁大饭店很适合上我的凤爪。” 为啥?因为现在是1990年,去年风波余韵未消,国际环境十分紧张。连九月份举办的亚运会,国际上都有不小的声音说要抵制。 “方师傅,现在金宁大饭店消费的外宾是多少,内客又是多少?我想饭店总归是开门做生意的,谁来掏钱消费,饭店就该满足谁的消费需求。” 这会儿还盯着啥外宾啊,赶紧趁涉外招待任务少,先把自己人的生意做做好吧。 天冷了,吃点辣的刚好可以驱驱寒。 再卖两道菜(捉虫) 方师傅又请自己的顶头上司过来尝了凤爪,最后敲定要了无骨柠檬红油凤爪、蒜蓉凤爪和姜丝凤爪。 看来现在大家还主打朝九晚五生活方式,起码金宁本地口味尚且偏向淮扬菜的清淡口味,没那么重。 王潇都有点遗憾,她原本以为会是泡椒凤爪和藤椒凤爪独占鳌头呢。 好在虽然眼下社会政治风气严肃,谁都不敢提市场经济的事;但金宁饭店以涉外招待著称,熟稔资本主义那一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倒是相当痛快地掏了1500块买配方。 反正现在饭店也讲究创新,甚至创新在某种意义上比传承更重要。他们金宁大饭店为了学习别家的手艺,派师傅去出差去套磁去各种软磨硬泡甚至还要拜师,花费的开销也不小。现在人家主动送上门来,还省事。 王潇跟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愣是没能把价钱给提上去。 她原本一道配方想卖1000块。不是她心黑,而是金宁饭店东西本来就很贵,一小碟子估计还不到1/4只盐水鹅都能卖11块钱。她这一道配方叫价1000块怎么了?以他们饭店的规模和客流量,保不齐一天便能收回本钱。 可是金宁大饭店见多识广,一口咬死一点,他们饭店声名在外,能进饭店餐桌的菜很快便能闻名全城。到时候她想再卖配方给别的餐饮店自然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至于金宁大饭店自身害不害怕配方外流?当然不怕。 饭菜的口味好坏一看原料二看师傅的手艺,三才是看制作工艺。否则为什么同样一道青椒土豆丝能吃出那么大的差距。 况且金宁大饭店生意好东西贵,也不是单看饭菜的口味啊。 王潇叫那句“闻名全城”给打动了。她相信饭店说保守了,以它家店的知名度,创新菜蜚声全国最多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有金宁饭店不遗余力地帮凤爪打开知名度,后面她再开凤爪王卤菜连锁店以及做真空速食鸡爪零食可以省很多事呢。 1500就1500吧,反正省城上规模的饭店不少。她还能直接拿金宁大饭店的名头用。 亲,要不要顶流的同款啊。 王潇前脚收钱,后脚拎起饭盒就要杀向一街之隔的四季春酒楼。 庞叔叔都被吊了一晚上的胃口了,这会儿哪里还能由着她跑,赶紧伸手抓住人的胳膊:“好了好了,今儿不急,剩下的凤爪刚好给我跟你爸烧下酒菜。你先弄鸭子,我倒要看看你这烤鸭都冷透了还能怎么搞。别看你的鸡爪子了,没事,叔叔我保证明儿肯定给你卖出去。四季春我也有熟人。” 准确点讲,全城稍微上点规模自制卤菜的饭店,他都有熟人。 方师傅也来了兴趣,金宁人爱吃鸭,金宁烤鸭的吃饭和北京烤鸭不同,不包面皮,直接斩成块,然后浇上卤汁,别有一番滋味。 天冷鸭子容易结出白花花的油,的确不是吃烤鸭的好时候。哪怕他们饭店暖融融的,这会儿烤鸭卖得也差点意思。 有那10饭盒的秘制鸡爪打底,他同样好奇她这姑娘到底有什么办法给烤鸭二次加工。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餐饮界的老前辈们曾经创造出过怎样的妙招。 毕竟这小姑娘一看也不是干厨师的料,她自己都承认是偶然翻到书学会的。 有近百年的天灾人祸又有破四旧的影响,断了传承的手艺多了去,意外再叫翻出来重见天日也算是行业幸事。 “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们饭店做吧。”方师傅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要是能拿出硬货来,我们买配方也不是问题。” 要是一年半前,饭店生意好的天天等翻桌子的时候,赶上饭点,打死他都不会说这话。 但现在因为国际环境的影响,店里的生意大打折扣,空出个灶眼让她试试还真没那么难。 王潇眼睛珠子一转:“那你们这儿有没有牛油火锅汤底料?” 不知道是现在市场上没有现成的火锅底料块,还是本地人火锅吃得少缺乏销售市场,反正她在菜场卖调料的铺子里没看到底料。 “有,我们饭店自己熬的。”方师傅疑惑,“你要拿烤鸭下火锅?不行不行,那真是瞎来了。” 王潇笑道:“不是火锅,是冒菜,冒烤鸭。” 这菜还是她跟大学舍友学会的呢,包括之前的网红凤爪。 那姐妹走吃播路线,自做自吃的那种,可惜后来哪怕王潇经常和她互动帮忙引流,她的号没养起来,好在手艺锻炼出来了。大学毕业后她没读研,而是直接在她家小区微信群里卖各种手工美食,月入轻松破万,比她干吃播时划算多了。 可见选择远比能力更重要。 后厨既然有正儿八经的大厨在,王潇也不上去露怯了。实话实说,这种火一窜老方的柴油灶她瞅着还挺怵得慌。 所以她开口指挥,人家动手。 热油锅,下花椒粒、姜蒜末炒香,放入豆瓣酱炒制,然后直接加饭店自制的牛油火锅底料汤,烧开以后捞出姜蒜,然后依次下黄豆芽、莴笋和藕片、大白菜叶子和金针菇以及豆腐皮,捞起来扑在砂锅底部,然后下鸭血、鸭肠跟毛肚丝,同样捞起来盖在素菜上,最后下的自然是切成块的烤鸭,盖好之后浇上红汤。 庞叔叔被辣味激得直打喷嚏,以为这菜终于能上桌了。不想王潇还有最后灵魂一步骤,辣椒面、蒜末和香油做成油泼辣子,然后滚烫地浇在烤鸭上。那个香辣啊,味儿直接飘出去十里远。 旁人怎么想,庞叔叔不知道,但他当场下定决心,这个所谓的冒烤鸭的配方,他要了。 他可以想象自己在卤菜店支起锅做这道菜,香味把人魂都勾出来的境况。到时候都不用他们拿着大喇叭喊或者在店门口折腾出多惊天动地的招牌,单凭味儿就能把人全吸引过来。 嗯,锅和灶卤菜店有现成的,豆腐皮他们常备。鸭血鸭肠这些,嗐,他们都自己做烤鸭了,怎么可能没有。毛肚丝在他看来可有可无,冒菜嘛,说到底也是火锅的变形。而火锅这玩意儿属于你想下啥都能下。他们卖的毕竟是烤鸭,到时候还不是什么方便什么当配菜。 嗯,天冷了,大白菜和白萝卜都便宜,下在这冒菜里想必味道不错。 他脑袋瓜子转的飞快也不耽误他手上筷子的速度,嗖的一下,一块烤鸭就叫他叼到了。 庞叔叔吹了两口叫热油浇上的烤鸭,小心翼翼放进嘴里品尝。 绝了,烤鸭吸饱了红油汤底的鲜辣,皮酥肉嫩又入味,配着米饭的话,叫人忍不住瞬间就干掉一大碗。 锅里的黄豆芽、莴笋、豆腐皮也汤汁饱满,吃在嘴里口感丰盈。 实在是道下饭神菜。 斩三块钱的鸭子配两块钱的料,烧上一大碗的话,一家人绝对能打顿丰盛的牙祭了。想想看,外面天寒地冻,自家人吃得额头上冒出亮晶晶的油汗,是件多么爽的事。 庞叔叔把冒烤鸭里所有的配菜都尝了遍,直接拍板:“这个菜我们要了,明儿,不,今晚我就堵经理的门去。老方,给我弄个饭盒来,我打包拿去给领导尝尝。” 方师傅没好气:“总共就这点,我们还指望就着下晚饭呢。” 庞叔叔可不管他们:“你们自己再烧不就行了。哎,我要讲句公道话啊。这个正儿八经能当大菜上了,别再五百块钱打发人。别以为我不晓得啊,你们创新一个能拿出手的菜,奖金也不止这个数。” 干吃食的吃的全是手艺饭,能拿出受欢迎的创新菜的厨师到哪儿都不愁端不上饭碗。方师傅的前任是今年春天叫另一家大酒店给挖走的。人家办了停薪留职,每月给金宁大饭店交380块,保留编制。人家有这底气,是因为新老板给这位前任开了3000块的月薪。 对,正儿八经的3000块,够八级钳工干一年的3000块。 人家老板看上的就是他拿出过好几道创新菜,给饭店挣了不少钱。 方师傅叫老友这么挤兑着,只能再请示领导,把买配方的钱提高到了800块。 当然,金宁大饭店的厨师都已经在王潇的口述下做过一回冒烤鸭。哪怕他们号称饭店不要,后面却直接拿去卖,王潇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但如此贪小便宜对家大业大的金宁饭店来说,完全没必要啊。即便现在饭店生意一落千丈,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他们又不是拿不出800块钱来。 再说了,你晓得人家的底有多深,又能掏出多少干货? 你这边杀鸡取卵,回头人家再也不搭理你,把创新菜全拿去卖给你的竞争对手了,你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嚒。 反正是公家的钱,没必要省的,坚决不省。 多在饭店待了半个小时,又多进账800块,王潇满意的不得了。 哎哟,真是意外惊喜。照这样下去,估计连开卤菜店的本金都能直接自己掏出来。 王潇笑嘻嘻地扭头看庞叔叔:“叔叔,那你忙啊,我跟我爸先回家去,明儿再请你尝尝冬天也能卖得好的卤菜。” 庞叔叔这才想起来还有一道不知名的新品呢,有心想让人家姑娘当场揭开谜底,又怕时间太晚冒烤鸭冷了,他不好拿去食品公司领导家请人品尝再拍板。 方师傅倒是一个劲儿地撺掇她现在就露一手,叫王潇坚定地拒绝了:“不行,这菜要准备的时间长,明天吧,明天我肯定还过来。” 嘿!她又不傻,物以稀为贵。她今天都在金宁大饭店卖了四道菜了,再继续下去价格肯定抬不起来,还不如等在后面一道道的慢慢卖。 她的藤椒鸡啊,味道一点不比紫燕百味鸡差哩! 卤鸡爪也不错啊,既然大家对鸡爪接受良好,那完全可以拿出来卖嘛。 第一个小目标 一连大半个月,王潇借着穿书人的红利卖菜卖到飞起。 真的,几乎整个金宁市排的上号的饭店和卤菜店都是她的顾客。 她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人脉的重要性以及1990年人民的淳朴,竟然没一家店试图白嫖她的储存知识。双方唯一争论的点只有能不能再便宜一百块。 当然不能。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钞票。 反正二十天时间下来,王潇的个人资产已经从刚自周镇回来时的369块4毛直接变成了14433块4毛钱,其中还包含了她11月份刚发的64块钱工资。 啧,王潇觉得自己随着时代调整的小目标定小了。万元户实在不算什么,起码得百万富翁才能谈得上实现了一个小目标。 当然,这话她不敢对着爹妈说,她怕挨揍。 毕竟王铁军同志和陈雁秋大夫差不多三年的收入,人间凡尔赛很容易遭板砖的。 不管当爹妈的人如何目瞪口呆,反正买秘方的人个个都笑逐颜开。 庞叔叔更是把王潇当祖宗一样供着,隔三差五自备卤菜上门找老王同志喝酒,各种旁敲侧击花言巧语,最后图穷匕见。 直说吧,大侄女,你手上那本食谱秘籍开价多少?叔叔是替食品公司来问的价,两万块公司也买。 陈雁秋倒吸一口凉气,她没跟丈夫一道陪着闺女跑饭店跑卤菜店,缺乏直观感受,完全理解不能为啥能弄几碗吃的就能搞这么多钱。 庞叔叔却丁点儿都没觉得这价钱高。毕竟一道冒烤鸭再加一道藤椒鸡和卤鸡爪,让他们东直门卤菜店都过了立冬了,营业额竟然比夏天最热闹的那会儿还高一半。 不仅附近的居民到了饭店就端着自家的碗过来打卤菜加餐,还有在周围上班的职工也会在下班时端着自己吃饭的饭盒过来打上一饭盒带回家给家里人吃。 这意味着什么啊?意味着钱。 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卤菜店掏出去购买秘方的1800块大洋已经赚回了足有1200块,回本速度嗖嗖的。 食品公司旗下的其他几家卤菜店的情况也差不多。 划个重点啊,买食谱各家卤菜店是单独掏了钱的。现在大家虽然上头都有同一个婆婆——食品公司,但彼此间也是存在竞争关系的。没理由我搞到武林秘籍了,还要无偿对你共享。 哪怕庞叔叔能有这觉悟,王潇也绝对不会同意。 反正大家最后都是以同样的价码到手的食谱:冒烤鸭800块,藤椒鸡500块,卤鸡爪500块。 王潇一口气卖了6家店,基本包办全城。单这一笔,她就挣了10800块。 所以她会无中生有变出价值两万块的食谱来吗?当然不会。 哪怕她考研时没考数学,九年义务教育学会的加减乘除也不至于忘掉啊。零售价高又不愁销量时,她为啥要骨折价清仓大甩卖? 她坚定地摇头,特别遗憾:“叔叔,那本书已经不见了。” 她解释道,“原先就摆在我们图书馆阅览室最东边那头。去年不是学校经常搞集会吗,图书馆被占了,我好长时间没能再进去。后来里面重新清扫整理过后,好多书都找不到了,也包括那本。原先我还想带回家给我妈看呢。” 听的陈雁秋直想翻白眼,个死丫头,带回家给老娘看?分明是要老娘烧了服侍你。 哼!做的这么利索,肯定没少烧过。 可她跟老王先前一口都没尝到,那烧的是给哪个吃的?还不是那个姓阮的拆白党一家。 想想都怄死人。 庞叔叔听的那叫一个心如刀割,狠狠地跺脚:“那帮龟孙子,肯定是叫他们偷去外国了。一个个,全是卖国贼!” 王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这两年借着那场风波出国的大学生和大学老师,没啥感觉的“哦”了声,一句评价都欠奉。 庞叔叔又巴巴儿追着王潇问:“那你还记得书上都写了哪些菜吗?默写出来,好歹叫你叔叔开开眼界。” 王潇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语气却遗憾:“叔叔,我真记不太清楚了。这对我的专业来说,是闲书,我只是随手翻了翻,总不好耽误学习。” 眼看着庞叔叔露出绝望懊恼的神色,她又开始刀下留人,“不过我后面会努力回想,只要想到了,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看怎样?” 她一点也不担心编不出来新的畅销菜,因为根本不需要她编啊。 此后三十多年可以算华夏民族最富足的时代,餐饮文化自然也随之蒸蒸日上。 穷的时候,一碗大米饭不加一口菜,照样能嘛嘛香地敢下肚子。要是再来盘沾了盐巴的水煮大肉片那就更香了。 唯有等到吃饱了,大家才有精力追求口感,不断创新改良菜品来满足食客们对吃这方面更高的追求。 眼下才哪到哪儿啊,她还有一堆网红美食能拿出来零售呢。再不济,酸菜鱼、烧鸡公这些接地气的下饭菜也能炫一把。 庞叔叔没辙,只能再三再四地强调:“那你一定要好好想,这可都是老祖宗的智慧。” 王潇心道,干嘛老指望老祖宗,你得相信未来。人的口味是随着时代变迁变化的。现在真叫古代御厨烧饭给你吃,你未必能吃的惯。 当然,她嘴上只会连连保证:“一定一定。” 这是天地良心的大实话哈,这么多菜谱她不卖掉难不成留在脑袋里吃灰啊。 至于卖掉以后没办法当第一人的问题,嗐,市场上卖得好的品牌基本没有一家是首发。 她一点儿都不怕。 送走了庞叔叔,王潇回头看陈大夫表情丰富的脸,都不用转动眼珠子就能猜出人家的未尽之言。她立刻扑上去,跟陈大夫玩美女贴贴,嘴巴甜的能滴蜜糖:“哎呀,妈,你看我又挣钱了。我给你买迷奇的美容蜜吧,你别搽雪花膏了。我以前大学同学都说迷奇好用,她们妈妈用那个。” 陈雁秋是这年代最标准的父母,爱在心头口难开的那种,好话都懒得对女儿说两句,更别说这种亲昵的搂搂抱抱。叫王潇这么跟树懒似的往身上一猴,她顿时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推开人:“行了,好好上你的班去。我看你现在心思全放在歪门邪道上,不要本末倒置。” 王潇心道,挣钱才是我的根本呢。 嘴上她装乖的很:“我班上的好得很,我们领导都夸我来着。” 她没吹牛哦,她有卷王强迫症。哪怕她对研究所仓库保管员的工作没丁点儿兴趣,她也把整个仓库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一丝不苟,连所长偶然亲自带队查考勤意外见了仓库,也夸她这颗革命的螺丝钉摆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 陈雁秋可没觉着仓库保管员能干出朵花来,开玩笑哦,她堂堂大学高材生闺女,竟然做最多初中毕业就能胜任的仓库保管员,不是在浪费国家培养的人才吗? 她跟女儿说正经事:“你要和领导谈啊,专业人做专业事。研究所给你开工资不是为了让你去打扫仓库卫生的,你得进实验室跟项目。专业坚决不能丢。” 她自己当厂医她都感觉亏了,早该进医院的,起码也能混个一把刀。 她这种只读了卫校的也就算了,潇潇可是大学生! 王潇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天天坐在后勤仓库都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想叫她往城门凑?打死她都不能干。 她赶紧打马虎眼:“哎哟,妈,这个岗位调整哪有那么简单啊。你看马上都快十二月份了,没有在年前调岗的道理,到时候年度总结都不好写。等明年吧,明年再说。” 嘿!她可真是个机灵鬼,一竿子甩到1991年去了,到时候再找理由呗。 陈雁秋嘴巴张了好几下,到底还是只狠狠地拍了下女儿的胳膊,翻白眼训斥:“别瞎玩了,赶紧回屋睡觉!” 王潇从善如流,进卫生家刷牙洗脸又冲了把澡,欢快地冲进房间钻被窝了。 真的,在1990年能穿进王家是她的运气。也只有钢铁厂这种能用余热烧水供应给家属区的地方,可以保证她大冬天的也能每天痛快洗上热水澡了。 在周镇舅舅家,她可没这么舒坦。 她美滋滋地躺在软硬适中的棕绳床上,打着呵欠计划下一步生意走向。 不急着给省城的合作对象们盲目输出更多的新鲜菜品,毕竟任何一道佳肴的走红都需要时间加码,起码年前,她不打算再“回忆”起新菜了。 这段时间里,她要做的是扩大销售规模。 市区能拿出手的店,她的确卖的七七八八了,可这不还有下面各个县嘛。省城辖区包含五个县,每个县的经济实力都不弱哩。 打着省城大店专享的旗号把配方卖出去,嗯,这一波赚个三五万应该不成问题。 有了这笔本金,她可以考虑再进去下一个渠道了。 王潇想的挺美,殊不知危机就在她身后。 隔着一道墙,抹了雪花膏躺在床上的陈雁秋久久不能入睡,还踢了脚丈夫,郑重其事地宣布:“不行,我明天得去化工所找潇潇的领导谈谈。” 倒霉的八级钳工一整个大无语:“你说话就说话,你踢我干啥?” “我不踢你你都打呼噜了。” “我这还没睡呢。”王铁军打死不承认,只担心一点,“你找潇潇领导谈啥,孩子都上班了,又不是上学。她想干啥自己跟领导谈不就结了,也不是没长嘴。” “长个屁!”陈雁秋没好气,“你姑娘你不知道?那就是个没嘴的葫芦。” 王铁军下意识地想反驳,他看姑娘现在可能耐了,小嘴儿巴巴的,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推销员都厉害。 不过他还想睡觉,所以他十分识相:“那你说怎么办吧。” “不行,我还是得去研究所找他们领导谈谈。”陈雁秋下定了决心,“她就是因为现在不搞专业打杂干的没劲儿,所以才一天到晚把精神放在歪门邪道上。” 如果她还跟夏天那会儿一样在项目组干活,哪里有空管什么卖配方。一天24小时她恨不得能劈成4时守在实验室里不挪窝,连换洗衣服都是她这个当妈的给送过去的呢。 这才是堂堂化学系高材生应该干的事儿! 我去肥皂厂 陈大夫雷厉风行,第二天就请假找上了化工所。 王潇人对着本市地图盘算要怎么卖配方好多赚个三五万时,便稀里糊涂地叫大领导召唤了。 领导没打官腔,直截了当问她是怎么想的。 “照理说,你专业摆在这里,对工作有想法也是应当的,那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大领导的脸可以用和颜悦色四个字来形容,王潇却看得头皮直发麻,只能含糊其辞:“我一切行动听指挥,服从大局,看领导安排。” 陈雁秋都要被自己的傻闺女给气死了。平常在家里脖子硬的哟,瞧着像个能耐人。结果一出门到了单位就怂了,妥妥的窝里横! 她一扬眉毛要发话,领导办公室的门响了。 苗姐敲门进来,瞧见王潇便笑:“哟,正好,所长,我这边要跟你申请呢。小高受伤住院,我们项目不能停啊,我来抓人干活。小王,走,别躲懒了,你才多大年纪就在仓库养老啊。跟我去测试室。” 说着,她根本不给王潇拒绝的机会,直接上手拽胳膊走人。 陈雁秋见状大喜过望,连忙伸手在后面推女儿。这死丫头,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跟个乌龟一样,慢吞吞的急死人。 可怜王潇叫这么一前一后两位事业型女强人胁迫的,连想摆烂都没门路,只好憋屈着往前走。 要死了,得赶紧逃跑。 她眼睛到处乱瞄,扫到厕所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慌忙追过去:“苗姐,我上个厕所。” 陈雁秋要气死了:“你个丫头,懒人屎尿多,一到关键时候就上厕所。” 苗姐反过来帮小年轻说话:“哎哟,正好,我也上个卫生间。” 上厕所这种事,男同志怎么处理,王潇不清楚;但女孩子真爱成群结伴。她看到两位大神跟在自己身后进坑,赶紧开口表态:“我去测试室了,高同志怎么办?他还受伤了呢。” 搞科研的人十个起码有八个个性单纯,完全不想在厕所里聊天会隔墙有耳这回事。 苗姐直接嗤笑出声:“他是顶了你的位置,这本来就是你的岗。你还替人家操心呢,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王潇一副烂好人造型:“可是他也是因公受伤啊,是工伤。所里总不能不管他。” 苗姐不耐烦了:“这是所长该烦神的事,要你操哪门子闲心。走走走,都到最后一步了。你再晚,你的名字都报不上项目。” 王潇只好磨磨蹭蹭地洗手出厕所门。她瞥了眼远处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下稍稍安定,肖主任肯定不能不管他的好外甥。有他出马,事情必有转机。 只是现在,杀了她她也不敢凑到化学实验室边上。 于是王潇又开始磨洋工:“那我去仓库把东西收拾下,回头好跟人交接。” 苗姐一高级工程师真受不了小年轻的黏糊劲儿:“你管那个干什么?赶紧跟我去实验室才是真的。” 王潇立刻强调:“那不行啊,我总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不能叫人说嘴。” 陈雁秋作为厂医整个医务室她都得管,倒是不敢忽视后勤保障,这会儿也站在女儿这边:“是要收拾妥当了,省得到时候少了啥赖到她头上。她又不长嘴,根本争不过人家。没事,苗工啊,我给王潇一道收拾。” 苗姐也拉着脸:“行,我跟你们一起。” 可实际上,三人回了仓库根本没能干的活。 王潇这个卷王的仓库保管员工作做的连大领导带着办公室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所有的物资全都分门别类收拾得妥妥当当,压根不需要再拾掇。 她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跟下一任仓库保管员交接,大家对着账本盘点完实物就好。 这也不是难事,化工所共有职工165人,其中2/3为专业技术人员,剩下的1/3基本全是干行政和后勤的。精兵简政说了多少年了,随便划拉一下,就能拉出位叔叔坐镇仓库。 人家也没意见,左不过是讲喝茶看报纸的地点从办公室挪到仓库罢了。没人在边上吵吵,他还耳朵清净呢。 饶是王潇再磨蹭,前期工作太给力,她也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便顺利完成了交接工作。 这就是一代卷王的悲哀,临时想摆烂都缺乏充足的客观条件。 可怜的穿书人唯有硬着头皮跟在苗姐身后,往实验室方向去。 苗姐丁点儿没看出后辈的不情愿,还在跟陈雁秋打包票:“这丫头我是看着进所跟项目的,脑袋瓜子活,静得下心,又细心又妥帖,生来就是搞化工的料。” 光看看她把仓库收拾的多利索,就晓得这丫头没拉垮。 陈雁秋笑逐颜开:“那以后得多麻烦苗工你呢。实不相瞒,当初我家潇潇学化学,多少人讲风凉话,说什么女孩子学什么数理化,肯定出不了头。我家潇潇犟哎,就是一心喜欢化学,非要干这一行。” 这话可搔到了苗姐的痒痒处了。 别看“妇女也顶半边天”喊了几十年,现在搞化工的女同志还是少,能搞出成绩的更少。 就拿他们化工所来说吧,16位高级工程师,只有她和另一位老太太是女的。老太太还年纪大了,一年起码有半年时间得在医院躺着。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培养更多的女同胞后辈。 现在陈雁秋这般一表态,苗姐立刻拿出了老大姐的精神大包大揽:“你放心,小孩只要肯沉下心来搞研究,早晚有一天会出成绩的。不说居里夫人,曼哈顿计划没有吴健雄,那也绝对成不了。咱们都是女同志,信他的鬼话。女孩子搞数理化,不,干哪行都不比男同志差。小王,听苗姐的,好好干。” 王潇连人家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对于这种真诚的girl help girl的女大佬,她难得生出道德包袱,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啊。 她只能磨磨蹭蹭跟着人进实验室,又磨磨蹭蹭地换上了白大褂,然后绝望地看着屋子里的瓶瓶罐罐。 大领导不知怎的又晃过来了,看到屋里的架势,只摸摸鼻子:“行吧行吧,你们抓紧。争取这个礼拜把论文发出去,那个,报告赶紧打啊,转眼就12月份了。” 苗姐得偿所愿,心满意足:“我就是抓小王当这个壮丁的,她手巧笔杆子也好,她写出来的文章扎实。” 走廊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跑步声,高伟民吊着只胳膊,脸上红红白白地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他可怜巴巴地瞅着屋里的人,小心翼翼道:“所长,苗工,那个,我可以出院了。有什么任务,我来干。” 肖主任追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跟上叱骂:“你个小兔崽子,你急什么啊。是你的工作,还有哪个抢你的不成?你输血都输了好几袋,你人还打摆子呢,你赶紧给我回家去躺着歇歇。” 他又冲实验室里的领导和同事们笑,“哎哟,苗工,你看他都这样了。要签字的地方,什么报告啊,论文啊,你代他签一下得了。” 陈雁秋还听着云里雾里呢,在场的化工所职工都瞬间反应过来。 高伟民急吼吼地跑过来干嘛?他急着保他的名额。 一个项目组的名额是定死了的。留给今年进所新人的名额只有一个。 王潇过来接手了,他高伟民的名字放在哪儿? 发泡剂项目大家都心知肚明,起码一个省级三等奖是少不了的。参与进去的人,履历表上都能写上漂亮的一笔,后面升职称,这就是硬杠子。谁都不能无视的存在。 高伟民好不容易才蹭上的车,现在想把他踢下去,他肯答应才怪! 所长也为难。 其实作为领导,他当然关注所里的重点项目,也清楚王潇在其中发挥了积极作用,否则苗秀丽这个不给人脸的女同志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为她讲话。 但是,公家单位有个特点,讲人情,讲大家庭氛围。 人家小高也兢兢业业从头跟到尾,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且还工伤了,差点儿丢了小命。 结题分果子的档口,你再把人丢出去,怎么讲都太过于不近人情。 高伟民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眼睛盯着苗姐:“要签字啊,苗工,在哪儿签?苗姐,没事,我伤的是左手,右手能签。” 苗姐脸色难看的一塌糊涂,不接话,只看所长:“我这边真缺人干活。小高现在这样子,我怎么用?” 肖主任却语气轻快:“小高回家休息啊。缺人干活,把小吴喊过来顶两天好了。他们氧化剂的项目不是结束了嘛,正好过来也学习学习。现在上面都说要培养复合型人才呢。” 苗姐哑火了。她不能说小吴不行,人家也是正儿八经化学系毕业的,脑袋瓜子虽然普普通通,但做事还是踏实的。 而且他在氧化剂项目里挂了名,到这会儿也不必非要抢着在发泡剂上非得加个名字。 所长也想到了这点,赶紧表态:“好,就让小吴过来吧。小伙子做事认真,是该好好培养。小高啊,你别担心工作的事了,回去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陈雁秋听到这儿急眼了,合着瞬间就没她家潇潇的事了?她家潇潇还得去仓库打杂?别说什么革命的一块砖之类的鬼话。人才浪费就是浪费国家资源! 肖主任笑眯眯的:“哎哟,我的大姐,我们化工所向来最爱惜人才,尤其是青年人才。小王是可造之材,大家有目共睹,怎么可能不给她加担子呢。她做的是发泡剂项目,正好去肥皂厂嘛。新县肥皂厂向我们求援,想改良制皂工艺,好用新产品打开销售市场。小王年轻人,正好又知道现在小字辈的喜好,她去肥皂厂做这个技术指导,再合适不过了。” 苗姐直接被气笑了:“你但凡说是鞋厂我都认了。AC发泡剂做肥皂,你怎么想得出来啊?你做一个给我看看啊。” 这下连高伟民这只大学渣都觉得没脸。舅舅实在太无知了,AC发泡剂用在橡胶、用在食品工艺上都行,他头回听说还能用来做肥皂。 做个鬼啊。 呵,舅舅还好意思说他不学无术。舅舅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水平还不如他呢。 肖主任只尴尬了不到半秒钟,便面色如常:“我的意思时,小王水平摆在这儿,到新县肥皂厂当技术指导肯定没问题。我这真是为小王将来的发展考虑啊,要把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就必须得把科技成果和企业结合起来,和生产实践结合起来。我们没自己的厂,更加要跟工厂紧密合作,晓得企业需要什么技术,我们才能相对应的提供技术。” 他还在滔滔不绝,陈雁秋好几次想打断他的话都没找到机会,反倒是王潇一句话直接sy全场:“我去,我去肥皂厂。” “咳咳——”肖主任被呛到了,他瞪着两只眼死盯王潇,怀疑这女的智商全用在搞化学研究上了,在其他方面完全是个白痴。 他这还没好好发挥呢,她竟然真同意去新县搞什么技术支援。 新县肥皂厂那是缺乏技术支持的事吗?他们是缺设备缺工艺,土法上马老一套现在根本行不通了。但凡他们能像化工二厂一样,花90万引进一套瑞典的设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大钱掏不出两个,光指望化工所给他们改进技术有个屁用。技术应用是要有设备支持的。 这丫头是不晓得天高地厚,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王潇面色无波,又重复了一遍:“新县肥皂厂是吧,我去。” 她的确对化工一窍不通,但她擅长搞销售啊。 肥皂厂现在的问题是肥皂卖不掉,那她把肥皂卖了不就结了。 S easy,N prblem! 把肥皂改小了卖 陈雁秋差点儿没被自家闺女活活气死。 分明是个坑,她竟然二话不说往里头跳。 王潇反过来安慰老母亲:“科技与生产相结合,我要在肥皂厂干得好,回头谁也没办法抢了我的功劳。总比我忙了半天,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裳强吧。” 陈雁秋忍了又忍,硬生生地把那句“落到今天还不是你自找的,但凡当初你懂点事也不至于……”给压回肚子里。 好不容易女儿没再提阮瑞那茬,她可千万别勾的女儿再想起来。 她只能咬牙切齿:“行了,以后别自作主张,好歹跟我们先通口气。” 真是造孽,讨债鬼,上辈子欠了她的。 老母亲骂骂咧咧地给闺女收拾完行李,又把人送到客运站,看着姑娘上车坐好,等车子都开走了才满心惆怅地掉头回家。 什么?你说送姑娘去新县肥皂厂,那不可能。 1990年的家长养娃主打放养,送小孩去大学的都少,何况是送已经工作的小孩去出差。叫人家领导看了,都要笑这是没断奶的娃娃,不堪大用呢。 王潇穿书前走南闯北惯了,虽然吃不消这年代大巴车叫人窒息的气味,但也能捏着鼻子忍受。她一路颠簸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抵达新县客运站。 下车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 好在肥皂厂颇为重视她这位从省城化工所下来的专家,还转门派了人过来接。 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和剃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硬纸板,上面书写了王潇的大名。 谢天谢地,得亏没写热烈欢迎,否则真是社死现场。 王潇拖着箱子过去,笑容满面地跟人打招呼:“同志,你们好,我是王潇,请问你们是?” 结果那地中海男人只扫了她一眼,直接摇头:“我们接的是从化工所来的高工,小姑娘,不是你啊。” 王潇尴尬了,只能拿出所里给她开的介绍信:“我就是化工所的王潇,领导安排我过来的。” 这下地中海男人头顶周边剩下的那一圈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差点没直接把介绍信扔在地上。 省城的化工所到底什么意思啊?他们肥皂厂诚心诚意请专家来指导工作,他们竟然派个小丫头片子来打发叫花子,这就是看不起他们! 如果这是一篇女主逆袭的科技大爽文,那女主绝对要刷刷掏出闪亮技能咣咣打有眼不识泰山的小肥皂厂的脸。 可惜的是,在化学方面,王潇就是个学渣。 在做肥皂这块,她必须得喊肥皂厂所有职工为师傅。 她悲伤地发现她已经忘了做肥皂的步骤了。 哪怕高中化学课上她曾经做过。 所以她假装看不懂“地中海”叔叔的埋汰眼神,维持住笑容满面的姿态:“可算到了,那个,厂在哪边?所里听说你们很急,都没让我喘口气,直接就把我给派过来了。走走走,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时间就是生命,耽误生产可不行。” “地中海”跟“板寸头”对视一眼,前者拉了老长的驴脸:“我们厂条件差,只能辛苦王同志坐公交车了。” 王潇主打笑脸迎人,十分自然地把行李都丢给“板寸头”小伙子。专家当然得拿出专家的派儿,难不成她事必躬亲,人家就能高看她一眼? 鬼吧,人类的本能是慕强。 “行啊,那赶紧去坐车吧。”王潇甩开胳膊往前走,趁机踩肥皂厂一脚,“连肥皂都卖不掉,听说工资也发不出来了?我可真替你们着急!” 太无能了! “地中海”是肥皂厂的厂办主任,这年头工人们的集体荣誉感都挺强的,听了王同志貌似随口说的话,脸已经涨红了,下意识地强调:“现在叫三角债搞的,哪家厂子日子好过啊。” 王潇扭过头,似笑非笑:“听说二化厂肥皂卖得很好呢。我在省城的商店没少见他们厂的肥皂。” 厂办主任脸涨得更红了。 他们厂的历史其实比二化更悠久,六十年代就有了。八十年代初,二化刚成立的时候,甚至还来他们厂参观学习过技术。 哪知道教会徒弟饿死了师傅,这帮人不讲武德,又是引进外国技术又是聘请专家的,愣是把市场抢得一干二净,叫他们新县肥皂厂连口汤都喝不上。 王潇才不管肥皂厂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大大方方上车,坦坦荡荡坐上“板寸头”小伙子给她抢到的位置。但凡别的工程师能享受到的待遇,她一点不能少。 到了肥皂厂,安排住宿时,厂办又起幺蛾子了。 原本他们厂给研究所的工程师定了招待所,但现在瞧见王潇一个年轻姑娘觉得是所里在敷衍他们,厂里就想把王潇安排在女值班室住下,还能省下招待费。 厂办主任还要绞尽脑汁编理由,王潇直接不耐烦打断他的废话:“行了,这都不重要,还是先谈工作的事吧。” 合作方不做人的多了去,她穿书前开网店卖情趣内衣找代工厂时,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 可奇葩她就甩脸不合作了吗?怎么可能! 只要能挣钱,什么奇葩她都能忍。 现在,王潇不在意肥皂厂对她的轻视,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商机。 卖肥皂啊,大规模的卖肥皂。 任何生意想做大,哪怕高端武器都少不了工厂的加入。只有工业生产才能保证有产品源源不断地输出。 眼下现成的肥皂厂摆在她面前,她不趁机薅钱才怪。 王潇连“地中海”主任客气客气意思端给她的水都没喝,便直奔主题:“主任,麻烦您带我去看看贵厂生产的肥皂,我好看看问题究竟在哪里。” 厂办主任都有点发蒙了,一时间不晓得是该嘲笑这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该怀疑人家只是天生娃娃脸看着年轻,实际上的确是个高级工程师。 他只好指挥“板寸头”:“小唐,你帮王工把行李搬到房间里去。王工,那我带你去我们车间参观下?” “不用了。”王潇实际都很,她对车间半点好奇心都没有,“给我看看你们厂生产的肥皂吧。” 乖乖,这下厂办主任都不敢拿乔了。 听听人家的口气,分明是高手啊,看了产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于是厂办主任赶紧在前面带路,把王潇领到了仓库前,拿了样品给人看:“我们厂目前生产两种,一种是臭肥皂,这个真的很好用的,当年各大供销社抢着进我们厂的货,在门口排队等哦。还有一种是香皂,十年前开始生产的,也很受欢迎,厂里都三班倒,停人不停机。” 王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对肥皂厂的辉煌历史产生任何景仰之情。 毕竟它的红火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在国家集中力量发展重工业时期,所有的日化产品都是宝贝啊,哪家愁卖了。 现在没了统购统销保障,放开市场竞争,别家也能生产肥皂和香皂了,人家舍得掏钱买设备升级技术又懂营销,后来居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嚒。 她只抓起肥皂和香皂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还凑上去闻了闻。 嗯,臭肥皂名符其实,的确有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倒也不是很难闻,但绝对谈不上好闻。 香皂要好很多,味道有点儿像檀香又有点儿像荷花香,反正淡淡的,闻着蛮舒服。 在王潇看来,这两种肥皂没啥特别不好的地方,它们的滞销不过是时代发展的结果而已。 比方说臭肥皂吧,主要是用来刷鞋子洗衣服的,随着洗衣机走进千家万户,洗衣粉肯定比肥皂用起来更方便。 比方说香皂,沐浴露正在拼命抢占市场呢,留给它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了。 想要扭转这种趋势,肥皂厂必须得另辟蹊径,细化肥皂的种类。 洗衣粉逐渐取代洗衣皂的地位,那要怎么办?生产内衣皂呗。 现在又没有专门的内衣洗衣机,大部分人用机器洗的是大衣服,像贴身内衣和单衣,好多人还习惯于手洗。生产专门的内衣皂,刚好针对这方面的需要,自然有市场。 除了内衣皂外,儿童专用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1990年计划生育已经推行差不多10年了,第一代独生子女也都长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备受父母长辈宠爱,甚至被报纸描述成小皇帝小公主,大人愿意竭尽所能给他们好的,买块儿童专用皂不是挺好的嚒。 她把招儿一说,闻讯赶来的厂长和生产副厂长都眼睛一亮,急吼吼地追问:“王工,这两种肥皂要怎么生产?” 王潇摇头:“你们厂的设备不行,得进口。嗯,我估计差不多得上百万吧。” 事实的真相是她只知道内衣皂和儿童皂的概念,根本不晓得其中的制皂工艺。她又不能光玩噱头欺骗消费者,那只能把责任推到穷上头去了。 肥皂厂的领导们果然垮下了脸。 要有钱的话,他们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眼巴巴地指望化工所支招呢。他们自己不会引进设备啊。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明明都晓得怎么挣钱了,竟然还不能动手去挣。 王潇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露出了笑脸:“别气馁啊,此路不通走下一条路好了。贵厂的肥皂我看了,质量还是可以的,只是同质化太严重,没能找到自己独特的卖点。这样吧,我试试,我给你们推销肥皂去。” 众人狠狠吃了一惊。 1990年几乎所有的厂都有销售科都安排了专门的推销员。但他们请这位脸生面嫩的王工过来是为了让人家当技术员做技术指导的,可不是叫人家风里来雨里去的做推销员。 “王工,这个,我们哪好意思啊。” 王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事,你们就当我是推销员,给我发推销员的提成好了。不过,我不能这样直接去卖,你们得把香皂改小了,嗯,差不多这么大,做成圆形我再拿出去卖。” 她看众人都将信将疑的模样,笑容更大了,“别担心,放心大胆做样品出来,我掏钱买了,卖不掉厂里也不会亏本。” 做旅馆生意 为什么要把香皂改小了卖? 当然是因为买主不能直接再卖出去挣钱,只能赠送了。 谁会没事干白送人香皂啊? 酒店啊,招待客人住宿可不得免费送香皂,不然你叫客人拿什么洗澡。 王潇对做酒店的生意有信心,谁让现在是1990年呢,市场经济不能提,好多方面也还是空白。 就说现在的招待所吧,那是真简陋,唯一提供给客人的好像只有两只热水瓶。 就这,已经是大跨步发展的结果了。 按照王铁军同志和陈雁秋大夫的经验,他们年轻时出差住招待所,除了全国粮票外还得自带煤油炉、铝锅、砧板和菜刀呢,不然在外面连饭都吃不上。 好在1990年基本已经解决了全国人民的吃饭问题,粮票虽然没取消,但你不带粮票出门也不会吃不上饭,那大家住在外面当然得对住宿条件的要求高一些。 比如说,痛痛快快地搓出香皂泡泡洗个澡什么的。 香皂融化重新塑形对肥皂厂来说是小case,三两下子便做出了一兜子的样品。 厂领导们只怀疑,这大香皂卖不好,小香皂就能卖出去?难道是怕顾客觉得大香皂太贵,买小香皂才好过瘾? 不至于吧,他们这么大一块香皂只买两块钱。一家三口买上一块,洗一年的澡都没问题啊。 说到这个,王潇一开始听到香皂的单价时也吓到了。 两块钱一块,在进口的力士零售价才1块9毛8的时代(出门前听陈大夫叨叨过的),到底谁给了新县肥皂厂勇气? 花西子吗? 也不想想看,它的受众想要的是进口商品的平替呀。 结果肥皂厂再一说,王潇才知道他们的香皂之所以有胆子卖两块,是因为香皂特别大。人家力士是100克一块,他们好了,直接做的跟臭肥皂一样大,也是300克。 办公室主任还振振有词说这是外国的金牌营销法。用大体量和低价占领市场,让顾客买了他们一块香皂之后,以后就会变成他们的忠实顾客,再也不会用其他家的香皂。 王潇的反应是呵呵,神啊,这回又是谁给的你们勇气如此胡说八道。 回头看看你们背后的仓库,库存积压到这份上,还有勇气说这话? 此时此刻,王潇槽多无口,只保持微笑,半点风声都不往外面透:“我先拿着去卖卖看。如果打开销路了,以后厂里的香皂销售应当不成问题。” 哎哟喂,这个口气大的哦。你一个化工所的技术员还有这门路能卖肥皂? 王潇抬头看看天色,问了句:“现在有车子去省城不?有的话,我今天走吧。” 厂领导一看她来真的,赶紧帮忙去打电话问客运站的问客运站,又张罗着想请她吃顿饭再走的张罗着烧饭。 王潇直接拒绝:“没事,我带了饼干和苹果,我不饿。” 搞得厂领导愈发心虚,副厂长还跑回自己办公室拿来了他老娘亲自晒的柿饼给王潇带上,懊恼也没请人家下顿馆子。 厂长左右看看,点了手下的名:“唐一成,你过来,那个,你陪王工去跑推销。” 王潇抬头看来人,是那位给她拎行李的“板寸头”,下意识地谢绝:“不用了,我自己跑就行。” 一兜子香皂样品又不重,她不需要拎包的。 厂长却表情古怪,认真地推销:“王工啊,还是让我们唐科长陪你一道去。你放心,他是我们保卫科的科长,退役的特种兵,身手没话讲。” 王潇丁点儿没被打动。她晓得这时代的保卫科科长跟几十年后保安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这么说吧,大厂比如像王铁军同志和陈雁秋大夫所在的钢铁厂自家的保卫科是相当于经警一样的存在,能自己抓贼处理小偷的,权柄和地位都相当高。 但这跟她有啥关系?她是准备去卖香皂,不是找场子跟人打架。 “板寸头”看了她一眼,主动开口:“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跑不安排。” 像是怕她实验室呆久了想当然,他又强调了句,“现在不太平,碰上抢钱的,小姑娘太危险。” 何止是抢劫啊,单身女性独自在外,什么小偷、强盗、人贩子,第一个相中的作案对象就是你。 所以这时代女推销员很少,干这行的基本都是男性。 厂长之所以没安排其他推销员跟王潇搭伴,是因为他们都被放出去跑市场,想方设法推销产品状态中呢。 王潇依稀想起来八九十年代老搞“严打”,估摸着这时代的治安的确够呛,不然公安机关不至于闲着没事做天天打来打去。 “好吧。”她勉为其难点点头,倒是没给人脸色瞧,反而露出个笑模样,“唐科,那就麻烦你了。” 唐一成还挺不习惯。人家虽然看着小,但的确是化工所的工程师,所以他谦虚了句:“叫我小唐就行。” 王潇从善如流:“行啊,小唐,那我们别耽误了,赶紧去省城吧。” 饶是他们紧赶慢赶,到省城的时候,天还是黑了。 王潇根本顾不上回家跟爹妈打招呼,直接拎着包杀去了金宁大饭店。 别看人家挂的是饭店的牌子,饭店不单吃饭,酒店也不光喝酒啊。这里是全省规格最高的涉外招待场所,管吃管喝也管住的地方。 因为卖凤爪和冒烤鸭以及藤椒鸡的配方,王潇厚着脸皮也能跟方师傅称一声熟人。 现在瞧见王潇找上门,方师傅挺开心的,真开心的那种开心。 因为这个毛丫头卖给饭店的配方让饭店挣到钱了啊。 冒烤鸭,看着混沌有点上不了台面的热闹菜,却对了西南来的一帮客人的口味。住在饭店的那一个礼拜,他们几乎天天都要点冒烤鸭。搞得饭店都觉得吃不消,又尝试了把烤鸭改成烤鸡,结果也很受欢迎。 而冒烤菜浓郁的气味又很能吸引人,他们坐在大厅吃饭时,旁边好多桌子上的客人都好奇,也要求来一道同样的菜。 不得不说,现在国人虽然荷包鼓起来了,但对菜的最高赞美还基本停留在下饭的标准上。冒烤鸭能不能打动外宾的心,方师傅不知道,但受国内顾客青眼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除此之外,各种凤爪冷盘和藤椒鸡热卤菜,也颇对顾客的胃口。前者好些客人,尤其是女客,吃完饭以后还要求打包一份带回房间,他们啃爪子当零嘴吃。后者,不少人喜欢吃完鸡块之后,拿汤汁下面条,说是够味道够过瘾。 搞得方师傅怀疑以后他们饭店主打要从清甜的淮扬菜改成麻辣口了。 顾客是上帝,饭店要满足顾客的需求。方师傅也向王潇打听:“你这还有什么高招,一并儿卖给我们饭店哎。大家老交情,叔叔肯定不能叫你吃亏。” 说着,他还随手端了一盘子糯米藕塞到王潇手上,“尝尝,这风尘仆仆的,刚好垫垫肚子。” 王潇没客气,她爱啃凤爪爱嗦鸡脑壳,不耽误她也爱吃秘制糖藕啊,排队也要买的那种。 她尝了一筷子又吃了一片,心里有谱了,便露出笑容:“行啊,方叔叔,我的确有个做蜜汁糖藕的方子能卖。” 而且还得趁早卖。 她怕自己穿书的时间长了会忘掉做法。毕竟这蜜汁糖藕因为花费时间太长,她只看别人做过自己吃过,但没真正动过手,记忆相对浅薄。 “叔叔,这蜜汁藕不能光放糖,做的时候要加红枣上色,放高压锅里煮50分钟(别问为啥不是一个小时,人家大厨是这么做的,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搬运工而已)。煮好了不能放铁锅,你看你的藕已经颜色有点发黑了,要用不锈钢的大桶装。然后上煤炉收汁,收个把小时,藕要翻个身,上面的挪到下面,下面的转到上头,接着收。等收完了,您再尝尝蜜汁糯米藕的滋味,然后决定给什么价吧。” 王潇给了人家枣儿尝甜味,赶紧提出要求,“方叔叔,我这趟来是想请你帮忙,后勤客房部采购谁负责啊?我想推销东西。” 方叔叔并不关心她推销啥。 别看这时代有勇气放下铁饭碗下海的人少,但偷偷搞点小买卖当掮客的人并不少。 老王家的这闺女都卖配方食谱了,可见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主。 方师傅甚至没问王潇哪儿来的货源,只招呼自己手下的冷盘师傅:“听到了吧,照这丫头说的改改看,完了我真要尝尝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蜜汁藕是江南传统甜点,跟青椒土豆丝似的,别说厨师了,各家的婆婆妈妈都会做。但要真做出特色,做的人人都交口称赞也不是简单的事。 这菜耗时间,方师傅自然不可能盯着等。 他趁这空档,带着王潇去找了负责客房采买的熟人——黄经理。 黄经理真好看,特别大气端庄国泰民安的那种好看。别看快四十了,从身形上看,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也没啥区别,可见是个极有毅力的人。 她笑容亲切,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有的人叫人见了便感觉如沐春风。对着王潇拿出来的香皂样品,听了她的推销理念,黄经理一点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表现出来,而是用一种特别遗憾的语气表示:“我们饭店已经有了。” 她从情节推车里拿出一整套给王潇看,“一次性牙刷、牙膏、香皂、浴液、拖鞋、梳子,六小件我们都备了。” 唐一成忍不住惊呼:“你们酒店可真高级,我住招待所从来没看过这些。” 黄经理含蓄地笑了笑,高级的内部招待所也不缺这些的,只是普通的小旅馆肯定跟不上。 “我们当初是派人去香港酒店培训的,学的也是那边的规矩,给客人提供六小件,好方便客人需求。” 毕竟,总不好让客人带着洗漱用品出门吧,那也太麻烦了。 王潇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笑着跟人道歉:“不好意思啊,白耽误您的时间。” “没事。”黄经理很好讲话,“你也是为了我们饭店好,想帮我们添砖加瓦。以后如果有什么新想法,请一定要给我们提建议。” 乖乖,难怪人家大饭店生意好。瞧瞧这态度,一般的小旅馆都经常给客人吃白眼呢。 唐一成跟着王潇身后出了金宁大饭店的大门都感叹:“到底是涉外饭店,招待外国人的。” 王潇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好在唐一成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询问王潇:“你家在省城不?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王潇扭头看金宁大饭店的钟,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早个鬼啊,这还不到晚上八点,回什么家。 年轻人,不到八点钟你就要下班,看看银行存款,你难道不焦虑吗? 这么多年都没在城里攒下个大平层,绝对是你自己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