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了怪物的蛋[GB]》 不能标记 屋里哐当的摔打声让门外的于万脚步顿住。 这声音听上去干脆有力,并不像两天未进食的病患能砸出来的动静。 她狐疑侧目,旁边的男性Beta挤着五官干笑,双手在胸前合十做出拜托的动作低声解释:“于医生我这次真没诓你,他受伤的事儿现在还在星网热搜上挂着呢,我再没谱也不能在医生面前做假伤不是?” 长袖善舞的杨经纪难得露出如此尴尬的表情,虽然多半是心虚作祟。 骨折骨裂,下不来床,吃不好睡不着,三天掉了十斤肉……听形容还以为是折掉半条命的重伤,此刻隔着一道门,再听里面摔摔打打的不是挺有精神的么。 虽然和预想的情况有出入,不过没事总比有事好。 她摆摆手让他停了求神告佛的夸张动作,手指顺势搭在门把手上拧开门。 紧闭的门板徐徐打开。 入眼的是一张存在感十足的超大号悬浮床,靠在床头的人正准备拿玻璃杯撒气,在看到门口的人时停下手,把杯子放在唇边假模假样地抿了一口,冷笑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身后的门被杨经纪合上。 于万忽视他话里的怨气,慢条斯理地弯下腰,把摔了满地的药瓶依次捡起,随口问了句:“伤得重吗?” 千篇一律的问诊开头话术,她的语气稀松平常没有半点不妥,但床上的Omega却受不了这句充满距离感的开场白,顿时连喝水都装不下去了。 他握住杯子的手收紧:“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听这嚣张跋扈的劲儿,说到死字时咬牙切齿跟要吃人似的。 于万站在离他三米开外的位置,漠然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是我多此一举打扰了。 她转身欲走,Omega猛地抓起旁边的枕头狠狠丢过去,意有所指的吼:“你走啊!我又不是你的Omega死了就死了,你巴不得少个人烦你吧!” 于万:“……” 从进门开始就阴阳怪气的,气性真大。 人的情绪具有变化性与不确定性,和应对闹脾气的小孩相比,她更擅长扮演安静的倾听者。 至于他话中的埋怨……她从来没承诺过什么,自然谈不上责任义务或者心虚。 他不嫌累就说吧,反正也不能爬过来咬她一块肉,不疼不痒的。 偌大的房间,Omega靠在床上发火发疯气得脸红脖子粗,她站在不远处面色淡淡默不作声,顺便看了遍药瓶标签把药物分门别类整理好。 她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人心里比干嚼一瓶药更苦。 两人之间短短几步距离宛如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见面的欣喜还没来得及冒头,便被沉重的无力感淹没。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浓重的酸涩不断冲击鼻腔,他捻着床单,语气从咄咄逼人变成了满腹委屈:“好,是我先骗了你,但这么点事你有必要一刀两断连个信息都不回吗!再说我是长得歪瓜裂枣配不上.你还是碰瓷想讹你那点死工资,你凭什么躲着我!” 于万:“说完了?” “没有!我渴了!” 他把杯底的水喝尽,然后伸着手臂想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因为胯部以下盖着被子看不到伤处,于万无法判断伤情,不过根据他放杯子的姿势猜测应该确实受伤了,简单的探身动作他做得缓慢小心,先用手臂撑着床,再侧身慢慢往柜子的方向靠。 林灿脾气不好但确实漂亮,轮廓柔和雌雄莫辨,眉眼却是极具野性的深邃感,再加上年岁小皮肤嫩,身上有种年轻人特有的热烈邪肆,不闹腾时还挺招人疼的。 此时他闭上嘴费劲地放水杯,居家服随着他伸胳膊的动作向上蹭了几个厘米。 于万的视线轻而易举地顺着薄薄的后背落到他的腰上。 一截皮肉纤薄流畅,带着一片瘀青的腰。 像受到重力撞击造成的伤,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Omega大多偏柔软娇贵,像是玻璃房里禁不住风吹雨淋的花朵,总感觉轻轻掐一下就能弄出泪来。 但林灿和其他Omega不太一样。 他头□□染成耀眼的浅白金色,画着小烟熏妆在舞台上连唱带跳有消耗不完的活力,像一颗纤细却坚韧的柳条,看着就耐玩。 有次于万耐不住磨去听了他的演唱会,四周是铺天盖地的呐喊和晃眼睛的灯牌,她坐在热情的人堆里安静得格格不入。 她听不出连嚷带嚎的音乐哪里好,也不会跟其他人一起撕心裂肺地喊林灿名字,全程像个呆呆愣愣的人形画,张不开嘴跟不上溜还不合群,几个小时下来歌词都没听清一句,只是看他换了好几套衣服,舞蹈也有意思,抬着胳膊扭腰摆胯,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跃动的身体如同潮起潮落的海浪,勾得人想把他的手脚束缚住看看还能摇出什么花来。 在一曲结束时,她和林灿隔着人群视线相接,Omega的脸迅速升起薄红,垂头用舌尖拨了下唇角的银色唇环。 殷红的舌尖在冷银上一触即分,这是他心乱时无意识地小动作。 摄像师捕捉到分秒间的特写投到了大屏幕,全场的尖叫声疯狂到耳膜鼓胀。 那天演出结束,于万在更衣室用检查的名义轻柔地捏他喉咙,手指深入口腔细细刮了一遍,指腹摩挲着唇环问他,唱了四个小时,嗓子疼不疼。 林灿睁着雾蒙蒙的眼摇头。 离场的粉丝还在兴奋地回味,网上各大平台开始刷起演唱会的小片段,没有人知道,刚刚在舞台上张扬拽酷的林灿此刻毫无防备地把腺体暴露在Alpha眼下,脱掉装饰满铆钉的外套,撩着要透不透的黑色内搭说,腰疼,于医生揉揉。 她一本正经地掐着他的侧腰提要求:动几下,我看看有没有拉伸到肌肉。 拉伸伤哪有这种检查方法?更何况伤到了林灿会感觉不到疼吗? Omega根本没察觉到她话里有什么不对,双腿稍稍分开,腰腹以一个不合理的程度往下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于医生,听话得如同在腰上系了透明鱼线的木偶,方向角度全由医生说了算。 检查过后,没有任何伤情的腰侧留下了手指掐出的红痕。 恰好和现在的瘀青出现在同样的位置。 于万动了动手指,不禁回忆起他皮肤的手感,炙热的,柔软的,白皙的皮肉像奶油一样往掌心贴。 心里想着,眼睛看着,半个月没碰过的人就在不远处,正撑着手臂露出一截挂了彩的腰,在胳膊够不到桌面时还侧头幽怨地瞪了她一眼。 她打算早点听完废话早点走的安排犹疑了。 仔细想想,身边还真找不出和林灿类似的同款,就算不能动真格的,逗一逗也挺好玩。 有些事动了点苗头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拉不回来了,连手心都开始痒痒想整点事做。 再说相识一场,病床前搭把手很正常吧。 “是我不好,别置气。” 她几步走到床边接过他手中的水杯,扶着他的胳膊让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伤哪了?方不方便让我看看?” 林灿不点头也不摇头,非得等她往后退一步时才拉住她的手,沉沉地睨了一眼,“你看吧。” 他真以为于万要走,攥着她的小拇指不松开,掀开被子露出一条缠着绷带的腿。 她纤长的手指碰在小腿的绷带上。 力道轻柔得没有一点感觉,Omega却红了眼眶。 唇抿着,眼睛盯在于万脸上,让她稍侧头便看到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还生气呢?” 她屈指拨了下他的垂到额前的刘海,“告诉于医生,谁欺负你了?” 年轻人总有些不屑世俗的轻狂劲,而林灿不仅是轻狂甚至称得上狂妄,网上还有他出道以来爆粗口打人的高清纪录,从舞台风格到言谈举止,他都不像个Omega。 可谁规定Omega一定要什么样? 别人以为他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该当一只温驯的猫,他偏偏尖牙利嘴的看不顺心就亮起爪子挠一把,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欺负到他头上,于万这么问无非是开玩笑缓解下气氛,没承想惹得林灿会突然发难,手臂搂住她翻了个身。 主打一个眼准手快猝不及防,还特有心机地用腿从旁压住,吃准了不会被一脚蹬开。 两人一上一下倒在柔软的被子上,其间不知谁碰到了床沿的按钮,悬浮床边缘的氛围灯刷地熄灭了。 于医生受制于人,顾忌他的伤不能用力推开,只能任由Omega眼底发沉地渐渐贴近。 空气里多出一缕幽幽的薄荷味信息素。 以后颈处的腺体为源头迅速扩散,掺杂了清凉的甜润由淡转浓。 林灿冰凉的唇环若有似无地从她唇上刮过,然后鼻尖贴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在呼吸交缠中压低声音:“于医生,我想被欺负。” “想被你欺负。”他说。 于万按住他的肩膀推开一些,轻轻摇头。 房间响起压抑的呜声和明显的呼气声。 Omega本能地不断靠近她寻求安抚,又在迟迟等不到Alpha信息素注入时暴躁的捶打床板,“临时标记不行就永久标记!我们试一试,我要你标记我!” 于万抬眼与他视线相对,没吱声。 林灿知道这是无声的拒绝,当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行动,被子里的手开始摸索。 于万侧腰迅速躲开。 人都在床上了能轻言放弃吗?不能! 林灿不死心地继续,他进一寸她躲一寸,几个回合下来,于万抓住他两手腕,“把信息素收起来,碰到伤口有你疼的。” “我收不回去,我要你……” Omega主动释放信息素,引诱的意思昭然若揭,若是换成正常的Alpha定然立刻兽.性大发往他腺体上咬。 于万闻得到信息素,但也只是闻得到,她不会被Omega信息素操控,不会发疯发狂想标记。 就像肉罐头热好了摆在面前,包装上是丰腴肥美的广告,空气里是香喷喷的肉味,从视觉到味觉都诱惑性十足,然而她不会饿疯了闻到味必须把肉吞进去,更何况标记行为对Omega来说太重要,她担心吃下林灿这口肉会把油汁溅身上不好洗。 “别动。” 她左手圈住林灿的身体阻止他乱动,小心地避开伤腿挪动一些,右手打开床头柜抽屉。 为了方便取用,Omega身边都会备一些应急药物,哪怕林灿粗心,他身边的其他人也会替他准备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林灿听见包装撕开的声音,紧接着一片东西贴在了后颈发烫的腺体上。 是信息素阻隔贴。 于万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起身:“我不能标记你,我没有……” “到底是因为没有信息素还是因为他!” 他心里升起自嘲般的失落,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 “不用找借口糊弄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林灿双手按在她头部两侧,冷着脸把她飞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手指顺势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拇指在下眼睑缓缓摩挲。 没了一层镜片遮挡,于医生的眼睛格外明亮清透。 蓝黑色的虹膜包裹着黝黑的瞳孔,波光粼粼的,乍一看透着淡淡的妖异,但再多看一秒便像被温柔的海水缠住,毫无反抗能力地向下沉溺。 他舔了舔唇角,银色唇环沾上水渍折射出冷厉的光,盯着她的眼睛质问: “你当我情热期那晚真晕到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浑身上下你哪没碰过?你敢说没有过一点别的想法?” “想和我断了?摸够了玩够了想换口味了是吗!” “你再喜欢他管个屁用,你以为,他会把你当个什么东西?” 易感 “我演唱会你没空,他出行你就能抽出大半天挤在人堆里等着看一眼?你对着Alpha装什么情圣!” 林灿本以为于医生是天性沉稳感情内敛,哪怕好几次氛围上头时没亲他也是性格原因,他们之间只差捅破一张窗户纸。 直到一个月前,发现她频频留意某个人的消息才惊觉,她不往前跨一步不是因为信息素,而是心里惦记了另一个人。 联盟中心第二军团上将裴丛隶,精神力S+的顶级Alpha。 先不说A与A之间互相排斥难以结合,光是上将的身份便注定了他们连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段绝对没有可能的暗恋。 不,应该说是个滑稽的笑话。 然而她看向裴上将时,眼睛里是从未对其他人露出过的感情。 很复杂的眼神,不仅仅是迷恋,似乎还有喜悦,满足,期待……复杂到不像她会流露的神情。 巨大的危机感让林灿恐慌,然后他做了一件事,一件捅破窗户纸逼迫于医生做选择的事。 结果是窗户纸破了,于医生说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多了”,还有什么没有信息素,不能标记,不合适的狗.屁理由,几句话轻描淡写单方面终止联系。 林灿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他曾经唾弃Alpha是闻到味就知道发.情的野狗,没承想有一天会主动放出信息素勾.引Alpha,操.蛋的是对方压根不上钩。 和今天一样,自己竖着旗杆热得要死,对方老僧入定平静无波。 林灿见她不为所动立马气红了眼,隔着近在迟尺的距离一口一口地喘粗气。 “他认识你吗?你俩熟吗?信不信你当着Alpha的面说一个我爱你,他不是以为你在挑衅就是以为你是神经病!” 眼睛红红的,脸颊鼓鼓的,Omega气势汹汹地盯着她,说话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又快又急。 于万被他能媲美河豚的样子逗笑了,手指戳了下他气鼓鼓的脸,“你怎么这么凶?嗯?我一句没说完你回了十句。” “我凶?我一个Omega你嫌凶看不上,然后转头学恋爱脑想搞AA恋?你满世界问问这正常吗?” “胡说,我哪敢嫌你。”她手缓缓滑到他的后腰,掌心贴在伤处顺时针轻揉,哼笑道:“什么叫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又是从电视剧里新学的台词?别乱猜,深呼吸消消气,有话我们慢慢说。” 轻柔的动作和低低的笑声让林灿心跳加速,腾起的躁郁立刻减了三分。 无论听过多少次他都抵挡不了于医生的笑,慵懒磁性的声音,氤氲着和煦从喉咙流淌出来,再撩过耳廓流进耳道,让他有一种被包容宠溺的错觉。 他怀疑于医生是哪路神仙派来治他的。 否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轻而易举把他的喜怒摆弄在股掌之间? “我知道,你还在气上次的热搜。你怪我让杨经纪骗你上车,怪我自作主张用情热期逼你标记我,怪我没有在照片曝光后澄清,可是,我和自己喜欢的Alpha待在一起为什么要澄清?” 他放软了态度:“我们和好行么?” 于万稍顿,手放在他的后背,挪动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坐起。 半个月前,她在保姆车上等到了提前进入情热期的林灿,注射两支抑制剂才把情况控制住,等第二天睁眼就看到热搜第一条#某林姓Omega男星深夜私会#,配图是模糊的几张偷.拍,画面上的林灿拉开后排车门,扑进了一个长卷发女性怀里。 虽然没有拍的脸,但从身材比例不难猜出,是名女Alpha。 寂静的路口,孤A寡O地在一辆车上,关键是林灿扑进去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急切,他上车后车子没有行驶而是停留了很久。 真是让人不联想都难。 【起猛了家人们,到底是哪路大神能收了林小魔王!这标记一次得在后背挠出副棋盘吧!】 【不愧是能拿下林灿的A,这腿好绝,伸手搂O的姿势甜死我了!】 【还是城里的Omega玩的花,车里坐垫都是Alpha】 【不出意外的话,香薰也是……Alpha的信息素】 【+1+1……我可不信俩人在里面是排排坐仰望星空探讨人生】 消息出来后经纪公司在第一时间表态照片里的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在车上见面是因为录制节目的地方在不远处,有水军紧接着带节奏强行控场,但网友并不买账,事件的主人公林灿也没有表态。 没否认,没承认,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解释,直到五天前他在彩排时摔伤才发了张去医院的图。 漂亮又好玩的Omega,张扬的时候热烈,撒娇的时候骄矜,于万对他挺感兴趣的。 如果不是在车上吵闹着让她标记,又莫名其妙被拍,她的兴趣也许会稍微久一点。 这件事让她知道Omega的麻烦之处,尤其是一个被大众关注的Omega有多麻烦。 她还以为林灿的偶像身份会让他有顾虑。 工作,前途,口碑,经纪合约,总之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想建立稳定明确的异性关系才对。 于万觉得应该提醒他:“我以为你把我当普通朋友,而且你需要的是一名信息素正常的Alpha。” 林灿不同意:“当女朋友也没差啊,你都没试过怎么确定不行!没有信息素怎么了,我可以一直用抑制剂。” “Omega不能大量使用抑制剂度过情热期,会产生耐药性。” 于万凝视着他,“我是医生,我知道一个长期没有信息素安抚的Omega会遭受什么样的痛苦,会疼到抽蓄,会疼到发疯,会因抑制剂使用过量陷入药物依赖,最后甚至可能切除腺体,我不能明知这些还要让你走到这一步。” 她垂下眼帮林灿整理好弄乱的衣服,先抻平衣摆,再把领下挣开的扣子系好,细致得如同在操作一台精密的手术,纤长白皙的手指隔着衣料勾起一层绵密的酥麻。 “还是因为你心里有其他人是不是?一个硬邦邦的Alpha有什么好,你脑子里……” “好了不要瞎猜,什么都不是,我们之间无关任何人。” 于万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习惯稍稍敛下些眼睫,衬得墨蓝色的眼睛分外专注真诚,配上向下勾的内眼角,看谁都有种情深款款的味道。 她说:“你漂亮,优秀,年轻,我这样的Alpha不能给你任何助力,甚至连提供信息素都做不到,AO之间的选择应该是慎重的,我不联系你是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冷静地思考。” 一番话下来,林灿面上倔强地抿唇,实际心里已经没多少火了,“我是成年的Omega,我做任何事都是经过冷静思考了的。” 于万打趣:“把自己摔伤也叫冷静?” “那是……意外。” “我看过你出意外的现场视频,以你的能力,如果不是分心的话不可能出差错。” 林灿一顿,“你,看到了啊。” 为了判断伤情,她在来的路上特意看了眼视频,最近挺热的话题,搜索林灿两个字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捏起一绺浅白金的发丝在指尖绕,“找Alpha不是染头发,觉得不喜欢不合适可以随心所欲换颜色,再说,你找我这样的Alpha会被人嘲笑的。” “谁敢!是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衣服都脱了你还不上!别人只会笑话我是个没人要的Omega!”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以前的事我们不提了。”于万任由他歪着上身靠过来,手指挑起衣领往里瞧了眼。 上身除了几处瘀青没其他伤口,不严重。 “等你再长大一些,能管理好信息素,能认真地做好一切准备时,我们再谈这个问题好吗?” 好吗?他深知这个问题没得选,如果他说不,一切只会回到冷处理的状态。 于医生不会因为他哭闹而妥协。 大概过了半分钟时间,他说:“行,我可以听你,但我有要求。” “嗯?” 他观察着于万的表情,“不能不回我信息。” “好。” 第一个要求很顺利,他舔了舔唇角,试探着抛出第二个要求:“不能……让其他人做你男朋友。” 于万继续满眼温情地敷衍:“好。”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在林灿意料之外,心口沉甸甸的感觉陡然轻松,状态也恢复了放肆大胆,勾住她的脖颈撅起嘴,“最后一个要求,你亲我一下。” 于万:…… 这个不行。 亲吻,在人类社交中存在特殊意义,她很有自知之明,能做的事做,不能做的不沾。 她想躲,然而林灿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眼前,缠人得很。 在嘴巴马上要逼近唇边时,她侧开脸,拎过他的手微微低头,在手指背象征性地碰了碰,然后嘴角漾出浅浅的笑道:“好了小林,乖乖养伤。” 一个随性而至的吻手礼。 无奈的,宠溺的,饱含尊重和点到为止的动作。 唇在距离皮肤极近的地方短暂停留,没有相触,他却敏锐地感受到鼻息在指节间轻轻撩过。 比羽毛撩过还轻,但却让心跳一下一下急速加快。 林灿觉得腺体直发烫,如果没有阻隔贴,现在一定满屋子都是浓到呛人的薄荷味。 张牙舞爪的Omega红了脸,开始闹腾得要炸锅,没几分钟又被顺好了毛,头依在于万肩膀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积攒了半个月的怨气仿佛一下子清空,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待了会,不同的体温隔着衣物彼此相遇交织,她拍拍林灿的肩膀温声道:“你让我们很担心,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让自己受伤了,知道么?” 林灿攥着她的衣袖,脑袋自动忽略“们”字又嗯了一声。 谈话结束。 她拿起眼镜戴好,嘱咐他药怎么吃伤处有哪些注意事项,连睡觉用什么姿势能不压到腿都交代了一遍,这才用回去整理资料的理由告辞,摇着手机示意有事再联系。 门扉合上。 于万眼中的温情脉脉转为冷淡如水。 人类之间的情爱是多巴胺、肾上腺素等物质影响下的短时现象,再过几天激素调整回正常水平,冲动劲过了,一切自然回归平静。 再说两人认识时间不长,林灿吵吵闹闹也并非真的不舍,大概率是自尊心不接受她先提出断了或者是小孩子任性的“戒断反应”。 既然他不满意直接切断联系,她也能等他冷静下来先丧失兴趣厌弃她。 你情我愿地相处,不干涉彼此的私交,没兴趣时安安静静地分开,这是她认为和“林灿”这类人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至于分开的方式是主动还是被动,于万无所谓。 一样打发时间的小零食,谁会在意是随手丢的还是放过期了。 候在楼下的杨经纪一边送她出门一边赔笑,“辛苦于医生了,林灿任性,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别往心里去。” 当经纪人不容易,做林灿的经纪人更不容易,烂事一件没处理完马上又能出一件,眼前这位于医生知道得太多,万一林灿混不吝又打又骂把人逼急了爆出点劲爆的,他可真兜不住。 于万明白他的顾虑,“放心,林灿年纪小,做什么我都不会当真。” 杨经纪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又说:“不过相应地,你也不会让我为难吧。” 这句话让杨经纪顿住,忽然感觉她镜片后的眼睛讳莫如深,一时如芒在背连笑容都僵硬了。 两秒后,于万主动和他握手告别:“杨经纪也是大忙人,应该能理解我的工作,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打电话,不用天天找人到医院浪费大家的时间。” 语气和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良无害,说完颔首示意转身走远。 杨经纪回过神怀疑刚才是自己看错了眼,对着她的背影抹了一把辛酸泪无声吐槽。 我打电话你听吗!楼上的祖.宗苦肉计都用了,我再不把你薅来明天热搜就是林灿脚踢医院大门信不信?! 此时,被吐槽的林灿正站在窗口看往远处走的人。 于医生的背影很好认,她个子高,身姿舒展,蓬软的发丝是像海藻一样的自然弯,走到哪都鹤立鸡群地吸引眼球。 林灿的视线从她出门开始便没离开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生怕少看一眼,然后,他看到于医生在路边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足足看了一分钟才去坐车。 他刚平稳下来的情绪瞬间被引燃了,有个猜测在心上盘旋,待她乘的车消失不见后拿起手机一看。 果不其然,星网上推送了条军区消息。 联盟中心军区官方最新动态,第二军已于今日顺利返回,配图里是整齐有序的部队,有张照片放大了能看到为首军.官的侧身轮廓,一身挺拔威武的军装,金色的肩章在光线下耀眼夺目。 “林灿……” 刚把门推开一条小缝的杨经纪被砸到脚边的玻璃杯震得停下,可怜的杯子到底没逃脱四分五裂的命运。 杨经纪:不是刚消停吗?咋又开始了?QAQ。 —— 晚上八点。 主会场楼上的休息室内,军医退后两步将健康检测仪收入医疗箱,“上将,病例库里S级别的Alpha病例样本太少了,一体化检测仪判断并不精准,我还是建议您抽时间做次全面筛查。” 军医今天应该见过很多伤员,身上还沾着杂七杂八的Alpha信息素味。 只是近距离交谈或者检查伤情时沾上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很淡,换成任何一个Alpha都不会有过度反应,但裴丛隶最近不知怎么对气味异常敏感,这点极淡的信息素味都能引发胃不适。 也许不只是因为其他人的信息素味,还有刚才路过楼下时闻到的复杂餐品味。 他吸了口烟,用尼古丁的味道压住从胃往上翻涌的恶心感,“是病变,还是重疾,直接说。” 他说话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像是个没有情绪的机器,平静,冰冷,每句话简短得只有几个字。 很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军医:“不,没有您想得严重,从数据上看您的各项器官都很健康,我猜测您所说的厌食恶心等症状可能和腺体有关……” “腺体?” “我现在不确定,您的精神力等级太高,长期以来也没接受过Omega安抚,也许是抑制剂作用降低导致的信息素波动,也许是其他副作用,现在都只是怀疑。我听说您上个月精神力失控引发易感期提前,当时您是怎么度过的?” 翻脸 易感期三个字让裴丛隶稍顿,沉默着吸了两口烟后把烟蒂按进烟灰缸,闭上眼倒在沙发上。 军医还想继续询问易感期的情况,可话到嘴边,看了眼裴上将的表情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上将实在太冷了,冷厉的面孔,冷漠的音调,还有谈起自己健康状态时也依旧冷冰冰的态度。 军区里的将官们私底下称他是人形兵器,曾在醉酒玩笑时说起他手撕虫皇羽翅、炮轰星盗老巢的事迹,说裴上将顶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脸干着倒拔垂杨柳的悍匪事。 他出任务永远只有一条作战策略:快准狠,半句废话没有直接扛枪打过去。 军医还曾听过一句调侃:以裴丛隶的手段别说抢军功封上将,就是去杀猪他都能把屠宰场干上市。 面冷话少,行事果决,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孤僻威严的,裴上将也不例外,所以哪怕认识了几年,军医在他面前依旧会不自觉发憷。 幸好及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有人推门而入:“上将,人齐了。” 裴丛隶捏了捏眉心起身,“走。” 二人并肩穿过回廊下楼。 今晚的洗尘宴推诿不得,来的人全部关系匪浅,其他体系的还好应付,裴丛隶不用说话,光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就挺让人望而却步的。 唯独同军区的个别同僚不吃他那一套。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军团长在场,有些人的面子他不能驳,直到上峰离场他才放下酒杯,彼时胃已经快被酒精麻痹了。 宴会上继续推杯换盏,他寻了个借口先走。 一方面因为不想继续应付,另一方面是里面混杂的味道让他不适。 他最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会突然莫名其妙升起饥饿感,而等食物端上来又会厌恶反胃,是光闻到气味都会恶心的那种。 炙烤味,肉腥味,油烟味,香辛料味,开始是觉得食物难以下咽,现在发展到不一定闻到什么味便会恶心难忍。 军医猜测病症和腺体有关,裴丛隶并不愿意相信,但事实是,一切古怪的反应都是从上次易感期后才开始出现的。 是巧合吗?还是,真的有问题? 车辆行驶到一片荒废的待开发区,有消息称是因为开发商问题工程一直搁置,后排闭眼假寐的裴丛隶开口让司机停车,打开车门独自走进夜色中。 正如风评所言,他的风格是直面问题主动出击。 如果一切和上次易感期有关系,那么他就回到这个地方。 虽然他已经在易感期清醒后全面搜查过,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又领取紧急任务出发行动,当时没发现的东西现在还能有线索吗? 裴丛隶那晚精神力暴.动大脑一片混沌,可他隐约是有感觉的,持续了整晚的雨声、难以言喻的疼痛、粘滑湿润的触感,零碎模糊的记忆让他心里存了片难堪的阴影。 这里范围很大,有废弃的房屋和疯涨的野草树林,再往深处是一潭深湖,据说百年前是个颇为有名的湿地公园,后来随着联盟人口分区搬迁渐渐荒废了。 四周荒芜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搜寻完一间破烂的简易房站在门口,想吸根烟缓解头痛,却发现烟盒里空空如也。 他把烟盒揉成一团丢掉,坐在墙边的长椅上闭眼,安静得仿佛进入了深度睡眠。 大概十几分钟后,夜色中,有一团东西出现在他身后。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只能依稀看到点影子,有条大概三根手指粗细的条状物在试探着逼近。 不,不是一根,在第一根触碰到他小腿时,又有几条迫不及待地向他身体的其他地方探去。 冰凉的触手沿着军靴向上滑,有的从膝盖到大腿,有的从腹部到手臂,然后很有条理地分工合作,分别圈住了他的小腿、腰腹和手腕,还有一条触手在他后颈的腺体上来回蹭,滑腻中带着麻痒,诡异得让人寒毛直竖。 然而裴丛隶的汗毛跟做过集中训练似的没有竖起一根。 直到又有一条触手捂住他的双眼,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靠近他。 他能感觉到它在触碰他的腹部,压在腺体上的触手骤然加大了力,末端沿着颈侧绕到口周打着转。 近了,更近了,就在……他面前。 砰的一声。 他迅速发力挣开手上的缠绕掏枪射击,可惜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察觉了异动,触手圈住他的手腕转移方向,原本抵在它身上的枪口向旁边偏移。 子弹打偏,紧接着□□被夺走远远丢开。 裴丛隶依旧保持坐在长椅上的姿势,眼睛看不到,手脚被束缚,他感觉像被捆起来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屈辱,它紧紧粘在他身上,触感软得不像人,连贴身挣动时都感觉不到对方的骨头,仿佛整个人陷进一潭堆满了腐烂肉块的泥沼。 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抵触和恶心。 “你……是谁!你……唔……唔……” 在口周试探的触手趁机撬开唇齿,连舌头都被压住动弹不得。 “原来是在装睡。” 出乎意料的,那个东西竟然回答了他的话,虽然答非所问。 音色偏向人类女性,混杂了轻微的电磁波质感,入耳幽冷通透让人恍惚。 后颈的腺体感觉到一片湿润,紧接着湿润感蔓延到肩膀、锁骨、耳廓,它贴在耳边说:“翻脸了?” 一条滑腻的触手勾住他的腰,裴丛隶瞬间浑身僵硬。 “上次不是挺主动的么?” 幽冷的声音贴着耳膜钻进脑子里,轻轻的几句话勾起裴丛隶压在记忆深处最不想触碰的画面。 是真的,易感期那晚的记忆竟然是真的! 他和一只长着触手的不明生物,做了……那种事! “唔……唔……” 大脑的醉意瞬间被愤怒冲散。 不明生物紧贴着他的脊背,冰凉滑腻的触手撩开衣摆,他感觉自己由里到外都透着幽暗肮脏的气味,身体像弓一样弯起躲避触手。 可无济于事,触手的力气很大,像蟒蛇勒住猎物一样不断收紧,软体动物独特的触感在游移着,所到之处又潮又冷。 他们贴近到密不透风,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让人恶心的味道。 又一分钟后,长椅因为压力发出吱吱声。 “安静……我快些……” 快些?快些什么?! 越来越多的触手圈住腹部,被剥夺了视线的裴丛隶愤怒至极,在触感渐渐向下时,他猛地咬住口腔里的触手,趁其嘶痛用力从躺椅上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又是砰的一声。 这次是脑袋磕在地面的声音。 两道身影在地面缠斗翻滚到草丛中,一簇簇茂盛的绿植被碾出碧绿的汁水。 “上将!裴上将!您在这边吗!” 远处传来呼喊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由远及近。 蛋 快走到楼门口的于万被叫住了。 “于医生,才下班?” 是旁边便利店里的店员,他正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见到她匆忙站起身,“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于万对他的印象只有每次进店购物时的短暂交集。 连认识都谈不上,不过是付款或者找商品时说过话。 好吧她确实逗过他几次,比如在凑单时随便拿块糖结完账再送给他,指着另一位正背对他们盘货的店员怂恿他上班偷吃。 剥开糖纸喂到嘴边,他低头迅速含进嘴里,眼珠子担心地四处打量,像上课第一次偷吃零食的好学生,心虚着呢。 把吃块糖搞得像做贼,自己站在一旁静静看他的表情变化。 先低头,再左右看,腮帮子鼓出来一块,耳朵尖红红的,最后羞涩地冲她笑。 于万搞这种死出纯属闲的,和蹲在街边拿火腿肠逗流浪狗的无聊人类没两样,偏偏天真的小店员还真当她人好。 她并不在意一个交集甚微的店员,更不会考虑他的感受,现在停下脚完全是为了维持普通市民的友好形象。 这个距离不能装作没听见直接走掉。 给他十秒钟应该够了吧,十秒后如果不出来,被问起她可以说接到电话先走了。 她后退两步让自己隐匿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指哒哒哒敲击着。 一、二、三…… 手指敲到第七下,店员拎着袋子跑过来,黑暗完美地遮掩住了她的脸色,不会让人看出任何不妥。 更何况他只瞄了一眼便低下头,伸手摸摸鼻子腼腆地笑,“店里打算推出关东煮,最近正在做试吃,于医生给点建议呀。” 透明袋子被关东煮的热气蒙成白色,封口处飘出食物的香味。 于万垂下目光扫了他一眼。 他身着宽大的棕色卫衣和便利店统一的绿色围裙,整个人像裹了蛋液面粉面包糠的炸鸡,乍一看挺显眼的一块,其实肉就一点点。 一层套一层,有种偷穿大人衣服撑不起来的单薄感。 食物闻起来不错,人看起来也不错,但她现在对两者都没有兴趣。 店员把打包好食物递过去,结结巴巴说:“如果忙,可以……可以加我通讯好友,直接线上提建议也能下单送货……” 于万没等他说完:“谢谢你,可我不吃宵夜,给我会浪费的。” “啊?”他脑袋空白了一瞬,头垂得更低僵硬着往下接话:“对不起,今天……是太晚了。” 他握着食品袋的手指蜷了蜷,指节随着用力逐渐变红。 于万说:“我先走了,夜里凉不要在外面坐太久,夜班记得注意安全。” 她声音低低的,不冷硬也不亲密,从语气和点头的动作能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关心,说完后抬步离开,脚步匆匆,背影很快消失。 店员等她没影后拎着关东煮返回便利店。 另一边,于万上楼开门,进屋后,整个人立刻以无力的姿势依在门板上。 仰着头,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呼吸,两只手交叠捂在左侧腰腹,一动不动缓了半分钟才直起身。 她脱下外套随手丢在地板上,找出医疗箱进了卧室。 这套房子位于内环,精装修大平层,卧室足够宽敞,但布置却过分简单。 纯白色的墙,一排白色柜子,其他家具只有床、书桌、椅子,既没有绿植也没有摆件,乏味到十八线星区的小旅馆都比这温馨。 她把书桌上的资料往后推,整理出位置放医疗箱。 打开,取出工具,手术刀、止血钳、纱布、缝合线、碘伏…… 准备齐全后她坐在椅子上,长发垂落头向后仰,修长的脖颈优雅如鹤,衬衫顺滑的布料勾勒出上身姣好的曲线。 从眉眼到下颌,从脖颈到前胸,领口松松垮垮的敞开,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这画面确实是极具吸引力的。 直到视线到达腰腹,入眼的是一片洇湿的痕迹。 黑色衬衫彻底解开,才发现那片洇湿是血,鲜红的血色糊住了腹部的肌肤。 她腰左侧上有一条长约五公分的伤,狰狞的皮肉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 于万拿起镊子,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从肉里夹出一小块玻璃碎片。 刺入体内残留的一点玻璃碴,尖锐的边缘还挂着点模糊的组织。 “下手真重。” 她脊背的皮肉诡异地不断鼓起凹陷,犹如开水在壶里咕嘟咕嘟的冒泡,似乎有东西在人皮里横冲直撞。 然后,凸起像海浪似的自上而下涌到腰椎,最凸处的皮肤鼓起到近乎透明,下一秒,一段软肉冲破皮肤冒了出来。 软肉如竹笋破土迅速伸展,不过半秒,已经从疙瘩大小长成一米多长的触手,灵活的从背后伸到眼前。 触手的颜色和肤色一致,稍稍有点果冻似的透明感,顶端带着圈深刻的咬痕。 是属于人类的齿痕。 Alpha确实善战,一身酒气也不落下风,咬得狠,动起手更狠。 谁能想到他被缠住还能就地取材捡了片玻璃当武器? 于万摘下眼镜,蓝黑色的虹膜向四周渐渐扩大,瞳仁跟着变形,眼眶里温柔的人眼变成了危险瘆人的竖瞳。 疼痛和失血影响了她的拟态能力,眼瞳、触手,本体特征开始显现。 她开始清理伤口。 消毒,缝合,包扎,十指有条不紊地处理,几根触手从旁配合递工具,等包扎结束,额头已经布满了汗。 真疼,疼得她闭上眼还能想到被刺伤的瞬间。 当时两人滚到草地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他趁机挣开了一只手,紧接着便是腹部被刺得疼。 尖锐的玻璃划开皮肤,像开膛破肚似地往里捅。 林灿再凶再闹也不过是只有脾气的猫,气性虽大,但两句话就哄好了。 而裴丛隶却是只啃肉食骨的饿狼。 警惕心重,防备心强,出手就是杀招。 要不是把人弄昏了,今晚少不得要费些力。 书桌上有个玻璃鱼缸,一只水母孤零零地飘过来荡过去,水草、枯木、黑岩石、底下铺了厚厚的海砂,鱼缸不大造景俱全,繁复得像座水下森林。 她操控触手探入鱼缸,拨开砂层,三两下把黄色的细沙拨出个小坑,一点银色像是链条的东西露出边来。 触手勾住链条抬起,把一根挂着椭圆形牌子的项链带出水面。 牌子表面打磨得平滑光亮,最上方是联盟军区的浮雕标志,标志下有几行小字【裴丛隶,PEI G LI,S+/A/M】。 精神力S+级的Alpha,男性,背面是一串代表身份编号的数字。 “裴丛隶……裴丛隶。” 触手把铭牌送到眼前,她念了两遍名字,轻轻地,缓慢地,每个字像是从口腔里绕了一圈才磨磨唧唧地吐出,拖着长音欲语还休。 “你想杀我。” 从干脆的枪响到猝不及防地刺伤,她确定了这个事实。 还以为可以让他慢慢适应,比如先适应触手再适应身体什么的,看来是她想简单了。 触手卷着铭牌重新回到鱼缸埋起来,水母绕着埋沙子的触手游了一圈,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用伞盖撞上去。 Q弹的撞击没有一点伤害性,于万戳戳水母叹了口气,“也对,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只怪物,而且,我好像还弄疼了他。” 在他易感期的时候,用蛮力,一下又一下…… 标记行为对ABO世界的人来说是关乎终生的,AO标记后会无穷放大对彼此的占有欲,且O日后的情热期都需要A的信息素安抚。 类似一种绑定行为,信息素是无形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两个人,自此画地为牢,割不断,分不开。 然而她和裴丛隶不一样。 她没有信息素,裴丛隶又是Alpha,他们应该算是进行了一次不具备捆绑意义的深度交流,他也不会因为一次易感期对她产生生理依赖。 但于万不后悔遇到裴丛隶这件事。 他的信息素很特别,弓起身颤抖的样子像只从水里钓上来的虾,发丝湿哒哒的,高挺的鼻尖上缀着汗珠。 失神时微张的唇,声音,光泽的皮肤,每一处都无比诱人,她当时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也没控制住扫在他尾椎骨的触手,头脑一热……有了实际行动。 更关键的是,他有强到可以和她同频的精神力。 不仅强,还很……可爱? 她在克制力最薄弱的时候碰上了易感期的裴丛隶,他当时虽然迷迷糊糊地说不明白话,精神力却很活跃,像刚破壳的小鸟似的跌跌撞撞往她身前凑。 从于万的种族习性上,精神力表现出信赖亲近类似于孔雀开屏,是种求偶信号。 她是成年体,且正处于最佳繁衍年龄段,表面人模人样的,实际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骨子里的天性改不了,因此在裴丛隶一边散发出香香的信息素一边用精神力不断和她贴贴时,她遵从了物种繁.衍本能。 用触手和自己的精神力回应了。 在他的精神力没有一点抗拒顺畅连接的刹那,于万仅存的犹豫直接变成了亢奋。 所以不怪裴丛隶翻脸,她……确实情绪激动没掌控好分寸,一晚上翻来覆去触手都泡得膨胀了一圈。 用本体和精神力进行运动的感觉太棒了,以至于光是回味地想一想都让触手控制不住往外伸。 还有一个更重大的惊喜,今晚碰到他时,于万在他体内感觉到了微弱的同种精神力。 在腹部,小小的一团,很微弱,很亲切。 精神力侵入时她猜测过会不会受孕,考虑到物种不同,她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现在,确定了。 如同一颗种子落在土壤里悄悄扎根发芽,只等时间一到…… 想到这,触手们兴奋地摇摆起来。 于万手指并拢,想象着裴丛隶隔空做了个抚摸他肚子的动作,“快一个月了。” 她弯起眉眼,不顾会牵动腰腹的伤呵呵呵笑了许久,接着想到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还有清瘦了一大圈的身形,饱含期待的笑容立刻消散。 愁云渐升。 两分钟后,她用手机下载了本《孕产科学》。 坏叔叔 医院餐厅。 “小于,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你追星啊?” 正在看手机的于万抬头:“app推送的小视频,我随便看看。” 林灿的消息发得很多,从早上起床吃早餐等琐事到灵光一闪的曲调,一会是文字一会是大段语音,中间穿杂着几个随手拍的小视频。 正在播放的是他坐在床边弹吉他,他闭上眼拨动琴弦,嘴上哼着轻松愉悦的小调,看起来状态不错。 再过一段时间,等他恢复工作忙起来就没闲工夫给她发消息了。 于万从善如流地把手机锁屏调成静音放进口袋,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拎过徐主任手里的袋子替她拿着。 袋子里装了十几瓶饮料,花花绿绿的包装一看就知含糖量不低,应该是给科室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年轻带的。 徐主任:“哎呀你吃你的,我看你一个人坐这吃饭过来打个招呼,我拿得动。” “没事,我吃好了。” 她们一起往外走,于万稍稍落后半步,“徐主任,今天您什么安排,方不方便我跟着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你又不是我们产科的人,还想撬我的饭碗上手术台啊。” 徐主任是名女性Omega,于万哄女生的话张口就能来两句:“您又打趣我,谁不知道我们徐老师人美心善医术高,仁心仁术妙手回春,我在您面前就是个没经验的学生……” 抑扬顿挫地赞美逗得徐主任咯咯笑,“停停停,光贫嘴没用,要不我和院长申请把你调过来?” 于万没有丝毫犹豫,顺着她的话说:“好啊,能去迎接新生命的科室是我的荣幸。” “你们秦主任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哪敢跟他抢人。” 换科室哪有三两句话轻易决定的,徐主任不过随口说句玩笑话,于万最近工作不算太忙,能抽出时间去问些临床上的孕产期间注意要点。 “秦主任和您都是我的老师,是我学东西慢总让您二位费心,您昨天说的生殖腔发育不全的病例我很好奇,您再给我讲讲?” 她温和知礼,谦逊周到,一言一行都有分寸,说帮忙也不是口头说说,能做的从没推辞过,再加上十分有迷惑性的外貌,肤白唇红,身姿欣长,浓密的黑发是弯弯绕绕的自来卷,随便往后一扎都有种随性慵懒的美。 此刻她稍稍歪着头,一双含笑的眼睛专注地望过来,饶是成婚多年的徐主任都晃了神。 低调好学的Alpha,徐主任对于医生评价更高了,轻咳一声开始讲病例。 “O和B受孕率的差距你知道吧,从临床上说……” 为了不引起怀疑,于万问的情况覆盖很广,没有让人察觉到任何针对性,之所以找临床经验丰富的权威医生请教,是因为她在担心裴丛隶……的肚子。 他情况特殊,全世界都找不出相同的例子吸取经验,而且从已了解的资料看,他吸烟饮酒的习惯和越来越瘦的身体很不利于胚胎发育。 再有,ABO世界有六种性别,Omega和Beta都能受孕,只是受孕率高低的问题,但裴丛隶从Alpha生理上是不可能怀孕的,那晚在精神力连接的情形下用触手通开生殖腔纯属个例,要是他知道自己怀孕了,他应该……大概……或许……不太能接受吧? 毕竟他是个连标记对象都不认,睡过后立马翻脸起杀心的狠人,不可能对一颗蛋手下留情。 从她的繁衍方式判断,应该会生“蛋”的吧? 怀蛋不显怀,一时半会他发现不了,可足月生产时怎么办? 繁衍对于万来说是仅次于活着的大事,无论如何,她要让蛋顺顺利利地降生。 怎么才能在生产时接近他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蛋带走呢? …… 下午两点多钟,外面天色黑压压的,眼看一场暴雨迫在眉睫。 于万整理好衣服走出厕所隔间,站在洗手池前挤洗手液,搓泡泡,冲水,把手擦干后摘下眼镜,探身往镜子前靠了点。 镜中人皮肤润白骨相优越,微微下勾的内眼角衬得眼尾扬起,她仔细看了几秒,确认瞳孔和脸色一切正常后把眼镜戴上。 腹部的伤口有些痛了。 还好只是痛没有出血,愈合情况很好。 “医生姐姐好~” 一个小女孩跑到她旁边,大概三岁,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怀里抱着一把玩具水枪,抬头奶声奶气地说:“可以帮我灌水吗?” 于万往门口望了望,没看到有大人跟着,问了才知道是趁爸爸不注意的时候跑过来灌水的。 小女孩够不到水龙头,于万给水枪灌满水并不还给她,而是先问:“不可以在室内玩水枪,知道吗?” “知道,我没有玩。” 于万这才把水枪递过去,牵着小女孩的手送她去病房区。 这孩子很健□□病的不是她,是她的妈妈,肺肿瘤。 她爸爸是个说话细声细语的Omega,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前照顾,于万对他们一家有点印象,知道住哪间病房。 但走着走着小女孩不动了,“不对,不是这边。” 于万:??? 稚嫩柔软的童声说:“我要去手术室,要往右边走,张伯伯和妈妈在里面,我要快点去门口守着,不能让坏叔叔进去。” 张伯伯,她说的是负责主刀的张主任吧,张主任是经验丰富的专家,小女孩妈妈身体底子不错,这台手术成功率很高。 但,坏叔叔又是谁?医院安保系统很完善,不可能有不法分子冲进来。 她蹲下身,放轻声音问:“什么坏叔叔,可以告诉我吗,我和你一起捉住他。” “是穿一身黑衣服的坏叔叔。” 小女孩似乎想到了不好的事,稚嫩的脸蛋皱成一团,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住哭腔,“琪琪说,她的爷爷去了手术室没出来,是因为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坏叔叔进屋把爷爷带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琪琪是谁?” “琪琪是我幼儿园的好朋友。” 嗯……于万猜,琪琪口中的黑衣服叔叔是指死神吧。 影视剧中的死神形象很刻板,大多是凶神恶煞穿一身黑的男性。 “我要保护妈妈,不让叔叔把妈妈带走。” 于万摸摸她的发顶。 幼崽还不能理解死亡,只听说会有穿黑衣的叔叔把妈妈带走便心生恐惧,又很有勇气地拿起玩具枪去守护。 企图用小小的身体阻止黑衣服叔叔。 该不该解释现实中没有死神呢? 此时,一道银龙似的闪电划过天际。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踵而至,小姑娘惊得啊了一声搂住她的脖子,水枪朝她身后急速射出。 “坏叔叔!坏叔叔来了!” 来了?! 轰隆隆,她在雷电交加的白光中回头,一道身影正站在她五米远的身后。 黑色军靴,黑色长裤,黑色外套,黑色短发,真是从头黑到脚。 裴丛隶很好认,Alpha的等级会影响体型发育,S+级的裴上将拥有出类拔萃的身高,肩宽腿长的身形,长相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脸上的肉贴着骨头薄薄的一层,光外表就压迫性十足。 也不知小孩儿水枪是啥牌的,按一下能一直出水,于万估摸最少呲出了大半杯。 他半面脸和胸前都湿了,眉头深锁冷若冰霜地盯过来,吓得小女孩把脑袋埋在她肩膀上不敢看。 大雨倾泻而下,密集的雨滴织成遮天蔽日的网,冷风和潮气从窗口钻进楼道,旋转着,弥漫着,沾上衣服,蹭上皮肤。 小女孩打了个冷战缩进她怀里。 于万单臂拖在她的臀下抱着小女孩站起转身。 裴丛隶面色沉沉径直走向她。 距离越来越近。 窗外狂风呼啸,一道道闪电照亮他的脸,连睫毛上的水珠都照得清清楚楚。 于万恍惚回到了一个月前。 同样雷雨交加的天气,同样冷厉寡情的面孔,同样湿成缕往下掉水滴的眼睫,鼻息间仿佛还能闻到他独有的信息素味,初始苦涩,吸入肺腑后渐渐往上返回极微妙的酸甜,在喉咙勾勾缠缠萦绕着。 她咽了下口水。 血液骤然加速在四肢百骸横冲,后背痒得发胀,触手们蠢蠢欲动呼之欲出,迫不及待的想扑过去…… 扑过去,缠起来,占有他。 回答 几步路的距离渐渐缩短成一步之遥。 裴丛隶领口湿哒哒地粘着皮肤,脸上的水滴滑过唇角挂在下颏,浅粉色的薄唇微抿,于万不由自主想到触手捅进口腔把口水挤出来的感觉。 她知道这张不近人情的脸在标记时会变得如何让人心痒。 此刻他挂着水珠的脸近在咫尺,曾经毫无抵触与她链接的精神力夸张地扭成海草状。 像是在摇旗呐喊吸引她的注意。 于万一时间把腰腹的伤痛都抛到后脑勺了,只剩生物原始的霸占欲在身体里叫嚣,比饥饿、疼痛更难以忍耐。 她舌尖抵住牙床提醒自己克制住。 眼睛不能一直盯着,触手绝对不能冒出来,要冷静,平复躁动…… 但在他的精神力扭动着往过扑时,她空闲的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朝他侧脸伸去。 一个准备接住的姿势,只是在不能感受到精神力的其他人眼中,更像是要抚摸。 手掌距离面颊不足五公分,裴丛隶往反方向偏了点头。 于万陡然清醒。 她手垂下些,装作自然的样子用手背帮他掸了下衣领的水,解释道:“抱歉,小孩子认错了人。” 裴丛隶不说话。 于万让小女孩给他道歉,奈何小女孩约是被他压迫性的身形和冰冷的气场吓到了,真的把他当成会带妈妈走的坏叔叔,害怕地一边掉眼泪一边打哭嗝,别说道歉了,连喘气都不平稳。 她只好总结成两句话快速说明孩子对他的误会,又问他需不需要去洗手间处理下水渍,需不需要吹风机或者纸巾。 裴丛隶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依旧不说话。 像个闷葫芦似的杵在那,一脸严肃一声不吭,于万琢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左右挺大个人不会因为被呲了一脸水咬住不放,打算先把小女孩送到监护人身边再说。 这时,一名消瘦的男性Omega和一名护士跑过来。 小女孩张开双臂找爸爸,Omega从于万怀里接过孩子,还没等说明情况便听护士急切说:“于医生,秦主任让你马上去急诊!” 秦主任找?于万摸摸白大褂口袋,才想起手机落在办公桌上了。 她看了眼裴丛隶,来不及细想其他,匆忙转身往急诊走。 没走多远她听见身后紧跟而来的脚步声。 是裴丛隶。 他跟上来想干嘛?他发现什么了? 于万是第三次见他,第一次在易感期,对他的印象是身材和信息素不错,第二次是前天晚上,对他的印象是睡过无情下手忒狠,第三次是今天,冷酷的样子比她更像非人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一楼。 有昏迷的病患不断抬进来,检查和抢救的医护人员争分夺秒,这里忙得不同寻常。 秦主任旁边站了个穿西装的男人,两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均是一脸凝重。 “患者意识不清持续呼吸困难,手术室准备!” 大约一分钟后,秦主任沉声和西装男说:“糊涂!人命关天能靠猜概率吗!一起的还有多少人?立刻全部送过来先做排查!” 他说完紧忙去看患者情况,西装男立刻拨电话。 于万正和其他医生配合工作,视线从西装男身上瞟过两次。 他年龄估摸二十七八,一身得体的深灰色西装。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侧脸,又是匆匆瞥过去来不及看清鼻子嘴巴,倒是注意到他眼尾有颗泪痣,在清冷的脸上无端多了一丁点惑人的昳丽。 在她寻到机会准备看清些时,裴丛隶走到西装男旁边挡住了他的脸。 宽阔的肩膀把人挡得很严实。 于万了然,两人是认识的,裴丛隶不是在跟她,而是恰好也要来这找人。 只要没引起怀疑就行。 此时,秦主任指挥大家安排手术:“都把心稳下来!于万跟我去手术室。” —— 手术结束时已经接近夜间十一点。 楼道里静极了,雨还在下,玻璃窗上是淅淅沥沥的水痕。 于万眯眼吸了口气,鼻腔里是潮湿清爽的雨水味,如果不是有工作在身,这个天气很适合找个隐蔽的地方享受雨水。 下雨天,空气里的湿度和细微气味变化让身体很放松,皮肤不会瑟瑟发干,躁动的触手会安分地潜伏在身体里,连喉咙都更润了点。 她收拾好状态敲开秦主任办公室。 “主任,我在医院守着,您回去休息吧。” 秦主任在临床上是绝对权威的专家,但到底上了年纪体能开始走下坡路,数小时耗神的外科手术已经让他很疲累了。 他端起水杯,沿着杯边啜饮浓到乌黑的热茶招呼于万走到身前。 “今天的病患你看出问题没有?” 电脑上正在播放今天的手术录像,她亲身跟的手术已经有了猜测,不过确定还需看过完整的检查报告。 “我资历浅看不出什么,不过倒是知道一点……” 她拎起秦主任的外套和手提包,“您该下班了,而且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看汤色茶恐怕得放了小半杯茶叶吧?可惜了上等的金骏眉。 值夜班对于万来说没问题,秦主任可熬不住,快能退休的年纪心脏又做了俩支架,要是能坚持就不会靠浓茶强撑精神。 “你呀你,我七老八十了?” 他嘴上说自己身体好能去跑马拉松不用你们操心,于万默默关电脑,“您看看有没有拉下东西,外面还在下雨,我手机叫个车,司机快到了我们再下楼。” 她说这话时表情平和没有一点不情愿,镜片后墨蓝色的眼瞳是一如既往地真挚专注。 星际时代,人类在男女性别上进化出了第二性别,如同蚁巢里分工明确的蚂蚁们,不同性别拥有不同的优势,分布在各个行业内的Beta,心思细腻的Omega,体能强悍数量仅占总人口20%的Alpha。 Alpha是唯一拥有精神力的性别,他们像有领地意识的野兽一样有发散不完的精力和不甘人后的好胜心,绝大多数人在分化成Alpha后会成为领导者或操控机甲征战的战士,选择进入医疗体系的Alpha很少,于万这样能力出众又亲和谦逊的更少见了。 大抵人到了一定岁数都会心软,也可能是今天的事件让秦主任不想继续沉默。 “小于,你最近……” 他话到一半又止住,思索两秒后放下茶杯,“有时间的话,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于万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带泪痣的侧脸,拎包的手指骤然攥紧。 要接触西装男的话,把秦主任作为桥梁最好不过。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正如刚才问她有没有看出病患问题时,她心里有猜测却不能说出口。 要表现得像什么目的都没有的普通人。 普通才不会引起防备心。 她垂眸看了眼手机上司机的实时位置,“好,听您安排。” 车辆预计还有三分钟到楼下,两人关上门准备下楼。 她意外地在楼道又看见了裴丛隶。 从办公室到电梯之间会路过步行梯通道,通道旁有块开窗通风的小阳台,一身黑的裴丛隶背对她站在那,左手插兜,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楼顶森白的灯,烟头红色的火,缓缓飘向窗外的青灰色烟雾,还有滴答滴答的雨声。 于万没来由地替他觉得冷。 叮,电梯到了。 她打算把秦主任送上车后去给裴丛隶送条毯子,毕竟孕期有很多服药禁忌,受寒感冒会很麻烦。 —— 再次上楼时,阳台处别说人影了,连烟头烟灰都没有,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雨声和潮气被隔绝在外。 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在医院看雨吸烟,怎么想都不是寻常人会做的事。 于万恍惚有一秒怀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但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卫生间出来迎向她。 威严的气势,凌厉的面容,深邃的眼睛有种机械的冷硬,于万刚才替他感觉的半分冷随着距离拉近涨到了五分。 她脸上做出公式化的友好表情,“这么晚还不走,有事吗?需不需要帮忙?” 裴丛隶莫名顿了一下。 还是不出声。 于万想应该是在执行保密任务不能透露,她多余问。 “抱歉,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 她决定不再尝试和对方沟通,稍后出来人如果还在便直接把毯子放下好了。 她颔首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迅速出手握住她的手腕。 嗯? “我叫裴丛隶。” 他说了今天见面的第一句话。 微哑的小烟嗓,音调听起来比上次稍微平易近人些,毕竟上次碰面是真的想弄死她。 想到他爽完翻脸拿玻璃往肚子上捅的事,再加上现在半天憋出五个字的高冷样,于万招猫逗狗的恶略因子又开始作怪。 该死的毛病在发作时完全不考虑对象是谁。 她抬手推了下眼镜,眼睛稍稍眯起审视裴丛隶冷峻的五官,半晌后挑着唇角问,“裴丛li?美丽的丽还是蛮力的力?抱歉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不是我的患者吧?” 裴上将应该从来没听过这般回问,脸上表情僵硬得堪比1:1仿真蜡像。 他削薄的唇抿了抿,眼底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联盟中心第二军团上将裴丛隶,前天27号晚上十点至十一点,你在哪?” 27号晚上,他果然在怀疑。 从当晚手下无情的态度于万料到他会调查,不过那地方没监控,要查的话只能靠附近公路的交通监控排查,那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算少,排查起来很难锁定目标。 于万以为最多不过是被查身份资料或者有人来问几句,没想到裴丛隶会亲自登门。 嗯……从下午他和西装男谈话上看,他今天来医院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在执行任务,找她问话只是看见了顺手的事。 如果他真发现了那天晚上的触手怪是她,现在就不是问询而是一枪爆头了。 身份暂时安全,面对严肃的裴上将,于万挺冷静的。 她无辜地做出短暂的惊讶:“第二军团?上将?!长官,27号是出什么事了吗?” “回答我。” 裴丛隶脸上划过一丝异样,握住她小臂的手收紧,掌心炙热而湿润。 于万轻轻挣了下手,“我完全配合调查,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办公室谈?” 她没有深更半夜在医院卫生间门口谈话的趣味。 裴丛隶盯着她的脸慢慢吞吞地回:“……好。” 于万在心里笑了,还真是惜字如金。 “那么,可以先放手吗?” 话音刚落,裴丛隶立刻松开手指,手掌在空中顿住一秒后把手背在身后,侧过身特别深沉且有将领风范地说了三个字:“走前面。” 于万的笑意快憋不住了。 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把面前举止高冷的上将和那晚在身下浑身发烫的Alpha联系到一块,反差太大。 “长官,其实我可以等你一会儿。”于万说。 裴丛隶疑惑。 她朝他的手抬抬下巴。 掌心还是湿乎乎的一层水,估计是没擦手就出来堵她了吧。 于万:“卫生间墙上的白色盒子里是擦手纸,洗完手可以自取。” 裴丛隶下意识道:“我没洗手。” “嗯?没洗手?”于万歪头,随即眼神从手滑到他身后的卫生间门板,再从门板滑到他腹下三寸,意味深长地发出了声:“哦——” 裴丛隶:…… 嫌疑 卫生间响起哗哗的水声。 两道身影在洗手池前并排站立,一个面带微笑站着看,一个面色阴沉用力搓。 于万看到他按了三次洗手液,冲冲洗洗手都快搓掉一层皮了。 她抽了张擦手纸递过去:“你的六步洗手法很标准,不需要反复多遍冲洗。” 裴丛隶闻声停了动作。 他接过纸垂眸默默擦干手上的水渍,从手心手背到手腕,每个细节都擦得很干净,等擦完手又翻动手掌检查一遍,这才指着溅上水滴的洗手台说,“刚才,手上的水是这里的。” 于万虽然不知道他掌心为什么会湿,但也明白不可能是其他不明液体,毕竟裴丛隶怎么看都是个注重仪表且讲卫生的男性Alpha。 从漫长的洗手方式上看似乎还有洁癖。 她只是单纯在逗他,想看看被称为最强Alpha的裴上将会不会生气,本来就堪比冰川的脸生气时还能冷到哪去。 就像人类会逗弄小动物寻求乐趣,于万也会故意逗逗人类观察他们的反应。 喜,怒,哀,乐,委屈,害羞,同样的情绪在不同人脸上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裴丛隶周身冷冰冰的,在下着雨的深夜,阴冷的温度让她突然想“在雪上加点霜”。 但她没想到他的反应是一遍一遍洗手,洗干净后告诉她在哪把手弄湿的。 像是在解释,可她不会自负地认为一军上将会向她解释这点小事,反而更倾向于是性格问题。 她的视线从他平坦的小腹看向有圈湿痕的袖口,心想,从遗传上自己后代也会继承裴丛隶的基因,别孵出来是个性格类似的小冰块吧? 她脑子里幻想出一个面瘫的奶娃娃,吃完饭面无表情地把碗推开去洗触手,一根洗完又一根,等全部洗完能直接开吃下一顿了。 一个呆板偏执的后代得多无趣啊。 因为联想到洁癖幼崽沉迷搓触手,她少了撩闲的心,礼貌地微笑一下后转身往办公室走。 到了办公室后,两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而坐。 她把联盟公民身份信息卡和医院工牌推给对面的裴丛隶。 联盟由上百个大小星区组成,每个星区有独立的管理权限,信息并非完全开诚布公,她用的户籍身份是偏远星区的Alpha,社会关系做得干净,专业证明入职手续齐全,很难查出问题。 果然,裴丛隶很快看完身份证件还给她:“你当天走那条路是去科研所送资料?” “对,是一些手术视频和学术报告,对医疗体系里的人来说很宝贵,不方便网络传输,我也不能透露,至于为什么我去送……是受我们医院秦主任的安排跑趟腿,出什么事了吗?” 裴丛隶:“为什么不是白天去。” “因为要上班啊长官,下班后又把资料检查了一遍,科研所离我家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到那还得先排队安检,时间自然晚了。” 于万回答得真诚极了,资料内容是真的,被安排跑腿也是真的。 她句句真话,只是忽略了点细节,比如科研所和军区比邻,她早不去晚不去,为什么偏偏挑裴丛隶回来那天去? 因为去找裴丛隶本就在她计划当中。 她必须要确定标记结果。 易感期那晚后他跑得太快,于万出去办完事回来已经连影子都找不到了,紧接着裴丛隶又外出行动,天南海北的有心无力。 前天晚上,她远远看到裴丛隶上车,继而发现他中途下车去了“老地方”,夜深人静荒山野地,于万还以为他是一夜过后故地重游,当时心里还小小骄傲了一下自己的技术。 角度、力度、深度,包括触手怎么缠能不伤筋骨不留勒痕都是有技巧的,之前在族群时有同类向她发出过求偶信号,不过她当时只知道不着四六地到处玩耽误了繁衍后代,后来接触的人类也不少,可惜他们只有漂亮的脸却没有足够强的精神力,繁.衍方式不匹配。 裴丛隶的精神力倒是强,可人家脑子清醒时只会把她当怪物,重返故地并非是想再来一次,而是把她一枪打死。 她的种族繁衍极难,不仅要寻找到精神力相近的对象,还需要对方在亲密时心甘情愿接受精神力链接与侵入,所有条件符合才有机会孕育出一个蛋。 所以不管裴丛隶多古怪,于万都不能放弃他肚子里的蛋。 每每想到有一颗属于她的蛋正在发育成长,她的嘴角都会不自觉扬起弧度,连看向裴丛隶的目光都像含着水似的比平时更温柔,犹如看向世间最脆弱贵重的宝物般饱含期待珍视。 我的蛋我的蛋我的蛋我的蛋我的蛋…… 我的蛋,她的内心在不停叨逼叨这三个字。 于万不知道,她的目光太过热烈,以至于让对面的人耳尖通红灼热,桌面下的手紧紧扣住膝盖。 裴丛隶心里越乱表情就越僵硬,眼皮连眨都不会眨了,看上去愈发冷酷拒人千里。 隔了好半晌,他才问出下一个问题:“资料,交给谁?” “不知道,秦主任交代我到了以后报他的名字,自然会有人来接待。” “你离开研究所的时间和出现在城区的时间,不对。” “租的共享能源车我开不惯,再加上回到市区后去还了趟车,耽误了。” “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马路上能有什么?晚上车很少,路上很安静,我没发现有不对劲的人或者车辆。” 几番你来我往的,问询到了尾声。 裴丛隶又安静了两分钟,在于万以为他该离开时,没想到他再次开口,话锋莫名从27号晚上的出行转移到私人问题,“你是Alpha?” 于万点头:“嗯。” “信息素是什么?” 信息素是很隐私的事,如果一个A向O问信息素甚至能称得上性.骚扰,AA之间问起信息素要么是关系足够好,要么是故意寻衅。 裴丛隶和她没有交情,应该也不会想和她动手,他问信息素难道是例行问话之一? 于万:“我没有信息素。” 裴丛隶沉默,眉心蹙起,大概是不相信。 毕竟Alpha没有信息素这样的事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对人类来说意味着身体残缺,不能为Omega提供信息素,不能标记Omega。 属于信息素意义上的功能障碍,心高气傲的Alpha会觉得难以启齿。 而于万的身体原本也没有腺体和气味,更何况她连人类都不是,谈起信息素问题自然不会觉得尴尬或张不开嘴,坦然得像在谈论超市里的白菜进货价:“我分化时腺体发育不良,无法释放信息素,体检报告能证明,稍等,我给你找一下。” 她转向电脑在键盘上敲打。 裴丛隶用两个字打断她的动作:“不必。” 然后……又继续沉默。 接下来的一分钟,于万看着他,他看着于万,看几秒低头或侧目转一下视线再继续看过来,像是和她玩对视游戏似的,奇怪得很。 于万:“我还有需要交代的情况吗?” 裴丛隶:“没有。” 于万:“好的。” 他还是不动身。 于万手指无聊地在腿上敲啊敲,裴丛隶迟迟不出声也不行动,在敲到近百下时她的耐心告罄,用了个委婉的方式送客。 她佯装忙碌整理桌面,收拾着文件夹含笑道:“已经很晚了,我今夜还有工作,我要点杯咖啡提神,长官要不要一起?” 时间晚=别耽误时间。 有工作=别打扰正事。 点咖啡=我们并不熟。 人际交往中经典的潜台词,裴丛隶不可能听不懂。 她已经做好了送人出门的准备,屁.股都快从椅子上抬起来了。 然而这时,对面的他重重点了下头,再与她视线相对,冷锐的眼睛亮了亮:“冰美式,谢谢。” 于万顿了下。 她拿文件夹的姿势定住,脖子机械地转向左侧朝外开的窗。 外面是漆黑的夜色,雨水拍打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迹,明显的降温天。 两秒后,她又把头转向手机,屏幕顶端四个数字显示当前时间为23:41。 此情此景,于万眉眼弯起友善的笑,真想问裴丛隶一句: 冰美式?你没事吧? 查不查 裴丛隶和她隔桌而坐,肩颈紧绷脊背挺直,双手垂落搭在膝盖上,端正的像在军部开战略会议。 如果把衬衫扣子全系上就更像了。 大概是下午湿布料贴身不舒服的缘故,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了两颗,毫无遮掩地露出喉结与锁骨,清晰的轮廓挺有看头的。 衣服下的身材也不遑多让,肩宽腿长的骨架和结实的胸肌是行走的衣服架子,皮下脂肪只有薄薄的一层,触手绕上去时能感觉到硬邦邦的肌肉,流畅有力的线条绝对能羡煞全世界99%的Alpha们。 两人负距离交流那晚于万挺喜欢这类身材的,虽然抬胳膊抬腿的时候沉了些,不过视觉冲击堪称一流,否则也不会像烤肉串似的折腾,正面反面统统溜了个遍。 但万事得分情况。 在怀着蛋的前提下,她的注意力已经从单纯对身材的欣赏转移到能量和营养,低体脂率的身材是长期健身饮食控制的,高蛋白低热量的食物根本不能满足孕期营养,而且他的腰居然比一个月前又瘦了一圈。 不仅如此还饮酒吸烟,大半夜不注重睡眠在这要咖啡。 看着他正气凛然一言不发的样,于万真想用触手把人裹起来好好收拾一顿。 想归想,事实是触手只能安分地缩在身体里,也没真给他点冰美式,而是在小程序上挑挑拣拣选了杯温牛奶,又担心正在发育的蛋跟着挨饿,往购物车里加了一大块用料扎实的小蛋糕。 外卖机器人很快把订单送到门口,于万扫脸确认取餐。 现热的牛奶温度适中,她站在裴丛隶旁边,打开直饮口递过去。 装牛奶的是红棕色纸杯,上面用白色线条描绘了只在树枝上啄毛的山雀,寥寥几笔洒脱写意,是近些年流行的复古风。 裴丛隶接过,热乎乎的杯壁让他缩了下手指,“热的?” 于万随口胡诌:“制冰机坏了,没有冰。” 他喝了一口,在察觉涌入口腔里的不是苦味而是浓郁香甜的奶香时抿了抿唇,“不是,咖啡。” 于万一边拆外卖袋一边继续胡说八道:“咖啡液卖完了,这杯是不加咖啡液的咖啡,现在这个时间体谅下吧。” 裴丛隶不是个矫情的人,出任务时营养液和压缩饼干都算美食了,能体谅的绝对体谅。 但这杯分明是……加了糖的甜牛奶。 他有记忆起还从未喝过这么甜的奶,从唇齿到喉咙都是甜丝丝的味道,在喝了一口后想把牛奶放回桌面上。 就在手臂往下放时,旁边的于万刚好把拆完包装的小蛋糕推过去,他握住牛奶杯的手指无意中蹭到了一点细腻的皮肤。 尾指与手背迅速相碰,麦色和白色一触即分。 偏凉柔软的触感,如同碰到了快吹弹可破滑嫩易碎的牛奶布丁。 他胳膊定在了半空,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两下,在于万望过来时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往里灌。 确实挺大口的,仰头,喉结上下快速滚动,咕咚的吞咽声急促又清晰。 孕期补足营养才能让蛋尽快长大,于万对他喝牛奶的痛快样表示很欣慰,笑着把一次性小勺放在蛋糕旁,“请你的,尝尝。” 语气温柔的像在鼓励挑食的小朋友。 某种异样的表情在裴丛隶脸上一闪而过,快速到没来得及让人看清便消失不见。 他低下头双手捧着纸杯,三秒后深沉地嗯了一声。 于万不再多说坐回自己的位置,根据今晚的相处在心里给他贴了三个标签:性格古怪、洁癖、没意思。 木头一样处处扫兴的没意思,是她放在平时绝不会沾手的类型。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人不人,兽不兽,基因比五仁月饼馅还杂,若是在大街上亮出本来样子,别说人不待见,狗见了都得追着吠出二里地。 如果裴丛隶易感期那晚不是他的精神力太主动,躲都躲不开地往上扑,她不会亢奋到失控折腾一整晚。 但话说回来,他的精神力和本人性格差距也太巨大了吧,本人冰冰冷冷的少言寡语,精神力却是个幼稚的粘人精。 物种进化是在生存危机面前不断优胜略汰的结果,进入星际时代后,人类选择了二次性别分化,用ABO划分天赋与能力,而她的种族选择的是精神力进化。 有些人类也会有精神力,但他们的进化程度还在起步阶段,只有体能优越的Alpha才会有,并且对精神力的认识和使用仅限于机甲操控,在没有科技装备时都感受不到自己的精神力。 精神力相当于精神领域的能量,藏一手是动物竞争生存的本能,除了在战斗、求偶这种特定情况下出现外,精神力通常都会隐藏起来避免暴露。 其他的Alpha都是时刻在防范,只有裴丛隶的精神力会傻兮兮地靠近。 又贴又蹭,毫无防备意识地打开,接受连接,让她侵入。 今天下午在楼道见面时也冒出来过,他本人冷酷地吓哭了小女孩,精神力反倒热情如火地扭来扭去。 难道是互补?因为本人性格太呆板所以精神力彻底放飞了? 于万摇摇头停止猜测。 他的精神力是内敛还是放.浪都不重要,裴丛隶依照样会对她下死手,她应该做的是控制好分寸别露出马脚,等到孕期结束,想办法取出蛋溜之大吉。 做了决定后的她不再时不时用余光往对面人小腹上瞟,滑动转椅面对电脑,打开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今天大半天都在手术室度过,信息列表上如意料之中显示未读信息99+。 先点开秦主任的头像,信息内容精简:【已到家,安】。于万回复:【好,您早些休息。】 再是工作群消息,大部分事不关己,粗略地过一遍即可。 最后是林灿,信息多到翻都懒得翻,最新消息是问她为什么又不理人,后边跟了十几个眼睛冒火的表情。 她回:【在加班,别熬夜快点睡。】 信息刚发出不到一秒,林灿立马发过来个【一整天了你才回我!】,接着又瞬间撤回,改成【于医生我睡不着,我被咬了……】 一张高清图片紧跟而来。 他穿了条米黄色短裤坐在床上,三分短,连大腿都遮不全,也不知道是裤腿宽松还是他腿太细,照片上他曲着膝盖,布料松垮垮地下滑堆在腿根,内侧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红了一大片。 他肤色白,腿型细瘦宛如脆嫩易折的笋尖,但凡出现点颜色都显得分外骇人。 于万放大图片,在挠红的皮肤上找到颗指甲盖大的疙瘩。 蚊子咬的,不是啥大事。 林灿:【好痒,要是你在就好了。】 她感觉林灿没话找话的能力已经上升到不考虑因果关系了。 什么叫我在就好了?我是壁虎吗?我吃蚊子的?找我还不如点支蚊香。 她可以照顾他的情绪等他失去兴趣结束联系,可没耐心应付一个蚊子包,敲了几个字敷衍:【越挠越痒,我预约了明早的机器人送药膏,快睡,睡醒药就到了。】 睡着了就消停了。 林灿显然没意识到她的真实目的,看着屏幕上的字把头埋进枕头呵呵呵一阵傻笑,然后连发了好几个撒娇表情:【你不睡我也不睡,我要陪你加班。】 于万:【你在家怎么陪我?】 林灿:【可以视频啊。】 于万:【我要到明天早上,你好好睡,晚安。】 林灿安静了半分钟,再发过来的是条语音。 她把手机贴在耳朵边:【姐姐~欢迎订购Omega深夜聊天服务,您是选一号学生O,还是选二号霸总O,还是三号人夫O呢~】 林灿真的有把好嗓子,多不正经的词经他嘴里说出来都不招人讨厌。 又纯又勾人,恰到好处。 若是哪天不唱歌去做配音也肯定能大火。 于万含着笑,又放在耳边听了一遍后回复他四个字:【我在工作。】 林灿:【明白,我不出声,不打扰你。】 后面是一段几秒长的视频。 他上半身对着镜头,手上拿了几件衣服,分别是白衬衫、黑灰色条纹领带和粉红色围裙。 衣服在镜头前依次展示,然后镜头前推,直到屏幕里的画面被殷红的唇和银色的唇环占据,他手在唇边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唇瓣张合用口型慢慢说“不,说,话”。 静音下的角色扮演游戏,似乎有点意思。 于万身体放松向后靠,像只慵懒的猫歪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屏幕,稍稍犹豫后慢悠悠地敲字。 信息还未敲完,桌子另一头传来“嗒”的声音。 是裴丛隶把牛奶杯放在了桌面上。 她垂眸扫向杯子和旁边只动过一小口的蛋糕,再扫到他面色不愉的表情,“不吃了?不喜欢吗?我给你点份别的?” 裴丛隶惯例沉默两秒后眉心微蹙:“不……” 他表情本来就冷,此刻不知为何冷得称得上凝重了,而且说完一个不字还出现了停顿。 于万:“不好吃?” 这种蛋糕都是提前做好在冰鲜柜放着的,难道是和其他食物串味了?不会是放到晚上变质了吧? 裴丛隶现在不是一个人,他的健康直接关系到蛋的健康,于万当即起身走过去,拆开一个新勺挖了块放进嘴里。 绵密的口感没错,微酸的乳酪味也没错。 她正聚精会神尝味琢磨食品安全,裴丛隶马后炮地继续说:“不用麻烦。” 于万:…… 她把蛋糕咽下去,侧身垂眸,两人视线相对。 他又恢复了硬邦邦的审讯语气:“你在和谁联系?” 于万是真的对他古怪的性格无言以对且没耐心了。 她回:“朋友。” 裴丛隶:“说什么?” “随便聊聊。” 于万单手撑着桌面弯腰俯身缓慢地靠近他,目光自下而上从他的唇滑过鼻梁,凝视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瞳。 两人一坐一站,脸和脸距离极近,近到裴丛隶能透过镜片看到她瞳孔中的自己。 彼此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她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捏着手机边角轻晃,手机边无意间擦过他的肩膀,“长官,我的私事也需要让你检查吗?” 裴丛隶蓦地瞳孔紧缩,身体迅速后退贴着椅背。 锁屏状态下的手机亮了一下,信息框绿色的光在屏幕上闪过。 于万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把手机往前送了些,“查不查?” 裴丛隶侧开脸:“不用。” “好的。” 她站直退后两步,手机顺势放进白大褂口袋,“我要去楼下看看病人的情况,没时间继续奉陪,走的时候请带上办公室的门,谢谢。” 她猜不透裴丛隶今天在打什么算盘,像是怀疑她,询问的点又太发散随意。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刚才话里的逐客意思显而易见,他不可能在她离开后还赖着不走。 于万开门离开,脚步声越来越远。 裴丛隶依旧保持板正的坐姿。 在脚步声消失半分钟后,他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一圈,走到于万椅子后时停下脚,手掌搭在椅背上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麦色的皮肤上迅速泛起红晕,从面颊到脖颈迅速被滚烫的颜色占领。 好半晌他才睁开眼,从桌子上拿起一样东西。 一根塑料勺,于万刚刚尝蛋糕用过的塑料勺。 他盯着塑料勺喉结急速滚动数次,最终还是无法克制,手指发颤把勺子送进口中,含住。 骨血里的躁动瞬间抚平。 脏透了 裴丛隶用了极大的努力才控制住没有再跟着于万。 离开医院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身体像瘾君子一样贪得无厌,抓心挠肺地想继续用卑劣的方式满足自己的私欲。 一如九年前,把在军校学到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潜伏,跟踪,窥视。 真的是她? 九年里找过无数个地方寻觅无果的人,无数次在梦中出现又在醒来后让他心里发空的人,就这样突然在同一个星区出现了? 三天了,从在调查监控里看到她开始,裴丛隶的精神始终游移在幻想和真实之间。 他回到住处后细致的把小蛋糕吃完,连沾在盒子上的残渣都不放过,用塑料勺一点一点刮干净。 他今晚得到了一杯甜牛奶和一块小蛋糕,裴丛隶激动不已,但又清醒地知道,他之所以得到这些不是因为他哪里与众不同。 而是她人好,一直很好,对谁都好。 哪怕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会发散善意,眼睛里永远含着坦荡和煦的温柔。 水流声响起。 装小蛋糕的盒子干净得像被猫舌头舔过,水流冲洗前和冲洗后几乎找不到区别。 裴丛隶拿着洗干净的盒子推开一道门。 门内的房间堆满了图像,墙上,桌子上,数量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图像风格也迥然不同,有的是笔力稚嫩的速写,画得不说歪七扭八也好不到哪去,只能勉强看出是个长发的女人,往里走笔力逐渐熟练,眉眼,唇形,发丝曲线,面部轮廓,作画手法依旧业余,但难掩画上的人五官精致惑人,尤其一双墨蓝色的瞳仁漂亮得移不开眼。 房间最里面的桌子上叠放着六幅新图,B5纸大小,还未安装画框。 这六张最特别,因为不是速写画,是实拍,严格说是监控视频里的截图。 夜晚下的监控颜色不准,背景在研究所院门外,她闲庭若步往前走,左手随性地抛着车钥匙,路灯暖黄的光晕罩住她乌黑的长发,静谧,闲适,美好的如梦似幻。 裴丛隶把写好日期的便签纸贴在蛋糕盒上收起来,踱步到墙边,面对一张泛黄的速写凝视许久。 现在的她和九年前几乎没有变化,身形样貌依旧,只是戴了副眼镜,简约的半框款式,戴在她脸上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份从容沉稳。 原来她是医生。 裴丛隶不禁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 九年前他在军校的实战考试,考核地在荒星区,所有考生团队作战,他在小组完成考核准备返回校区时和队友闹翻了。 原因是他们三番四次嘲讽他是哑巴,故意弄坏他的作战服,说第一名算个屁,哑巴不可能分化成Alpha,他会分化成Beta或Omega然后被他们按在地上操.得光掉眼泪出不了声。 于是裴丛隶用拳头让他们先哭了一顿。 第二天返回途中,他的飞行器被人动了手脚,在空间跳跃时程序故障误入了其他星区。 飞行器急速下落,成像采集功能已经完全报废,他在驾驶舱里看不到外界,血红的示警灯昭示着危险,耳边不断响起刺耳的警报。 幸运的是,在长达数分钟的颠簸后,飞行器损害严重自动开启逃生装置,他被弹了出去。 不幸的是,降落的位置是深不可测的湖,作战衣内置的设备增加了二十多公斤重量,在水下非常不利。 他睁不开眼睛,水流从口鼻往肺里灌,直到最后一点空气被挤压干净,大脑迷迷糊糊地进入一片纯白,最后连同手脚彻底丧失.身体控制权。 他以为会死在那。 刚成年,还未分化,死在漆黑冰冷的水底,等作战服在日久天长中被水泡烂,尸骨被鱼虾啃噬干净,从此彻底在世界上消失。 他没想到还能再呼吸到空气。 “喂,醒一醒。” 有双手按在胸腔有规律地下压,他吐出一大口水,接着感觉下巴被抬着扬起,鼻子被捏住,有两片柔软的东西包住他的唇,很快速地渡了口空气进来。 一口口氧气入肺,他缓缓睁开眼。 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样子。 湿哒哒的长裙包裹着身躯,长发滴水,皮肤冷白,如同古文明传说里惑人心智的妖,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冰凉的手指从他下唇擦过:“水吐干净了?” 裴丛隶只觉一股电流从尾椎出发,沿着脊柱窜进了他的脑子,再从脑子里变成岩浆往下返回。 没两秒钟,全身上下都变得滚烫非常。 “你是谁?从哪来的?” 他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她歪头,扯了扯他的作战服,疑惑,“你的衣服很特别,头上的东西沉不沉?” 头盔和作战服是分开的,能保护颅骨和眼睛的半覆式,特殊材料的镜片能保证在遮住上半张脸的同时不影响视野。 他看的很清楚,连挂在她唇上摇摇欲坠的水珠都很清楚。 咕咚,他低头咽了下口水,腹肌发力飞速坐起来,曲着膝盖把腿夹紧。 “不沉吗?为什么不摘下来?” 裴丛隶从呆滞中回神,手伸到脑后在头盔隐蔽的边缘找到开关。 头盔在连续撞击下出了故障,开关按了好几次,贴在颅骨上的内壁依旧没反应。 对操作一向游刃有余的他第一次知道手足无措的感觉。 “别动,我看看。” 她俯身过来,面对面地,头越过肩膀去检查头盔按钮。 女性柔软的身体和作战衣隔着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她的湿发落在裴丛隶手边。 他伸出手偷偷握了一下。 浸透水的发如同水草一样顺滑。 “好像有一条裂缝,应该是坏了。” 她起身指着远处:“朝这个方向一直走有条公路,沿路往东再走两个小时是城区,应该有人能修。” 话落,她没再看他迈步往反方向走。 裴丛隶不知为何心跳的更厉害,紧忙跟上去,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亦步亦趋。 她回头:“你跟着我呢?” 裴丛隶张了张嘴,一言未发。 这里是植被保存非常好的森林,从四周树木的生长高度估算最少有上百年历史,空气里能闻到泥土特有的腥味,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冠在地上留下几点斑驳的光,她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勾勾手指让他靠近。 裴丛隶听话地走上前。 她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屈指弹了下他的头盔。 让人足深陷的笑,合金头盔发出“铛”的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裴丛隶说不出话,是生理上加心理上的说不出。 他自小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唯独说话晚,同龄人能熟练对话时他才刚开始说一个字,再大些发现有口吃的毛病后话说的越来越少,虽然私下里通过练习已经趋于正常,但紧张时依旧说不出口。 心急如焚,喉咙发堵,越发不出声音越急,如此恶性循环,结果“裴丛隶”三个字一直堵在嘴里出不去。 她等了几秒,在迟迟等不到回答时手掌扣在他的头盔上往后拧。 “向后转,不许跟着我,还有,不要再来这里,更不要靠近林子里的湖。” 那时他未分化,体型还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身高比她矮了一个尖,纯黑色的紧身作战衣箍在身上,看上去瘦瘦的。 “转身。” 他身体服从命令,头又倔强地扭回去看着她渐渐走远。 在内心经过数次挣扎后,理智到底还是屈从了本心,他没有离开而是小心地远距离跟踪,直到看见她走进一座庄园。 本应及时返回星区的裴丛隶没发定位信号。 他找到飞行器用工具修好头盔,这里生态原始,为避免碰到野兽他拖着飞行器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检查物资和通讯设备。 再后来的半个月,他每天找机会守在庄园外围寻找她的身影,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开始只是看,慢慢地他会躺在她待过的地方休憩,会折下她碰过的花放在鼻子下一遍一遍地嗅,会捡起她啃了一口扔在地上的果子,擦掉泥土草屑后盯着剩下的果肉分泌口水,在夜里缩进飞行器无法自控地一点点啃食。 是一颗发苦的梅子。 紫色的果皮,青色的果肉,入口又苦又涩,咽下后口腔里留下一丝水果特有的酸甜味。 大抵还是难吃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他躲在距离湖水百米开外的巨石后,偷偷看她坐在湖边乘凉。 长发散开,莹白的小腿探进水中勾勾荡荡激起无数波纹。 那晚是圆月,月光皎洁明亮,她洞察力很敏锐,裴丛隶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每隔几分钟才能探头看一眼,再快速恢复姿势潜伏。 突然,他听见扑通的落水声。 他知道她水性好没有轻举妄动,直到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已经到达正常人闭气的临界点,他慌乱的手心冒出一层汗,在马上准备上前时,她出现了。 月光下的湖水闪烁着犹如碎钻的波光,然而破水而出的她比月光波光更吸引眼球上万倍。 长裙被叠好留在湖边,垂到腰下的长发遮掩住一部分美好的曲线轮廓,仅仅是背影便已经让裴丛隶浑身血液逆流,大脑里练习了半个月的对话词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五分钟他体温持续上升,血液躁动不安地在周身奔腾,手脚发软牙齿打颤,是即将分化的前兆。 他强撑着回到飞行器,关上舱门浑浑噩噩地熬,再恢复清醒已经是三天后,驾驶舱里充斥着浓郁的苦梅信息素味,他分化成了Alpha。 不择手段掠夺独占是Alpha刻入骨髓的劣根性,也许从第一次理智屈从本心躲在暗处窥视她起,分化过程已经悄然开始。 通讯器里是三令五申的返回催促,刚分化后的身体也需要进行检查。 他明白轻重,想在临走前去见她一面,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庄园里人去楼空,她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距离最近的城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庄园里发生了什么,仅仅告诉他,那里连同林区都属于私人领地无权调查。 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只是十几天单方面的注意,但裴丛隶不甘心。 那是年少时缄默的心动,是欲,是爱,是遗憾或者执念,他分不清辨不明,两人初见时他还不知情为何物,只是无法自控地想看见她,想离得更近,想得到更多,想找机会走上去和她说一声:“我叫裴丛隶。” 我叫裴丛隶,迟了九年才说出口的自我介绍。 他关上房门进了卫生间,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想象着于万。 现在他长高了,说话也一直很正常,其他人都没听出他有口吃的问题,去医院前事先对着照片练习过,没想到见了面还是紧张到不能发声。 他手撑在洗手台上靠近镜子,观察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启唇:“你……你……” 不对,太硬了。 他尝试笑一笑:“你好。” 表情和面具一样假。 几番尝试后,他洗了把脸,抑制住心底再次崛起的窥视欲。 当年的行为是不正常的,不能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不能去触碰她的隐私,不能再像变.态一样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她会讨厌。 更何况她一个Alpha怎么会喜欢另一个Alpha。 还是一个在易感期被长着触手的怪物标记过的Alpha。 裴丛隶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恨过上次易感期失控的自己,想到浑身上下曾被滑腻的触手缠住过,他忍不住恶心吐到干呕。 更恶心的是,过了很多年依旧痴心妄想的自己,现在的他,从心思到身体都恶心透了。 今天吃下去的食物一股脑全部吐了个干净,肚子开始抽痛,他打开淋浴用力搓洗,手腕,小腿,腰腹,搓到发红发痛也不罢休,近乎偏执地清洗着。 要捉住那只怪物。 他手臂青筋鼓起狠狠砸向镜面。 光洁的镜子上瞬间形成蛛网一样的裂纹,镜子里的人眼底赤红如血,满脸阴鸷决绝的狠意。 要捉住它,杀了它。 信息素 “当心。” 于万站在小店员身后,单手扶在他腰上避免人往后摔,另一只手拖住高处摇摇欲坠的箱子,“别动,我帮你放上去。” 小店员整个人缩进于万怀里,羞臊地红着脸,“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小事。”于万手心覆在他的手背往上用力推。 她的手触感很特别,很凉,很软,像被清冽的泉水包裹住似的。 高挑的身姿安全感十足,他要踮脚才能够到的地方对她来说很轻松,不过两秒便将箱子放稳,又贴心地搬起地上剩余的两个依次码在货架最高处,垂头问他:“这样放对吗?” “嗯,谢……谢。” 身后贴近的人退开站远,小店员失落地点头,看了于万一眼后脸色爆红,道谢时低头绞着手指头。 他长睫毛圆眼睛,脸颊上还有胶原蛋白满满的婴儿肥,做出这副样子非但不做作反而有种天然呆的可爱。 于万瞧见他脸上抖动的细白汗毛,觉得他像颗水蜜桃似的有股水汽的腼腆,拿起两个苹果问他:“能不能也帮我个忙,这两个品种,哪种更甜一些?” 刚才她正在生鲜区挑水果,犹豫不决时他搬着东西走近货架,她离得近,看箱子往下掉顺手帮了一把。 小店员很认真问了她要买多少,在一堆苹果里精挑细选出三个。 三个大小相同布满条状红纹的红富士,从卖相上一看就知道皮薄汁多。 于万回以微笑:“你挑的一定很甜。” 收银台扫码付款,店员服务周到地帮于万把苹果放进袋子里。 她借着从货架上拿奶糖的姿势凑得近些,“最近睡得不好?” “啊?” “有点黑眼圈,还有这里,长了颗痘,” 轻柔的声音贴着面颊滑到耳边,小店员下意识捂住额头,“我,我……” 额头上有一颗米粒大的粉刺,顶端冒着醒目的红。 “不用捂,你们年轻人皮脂腺分泌旺盛,长痘很正常。” “于医生也没比我大几岁……”他低头喏诺道。 滴—— 奶糖扫码付款,于万慢条斯理地打开,白皙的手指在糖果红色的包装上掠过。 谁都有个偏爱的类型,若不考虑其他因素,于万最喜欢脾性单纯的。 例如不会曲意逢迎的林灿,例如天真腼腆的小店员,他们涉世未深,还没修炼出人类弯七八绕的复杂心思,喜欢还是讨厌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相处起来放心。 她拿了两块奶糖塞进他手里,“谢谢你帮我挑苹果,长痘要少吃甜食少熬夜,记住了?” 小店员脸上烫得能摊鸡蛋了,直到她拎着东西走没影了,才宝贝似的把糖装进口袋。 走在路上的于万捻了捻手指。 腰很软,手也软,但没林灿滑嫩,手感中等。 就像人类会看宠物的毛色、眼睛、牙齿、四肢,然后把它们归类到某个品相级别,于万也有一套对人类的评分程序,其中包含外貌身材等外在条件,也有性格习惯等内在条件,最关键并起决定性评分的是会不会引起麻烦,如果是,她会立刻中止接触。 目前在她心里评分最低的是裴丛隶。 他是难搞的Alpha,出手狠厉不留情,性格古怪猜不透,深沉多疑并且绝对100%想弄死她。 于万在经过慎重思考后得出一个结论,上次在医院,裴丛隶迟迟不走一定是对她心存怀疑在观察她。 虽然公民身份做的没有疏漏,27号的出行全都有恰当的理由解释,但裴丛隶毕竟和她有过一晚负距离交流,难保他不会感觉出什么,譬如精神力引导潜意识,人类无法解释却很玄乎的第六感等等。 很麻烦,这种人应该离得越远越安全。 可是他肚子有蛋…… 对于万来说,繁衍后代的重要性仅次于活着,蛋的发育比胎儿快,现在已经有一个月大了,她不能一直避开裴丛隶。 这大概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医院的工作按部就班进行,转眼离上次遇到裴丛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下午五点半,手上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于万把病例检查一遍后准备下班。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男一女带着上次呲了裴丛隶一脸水的小女孩来和于万告别。 不出所料,她妈妈的手术很成功,今天做完最后的检查后一家人收拾好东西办出院。 其实于万和他们一家没打过几次照面,偶尔碰见了也是寻常客套两句,小女孩经过被坏叔叔吓哭的事情后对于医生有种莫名的好感,知道要出院后还挺舍不得,扒在她怀里黏黏糊糊地蹭了好一会才红着眼睛说拜拜。 路过看到的护士开玩笑说现在流行体贴暖A,于医生这样的老少通吃,有位小眼睛男医生阴阳怪气地切了声,“没有信息素的Alpha也算Alpha吗?” 护士们彼此对视一眼,装作没听见似的散开各自忙去了。 在办公室的于万没注意到这段小插曲,再者就算注意到又如何,她对身份卡上是Alpha还是Beta、Omega都无所谓,物种不同性别自然没有较真的意义,只是证明身份的字符,现在的身份卡性别无非是因为她的外形实在不像O或B,再加上前些年去医学院上课装A习惯了而已。 她的种族里性别只分雌雄,不像人类复杂地有第一性征第二性征。 能通过精神力检测却没有信息素,这样的Alpha在别人眼中确实是标记无能的废物。 不过没有信息素也不全然都是坏处,虽然她不能标记Omega,但也不会受其他人的信息素干扰,无论是来自Omega的求.欢信息素还是Alpha的攻击信息素,能时刻保持清醒状态,这点在医疗工作上有极大的优势。 这不,眼看时钟显示下午六点,于万换下白大褂打算下班回家,两个医生火急火燎冲进来把她架走了。 紧急情况,人流密集的商业区有个高级别的Omega突然进入热情期信息素泄露,引发附近二十几个Alpha同时释放信息素,现场各种味道混杂,Alpha们被同性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刺.激到,当时场面混乱的比远古斗兽场还暴力。 紧忙赶去的医护人员使用了麻醉剂才控制住场面,给二十多个人带上束缚带和止咬器抬上救护车。 Omega在车上注射抑制剂已经恢复理智了,麻烦的是其中一辆车上有几个被激入易感期的高阶Alpha,他们在救护车上提前恢复行动力撕扯乱撞,麻醉剂又不能在短时间内重复给药。 救护车有信息素屏蔽装置,为避免误伤停车场外围五百米已经清空了,面对几个暴力发疯的Alpha,在不能使用麻醉剂的前提下,医护人员不能贸然上前。 Omega是绝对不能靠近的,级别比他们低的Alpha会被信息素压制,Beta又在体能体型上处于劣势制不住。 此时此刻,于万这个不会受信息素干扰的Alpha绝对是最佳出场选手。 她站在专门管控Alpha的加高加护救护车前,身后站着一排准备随时搭手辅助的医护人员,年纪奔五十的神经科刘主任抹了把所剩不多的头发,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忧心忡忡地叮嘱:“小于啊,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 车厢里是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和此起彼伏的嘶吼,和拼死突围的野兽没两样。 她把易碎的眼镜摘下交给离得近的护士,戴上防护工具和面罩后打开车门翻上去。 里面的场景称得上原始。 扯开束缚带抱住互殴的,哐哐往车壁上撞的,翻滚挣扎扭来扭去的,千奇百怪丑态尽出。 Alpha体能强悍精力旺盛,失去理智时很难对付,于万平时挺怜香惜玉的,然而车厢里这一个个龇牙咧嘴的货色实在不能激起她一点怜惜之情,踹过去并用束缚带勒紧时难免下手重了些。 不一会,守在车厢外的人看到一个双腿双手被捆的人被丢了下来。 几个医生把人抬上担架,刘主任迅速往人后颈的腺体处扎一针,略微查看后指挥:“没其他伤,小张在隔离室,直接送上去。” 再过几分钟,又一个被丢下来。 抬人,注射,关隔离室,大家配合默契。 直到里面只剩下等级最高的三个Alpha,马上胜利在望,没承想剩下的人会突然搞配合,统一战线朝于万攻击。 她被一人抱住腿一人抱住腰无法移动,眼看有个虎背熊腰的Alpha要往她身上撞去,众人瞬间集体惊得抽气。 “小于!” “于医生!” 刹那间,有道黑色的影子嗖地翻过车门防护栏一跃而上。 当时于万背对着车门,正准备发力摔倒先躲避撞击,还没等做动作,余光瞥见有只锃光瓦亮的黑色军靴从后出现,一脚把近到眼前的壮硕Alpha踢出五米远。 五米是车长的极限不是他被踢飞的极限。 被踢的Alpha飞出去撞在车壁上直接全身发软滑下去晕了,隔离层加固的车壁发出重重的咚声。 那场面,于万这个异类都替他感觉疼。 她侧头看,裴丛隶冷厉的俊脸黑的阴沉,周身气势比几个发疯的Alpha加起来都渗人。 裴丛隶也扭头往她这边看,唇抿着,眉心紧紧蹙着,黑漆漆的眼睛盯在她脸上。 于万恍惚了一下。 她读不懂那是个什么眼神,不是对陌生人的冷漠,不是对弱者的鄙夷,不是凌厉的愤怒,太古怪了。 下一秒,她的疑惑瞬间转为怒火,因为抱住她腿的蠢货一个翻身滚到旁边,那里原本有个固定在车上的折叠椅,被这群Alpha暴力破坏,那个蠢货抓起椅子腿朝裴丛隶抡了过去,好死不死下手的位置直冲他的腹部。 于万当即用肩膀撞开莫名愣神的裴丛隶,但椅子腿破损的棱角还是刮破了他的衣服,角度问题她没看清打没打到皮肉,对蛋的担心让她顾不得和裴丛隶保持距离,抓住搂在腰上的手一个过肩摔摆脱身后发疯的Alpha束缚,紧忙捂住裴丛隶的肚子问:“打到你没有?” 裴丛隶还跟她整高冷那一套,不说话。 于万要掀他的衣摆查看,这人居然往后躲了一步,然后一声不吭地冲有还手意识的两名Alpha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Alpha之间有绝对森严的等级制度,差一级既是天壤之别,如果发疯Alpha的信息素是冰冷的雪,S+级的裴丛隶则是能碾压所有的雪崩。 强大,浩瀚,有着无法阻挡的压制力。 浩瀚的苦味仿佛风暴过境强势席卷,车厢内的Alpha立刻膝盖发软匍匐爬倒,老鼠见了猫似的四肢发颤不敢动作。 于万没想到他的信息素在打架时能这么好用。 毕竟她上次闻到同样的信息素是在他的易感期,他一点也不疯,不暴不闹不拆东西,而是像他的精神力一样过分粘人。 手刚碰上去就像根藤蔓似的缠住她,让苦涩中裹挟酸甜的信息素沾得到处都是,脑袋迷迷糊糊的,眼睛半睁不睁,问什么都不答,弄疼了也不会拒绝,只在触手进入到一个可怕的深度时哼唧了几声,微哑的小烟嗓哼得特别带劲儿。 如果不是看到他勃颈上挂了块军牌,又根据军牌上的信息查到他的身份,于万根本不相信,星网上被称为战无不胜的顶级Alpha会比情热期的Omega还勾人。 不过他在正常时倒很有顶级Alpha的气势,用信息素把人压制住后,三下五除二地捆好,像丢沙袋一样轻松地拎起丢出去。 刘主任依次检查,两个直接送到隔离室,一个被踢飞的得去拍套片子确认用不用骨科和普外医生参与治疗。 众人各自回科室工作,于万还是不放心他肚子伤没伤到,刚走近他想问几句话,结果裴丛隶这次连个眼神都没回,转身跳下车直奔院外车辆停车场。 于万下车找回自己的眼镜,看着他飞快走远。 他的车很好认,纯黑色,军用越野款式,比停车场其他车辆高出一大截。 于万把防护装置依次摘下,伸胳膊扭脖子活动筋骨,心里第N次思索,这闷葫芦是怎么做到平时冷的像冰山易感期浪的像海啸的? 一浪又一浪,把她的自制力冲了个干干净净。 认识 裴丛隶上车后手掌抚在腹部脑袋放空,约摸过了两分钟后,他点上烟,第一口吸急了呛得咳嗽了下,又慢慢吸了第二口。 下午六点半,天色正介于明暗交接时,说黑不黑,说亮不亮,透过车窗看外面有种乌沉沉的静。 静谧的空间让他很快恢复清醒,手指夹着烟,打开手机上的思维导图。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条理清晰地分析出十余种可能出现的碰面场景以及对方会说的话,并提前写好了对话稿。 然而今天的突发事件不在里面,对话里自然也没有“打到你没有?”这个问题。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思维导图做过对话预备训练了,近几年也找不出其他能让他紧张到无法发声的人。 没想到今天会连个问题都无法回答。 小哑巴,小哑巴,哑巴不可能分化成Alpha。 车厢里萦绕着烟草味,旧年听过的嘲讽再次推开记忆的闸门在大脑里回响,他嘴里吐出缕缕青白的烟雾,第一次对当初的嘲讽表示赞同。 他不是哑巴,但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也没好到哪去,在易感期被不明生物标记过的肮脏身体更不配做Alpha。 他出现在医院也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看一看她,有机会能像普通人一样打声招呼说说话,只是没料到会有意外,没料到她会出手碰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凑到面前。 抚在腹部的手和几乎贴面的距离让他毫无防备地心跳加速,嗓子眼跟被胶水粘住似的根本出不了声。 无能,废物。 他打量烟卷顶端明灭变幻的火星,感觉肺腑里不是氧气或尼古.丁,而是浓到无法呼吸的落败感。 他靠着椅背阖上眼,深呼吸,一下,两下…… 在第十五次吸气时,耳边响起咚咚咚的敲击声。 他朝声音来源侧头看去,茶色的车窗外是和脑海里一模一样的脸。 窗外的人又用手指敲了下车窗,再两指并拢往下点。 他跟随手势降下车窗。 于万闻到了很浓的烟味,不悦地皱了皱眉,“虽然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不过从职业的角度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吸烟有害健康的,长官。” 她声音偏轻,语速不紧不慢,细听能发现尾声稍稍有些拖拉,像只在阳光底下慵懒打哈欠的猫,无形的小勾如猫舌头上的倒刺一样刮得裴丛隶耳膜发痒。 长官。 他敛下眼皮抿了抿唇。 在军团里裴丛隶虽然算年轻的一辈,但他是靠实打实的领任务用军功晋升的,上将的位置无从指摘,平时听到的称呼除了上峰直呼名字外,更多的都是称他裴上将,被于万叫长官,他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像有种用成绩博取到关注的幼稚,又像获得专属于他的区别对待。 他掐灭烟头,看到她的眉心从蹙拢变成舒展,嘴角扬起赞许的浅笑,一双惑人的眼眸在渐黑的天色里依旧流光溢彩。 裴丛隶刚刚沉浸在落败里的心再次升起渴望。 于是,在她问起刚才在救护车里腹部有没有被打到时,一点伤都没受的他捂着肚子嘶一声,开口撒了谎:“打到了。” “他真打到你了?!” “嗯。” 他一脸沉重深呼吸的样子落在于万眼里是绝对逼真的忍痛样,紧忙让他下车,拉着他的手腕一步并两步地进了医院。 我的蛋我的蛋我的蛋…… 蛋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 裴丛隶只想用受伤做借口多和她说句话,或者得到一个关心的眼神也好。 他没想到于万会担心成这样,被拉住时完全没有反抗意识随着她走。 进入医院大厅时,有位迎面走过的男医生撞了下于万的肩膀,“呦,于医生下班还没走,今天秦主任不在,加班也没人看啊。” 他面上看是在打招呼,小眼睛眯了下貌似和于万熟稔,然而说话的腔调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裴丛隶冷眼扫视过去,Alpha强大的威慑让对面的人脸色僵硬。 于万没工夫搭理其他人。 她满心满眼都是蛋,随口应付了句:“还有点事,李医生先走吧。” 然后带着裴丛隶进诊室,拉上隔断帘坐在凳子上,戴上手套细细检查。 裴丛隶坐在病床侧面,修长的双腿垂下,脚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抖了一抖。 她坐的是有万向轮方便滑动的圆凳,凳子比床矮,两人是相对的位置,她又弯下腰贴的和腹部极近,以至于裴丛隶低头看到的是她挽起的墨发和从后颈蜿蜒到臀部的曲线。 长颈,削肩,脊背薄薄的一片,蓬松的长发在脑后盘着。 他注意到一对很精致的耳朵,耳轮形状比常人尖一些,在诊室明亮的灯光下通透得带着粉。 在于万歪头时,裴丛隶目光不自觉地从耳朵转到后颈下方,那里是AO腺体的位置。 可能是腺体发育不良的缘故,她那比所有Alpha都干净,没有腺体明显的痕迹,干净得连毛孔和汗毛都没有,玉一样细腻无暇的质感。 不,不只是Alpha,也许Omega的皮肤也没有她这样白细。 裴丛隶是猜的,毕竟他没有和哪个Omega近距离接触过。 他第一次情.欲萌动是年少时缩在飞行器里舔她啃过的果子,分化后常年用无休止的任务消耗精力,每次易感期实在扛不住了,就一遍遍回想记忆里的人。 想人工呼吸时碰在唇上的感觉,想手指握住湿漉漉的长发,想莓果苦涩的酸味,想月光下破水而出的背影…… 脑子里反复地想,日久天长地惦记,最后在心里合成一抹几近完美的虚影,其他人便再也入不了眼了。 现在两人近在咫尺,裴丛隶反而会陌生和紧张。 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九年前,他变回连名字都说不出口的小结巴。 他放缓了呼吸静静坐着。 于万隔着衣服按压腹部问他伤情,“是这吗?” 一个谎言的出现需要继续用谎言维系,裴丛隶眼神飘忽,沉声道:“……嗯。” “需要止痛药吗?” 裴丛隶稍稍沉默,憋出两个字:“不用。” 于万点点头,说:“好。” 她已经并不担心他的伤了,因为她借着这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用精神力探测了下,蛋的情况挺稳定的。 她忧虑的是另外的情况。 蛋的发育太稳定,稳定得和27号晚上一模一样。 长得慢,正是快速成型的时候却还是很小的一点。 根据手掌下的皮肤触感,能猜出这副身体的体重又下降了,每天进食的能量估计根本不够蛋的需求。 没有时时关注蛋的发育,是她的失职。 于万滑动椅子向后拉开距离,故作闲聊地问他:“长官最近很忙吗?” 裴丛隶下意识低头,是个要点头的动作,又半途停下,改口成:“还好。” “今天来医院有公务?”于万摘下一次性手套,语气轻柔:“我没有要打听机密的意思,只是谢谢你今天的出现,帮了我很大的忙。” 裴丛隶手指颤了颤。 他实在是个不会笑的人,又刻意控制着避免暴露心里的秘密,导致一张冷厉的脸越发紧绷,“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应该?于万稍顿,想到他上将的身份理解,他的意思应该是保护群众的职责。 不过按他这么聊太容易把话聊死了。 于万笑眯眯地递话:“你很乐于助人嘛。” 正常情况下,听到这句话的人要么会谦虚一句,要么会正义凛然纠正她的用词,总之会有来有往地继续说。 可裴丛隶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 他想的是,如果于万再问他为什么会在救护车旁,看了多久,诸如此类的问题该怎么答。 把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最后他说:“我腹部没事,我先走了。” 于万:…… 裴丛隶下床迈步的动作利索得特别决绝。 于万迅速出手拉住他衣袖。 裴丛隶回头,她打开手机粲然一笑:“长官,方便加个好友认识一下么?” 在等 “我自作主张点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休息日,忧虑蛋会营养不良的她请裴丛隶吃了顿午餐。 两人去的是一家很难约的私厨店,裴丛隶鲜少出军区,不知道这家店只接待会员并且都要提前预约,但从独门独院亭台水榭的装修风格也看得出她用了心。 更何况一桌菜品色香味俱全,光汤就炖了四种,全部是小火慢煨的功夫菜。 于万舀了碗乌鸡汤推过去,“先尝一点,不喜欢我们再换。” “味道,很好。” 上将的身份让裴丛隶身边不乏想和他结交攀关系的人,他以为于万说的认识一下和其他人没有不同。 如果她需要,他不介意成为人脉,或者说被利用。 可从见面开始,她一直没提需要他做什么,只是周到而又耐心夹菜,潋滟的目光频频在他身上停留。 又是超出预计中的相处行为,他不知如何是好,故作镇定地开始喝汤。 然后看对面的人用公筷夹起一块最丰腴的鱼腹肉放在他的碟子上,又挽起袖子带上手套拨了两颗虾仁,细致的检查没有一点残留的虾壳碎再给他。 碟子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裴丛隶哪里会拒绝,根本是来者不拒的全部吃下去,有好几次还控制不住想去舔她沾上橙色汤汁的手。 他强迫自己把眼睛从她手上移开,夹起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 突然地,正在咀嚼的他感觉到一股恶心感。 最近怪病好像更严重了,不疼不痒,就是对味道敏感容易反胃,抽烟饮酒都没办法压制呕吐欲。 昨天故意一天没进食把胃腾空,没想到还是在她面前犯了病。 他捂住嘴大步去洗手间,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个干净。 出了卫生间,于万正候在门外,递给他一杯清水让他漱口,眼里是情真意切的关心。 回到饭桌后她不放心地询问病情,但裴丛隶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病怎么说得明白,再加上一直压制自己的掠夺欲神经紧绷着,说两句话就把脸扭向窗外,看上去更像高冷不耐烦。 大概聊了几分钟,服务员将一道菜放在于万手边。 今天一桌菜味道都很好,可这道菜裴丛隶光是看看都觉得怪。 盘子里是几根十公分长的鱼干,头尾俱全,鱼身细瘦,做法非蒸非煮非油炸,而像是脱水风干,最不解的是上面好像涂了很浓郁的玫瑰花汁,鱼腥味和甜腻的玫瑰味混合在一起,怎么想都不会好吃。 这道菜打断了于万的问诊。 裴丛隶看着她夹起一条鱼干咬掉头,牙齿缓慢地咀嚼,吞下再咬一口,慢条斯理地吃完一整条后闭上眼舔了下唇。 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让人不觉好奇:这奇怪的鱼干真的好吃吗? 桌上算上汤和甜品足有十二道,这是她唯一没有给他夹的。 应该是考虑到他刚吐过没食欲。 她说:“需要代驾吗?你身体不舒服,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吐一次而已,他没有虚弱到不能开车。 到了停车场,裴丛隶正在组织语言开口送她,还未张口,于万发现手机忘在了店里。 “没事,我回去找,你路上注意安全。” 裴丛隶吭哧瘪肚的吐字:“我和你,上去……” 于万压根没等他继续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糖果盒子塞进他手里,“身体是需要爱护的,想抽烟的时候可以吃块糖,要是能接受,吃完这盒我再给你拿。” 盒子是透明的,里面装满了三种颜色的软糖。 除了果汁味什么都吃不出来的软糖,红色的补铁,黄色的补DHA,紫色的补综合维生素。 于万挑选了很久,把印有孕字的外包装拆掉装进消毒过的盒子里,裴丛隶一个钢铁直A疑心再重也猜不出是给孕期的或B补营养的软糖。 他当然猜不出。 他扶着车门,眼里是近在咫尺的于医生。 一身简约休闲风白衣白裤,外套敞着,露出内搭的淡蓝色V领衬衫,微卷的长发垂到腰际,眼角眉梢是水雾一样缱绻化开的温柔。 裴丛隶心脏怦怦怦一下下震颤,从喉咙到眼眶都是灼热的。 就餐时滴酒未沾,然脑子已经七荤八素了,于万手搭在他肩膀上让他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他的状态看起来特别听话。 于万:“空调出风调小一点,路上慢点开,到家以后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好,好。” 他手指狠狠攥着方向盘,恨不得灵魂出窍没日没夜地缠着她,想不顾一切地将埋在心里九年的情愫宣之于口。 但一定会被当成变态的,会连当面说说话的机会都彻底失去。 他点头说:“于医生,下次见。”在她的注视下一脚油门驶出停车场。 等黑色越野车消失无影,于万从背包夹层口袋拿出手机解除静音,转身返回店中。 店门口早有人在等候,两人穿过庭院用指纹和密码打开后门,再步行一段距离后进入一栋小楼。 她走进二层最靠边的房间,坐在沙发上,从背包里找出平板电脑打开一段手术视频观看。 五分钟后,手术快进到打开胸腔,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皮肤,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是个棕发青年,他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一碟玫瑰小鱼干和一杯冰水。 房间里是手术视频播放的声音,能听见仪器的滴滴声和医护人员的轻声人语。 青年把托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坐在于万旁边轻轻揉捏她的肩。 “不用,出去吧。” 她的拒绝让青年眸色暗淡了一下,执拗地坐在她腿上,仰头吻过去。 于万侧头,吻落在下颌左侧。 她拍拍青年的脸,“你们老板呢?” “老板允许我来的。”他含糊不清地回话,唇沿着下颌线轻柔地啜吻过去。 精密的手术需要医生全神贯注,一厘一毫都不能出错,视频里手术进入关键的人工材料植入环节,于万的视线聚焦在屏幕上,单手挡住他的唇示意青年停止。 “不要动……” 话才说到一半,挡在他唇上的指尖传来一点湿濡的触感。 她怔了下,随即被向后推倒。 于万不是坐怀不乱,相反,在这方面她的天性是遵从繁.衍需求的你情我愿,简单说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只是她在和人类相处的年头里学会了权衡利弊去克制。 这时,电话音响起,她挡人的手移去掏手机按下语音接听。 是裴丛隶。 “长官,到家了么?” 青年俯下身,暧昧的气息从下颌滑到领口,唇齿含住她的衬衫扣子。 电话对面的裴丛隶先嗯了一声,过了两秒又说“没有”,微哑的烟嗓慢悠悠道:“在等绿灯,你呢?” 于万衬衫还剩一个扣。 “我也是,在等。” 她正一手平板电脑一手手机,裴丛隶的电话比视频重要,所以她选择把平板电脑放在一边,腾出手把最后的扣子从唇瓣中抠出来,惩罚似的屈指弹了下青年的鼻尖。 力道不重,他没痛出声。 于万的电话继续:“你今天吐了很久,到家先喝杯温水,如果有不舒服请告诉我好吗?” 青年约莫明白点事情,从裤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黑色眼罩戴好,握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皮肤的温度透过顺滑的布料传递到手心。 “只是一些糖果不用这样客气……好……那我们再联络……嗯,先挂吧。” 通讯结束,于万抽回手,“我不喜欢重复同样的话,出去。” 青年低下头,肩膀小幅度抖动。 样子乖巧又可怜。 她揭开他的眼罩,指腹在眼睑下蹭了蹭,分明是拒绝,语气却和缓得如同调.情:“听话,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的错,我会和你老板解释,不让她为难你。” 青年抬头,充斥着水雾的眼眸里哪有做错事的害怕,只有掩藏不住的不甘心。 紧闭的房门再次由外向内推开。 “走吧小弟弟,你没入她的眼,都提醒你了吸引力这玩意不是Omega天生具备的,你还忒嫩,得练。” 新进门的人样貌灵动,长度到锁骨的发丝乱蓬蓬的,她倦怠地依着门,脚上拖拉着白色毛毛拖鞋,收腰的红色吊带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段。 她朝于万抬了抬下巴:“他不行,我呢?” 于万笑了,一手系衬衫扣子一手伸向门口的人,“过来,我看看。” 红裙女生不满意地嘟起嘴,“还要我过去找你呀。” 语气神态娇嗔的很。 于万脸上依旧是温柔地笑,甚至笑得眉眼更弯。 她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口逼近,在距对方半臂远时才止步。 这个距离已经非常近了,近到如果女生挺起背便能碰到于万,近到她红色的裙摆蹭着她的裤腿,近到于万嗅到了淡淡的、甜腻的玫瑰味信息素。 于万垂眸,“把头抬起来。” 巴掌大的脸扬起,极为年轻娇俏的面容,艳丽的唇比红玫瑰更娇嫩诱人,若是非要在这张脸上寻一点不足,恐怕只有眼下淡淡的黑色阴影。 她撩起女生的刘海,在额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下,“你的脸色不好,最近很累吧,主人。” 于万 “不是……你再说一遍,你有了个什么?” “蛋。” “你的!” “我的。” “Alpha肚子里有你的蛋!” “嗯。” “真是你的?会不会是和别人睡了找你接盘?你不是人你不懂,Alpha是所有性别中最不择手段的东西,你怎么确定肚子里是你的种?” 容玥已经被一颗蛋惊得语无伦次了,“不是你等会……你说他叫裴丛隶,第二军那个?男性Alpha!他看到你了!你安全吗!他把蛋怀在哪?你从肠子一直捅到胃里了?” “那晚是个意外,他没看到我的样子,另外从解剖结构上,男性Alpha的生殖腔是在分化时闭合了,我可以用触手重新打开。” 用触手重新打开,重新打开,打开,开…… 容玥觉得耳边出现了嗡嗡的幻听,身体像突然遭受钻击似地哆嗦了一下:“我该说……不愧是你吗?” 养宠物是很操心的事,于万会说人语没有沟通壁垒,从吃穿到住行还算好伺候,唯独有一样难控制,那就是她每年自信没事又总能拈花惹草的求偶期。 似乎每个种族都有特定的促进繁.衍的设定,例如大多数动物会在春季发情配对,人类AO分化后会有易感期和情热期。 于万不会像AO一样有来势汹汹极其渴望异性安抚的那几天,她的状态貌似一直很稳定,只是在每年雨季都会不自觉地……更能招人? 她冬天犯困,春天贪吃,如果没感兴趣的事能泡在水里一个多月不见人。 然而到了雨季,她会开始活跃,自控约束力明显降低,平时嫌弃人类皮肤热,那会反而喜欢和人亲近拥抱,曾经招惹过桃花全是雨季发生的事。 容玥把她每年定期发情四处瞎撩的情况称为:求偶。 完全是刻在物种基因里的繁.衍本能。 她曾立志要做最好的主人,不仅要物质条件满足也不能亏了精神层面,原本担心今年雨季漫长,于万孤身在中心区没法疏解,又是提前找水源买地皮又是给她挑干净懂事的小O,结果在一个月前,人家睡了个能独自扛枪灭了星盗窝的Alpha?! 地点就在买给自家宠物鱼泡澡的野池塘,早知道她让园艺师事先修整一下也好啊,这幕天席地荒郊野湖的多没情调。 虽然地点潦草了点,不过怀孕却是个好消息。 她眼里闪烁着一团难以言喻的邪肆,“这么大的事,我必须把老东西的骨灰刨出来告诉他!我要录音刻成唱片,把他放在老宅的影音房,用他最喜欢的古董唱片机围着骨灰盒天天循环播放。” 于万没认为她在开玩笑。 当年要不是为了顾及容氏的颜面拿下继承权,她是想让自己父亲的骨灰升空炸了的。 为了保证炸得干净漂亮,她定制了一个火箭形状的大烟花,销售介绍燃放时焰火会变幻出59种花型,绝对世间绝无仅有。 她在兴冲冲把骨灰盒绑在火箭上的时候,收到了律师阻止的电话。 时隔多年,容玥每次提起埋骨灰的坟头,都会遗憾那天没成功升空的烟花。 现在她觉得骨灰留着也好,否则老东西可听不到于万和男Alpha啪了并马上要生蛋的好事。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当即就要安排星舰飞回去。 于万拉住了她的手,“不急,看看你的黑眼圈,今天几点到的这?” “上午十点多吧。”她穿着红色的睡裙,头发乱糟糟的,准是还没睡醒便爬起来到书房找于万了。 “容家的烂事一结束我立刻上星舰往中心区赶,飞了三十多个小时,我脑浆都晃成了豆腐脑。” 长时间的星舰飞行非常耗神,女性Omega体能偏弱,容玥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遭过多少身体上的累,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 现在距离上午十点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算她到这躺床就睡,也不过睡了三个小时多一点,从黑眼圈上看最近应该严重睡眠不足。 她躺在沙发上枕着于万的腿,闭上眼享受于万有一下没一下的头皮按.摩,“本来想直接去你住的地方,但餐厅经理说你订了中午的位子,我想啊,哪有主人屁颠屁颠去找宠物的,从小到大都是我去见你,也该让你来找我一次。” “所以安排人给我送玫瑰味的小鱼干?下次换种方式提醒我你在,玫瑰味的鱼并不好吃。” “不要,你不能拒绝和我信息素一样的味道。” 于万不置可否轻笑一声。 指腹贴着头皮,柔软的黑发划过手指,半年多不见,容玥还是老样子。 俏生生地漂亮,是个活泼明媚的小姑娘。 这是于万对她的评价。 小孩子是需要哄的,所以对一些举手之劳的小要求她向来纵容,比如一个称呼。 记忆回溯到十多年前,在自由受限的时间里,五岁的容玥学会了打开地下室的门,偷偷潜进来给她喂小鱼干。 一天,小容玥哭着进来,蹲在台阶上抹眼泪。 于万受制于脖颈上的电击环不能离开水池,只能放出触手去给她擦眼泪,安慰了好半天才知道是被同学孤立了,连宠物犬都不让她摸,她也想要自己的宠物。 “爸爸不会让我养宠物的,呜呜。” “我才不稀罕跟她们玩!我不喜欢小狗的尾巴!你的尾巴比小狗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小狗有四条腿你也有很多手啊!” “她们的小狗根本没有你厉害!可是,你又不是我的宠物……呜呜呜……” 她哭起来没完没了,于万实在不会哄小孩子。 结果,那一天,容玥成功养了一只“宠物”,并行使了主人的权利,给她起名:鱼丸。 开始是当宠物,再大些给她假冒女A朋友,容父死亡后装成她的贴身助理兼家庭医生,偶尔碰上麻烦事时还会负责打架。 像玩过家家似的,她扮演的角色越来越丰富,称呼也从鱼丸喊成了于万。 一根脱落的发丝缠上于万的手指,她把发丝丢掉问:“最近一直没睡好?有人难为你了?” “难为我?哪个要敢站出来当面难为我,我还看得起他点。” 头上的手揉得很舒服,没睡醒的容玥越发困意上涌。 她面朝于万的腰腹,双手从腰侧环过去。 触手习以为常地钻出来给她摸。 凉凉的,滑滑的触手,她在手腕上绕着圈,昏昏欲睡地嘀咕:“他们见了面一口一个小玥喊得亲着呢,扭脸还不是造我的谣,说我是天煞孤星克死了亲爹,一个Omega当家主会坏了容氏的根基,一群只会嚼舌根的老废物,我早晚把姓容的家业全卖了,让他们再也没钱拿知道什么叫断了根。” 于万松开两颗扣子让触手有更多活动空间,像是拥抱似的缠住容玥。 “我要有本事克死谁,我天天出门看谁不顺眼管谁叫爹,除了讲AO继承权就是论资排辈,絮絮叨叨说的词都不升级一下,他们不无聊我听得都无聊了。” 她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嗫喏着念叨“鱼丸儿”、“鱼鱼”、“丸子”。 于万不厌其烦地嗯声答应。 “快了,其他地方的资料我都找到了,等拿回中心区的这份我们就走,离他们远远的。” 于万:“好。” “我们可以去日瑞拉星区度假,你还记得吗,有一年暑假我们去过,那里有森林和一个很大很大的湖,你曾经很喜欢的。” 归属权 于万记得。 在日瑞拉星区,她在水底睡觉时被砸醒了。 砸她的是个穿黑色衣服的人。 和更久远的记忆中完全相同的衣服,紧密光滑的料子,通体黑色,贴合身体线条,腰线腿型一览无遗。 区别是久远记忆里黑衣服的人在一张纸上,没有戴头盔,迎着光笑得很灿烂。 那时,身旁有人告诉她,“这是照片,上面是刚毕业的我,是不是瞧着特傻。” 才接触人类文明的于万不知道照片是什么,连人类语言都是半猜半懂。 不过她觉得很好玩。 照片好玩,人也好玩,人类的东西都有意思极了。 但她那会只顾着玩了,以至于连身边人的名字都没记清楚,照片上的黑衣服也形容不出来。 直到多年后,在日瑞拉星区再看见一模一样的衣服才有线索查到,那张照片上的黑色连体衣是星际联盟军校的统一作战服。 容玥困得迷迷糊糊,低声絮叨:“要不我们去海边吧,可以在海底建一个玻璃房。” 于万:“好。” “要不去……去雪乡?” 于万:“好。” “先回……老宅……挖……老东西。” 她睡着了。 触手慢慢缩回身体,于万抱起她,推开书房的门上楼进入容玥的卧室,为她脱掉拖鞋盖上被子,轻声道:“睡吧,很快就结束了。” 人类生活的版图非常辽阔,容家在N323星区的势力没办法辐射到全部地方,在距离遥远的中心区找一份资料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已经有线索了。 于万从半年来的接触上确定,医院的秦主任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如此,要找到容荇之用她做实验体的药剂研发资料,还要继续想办法接近一个人。 秦主任的侄子,在研究所工作的科研博士,曾经在医院仓促瞟过两眼的西装男。 —— 也许是见到于万后精神放松了的缘故,容玥这一觉睡得很沉。 梦里晕晕乎乎地闪过很多画面。 有容家一群倚老卖老的嘴脸,有手底下阳奉阴违的背叛者,有容父死前疯魔的挣扎。 血液病晚期,容荇之已经没有了儒雅的伪君子风范。 他瘦得可怖,两颊凹陷颧骨突出,整张脸是苟延残喘的青灰色,他咬牙切齿地从床上跌下来冲她嘶吼,像濒死的老豹子匍匐过来要弄死她,“你敢动我的东西!” 他发颤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枪口对准门口的容玥。 她的灵魂仿佛一下被吸进了缩小版的容玥身体里。 没有人能在被枪口瞄准时一动不动等死,她恐惧,害怕,双腿发软近乎爬似地往外跑。 跑了很久很久,下过无数层楼梯,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门,她忽然冷静了,趴在门口偷偷打开条缝眯眼窥探。 她的身体又缩了两圈,少女纤细的手指变得短圆。 里面的父亲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他俊美无俦,风头无两,是受外人崇敬的容家掌权者,是一言一行皆被奉为典范的绅士。 他正半跪在水池边,水池里有个只露出肩膀和头的漂亮女人,长发尖耳,脖颈上有一圈黑色圆环,圆环后连着一根垂入水下的链条。 池水弄湿了容荇之昂贵的西裤,他浑然不觉,俯身伸手去解女人颈上的黑环,用一副迷离的痴态把头凑过去,极为小心地吹她脖颈磨破皮的红痕。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端方自持的父亲居然还有另一面。 容玥摒着气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 潮湿的地下室,水池里探出很多条半透明的触手,湿漉漉的,好像会发出圣洁柔和的光。 画面又一转。水池边的人换成了她。 触手一圈又一圈地缠在她身上,她被圣光包裹住,女人的声音犹如黎明时海平面吹过的风。 空灵中裹挟着幽冷的水汽。 “怎么才能不哭呢,我给你做宠物行不行?” 这句话让容玥在纷杂的梦境中获得了一种强烈且隐秘的痛快。 是小孩子计谋得逞的痛快,是从大人手中抢到宝藏的痛快。 像是打败了高高在上的父亲赢得了战利品的归属权。 她兴奋地蹦起,然后一脚蹬空从梦中醒来。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屋里一片漆黑。 神魂归位,容玥伸手摸向床头的开灯按键,然而有只手先她一步碰到开关。 啪—— 床边两盏暖黄色的氛围灯亮起。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靠着床头,又有只手将烟递到她嘴边,训练有素地点火。 她吸了两口缓过神,慢悠悠地看向床边的人。 是个身形健硕的男Alpha,刚毅的轮廓,浓黑的眉,一双谁都不服的三白眼,站在床边像条盯着猎物的恶犬。 容玥坐直些,朝他招招手。 男人向前一步弯下腰等吩咐。 她反手扇了他一巴掌,美甲上的宝石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红痕,“谁让你跟到这里的!” 人高马大的Alpha下意识露出凶光,又迅速双手握拳把凶劲压下去。 他停顿两秒,“你的情热期快到了。” “所以呢?我没有抑制剂吗!我找不到Alpha临时标记吗!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 管着容氏经济大权的容老板平生最厌恶两种人,第一:自以为是的男性Alpha,第二:不按她规矩办事的人。 眼前的男人毫无疑问集合了以上两点,她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让他滚到床边跪着又不留情面地踹了两脚。 她这点力气对Alpha来说不算什么,男人除了衣领歪了没有任何变化,拧种似的一动不动。 为一个连各取所需都听不懂的蠢狗生气犯得上吗? 犯不上,没必要,不值得,显然是情绪价值上的赔本买卖。 憋一时肝气郁结,气一次心肌梗塞,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容荇之的基因本来就短命,她要保重身体,绝不让那群老不死的有机会瓜分她一个钢镚。 容玥闭上眼吸了口烟,然后深呼吸慢慢控制情绪,几次反复,烟燃了一大半。 一段烟灰即将掉落,旁边没有烟灰缸,男人直接用掌心在她的烟下接着。 她恢复了冷静。 啪嗒,烟灰落在掌心,容玥抬眸问他:“我记得,你和裴丛隶交过手?” 突然出现的名字让男人顿了下,点头,“是。” “输了?” 争强好胜的Alpha是很难接受失败的,男人犹豫了会才说:“当时情况特殊,我是一时没注意才……” 容玥没有听他找借口。 她掐着烟微笑,下一秒,烟头按在了他鱼际的位置。 灼热的温度烫得人手臂肌肉绷起,凝眉时狠绝的眼神宛如刮骨削肉的刀片。 “长嘴没长脑子?话都不会回?” 烟头往下碾动,微弱的火星在房间里彻底消失,他在身体的痛感与精神的服从中隐忍到极限,用力拽住容玥的手将她捞进怀里狠狠抱紧,把脸埋在肩头嗅着淡淡的玫瑰信息素,沉沉开口:“我输了,裴丛隶他……很厉害。” 答案在容玥意料之中。 她手指碰碰自己的额头,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自家宠物鱼轻吻时的触感。 微凉而湿润,轻飘飘地落在皮肤上。 容玥想着,尝试内眼角下勾嘴角上扬扯出个微笑,然而做出来很奇怪,不用看也知道学得一点都不像。 她学不像,别人也学不像。 于万就是于万,是全世界唯一的,是她精心喂养的,是她理所当然从容荇之遗产里继承的。 现在居然意外地出现了一颗蛋。 裴丛隶,他到底有什么厉害,居然能怀上她的种? 心底有隐隐的不安滋生出来,类似小动物嗅到竞争者的危机感。 过了半分钟,她在腺体被刺破的痛感中回神,不甘示弱地也在他身上回了一口。 Alpha皮糙肉厚就罢了,海盐味的信息素还特别容易和咸涩的汗味混淆。 也许两种味道真的混在了一起。 容玥嫌弃地呸呸两下,薅起他的头发冷哼:“厉害?他总有厉害不起来的时候,滚去洗干净。” 你也是A? 基于秦主任曾经说要给她介绍个人认识后,于万一直认为用不了多久便能接近秦屿。 但她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突然,突然到她在平常的一天写完病例下班,什么都没准备,就被秦主任直接带到了秦家别墅。 讲真,她上车时还以为要去哪个餐馆吃海鲜粥或者蟹粉小笼,到了地方才发现是排面盛大的宴会。 “不是家宴吗?这些人都哪来的?” 秦主任也很诧异,找到管家才晓得,是秦董事长临时把家宴改成的宴会,说多些年轻人热闹,有人气。 秦主任婚后很少来本家,他很忙,要安排临床手术,要去各个地方参加论坛讲课,要发表论文,对秦家商业上的往来从不过问,家族里和他联系最密切的不是亲大哥秦董事长,而是秦董的儿子,在生物科研所任职的秦屿。 临床科研不分家,两人有共同话题。 秦主任带于万穿过一排冷餐区,看着身边要么西装革履要么露背礼裙的年轻男女说:“你看看,我还以为就家里人坐一桌吃个饭,秦屿平时不出研究所,我想着他今天生日回来,你们认识认识,你们年轻人能说得来,你帮我去劝他两句,谁知道是搞宴会?也不提前告诉我,这是能聊正经事的场合吗?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与此同时,在别墅顶层,也有人说了句类似的词:“如果知道这样我是不会回来的。” 他一身板正的西装,看起来稳重疏离,不过眼睛又有些媚态。 眼型狭长,双眼皮褶皱是由窄变宽的小扇形,外眼角好似晕染过一层殷红的哑光眼影,更吸睛的是左眼下的泪痣。 如同美人在情难自抑时落泪,昳丽旖旎,过目不忘。 同样被家宴“骗”回来的秦屿片刻都不想多留,然而刚转身走两步,门口进来两名高大的保.镖挡住了出路。 “你走个试试!你心里还有家吗?!一年365天你364天都在研究所,成家立业!你连家都不成跟我讲什么事业!你今晚要敢出家门,我明天立刻断了给研究所的投资!” 秦董事长震怒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秦母从中调和,过去挽着秦屿的手劝道:“合不合适你总要见了面才知道吧。” 此时,秦氏制药董事长夫妇正采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老套路催婚。 秦父去年突发心梗,阎王殿走过一遭后总感觉生命无常,秦屿从小是学霸连番跳级保送,大学一路读完硕士博士,进了研究所后取得了多项成果奖,亲戚朋友谁都夸赞他优秀,但优秀也不能不成家吧,要是老两口出点事他怎么办? 天天待在研究所,他难道能和显微镜培养皿过一辈子? 以前觉得秦屿懂事有主见,现在觉得他就是个书呆子!轴脾气! 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只看眼照片就没下文了,说什么没时间,没感觉。 什么是感觉?还不是亲亲抱抱过日子!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日久生情,怎么都行,必须得先有个人吧! 这次秦父特意把秦屿弄回来,让他自己挑。 今晚生拉硬凑的选对象方式让秦屿无法苟同。 秦母继续劝:“知子莫若母,相信妈妈,今天来的人和以前给你介绍的不一样,保准有你喜欢的。” 秦屿疑惑:“我喜欢的?什么意思?” 秦母:“今天有好几个是Alpha。” 秦屿:“……” 秦父从断资金的霸王瞬间切换成通情达理的好父亲,“以前的Beta和Omega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从小缺乏运动,有些事让对方来也挺好,咱们家就当招婿了。” 秦母则未雨绸缪地说起将来:“Alpha可以终身用抑制剂度过易感期,咱们家不缺药,你生宝宝也不用怕,你二叔认识全联盟最顶尖的医学专家,绝不让你有半点危险。” 被安排好结婚分娩的秦屿:“……你们完全是凭空猜测自作主张!” —— 秦主任和于万在一群衣着华丽的俊男美女中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人家是西装革履或高奢礼裙,发型立整妆容精致,他们俩是下班直接从医院打车过来,随便得像误入晚会的路人。 可不是误入么。 秦主任本打算来都来了,带于万先吃点东西,结果刚选完食物找位置坐下,有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看到他,又把人带走叙旧去了。 于万只好在位置上边吃边等。 她渐渐发现四周好像有三成是Alpha。 秦主任是Beta,据了解,秦董事长一家三人也是Beta,秦家今天邀请一群Alpha是为了什么?和秦屿手中的资料有关系么? 不是她多心,而是容荇之是Alpha,如果秦屿看过那份资料自然会发现,药剂实验所有的临观数据都只有Alpha一个性别的记录。 秦主任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还能带她见秦屿么? 见秦屿一面并不简单,她上次以送资料的名义去研究所等了很久,最后等来的也不过是个办公室助理。 通过熟人介绍认识是最不会让人起疑的方式。 在于万吃完一块慕斯蛋糕时,她远远看见楼上下来三个人,很快被人群簇拥着交谈起来。 她离得远听不到说话声,不过能看到其中年轻的男性Beta脸色很冷淡,像被设定了程序一样机械地和几位Alpha依次握手碰杯。 他拿了五次酒,最后不顾身旁两位中年人的脸色,大步离开觥筹交错的人群。 是秦屿。 于万左看看右看看,没寻见重要工具人秦主任的影子,电话也没人接。 机会难得,她决定跟上去。 另一边,被逼去认识Alpha的秦屿显然是在应付。 握了手,喝了酒,现在想回研究所。 他研究的项目正在关键阶段,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商业应酬上。 家里安排的相亲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商业联合手段。 没想到这次秦父会强势到逼他选择,还让人堵在大门口阻止他出去。 很头疼,他打算去无人的地方先静一静。 “秦先生,请等一下。” 身后有声音叫住他,秦屿转身,见有道很高挑的人影大步及近。 应付了一圈商业联姻备选人的他愈发不耐:“你也是Alpha?” 于万在他面前站定。 第一次近距离看真人,她发现秦屿并没有意料中的死板,传闻中只会研究写报告的秦博士不是也有脾气么? 她礼貌地轻轻笑了下,针对刚才的问题回他:“是,我是Alpha。” 今天受邀的年轻人大多知道秦董事长夫妇的意思。 士农工商,虽说星际时代已经人人平等,不过高知群体总是要更受尊重与崇拜,对一群富二代来说,能联姻个大知识分子是很值得炫耀的事。 更何况他还是秦氏制药董事长的独子。 所以刚才被秦董事长夫妇带着去认识的几个Alpha都表现得极为热情,这让秦屿自然而然以为,眼前的长发女Alpha也是把他当成有利可图的“恨嫁男”来搭讪的。 他扫了于万一眼,转身走了。 碰壁的于万跟上,“我有几句话想和秦先生谈一谈,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 “不能。” “还未介绍,我姓于,目前在……” 秦屿冷冷侧目看过去:“你是谁和我没有关系。” 于万还是第一次被拒绝得如此彻底且莫名其妙。 下一刻秦屿身形晃了下,于万顺手扶住他的小臂,“小心。” “别碰我!” 秦屿对她的碰触反应很大。 哦?开始凶了。 不过他这点发脾气可没林灿放肆,那小孩是个不管不顾的,要是他被厌烦的人碰到手臂,肯定会连踢带踹小嘴叭叭地问候对方全家。 其实如果秦屿没有过度反应,比如漠然的把手抽回去离开,于万多半会结束纠缠等下次机会。 偏偏他今晚心情烦郁至极,又喝了几杯酒,生气时心浮气躁面色涨红,连眼尾的皮肤都比平时更艳了两分。 这让于万觉得有点意思了。 是的,有意思。 离开族群后,她有很长时间只能接触到容荇之一人,以至于以为人类雄性大多如此,像海底沉船里漂亮的花瓶或塑像,美则美矣,但是很无趣。 后来接触的人多了,才知道原来只有容荇之喜怒不形于色,其他人都会哭,会笑,会露出各种各样生动的样子。 此时,秦屿用力挥手臂摆脱她的手,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似的甩了两下胳膊,把头一扭大步往前走。 于万腿长,悠然地迈步跟在他后面:“秦先生,你似乎喝醉了。” 秦屿没回答她。 “有感觉头晕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不喜欢说话?其实你点头或者摇头也是可以的。” 一番话貌似通情达理称得上体贴。然而于万心里清楚,他肯定会感觉很烦,因为她在后面看到秦屿的手紧紧握着。 被烦的拳头都颤抖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会骂人吗,会动手吗?会……掉眼泪吗? 她不紧不慢的跟,在秦屿步伐加快想躲开她时,于万几个快步挡在他面前,凑近他盛怒中愈发艳丽的脸,嘴角噙着一抹笑,“秦先生讨厌我?” 秦屿眉头皱的很深。 他望了眼守在门外阻止他出门的保.镖,冷冷道,“我不会浪费精力讨厌不相干的人,也不会在这里和Alpha浪费口舌。” “哦?” 于万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眼角若有所思地勾起,压低音量用近乎引诱的语气问:“那……换个地方,是不是就可以浪费了?” 秦屿往后退了一步,“大言不惭,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 于万打断他,朝左手方向守门的黑西装工作人员扬了扬下巴,“我可以带你躲开他们的眼睛。” “你!”秦屿没料到她会说这句话。 他不知道,于万从他今晚出现在宴会厅开始便一直在关注他,包括根据他的视线发现守在远处的两人。 再说那俩强壮的保.镖穿了一身黑站在门口,像门神似的很有存在感,在秦屿要出门时还伸胳膊拦住了他。 于万就是在他被阻拦后跟上来的,结果遭到了一连串的拒绝。 多少有点算“殃及池鱼”了。 她猜测秦屿的情绪和门口的保.镖有关,略微试探后,果然所料不错。 于万浅笑道:“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要等我一会。” 秦屿眸光沉了下来,质疑的哼了一声,“拖延时间?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于万:“没骗你,不用太久,我很快的。” “多快。” “大概,你从一数到三百那么快。” 她态度太过自信,俨然已经把秦父安排的看守当作了小儿科。 秦屿不信,开始快速数:“123456……” 像背绕口令似的,数的也忒快了。 于万:“慢点。” 什么叫快什么叫慢?这完全是主观意识上的判断,秦屿这下更确定她是在戏弄自己,表情凝滞转身就要走。 于万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这次,秦屿没能甩开。 他的手腕被握住,对方柔软的掌心让他头皮过电似的麻了一下,然后有手指在他腕骨边缘摩挲着。 过了几秒,于万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让他自己握上去。 三指平齐落在内侧手腕关节下方。 “感觉到了么?” 怦怦,怦怦,手指下是脉搏有力迅速的跳动。 她对上秦屿的视线,那双他自认很有威慑力的眼睛正因醉酒变得糜.艳动人。 瞳孔茫然,眼尾艳红,一双媚态的眼衬得整张脸都变得色气。 “按照你脉搏频率换算的话……”于万右手覆在他的手指上,低声交代:“等我四百下的时间,现在,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