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炽焰》 第 1 章 程可柠面无表情地点开微博。 热搜第一后面一个爆字无比显眼#青书令双鱼同框#，紧接着下一条#于嘉礼程雨婕营业甜麻了#，往后几条都相差不多，足足占了十几个热搜词条。 青书令是最近大爆的古装电视剧，男一是她的男朋友于嘉礼，女一是她的继妹程雨婕，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里面都有yu的音，捆绑的cp名自然就是双鱼。 此时此刻，微博广场满屏的cp粉剪辑刷屏。 @单身狗不配活着吗：双鱼cp yyds！！他们肯定是真的！！ @江南小仙女：我草我草今晚的吻戏封神了！！都拉丝了！！这是我能看的吗啊啊啊！！ @双鱼cp今天结婚了吗：[链接]某花网站已经有太太出同人文了，好香好香！！ @双鱼必he：我知道这个太太！秋名山车神！！ @程雨婕婕婕甜心：我考古到他们去年上了同一档综艺，你们看程雨婕看于嘉礼的眼神，还有于嘉礼的绅士手！！他们不是真的我手抄评论区所有ID！！ ........ ——今天有他们的吻戏。 “柠姐，于哥这剧一爆，和南华的对赌协议可就赢了！” 助理向瑶喜笑颜开。 她跟在程可柠身边快五年，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对程可柠的付出可算是了如指掌，甚至有时候隐隐觉得心疼。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于嘉礼主演的古装偶像剧大爆，踩着年末赢了和公司签的五年对赌协议。 按照协议于嘉礼即将获得八千万以及南华影视18%的股份，一跃从打工人成为老板之一，程可柠也算是熬到头了。 程可柠没说话，她关掉手机，自顾自地在蛋糕上裱花。 向瑶继续过来夸夸：“柠姐，你蛋糕做的真漂亮！” 每次于哥获奖或者新剧开播，柠姐总会亲自动作做上一个漂亮的小蛋糕去和于哥庆祝。 并且—— “柠姐，我可以尝一块吗？” “不行。” 向瑶意料之中地耸耸肩。 柠姐从来不给于哥之外的任何人品尝到蛋糕的机会。 蛋糕做的次数多了，程可柠的动作非常熟练，装裱完最后一处花纹，向瑶很有眼力见地递上包装盒。 程可柠给于嘉礼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柠姐，有什么事吗？”似乎是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助理小张语气有点慌乱。 程可柠顿了顿：“嘉礼在哪？” 小张支吾：“于哥他......他刚刚直播完就回去了。” “明水国际？” “对，柠姐.......” “谢了。” 于嘉礼全国各地拍戏，住的最多的就是明水国际酒店的套房。 程可柠来给他送过几次饭，前台对她很熟悉，她手上也有一张备用房卡。 电梯一层层往上，一共四十二层，除了最顶层的总统套房常年留给酒店老板普通电梯上不去，四十一层是于嘉礼这种咖位明星的常居地。 程可柠独自看着电梯数字一节节跳动，向瑶识趣地没有跟着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叮咚。 电梯抵达在四十一层。 她踩着高跟鞋熟练地找到房间刷开房门。 咔嚓。 伴随着价值不菲的门板推开的声音，里面控制不住的娇.吟倏然倾泻。 “嘉礼哥……” 程可柠推门的手一顿，握住把手的指节慢慢收紧到泛白。 那声嘉礼哥简直软到骨子里，许是两人太过沉浸其中，程可柠在外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卧室门前的。 方才在大门口隐约的声音无限放大，可她此时忽然前所未有地平静，甚至竟然还能抽出万分之一秒来想。 如果是真的，现在闯进去打断别人高.潮是不是不道德？ 砰！ 程可柠猛地推开卧室大门。 “啊——” 程雨婕尖叫一声躲到于嘉礼身后，受到惊吓般眨着楚楚可怜的睫毛。 于嘉礼也是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程可柠提着蛋糕的手臂颤抖。 画面冲击实在太大，程可柠的耳边好像崩开一道又一道惊雷，炸的她思绪紊乱。 “......你们在做什么？” “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正和她从小斗到大的继妹浑身湿透地紧紧贴在一起。 程雨婕可怜地像只被她这个十恶不赦的歹徒驱逐的流浪猫，攥着男人的袖子泫然欲泣，她衣衫半解，手臂半拢着根本遮不住的内衣轮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水珠一颗颗从她脖颈刺目的红痕上滚落。 “都是我的错.......”程雨婕带着哭腔，于嘉礼随手扯上被子盖在她身上，并将瑟瑟发抖的人挡到身后。 “你别吓她。”他恢复平静，甚至有些被质疑的不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吓她？”程可柠几乎要笑了，“是不是只有我真的撞见你们的进行时才是我想的那样？！” “姐姐......” “我在跟他说话你别叫我姐姐！” 程雨婕被吼得一缩，与此同时助理小张急急忙忙赶来。 能在于嘉礼身边干到现在的助理脑子自然转的极快，小张直接开启五倍语速：“柠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今晚直播结束后主办方邀请于哥和程小姐吃饭，许多知名导演和编剧都在场，程小姐为了不扫兴一不小心喝多了，本来准备自己回去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又住的远，于哥才将人暂时带回酒店休息......” 程雨婕的助理紧跟其后，满脸心疼地跑过来把人扶起来。 “很抱歉雨婕惹两位误会，但是于先生，今晚雨婕是为了您才......” “多嘴。”程雨婕苍白着脸打断，摇摇欲坠地咳了两声，“对不起......是我身体太弱了，刚刚在浴室晕倒，这才冒犯了嘉礼哥。” 一个女孩子如此谦卑地将自己的虚弱说成冒犯，在场所有人都于心不忍。 于嘉礼皱眉：“雨婕，别这样说自己。” 程雨婕又咳了几声，泪眼婆娑声音嗲得很软：“嘉礼哥.......刚刚你送我回来楼下估计有狗仔，你、小心一点，我先走了。” 说罢，她浅浅地鞠了个躬，助理小张得到示意赶紧跟了出去。 此时此刻，卧室内只有程可柠和于嘉礼。 程可柠仍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所有质疑已然被他们‘坦坦荡荡’的对话全部堵在喉中。 生气吗？ 自然是气的。 可是又那么的在意料之内。 她又一次在和程雨婕的同场‘擂台’中，成为那个咄咄逼人的恶人。 于嘉礼靠坐到沙发上，视线扫过她手里的蛋糕，疲倦地捏了捏眉骨：“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总是疑神疑鬼，有时间多去琢磨你的片子比干什么都好。” 程可柠沉默着。 于嘉礼没感受到她的异常，继续道：“我们马上要结婚，到时候你的作品自然要与我捆绑，我希望你能拍点艺术性的东西，不要成天想着如何哗众取宠。” “是吗？”女人声音很沉，细听还有些颤抖，“那我当初陪你一无所有闯进演艺圈的时候，为了你去拍你所谓的哗众取宠的片子赚生活费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谈艺术性？” 于嘉礼薄唇微抿，显然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过往：“你一定要拿这些说事？” 程可柠垂着头，忽然笑了：“于嘉礼。” “我们分手吧。” 于嘉礼抬头蹙眉：“你说什么？” 程可柠深吸一口气，重复：“我说，我们分手吧。” 男人眼底一闪而过不耐：“闹够了没有？” 程可柠冷静地盯了会儿他，而后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砰！ 房门关得震天响。 于嘉礼头疼地按上太阳穴。 门又被打开，是小张进来了，他担忧地看着程可柠离开的方向：“于哥，后面的行程......” “照旧。” 小张犹疑：“那柠姐那边.......” “不用管。” 家族之间的利益纠葛错综复杂，订婚便意味着两家各产业开始捆绑，远远不是两个人简单说散就散。 再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哪次真的离开。 于嘉礼满不在乎地靠上沙发：“等她闹够了会回来的。” ...... *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周遭无数人来人往。 程可柠一口气从酒店跑到了酒店外的两条街，高跟鞋把足弓震得酸痛。 直到一阵冷风刮过，刺骨的寒意倏得钻入骨髓，程可柠冻得一缩。 她这才发现身上只剩那条精挑细选的单薄粉色长裙，厚厚的风衣外套大概是跑出来太快，掉在酒店了。 程可柠抱着蛋糕坐到旁边的花坛边，眼泪这才迟钝地涌上来。 她想到自己和于嘉礼童话故事一样的初遇。 十一岁那年父亲再婚，程可柠在家大闹一场离家出走，歹徒趁机绑架她并勒索赎金一千万。 她被饿了三天晕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们说警方无法定位歹徒的位置，是他在路边看到晕倒的她报了警。 从此以后，饱受英雄救美故事熏陶的程可柠天真地以为找到了自己故事里的王子。 他是于家刚从孤儿院带回来的私生子，时常被家里的哥哥们欺负，孤独沉默地独自在角落。 程可柠总是带着新奇的玩意儿去找他逗他开心，虽然每一次都不怎么被领情，但她也不难过，她始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高中时，她得知他日后想走演艺路线，直接放弃了普通高考在最后一年转到他学校参加艺考，父亲气她胡来，她气父亲眼里只有继母继妹，父女关系持续恶化，到后来老死不相往来。 陪于嘉礼进入演艺圈之初，他们过得很艰难，于家持续对他打压，她也得不到程家的帮扶。 那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笨拙地为他拉资源，为了一个配角陪导游编剧喝酒喝到吐，为了一个小网剧在横店昼夜颠倒连除夕都无法回家..... 她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只为他扶摇直上九万里。 程可柠哽咽着抹了把眼泪，抱着的蛋糕系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 她自暴自弃地全部扯开，拿着勺子就舀上一口。 程可柠乳糖不耐受，不能吃蛋糕，自然也不能自己尝味道，第一次为于嘉礼做蛋糕的时候就是靠着和别人搭配调制的比例，一直做到现在。 她一边抽噎一边机械地一勺又一勺地往嘴里塞，想要作呕又忍下去。 当时到底是谁在和她一起搭档做蛋糕，这么歹毒的口味都说好。 又甜又腻。 果然不好吃。 ....... 由于乳糖不耐受吃了太多蛋糕奶油，程可柠一晚上都在上吐下泻，整个人都处于病态的虚脱状态。 向瑶一直联系不上她，好不容易接通视频电话差点吓晕过去。 “柠姐柠姐，你这是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向瑶在屏幕那边吓得手忙脚乱。 此时的程可柠妆容全花，眼睛红肿，头发一缕缕打结，身上味道奇怪，活像几个月没洗澡的流浪汉。 “......不用。”程可柠勉强握稳手机，声音哑的厉害，“几点了？” 向瑶焦急道：“九点半了！柠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和新的合作公司谈广告拍摄的合同！” “半小时。”程可柠薅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也不管手机那边向瑶怎么跳脚，撑着沙发站起来。 程可柠拿了干净换洗衣物简单冲洗后花三分钟化了个淡妆，艳丽的口红补全了她失去的元气。 她一手拎包一手提着高跟鞋蹬蹬蹬迅速跑到地下车库，取出车后在路上一路狂飙。 两个月前，程家和于家打算订婚，于嘉礼又一次说她创作的东西俗气没有艺术性，虽然目前公司里没什么人知道于嘉礼即将订婚的那位程家大小姐就是自己，但总有一天会知道。 于嘉礼是个很高傲的人，他无法接受这些东西和他捆绑，但程可柠顺从他这么多年也是有脾气的。 两人争执无果，程可柠从南华影视离职，带着助理开了个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实际上是两个无业游民抱团取暖。 这些年程可柠在南华心思都扑在于嘉礼的身上，忽略了自己的发展，离开大平台后几乎没有任何资源，这次好不容易和地产企业谈好拍摄广告片，就差这临门一脚的合同了。 “柠姐你到哪了？”向瑶焦急的声音在车厢四面环绕。 程可柠深呼吸，天知道她握方向盘的手有多抖：“你知道我科三挂了四次。” “.......” 向瑶沉默一秒，不知道怎得又是一声惊叫：“完了完了，我看到南华七组的组长了，柠姐，他们不会是想来抢我们的......” 刺啦—— 汽车轮胎尖锐而刺耳地划过地面。 程可柠刹车猛踩到底。 粉色奥迪车轮在地上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砰的一声，将前面的黑色SUV后备箱撞了个结结实实的凹陷。 手机里向瑶还在焦急地说着什么。 程可柠摁断通话扶着方向盘大口喘息，那被撞变形的劳斯莱斯车标简直让她两眼发黑。 与此同时，前方尚且完整的劳斯莱斯后座打开，一条修长的大长腿踏出车门。 男人恣意地敞着修身的黑色大衣，短发被随意抓到脑后，落下几缕碎发搭着眼帘随着冬风微动。 他懒散地看向后面的罪魁祸首，隔着挡风玻璃与她的视线猝不及防碰撞。 程可柠瞳孔放大。 他竟然回来了。 那个口味歹毒的蛋糕搭档。 ....... 第 2 章 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时隔七年，程可柠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再度重逢。 这个世界上可以有任何人看见她的狼狈，只有他不可以——明炽，那个当年放出狠话说她眼瞎迟早咎由自取一无所有的傻逼男人。 她几乎能想到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的嘲讽。 程可柠闭了闭眼，在装聋和装哑之间选择了装X。 她一鼓作气从中控台上抓起墨镜戴上，又探身到副驾驶摸过高跟鞋换好。 同一时刻，车窗被敲了几下。 是劳斯莱斯的专属司机。 程可柠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中尚且完整的口红，她扶了扶墨镜，红唇抿成冷酷的直线打开车门。 劳斯莱斯的司机穿着板正的西装，恭敬地稍微弯腰：“小姐，您追尾了我老板的车。” “嗯。”程可柠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冷艳地撩了把长发，声音冷静，“私了还是报警？” 劳斯莱斯司机似乎有点犹豫，他往回看，程可柠盖在墨镜下的瞳仁跟着悄摸移动。 另一边，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带上了墨镜。 他单手抄兜斜靠车门，左耳的蓝牙耳麦闪烁微光，完全没有看她：“警察同志，和平路十字路口发生追尾事故……” 程可柠：“……” …… * “明先生，程小姐，麻烦你们出示一下身份证、行驶证、驾驶证，以及保险单。” 交警大队接待室。 气压冷低，男警员滴的一声按开空调制热，转眼便见各戴着墨镜的一男一女坐在长桌两端，中间隐隐浮动起丝丝剑拔弩张的气息。 男警员很淡定地掏出一沓事故现场实拍照片放到长桌中间。 “经过警方对现场的勘察分析，后车粉色奥迪未保持安全车距，在前车黑色劳斯莱斯正常行驶的情况下导致追尾，需由后车担全责。” 男警员见多了这种私了无果谁也不服谁报警的案例，再加上这种豪车赔偿价格天价，他估算好了眼前这气质不凡的女人多半要胡搅蛮缠。 他清了清嗓子做出提醒：“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和《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规定，机动车同车道行驶时后车应与前车保持安全距.........” “知道了。” 男警员：“？” 程可柠万分冷艳地撩了把长发，看似不经意地垂头，那墨镜后的眼睛直直盯着对面漫不经心靠着椅背的男人：“我要赔多少？” 男警员没看懂她的配合，但还是公事公办地交代了保险金额：“程小姐，根据维修清单估算，劳斯莱斯车主需更换合成物料合计186万，其中您的第三责保险额度为50万元，您还需另外自行承担136万元的赔偿费用。” 1……136万？ 程可柠故作冷酷的嘴角有一瞬的抽搐：“......什么？” 男警员耐心重复：“程小姐，本次追尾事故由您负全责，根据规定需由主要责任方在手续备齐后找保险公司报销，如果双方没有异议，请在这份责任认定书上签字。” 异议！ 很有异议！ 程可柠刷拉一下拿过维修清单。 “我只是追尾了它的后备箱，为什么两侧要六十万换车门？还有这是什么切割怎么就八十万了？明先生，你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程可柠愤懑地将维修单拍上桌子，墨镜都快挡不住眼里的火焰。 男警员没说话，站在明炽身边的司机杨峥解释：“程小姐，我们老板的车型是劳斯莱斯幻影顶配版，售价八位数，全铝车身维修需要切割侧围，您造成的碰撞使后座两侧车门严重变形，需全部更换。” 程可柠简直气笑了，她指着现场照片里后车门的轻微弯曲：“你管这个叫严重变形？！” 杨峥：“是的，程小姐。” 程可柠忍住骂人的冲动：“......” 要是以前她未必拿不出这些钱，可关键是她早就因为追于嘉礼的事和老爹闹掰了，前段时间离职还和南华影视的高层闹得不太愉快。 程可柠离职临走前想要回自己被雪藏的系列剧制作权，却被拒绝，但她态度强硬，后来她和公司打了几个月的官司，最后花了五百万买下了版权 ——她自己攒的五十万以及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四百五十万，那是她所有家当,她现在甚至都快要交不起房租。 但也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明炽在对座从始至终懒散地靠着椅背不说话，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一轮，签完字的责任认定书被推到程可柠面前。 龙飞凤舞的‘明炽’二字，一如其人散漫中透露不羁。 男人微扬下颚，墨镜遮盖情绪，却增添了他语调玩味：“程小姐看上去很为难？” 程可柠攥紧笔咬牙切齿：“呵呵。” 明炽笑：“想来也是，以程小姐的身家也不至于为这点小钱犯难。” 他打了个响指，杨峥适时从怀里掏出纸笔写下银行卡号：“程小姐，赔偿金可打到这张卡上。” 程可柠抿唇签字，一字一顿：“明先生真是考虑周到！” 她啪得一声将笔扔到桌上，又一把夺过写了卡号的纸条，然后拿起包，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外走，却不想男人忽然起身挡住她的去路。 属于异性身上的淡淡柠檬香扑面而来，程可柠赶紧顿住这才没撞到他身上。 “你——” 程可柠咬牙抬头，在他锃亮反光的墨镜中看见了自己矮化的倒影。 成年男性的身材高大，几乎堵住了她整个去路。 她以前怎么没察觉他比自己高了这么多，就连穿高跟鞋也要仰视。 程可柠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保持气场嗤道：“怎么，明先生这是怕我赖账？” 明炽弯腰哼笑：“怎么会——” 他拖长的尾音带了些揶揄，程可柠眉心一跳。 这熟练的语气……以她刻在骨子里对他的了解判断绝对没好事。 果不其然，明炽直起身，朝后面的男警员挑了挑眉：“警察同志，我没记错的话，穿高跟鞋开车应该是违反交通规则的吧？” 室内所有视线齐刷刷落到程可柠脚上。 男警员眉头一皱：“程小姐请您留下。” 程可柠心一慌：“不是，我没有穿高跟鞋开车，是他——” 她猛地转身，却只见明炽单手插兜，背影潇洒地朝后挥了挥手。 程可柠愤怒地一把拽下墨镜：“......！！” 这个歹毒的贱男人！ 这么多年完全没变！ ...... 程可柠花了两个小时解释自己只是在车里换下了平底鞋。 男警员明显不信，并发出来自直男的致命一击：“请问您遭遇车祸后短时间更换更难自救的高跟鞋动机是什么？” 程可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最后程可柠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在警察局写下保证书，并交了五十块罚款。 ……五十块！ 早知道只罚五十块，她何必跟这个死脑筋的小警察耗到现在！ “柠姐，天哪，你没事吧！” 程可柠失联大半天，向瑶急得差点报警，可没想到人刚灰头土脸地从警察局出来。 程可柠没理她往前走，向瑶跟在后面跑：“柠姐、柠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不就是车撞废了、项目被截胡了，只要人没事，这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是的，在她被困在警察局的这半天里，到嘴的鸭子被早早蹲守的南华影视广告七组以更好的条件半途拦截。 程可柠面无表情：“我还欠了136万。” 向瑶一哽：“柠姐.......” “系列剧还没找到投资商。” “这......” “房子下个月到期。” “........” 向瑶目瞪口呆，程可柠凉凉看她：“你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我不！”向瑶立马拒绝，眼睛都红了。 当初她毕业出来找不到工作，要不是柠姐把她在人才池捞了一把，现在估计还在哪个专柜当一个月税前税后都三千的销售，后来她妈妈生病差钱，柠姐更是二话不说给她垫付了医药费。 “柠姐你是不是嫌我烦了，要不是我一直催你，你也不会追尾那辆劳斯莱斯呜呜呜......” “行了。”程可柠想到这个就烦。 “柠姐对不起，都怪我呜呜呜.......” 向瑶哭得更厉害，程可柠太阳穴直突突：“闭嘴！” “.......”向瑶吓得捂嘴打了个哭嗝，试探道，“要不，我们去找于哥吧？” 柠姐是为了避嫌于哥才离开南华的，现在于哥拿下对赌协议，小小136万完全不值一提。 向瑶越想越觉得可行：“柠姐，你从出道就跟着于哥，于哥那么爱你......” “我们已经分手了。” 向瑶惊愕到原地石化。 程可柠径直拦了辆出租离开。 …… * 程可柠把值钱的东西全罗列了个遍，那辆撞车的奥迪都卖了，仍然差几十万。 保险公司的赔付金额一个月内就能下来，到时候如果她还凑不齐岂不就让明炽知道她现在穷得叮当响的真相了吗？ 绝对不能给那个狗东西半点嘲讽自己的机会！ 程可柠愤懑地咬牙，可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竟然是那花了五百万买回来但找不到投资方的系列剧版权。 “程可柠，我说你就别惦记你那土狗系列了。” 旁边懒人支架上搁着和闺蜜连通视频的手机，程可柠窝沙发里正烦着：“你干嘛？懂什么叫艺术吗？” 万施月人在太平洋彼岸，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私人庄园。 她隔着网线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你这还艺术，跟你混，拍摄两小时挨骂七百天。” 程可柠：“.......” 这倒也不是万施月夸张。 程可柠当初能在南华影视立足，完全是因为拍了一部狗血虐心网剧小火一把，那部剧吹响了程可柠进军影视业的冲锋号，也连带着引荐了于嘉礼。 可于嘉礼太高傲了，他对程可柠这种哗众取宠的网剧事业嗤之以鼻，哪怕他是因为程可柠才进了南华有了今天。 程可柠当时被他打击到自卑，风头正盛时隐退在幕后拍了几年广告混日子，直到两年前才写出一份新的短剧项目提案，预计分别以《傅少囚爱：她插翅难飞》、《豪门霸宠：顾少深深爱》等为主题拍摄系列网剧，继续走土出心裁的路线，也被称为土狗系列。 可就在她们刚刚完成第一季拍摄才播了一集时，咔嚓一下，剧下架了。 公司给出的理由是南华影视目前在冲击高端影视领域，要减少低俗作品给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 低！俗！ 程可柠气得不轻，转头就去找公司高层要说法，刚好撞上开完会的于嘉礼，拍这种被他反对的剧她本来就对于嘉礼有点心虚，后来便不了了之。 虽然几个月昼夜颠倒的心血被雪藏，但那播了一集的续航倒无比强大—— 比如，作为恶毒女配出现了两个镜头的万施月到现在还能在微博后台收到私信挨骂。 “我那时候不是让你演女主吗？”程可柠理直气壮，“后门都给你开到这了都把握不住，你就在家啃老得了。” 万施月：“如果你说的女主是那个被渣男虐心伤肺还死心塌地的脑瘫傻白甜，那我只能说你前公司封得好。” “......傻白甜怎么你了！” 程可柠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坐直，“古人都曰了，大智若愚大辩若纳，大俗即大雅，我这叫以古为鉴，再说了......” “于嘉礼跟你说公司有其他安排，那时候当然要以大局为重——”这些话万施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十分自然地说出了寻常说的最多的威胁，“程可柠，我一想到到时候还要去给你当伴娘都怕被你这恋爱脑传染，你这呆样早晚有一天被于嘉礼甩了，到时候别他妈的来找我哭！” 程可柠身体一僵，那句‘你完全不懂我们的爱情’差点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她把手机往旁边掰了掰，躲开摄像头，忽然酸了鼻尖。 程可柠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以前对于嘉礼的追求和爱慕有这么强烈。 可她炽烈的爱换来的又是什么？ 面对曾经百般劝阻的朋友，她都不敢说自己已经分手了。 “程可柠、程可柠？你干嘛呢？” 万施月叫了好几声，程可柠胡乱摸干眼角，清嗓子：“放心吧，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万施月没听出她的不对，哼了两声：“你最好是。” 程可柠很快恢复自然：“对了，你有什么快速搞钱的办法吗？” 万施月：“回家啃老。” 程可柠：“.......” 万施月知道她在别扭什么，早就看不惯很久了：“拜托，你才是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要是我，你们家那大小白莲花我一起赶出家门！” 程可柠：“试过，被赶出来的是我。” 万施月：“......” 程可柠不指望万施月这种家中团宠能理解她的处境，转了话题：“你们家公司需不需要拍广告？” 万施月在视频那头惬意地摇晃红酒杯：“你知道的，我哥哥们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霍霍公司的事。” 程可柠：“。” 万施月：“但我倒是知道有个公司最近在招标广告公司，据说财大气粗，给的钱可不少。” 程可柠坐端正，双眼发光来了兴趣：“什么公司？” 万施月想了想：“好像是Vu集团的子公司之一，哦对了，就在你那闹掰了的青梅竹马旗下。” “......” ...... 第 3 章 “我就是去睡大马路、去工地搬砖、去电子厂拧螺丝，也不可能到明炽那个狗东西面前摇尾乞怜！” 程可柠撂下狠话挂断视频，向瑶正瑟瑟地抱着一沓公司的资料踏进家门。 “......柠姐，你刚刚说的是Vu集团的总裁吗？” 程可柠瞥了眼她：“怎么？” 向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资料放到她面前：“青黛日化最近在招募筹划广告拍摄，是我们可以尝试的企业。” 程可柠言简意赅：“投。” 向瑶试探：“.......这是Vu集团刚收购的子公司。” 程可柠停顿一秒，毫不犹豫：“扔出去。” 向瑶：“......” ...... 程可柠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明炽就再也没有别的公司可以尝试。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无情。 短短三天，程可柠已经收到了七家公司的婉拒感谢信，更有一些其他公司连感谢信都不发一封直接石沉大海。 “他们说的招募拍摄团队，实际上早就内定好了吧！”向瑶愤愤不平。 广告影视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圈内关系网错综复杂，大部分企业早就有自己一套关系户，有些公司倒还做个表面功夫在官网上挂个人才招募，有些公司则是常年不对外招人。 因此，哪怕程可柠学历优秀、履历丰富、经验充足，但没有任何关系靠山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寸步难行。 更何况她还和于嘉礼分手了。 向瑶越想越气，别人不知道她可再清楚不过，于嘉礼能有今天根本少不了程可柠在幕后的付出，现在他倒是功成名就了，他背后的女人却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凭什么！ 向瑶已经在脑子里狂补了一番负心汉抛弃糟糠之妻的大剧：“柠姐，要不咱们回南......”华吧。 “嘘——”程可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说说Vu集团。” 向瑶一愣，想到上次程可柠的态度判断不准她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道：“Vu是明氏集团新任CEO，刚回国，我有个小姐妹毕业就去了Vu海外部，听说Vu本人长贼帅，二十岁出头带着明氏刚开的子公司从国外金融起家，短短三年就在华尔街上市，并改名Vul%@#......” 程可柠完全不想听他这一连串装X前缀：“......” “说重点。” 向瑶一顿，只以为自己说多了惹她不开心：“简而言之，明氏集团的太子爷Vu引领的明氏子公司之一也叫Vu，他的中文名叫明炽，目前旗下产业涉猎地产、金融、餐饮、食品、日化等各行各业，其中青黛日化是他们近期刚刚收购的小公司，主打性价比高的平价国产化妆品，只不过没钱打广告前些年销量一直很低，所以才被......” 程可柠：“三级子公司拍个广告总公司应该不会知道吧？” 话题转太快，向瑶没反应过来：“大概可能......” 本土广告业几乎被关系网垄断，现在能碰运气的只有那些还未扎稳根的外来企业。 “认认真真工作又不犯法？” “我又不是去求他打钱。” “我只是在做我分类的职责。” “绝对碰不到的。” “没错，我真是太敬业了！” 程可柠说服完自己，心安理得地靠上沙发长舒一口气：“去把青黛日化的广告招募令找回来。” 向瑶：“......” ...... 宁折不弯到为五斗米折腰需要多久？ 程可柠的答案是三天。 至于私人恩怨—— 还是赚钱重要。 程可柠毕业于国内顶级影视学院，刚毕业就拥有影视剧代表作，她的本专业去拍广告绰绰有余，更何况这些年在南华半隐退，她手上也拥有不少影响度不低的广告代表作。 如果不是因为关系网垄断，她的履历完全不愁，所以她对能被青黛看上的把握很大。 事实上也不出所料，在两天后，程可柠收到了来自青黛日化宣传部门的招募邀请。 “柠姐，你今天真好看，肯定没问题的！” 个位数的冷风刺骨霜寒，程可柠穿着藕荷粉毛呢大衣，羊绒围巾包裹了大半张脸。 她戴着墨镜，同色贝雷帽下是厚厚的长发，及腰墨发在腰线处轻晃，整个人显得高挑又冷艳。 向瑶屁颠屁颠地拉开后座车门，这是程可柠为了提高逼格特地花一千多/天租来的白色奥迪。 做他们这行，哪怕再穷困潦倒，去谈合作也要光鲜亮丽。 ——唯一可惜的是没租到粉色。 “你开车没问题吧？”自从上次追尾过后，本就害怕上路的程可柠现在看到方向盘都要绕道走。 向瑶自信地拍胸脯：“放心吧柠姐，八年老司机！” 之前那辆被卖掉的奥迪是程可柠老爹送她的成年礼物，因为知道她喜欢粉色特地选了粉色，但是她很长时间都没考下驾照，后来考下来后也不敢开——不然也不至于为了省钱每年交个最低档的保险现在只能陪50万。 直到向瑶成了她的助理，那车才没继续待在车库吃灰，却没想到程可柠第一次开那车也是最后一次。 ...... * 沉寂的麦田上覆盖着薄薄的冰雪，苍白的天空遥遥望去快要和无边无际的田园接壤。 田埂上三两跑过几只中华田园犬，奥迪起起伏伏地行驶过没有修整的路，视线尽头是青黛日化总部。 楼栋不大，只有五层，周围旷野无边，依稀可以见到不远处的工厂平房。 青黛日化总部坐落在淮宜郊区，程可柠在路上特地搜了明氏大厦的位置，离这边有四十多公里。 明炽除非闲得蛋疼才会去一个在城市边缘的小小三级子公司。 程可柠放下心，惬意地下车打量周围风景，却不想这小小的日化公司大厅一楼聚集了不少摄影团队。 好家伙，原来是个海王公司。 难怪这么快就给她邀请信。 “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程大导演，没想到离开南华，已经要沦落到挨个儿面试了吗？” 一道刻薄的声音传来，扎着高马尾打扮干练的女人嘲讽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是程可柠之前在南华的竞争对手，赵霞。 赵霞是程雨婕的狂热粉丝，对她来说拍程雨婕的杂志都是在带薪追星，同时也是程雨婕和于嘉礼的头号cp粉，在她眼中程可柠跟古早言情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没什么两样，更何况还是她事业上的竞争对手。 当然现在已经被她踩到脚下。 程可柠听到声音都懒得回头，奈何赵霞像是笃定了要炫耀一把，竟直接走到了她面前：“怎么不说话？程大导演这是走投无路不敢见人了吗哈哈哈......” 赵霞的声音没有做任何掩饰，大厅不少人看热闹般看了过来。 对内，知道的人知道程可柠是自己离职的。 但对外来说，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有心之人挑唆，已然变成了程可柠是因为拍摄手法低俗，又对新晋顶流于嘉礼死缠烂打，在人家联姻在即还上赶着当小三被南华开除的。 不少人窃窃私语，程可柠双手环胸，冷笑：“赵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一个项目扑的满地找头吧？” 很不巧，这人正是那天她追尾事故时半途截胡的南华七组组长。 事后程可柠越想越气，跟着关注了那家公司广告的后续，南华广告组模板式的TVC拍摄手法和那家公司目标受众完全不符，数据血虐，程可柠这才暗爽了一把。 果然，周围一阵窃笑。 赵霞听到这话脸都绿了：“你.......” 她还想找补，青黛HR终于出现组织大家一起到会议室。 赵霞恨得牙痒痒撂下一句等着瞧，随即趾高气昂地冲到了最前面。 ...... 青黛日化作为一家没怎么打过广告的纯国产日化公司在市场上的知名度很低。 以前不做广告是因为没钱，现在背靠Vu有了极其丰沃的经费，其佣金远高于市场价。 如此优越的条件再加上从未与任何广告公司有过合作，便引来了各路广告团队激烈竞争。 青黛日化高层在会议上指明了这次的宣传目的——在市场上留下痕迹，毕竟日化产业界也有几大巨头，要想撼动他们的地位肯定不是一时间就能完成。 这次广告招标采用比稿制，即各受邀的公司提供自己的创意进行几轮比赛，到终轮即可签约。 程可柠算了算，如果她能拿到佣金加上自己手上的钱勉勉强强够赔偿明炽的136万。 时间短任务重，程可柠开始夜以继日地做PPM。 以前被束缚在南华的创意尽情施展，毫无压力地晋级前几轮，顺利到了二选一的最终比稿环节。 竞争对手还是老熟人，南华七组的赵霞。 “赵小姐，程小姐，经过我们高层慎重决定，与南华影视集团签约。” 赵霞上个项目一塌糊涂，急需新的项目拯救自己的绩效，在终稿比赛环节直接拿出了南华最擅长的广告方案，经典商业TVC模式+明星效应。 程可柠在南华时就很看不惯这一套，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为什么？” 程可柠根本不服，赵霞满面春风：“有些人还在坚持拍那些俗到掉牙的剧情呢？真以为能傍上于哥山鸡变凤凰？还真当自己背后有人？” 青黛高管也礼貌地给她引路离开：“程小姐很抱歉，赵小姐的设计更适合商业宣传，这是我们公司的高级礼盒套装，感谢您的参与。” 相比于传统模式，程可柠对广告的设计更有故事感，同样的，计划选用的演员也大都是新人，毕竟明星拍个小短片的价格和传统TVC宣传片完全不是一个价格。 但新人演员最大的问题就是知名度不高，将经费留在选择知名度高的明星身上再加一套流水线的商业广告，不说数据一定会好，至少会有保底——毕竟明星自带的粉丝拥有强大的购买力。 而赵霞背后的南华影视旗下就有大把的艺人资源。 程可柠简直快气笑了。 浪费她这么长时间说到底跟那些内定有什么区别？ 到最后依然是看哪家关系网更强大！ ....... 程可柠没收那侮辱人的高级礼盒，拔掉U盘就拎包走人。 等在楼下大厅的向瑶愤愤不平：“柠姐，就是这公司有眼无珠，等他们血亏的时候就知道......” 忽然，外面响起汽车引擎熄灭声。 砰。 劳斯莱斯库里南车门关上。 程可柠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 明炽还真是能闲得蛋疼。 ........ 第 4 章 “帮我挡着点。” 转身，挡脸，一气呵成。 程可柠故作镇定躲在向瑶后面，瞥了眼近在咫尺的白车。 她有那么一秒在后悔刚刚没收那大块头的包装礼盒来遮掩。 但坚持租奥迪简直是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程可柠一边心里默念看不见我一边快步朝那边移动。 “程小姐请留步！” “......” 刚刚还在公事公办拒绝她的青黛高管急急忙忙地小跑出来，后面还跟着面色铁青的赵霞。 “程小姐，根据我们刚刚慎重考虑，还是决定选用您的方案，希望您能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 青黛高管又带着更深的歉意朝她身后鞠了个躬：“很抱歉，赵小姐......” 赵霞愤恨地瞪了眼程可柠。 程可柠有点诧异，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得意地扬起下巴。 比起遇见明炽，显然竞争对手的落败更令人开心。 赵霞：“......” 赵霞一口牙齿快要咬碎，拎着包离开的高跟鞋跺得比刚刚程可柠还要响。 青黛高管惶恐：“明总，Junk小姐，二位莅临青黛，我们招待不周......” “没事。”一道清亮的女声干脆打断。 总助杨峥打开后座车门，被称为Junk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她一头银灰色齐肩短发内里搭着短款黑色包臀裙，外面随便套了件LV经典围裹式的卡其色大衣，女孩的眉骨突出眼窝较深，虽整体肤色轮廓接近东亚，但不难看出是个中美混血。 Junk自然地上前挽住明炽的胳膊，闪亮的眼睛透着激动：“阿炽哥，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国内我最喜欢的导演，虽然很糊，也没什么知名度，还和南华影视解约了，但是她拍的广告小故事我都很喜欢！” 明炽饶有兴致地哦了声。 程可柠：“.......” 这小女孩...... 明明可以不夸的。 Junk似乎特别开心，抓着明炽的胳膊又摇又晃：“程小姐，我是Junk，很高兴能见到你，昨天我看到你的广告方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还好我来的及时没错过！我最喜欢你三年前拍的《囚爱危情》.......” 《囚爱危情》正是程可柠那部出了名的虐心狗血处女作。 Junk滔滔不绝地罗列程可柠导演生涯中或大或小的很多片子，甚至连最开始那部出圈的狗血虐心大作都拿出来大肆夸奖了一番。 程可柠本来以为她不过是随口客气，可这位从小生活在国外的混血美女显然十分真诚，竟对她的作品了解颇多。 被夸赞谁不高兴？ 尤其是被美女如此真诚地具体夸赞。 程可柠心情好了不少，她摩挲着包包边缘，又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人，约莫猜出两个人的关系，心中鄙夷。 狗东西就是狗东西，也不看自己年纪多大，竟然对这么小这么善良这么美丽大方的小姑娘下得去手。 程可柠压下止不住扬起的唇角，心里暗自惋惜了一秒鲜花插在牛粪上，而后故作老成挺挺胸脯：“Junk小姐过奖了，都是随便拍拍而已。” “怎么就是随便拍拍呢，我当然知道你付出了多少！” Junk松开明炽的胳膊，一把抓住程可柠的手：“2017年的时候古装剧《簪花恋月》大火，路透图隔壁就是你们《囚爱危情》剧组，呜呜呜我可怜的小房子！放大了两百倍才看清，你那时候穿着绿色的羽绒服配了双粉红色的雪地靴站在最高处做拍摄指导还不小心被楼上的人泼了桶水！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该死的黑历史穿搭和黑历史经历。 程可柠笑容裂了条缝：“其实......” Junk越说越起劲：“还有2019年的时候你自发组织拍了一条帮助山区女孩的公益广告，那个画面镜头感真的绝了，听说当时你们团队为了拍摄效果的真实感和代入感特地去大山里住了一个月，结果撞上马蜂窝，还好演员脸没事，就只蛰肿了你一个人的眼睛！” 程可柠裂缝更大：“其......” “只可惜那条公益广告最后停播了，但我还是通过各渠道拼拼凑凑看了好多遍！听说后来你们团队还带了很多社会人士的捐助又去了一趟大山，这次村民们早就注意把马蜂窝都弄掉了，可是程小姐还是因为不认识路半夜掉到了粪坑里，还好那坑不深，要不然——” “Junk，不可以嘲笑别人。”明炽在这时候开口。 正忍无可忍准备出声打断的程可柠：“？” 周围一阵憋笑，就连刚刚还惶恐的青黛高管都忍不住别过了头。 明炽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看着Junk，继续说：“这是不礼貌的。” 程可柠：“？？” 程可柠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 Junk噘嘴：“阿炽哥，我没有啊，我真的很喜欢程小姐，在夸她呢！” 明炽耐心道：“你夸赞别人的时候不可以踹别人痛处。” Junk天真地眨眨眼：“这叫痛处吗？可是我是真的很为程小姐的敬业精神感动呀！如果有更多的人知道国内有这么敬业辛苦的大导演该多好........” “够了！” 一群人齐齐看来。 空气静默两秒。 程可柠深吸一口气，坚强地温柔微笑：“做我们这行就是工作环境不太固定，随时需要为艺术献身，哪怕是我们这种幕后人员，也需要有些必要的职业操守。” 明炽赞同地点点头，看妹妹似的摸了摸Junk的脑袋，语重心长：“听到了吗，我们要尊重他们。” 程可柠：“.........” ....... 比面试落选更绝望的是什么？ 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考古到你，并成为你狂热粉丝的甲方。 程可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一线摸爬滚打的那些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混血女孩费尽心力地追着她这个根本不算星的星。 她招架不住Junk的热情，还好青黛高管顺着架了个台阶让他们去楼上会议室详谈项目细节。 Junk满口答应，毕竟她急着过来就是为了见到程可柠，可没想到明炽这人竟也毫不避讳地大摇大摆进了会议室。 也是，据说这家小公司被明氏收购也是因为Junk，看来这傻逼男人为了撩妹还真是煞费苦心。 “程小姐，您的PPT已经拷贝好了。”秉持着面试双方彼此保密尊重的态度，刚刚程可柠离开后，青黛的工作人员就删了她存在展示电脑上的概念PPT。 程可柠因这事儿对青黛的观感稍微好了点。 Junk坐在最前面双眼放光，而明炽从进来就一直坐在最后面的沙发上。 他抬手示意小心翼翼过来端茶的实习生不用招待他，而后双腿交叠，视线散漫地落在最前面。 青黛的工作人员本来因为总部总裁的突然到访非常惶恐，可总裁这么宠溺地带着女朋友过来就为了一个导演—— 看来传说中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年纪轻轻身价惊人的明总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程可柠拿着激光笔业务十分熟练地再次讲解了一番自己的创作理念，Junk时不时地插进来打断。 “程小姐，我可以叫你柠柠姐吗？” 程可柠微笑：“当然可以。” “嘿嘿柠柠姐！”Junk笑得很甜，“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创作灵感是什么吗？” 程可柠在展示PPT最后一页的后面又调出一张隐藏PPT。 是一张照片，近处是女生对着男生手机画眉的小情侣，远处是穿着汉服在湖边追赶的小情侣，照片的光影处理绝妙，乍一看颇有种穿越的时空感。 “这是我去杭州采风时意外拍下的一幕。” 程可柠给出的方案一改传统TVC+明星效应模式，将广告宣传片改成五分钟小短剧的模式，把邀请明星的巨额成本用在后期制作上，片子的角色由他们剧组去影视学院面试在读大学生。 这五分钟短剧剧情是一则青梅竹马前世今生的故事，选用的推广产品是青黛日化的主推品青黛眉笔，故事的组成很简单： 前世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女主彼此仰慕，却恪守着古代的三纲五常将悸动隐藏，男主在某一天失手碰断了女主的眉笔，女主佯怒让他赔，男主一边答应却暗自红了耳朵，可时局变动，暧昧的诺言没来得及实现，男主便受旨平反战乱，与此同时女主因命嫁入皇城。 此去经年，战乱纷纷，王朝大厦将倾，男主穿着战甲以身殉国，女主身着宫服在高耸的红墙内郁郁而终，两人临死前手里都攥着当年折断的半根眉笔，画面一转到今天的太平盛世，男女主重逢在青黛线下专卖店，同时握上了一支眉笔，相互对视，一眼万年。 “不现实。” 坐在最后排的男人慢条斯理地靠着沙发发表结论。 程可柠就知道他跟来没好事：“请问明先生哪里有疑问呢？” 明炽指节抵着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看向那表面优雅实则咬牙切齿的女人。 他觉得有趣：“哪里都有。” 程可柠：“.......” 明炽示意她往前翻几页，指着男主弄断眉笔那个地方，认真地表示质疑：“女主真的会出现佯怒这种情绪？” 他记忆中从来都是真的炸毛。 程可柠浅浅微笑：“当然，爱能止怒。” 明炽蹙眉：“不对。” “为什么会有爱？” 程可柠：“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明炽：“从小一起长大就会有爱么？” 程可柠：“是的，明先生。” 明炽：“我觉得不是。” 程可柠：“......在艺术角度我们可以设定为是。” 明炽：“你不严谨。” 程可柠：“........” 程可柠保持微笑：“设定需要，明先生您克服一下。” 语落，室内一阵窒息的沉默。 两人对话表面看上去毫无问题，可不知怎得，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充暗地里剑拔弩张的硝烟味。 青黛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这小小的导演竟然敢这么和他们总裁讲话—— 哪怕有Junk小姐在，可明总仍然有绝对的否定权啊！ 就在众人心惊胆颤时，明炽竟然点了头：“这条勉强算过，后面还是很天马行空。” 程可柠刚压下去的气没顺过来，便又听他说：“为什么男主喜欢女主还要让她嫁给别人？” 程可柠心平气和：“因为古代皇命难违。” 明炽理所当然：“那就推翻皇权。” 程可柠：“？” 明炽从旁边拿起备用激光笔点了点‘大厦将倾’几个字：“王朝末路，意味着统治者昏庸腐败没有治国的能力，在这个时代应该是群雄并起，男主愚忠，不仅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最后还两人双双致死，太蠢了，就不能做乱世枭雄？” “......” “啊呀哥哥哥......你个直男懂什么！我觉得这个剧情非常好啊，那么有宿命感！”Junk实在看不下去，忽然想到什么，“诶？阿炽哥，你和柠柠姐认识吗？” 刚刚两个人一来一往毫不拖泥带水，总觉得不是初次见面该有的样子。 “认识。” “不认识。” 异口同声，却是两个回答。 程可柠倏得抬头，与明炽吊儿郎当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人甚至还挑衅般抬了抬下巴。 程可柠暗自冷哼，别开目光。 那句不认识当然是她说的。 Junk双手托腮来回打量他们，俨然一副‘果然有猫腻’的表情。 明炽握拳抵唇，嘴唇呷着戏谑的弧度：“程小姐还欠我136万，这就不记得了？” “.......如果说这也算认识的话，那我们当然是认识的，明先生。”程可柠一字一顿地笑着说。 Junk眨了眨眼睛：“欠钱？” 程可柠抢在前面回她：“是的，前几天出了点意外，不小心刮到了明先生的车，放心，我这人不会赖账。” Junk说了句原来如此，嗔怪道：“阿炽哥，这点小钱你还要柠柠姐还啊？” “当然要还。”程可柠轻松地别了下碎发，嘴比脑子快，“小钱而已。” Junk：“这样啊......” 明炽单手搭上沙发背，若有所思地低笑：“我当然相信程小姐的人品。” “......”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甚贱！ 程可柠仍然有种想打死他的冲动。 没人很在乎这个小插曲，Junk言归正传。 “柠柠姐，我还有个小小的问题。”她笑嘻嘻地转过来竖起食指，“我看的很多都是竹马打不过天降，为什么你会想写青梅竹马从始至终呢？” Junk从小跟妈妈在美国长大，虽然她的中文很好，但很多细枝末节的中国文化却了解不多。 她完全无法用言语表示出自己第一次在国外见到那部《囚爱危情》有多么震撼——那简直是一种中国人DNA被激活的感觉！ 虽然那个时候国内对这类剧的风向早就转变，并养活了一大堆吐槽营销号。 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因此Junk在刚听到杨峥对明炽提到程可柠来了青黛时，想也没想就缠着自家堂哥要参与这个项目。 程可柠从那部片子过后就属于半退圈状态，但创作者的强烈个人风格是很难改变的，哪怕后来她去南华拍广告，总有些小片段会透露出属于她的设计。 于是Junk考古完了她所有的作品，并掉入了国内言情的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在她所接触的各种狗血题材中，大部分都是竹马打不过天降。 “那当然还是因为剧情需要。”程可柠很有职业素养地恢复自然，“现在青梅竹马也是很热的题材。” Junk忍不住八卦：“柠柠姐有青梅竹马吗？” “没有。”很干脆的否定。 明炽意味不明地挑眉。 “哎，我也没有。”Junk遗憾地叹了口气，不一会儿眼里又溢出粉红泡泡，“那柠柠姐觉得现实有这样的爱情吗？” 程可柠：“这也得分对象。” Junk:“比如？” 程可柠：“长得好看叫竹马。” Junk好奇道：“那长得不好看的呢？” 程可柠学着刚刚明炽的样子温柔地摸了摸Junk的脑袋，笑得很甜美：“长得不好看的叫那傻逼男的。” “......” ...... 第 5 章 这场交谈大家都十分愉快。 最后程可柠当场和青黛签了合约，Junk兴奋地跳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则短片的拍摄周期定为十天，期中男女主的选角皆按照程可柠的标准去影视学院找未毕业的表演系大学生兼职，青黛公司的宣传部全体员工任由她安排调遣。 程可柠对今天的发挥非常满意。 ——除了刚刚嘴快一不小心拒绝了Junk好心提议的不用还钱。 但只要这个项目顺利，那136万又算得了什么？ 程可柠可不会觉得和明炽的子公司合作就有什么低人一等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审美和业务能力很自信，失去她是他们的损失，明炽这个小破子公司能拥有她这么有才华的导演简直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柠柠姐，我们明天就去央影选角吧？”Junk满脸兴奋，能和偶像一起工作简直是再快乐不过的事了！ “可以，我已经给我在央影的朋友打过招呼了，”程可柠对Junk也是越看越顺眼，并很刻意地掠了眼之后再也没说话的明炽。 此时，男人双腿交叠，手肘撑着沙发扶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慵懒地望着前面。 “程小姐，合作愉快。”他站起来伸出手。 程可柠像只斗胜了的天鹅，毫不收敛地扬起漂亮的脖颈，却没握他的手：“明先生，作为合作方我想我有必要在工作前确定我的工作行程及费用明细。” “嗯哼？” 程可柠礼貌微笑：“飞机票报销吗？” “......” ...... 因公出差，理应公事公办，程可柠虽然穷得叮当响，但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任何过分的地方。 但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公司派来的司机直接带着她们去了一个私人停机坪。 私人停机坪坐落在郊区，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地，以及宽广的飞行跑道，旁边每隔一定距离还有一座灯台上插着国旗和Vu的图标。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架公务Raythen，机身红白条纹奢华低调，侧边还有所属集团LOGO——似乎不是明氏的。 “天哪柠姐！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比公务舱都绝！！”向瑶在旁边惊喜地尖叫连连。 “......” 程可柠：“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向瑶才不管：“柠姐你以前坐过私人飞机吗，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 程可柠撇撇嘴不想多说。 她当然坐过。 过程还不是很愉快。 程可柠的母亲纪婉和明炽的母亲时琴是很好的朋友，她们都因家族联姻嫁到淮宜，再加上同年怀孕同年生子，私下的来往就很频繁，可两个小孩子显然没有大人们相处的那么融洽。 程可柠虽然很小，但无比记仇，她永远都记得四岁不小心尿裤子被明炽喊得整个幼儿园都知道的糗事——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而且她从小就是个颜控，她一点也不想跟那时圆的像个糯米发糕的小胖子玩。 很不巧，她越不喜欢，明炽就越喜欢。 那大概是她七八九岁的时候，母亲还没离世，他们都还在上小学，暑假的时候两家的妈妈商量着带孩子们去沿海城市度假。 大人们确实开心了，小程可柠烦了一整天都吃不下她心爱的旺仔小馒头，然后小明炽来了，还给她带了包旺仔小馒头来哄她，小女孩的喜怒简单，一下子就把讨厌他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两个‘重归于好’的小孩在大人做spa的时候跑去沙滩玩，忽然，小明炽指着天上的飞机故作严肃地说，他们坐来的飞机飞走了。 小程可柠这一听还得了？立马脑补出妈妈不要她了。 海不好看了，沙子不好玩了，旺仔小馒头也不香了，哇的一声坐在沙滩上大哭了起来。 周围不少人过来围观，一听说小孩儿找不到妈妈了一个个都急着又是报警又是联系媒体帮孩子寻母，可一问三不知，大人的手机号一个都不记得。 恰好当时市里有个媒体在海边直播海洋环境，听到这边有小孩走失赶紧过来联系台里切了直播换成寻母启示。 纪婉和时琴做完脸部spa刚准备再去蒸个桑拿就接到了电话，两个妈妈火急火燎地赶过去的时候小程可柠已经在广播里哭着录完了寻母播告。 小程可柠被纪婉急着抱走，而另一边小明炽已经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小程可柠一下子傻了，慢慢回过神来一看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当下从妈妈怀里挣扎跳下去，趁所有人不注意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一把扯掉了小明炽的裤子。 白白胖胖的糯米发糕突然变成了带小揪揪的糯米发糕，小明炽顿时觉得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奇耻大辱。 小程可柠跨坐他身上嘴里怒喊着‘你这个坏东西就知道骗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旺仔小馒头了！’，小明炽边躲边回‘我们来时坐的公共航班本来就要返航，我人都还在这里哪知道你把自己吓出那么大动静！’。 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地，一圈大人竟然都拉不开。 后来小程可柠和小明炽被两个妈妈严厉训斥教导，小程可柠哭的厉害，怎么都不愿意去机场，纪婉无奈，时琴骂完小明炽让家里申请航线飞来了一架私人湾流。 他们两个被迫并排坐在公务机舱的座位，前面摆了个大iPad循环播放教育动画片，两个妈妈让他们在路上好好学学什么叫小朋友之间要友爱互助。 小程可柠哪里看得下去，硬是哭闹了一路，最后在小明炽脸上挠了一爪子才消停。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乘坐私人飞机——和她这辈子不共戴天的死对头一起。 “程小姐请登机。” 程可柠从回忆中拉回思绪，扶稳墨镜踩着高跟鞋爬扶梯。 然而就在她走进舱内的刹那，坐在第一排的男人扣好腕表缓缓抬眸。 明炽笑：“早上好，程小姐。” “......” ...... “柠柠姐，阿炽哥他顺路去北京有个合作谈所以带我们一程，你放心他人很好也很好说话，你别拘束，这儿的东西弄坏了也不需要你赔，是不是呀，阿炽哥？”Junk拉着程可柠坐在后排。 前排的明炽很配合他的小堂妹：“嗯。” Junk嘿嘿：“你听我说的没错吧？” 程可柠满脸开心：“嗯嗯，谢谢你，Junk。” Junk兴致勃勃地分享最近看的好看的片子，程可柠略带歉意地说她昨晚研究脚本太晚需要补觉，Junk很遗憾，并心疼地说不要累垮了身体。 程可柠礼貌地一一回应然后戴上眼罩调平座椅。 世界清净了。 ——如果忽略明炽坐在她前面的话。 实际上程可柠一点也不想再和明炽有交际，以前是觉得这人又狗又烦，后来两个人闹掰了便更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的落魄，毕竟这人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好话。 只希望这次宣传片过后再也不要见了。 程可柠本来是想着逃避社交躺一会儿，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等她醒的时候飞机已经停了好一会，一摘眼罩便看到Junk放大的脸。 “......！” “柠柠姐你醒啦！” 程可柠被吓得迟钝两秒后才回过神：“......我们到了吗？” “嗯嗯！”Junk笑道，“阿炽哥先走了，他说我们不急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司机在外面候着，试镜下午开始。” 程可柠嗯了声，睡意全无：“我们走吧。” 这个季节的北京还在下雪，不得不说明炽对待小女朋友还真是没话说，从飞机到保姆车再到酒店暖气连通，她们都没有沾到外面一点冷气。 程可柠还是在下午出发去央影的时候才穿上自己的藕粉色毛呢大衣。 虽然他们目标群体是央影表演系的学生，但对外招募的是所有有意向参与的同学。 对大学生来说最有吸引力的莫过于加实践学分和开实习证明，再加上他们的薪酬丰沃，报名人数很多，最后他们筛选了一百多份简历，分一天半的时间试镜。 时间紧任务重，程可柠除了中间用了十分钟快速吃完晚餐从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一直都在参与试镜，一直到十一点半才收工回酒店。 Junk走到一半突然说有小姐妹回国喊她去嗨，并热情地拉着程可柠一起去。 程可柠连连拒绝，连走带跑气喘吁吁地爬上保姆车。 ......年轻人的精力真好。 程可柠累的头晕眼花。 他们住的是连锁的五星级酒店明水国际，这个酒店装修风格相同，哪怕不是在淮宜的那一家，程可柠也很熟悉。 毕竟于嘉礼无论去哪里拍戏，基本都会住在这个连锁酒店，只是没想到明水国际属于Vu旗下。 专属的SVIP电梯直奔顶楼，程可柠松懈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看着外面光影变化。 在这个视角她能将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她以前来过很多次的地方，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那个人。 明水国际的顶楼套房一向不对外预订，这次算是托了Junk的福还能见见顶楼风光。 叮咚。 电梯抵达，程可柠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去，高跟鞋在安静的走廊敲出均匀又清脆的声音，她对于嘉礼常住的套房楼层熟悉，却对顶楼格局陌生。 她按照记忆中的方位走到某扇门前，发现房门没锁。 难道是上午走太急忘了？ 程可柠没多想，推门而入。 顶楼套房的装修低调奢华，环形沙发的对面的巨型落地窗，她将包扔到茶几上，整个人瘫倒进沙发里。 手机响了几声，大概是万施月大小姐又闲得无聊发起了群视频邀请。 “某人不是说就是去睡大马路、去工地搬砖、去电子厂拧螺丝，也不可能到那个狗东西面前摇尾乞怜吗？” 果不其然，程可柠刚点了接通就听到万施月嘲讽的声音。 程可柠面无表情：“你不懂我们艺术人。” “啧。”万施月嗤笑，“许奈奈又在加班？” 淮宜无敌霹雳螺旋三大美少女是个三人闺蜜微信群，两个视频接通，第三个显示连接中。 无业游民万施月是群内最活跃的那个，其次是冲浪达人程可柠，最后是工作狂兼新星科学家许奈奈。 ——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人的第三个朋友是清华免疫学的高材生。 “来了。” 嘟的一声，第三个视频接通，程可柠瞪大双眼，“哇，我好像八百年没见过你了！” 和万施月与程可柠偏外向的性格不同，许奈奈长相温婉性格内敛，一头黑长直常年扎成马尾，此时刚洗过澡穿着棉质睡衣，一头黑发随意用鲨鱼夹抓着。 她瞥了眼屏幕，手边工作的笔记本还亮着，“你们聊，别管我。” 万施月撇嘴：“天天加班到这个点迟早猝死，你好好照顾一下身体吧。” 程可柠不满：“我也加班到这个点你怎么不安慰我？” 万施月：“你也迟早猝死。” 程可柠：“.......” 万施月问：“怎么样，在他手下工作的感觉？” 程可柠呵呵：“首先，我不是他手下，我们是合作关系。” 许奈奈多少也听说了前因后果：“你们还蛮有缘分的。” “谁要跟他有缘分！”程可柠立马坐起来，“这傻逼还是跟之前一样招摇过市毫不收敛，根本不懂什么叫勤俭节约，这次我们来北京出差，好家伙他直接搞了架Raythen！燃油费、维修费、机务费多么铺张浪费，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万施月只听到‘搞了架Raythen’：“Raythen怎么样？我让我哥也给我弄一架。” 程可柠一哽：“......” “哼！肤浅！虚荣！飞机肯定是他为了撩妹花大价钱租来的，我看那都不是明氏的LOGO，好像是......”程可柠本来就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骂一骂明炽，一时间真还没想到那是哪家的标志，“万施月，好像是你之前读高中追过的那个男生家的......风云集团的LOGO。” 万施月无语一秒，纠正：“是奈奈现在的准未婚夫。” 许奈奈：“？” “哼哼，被我发现了吧，果然就是为了撩妹装X，”程可柠终于抓到明炽的‘小辫子’，“你们真的不知道，他竟然跟他的小女朋友说不能歧视我￥#@%.......” 程可柠沉浸式输出两小时，挂断视频后才觉得憋在自己心里几天的恶气狠狠地通了。 骂了太久，口干舌燥，余光瞥见茶几上摆着一盒牛奶。 她想也没想握住，忽然手心一空，牛奶被抽走，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替换过来。 那阵熟悉的清冽柠檬香伴随着男人揶揄的嗓音响在耳后：“喝这个，润嗓。” ........ 第 6 章 他怎么在这？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来多久了？ 程可柠大脑飞速转动，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来我——”房间！ 她僵硬地转过脖子，视线一下子撞到他那只堪堪围了条浴巾的腰腹上。 小时候圆滚滚的糯米发糕变成了成年男性条理分明的块状腹肌，那优越且流畅的人鱼线条顺着下腹没入白色的浴巾。 ......？？ “明炽你干嘛！”程可柠惊叫着赶紧又转回去，耳朵都红了。 他他......他对得起Junk吗！ 不守男德！ “现在不叫我明先生了？”明炽低笑一声，扯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而后随意敞坐上沙发。 程可柠一手挡脸另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握紧他刚刚塞过来的蜂蜜水。 她双腿并用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往离他更远的地方挪动。 可还没挪动几厘米，身后的男人忽地勾住她的长发。 程可柠头皮一紧：“.......！！” 明炽凑过来，又给她把那缕头发轻轻撩到前面：“所以我是那傻逼男的？嗯？” 他的体温裹挟着比往常浓郁的柠檬香，或许是刚刚煮蜂蜜水加柠檬的时候蹭上去的。 程可柠嫌弃地躲开他的手：“干什么干什么，你你你......你把衣服穿好！你对得起Junk吗？！” 明炽：“......” 他犹疑地重复一遍：“Junk？” “对啊，她不是你小女朋友吗？”见他与自己拉开距离，程可柠终于自在了几分。 她将刚刚被他撩到胸口的头发拨顺，哼声道：“没看出来啊明炽你还是个浪子，Junk起码小你有十岁吧，这你都下得去手？” 这几天程可柠和Junk相处得很好，连带着更觉得明炽配不上这么美丽善良大方可爱的小妹妹。 “从上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你不是个什么情场好东西，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果然……” 明炽：“她是我妹妹。” 程可柠完全不信，他家几个人她还不知道？ “得了吧什么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时阿姨后来又怀孕了？骗骗别人得了，可别把你自个儿也骗了，亏你编的出口，还不都是你们圈子里那些......” 明炽微挑眉尾，还准备解释：“她.......” “喂！”程可柠只当他心虚默认，跟着记起重点，“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男人一顿，嗤笑：“这是我房间。” 程可柠：“怎么可.......”能！ 明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刚刚从她手里夺走的牛奶：“你房间在对面。” “？” 程可柠花了两秒钟的时间理解他说的话，而后猛地站起来看了一圈四周。 和记忆中上午回来放东西的那间房间毫无区别，一模一样的沙发格局、一模一样的翡翠吊灯、一模一样的巨大落地窗...... 不对，上午那落地窗正对面的是一片湖泊，而现在对面的却是一座座高耸平齐的大厦。 程可柠大脑空白一瞬。 所以她在大半夜走错进了明炽这个狗的房间，并在他的客厅骂了他两个小时？？ 此时，这男人还很贱地用她的语气帮她回忆：“程小姐夜闯异性房间，张口闭口都是其他男人，还眼神调戏他的身体，你对得起你男朋友吗？” 程可柠：“？？” 她简直气笑了：“明炽你在说人话吗？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好得很！” 明炽懒洋洋地倚靠沙发：“程可柠你可真是绝情，婚礼都不请我？” 提到婚礼程可柠有一点心虚，但表面仍然理直气壮：“请你干嘛？去砸场子？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诅咒我的！” 其实刚上大学的时候程可柠和家里还闹得没那么僵硬。 虽然继母朱芬和继妹程雨婕实在令人讨厌，但她总归是对从小宠爱自己的父亲程威有感情。 再加上节假日之前，她还没想着要不要回家，明炽要么早早申请好了私人飞机的航线，要么开着各种骚气张扬的奢华跑车到她学校门口等她回家，每一次必然要引起全校轰动，连室友都经常打趣说你那超级有钱的富二代男朋友又来找你了。 什么男朋友？ 程可柠避之不及。 直到大四那年，因为一些事情程可柠彻底和家中闹掰，而于嘉礼也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受尽排挤，他高傲自尊心强，她也不愿意利用家庭关系让他感到难堪，于是当初说好本科毕业就听家里安排留学只剩明炽一个人。 “你的眼里为什么只有于嘉礼？！”明炽出国的前一天将她堵在学校门口愤怒地质问她。 程可柠觉得莫名其妙：“你凭什么管我？” 明炽那时尚且还算少年，眼里闪动着她未曾注意过的情。 他咬牙切齿：“程可柠你是真的眼瞎。” 这是明炽第一次真的对她生气，也是他们七年来最后一次见面：“总有一天你会咎由自取到一无所有！” ....... “对，不过看你们感情不错，我还挺失望的。”明炽吊儿郎当地哼笑，“不管我们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婚礼不请我是不是也太记仇了？” 程可柠简直被他厚颜无耻的程度搞到无话可说 。 明炽：“要不那136万就当我给你的嫁妆了？” “.......” 程可柠微笑：“假如你是想来提醒这个钱的事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我说会还就一定会还，再者，我的婚礼不欢迎你，也不需要你过来送什么劳什子祝福，最后——” “如果可以选择，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 啪的一下，没有喝的蜂蜜水甩上茶几溅出几滴液体，女人的高跟鞋在铺满价值不菲的羊绒地板上踩出一连串凹痕。 砰。 大门关上，明炽依然维持着靠坐的姿势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夜幕之下霓虹闪烁，不夜城的喧嚣透不过巨大的落地窗。 男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真皮沙发的皮面，良久，他俯身过去拿起她刚刚没有喝的蜂蜜水，玻璃外壁还残余有她指腹的温度。 明炽抵到唇边抿了一口，松垮的衣领若隐若现地露出肌肉.沟壑。 她还是老样子。 拿最狠绝的话对他说。 ...... 程可柠回到自己房间后尬得半夜没睡着。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蠢到跑错房间，跑错的还是明炽那个狗东西的房间！ 也不知道和万施月她们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程可柠一边懊恼一边宽慰自己，直到天快亮才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的行程依然是八点准时抵达央影。 她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起来闭着眼睛洗漱化妆，保姆车到学校的时候才慢慢清醒。 今天来面试的大都是表演系之外的人，质量上明显要比昨天科班出身的学生差上一点，但也有一些外貌出众演技尚可。 程可柠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参与面试，在演播室一坐就是一整天，依然是中途就只抽出了两个十分钟吃了午餐和晚餐。 Junk昨晚几乎蹦迪了整个通宵，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做事难得有这么长时间的热度，支撑到中途就困得回了酒店。 晚上八点，所有面试终于结束，程可柠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央影那边的老师做出最后筛选，养精蓄锐完的Junk终于打扮齐整地过来了。 “柠柠姐！”Junk靠着一辆粉色的跑车，银灰色的短发在夜晚的冷风中左右摇晃。 “我还是最喜欢昨天下午的八号，真的太帅了！” 程可柠锤肩膀的同时看了眼她，在脑海中搜寻到Junk口中的那号人物：“那个男生五官太秀气了，不适合这个角色。” Junk小嘴一撅，程可柠立马拿出下句话堵上：“今天有一个还不错，长相气质都很符合。” 边说着，程可柠从手机里翻出今天她挑出来的男主候选人，Junk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 程可柠稍松了口气，万一Junk太执着她作为乙方属实不太好办。 还好明炽这小女朋友见一个爱一个。 “柠柠姐，今晚要跟我们出去玩吗？我姐们喊了一群男大哦，都很......你懂的！”Junk朝她wink。 程可柠累得跟狗一样，正在组织语言打算拒绝，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忽然停到眼前。 “柠姐？”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是于嘉礼的助理小张，而透过驾驶位的缝隙往后看，那坐在右后座的不是于嘉礼又是谁？ 程可柠一愣，转头就要走。 小张赶紧跑下来：“柠姐柠姐，这天寒地冻的，我们送你回去吧，于哥在车上呢！” 开玩笑，一个好的助理要拥有极其敏锐的眼力见，上次于哥和柠姐闹矛盾后，虽然于哥表面不说，实际上还是不太开心的。 毕竟以前柠姐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于哥凶过。 Junk好奇地问：“柠柠姐，他们是谁呀？” “前男友”三个字预备脱口而出，程可柠忽地刹住车。 她突然想到，昨晚和明炽不欢而散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了句‘我和我男朋友好得很’。 以Junk的性格倘若得知前男友这个关键词，一个小时内必然被明炽知道。 这傻逼男人...... 那她这段时间岂不是白费了？ “柠姐......” “柠柠姐？” “男朋友。”电光火石之间，程可柠脑子里面百转千回，并挤出完美微笑，“他可能是来接我回去。” 听见这话，两个人表情各异。 Junk是惊讶，小张则是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么多年的付出柠姐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手了。 Junk犹疑：“这样啊，那今晚的局......”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玩的开心。”话音一落，Junk只觉眼前粉色身影一闪，紧接着保时捷引擎启动，咻的一下消失在夜色中。 Junk呆滞地看着车影离开的方向，薅了把银灰色的头发：“这么急......果然是情侣吗？” ...... “柠姐去哪儿？”小张笑嘻嘻地握着方向盘。 “明水国际。” 此言一出，坐在旁边的于嘉礼终于瞥了眼她。 他今晚穿着较为正式的银灰色晚礼服，带妆的眉眼深邃，下巴上还挂着刚刚躲粉丝的黑色口罩，车窗外忽明忽暗地在他侧颜落下剪影。 刚刚外面的对话他当然听到了。 那天她提的分手他不是没看到，只是觉得没必要回复，反正以前也不是没闹过，过不了几天她就会主动就和，可这一次的时间超出了他预料中的长度…… 但也没什么区别。 于嘉礼默认了她的求和，道：“我这次不住在明水国际。” 小张赶紧接话：“于哥这次在香榭酒店，柠姐你看要一起过去办入住吗？” 明水国际是于嘉礼出行的常居地，每次只要他出行程可柠总会要小张给她也订一间，有时候于嘉礼的行程没有定下来，程可柠也会提前去明水国际订间房。 只不过这次于嘉礼的行程突然，预订酒店的时间紧迫没能订到之前常住的明水国际，便退而求此次地去了另一家五星级酒店，他们只当程可柠这次也是跟着过来。 “办什么入住？”程可柠贴着左边的车门，看都没往右边看。 小张望了眼后视镜，笑道：“当然是给柠姐办入住，于哥隔壁还有间空房，如果柠姐你想和于哥住也可以.......” “我为什么要跟他住？”程可柠打断，“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之前说得不够清楚吗？” 语落，车内一阵沉寂。 小张的笑容卡在脸上，于嘉礼蹙起眉：“你说什么？” 程可柠换了个姿势，转过来看他，一字一顿：“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保时捷车厢中间前后排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后座被隔绝出一方小空间。 程可柠不耐地呼了口气，想要小张降下来，于嘉礼按住她的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程可柠仿佛被灼烧到甩开他：“你别碰我，我嫌脏。” “程可柠。”男人低声沉怒，已经昭示出了他的不满，“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是以前，程可柠必然乖乖地听他话，收敛自己性格中的所以尖刺去贴合他的脾性。 可人总是会累的，哪怕她对于嘉礼的滤镜再厚，得到同等的回应也会慢慢消磨干净。 他到底是看不见程雨婕昭然若揭的心思，还是不主动不负责地仍其发展？ 程可柠觉得疲倦，这些天刻意不去想的眼眶隐隐发酸：“是，你们什么都没有，都是我疑神疑鬼。” 于嘉礼神情缓和了些，他卷起袖口看了眼时间：“最近这段时间我很忙，过两个月我爸寿宴你准备一下。” 程可柠：“？” 她难以置信他此时还能说出这么理所当然的话。 “于嘉礼，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听不懂吗？” 于嘉礼同样冷了脸：“需要我提醒你我们两家已经订婚了吗，这么不负责的话以后不要说。” 更何况这次寿宴也算是他们正儿八经的公开订婚宴。 程可柠咬紧后槽牙，还好后座的视线足够黑暗，掩盖了她颤抖泛红的眼尾：“订婚又怎么......” 话说到一半，汽车倏得一个刹车，程可柠的额头猝不及防地磕到了隔板，恰好窗外一束远光灯扫过，她抬头，看见于嘉礼毫不关心的冷漠眼光。 远光灯一闪而过，车内再次恢复灰暗，程可柠挤压的情绪竟在这一来一回间消散。 “给你爸送寿礼是吧？”她问。 于嘉礼瞥了她一眼。 程可柠揉着额头，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你爸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于嘉礼皱眉：“你想说什么？” 程可柠：“你爸这个人最好面子，喜欢热闹和各种上档次奢华无用的东西，最讨厌便宜货，前几年都是我去的，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于嘉礼和家里从这些年事业有起色后才开始联系，但他性子傲，拉不下脸，很多从中周旋的事都是程可柠在做。 程可柠轻笑一如往常，实则指甲快要陷入掌心：“你放心，这事儿一定给你办妥。” 明炽这个狗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至少这些天和他在一块把假笑这技术练的炉火纯青。 寿诞而已，她当然要去，还要去的人尽皆知。 ...... 保时捷稳稳停在明水国际门口，门厅内一众保安簇拥着戴墨镜的白衣女人往外走。 那我见犹怜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太具有代表性，程可柠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程雨婕。 程雨婕果然没辜负她的期待，先是让助理解释她为了离活动地点近一点很巧地订了和于嘉礼一样的酒店，然后柔柔弱弱地问能不能顺带捎她一程，如果不行就自己叫车。 小张尚且还有犹豫，于嘉礼一如既往地不拒绝不接受表示默认。 最终程雨婕被助理扶着上了刚刚程可柠坐过的保时捷后座，中间的挡板早被降下去，她看见于嘉礼拉起口罩，露出的冷傲双眼。 擦肩而过的那一秒，程雨婕楚楚可怜地压低声音：“姐姐，实在很抱歉，嘉礼哥也只是觉得方便而已，希望你不要误会。” 程可柠表情都没变一下，并高兴地朝他们挥手再见：“怎么会？祝你们一路顺风。” 程雨婕没反应过来，程可柠已经步伐轻快地走了很远。 这个贱女人...... 她倒要看看没有于嘉礼这根最后的稻草，她又该怎么办。 程雨婕眼底得意一闪而过，转身时不经意抬头瞥了眼大堂二层。 一袭黑色大衣的男人手握红酒杯依着慢条斯理地摇晃。 见她看来，那男人噙着不达眼底的淡笑朝她举杯。 程雨婕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苍白了脸色。 …… 走投无路的逼仄小巷，暗无天日的乌云下压，碎裂了一地的针孔像头，刻意架上的摄像机。 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跨坐在小巷围墙之上。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睥睨她时容颜俊逸不羁，却笑得如同地狱修罗。 「来，你怎么拍的她，一模一样地，给我也拍一遍。」 ...... 第 7 章 选角的事从筛选到定下来就花了三天。 考虑到这些兼职学生都在北京读书，程可柠以校友的身份借了学校的室内拍摄场景。 需要出外景的则去租了其他剧组的道具到故宫拍摄，各方面配合默契效率极强，新人学生男女主也要比她想象中更加上道。 拍摄第十天全面杀青，短片虽然只有短短五分钟，但正因为篇幅短小所以极其考验剪辑技巧。 程可柠从头到尾亲自操刀，一回淮宜便连轴转了好几个通宵终于赶在月底全部完成。 由于这次选角上全部才用新人，给公司节省了一大笔经费，因此在后期推广方面有了远超于之前的预算。 短片定稿上交青黛审核过后刚刚发布，一天之内便产生了超出他们预料之外的效果。 提前买好的热搜还没发出去就出现了三四条野生词条冲顶，广场一片热火朝天。 宣传片播出的第三天，青黛眉笔的销量突破了过往一个季度的数额，顺便带动了其他单品的销量，那两位大学生主演的微博粉丝更是蹭蹭上涨，甚至都有人创建了青黛cp的超话。 网络上关于青黛的讨论度日渐高涨，从前快要倒闭以至于被Vu收购的青黛工厂开始日夜倒班扩大产能，并朝外又扩招了好几批工人。 青黛高管们喜笑颜开，由Junk牵头准备了一场庆功宴。 庆功宴的地点简易地搭建在青黛总部的二楼会议室——也是程可柠和他们一起加班加点的地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程可柠对青黛团队的好感直线上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好了很多。 “程小姐，当时我们是出于保险考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选用你的提议，其实我们都对你的想法很看好......” 说话的正是之前拒掉她又赶过来找她的青黛高管关悦。 “我理解。”程可柠笑着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与她碰杯，“你也辛苦了。” 关悦眼神微动，想说什么便被一阵尖叫打断。 “柠柠姐这个镜头的光影转场我真的可以看一百遍！！”Junk拿着iPad兴奋地到处跑。 短小精悍的短片每一帧都做到了截图就等当壁纸的美感，也不得不说在故宫实景拍摄自带厚重的历史感。 “还有这个、这个，你真的太会拍美女了！” 程可柠自豪地扬起下巴，她最享受的莫过于一个项目完成后验收结果的时候：“以后有机会也给你拍。” “啊啊啊啊真的吗！”Junk高兴地跳起来。 “当然。” Junk兴奋极了：“柠柠姐你真是我见过最最最人美心善的人了啊啊啊——” Junk的爽朗引得周围不少人跟着附和，程可柠嘴角翘的快要压不住。 ——如果明炽没有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话。 “明总。” “明总。” 几声拘谨的称呼响起，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场子登时冷了几度。 只有Junk欣喜不减，小跑过去跟明炽分享自己的喜悦：“阿炽哥你来啦！你看柠柠姐拍的片子没有，真的超绝.......” 男人穿着一袭西装大衣，随便瞥了眼：“嗯。” 杨峥适时朝门外引进一列保镖：“各位辛苦，明总特地给大家准备了礼物庆贺。” 一语落，周遭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起先是因为总部的总裁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子公司好几次亲自到场，更甚是因为那被一排排带进来的礼盒包装全是奢侈品牌。 程可柠视线抱臂靠在角落，轻哼一声抿了口红酒移开视线。 还怪会在小女朋友面前表现的。 关悦惶恐地说：“明总我们这儿有点乱，不知道您来也没有收拾一下，这些东西实在太贵重......” “Vu集团不会亏待每一个认真工作的员工。”明炽目光扫视而过，一眼便看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程可柠。 他嘴角噙笑，仿佛刻意似的：“程小姐也不用客气。” 程可柠抿红酒的动作一顿，瞳仁缓慢移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笑得和他一样公事公办：“明总还真是大方。” 暗地里的剑拔弩张隐隐有拉开序幕的架势。 只有Junk完全没察觉：“阿炽哥当然要好好奖励一下整个青黛团队，那天柠柠姐忙到大半夜才有时间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呢！” “哇，柠姐有男朋友了？” “柠姐长这么好看，男朋友必然也帅的惊为天人！” “柠姐什么时候带来看看呀？” “哈哈哈......” 谈到私人八卦，不少人开始笑着打趣，程可柠性格开朗，平时工作的时候早和他们打成一团，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程可柠停顿了一秒，随即自然地撩了下头发：“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有机会一定带给你们见见......和明总比？哈哈哈那当然是我男朋友更好看，什么？才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作为导演这点客观的审美还是有的.....他有没有钱？这是什么问题？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一份真挚的感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程可柠笑眯眯地一一回应所有问题，而后放下红酒杯看了眼时间：“哎呀今天时间不早了，我男朋友还在家里等我呢，你们好好玩！” “柠姐这也太幸福了吧。” “难怪能拍出这么甜的片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哦~” “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猥琐语气！” ...... “程小姐。”程可柠即将踏出大门，明炽单手插兜在背后叫住她。 “明总还有什么事吗？”程可柠转身，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明总放心，那136万一定一分不少地还给您——” 她朝后偏偏头，随口道：“关悦，这次的劳务费不用打给我了，直接结给明总，反正随便拍个片子也是我的兴趣爱好，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很荣幸能跟大家共事一场，哦对了，明总的卡号......哈哈相信杨助理会告诉你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明总再见。” 女人踩着高跟鞋背影窈窕冷艳，一手拎着小包，另一手很潇洒地背对着众人挥了挥。 “......” ...... * 总裁很不高兴。 这是杨峥根据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最敏锐的直觉判断。 哪怕明炽此时望着车窗外的表情毫无波澜，甚至嘴角还隐隐勾着没什么温度弧度。 杨峥一边小心打量，咽了口唾沫：“明总，董事长那边今天又催您回去参加董事会了，明天的行程照常安排吗？” 车内的沉默令人窒息。 “嗯。”不知过了多久，明炽终于出声。 “让车队准备一下。” 杨峥一惊：“现在？” 这个点都快深夜了…… 明炽懒散地双手交叠，车外光影忽明忽暗地落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现在。” “.......” ....... 明氏大厦。 尘土飞舞，汽笛嗡鸣，一长列黑色轿车齐整地从街头驶到街尾，初步估算大约是二十多辆同一型号的奔驰GL。 这排场实在太大，沿街人群纷纷驻足，不少人拿起手机拍照。 二十多辆车如同程序设定好的AI驾驶，最终很有秩序地停在程可柠前方，最后留出一道空路，一辆奢华大气的劳斯莱斯库里南缓缓行驶到最前面。 此时，会议室股东们正闹得不可开交。 突然，大门推开，年轻的男人敞着西装外套，内里的白衬衫扣子松了几颗。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身后乌泱泱一群黑色西装的保镖紧跟其上。 场面静默一瞬。 嘭！ 明三叔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从头到尾指指点点： “明炽！你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像个什么鬼样子？衣服领子不拉扣子不扣，天天带着小爽鬼混，现在还大半夜的把我们这群长辈们从被窝里强拉出来开股东会，带二十几辆车的保镖招摇过市！你当你是国家领导人吗？！未经允许擅自更改总部大楼标志，你简直目无尊长！狂妄！！” 三个小时前，矗立百年的明氏大厦几个字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施工队强行换成了嚣张至极的Vu顶牌。 两个小时前，一群装扮相同的黑衣保镖畅通无阻地分别闯进明二叔居住的临松别苑、明三叔居住的枫庭水岸、明四叔居住的君兰瓦居，以及远在郊区提前步入养老生活明五叔的青丈山舍，不由分说地以临时召开董事会为由，将人给强制性从被窝带到了明氏大厦。 此时，明三叔穿着藏蓝色的棉袄，横七八竖的乱发因为拍桌愤怒抖动。 明四叔套反了咖啡色的毛衣，皱着眉头时不时跟着附和两句‘就是就是’。 同样头发乱的像鸡窝的明五叔双手拢在厚厚的军大衣里面打哈欠，完全与世无争。 全场唯一淡定的只有温文尔雅坐在主位左下手的明二叔—— 明二叔穿着公整西装得体，他双手交叠，金丝眼镜削弱锐利反带一丝长辈的温和：“阿炽，没想到你会今天突然过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这些做叔叔的也好准备准备。” 明炽挠挠耳朵，笑容不羁：“叔叔们公务繁忙，我这做小辈的不敢麻烦。” “不敢？”明三叔火冒三丈，连连拍桌，“前几天喊你来开董事会你推三阻四，现在把我们这群老家伙大半夜折腾到这里来，你小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明五叔小声抗议：“三哥，我还不是老家伙。” 明三叔无差别攻击：“你闭嘴！” “......” 突然，外面传来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 所有人跟着望过去。 明三叔：“爸？？” 明四叔：“爸.......” 明五叔：“爸，你怎么来了？” 明二叔起来接过助理的扶手：“爸，我来。” 明老爷子摆摆手，自己滚动轮椅坐到了长桌的上位。 明三叔又忍不住了：“明炽，你把我们叫过来就算了，你爷爷多大了你不知道吗？上个月还.......” “老三，你少说两句。”明老爷子不悦打断。 明三叔脸青一阵白一阵，明四叔明五叔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明二叔挥手示意保镖们离开会议室，温和地笑着：“爸，你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过问过公司的事了，怎么今天这么着急？” 明老爷子冷哼：“我是老了不是死了，不想管不代表不能管，你们别以为这些年做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 明二叔垂头说是，明三叔看不下去脾气也上来了：“爸，大哥离开后这些年集团上下都是二哥操持，论经验辈分资历都远远高于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他担任明氏集团CEO！” 明氏集团以纺织发家地产延续并开枝散叶到各行各业，历程百年，是淮宜市数一数二的传承世家大族之一。 明家每一代旁支嫡系明争暗斗纷争不断，到了明老爷子这一代下决心杜绝这种内斗发生，便在明家老大明承辉出生之时定下了继承人，日后不管再有多少儿子，他们都只能为明家老大辅佐铺路，绝不可撼动其地位。 而这一切的变故出现在七年前，明承辉和他的妻子时琴在盘山公路发生车祸，抢救无效身亡，时琴深度昏迷成为植物人送到国外，明炽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一同离开。 与此同时明二叔顺位而上，成为明承辉之后的明家继承者。 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新派势力成长到与旧部分庭抗礼。 明炽的回国则标志着在这场新与旧的拉锯争斗中，一个庞大的家族集团即将重新洗牌。 大家心知肚明，知道在明炽回来后有场硬仗要打。 可没想到这人先是拒绝出席董事会，现在又暗中将明氏大厦的LOGO无比张扬地改成了他的名字，还横冲直撞到他们家里强制带人。 而这话也只有脾气暴躁的明三敢直接说。 “这些年在国外，我每天都在思念各位亲人，今天属实有点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各位，如有冒犯，叔叔们实在抱歉。”明炽吊儿郎当地道歉，可没一点抱歉的态度，“但有一点我需要纠正。” 他无辜地指了指头顶，大概是在暗示高楼大厦外，那正在发光的‘Vu’单词：“我接替二叔成为明氏新任CEO一事，是告知，不是商议。” 明三叔气急：“思念？亏你说得出来！二叔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明家当牛做马，你倒好，还没回国就想着怎么取代他，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明炽：“三叔您能别跟个傻白甜一样吗？” 明三叔愣住：“什么傻白甜？” 明炽微笑：“就是蠢。” “你！” 锃—— 一把明晃晃的军用匕首忽然被明炽从怀里掏出。 明三叔大骇，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嘴唇抖得厉害。 另外几位脸色同样难看，想斥责，又不敢上前，就连明老爷子都变了眼神。 “二叔三叔四叔五叔，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些年承蒙家族厚爱，我去的国外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精英地界。” 明炽一手创办的Vu集团从东南亚地区发家后在美国华尔街上市。 东南亚那是什么地方？ 明炽又是为什么会从留学美国变成那里，在场所有人都心虚闭嘴。 明炽慵懒地转动刀柄，又俯身从长桌中间的摆盘上拎起一只从来都只看不吃苹果。 并慢悠悠地开始削皮。 明二叔、明三叔、明四叔、明五叔：“...................” 谁家董事会CEO带那么大个刀削苹果？！ 咔嚓几声。 苹果被削成漂亮的块状，总助杨峥适时递上一只干净的瓷盘。 明炽有条不紊地摆好盘，插上几根牙签推到中间：“那地方可苦，叔叔们是不知道，苹果这种东西简直是奢侈品，我刚刚回国，已经不记得国内怎么招待长辈了，只能用这种我心中的奢侈品孝敬大家，希望各位叔叔们不要嫌弃。” “......” 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明五叔缩在军大衣里面瑟瑟地看了眼拿纸巾擦大刀的明炽——好像下一秒就要插他脖子上。 想到这，他一个激灵，抖着手腕拿起一根牙签，塞了块苹果哈哈干笑：“阿炽的心意五叔当然明白，你也知道五叔根本不掺和集团的什么股份啊，生意的，五叔在南郊有栋小别墅，依山傍水，阿炽得空了就去找五叔，五叔请你喝茶钓鱼哈哈哈哈......” 精明的明四叔眼珠子一转笑得比老五更自然，并顺势拍了一溜老爹的马屁：“哈哈哈——阿炽这些年是真的受苦了，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哎，这苹果削的真不错，就是有点硬，爸吃不动吧，小王去把楼下办公室那个榨汁机给我拿上来，哈哈哈.......” 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往地打哈哈，明三叔气的牙痒痒，就在这时候，明二叔竟然也叉起了一块苹果。 “二哥！”明三叔额角青筋直跳，“老四老五你们这两个没骨气的！不就是个黄毛小子，你们就——” 明炽：“三叔，还记得城北的那块地皮吗？” 明三叔先是一愣，立马恍然大悟：“是你！是你在暗中操作让我的资金链断流.......” 城北那块地是今年以来明氏集团经手的最大项目，这些年竞标都是走明三叔名下的子公司，本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没想到就要竞标即将成功时，明三叔的银行贷款突然被拒绝，理由是信誉问题，一大笔资金就此断链哪怕明氏总部有心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周旋。 明炽单手撑着椅背笑得痞气，打了个响指，一众警察推门而入。 支队长铁面无私地持出警察证：“市经侦支队查案，明承强先生，有人实名举报你违规避税，请跟我们走一趟。” 明三叔满脸难以置信：“明炽你竟然污蔑我，我可是明家老三，你的三叔——” 穿着蓝棉袄的明三叔骂骂咧咧地被警察架着隔绝到会议室之外。 明炽这一连串组合打得快狠准，会议室内各个面面相觑。 早料到来者不善，可没想到此人如此狠绝不留后路，连自己家都敢举报。 明二叔温和的眼底隔着镜片泛出薄怒：“阿炽，他是你三叔，他什么为人你最清楚不过，你这样做不利于家族团结。” 明炽笑得肩膀耸动：“二叔，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公大于私法大于情，三叔没问题自然会被放出来，二叔又在怕什么呢？” 明二叔咬紧牙关：“你.......” 明炽仿佛完全没看见，拿着那吓人的大刀又削了个苹果：“还吃吗？” “不不不.......” “你多吃点多吃点......” 四叔五叔头摇得像拨浪鼓。 一直没说话的明老爷子终于开了口：“阿炽，今天做的有点过了。” 明炽：“明董事长见多识广，我这点小礼物又算得了什么？” 明老爷子抬眼看他，苍劲的眼底闪过落寞。 他连声爷爷都不愿意叫。 良久，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老了，是管不住你们了。” 边说着，他朝助理招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沓合同。 “这东西本来七年前就该给你，可惜你当时走得太急......”明老爷子沉声，“你母亲嫁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家给过她集团5%股份作为聘礼，她一直没有动过，跟我说留着等你跟程家那个女娃结婚做聘礼。”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 要知道他们每个人手里除了明二稍多，其他人也不过堪堪10%的股份！ 明炽这些年在国外野蛮生长，没有人知道他手里的底牌，更没有人知道他手里到底拥有多少明氏集团的股份才能在这里有恃无恐。 但倘若这5%真的落到他手里，掌握绝对的股东话语权，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根本不是今天这样的杀鸡儆猴！ 明四叔蹙眉：“爸，据我所知，程家都已经跟于家订婚了，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搞娃娃亲那一套，大嫂当时肯定是开玩笑，现在提岂不是让我们难看？！” 明五叔都难得奋起争论：“是啊爸，难不成让我们阿炽为了这区区5%的股份就要去抢亲吗？棒打鸳鸯这事儿可做不得，太坏我们明家祖训！我老五绝不答应！” 明老爷子没管两个儿子极力劝阻，就这样将合同推到长桌中间。 明二叔又恢复最初的从容和慈善，笑意和蔼：“大嫂还活着，想必阿炽也不会这么急着就让爷爷代替母亲表明‘遗愿’吧？” 话音刚落，室内气氛陡然森寒。 时琴的确只是还‘活着’。 明炽依然保持微笑，修长的手指没规律地敲击椅背。 他不说话，众人表面仍然绷着反对，可心情却从紧张又到松懈。 就在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囫囵过去的时候，男人忽而笑了声。 “我是那种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的人吗？” 果然黄毛小子就是黄毛小子，稍微施压就怕得罪他们，婚约连提都不敢提。 明四叔和明五叔相视一笑，以为他要服软：“那怎么会是呢！阿炽这孩子对叔叔们还是很有孝心，但你毕竟年纪还小，这公司的事就让大人们........” 明炽不想听了：“杨峥，送客。” 几人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明老爷子什么也没说，挥手示意助理推着走。 明炽啪的一下把军刀收鞘，他随手地理了理敞开的衣领，“今天的董事会我开的很开心，以后不用再开了。” “别推我！” “我们会走！” “明炽你这么一意孤行对得起你死去的爸吗？！” ...... 窗外霓虹闪烁，会议室大门阖上隔绝喧嚣嘈杂。 长桌上孤零零地躺着那纸合约，男人站在黑暗中，伸手捻起纸页。 今晚的心血来潮稍稍发泄了他这几天胸口积累的浊气。 明炽无所谓地扯动唇角，兀自回答刚刚自己抛出的问题：“我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人？” ....... 第 8 章 程可柠简直要被自己今晚的一连串操作帅到跳起来再转两个圈。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程可柠感觉狠狠地出了一口这几天的恶气。 狗东西。 还拿银行卡号来羞辱她！ 这股兴奋劲接连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房东发来交房租的提醒，程可柠的狂欢被兜头淋了盆冷水。 ....... 账户余额：245.9 程可柠颤抖着手关掉手机，闭上眼睛撑着额头平复了一下心情。 青黛这次的劳务费给的很多，加上自己之前砸锅卖铁凑的这才把明炽的钱给还了。 ......所以她呢？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大小姐，董事长说要见您，这次是真的有很严重.......”老管家声音颤颤巍巍。 “不要。”程可柠本来就烦。 她挂了电话，不一会儿铃声又向来了。 “我说了不——” “程可柠，我看你真是胆子大了连老子的电话都敢挂，赶紧给老子滚回来解释一下什么叫解除婚约！” “......” 祸不单行。 程可柠这才想起来，那天在北京和于嘉礼再见之后，她便随手给那百八十年没有联系的老爹发了条通知——和于家的联姻到此为止吧，我不嫁了。 而她那跟不上互联网时代的老爹大概是今天才看到这条十天前的微信，并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自己的反应。 程可柠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还在衣柜里面选了件橘粉色的羊绒大衣，搭配了条同色系的丝巾。 这个季节虽然已经入春，但夜晚依然还有反春寒的冷气。 她拦了辆出租车，行驶到龙湾别墅区的下了车。 许久没有回来，门口的保安还认识程可柠热情地给她开了门。 程可柠从小在这里长大，占地面积极广的别墅区却只有十栋别墅庄园，往左是程家，往右则是明家。 “这婚你想结也得结，不想结也得结！” 刚踏进家门，一只茶杯就从二楼猛地扔下来。 管家老赵吓得赶紧护了一把程可柠：“大小姐您没伤着吧......” “爸爸您别动怒，上次医生还说了您高血压要保持心情愉悦。” 程雨婕从房间里出来满脸担忧，继母朱芬也跟着在旁边附和。 程威气得胸口大肆起伏，又拿起一个茶杯扔下去：“心情愉快？我有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怎么心情愉快！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的！” “大小姐您先给董事长认个错......” “不是你要我回来的？”程可柠轻飘飘地将脚边的瓷片碎屑踢到一边，“我亲爱的爸爸，您慢慢砸，反正这套雪天翠估计是再也收集不到了。” 程威拿起第三只茶杯的手一顿：“......” 程威酷爱收集茶具，其中这套雪天翠便是他早年为了拿下花了大价钱拍卖下来的。 今天下午于家派人过来和程威确定婚礼事宜——两个大家族的联姻竟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双方父母见面，程威对此很不满，而且他本来就讨厌程可柠倒追于嘉礼的行为。 这些年父女二人因为这些事情闹得很不愉快，程可柠毕竟是他亲生女儿，事到如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程威找出这套珍藏多年的茶具安抚徘徊在暴躁边缘的心情，一边亲自一条条核对婚礼细节，同时想起自己还有个微信号。 程威是带着求和的心态戴上老花眼镜点开和程可柠的微信对话框的。 可哪知道一点开便是那句令人血压飙升的‘不嫁了’。 “不嫁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不嫁了？你以为两家联姻是儿戏说毁就毁？程可柠，老子这些年真是把你惯的无法无天！” 程威重重地把茶盏掷到桌上，咬牙切齿地从二楼下来，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你知道家里有多少产业跟于家合作吗？你知道我们家花了多少心思才从明家嘴里夺来城北的那块地皮吗？你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财政状况？你知道如果没有于家我们.......”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公司吧？”程可柠讥讽地看着他，“爸爸，程董，程大董事长，您摸着您的良心想想刚刚哪句话是因为我？” 程威一哽。 从小，程威就反对她跟于嘉礼走的太近，因为他是于家的私生子，不光彩，现在于嘉礼事业有成也终于得到了家族的重视，程威这才放下成见，甚至还喜笑颜开地接受了两家联姻的提议。 程可柠抬头看了眼二楼扶梯处那两个看似担忧实则看戏的继母和继妹，忽地一笑：“爸，你如果真那么放不下和于家联姻的好处，干脆让程雨婕去好了。” “你胡闹！” “姐姐这怎么可以......”程雨婕小声惊呼。 朱芬也皱眉道：“柠柠婚姻大事哪可以这样换人？你爸爸这些天一直在忙你的事，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他讲话......” 程可柠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站住！”程威大喝，失望地说，“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妹妹一样懂事？” “对。”程可柠背对着他们，酸了眼眶，“我没有她懂事，你们才是一家三口，叫我回来干什么？你们一起好好过吧！” ...... 在母亲去世前，程可柠也是被独宠长大的小公主，后来母亲因病离世，朱芬带着当时还叫朱雨婕的继妹嫁进来一切都变了。 和这个楚楚可怜的灰姑娘站在一起，她永远都是那个目无尊长自私自利的恶毒继姐。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于嘉礼心里。 程可柠和程威再次不欢而散。 而这一次，程威仿佛铁了心要让她低头。 先是在拍卖会上卖掉了程可柠一直放在家里、外婆留给她的阳绿翡翠手镯，后又将她妈妈在城西给她留的老宅明码标价的挂在了售卖网站上。 程可柠气得发抖，程威却只给她留下一句话，要么回来嫁人，要么永远都别回来。 ....... “程小姐，对不起，您必须要在今天搬走，这房子不能租给你了。” 程可柠刚回到家便看见自己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全部堆到了门外。 “为什么？”她问。 房东抱歉地朝她讪笑：“实在对不起啊，这房子刚被人买了。” 砰。 房门关上。 叮咚一声，手机里转来昨天程可柠刚凑齐的一季度房租，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她和她那堆成山大包小包。 “......” 程可柠烦躁地薅了把头发。 她显然斗不过程威。 程可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都会收到阻碍。 喜欢于嘉礼时被无数人劝阻，也和很多人闹掰，幡然醒悟后她仍然要被逼着联姻—— 她写了那么多剧本，到头来发现自己竟然走的是反派剧情。 程可柠怒火冲顶，越想越烦。 不就是想让她走投无路找他低头吗？ 她偏不！ 她现在就是去睡大街，也绝对不会妥协！ ...... 车水马龙，夜晚霓虹闪烁，Unbelled内躁动的金属乐与舞池中层层跌浪的人群踩点起舞。 疯狂与热烈，灯光昏暗绚丽，玻璃杯叮咚碰撞，琥珀色液体晃动，躁动的空气中混杂着酒精与尼古丁的味道。 “明哥，你这次可真是太凶了，搞这么大动静不怕把你家老爷子气死？” “你懂什么叫杀鸡儆猴？我就服明哥这股子狠劲，不愧是混东南亚出来的——” “喂喂喂别乱说啊，什么叫混东南亚，我们明哥做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 二楼包厢内几乎聚集了整个淮宜圈子的高门子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中全是阿谀奉承。 明炽懒散地靠着单人沙发，指尖夹着刚刚服务生递来的烟，没点。 “明哥我给你点上。”平时耀武扬威的张家小少爷张运浩此时狗腿的靠过来，“今晚有几个妞儿贼正，还都是雏儿......” “别过来，我怕得病。”明炽随便地瞥了他一眼。 张运浩拿着打火机的手停在半空中。 周围登时爆发出无情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张少爷可悠着点啊，咱明哥洁身自好着呢！” “听说你昨天搞三飞，啧啧啧会玩啊哈哈哈......” “去去去说得像你们玩少了似的！”张运浩也只是僵了一瞬，很快调笑着跟他们打趣，甚至还有点骄傲。 贵族圈的私生活向来混乱，这些话题在更多场合都是炫耀的谈资。 咔嚓。 火机点燃香烟，淡蓝色的雾霾缭绕过男人慵懒的眸光：“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语落，调笑声戛然而止。 张运浩再不敢开玩笑了：“明哥.......” 明氏集团权力更迭，错综复杂的利益链中站队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现在明老爷子依然是名义上的董事长，但大家心知肚明现在真正的掌权人就在眼前。 明炽也不介意带着他们一起玩，毕竟总有些明氏集团不便出面的烂摊子，需要有人去收拾。 但只有一点，别在他面前玩女人。 众人讪讪，大家互相使眼色正不知道怎么缓解局面时，突然外面传来喧哗，一道尖锐的女声穿透嘈杂的音乐。 “老娘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玩女人的男人！！” “......” ...... 一个小时前，程可柠气极跑出来，那些被扔在门口的包裹一件都不想管。 她快要窒息了，急需一个发泄的窗口。 于是她来Unbelled，花光身上所有的钱点了一桌子烈酒。 程可柠虽然长得好看，但架不住架势太吓人，以至于好些想要搭讪的男人全部望而却步。 舞池狂热的气氛蹭蹭高涨，没有人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穿梭进去抓住一个正搂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那男人仿佛很惊恐，几番推搡之下将那个矮小的女人推倒在地。 程可柠几乎是一下子就怒了。 她虽然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但还是无比精准地冲过去拉起倒在地上的女人并转头甩了那男人一巴掌。 “老娘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玩女人的男人！！” 那男的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后退了几步，也怒了：“你他妈谁啊！” 程可柠被猝不及防推了一把。 她只觉后背一阵剧痛，整个人往后不知撞倒了多少桌椅摔倒地上。 程可柠本来就喝多了，刚刚完全是凭借本能的举动，这一推直接将人给摔了个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懵懵地躺在地上喘息眨眼睛。 那男的似乎觉得不解气，还准备上前再踹两脚。 忽然脖子被人从后面扼住并收紧，他瞳孔倏然放大。 砰！ 他的身体被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人被猛地灌砸上玻璃桌面。 “啊......” 玻璃劈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喧嚣的音乐骤然停歇，周围一阵阵惊恐的惊呼。 太暴力了。 根本没有人看清他怎么出的手。 明炽眸光睥睨，指节松了松领带。 “明哥这是......”张运浩着急忙慌地跑下来。 明炽垂头从旁边抽出一张湿纸巾，一根根擦手刚刚碰过那人的手指。 “这就是你场子？”男人声线淡淡。 张运浩吓得差点跪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处理、我来处理.......”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可好半响没得到回应，张运浩终于抬起头。 明炽横抱着刚刚摔在地上软如烂泥的女人已经走出了很远。 ....... 第 9 章 啪！ 怀中不安分的人毫无知觉地挥来一巴掌。 明炽头微微一偏，左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块，站在旁边的杨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程可柠被他抱的不太舒服，扭着腰另一只手眼看着又要挥过来，下一瞬被男人有力的大掌扼住手腕。 “干嘛，放开我.......” 明炽冷着脸把她塞进车后座，单手将她双手锁在头顶，几乎咬牙切齿：“程可柠你真是胆子大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那是什么地方就敢这么喝？！” 程可柠除了乳糖不耐受之外还有个毛病，就是沾酒必醉，喝醉必断片，断片必发疯。 “你谁啊管我？”程可柠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忽然摸到了车窗，“这是哪儿？放我出去！” 她乱踢乱扭得厉害，明炽一边控制她的动作幅度在安全范围，一边还要躲着别让她乱摸。 他狠狠地皱着眉：“住哪儿？” “住.......”程可柠掉线两秒，不知道想到什么，“住......大街！” 明炽：“？” “对......我住大街，放我下去，我要睡大街！”程可柠闹着双腿乱弹，明炽闷哼一声，大腿根被猝不及防地踢了一脚。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在这里放我走我要睡大街！我就要睡大街！我看谁敢拦我睡大街！” 明炽眼疾手快地握住她另一只差点踢中他下半身的纤细脚腕，却也同时松开了对她手腕的掣肘。 程可柠胡乱地按到车门旁的按钮，车门咔嚓一声缓缓打开，然后她以一种极其奇怪地姿势爬了出去。 明炽：“.......” 程可柠完全断片，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精准地找到公园的方向并一屁股坐到上长椅。 “......不就是睡大街吗？谁不会睡了？看不起谁啊！”程可柠双手紧紧抱着长椅椅背，脸埋在臂弯小声嘟囔。 跟过来的杨峥满脸为难：“明总，这......” 明炽面无表情地下车，拍了拍腿根的灰色脚印。 他冷眼站定到她跟前，而她仍然毫无形象地重复着同样一段话。 这女人。 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以前他们读高中的时候她突然对酒这个东西十分好奇，于是偷偷从程威珍藏的酒柜里偷了一瓶高浓度典藏红酒悄咪咪地躲在花园里，还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然后人就开始断片，并且极其胆大地翻过去围墙，把那边住户花园里种植的昂贵花草全拔了。 好巧不巧，那住户正是他们隔壁的明炽家，更巧的是那晚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因为在学校没发现她跑回来找人的明炽。 明炽完全无法描述当他到自己家准备翻墙过去找程可柠，结果看着人不省人事地倒在自家墙角并且周围一大团全是花草尸体时的心情。 但他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他回来看一看，除非明天早上家里的园丁过来锄草，否则她在这里趴一晚上都不会有人发现。 后来那些被拔出来的昂贵花草自然由明炽顶锅，她也从此丧失了喝酒的自由。 “呜呜呜于嘉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明炽从过往中回过神，横躺在长椅上的程可柠已然换了个姿势闭着眼睛吐词不清地哭叫。 他半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侧脸，然后指腹用力往上一抬：“程可柠。” 程可柠被迫仰起脖颈，双眼迷离，这时候倒还是辨别出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嗯......？” “我是谁？”他问。 “你是......”程可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大舌头地笑了声，“是......狗明炽！” 明炽：“......” 行，还算认得他。 “狗明炽......今天放学我不想回家，回去要是我爸问你你就说学校补课......不准出卖我！” 程可柠浑身没力似得半张脸栽进明炽的掌心，语气从威胁到落寞：......算了，我爸一般也不关心我在干嘛......” 女人脸颊柔软，长长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掌心。 明炽沉默片刻，把她扶正，语气轻下来：“为什么不想回家？” 程可柠显然记忆混乱不知今夕为何夕：“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想去艺考，我爸说让我滚出家门，可是......可是凭什么程雨婕就能读正儿八经的艺术高中！”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偏不！我就不！我就要艺考！我就要当导演做编剧！我就要跟于嘉礼在一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荡的四周似乎响起回应。 明炽低垂眼帘看不清情绪。 他拳头紧了又松，无声呼了口浊气：“杨峥，去查查她住哪儿。” 努力把自己化成透明人的杨峥简直如临大赦：“是，明总。” 夜晚的公园寂静无人，靠近人工湖的空气温度很低，一阵风吹过，程可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明炽单手解开西装纽扣，而后弯腰披到蜷缩在长椅的女人肩上。 这个季节的昼夜温差很大，程可柠白天外出办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粉色露腰卫衣，清新的柠檬香将她包裹，她拧着的眉头松懈下来。 明炽准备把她再抱回去，可还没碰到人，啪得一声程可柠挥开他的手背。 她揪着他的外套整个人缩的更紧，语气坚定：“我要妈妈。” 明炽敷衍道：“明天带你去墓园。” “我不！”程可柠再次躲开，眼睛红了，“我现在就要！” 明炽无情回答：“没有。” 程可柠：“那我就睡大街！” 两人相顾沉默。 一个神志不清着倔强，一个清醒冷静着咬牙。 终是明炽先败下阵来。 他再次蹲下，强迫她对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程可柠，你以为你这话能威胁得了谁？” 程可柠眨着茫然的眼睛，嘴一瘪好像要哭了：“呜......” 明炽太阳穴直跳，妥协地手背撑头：“......说吧，你要怎么才肯回去？” 程可柠头埋在臂弯里，闷闷道：“我不想和于嘉礼结婚。” 明炽一顿：“为什么？” “......就是不想。”程可柠混乱的记忆终于跳到了现在的进度条，并强调了一遍，“一点也不想！” 明炽瞧见她目光愤慨，不知怎得，被她气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好了。 “那你想怎么样？”他问。 程可柠怨气冲天：“想把他们都杀了！” 明炽认真思索：“但是中国是法治社会。” “中国当然是法治社会。”这下轮到程可柠仿佛看傻子一样看他。 她脸颊还是醉酒的酡红，要不是那双眼睛亮的诡异，还真会以为她清醒过来了。 程可柠竖起食指，凑过来：“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情！” 男人耐心：“嗯，你说。” 程可柠直直地盯着他，无意识地咬住食指指节。 这是从小到大她期待某件事的小动作。 明炽默契地从她身上披着的外套内衬里面拿出一包旺仔小馒头。 程可柠立马喜笑颜开：“嘿嘿！” 旷荡无人的公园，气质不凡的成年男人耐心地哄着醉鬼女人。 幼稚的旺仔小馒头包装与他们格格不入，也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又相处地意外和谐。 程可柠本来就是想到说到哪，混沌的脑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明：“......我告诉你，于嘉礼的爸爸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小气！” 明炽嘴角抽了抽：“...........” 程可柠浑然不觉：“明明就是个暴发户还天天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老婆小三一大堆，真当皇帝开后宫呢！这些年于家的生意做起来了他更装了，每年还要学人家摆什么寿宴，给他送的礼物还必须高端大气上档次！要不是为了于嘉礼我早就忍不了了！” 早些年的于家在淮宜市的高门贵胄圈子根本排不上名号，和其他底蕴深厚的家族相比，暴发户的分量显得尤其轻。 那时候的程家和明家算得上分庭抗礼，他们住的龙湾别墅区也并非有钱就买得到。 于老爷子好面子，买不到里面的，干脆买了外面的一片地自己按照里面的格局一模一样地建了一座庄园，也因此，小时候的程可柠和于嘉礼也住的很近。 明炽虽然一直在国外，但对淮宜的事情也略知一二，程家这些年慢慢落败，于家则趁势越来越好，他们两家的联姻对于老爷子来说是极不满意的。 直到前几个月，他对付明三叔时故意舍弃了城北的那块地皮，程威趁机竞标得手，有了这个大项目傍身，于家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于老爷子好面子重利益趋炎附势见人下菜，明炽作为明家现在的真正掌权人当然也收到了他寿宴的邀请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次寿宴应该也是变相地公开订婚宴。 明炽抬眸看她，程可柠还在小嘴叭叭地控诉这些年为了不让于嘉礼难做讨好于老爷子的行为。 他轻轻将她落在嘴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灼灼：“那你想怎么样？” 程可柠愤慨挥拳：“把他们都杀了！” “......” 明炽不指望能和醉鬼谈论出什么正儿八经的方案，但至少今晚知道的事情让他心情很不错。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我送你回去。” 程可柠吃掉最后一粒旺仔小馒头，并把垃圾袋往他怀里一塞，转身换了个方向，语气仍然坚定：“不，我要睡大街。” 明炽：“？” ...... 第 10 章 程可柠对睡大街的执念非常坚持，一旦明炽有想要靠近强制把人带走的意图，她便像只八爪鱼般紧紧攀附着椅背死也不肯挪动一步。 僵持半个小时后，明炽不耐地双手撑着椅背俯视她：“你一定要睡在这儿？” 程可柠用脸靠着冰凉的椅背，舒服地眯眼睛：“嗯嗯！” 明炽好声好气道：“回家比这里舒服，我们回去，嗯？” “不回去。”程可柠依然紧紧攀附着椅背，不知想到哪里，有点委屈，“我早就没有家了。” 明炽稍顿：“程可柠。” “嗯......？” “跟我走吗？”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暗藏的认真。 可惜醉酒的程可柠毫无知觉，她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头顶放大的俊脸，辨认出他：“狗东西......我不跟你走！” 边说着她翻了个身，声音提高了几度：“就算这世界上的男人全死绝了，我、也、不、跟、你、走！” 明炽额角青筋跳了几跳：“.......” 他猛地直起腰，转身就走。 刚好杨峥正过来：“明总，程小姐的住址查到了.......” “我管她住哪儿？”明炽冷声。 杨峥霎时噤声。 总裁刚刚还那么关心程小姐，怎么现在就...... “杨峥。”明炽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隐忍咬牙，“我看起来很贱？” 杨峥：“......？” 这死亡问题。 他感觉自己明天要因为左手打开车门被开除。 明炽也没真指望杨峥回答，他闭上眼沉沉呼气：“走。” “.......是。” “等等。” 杨峥骤然停顿，心惊胆颤。 明炽紧绷着下颚又折回去，从程可柠身上一把扯回自己的外套搭上臂弯：“身上有现金吗？” 杨峥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家老板跳跃的话题：“有，但是只有几百......” “够了。”明炽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双桃花眼再次恢复从前的懒散平静。 他随意瞥了眼不远处湖边人工桥下躺着的流浪汉：“去把他身上是军大衣买下来。” “......？” ...... 宿醉的感觉不好受。 宿醉后在大街上躺着吹了一晚上冷风的感觉更不好受。 程可柠是被清晨的阳光刺醒的。 她睁开眼的刹那只觉脑子里面有一万只蚂蚁在来回啃噬，痛的她嘶了一声。 身上披了一晚上的军绿色军大衣掉在地上。 程可柠懵了几秒。 坐直身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夜。 昨天的记忆如碎片般缓慢拼凑，程可柠双手撑着额头眉心紧锁。 房东把她赶出来后她气不过去Unbelled报复性消费完了身上所有的余额。 满桌的烈酒，辛辣冲鼻的气味，躁动混乱的灯光......然后她看见一个女孩被渣男推倒，自己气急上前扇了人家一巴掌，再然后....... 她就被人扔到了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晚上？ 程可柠心情复杂地俯身捡起那件掉在地上的旧军大衣，馊味之间竟然还夹杂这一点点......柠檬香？？ 程可柠努力接受这些奇怪的因果逻辑。 但不管怎么说......这流浪汉人还怪好的。 ...... 路边的树荫下，杨峥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瞥了眼总裁。 明炽一整晚都保持着望向那边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总，程小姐已经走了，现在送您回名都公馆吗？” 名都公馆是明炽回国后最常住的地方，而他昨晚看着程可柠一夜未眠。 直到女人走远消失在视线中，明炽才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去公司。” 杨峥：“是。” 或许在外界眼中，明炽是明家说一不二的绝对掌权人，他手段果决狠辣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但杨峥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东南亚到华尔街再到现在重新回国，一路多么艰苦坎坷他再清楚不过。 明炽虽然表面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好多次刀刃直逼命脉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其实他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上位者。 明炽到公司的时候Junk已经在接待室玩了半天游戏了。 Vu集团有条规定，除非总裁本人应允，否则任何人都不准进他的办公室。 “阿炽哥你可算来了......我去，你这黑眼圈，昨晚战况激烈啊！” 明炽冷冷地横了她一眼。 Junk吐舌闭嘴。 明炽将西装外套扔到一边，松了松领带：“什么事？” Junk跟着明炽进去，大剌剌地躺上他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惬意道：“阿炽哥，我想联姻！” “咳......”明炽一口咖啡差点呛到，“你说什么？” Junk双手托腮，晃着小腿：“联姻啊，我想联姻！” 她兴奋地小跑过去，掏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程可柠许久之前拍过了一则狗血豪门小短片，夺眼球的大标题标红加粗——《一夜七次：豪门老公别太宠》 “呜呜呜柠柠姐真的太会拍了，甜妹和大佬的先婚后爱也太宠了吧，可惜这短剧就一集就下架了，我也想......” “............” 明炽面无表情地关掉她的手机：“少看点这些。” Junk不满意了：“怎么了嘛！阿炽哥~哥~哥哥~哥哥哥~我求求你啦，你认识那么多人肯定有长得帅的！对了，上次那个风云集团的CEO叫什么来着？长得太太太好看了！完全是在我的xp上疯狂蹦迪，要不——” “明爽。”男人忽然叫她大名。 明爽戛然而止，顿时不敢再说话。 明炽一晚上没睡本来就在头疼，还以为她大早上过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结果就这。 他指节抵住太阳穴，沉声一字一顿：“首先，他跟我一样大你十岁，其次，他有未婚妻，最后，我们家不需要联姻。” 明爽本来就是突然想到那天回国匆匆一瞥的风云集团CEO，毕竟她长这么大除了明炽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可她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真的要发生什么：“......哥，你这么凶干嘛，我还没跟你算你把我那傻白甜老爹送进局子十日游的账呢！” 一点小小的教训。 明炽当然知道他那没什么脑子的三叔干不出偷税的事。 “你也知道是十日游。”明炽懒散地靠上座椅，双手交叠于腹。 明爽张了张嘴，突然想到：“可是......你不是要联姻吗！” 她越想越对：“前几天我还听四叔五叔说你要为了公司股权和程家的小姐结婚.......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凭什么你可以？！” 明炽淡淡：“因为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明爽赌气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明炽：“。”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一些无法沟通的女人。 “不过哥，我觉得程家的那位小姐和我气场不和，我不喜欢她的面相。” 明炽敷衍地嗯了声。 明爽嘟囔：“我说真的，我之前随便听过别人聊了几次，圈内对她的风评不太好，虽然人长得一副我见犹怜清纯小白花的模样，天天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哭了，和别人碰上还没怎么的就像个受害者......” “你说的是......？”明炽犹疑地打断。 明爽：“你的未婚妻啊。” 顿了顿，她又补充，“程雨婕，那个最近炒作上去的自封新晋女顶流，啧，人不火倒是爱蹭。” 明炽对娱乐圈并不了解，也是最近回国才慢慢涉猎投资影视这一块儿。 “我说哥，你真的真的真的要和这样的人结婚吗？”明爽满脸担忧，“或者说程家有没有什么长得帅人狠话不多的男人，让妹妹我去帮你顶了这灾吧！” 明炽：“别做梦。” 明爽哽住：“.......” 明炽漫不经心地勾唇：“谁说程家只有一个女儿？” 明爽：“？” ...... 程可柠还没走回去，向瑶已经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 “柠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闻到她身上的味儿，向瑶忍不住皱起眉。 程可柠怀里还抱着那件馊味军大衣，后知后觉地才扔到一边，沮丧道：“我没地方住了。” “我知道呀。” “？” 向瑶指了指楼上：“刚刚已经喊了车把你的东西都暂时搬到我家去了。” 程可柠先是一愣，立马感动到眼泪汪汪：“呜呜呜向瑶你怎么这么好啊！” 程可柠被向瑶收留暂时有了住所，只可惜这住所也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以前程可柠从来都是一个人住，没钱的时候就租个一室一厅，有钱一点就租个套房，哪怕空余两个小单间也没想过和别人合租，但她明显低估了当代打工人贫穷的最低限度。 一室一厅的房子难找且贵，所以向瑶是找了个女生合租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向瑶住次卧，床是一米五的小双人床，但这并不是最窒息的。 最窒息的是隔壁的女生几乎每天都会带男朋友回来，并且一到晚上就会传出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动静。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程可柠披散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隔壁床板吱呀的声音好像就炸在耳边。 “你们当初合租的时候没有约法三章不准带男人回来过夜吗？” 向瑶睡眼惺忪地跟着坐起来，显然习惯了：“说到是说了，可她说她带男朋友回来的话每个月的水电费全包了，我感觉也能接受。” 程可柠：“......” “明天去找新房子。” 向瑶一惊：“柠姐你不知道这儿的房子有多难找吗，而且一个人住很贵的.......” 程可柠直挺挺地躺下去，顶着黑眼圈神神叨叨：“我要找新房子。” 向瑶：“......” 向瑶觉得柠姐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起起落落落落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但也不敢问。 贴心的小助理除了跟着老大来回奔波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面一个星期两个无业游民都在忙忙碌碌地寻找新房源。 就在程可柠快要放弃的时候有个女生突然主动联系上来，她说自己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现在是一个人住，希望能找到两个女生室友。 程可柠这一听可不就巧了吗，她们这边刚好两个女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约了看房的时间。 “请问是......程小姐吗？”那女孩身高不高，一头齐耳短发，还带了个厚重的黑框眼镜。 程可柠感觉她有点眼熟：“是我，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腼腆地笑了笑：“我叫钱浅，你还记得我吗？” 钱浅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充满期冀，她小声提醒：“那天在Unbelled......” 程可柠想起来了。 她就是那个去酒吧捉奸的倒霉小女孩。 “是你啊，真有缘分。” “嗯嗯！”钱浅很高兴。 这几天程可柠和向瑶找房子心切，线上app得不到回应干脆就去小区楼下看别人贴的告示，钱浅也是这个时候注意到的她。 三个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就收拾搬了家。 从交谈中程可柠知道钱浅是一个兼职化妆师，没有签约具体的公司，平时在家备考公务员。 “我已经考了三年了，可惜我这人就是学不会......一直考不上。”钱浅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有些羞愧，“男朋友还劈腿了。” 对父母来说铁饭碗是女孩儿的最好选择，家里反对她当化妆师，她也只能搬出来边兼职边备考。 向瑶仿佛找到知音：“没关系！狗男人不值得！咱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钱浅用力点头：“对。” 向瑶哈哈笑了几声：“对了，还没问你这房子你租到什么时候到期？” 钱浅不好意思地摸脑袋：“下个月。” 向瑶：“？” 程可柠：“？” “怎、怎么了？”钱浅没看明白她们的反应，脸上更不自在了，“因为我最近都没怎么接到活儿，手头比较紧，所以才想着把另外两间租出去.......” “.......” 很好，三个无业穷鬼凑一块儿了。 程可柠无声叹息坐到一边，向瑶简短地跟钱浅说了一下她们的状况，顺带支付了这个月谈好的房租。 钱浅不理解：“可是程小姐，最近很火的那个青黛眉笔宣传片不是你拍的吗？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提到这个程可柠更加垂头丧气。 当时怼明炽怼得多爽，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理论上来说如果她继续去找青黛合作不会被拒绝，可......她已经提前铿锵有力地拒绝过了！ 现在的状况就是，大项目仍然被南华垄断接不到，小活儿打钱周期太长，只能勉强顾上眼前的温饱。 最重要的是，万一她那黑心眼的老爹知道她现在搬到这里再把这套房子买了......那她可是真的还要顺带连累另外两个人了。 见她不说话，钱浅识趣地没有再问。 三个女生共处一室，相处意外和谐。 钱浅大部分时间都在备考，偶尔接活出去就是一整天，程可柠最近除了接些后期剪辑的零散小单子和向瑶分成，剩下的时间则在思索如何参加七月份于老爷子的寿宴。 这么多年她为了于嘉礼忍气吞声，圈子里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他的未婚妻是程雨婕，自己才是那个不值钱倒贴的小三。 订婚订得憋屈，退婚当然要闹得越大越好。 程可柠愤恨地咬牙。 只不过还差一件晚礼服。 前段时间程可柠为了谋生把自己手头的高定礼服全卖了，又不敢让万施月察觉到异常，只好找到了从来不混这个圈子，并且人在淮宜的许奈奈。 “粉色的礼裙？”电话那边，许奈奈犹豫道，“好像是有一件，我没穿过，但是款式很素。” 许奈奈是生物医药公司的高管，平时免不了出席各种宴会活动，只不过她本人十分低调，常备的礼服款式也不那么抢眼。 “没关系，”程可柠松了口气，“谢谢你啦！” “和我说什么谢谢？”女人有点担忧，“柠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程可柠垂下眼睛，轻松地笑了笑，“过段时间约你们出来玩。” 许奈奈的速度很快，得知她的新地址后第二天就亲自将裙子送了过来。 虽然程可柠嘴上说没事，但许奈奈心思向来细腻，加上之前听万施月说过她最近缺钱，临走时偷偷塞给她一张卡。 “哎，别急着退，”临走时许奈奈温柔地笑，“我可是要算利息的呀。” “......” 程可柠的眼睛忽然有点酸。 ...... 时间很快由春入夏。 于老爷子的寿宴设在隶属于风云集团旗下的君颐大酒店，打的便是一个顺带笼络风云集团的心思。 可惜风云集团的CEO根本不买他的账，递交的请帖石沉大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淮宜另一大巨头明氏集团给了他这个面子。 于是这场寿宴从提前两个月开始大肆操办，每一项都由于老爷子亲自过目，所有规格全按最高档来。 夏日蝉鸣，烈日高照，夸张的横幅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两侧对称拉起，酒店服务生个个穿着齐整，迎接着一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明炽开着低调的迈巴赫停在马路对面，他单手撑着方向盘，蓝牙耳机蓝光闪烁，终于接通了对面的电话。 “上次的Raythen，谢了。” 他回国不久，旧的送去保养，新的私人飞机还没运回来，便先借了一架。 “没事我挂了。”对面男声清冷干脆。 “.......” 明炽清了清嗓子：“这次还需要你帮个忙。” “说。” “你的酒店借我用一下，”明炽看着一辆白色奥迪停到门口，女人窈窕的身影缓慢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爽地眯起眼：“电闸总控那边我派我的人过去了，损失算我账上。” “嗯。” 嘟嘟两声电话无情挂断。 “.......” 真够见色忘友。 明炽扯扯唇角，摘下耳机扔到旁边。 他靠着后背，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方向盘，直到那抹粉色身影逐渐消失。 恋爱有什么好谈的？ 不如直接结婚。 ...... 第 11 章 今天是于老爷子的六十岁寿宴，上下加起来几乎邀请了整个淮宜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除去那些没有应邀的高门家族，其他来到现场的也占据了整个酒店的大会场。 程可柠到时主会场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于老爷子一副暴发户的打扮，脖子上的大金项链站在门口都能看得到。 程威早早就带着妻女过来了，朱芬打扮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站在旁边，程威则正领着程雨婕笑着和周围的人攀谈介绍。 “老程还是会养女儿啊，雨婕出落地这么标致，现在还是大明星吧哈哈哈！” 程雨婕面带羞涩：“孙伯伯过奖了，不过都是些爱好，哪比得上您事业有成呢。” 程雨婕这一番话说的漂亮谦逊，程威满意极了，周围同龄的中年男人们听这奉承更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没想到雨婕还这么会说话！老程你真有福气！” “听说今天于老爷子的寿宴也是你们家和他们家的订婚宴，也不知道谁这么好福气能娶到雨婕这样贴心的媳妇儿！” “哈哈哈要不是程小姐已经订婚了，我还想撮合一下我们家那小子呢.......” 程雨婕享受地听着这些话，嘴里依然谦逊温和地说自己还有许多不足，实则暗中默认了她是那位联姻的程家女儿，自然又引来一众夸赞。 而另一边程威已经看见刚踏进大门的程可柠。 没钱没房，就知道这死丫头在外面捱不了几天。 今天程可柠卷着栗色的大波浪，高跟鞋修饰长腿纤细，裸粉色的抹胸礼裙随着她优雅上楼的步伐勾勒出绝美而曼妙的身姿。 她当久了幕后导演，也让人忽视了她实则有远高于内娱众多女明星的外在资本。 不少人的注意力被程可柠吸引，程雨婕暗自咬紧牙。 程可柠仿佛有所察觉，毫不客气地坐到她旁边，浅浅一笑。 这丫头！别人都没上桌她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程威火气又上来了，可碍于面子不好在这里发作。 这一来我往的，大家同在一个利益圈子里，对程家的家事自然有所耳闻。 程家虽然在这些年逐渐落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近还刚从明家嘴边夺来一块地皮预备和于家联姻......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必要的家务事都识趣地不再询问。 宴会即将开始，明炽人还没来，于老爷子满脸焦急地催人问了一遍又一遍，都石沉大海。 今晚最大的重头便是拉拢明家，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于老爷子再急也得主持大局，他忍下不满开始上台发表演讲，于嘉礼一袭卡其色西装站在他旁边。 和南华对赌协议的胜利对于嘉礼来说是一场翻身仗，他因私生子身份不受待见的过往因这场战役的胜利重新在家族提名，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于老爷子也终于在晚年看到了他的潜力。 而今天不光是寿宴和订婚宴，更是于嘉礼彰显家族地位的时候。 他目光扫视过台下，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粉色礼裙的程可柠。 于嘉礼眉头皱了皱。 他不喜欢程可柠穿粉色，太幼稚，这些年程可柠也的确听了他的话和他出门时都会选择更知性成熟的色调....... 但最近她和以前有些不同。 不但没有强行跟他的组，连消息都很少给他发。 以前于嘉礼很反感她总是黏着自己，可这段时间她真的与他保持距离后他总觉得有哪里很不适应。 但骄傲如他是不可能表露出这种情绪的，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我老于的寿宴，下面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犬子今日决定答应与程家千金订婚，婚期未定，届时希望大家前来捧场！” 语落下方一阵阵道喜，程威却尴尬地笑不出来。 他眼睛往程可柠的方向一瞪，程可柠好像完全没听见般夹了一筷子菜。 没出息的东西！ “于老先生教子有方，嘉礼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独自摸爬滚打能到今天不容易啊！” “虎父无犬子，于老先生的儿子那可是个个优秀啊！” “就是不知道是程家的哪个女儿？” “二女儿吧，他们一直走的很近。” “大家误会了，今天订婚的是小女程可柠。”程威笑着打哈哈。 这于家行事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订婚宴就是这样草草一句话，不说订婚礼仪规矩，现在连人都不告知清楚，还决定答应，白白像他们程家上赶着高攀他们。 他一张老脸全被这个不孝女丢尽了！ 程威忍了又忍：“柠柠，今天你订婚宴又是你于伯伯的寿宴，你准备的礼物呢？” 所有人目光齐齐移过来，于老爷子因明炽没来的烦躁稍稍减退，得意地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 程可柠还在恍若未闻地自己吃饭。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程威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今天还被于家暗中奚落，他气极一把夺过她的筷子扔在地上。 宴席安静了。 “没有。”程可柠终于开口。 “不光我没有，于嘉礼那份也没有。” 此言既出，于老爷子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于嘉礼眉头皱得更深。 这女人......上次还专门嘱咐过她。 “知道为什么没有吗？”程可柠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缓缓站起来，“因为觉得你不配。” 于老爷子一哽：“你......” “年年办宴年年送礼还要被年年挑刺，于伯伯，这您都没记住我——”她目光上移，笑得很甜，“还真是老年痴呆。” 于老爷子气得发抖：“你、你......程威！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 而于嘉礼冷眼看她没有丝毫要为她说话的意思。 程可柠突然觉得很荒诞。 这些年，所有人或默认、或故意都在忽视她这个程家的女儿，是真的弄不清楚谁才是于嘉礼今天的订婚对象吗？ 不。 无非是看不起现在落败的程家，也看不起她。 从前她觉得只要有爱就能跨越千难万阻，所以哪怕程雨婕借着这些看不起将名分的舆论诱引自己身上，程可柠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她的付出成了不值钱的倒贴，她促成了他的成功却反过来被他嫌弃，最终将她的付出淹没地底。 程威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程可柠，你......” “我要退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于嘉礼倏得缩紧瞳孔，沉声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程可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可柠坦荡地回之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要跟你退婚。” “我早就受不了你这个虚伪浅薄冷漠无情的男人，也完全忍受不了你那高傲无礼死要面子的爸爸，我不会跟你结婚，当然，如果你们还想继续两家联姻，我这儿还有个妹妹，相信她一定非常愿——” 啪！ 一巴掌猛地扇过来。 程可柠被打得头一偏，程威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捂住脸，耳边被打得嗡嗡作响。 就在程威下一巴掌即将扇过来时，程可柠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过旁边看戏的程雨婕。 啪！ 这巴掌结结实实挨在程雨婕脸上。 “啊——” 与此同时，会场的灯光骤然熄灭，全场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没电了！” “谁在踩我？？” “别拉我衣服！” 尖叫声、怒吼声、慌乱声接连起伏，场面一片混乱。 程可柠缓了好几秒才适应了在黑暗中的视野。 耳边嘈杂不断，她的心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隐隐生出刺激和冲动。 她摸索着往大门外跑，沿路被挤被撞，哗啦啦地掀翻了无数杯盏酒具。 “程可柠！” 混乱之中，她忽然听到男人含怒的大吼，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一瞬间就辨认出了它的主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近乎失控的声音：“程可柠，你在哪——” 程可柠摸索到会场的后门，然后猛地拉开，毫不回头。 ...... 程可柠穿着高跟鞋跑了很久，收紧的晚礼服绷得她双腿酸痛。 主会场的后门是酒店里一条安静的绿茵长道。 她脱掉高跟鞋赤脚站在地上慢慢走，跑散的妆发胡乱地被风吹动。 夜色萧索，人烟寥寥，程可柠心灰意冷地缩坐到花坛边，大脑还处于冲动过后的不应期。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 程可柠茫然抬头，只见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停在她跟前。 男人白衬衫恣意地散开几粒顶扣，他随手关上车门，修长的双腿慢悠悠朝她迈过来。 “漂亮的退婚。” 程可柠嘴角抽搐，别过脸懒得理他。 明炽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不过——”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程可柠，几年不见，搞成这样？” 程可柠自嘲地闭上眼睛。 失去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哪怕是她从前最在意的脸面。 “你很满意吧。”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恐怕不是没来，而是早早就在暗中看自己的笑话。 七年前他撂下的狠话终究还是在今天让他心满意足地看见应验，早知道前段时间何必跟他装来装去？ 没劲。 程可柠想站起来离开，可弯曲的双腿忽然发麻，她又一屁股坐回去。 月色飘渺，暗流涌动，七月的树林里蝉鸣不绝，就像很多年前，她固执地追逐于嘉礼的每一个夏天。 忽然，头顶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和我结婚吗？” 程可柠惊愕地睁开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吧。 “首先你今晚不用睡大街，上个月被拿去拍卖的你外婆祖传的阳绿翡翠手镯三倍价能收回来，你妈留给你的老宅大概还能保住，你继母还没拿到程氏股份吧......哦对了，还有你前男友——”明炽弯腰挑眉，“他新电影最大的投资商是我。” 这一连串话砸得程可柠好半响没反应过来。 沉默之际，一只冰袋贴上她刚刚被扇肿的脸。 程可柠一愣，记忆忽然被拨到好多年前。 挨了父亲耳光的少女怒极跑到后花园‘离家出走’，少年翻墙过来给她送来从家里带来冰袋。 冰凉的触感一寸寸麻木着她脸上的痛觉神经。 程可柠表情精彩变化，憋红眼眶，最终露出得体的笑：“你说的还真有道理。” 冰袋外层的水雾融化成水滴浸润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指缝，她伸手接替他按住。 “可是明炽——”程可柠目露怀疑，“你哪来这么好心？” 她委屈憋红的眼眶映入他黑色的瞳孔。 明炽蹲下来与她对视，半开玩笑道：“因为我爱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