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 第1章 “体温——五十八度。” “心跳,心跳……两百!” 胸口一凉,盛时安半梦半醒中蹙了蹙眉,察觉有什么贴着他胸口,移来移去,鬼鬼祟祟。 是什么?他经常失眠,不失眠时也总做噩梦惊醒,难得有一觉睡得沉,偏偏被人不断打扰—— 按住胸口的东西,盛时安气呼呼睁开眼。 “盛时安醒啦!”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欢呼。 盛时安目光动了动,看向发声的卷毛小团子,怔了怔:程颂颂?迷你版? “我把盛时安治好啦!”“迷你版”程颂颂正兴奋,“我是医生,我是蒸正的医生!” 盛时安慢吞吞看他一眼,翻开手心,露出玩具听诊器的塑料片片。 原来是它在他胸口捣乱。 “颂颂,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一道女声响起,有人走进房间,伸手在盛时安额头按了按:“咦,烧退了?” “安安,你感觉怎么样?” 盛时安抬抬眼皮,看清来人模样,眉头蹙得更深: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小家伙儿怎么了?”女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时安,你烧成小傻子啦?”程颂颂也凑过一只乱蓬蓬的脑袋,担心地问。 “你柴傻!”盛时安板着小脸哼了一声,哼完忽然僵住了:他的声音,怎么回事?! 奶里奶气,还吐字不清! 他紧紧闭上嘴巴,瞳孔微微放大,眼睛里一片空茫。 程颂颂和那个大人又在说着什么,可声音像是离他很远。 第二次举起手,他松开手心的小圆片,任由那东西砸在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半天自己小了好几号的手,视线又划过程颂颂,划过四周屋墙,小小胸膛起伏了下,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白里泛灰的水泥墙,木结构的坡屋顶……这样的地方,他来过……《父慈子孝》节目录制,第一期,云省的小山村…… “安安?” “编导姐姐,盛时安真的傻啦?” “悦姐,要不先叫他爸爸回来?” …… 爸爸—— 捕捉到这个词,盛时安放大的瞳孔一收,“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在哪儿?!” “谁?” “裴昱!”盛时安嗓音发颤,“我……爸爸!” * 裴昱正在执行节目组交代的任务:趁孩子们还没睡醒,去村民家里帮工,好跟村民换取早餐。 他被分配到村尾老王家。 老王是个竹篾匠,经营着一家卖手工竹编工艺品的淘宝小店,他安排给裴昱的工作是——直播卖货。 “昨晚我就预告了,说有大明星要来,他们还不信我。”老王说着略拗口的普通话,熟练地打开直播设备,调试好网络,又打开屋檐下的老式吊灯算作“补光”,这才拿手扫了下自己的凳子,期待地等着裴昱坐下。 “我……不是,明星。”身高腿长的小伙儿迟迟没落座,有些拘谨似的,慢吞吞开口。 “怎么不是?”能上节目的,在老王眼里都是明星——不过这个小哥儿确实眼生,要是分配另一个什么“乔乔”来就好了,那个一看就能说会道,绝对能帮他冲个榜…… 失望一闪而过,老王没有过多纠结:“咱们马上开始昂,你只管展示推销、跟观众互动就行,问价格运费那些问题我来答。” “推,推销?”小伙儿非但没坐,脚还往后退了一步。 好像他的凳子会咬人似的。 老王愣了下:人家明星可能是觉得给他推销掉面子。 “不推销,就展示也行。”他让了一步,见对方还是不坐,低头又把凳子擦了一遍,“坐,干净的。” “不是……”小伙儿喉结滚动了下,声音磕磕巴巴的,“我……应该,怎么展示?” “怎么展示?”老王挠挠头,这不是长嘴就行吗? “我平常就是一边编篮子一边跟大家闲聊。” 他说着,看了眼裴昱,见他双手紧紧拧在一起,终于意识到什么:“你不是紧张吧?” “不是!”裴昱条件反射般答。并立刻在桌子前坐下。 老王懂了:他就是紧张。 敢情明星也紧张啊——看了眼裴昱红透的脸,老王没拆穿他,眼睛骨碌一转,教他编起竹篮。 小伙子对这个似乎挺感兴趣,看得认真,老王演示完一遍,他手上的篮子也编成了——一步不差。 老王很诧异:“学会了?” 当然。裴昱不明白老王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抓起竹篾,很快又编起第二只。 依旧一步不差。 【什么大明星,老板又唬人。是你上大学的儿子回来了吧?】 【这手艺,打小培养的?老王后继有人啊。】 “不是,真是大明星,这是《父慈子孝》综艺节目的嘉宾,裴昱先生——”老王偷空盯着另一台手机的观众留言,急忙解释。 裴昱原本自如的动作一僵:直播,已经开始了? 【儿子挺帅,戴什么墨镜,见外了。】 【今天老板儿子回家,不放个价、打个折?】直播间的老顾客,还是没把老王的话当真。 “真不是儿子……”怎么还说不清了呢——老王额头冒汗,“小哥儿你说两句。”他催促似的看向裴昱。 裴昱身子更僵了,双手抓紧竹篾,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老王你网卡了。】 网没卡,老王一脸愁苦:是人卡了…… 【不过小王老板这手可真好看……】 确实好看,人家这手不知道咋长的,又长又匀称,他本来挺普通的篮子,一经他的手,看着怪……艺术。 【小王编的篮子我全要了!】 【别啊,我也要!】 【多编点儿,我也要俩!】 嗯?老王装作网络卡顿的样子一动不动,眼里却冒出喜悦的光。 乐了没两秒,又犯起愁:人家毕竟不是真“小王”,编篮子又费时费力,早上这一会儿工夫,能帮他卖几个? 正皱眉,直播间里又滚动刷过留言: 【好了,不卡了。】 【小王这是弄什么?】 老王扭头,见裴昱果真又动了起来。 但他停下了编篮子,而是拿过桌上发快递用的厚牛皮纸,用剪刀剪了两下子,又沿着外围穿了几个孔——这是做什么? 老王满心不解,好奇看着裴昱拿起几根裁短的竹篾废料,穿过圆孔,一圈一绕……没过多久,原本看不出什么形状的牛皮纸被竹篾撑起,裴昱手上,出现了一只……企鹅? 牛皮纸做身体,竹篾做它中空的肚子,小企鹅憨态可掬,放在桌上戳一下,还不倒翁似的摇摆不停。 【啊啊啊啊我要!】 一连串的惊叹迅速占领了留言区。 “买篮子,送……这个。”裴昱终于出声。 ——这是他整场带货直播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 但成绩是喜人的。 直播结束时,老王乐得合不拢嘴。 跟裴昱再三确认过他家以后都可以做小企鹅来卖,又跟着他学了两遍、记全要领,他高高兴兴谢过裴昱,还坚持要拉着“大明星”合张影。 他真的不是明星…… 但解释清这些要费不少口舌——裴昱摆正身形,一动不动站在镜头前拍照。 僵硬,但乖巧。 “你放松,笑一个。”老王嘱咐。 “我很放松。”裴昱立刻反驳。 老王一乐:这种时候,他反应倒挺快。 要不是他手指头用力捏到发白,他险些就信了…… 跟老王合完影,裴昱终于被放出门。 一出门他就遇上了另一位嘉宾乔竞思,对方站住脚,跟他打招呼,他拘谨地点点头回应,随后加快脚步,往村里的临时居所走去。 ——想躲开嘉宾是一方面,另外,他出门前盛时安还在发烧,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高冷。”乔竞思玩笑似的跟摄像吐槽了句,避开镜头后,却看着裴昱背影眯了眯眼:昨晚那通电话,不知道他听见多少…… “盛时安你别停呀!哎呀!” 裴昱拐过一道弯儿,突然听见一道奶里奶气的惊呼。 他应声抬头,正看见村边小路上,两道小影子砰地撞在一起——又扑通一声,齐齐掉进路边泥坑…… 好……笨。 裴昱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向事发地跑去。 不过他离得远,等他赶到,两个孩子已经被跟随工作人员从泥坑里捞了上来,戳在路边。 瞧着倒是没大事。 裴昱松了口气,看向盛时安:“安安,你要不要紧?” “叔叔,我是颂颂!” ——他面前的小泥人怔了怔,脆生生开了口。 “……抱,抱歉。”裴昱僵硬地扯扯嘴角,看向旁边……另一个小泥人。 崽脾气不好,盛先生说他叛逆有欠管教,心理医生说他情绪不稳要多加安抚——然而裴昱很少接触幼崽,对“管教”和“安抚”更无从把握,对待盛时安就有些……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小泥人没说话,全身绷紧,握着拳头,两只眼睛黑洞洞,眨也不眨地盯着裴昱,一脸黑乎乎的泥水中间,沿着眼尾,很突兀冲刷出两条细细的白痕。 【啊……崽哭了?】 【无良后爸,连崽都认不出来!】 老王那边的直播结束了,节目组的直播却刚开始。 盛时安一哭,专为萌娃而来的观众,立刻抨击起据传是后爸的裴昱。 【不是……脏成这样,亲的也认不出来吧?】 俩崽崽是脸朝下栽进泥坑的,现在的模样,亲的确实也认不出。 起码,程颂颂的亲爸、1号嘉宾、知名纨绔富三代程昊,就没认出来—— 大老远听见儿子的声音,刚打完工的他快步走近,和裴昱并肩站着,看着面前“啪嗒啪嗒”往下滴泥水的小兔崽子,脑袋都炸了:“程颂颂!你怎么弄的?!” “爸爸。”站在他斜对面的崽子举起爪爪,“我债这里。” 肿么回事,爸爸们今天好笨哦。 【哈哈哈哈!】弹幕一片大笑。 程昊哽了哽,狠狠瞪了眼自家兔崽子,尴尬看向面前的盛时安,正要道个歉,那崽子却小炮弹似的猛冲出去,一把抱住裴昱大腿,紧紧扒住—— 不是又要咬吧?程昊下意识想。 不怪他多想,这崽子是有前科的:昨天节目组要求上交零食,裴昱要拿走他的小书包,这崽子一声不响,照着裴昱手腕张口就咬。 果然,便宜后爸似乎有了心理阴影,见狼崽子扑来,身体微微后仰,瞧着……像是要躲。 裴昱的确想躲。 不过不是怕咬,他只是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 但他反应慢了一步,崽已经扑上来了。 他双臂抬了抬,正准备把他从腿上扒掉,就察觉……扒在他腿上的小人儿身子隐约直颤。 “对不起……”他停下动作,无措地低下头,检查着腿上“气”得发颤的挂件: 果然气性大,他也不是故意认错他的……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第2章 “笨蛋!” “挂件”盛时安搂紧裴昱大腿,语气很不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没有任何地方对他不起! 他凶巴巴想着,小手抱得更紧,脸上泥印子掉的更凶猛了。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跟算命老爷爷说的一样,他真的还有机会……弥补! “这孩子怎么回事儿,眼睛开了水闸了?”程昊意外狼崽子变哭包,没心没肺地笑,笑到一半,余光捕捉到什么,面色一变:“程颂颂,你不准——” 为时已晚。 程颂颂见盛时安抱住裴昱,以为这是游戏的一环,虽然不太高兴盛时安又抢了先,但还是有样学样,一把抱住他爹程昊大腿:“蹦蛋!” 他叫的比盛时安还大声,还响亮——哼,不管什么游戏,他程颂颂才是最厉害哒! 然后他小屁股上就挨了几个大巴掌。 用切肤的痛明白了“蹦蛋”不能随便说。 “不公平!” 下起小雨,节目组派了辆电瓶车送他们回住所,路上程颂颂反应过来,委屈又气愤:“为什么盛时安不挨打?他也说了「蹦蛋」!” “他说的是「笨蛋」。”程昊面无表情。 “我说的也是「蹦蛋」!” “笨——笨蛋。”程昊冷着脸纠正。 “笨——蹦蛋!”程颂颂认真重复。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程昊黑如锅底的脸色,弹幕再次爆笑。在网上叱咤风云怼天怼地的程二少,原来也有克星。 裴昱也弯了弯嘴角。 幼崽好可爱…… 笑到一半,对上一双雾沉沉的大眼睛,他又收住了。 小孩儿又怎么了,不高兴,还是不舒服?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他脏兮兮的花猫脸——确实没有外伤。 手指在腿侧敲了敲,他酝酿了下,正准备张口询问,话还没出口,被人抢了先:“安安没事吧?是不是刚才摔跤被吓到了?” 开口的是乔竞思。 他长相清秀,又笑容灿烂、语气关切,从模样到姿态,都极讨人喜欢。 盛时安却无意识绷紧了身体,往裴昱身边贴了贴,乌沉的眼睛扫过乔竞思,眼神戒备……而厌恶。 ——就是这副又关心又热切的样子,让从前的他觉得这位“乔叔叔”很好,总喜欢亲近他,他说什么他都信。 他说爸爸不喜欢他,觉得他是拖油瓶,他就信了。 他说亲近爸爸会让爸爸更烦更不喜欢他,他也信了。 所以……总是负气刁难爸爸、故意不理会他…… 盛时安捏紧小拳头,撇过脑袋,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 他再也,再也不会那么笨了! 【崽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理人?】 【还能怎样,大哑巴带出小哑巴咯。】 弹幕里有人疑惑,也有人看着裴昱冷嘲热讽。 ——节目虽然昨天刚开播,素人爸爸的木讷寡言,观众已经看在眼里。 乔竞思也皱了下眉:这小崽子看着野性难驯,其实好哄得很,昨天稍微舍下几个好脸色给他,他就明显跟他亲近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 他想到什么,舒展眉头亲切又促狭地笑了笑:“安安别躲,叔叔不嫌你脏。” 【咦,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崽崽果然很喜欢乔乔啊!】 【乔乔新戏听说和孩子有关,狠狠期待!】 不对,才不是!盛时安隔了一会儿才明白乔竞思的意思,憋得眼圈都红了:他才不是为这个躲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他脑子好像转得慢了,身体反应也跟不上想法,明明气得要死,嘴皮子却十分不利索:“你,你柴脏!” 乔竞思还在笑,不但笑,还亲昵地捏了下他沾着泥浆的小鼻子:“是,叔叔脏。” 【啊啊啊乔乔好有爱!】弹幕一片尖叫。 乔竞思是位正值上升期的流量演员,带小侄女来参加节目,是《父子》这一季人气最高的嘉宾。 直播弹幕中,他的粉丝占去半壁江山。 粉丝眼中,偶像自然千好万好。 和程昊坐一排的嘉宾杨啸,却注意到盛时安躲避的姿态,和紧紧捏在一起的小拳头,看了眼乔竞思,又看了眼被崽依偎着的裴昱,若有所思。 裴昱知道崽跟乔竞思亲近,木然听着他跟乔竞思互动,并没什么旁的想法。 他自己不懂怎么逗人开心,有人能让崽开心些,那当然不错。 车子颠簸了下,裴昱面无表情,却下意识伸手垫在盛时安后脑勺和座椅中间,以防他磕到小脑袋。 杨啸默默旁观,看清裴昱下意识动作,又见盛时安仰起小脸来,怔怔看着他,父子二人一个呆过一个,不自觉勾起嘴唇,笑了笑。 电瓶车这时停了下来,裴昱和盛时安的临时居所,2号房,到了。 裴昱迈开大长腿下了车,又把呆呆的崽从车上拎下来,不放心地摸了摸他额头。 凉凉的,烧应该是退了……怎么还这么蔫儿? 跟拍摄像哗啦啦全都进了院儿,各自调整站位,准备设备,编导韩悦则急急忙忙喊人准备热水。 崽崽发烧刚好,又摔了一身泥水,虽然已经是五月,山里的早晨还是挺凉的,得赶紧给崽洗个热水澡。 裴昱也明白这个道理,进屋准备给崽拿衣服,走出两步,觉得少了什么,往后一看,才发现崽还愣头愣脑站在原地。 发了个烧,这是不会走路了吗? 好像,似乎,在某本临时抱佛脚读的育儿书里的确看到过,生病的幼崽,会格外娇气,需求格外高…… 裴昱手指紧了紧,又走回去,有些生疏地把崽提起来,姿势不大自然地抱在怀里。 盛时安眨了下眼。 又眨了下眼。 他原来……也抱过他吗? 他“走”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生病吃药,吃到脑子空空,四岁时候的事,很多都忘了。每次拼命回忆,能记起来的关于他的事,都是那些糟糕的相处。 双手试探着勾住裴昱脖子,盛时安动作僵硬地把脸埋在他肩上,感受着他颈侧温热的肌肤和跳动的脉搏,咬了咬唇,忍不住,叫出声来:“爸爸。” 裴昱怔了怔。 他不是他爸爸…… 他和盛淮只是协议结婚。 盛淮是盛时安的舅舅,但因为特殊原因,法律上和孩子妈妈并没有关系。 盛时安妈妈去世前,把孩子托付给他收养,他却因为单身,领养资格竞争不过旁人,为了顺利收养崽崽,才找了他结婚。 幼崽恐怕误会了什么。 但……盛先生要求过协议的事要保密:领养后有半年“观察期”,这期间如果发现问题,领养机构有权收回抚养权。 所以,听到这声“爸爸”,裴昱迟疑了下,还是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挂在他脖子上的小身体莫名软了软,十分自然地依偎在他肩上,随着他走路呼吸而起伏,小手紧紧勾着他脖子,小脸凉凉的,轻轻贴着他颈窝。 裴昱有些不舒服。 他有自闭症谱系障碍,高功能那种,俗称的“阿斯伯格症”,智商无碍,但不擅社交,小毛病也很多—— 比如,感官异常细腻,衣服标签剐蹭、别人轻微的触碰就会让他感觉烦扰,更别提是崽子这样紧紧贴着他。 但——崽子都这样紧紧贴着他了,他又没办法把他放下,心里有个地方怪怪的,想要……好好保护他。 这就是……人类幼崽的魔力吗? 不过,一进屋,裴昱还是很快把幼崽放下,从行李箱里翻了衣服出来,带他去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他伸手,从背后拿过一样东西,递给盛时安:“这个,还给你——” 盛时安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和……手腕上一圈紫红色的牙印,怔住了。 “你昨天,是不是……要这个?”裴昱把手上的双肩小背包往盛时安面前递了递。 包包很小,比裴昱手掌大不了太多,外层兜兜上印着一只小恶魔独眼,两侧还有两个立体的黑色恶魔小翅膀。 看起来和盛时安很配——又奶又凶。 昨天他就是拿走它时,被崽重重咬了一口。 裴昱本以为他是舍不得零食,晚上睡前,脑子里自动“回放”白天的经历,他才注意到一些细节: 盛时安的眼神一直落在包上,包里的果冻掉出来,他看也没看一眼。 昨天来录制地的车上,他也一直在攥着背包上的翅膀把玩。 当初去领养机构接他时,还是这只书包,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裴昱看到过的画面几乎不会忘,只是他需要时间关联和调用它们。 一旦关联——虽然慢了很多拍,他还是意识到:和零食没关系,盛时安在意的只是背包。 这只包或许是能让他安心的物件,就像——他伸手摸了下自己裤子口袋里的钥匙扣,手指摩挲过巴斯光年的脸,神色有瞬间温软。 还有4时,他就可以回去了。 不过,这4时,他必须保证盛时安不出差错,尽量跟他……和平相处。 “对不起。”他打起精神,郑重向小孩儿道歉。“以后,不会……乱动你东西。” 他把包又往前递了递,这次,盛时安终于把它接过来,搂在怀里,小手慢慢收紧。 裴昱没猜错,他“昨天”确实是因为小魔怪……才咬他。 小魔怪是他的……好朋友,是妈妈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 只是,“后来”,它也彻底烧毁在那场大火中,就和……眼前的他……一样。 呼吸一紧,小小孩儿努力把可怕的画面赶出脑海,眼睛紧紧盯着裴昱手腕上的牙印,嘴唇蠕动: 对不起。他想说,嗓子却堵得发不了声。 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有人通知他们集合用餐。 一墙之隔,村委会的小院里已经支好了桌子,上面摆着加热过的早餐。 盛时安跟在裴昱身后进了院子,一进门,肚子就“咕噜噜”一响。 他脸红了红,紧紧捂住肚皮,见裴昱垂头向他看来,严肃绷起小脸:“不是我。” “就是你!”身后忽然冒出奶声奶气的一句。 是程颂颂。 他和程昊也刚到,就跟在裴昱他们后面。 盛时安脸涨得更红了:“不是窝!” “就是泥!”程颂颂不甘示弱。 节目四个小孩儿里,另外两个都小,就程颂颂和盛时安年龄最接近,两人都是四岁半,偏偏盛时安比他大了几天,夺去了他“大哥”地位,程颂颂一边忍不住想找他玩,一边又总是不服气,想压他一头。 揪到盛时安撒谎,他才不轻易放过他。 “叔叔你说,是不是他?”他鬼精灵地转向裴昱。 裴昱没想到战火烧到他身上,他不大会撒谎,下意识点了点头。 “看,你爸爸都说是泥!”程颂颂得意坏了,站在裴昱身边,小手叉腰,一头卷毛随风潇洒地飘了飘。 没必要跟他生气的。 他现在才四岁,就是个小屁孩,自己……实际上都八岁了。 盛时安努力说服自己。 可是,可是——可是爸爸为什么要帮着他说话!刚才在路上还看着他笑! 现在他还和爸爸站在一起! 他左腿在前,爸爸也左腿在前! 他戴了棒球帽,爸爸也戴了棒球帽! 他一头中分小卷毛,爸爸,爸爸也一头中分大卷毛! 不可以! 盛时安脑子一热,伸手扒拉向程颂颂:“泥奏凯!” 第3章 “盛时安!” 见崽动手,裴昱拦住他,语气罕见的严肃:“不可以推人。” 盛先生说过崽欠约束,让他该管就管。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何况崽崽做的的确不对,裴昱很不喜欢这种行为—— 他小时候因为不懂模仿正常人,行为举止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曾经……没少被人这样推搡。 盛时安收回手,看着裴昱墨镜下绷紧的半张脸,懊恼地红了眼圈。 一出手他就后悔了:欺负弱小不是英雄所为,而且……他不想再给他留下任何坏印象的。 可是……也许他天生就是个坏小孩,总是控制不住脾气…… 他垂下头去,粗鲁地抹了把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能不能……不要讨厌他…… 他撇过头去,又拿胳膊肘用力蹭过眼睛:可恶,哭什么,更丢脸了! 【啊这,好可怜……】 【因为是后爸吗?怎么护着别人家儿子,欺负自己家崽?】 【该不是因为程家家世好,故意讨好程昊吧?】 【呃,想太多了吧,这不是很正常的管教吗?】 放在亲爸身上,的确是正常管教。 可崽崽强忍委屈的样子太可怜,裴昱“后爸”的身份又太敏感,昨天的默契度游戏,父子两人还输得彻彻底底,摆明了关系冷淡……不少观众不由替崽担心,声讨起裴昱。 裴昱看不到那些,但……盛时安抽噎的样子他是看得见的。 别,别哭啊…… 说好的“叛逆不服管教”呢,这,这是干嘛? “你别哭——”他无措地紧了紧手指。 “我没哭。”盛时安难为情地擦干眼睛,抵死不认。 “撒谎精!你哭了!”程颂颂从裴昱背后闪出来,一身正气戳穿他。 本来看盛时安哭了他还想安慰他的,没想到他又撒谎!哼! 他才不是撒谎精! 盛时安捏紧小拳头,使劲儿忍住不去看程颂颂那张欠揍的脸。 “撒谎精,爱哭鬼,略略略!”程颂颂却对着盛时安挑衅地做起鬼脸。 不生气,不生气,他叫不生气……可恶,快忍不了啦——盛时安小肚肚都快气炸的时候,一块凉凉的东西覆上来。 他懵懵地抬头,任凭裴昱拿湿巾给他擦了一圈脸,绷紧成小弓的身体一寸寸软了下来。 湿巾凉凉的,爸爸的手指热热的,有股淡淡的清爽的皂香,又陌生又隐隐熟悉,钻进盛时安鼻子,勾得他又要掉眼泪。 “别哭了,有好吃的,你可以……先选。” 见崽又有要哭的迹象,裴昱笨拙开口,示意他看向摆满食物的早餐桌。 编导韩悦刚才悄悄给他透了底,早上的劳动,他得到的评分最高,等会儿可以第一个选早餐。 他嗓音天生低沉,语气又平平的,听着总比别人少了些起伏,唯独说到最后一句时,底气很足,暗藏了股子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 骄傲?程昊疑心自己想多了:有什么可骄傲的,被咬成那样了,还卖力讨好? 视线划过裴昱腕上牙印,他嫌弃地指点他:“管孩子就狠下心去管,管一半放一半算什么?” 是这样吗? 书上的确说过,要树立家长权威。 可还是那本书,又说要理解幼儿…… 裴昱很茫然,有心想请教,做了良久心理建设,开口却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谢什么?还有,说话就说话,他脸红什么…… 乔竞思发完条信息,抬起头来,就见程昊正盯着裴昱看。 他瞳孔缩了缩,目光亦在裴昱身上打了个转: 他穿了件宽松白T恤,工装裤,黑球鞋,再普通不过的打扮,换了常人肯定会因为过于宽松而显得邋遢,偏偏在他身上,却因为得天独厚的身高和比例,显得随性又帅酷。 视线扫过他的脸,扫过那副墨镜,想到昨天意外撞见的那双眼睛,乔竞思眼底划过一抹火烧般的嫉妒,又飞快压下。 没关系,程昊再怎么荤素不忌,已婚有家室的人是绝对不动的,裴昱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不过,昨晚,电话……乔竞思心头涌上一股烦躁,还没压服,上衣被人拉了拉:“二堂叔,糕糕!” 是云朵。 她是乔竞思的侄女,歌手乔长宇和演员云婧雪的女儿,不到四岁,头发细软,皮肤水嫩,一双大眼睛快占去小半张脸,五官不难看出妈妈云婧雪的痕迹,但比她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许娇憨。 憨得有些过了。 “说了不要叫二堂叔,叫小叔叔。”乔竞思小声道。 什么“二堂叔”,土死了。 他和乔长宇的确是堂兄弟,不过他入圈多亏乔长宇夫妇扶持,他经营这段亲戚关系向来用心,堂兄弟处得和亲兄弟也不差什么,《父慈子孝》这样国民度极高的综艺,他说代上两期,乔长宇也轻易就答应了…… “知道了,二堂叔。”云朵盯着桌上的小蛋糕,心不在焉地答。 昨天零食都被收走了,她好想吃甜甜的糕糕。 呵……乔竞思弯着腰,挡着镜头,看似亲昵地揉了把小姑娘的头,却因为心里烦躁,故意没收着力气,使劲儿抓了把她头上的小揪揪:“是「小叔叔」。” “别动我的花花!”云朵一把捂住自己的小揪揪,有些戒备地看着这个忽然陌生的二堂叔。 小姑娘声音没压着,周遭工作人员都朝他们看来。 乔竞思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女人,不管多大,发型都碰不得。” 【哈哈,是我了,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直播间里,有乔粉嘻嘻哈哈飘过弹幕。 工作人员也都笑了。 云朵心里却有些害怕,不明白这些大人在笑什么……她想要妈妈…… 这时,杨啸带着儿子杨一帆也赶到了,主持人郑龙宣布早餐马上开始,并公布起爸爸们早上的工作评分排名。 裴昱果然是第一。 盛时安仰头看了他一眼,他察觉了,但没低头,只是悄悄站直了几分。 嘚瑟……程昊看了裴昱一眼,又收回视线,不服气地等主持人公布下去——他给主人家栽了一早上水稻秧,腰都快断了,居然不是第一? 不是第一,怎么着也得是第二吧? 结果,第二是杨啸。 对方笑看他一眼,程昊颇伤面子,忍不住开怼:“又拿个亚军,看把你高兴的。” 杨啸是专业摩托赛车手,刚拿了锦标赛亚军——虽然是亚军,已经是国人拿到的最高荣誉,程昊这么内涵,实在过分了。 杨啸却好脾气地笑笑。 一来两人很熟,平时没少互损,二来,程昊嘴巴是毒,这么多年给车队的扶持却没断过,一直在无条件支撑他们去和外国人拼。 这时主持人公布了下一位,总算轮到了程昊。 听见自己爸爸是“第三名”,程颂颂美滋滋跳起来:“爸爸你是坠棒哒!” 程昊嘴角抽了抽,把他又按回椅子上:“谢谢。” 笨蛋!我爸爸才是最棒的。 盛时安骄傲地扫过程颂颂,看到他抱着程昊手臂、腻腻歪歪半挂在他身上,却又怔了怔。 半晌,他扭过头,看了眼裴昱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手,又放下,默默缩起指尖。 刚缩起,手却被人拉住了—— 盛时安浑浑噩噩,被裴昱牵着手送到早餐桌前,才明白过来:该他选食物了。 早餐装在四个不锈钢托盘里,摆在桌上。 第一只托盘里品种繁多,琳琅满目,第四只盘子里就只有两碗粥和一个水煮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盛时安却站在桌前,半晌没动静。 “怎么……不选?”裴昱松开他的手,摸了下他额头,有些紧张。 生病外加闹脾气,崽崽昨天晚饭没怎么吃,早饭总不能再不吃。 盛时安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自己温热的手背,避开裴昱视线,眼睛亮亮的,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奶气,指了指第一只托盘里的包子,认真询问场边的工作人员: “包纸是什么馅儿的?” 工作人员愣了下,跟同事确认一遍,才回答他:“鲜肉馅儿。” 盛时安松了口气,爸爸挑食得厉害,早餐只爱吃包子,包子还只吃一种馅儿,还好这里有……他抬起手指:“就选——” 话还没说完,“呜哇”一声大哭响起,打断了他的声音。 “呜呜……糕糕!”——是云朵。 小姑娘本就伤心,看着桌上马上要被人挑走的蛋糕,更加伤心得不能自已。 “糕糕……妈妈……嗝儿……我要妈妈!” “朵朵乖,不哭。”乔竞思正低头看手机,被她吓了一跳,胡乱开口哄。 “朵朵乖……嗝儿……不下去啦!”堂叔一直说她乖的话很快就能见到妈妈,可她已经乖了好久好久,还是没见到妈妈——她实在乖不下去了呀。 “妈妈……糕糕……嗝儿!” 她哭得真情实感,观众却不厚道地笑起来:【可怜宝哈哈哈,到底要妈妈还是要糕糕!】 “云朵乖,糕糕是裴叔叔他们的。”乔竞思眼中划过一抹厌烦,脸上却很快挂上开朗的笑,“再说糕糕有什么好吃的,咱吃鸡蛋。” 【哈哈,乔乔忽悠幼崽。】 乔竞思打从出道一直走的阳光可爱人设,粉丝就吃他身上这种带些顽皮的“孩子气”。 可惜云朵不吃。 糕糕当然比鸡蛋好吃——小姑娘哭得更凶了,头上的小揪揪又被乔竞思揉了下。 这次他倒没用力——他只是想在镜头前表现他的亲和。 可云朵泪眼朦胧看他一眼,忽然想到昨天坐车时,她邀请他一起照顾娃娃,他笑眯眯答应了,眼睛却和现在一样凶巴巴的,给娃娃梳头时,还狠狠用力,梳下娃娃一把头发…… “叔叔坏!”她猛地躲开他的手,大声哭诉。 蠢货!乔竞思脸阴了阴,但不过一瞬,他眼珠一转,满脸正色:“云朵不能这么说裴叔叔。叔叔游戏赢了,先选是应该的。” 他说着,抬起头来,满面歉意看向裴昱:“裴老师,小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 裴昱懵了懵,修长手指无措地抓了抓裤管,看着伤心透顶的小姑娘,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 第4章 【他凭什么介意啊!】听到乔竞思向裴昱道歉,直播间的乔粉顿时不满。 【就是,昨天抢人家房子,今天抢人家蛋糕,怪不得朵朵讨厌他!】 昨天嘉宾选房,裴昱抽到条件最差的4号房,她们家乔乔好心提出要跟他换,他脸皮也不知怎么长的,竟然真就点头换了。 而且,除了一声“谢谢”,什么表示都没有,今早乔乔和他打招呼,他还爱搭不理! 普通观众没那么义愤填膺,只是对裴昱的无动于衷看不过去:【说“抢”不合适,不过孩子都哭了,他……确定不让让?一声不吭是几个意思?】 裴昱一声不吭,是因为他……反射弧略长,还在苦苦思考。 他哪里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糕糕”又是哪个? 他努力镇定,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去梳理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小姑娘的哭声很富有穿透力,让他有些混乱,脑子里像有什么突突搅动着无法静下来。 不过,他混乱,盛时安可不混乱。 盛时安气炸了。 “我爸爸柴不坏!” 他胸膛起伏,小脸涨红,看向云朵和乔竞思,小拳头握得咯吱响。 他爸爸哪里坏?他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裴昱怔怔看了他一眼,正打算开口替裴昱解围的杨啸也顿住了,讶异地看了眼盛时安发红的眼圈。 云朵被吓了一跳,看看盛时安,更委屈了:她又没说他爸爸坏。 呜呜,朵朵想要妈妈……云朵小嘴一瘪,哭声加倍伤心。 也加倍尖锐。 裴昱呼吸一紧,不由自主抬手想捂住耳朵,又勉强控制着放下。 不行,他得……“正常”点儿。 盛时安注意到他动作,紧紧蹙起小眉头。 爸爸受不了噪声——他想起来了。 前世,爸爸……走后,舅舅有段时间,整夜整夜在卧室里播放他的视频剪辑,偶尔有一次被他撞见,才允许他跟着看了一两次。 他受不了噪声,就是那时舅舅告诉他的。 舅舅说爸爸其实有阿……什么症,不喜欢强光和噪声刺激,不喜欢被人碰,人多吵闹的环境会烦躁。 盛时安小拳头攥得更紧,忽然扭过小脸,看向云朵:“别哭了!蛋糕给你。” “你还想要什么?都给你!” 他冷着脸,双手抱起1号托盘里的牛奶香肠小蛋糕,把它们一股脑全塞到云朵怀里——除了包子。 抱,抱不下了……云朵哭声中断片刻,手手一酸,忍不住又要哭:“不要,朵朵不要!” “女银,你到底要什么!”刚才还和盛时安闹得不愉快的程颂颂跳出来,替盛时安出起头。 女银怎么这么麻烦! 【救命,这是什么霸总发言哈哈哈!】 剑拔弩张中,突然跳出来的程颂颂一下子破坏了气氛。 可云朵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朵朵要妈妈!” ——被这么多人凶,她更委屈了,需要妈妈亲亲抱抱举高高! 眼看她又要哭,盛时安眉一皱,忽然指指黑黢黢的镜头:“别哭,你妈妈在这里。” 施法被打断,云朵一愣,看向镜头,片刻又反应过来: “不对,我妈妈才不债那里!” 她抽了抽鼻子,忽然伸开小胳膊比划了一个大圈儿,又连忙收回来把食物兜住:“我妈妈债……那么大的盒子里。” “云朵说的是电视吗?”乔竞思抓住机会开口。 谁知他一开口,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云朵,嘴巴一瘪,又有要哭的迹象。 死丫头,专门和他作对是不是!乔竞思脸色一沉。 盛时安看他一眼,小手攥了攥,迈开两步,护着云朵离他远了些,才低声开口:“你不要哭了——” 小笨蛋,居然说他爸爸坏,他一点儿也不想帮她,可是……他不能让她一直哭闹吵爸爸。 而且,看在前世她一直做“熊孩子”和乔竞思作对的份上——他靠近云朵,贴近她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很神奇,刚才哭的六亲不认的云朵,抽噎两下,小身子竟真的平静了下来。 “谢谢你,安安。”眼见众人焦点都落在孩子身上,乔竞思眼神一动,和气可亲地看向盛时安。 盛时安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神色紧绷,满是戒备地看着他,两只软团团的腮帮子紧张地鼓起来,像只炸起毛的小野兽。 这是什么眼神?乔竞思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挤出自认最灿烂的笑容,亲昵地伸出手去,打算揉一揉盛时安的头。 不要碰他! 盛时安倏地迈开小短腿儿,再次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倒不是刻意要用这种方式让乔竞思难堪,他完全是本能反应。 乔竞思终于察觉不对:这孩子怎么回事? 因为原来的阳光人设吸粉大不如从前,他出发前,跟经纪人商定好了要营造讨孩子喜欢的“万崽迷”人设,为此一见面他就忍着腻烦一直在哄这几个孩子,可这熊孩子今天怎么有些脱离掌控? 【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好没礼貌啊!】弹幕中,有乔粉看见自家正主吃瘪,立即忍不住发声。 不过,这次弹幕里不同的声音多了起来。 毕竟是娃综,正常观众都是奔着萌娃来的,盛时安脾气确实算不上讨喜,可他长得漂亮,气鼓鼓的样子也可可爱爱,何况,就算生气,崽崽也在努力安抚妹妹呀! 【还好吧,小孩子对不熟悉的人,紧张害怕很正常啊。】 【就是,我倒希望我家娃有人家这份警戒心。】 …… 弹幕吵吵闹闹,节目现场的流程却还在继续。 杨一帆和程颂颂按顺序选完饭,最后剩下一份,自然是乔竞思和云朵的。 可云朵跟在盛时安身边,任乔竞思怎么叫都无动于衷。 ——小丫头跟定了盛时安。安安哥哥刚才说了,她妈妈已经派了助理阿姨来保护她,今天就能到。 哥哥既然知道这么多,肯定也是妈妈派来保护她的,是她的小骑士! 唔,就是个子矮了些,也没有骑马。 云朵有点遗憾,但大体还是满意的——骑士哥哥鼻子挺挺的,眼睛清清的,长得很好看,而且……他都给她吃糕糕了。 “小吃货,一块蛋糕就把你拐走了。”乔竞思面上落落大方开着玩笑,心里恨得咬牙——他“童心未泯,和崽相处愉快”的通稿都吹出去了,她这样,让他怎么收场? 再不好收场,也是要收的。 在工作人员配合的笑声中,他虚弱地捂着嘴咳了两声:“裴老师,介意小家伙在你那里吃吗?我正好有些感冒,怕传染给她。” 【啊,乔乔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他咳嗽,又听他说感冒,弹幕里隐隐替偶像尴尬的粉丝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好心疼啊,乔乔拍戏很辛苦了,还要来帮哥哥带孩子,呜呜!】 【关键是房子啊亲人们,昨晚乔乔住那房子四面漏风,山里又冷,乔乔肯定是受凉了才感冒!】 “没事儿,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早上又有些着凉。”果然,验证弹幕猜测一般,乔竞思吸吸鼻子,答起关心他的主持人。 感冒……休息……盛时安小脑袋转了转,似乎想到什么,又总差了一点——回归四岁,他真的变笨了。 “裴老师?”乔竞思那讨厌的声音又响起来。 盛时安立刻放下困惑,转身挡在裴昱跟前,盯视着乔竞思,仿佛要用他小小的身体,替爸爸挡下什么看不见的恶意。 但是,肩膀被轻轻一揽,他不知怎么就被裴昱带到身后。 “乔……老师,麻烦你和安安保持距离。” 裴昱顿了顿,向乔竞思伸出手,手上,神不知鬼不觉多了只没拆封的口罩。 盛时安发烧刚好,这位乔老师感冒了,还是和崽保持些距离好。 哦,对了,听说他也是临时上岗的,可能还不了解—— “幼儿的免疫系统发育还不成熟,对病毒抵抗力比较差。” 他话说的难得顺畅,呆板但不乏好意地向乔竞思科普了一番,并在对方接过口罩后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想洗手。 他抵抗力也有点问题…… 裴昱眼睛看向小院的洗手池,全然不知弹幕里的乔粉又一次炸开了: 【什么鬼?他居然有脸嫌弃乔乔?!】 【倒也没什么错……感冒了确实还是避着点儿孩子好。】 【不过他嫌弃的属实有点明显了哈哈哈哈,我看乔竞思有点儿绷不住……】 【举锅盖说一句,没人觉得乔竞思笑容一直有点儿假吗?】 【+1,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崽崽们好像也有点儿怕他。】 【哪里假?对家退散!】 这话捅了马蜂窝,乔粉大军突然集结,先是骂到那几位发言的观众退出直播间,又叫喊着让“阴沉后爸”滚出节目…… 一只玉润冰清的手伸过来,点击关掉了弹幕按钮。 屏幕顿时清爽下来。 “盛总,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此时收购亿合不是最佳时机——” “说下去。”手的主人看着屏幕,淡淡开口。 声音泠然清越,却叫人下意识照做。 “盛总,各位董事,我的理由有三条,一是亿合去年的财报……” 会议室响起脉络清晰——但老生常谈的汇报声。 坐在会议室一角的总裁特助陈峰皱眉听着,手机忽然震了下: [把控下《父慈子孝》的舆论。] 几秒后,远在海外休假的某副总,手机也叮了一声: [让你找个成熟稳重的,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笨蛋?] 第5章 云朵到底是在盛时安和裴昱他们这桌吃了早饭。 程颂颂看见她跟盛时安父子一起吃,闹死闹活要加入这个家:“好盆友就是要债一起!” 谁跟他是好朋友——盛时安嘟了嘟嘴,却没有拒绝。 他是大孩子了,不应该跟他们一般见识。 而且,前世爸爸……走后,程颂颂其实找他玩过好几次——虽然他每次来了都气他,跟他吵吵闹闹,并玩不到一起。 程颂颂加入了,只落下一个年龄最小的杨一帆,小团子眼巴巴看着哥哥姐姐,十分可怜。 裴昱并不懂人情往来,却下意识开口邀请他也来一起吃。 盛时安对此没意见。 他模糊记得,前世,杨叔叔对爸爸最友好。 他从前不懂事,现在却很愿意跟他们父子亲近。 他还特意把这个人乖话又少的安静弟弟安排在裴昱另一侧坐下——才不让程颂颂挨着爸爸! 然后他就看着乖巧弟弟开启了“食物粉碎机”模式,全程占据了爸爸的注意力! 煎蛋,嗷呜嗷呜吃下一个——爸爸呆呆看着。 酸奶,吸溜吸溜喝完一盒——爸爸插上吸管,亲自给他捧着。 香肠,啊呜啊呜就是一根——吃完还自然而然伸出脏手让爸爸给他擦! 【救命,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好像小仓鼠!】 【哈哈,一帆崽崽说话少,敢情是有原因的——嘴巴都拿来进食了。】 【吃的好香,看饿了……】 【离上班还有十分钟,我要抓紧时间去楼下加套煎饼果子!】 观众们看饿了,盛时安看饱了:气得。 他没有自己的爸爸吗?凭什么要他爸爸给擦手手! 他,他都还没有被爸爸擦过! 他憋屈地鼓起腮帮子,眼见杨一帆小手伸向桌上的包子,再忍不住,抢在他前面把包子抓在手里:“这是我爸爸的!”——那个“我”字,咬得特别清晰特别重。 裴昱怔了怔,看着盛时安把包子递到他面前:“还不吃?要冷了!” 幼崽绷着小脸,语气异常严肃。 裴昱看向他,他还别扭地扭开头。 他……又生气了? 因为阿斯伯格症,裴昱很难借由面部表情分辨别人情绪,但他为此专门学过微表情分析,还拿下那门选修课全校唯一满分。 ——凭他满分学霸的实力分析,崽崽嘴唇紧闭,眉毛皱起,嘴角微微下拉……肯定是生气没错了。 可是,他在为什么生气? 学霸裴昱不懂。 他接过包子,茫然地咬了一口。 也许,崽崽是……嫌弃他? 他看了眼云朵,又看了眼盛时安——他不讨小孩子喜欢,他心里有数的。 有段时间,他画画儿画得魔怔了,见到孩子就盯着人家看,附近的小孩儿都怕他,还有隔壁巷子的家长来家里告状,说他“变态”“神经病”…… 他哥平时都好言好语,那天却跟人动了拳头,从此不准他靠近小孩。 裴昱很清楚自己并不“变态”,但……换个人来当幼崽的“爸爸”,应该,会好很多? 不过也就半年,再说……他早就学会不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看了。 硬着头皮回忆了一遍这几天熬夜啃下的《儿童心理学畅销套装6册》《早教与儿童潜能开发》《儿童长高补脑营养食谱》……裴昱稍稍气壮了一丝:不管怎么说,保证幼崽的安全和健康,他还是没问题的……吧? 他低下头,闷闷又咬了口包子。 “叔叔,谢谢你!”一道小奶音忽然响起。 裴昱开始没意识到“叔叔”是喊他,等他慢了一拍扭头时,小团子杨一帆已经扑了上来,不由分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身高所限,只能抱到腿——“帆帆吃饱饱啦!” 裴昱僵了僵,想躲,又生生忍住了——书没白看,他知道牵手、抱抱这些……是善意的肢体接触,是幼崽亲人的天性,躲开,幼崽会伤心。 一个成熟的大人,怎么能让幼崽伤心? “不,不用谢。”他忍下不适,飞速咽下包子,语气僵硬但认真地回应幼崽,脸还克制不住红了红——也许,也,也有崽崽不讨厌他? 何止不讨厌,杨一帆很喜欢这个叔叔! 昨天他一下车就摔了一跤,爸爸去拿大箱子没看见,是叔叔抱他起来的,他记得的,叔叔身上很好闻,是凉凉的糖糖味儿! 他想着,小脑袋愉快地在裴昱身上拱了拱,可惜,拱到一半,双腿悬空,他被人提着腋下从裴昱身上抱开:“好了,小脸脏兮兮的,别在你裴叔叔身上蹭。” 杨啸温和说着,看了眼抿紧唇的盛时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家儿子再蹭下去,盛时安就要像只气鼓鼓的河豚,“嘭”地炸起来了…… 果然,抱走帆帆,“小河豚”肉眼可见地漏了些气,脸色和缓了不少。 杨啸暗暗好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听见主持人清清喉咙,公布起上午的任务。 他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是“田园牧歌”,听起来很浪漫,实际…… “说吧,又要干什么活儿?”程昊揉了把腰,没好气地瞪向主持人和背后的导演组。 郑龙略心虚地笑笑,也不再绕弯子:“爸爸们的任务是帮村里两户老人把水稻田耙一下,方便过两天插秧。” “耙「一下」?”程昊阴阳怪气。 【耙亿下吧哈哈!】 “不难不难,地已经犁过了,你们把翻上来的大块土块弄松散就行。” 郑龙嘿嘿笑了声,继续往下宣布:“宝贝们的任务,是挖菜卖菜,卖菜赚到的钱,就是你们每组家庭的初始基金,可以用来买饭,以及其它——” “挖菜菜!我喜翻!”吃过糕糕的云朵精神起来,打断郑龙的话,看上去已经完全忘了先前的伤心难过。 “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她忽然就极投入地哼起了歌,程颂颂也莫名其妙跟上节奏,有模有样做着动作,“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发……” 随后是杨一帆——虽然老是比哥哥姐姐慢一拍,但他也认真并拢小手,憨里憨气“开花花”。 【救命,好萌!】 【让姨姨加入你们!】 【想rua rua这几朵花花!】 几只崽把观众萌得嗷嗷叫。 盛家别墅里,管家张伯却怅怅叹了口气:“少爷怎么不一起啊?” 餐厅的电视正投着《父慈子孝》直播画面,几只崽崽拖着小奶音念念有词,盛时安坐在一边冷着小脸,生生把小板凳坐出了老板椅的范儿。 “兴许是不喜欢唱歌?”厨房的李婶跟着叹了口气。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小少爷唱歌跳舞的样子。 打从先生把他接回来,他那俊俏的小脸上就没见过笑容,更不要说唱唱跳跳了。 说起来她甚至有些怵这孩子:刚接他回来,她想着他小小年纪没了爹妈,私下念叨了句“真可怜”,不巧就被他听见了,可好,他闹了一天绝食不肯吃她做的饭,要不是她还会两手绝活儿,恐怕要丢了饭碗…… 以后是万万不能嘴碎了——她想着,嘴巴里滔滔不绝:“少爷这个性真是要不得,长大不好谈上对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外甥随——” “咳咳!”隐约听见手杖敲击地面的动静,管家瞥向门口,赶忙重重咳嗽了声。 “感冒趁早吃药。”门口的盛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多谢先生关心。”管家硬着头皮笑了笑,“先生怎么突然回来了?” “收两套衣服,要出国两天。”盛淮说着,抬脚迈步。 片刻后,那根细细的黑色手杖却又在华贵柔软的地毯上顿住。 见他眼睛正对着墙上屏幕,管家善解人意:“先生几点的飞机,要不要坐下来吃点东西?” “不用。”盛淮冷冷拒绝。 “李婶煮了小吊梨汤。” 盛淮绷着脸坐下来:“叫她快一点。” 屏幕里,三只崽崽的突发即兴表演已经结束。 主持人郑龙也宣布完了上午的任务和规则:爸爸耙地,崽崽挖菜,除了这个,还有一条——崽崽们要把负责的那块菜地挖干净,爸爸们才能休息。 几位嘉宾脸色登时复杂,节目的老观众却乐起来:《父慈子孝》之所以叫“父慈子孝”,就“孝”在这里了。 “帆帆啊,吃那么多,待会儿要多活动,知道吗?”到了半山腰的水稻田,爸爸们要向右,崽崽们要向左,分别之际,杨啸叫住自家崽,语重心长叮嘱。 杨一帆用力点点头:“知道!” 肚肚好撑,该做做游戏了——上过托儿所的杨一帆小朋友很熟悉流程。 程昊也正过程颂颂的小脑瓜子,让他看着自己:“好好挖!你爹就靠你了!” 年龄到底大一些,程颂颂不像杨一帆那样懵里懵懂,但也一样自信满满:“包在我身上!” 包个鬼,他就没靠谱过。程昊没好气地揉了把他的小卷毛。 【哈哈,父子关系这不挺好的,哪家八卦号胡扯说程昊不喜欢颂颂的?】 【所以八卦到底是不是真的?这孩子真是程昊被人下了套得来的?】 传言有误,看来程颂颂还是得好好哄着……乔竞思扫过他们父子,咳嗽两声,没多说什么,只笑眯眯让云朵“加油”。 【呜呜,乔乔都难受得没力气说话了。】弹幕立刻一片铺天盖地的心疼。 不管怎么说,每个小朋友都得了大人叮嘱,盛时安手指紧了紧,略带期待地看向裴昱。 他会好好挖的! 也会好好回答他的话! 可是——裴昱也略带期待地……看向等在田间的村民大哥,主动捡起大哥身旁长长的耙子捞在手里:可以开始干活儿了吗? 盛时安漂亮的大眼睛一黯,默默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裤管。 “裴老师没什么要和安安交代的?”杨啸看他一眼,转头提醒裴昱。 裴昱愣了愣,猛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爸爸”。他打量了片刻盛时安,搜肠刮肚,憋出仨字儿—— “别打架。” ……盛时安小脸一黑,揪住裤管,重重咬了下唇:他没有打架! 他……是不是嫌他脾气坏,不喜欢他? 想到这个,盛时安铁青的小脸又白了白。 他不喜欢他也是应该的,他本来就是坏小孩,根本不配被他喜欢…… 他,他也不稀罕他喜欢……他只要有机会,有机会报答他,保护他,就行了。 盛时安抬手抹了下眼睛,胡乱点了下头,背过身,迈开小短腿,仿佛等不及要上山去。 “等等!”裴昱忽然开口。 盛时安立刻顿住。 他埋着头,听着裴昱脚步逼近,看着他的球鞋停在他面前。 又看着他蹲下身去,低头……整理起……他的鞋带? 盛时安脚趾在鞋子里蜷了蜷,视线上移,目不转睛看着近在眼前的裴昱,专注地忘了呼吸。 把盛时安松散的鞋带重新打过结,粘扣整整齐齐贴好,确认左右两边完全对称,裴昱起身,退开一步,看着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小崽子:“走路小心,不要再……掉坑里。” 再掉,换洗的衣服该不够了。 “我才没那么笨。”小崽子气哼哼扭过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眼圈还气红了。 裴昱手指在腿侧无意识敲击着,正思考要不要说点什么哄哄他,就听见“扑通”一声—— “没那么笨”的幼崽,脚下绊到个藤蔓圈圈,再次……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第6章 菜地离水稻田不远,只是高出一个陡坎。 站在田埂上,互相都能遥遥望见。 “宝贝们,看爸爸辛不辛苦?”主持人郑龙引着崽崽们往下看。 理想中的回应当然是“辛苦”,然而,崽崽们没一个乖乖合作。 杨一帆和程颂颂撅着小屁股在看地上的一只大肥虫。 云朵没看虫虫,但十分较真:“我爸爸不在这儿。” 唯有盛时安还算配合地看了看底下,视线很快转向菜地:“挖这里吗?” 郑龙看了他一眼:“安安你没事吧?” 他探手摸了摸他额头:也不烧了啊,怎么脸还是那么红? 该不会……摔了一跤,现在还在尴尬生气吧?嘿嘿…… “我没事。”盛时安板着小脸,错开他的手,“可以开始了吗?” 行吧,流程快进一下也挺好。 郑龙无奈跟上盛时安的节奏,让工作人员给他们发了筐子,把他们召集起来,教他们怎么挖——确切说,怎么拔: 菜地里种的是莴笋,根茎粗壮,大大的叶片层层叠叠挤在一起,长势十分喜人。 【还好,努努力,太阳下山前应该能干完 。】守在直播间的观众幸灾乐祸。 但实际上,这块菜地面积并不大,看着绿油油一片,统共就两畦,每畦五六米长,满打满算不过百来棵莴笋。 让个大人来,要不了一会儿就能拔完。 但是换成他们四个小孩子——盛时安努力回忆了下,前世……拔完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具体几点他不记得,只记得爸爸们都累瘫了…… 他皱了皱眉,看看渐渐升高的太阳,又看了眼下方的水稻田,二话不说,弯腰开干。 程颂颂原本心不在焉,不是玩蚂蚁就是戳泥巴,完全忘了自己跟爸爸怎么保证的,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又看盛时安拔得投入,他才忽然起了好胜心,也跟着拔起来。 可他不得要领,总是从叶子处就拔断了,根茎却还没出来。 眼看被盛时安越落越远,他越来越急,可越急越拔不出来,又一棵莴笋失误被他拔断后,他挫败地往田里一坐:“我的萝卜一点儿都不听话!” 萝卜?郑龙哭笑不得:你小子刚才是一点儿都没听啊! 视线拐个弯儿,他又看向杨一帆。 杨一帆紧跟在盛时安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抓住莴笋根茎,像模像样地扭了扭—— 是这么回事,得先把周围的土搞松动——郑龙欣慰地想,然后就看着小团子咬紧腮帮子认真用力—— “嘿呦”一声,莴笋没出来,他自己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行吧,莴笋根系不深,但对三岁的崽子来说大概还是有些难…… “笋笋推我。”小团子坐在地上,茫然半晌,可怜兮兮朝着靠近的摄影师告状。 摄影师笑得镜头一抖,强忍着没说话。 杨一帆又就近看向盛时安:“哥哥,笋笋推我。” 笨蛋…… “哥哥——” “别叫了。”盛时安放下自己手上的莴笋,冷着脸弯下腰,双手握住那只胆敢“推崽崽”的万恶莴笋,摇了摇,用上巧力,顺顺利利把它拔了下来。 “谢谢哥哥!”杨一帆坐在地上,兴奋得直挥小拳头。 哥哥替宝宝打败笋笋了,哥哥超厉害! “还不起来?”盛时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哥哥抱!”杨一帆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两只小短手。 宝宝跌倒了,当然需要抱抱! “自己起。”盛时安小脸黑了黑。 杨一帆固执地又伸了伸小短手:“抱抱——” 小肚肚装得好重好满,宝宝自己起不来呀。 【哈哈,没想到一帆你是这样的一帆……】 【也没想到安安你是这样的安安!】 ——虽然绷着脸,盛时安还是伸手,把杨一帆从地上抄了起来。 手掌上有泥巴不太干净,他还小心翼翼不蹭到弟弟的衣服,用手腕托着他腋下,把他平平稳稳架起来。 如愿要到“抱抱”,杨一帆开心了,起来后顺手搂住盛时安的腰:“谢谢哥哥!” “撒手!”盛时安猝不及防被他抱住,身体僵了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什么嘛,男子汉一个,怎么动不动抱别人! 【哈哈,安崽脸好红。】 【救命!当拽哥遇到撒娇精!】 这时,被盛时安指挥着搬运大莴笋到筐筐里的云朵走了回来,瞧见这一幕,嘴里哼的不知名的小调子一顿,小短腿快步捣腾着上前,不甘示弱抱住盛时安另一侧腰身:“我的哥哥!” 【哇哦,还是修罗场!!】 弹幕有些沸腾。 盛时安的脸也有些沸腾——他们这是做什么!果然是幼稚园的笨蛋小屁孩! “都撒手!”他语气依旧凶巴巴的,声音却低了许多,两只手僵硬张在半空,很无措的样子。 要是用力推开的话,这两个小笨蛋,肯定会摔倒……他,他才不是怕他们摔倒,是不想听他们哭唧唧。 “撒手,我要拔莴笋!”他不敢动弹,只是着急地看了眼菜地:太阳都老高了,菜才拔了没几棵,他们仨一个都指望不上,只会拖他后腿!耙地很累的,他要让爸爸早点回去休息…… 耙地的确很累。 尤其是对已经插过一早上秧的程昊。 没弯一会儿腰,他就停了下来,站直身子缓气。 “他的腰是铁打的不成?”他纳闷地看着前头的裴昱,跟杨啸吐槽。 刚上手时动作还不大熟练,但——裴昱专心致志,很快把耙子挥得像模像样,远远超过他们。 【卷王父子?】观众终于在这对继父子身上找到一点儿默契。 【什么卷王……】对裴昱百般不满的乔粉十分不屑—— 【农村来的吧,耙地这么在行?】 【肯定是咯,可笑还整天戴个墨镜装酷。】 【装也没用,阴阴沉沉的,没素质!】 阴沉?没素质?编导韩悦趁隙看了眼直播间,皱了皱眉。 “要糟啊,悦悦。”其他组同事也看出什么,轻轻碰了碰她,“你们嘉宾好像被乔粉针对了。” ——从那些发言人的ID就看出来了。 啧,这些小流量可真是挨不得,正主儿倒没什么,粉丝太难缠了。 确实有些糟糕。尤其裴昱情况又不一样……韩悦还是想不通他怎么会来参加节目。 她张望了眼山坡下的裴昱,犹豫再三,还是给她那半年没联络过的前男友发了条信息。 而稻田边的导演,看了眼磨洋工的程昊,眼睛一转,临时加了条规则: “这样,两块地,咱们正好分组来啊,到收工为止,哪组整出的地多,哪组可以分走对方一半的基金。” “哥差你那点儿钱吗?”程昊哼了一声,脸色却忽然郑重,“说吧,怎么分?” 【哈哈,他真差那点儿钱。】 “你们自由组合。”导演把问题抛回去。 程昊眼睛不由瞟向裴昱:“那我跟——” “我可以跟裴老师一组吗?”乔竞思赶在他前头说完,说完还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 程昊看他一眼,他朝程昊无辜而虚弱地笑笑——其实,他更想跟程昊一组的,但程昊显然不这么想。 他可不会傻到在镜头前碰钉子。 但,他也不愿让程昊和素人组队,跟他进一步接触…… 收起念头,他一脸单纯看向裴昱:“当然,裴老师要是嫌弃我就算了。” 听到对方跟他说话,裴昱紧张地停下来,扭过头,着重看了眼乔竞思……脸上的口罩:“没关系。” “保持距离……就好。”紧了紧耙子,他又实诚地补充了一句。 空气静了静,杨啸勾勾唇,程昊嗤笑出声:可真行,他还真嫌弃人家…… 不会以为加了句“没关系”,大家就听不出来了吧? 【哈哈,笑死,他是认真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乔竞思携带了什么特种病毒呢。】 裴昱是认真的。 他能用逻辑分析理解别人的字面意思,但很难分辨别人话里的情绪和潜台词。 普通观众只觉好笑,乔粉却跳了脚: 【这人真是……奇葩。】 【啊啊好气,乔乔为什么选他,平白让他蹭热度!】 【乔乔就是太好心了,没有乔乔搭理他,他一个阴沉素人,谁肯跟他一组?】 【呃……没看错的话,刚才导演说分组,程昊和杨啸都在看素人?】有条弹幕势单力孤滚过,又很快被淹没。 导演同意了分组安排。 裴昱没停顿,继续闷头耙起来,速度虽然比不上同在田里忙活的村民,但依旧遥遥领先其他几位嘉宾。 “跑那么快,他不累吗?是要卷死我们啊?”程昊看他一眼,不情不愿挥起耙子。 累。但远远听见他说话声,裴昱调整了下呼吸,努努力,又提高了一点速度。 那位乔老师一耙子下去像在给土块挠痒痒,裴昱一看就知道靠不住,他不想输掉一半基金,只能自己多努力。 何况,跑快一点儿,就……不用跟其他嘉宾说话了。 倒不是他害怕说话,社交没什么难的,套路公式他都记满了一本本,他只是……嗯,只是对此不感兴趣。 “小哥是不是以前干过农活啊?” “不像不像,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城里人。” “耙得不错嘞!” 几道声音忽然在附近炸响,裴昱一惊,直起腰来,环视左右前后围着他打量的村民大婶儿,人整个僵住了:糟糕,努力过头了…… 不小心追上了大婶儿们…… “小哥怎么不说话?”大婶儿们热情洋溢,咬着拗口的普通话问裴昱。 “脸怎么红了嘛,该不会害羞了吧?” “不,不是。”拥有一整本社交笔记的裴昱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两个字,脸更红了。 但他没有害羞。绝对没有。 他只是,局部皮肤……生理性……发热。 第7章 “裴老师,过来喝点儿水。”注意到裴昱陷入“包围”手足无措,杨啸半是好笑,半是不忍。 他站在两块地的田埂间,笑着替他解围。 “谢谢。”裴昱低声道谢,看了他一眼,在嘉宾和大婶儿间权衡了数秒,还是走到田埂处。 程昊也在休息,毫无形象包袱地坐在地上,见他走近,扔了一瓶水给他。 裴昱下意识接住,又道了声谢。 “抱歉啊,裴老师,我可能要拖累你了。”乔竞思咳了两声,也凑了过来。 听他道歉,裴昱摇了摇头。 力气小不是他的错,裴昱理解的。 可惜乔竞思似乎并不理解他的“理解”。 “裴老师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我气啦?” 乔竞思说着,像以往一样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可——这该死的口罩限制了他的发挥。 “没有。”裴昱攥了下矿泉水瓶,修长手指紧张局促地绞了绞。 要不还是回大婶儿们那里吧…… 【生什么气!乔乔不怕,咱不理他!】 【乔乔最可爱!】 【谁舍得生你气气,摸摸乔乔~】 【对呀,乔乔你是让房子给他才生病的呀,犯不着跟他道歉!】 乔粉又是哄,又是替乔竞思憋屈。 乔竞思心底却没有一丝憋屈。 他知道,只要他摆出受欺负的姿态,自然有人替他鸣不平,这一招他从男团出道时用起,百试不爽。 尤其对方是裴昱这种人——长得再好又如何,木讷呆笨,简直是送上门来给他虐。 他想着,看见裴昱手指在水瓶上来回跳动,眼睛眯了眯。 裴昱一直隐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此时看见他的小动作,他终于想起来了,初中时,学校有个怪胎就是这样,木讷寡言,从来不敢正眼看人,一紧张手指就神经质似的舞动…… “裴老师你好好歇会儿吧。”他极无辜又恳切地开口,将观众的注意力和摄像师的镜头一并带向裴昱的手:“我看你手都抽筋了。” 镜头逼近,裴昱呼吸一紧,倏地攥紧手指。 没有抽筋,他只是……紧张时不自觉会这样。 但他并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紧张,更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怪异”——他担心因为自己表现不佳,影响盛时安的领养考察。 可正因为担心,也因为靠近的镜头,他越发紧张,大脑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 “哎,你这一说,我的手好像也抽筋了。”杨啸忽然出声,在凑近的镜头前使劲儿甩了甩手。 直播画面顿时集中在他身上,逼向裴昱的摄像机退开了许多,裴昱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他感激地看了眼杨啸:杨老师抽筋抽的真是时候。 “肌肉痉挛……除了运动过量,还有可能是……受凉,缺钙,缺,缺少B族维生素。”额外分心控制住手指不乱动,他语气略有些呆板地对杨啸科普道。 杨啸愣了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裴昱又低头看了眼杨啸的手。 对方是专业运动员,饮食应该不至于缺钙,所以,是运动过量……或者缺少B族维生素? “B族维生素是水溶性的,难以在人体中贮存,需要从膳食中补,补充。” 裴昱说到一半,顿了下来:杨啸正看着他笑。 他的话哪里不对吗? “谢谢。”见他顿住,杨啸忙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谢。 裴昱摇摇头。 “我休息好了。”他拧开瓶子仓促喝了口水,快步走回稻田中央,重新捡起耙子。 耙地真好。他爱耙地。 【呃,怎么看出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素人他……该不是社恐吧?】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现在才看出来他社恐?】 【社恐归社恐,干活儿真是没得说……】 【我只想说——手真好看!】 虽然镜头刚扫过,裴昱就把手收了起来。 可因为乔竞思“提醒”,还是不少人注意到他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说不上来的好看。 【指节好像比乔竞思长不少诶!】 【不奇怪,乔竞思个儿矮。】刚才两人同框又同排,对比格外明显。 乔竞思正低头看手机,口罩底下的脸瞬间阴沉得不能看。 弹幕里自然又跳出许多乔粉护主,这一次,乔竞思却不再能满足。 愚蠢,她们是想把他个儿矮这件事炒上热搜吗?一个个只会费些没用的口舌,没一个抓到他暗示的重点。 重点是……裴昱他,是个怪胎。 没错,他就是“怪胎”——与其担心昨晚的电话他到底听到多少、会不会曝光他的事,不如……让他说什么话,都没有人愿意信…… 乔竞思眼底绽出精光,模糊的直觉清晰起来,抛开没用的粉丝,迅速敲动手指,发出一封匿名邮件…… 《奇葩素人,逼明星换房!》 《点进来看恶毒继父被崽咬啦,解气!》 《帕金森还是抽动症?素人嘉宾阴沉古怪,<父子>节目是没钱请人了吗?》 …… 临近中午,网络上不知不觉流传起多条《父慈子孝》节目的短视频剪辑——都和裴昱有关。 卢文斌从同事递过来的手机上看到视频里的裴昱时,险些怀疑自己通宵加班加出了幻觉。 要命了,他就加两天班没盯着,这孩子都干了啥! 他火急火燎掏出手机,要给裴昱打个电话,结果就看见屏幕上有条前女友发来的信息。 分手后的第一次。 女人,净添乱。 他想着,下意识深吸口气,才点开信息。 看清内容,他先是失落了下,随后缓缓瞪大眼睛。 是了,《父慈子孝》,可不就是韩悦那个节目? 他脑子清明了一瞬,又立刻变得更糊涂:这是娃综啊,阿昱年纪轻轻,哪儿来的崽?! 他一个纯纯社恐,三天跟人说不到十句话,又上哪门子综艺?! 他焦头烂额给韩悦发了消息追问,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 他冷静下来,找出《父慈子孝》的直播链接,点进去,麻木地看了会儿,不信邪地掐了把自己,大腿狠狠一痛,才反应过来,掉头往人民医院奔去。 “知远!”冲进脑外病区,他一头钻进裴知远病房,“快看!阿昱!” “什么玉……”裴知远正打游戏打得痴迷,随口咕哝了一句。 “你家阿昱!”卢文斌有些急。“别打了,菜死了!” 这个混蛋,出了场车祸把脑子撞坏掉了,什么都不记得,连他宝贝弟弟都忘得干干净净。 “别碰我!”裴知远的确菜,他车祸后手指不灵活,操作永远慢别人一拍,可这并不影响他上瘾。 他躲开卢文斌,在病床上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埋头继续。 “你——”卢文斌又急又气,看着他裹着纱布的脑袋,恨不得抠开看看里面到底搭错了哪根线。 可惜急也没用,只会气坏自己——卢文斌深呼吸了几次,等着他又一轮挂掉,才见缝插针把屏幕怼到他面前,“你看,是阿昱!” 怕他不当回事,他还刻意强调:“阿昱结婚当爸爸了,你当大伯了!” “胡说八道!”裴知远脱口而出。 卢文斌怔了怔,猛然激动起来:“知远?你记得?!” “记得什么?”裴知远皱眉。 他什么也不记得,就是知道那小子不可能结婚。 结个屁!看《泰坦尼克号》一到男女主就快进,只关心船什么时候沉的家伙——等等……他记得这个…… 卢文斌一直紧张地看着他,见他面露痛色,眉头越蹙越深,叹了口气:“算了,想不起来你也别硬想。” 裴知远确实想不起来更多。 不过,他总算暂时忘了游戏,眼睛盯着屏幕,看起那什么节目直播。 画面最角落的是他弟弟——就算失忆,他当然也认得的——臭小子天天来他病房晃,也不爱说话,就气闷闷盯着他看,活像他欠了他债一样。 他前天刚说让他少来烦他,没想到他真不来了,跑去给人家种地去了—— 他蹙起眉,本能生气:他哪是那块料! “打电话叫他回来!”他大爷似的吩咐。 卢文斌搭理都不想搭理他。 “阿昱电话没人接。再说上节目都得签约的,哪能你想怎样就怎样。” 病得连这点常识都没了? 常识裴知远是有的,就是费脑子,得想。 他脑子现在可娇贵。 放下手机,他掀被子要下床:“你开车没?带我找他去。” 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没多想,就是有种刻在骨子里的强烈直觉,要把臭小子带回来,立刻。 “你快得了吧!”卢文斌把他按回床上。“人在云省呢!” “再说就你这状况,瞎蹦跶啥,还想进ICU?” 他说着,把手机重新打开架好:“你先看着,我再联系联系韩悦。” 韩悦正忙。 她不但负责跟裴昱这组,还是四支跟组编导的领队,崽崽们菜拔得差不多了,她要对接去集市踩点的工作人员。 崽们该去卖菜了。 “这些萝卜窝全买了!” 听到郑龙提醒他们要去卖菜,程颂颂指着一筐绿油油的“萝卜”霸气开口—— 出来前爸爸说了,有人污蔑他在家不得宠、被虐待,他们爷俩儿就是来澄清这一点的。所以,爸爸让他来节目尽情造,就是要表现出点“王八之气”来。 他认为自己现在很“王八”。 何况,他“拔萝卜”没帮上什么忙,这会儿真想出出力。 可惜郑龙一口给他否决了:“这「萝卜」只能卖给别人。” “萝卜”俩字儿他刻意拿腔拿调,盛时安不由看了他一眼,郑龙笑着朝他挤挤眼睛。 盛时安又看了眼程颂颂:笨蛋。 做小孩子就是这样,不打点起精神来,随时会被大人骗。 萝卜?不是笋笋吗? 杨一帆帮盛时安搬运拔下的莴笋,正迈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抱着棵大笋笋走到筐边。 他看一眼怀里的大笋笋,再看一眼筐筐,迷惑了。 这些是萝卜吗?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认真地把小脑袋探进筐里研究,结果……怀里抱的笋笋太重,他……一头栽了进去。 “呜哇……救命!”小短腿在筐外蹬了两下,他惊恐地哭喊起来。 笋笋不光推他,还要吃他了! 【哈哈哈,来看恶毒后爸的,这是什么场面?】 【你们节目是懂勾人的……骂骂咧咧入坑。】 【快来人把崽给叉出来呀!急死姨姨了!】 盛时安背起一篓莴笋正要运去车上,看他这样,脸上冷酷的表情险些皲裂——怎么这么笨! 嫌弃归嫌弃,他还是立刻放下小背篓,去筐边挖杨一帆——比大人们反应都快。 程颂颂见他动手,也反应过来去帮忙,抓住杨一帆另一条腿,一起往外拔。 可他们毕竟还小,拔个“萝卜”都勉强,更别提弟弟了—— 俩崽在杨一帆小腿乱蹬中一番努力,成功拔下来了——杨一帆的裤裤。 小短腿儿一凉,崽崽的哭声顿时高了八度:笋笋要把他扒光光吃下肚了! 镜头一阵晃动,沉迷拍崽的摄像师终于出手,把杨一帆给提了出来。 山坡下的爸爸们则不约而同向上望去:杨一帆刚才那阵哭声太响亮了。 “怎么了?好像是帆帆。”虽然隔得远,杨啸还是分辨出儿子的声音。 “不要紧。”现场有盯着直播的工作人员赶紧调出画面给杨啸看。 杨一帆已经被捞上来了,小屁屁被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打了码——但杨啸还是一眼认出那条皮卡丘内裤。 得知来龙去脉,他看着屏幕上抽抽噎噎、惊魂未定的儿子,嘴角抽了抽,又心疼又忍不住笑:“这段儿原片回头能不能剪给我?” “留着将来他婚礼上放啊?”程昊玩笑。 “先备着。”杨啸竟然没否认——不过将来还是要征询下儿子意见的。 见已经有人帮杨一帆套好裤子,他放下心来,把手机还给工作人员。 那名工作人员顺势通知他们:崽崽们圆满完成任务,他们可以收工了。 “这么快?”杨啸有些意外。 按节目组惯例,第一期通常是下马威,非把嘉宾折腾得叫苦连天不可,不应该这么容易。 “是,崽崽们给力。”导演隐晦看了眼裴昱——任务能这么快结束,都是因为出了盛时安这么个异类崽崽,让拔菜他真就吭哧吭哧一刻不停地拔。 这对素人父子临时空降,听意思是大资方的家属,他本以为肯定是养尊处优的,没想到一大一小都这么勤快。 兴许节目效果也不会差。他一心二用,边琢磨着节目流程,边告诉几位嘉宾可以先回村休息。 “我们不去卖菜吗?”儿子还小,杨啸不太放心。 “累死了,要去你们去,我现在只想躺下。”那么多工作人员跟着,程昊毫不担心程颂颂。 再说他是真的要累趴了。 为了给兔崽子撑场面,他这回牺牲可太大了…… “爸爸们可以自愿。”导演在镜头外回应。 “那我去看看吧。”杨啸答。 “我也——”乔竞思张了张口,似乎也要说话,但还没说成,就冒出一连串的咳嗽。 “乔老师还是回去休息吧,云朵我帮你看看。” 杨啸看他一眼,主动接过话。 客客气气的,称呼却从昨天的“竞思”变成了“乔老师”。 “那就谢谢啸哥了。”乔竞思及时止住咳。 他没注意杨啸称呼的变化,只是带着隐晦的兴奋,看了程昊一眼。 “裴老师呢?”杨啸目光转向裴昱,温声问。 【这就是后爸?】 【果然怪里怪气的,进来直播间这么久,一句话也没听他讲。】 【任务不是结束了吗,他还耙个什么劲,作秀?】 程昊也把目光转向他,注意到他还在耙地,好一阵无语:“怎么着,你还不肯认输啊?” 刚才导演已经宣布耙地是他们赢了:乔竞思挥那两下耙子基本可以忽略,一打二,裴昱到底不是他和杨啸两个人的对手。 “导演他这不算吧?”眼看着两块地的工作量快要齐平,他还真有点儿紧张。 导演摇摇头。 裴昱适时停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以两块田中间的田垄为界,他停下来的地方,和程昊他们立在那块田里做标记用的耙子左右完全对称,前后也完全在同一水平线上。 反正负责无人机拍摄的摄影师不觉得是巧合——他把这一幕拍下来传给后期,颇感兴趣地降下高度,把空中的镜头对准素人爸爸。 这一对准,他发现不太对劲儿:素人爸爸后背洇湿了些——这很正常,毕竟顶着太阳耙了半天地,不出汗才怪,可除了湿,他T恤肩胛处还红了一小片儿,怎么看着……像是血? 第8章 程昊和乔竞思选择回村,裴昱选择跟杨啸一起去集市。 “两位老师,可以采访俩问题吗?” 路上,工作人员询问两人。 “你问。”这是节目固有流程,早晚都会来,杨啸代表两人,爽快点头。 “两位老师之前看过我们节目吗?” “看过。”杨啸回答。 裴昱也点点头:自然看过的,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那两位老师是因为什么选择带宝贝来我们节目呢?” “帆帆有点娇气,我平时陪他也少,来节目一来陪陪他,二来想带他多户外活动活动,锻炼体格。”杨啸答得十分爽利。 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还给杨一帆量身制定了锻炼计划,打算好好操练操练他。 “裴老师呢?”工作人员问。 “让……安安,散散心。”裴昱答。 至少盛淮布置任务给他时是这样说的。盛时安从母亲去世后情绪一直不好,领养机构的心理老师建议让他多运动交友,多接触大自然。 “还有吗?” 还要有吗? 裴昱手指紧了紧,刻意忽略靠近他的镜头,艰难开口:“还有——”他看了眼杨啸,“跟其他老师学一学,怎么……带孩子。” “裴老师以前也很少陪孩子吗?”那位工作人员顺势开口。 杨啸皱了皱眉。 从默契度游戏的表现和裴昱父子这两天的相处,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重组家庭,还不太熟悉,工作人员何必多此一问。 他张了张口,有心替裴昱解围,却听裴昱自己出声: “两个……问题。” “什么?”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 杨啸也愣了下,率先笑起来:“你说了问「两个」问题,这都第三个了。” “第四个。”裴昱更正。 工作人员这回也笑了,识趣地停下来。 “裴老师不太爱说话?”这会儿没有直播,采访也只是录像做后期花絮素材用,工作人员走开后,杨啸状态松弛了不少,话也问的随意。 “抱歉。”裴昱顿了片刻,低声答。 “不用抱歉,又不妨碍谁。”两人并肩而行,杨啸十分自然地宽慰他。 “其实我也不太爱说话,特别刚去国外那两年,有时候一天都跟人说不了一两句话,当然,也是因为外语不好。”他大方自嘲。 “您外语挺好。”裴昱下意识答。 嗯?杨啸顿了顿,不解地看向他。 眯眼,歪头,微微皱鼻子——这种表情,是疑惑。 解码完毕,裴昱反应过来,向他解释:“我看过您……比赛。” “是吗?”杨啸有些意外。在国内,摩托赛车只是小众赛事,关注的人不算多。“看过哪场?” “没,没几场。”裴昱拘谨说着,手指却激动地跳了跳,“我最喜欢前年,西班牙,赫雷斯那场。” “那场啊……”杨啸笑起来,“那场我确实发挥得不错。” “42.24秒。”裴昱立刻答。 杨啸愣了愣,这成绩,他本人都记不了这么清楚。 “比第二名米勒快了1.91,比卡塔尔那场快了3.03。”裴昱语速加快,言谈罕见的流利,“弯速和走线都很完美,那是条动力输出相对较弱的赛道,不是杜卡迪的优势赛道,您是怎么……” 他说得投入,完全没注意杨啸越来越诧异的神情,滔滔不绝问了一大串,终于停下来时,才察觉杨啸一直没有吭声。 “对不起。”裴昱刹住车。 他又忘了控制自己——哥哥说过,和人说话要多观察,他感兴趣的话题别人不一定感兴趣,不一定想听他唠叨不停。 “对不起什么。”杨啸失笑,认真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两人有来有往,聊了很多赛车的话题,裴昱忽然开口:“杨老师的手,没有抽筋,对吗?” 他求证似的看着他。 杨啸愣了下,笑着点点头。 “谢谢,杨老师。对不起,我反应有点儿慢——” 何止有点儿慢……杨啸笑意更深:“叫我名字或者啸哥就好。” 他说着,抬手拍了下裴昱肩膀,察觉他僵硬地躲了躲,愣了下,又歉意地收回手。 “两位老师,孩子们在这边。”恰巧,集市已经到了,工作人员打断了他们。 两人一起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裴昱脚步不由自主顿住—— 好,好多人。 都知道是在录节目,集市上,聚拢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 孩子们的菜摊,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杨啸看了眼僵立着的裴昱:“我看他们卖的挺好,咱俩远远看着就行了,别往跟前凑了。” 裴昱连忙点头。 于是观众眼睁睁看着他俩走进直播范围,又不声不响退了出去。 裴知远看见裴昱只在镜头前晃了下就又不见了,一阵心浮气躁,把手机丢给卢文斌:“不看了!” “别啊,你不看阿昱家崽崽吗?”卢文斌把手机又戳回他病床上。 有什么好看的,裴知远瞥了眼屏幕,老大不高兴:一看就是个熊孩子。 别人都认认真真吆喝卖菜,就他在那儿挂个二维码,拉着脸充当收银机。 “小模样挺可爱。”卢文斌客观道。 他没撒谎。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五官大多肉乎乎的,盛时安脸上也有微微婴儿肥,五官线条却鲜明流畅,即使绷着小脸,也异常漂亮。 不过,倒跟裴昱不像——裴家阿姨有一半外国血统,所以知远两兄弟都是高鼻深目,极立体的长相,这孩子却是清淡精致那卦的。 还好,不是亲生的。卢文斌莫名松了口气:这世界还没太荒唐。 “可什么爱!”裴知远拉下脸。 熊孩子还咬人——他刚才看了网上流传的剪辑,小兔崽子发起狠来一点都不知道收力,那笨蛋的手腕都快给他咬穿了! 裴知远一阵没来由的气闷,气得头直发晕,甚至心率和血压监测也异常起来。 连医护都察觉异常,进来检查一番,语气严肃地把卢文斌赶了出去。 卢文斌束手束脚站在病房外,尴尬又慌张地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医生和护士出来。 裴知远没事儿,但她们也限制了他的探视时间。 “知远,你别担心。”隔着病房门,卢文斌安抚好兄弟,“阿昱那里我盯着,你安心养病。” 他安不了心!臭小子身体不好,怎么能—— 等等,他身体……怎么不好?裴知远头一阵剧痛,刚平息的监护仪器又“滴滴”叫了起来。 这下卢文斌被彻底赶出了病区。 他灰溜溜在病区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厚着脸皮蹭到护士站,问了裴知远的情况。 知道他大体无碍,他脚步沉重走出医院,打了个车,在车上发了会儿怔,又翻出手机,从头看起直播回放,和各路剪辑、评论…… 此时的直播间里,崽崽们的两筐莴笋都已经卖光了。 集市上的村民被工作人员劝告着散去,裴昱和杨啸才终于露面。 “爸爸!”杨一帆眼尖,看见他们,兴奋地边叫边扑上来。 “爸爸,窝们赚了好多钱钱!” “好多是多少?”杨啸笑眯眯把他抱起来。 “一,二,八……十!”杨一帆一本正经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窝们卖了十块钱!” 小团子眼里,十就是最大的数儿了。 “可真了不起!”杨啸给面子地夸赞。 了,了不起? 裴昱看向他,神色先是困惑,又一阵恍然:这就是书上说的“正面管教”吗? 对小孩子,原来要这样? 果然,一帆小团子得了夸赞,高兴得眼睛直放光:“帆帆了不起!哥哥也了不起!” “哦?”杨啸好奇地扫了眼盛时安和程颂颂。 “笋笋全是哥哥挖的!” “但帆帆认真卖菜菜了!伯伯姨姨捏帆帆的脸脸,帆帆也没有哭哦。” 【呜呜救命,帆崽好可爱!】 【帆崽你最了不起!】 “辛苦颂颂和安安了。”杨啸温和地看向两个小哥哥。 程颂颂一阵脸红:他这个哥哥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盛时安也有些脸红——因为裴昱正看着他。 “两百八十块。”他低声说。 “什么?”裴昱疑惑。 “菜,卖了两百八十块。”他仰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紧张地垂下脑袋,看着脚尖,别别扭扭“报告”:“没,没有打架。” 裴昱怔了怔,看了他一眼,试探着,现学现卖伸出手,揉了下他的头:“安安……真棒。” 盛时安小脸唰的烧起来。 他捏住衣角,无意识地绞了绞,吭吭哧哧憋出一句回答:“你,你也很棒。” 嗯? 裴昱怔了怔,觉得哪里怪怪的。 崽崽是……在跟他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的确是社交的常用手段,他放下疑惑,慢慢红了脸:“我不棒……” “任务……我又输了。”他心虚说道。 昨天输掉游戏崽就很不开心,这次又输掉一半基金,他还不知道剩下的钱能不能喂饱崽崽…… 【恶毒继父?】新涌入直播间的观众懵了。 【我怎么只看到一对儿红烧大虾?】 杨啸也被这父子二人逗笑了:“你爸爸以一敌二,虽败犹荣。” 见盛时安一脸懵懂,他笑着替裴昱解释了耙地任务输掉的事。 杨一帆则在他解释时从他身上溜下来,一颗小脑袋凑到裴昱跟前:“叔叔,帆帆也棒!” 裴昱钝钝的,迟迟没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小团子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头上。 “帆帆……也很棒。”裴昱不自觉弯起嘴角,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盛时安小脸僵了僵。 他咬咬唇,扭开头,绷着小脸问编导:“阿姨,可以回去了吗?” 韩悦点点头:“当然,宝贝们辛苦了。” 盛时安“嗯”了一声,抓起地上的小背篓背在背上,抬脚迈步,却没迈动—— 裴昱抓住了他的小背篓,把它从他肩上取下来,提在手上。 “走吧。” 几人上了回村的车。 日头过午,几个孩子高强度活动半天,被太阳闷闷一晒,各个昏昏欲睡。 一路安安静静回村,下车时,杨一帆甚至真的睡着了。 杨啸抱着他下了车,先行进院。 裴昱则帮剩下三个孩子解开安全带,逐一抱他们下车。 先是盛时安,再是程颂颂,最后轮到云朵时,他手臂顿了下,退缩着收了回去。 “叔叔抱。”云朵揉了揉眼睛,朝裴昱伸开手。 裴昱迟疑了下,再度伸出手,还没抱向小姑娘,被盛时安出声打断:“不抱,你自己下。” 盛时安绷紧小脸看着小姑娘。 云朵愣了愣,呆呆看着自己的小骑士,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气。 “你还没有跟我……爸爸道歉。”盛时安神色严肃。 “对不起。”云朵迷迷糊糊说了句,随后歪了歪小脑袋,头顶的小揪揪也歪了歪:“可是朵朵为什么要道歉?” “你说呢?”盛时安生气。“早上你说我爸爸坏!” “我柴没有!”云朵吃力地回忆半晌,摇摇小脑袋,“我没有说叔叔坏——” 说到这里,她怔了怔,小脑瓜子记起什么:“我说的是——” 第9章 “云朵快看是谁来了!”乔竞思忽然在众人背后出声,并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把云朵从车上抱下来。 “月月阿姨!”云朵突然被他抱走有点受惊,看清他身后的人,又高兴起来。 月月阿姨真的来了,哥哥说的是对的! 她踢着小腿儿从乔竞思身上挣扎下来,投进月月阿姨怀里:“是妈妈让你来保护我的吗?” “……对。”云婧雪的助理陈月月答。 的确是雪姐不放心,才连夜让她赶过来的——长宇哥没跟雪姐通气,就让云朵跟了乔竞思这个堂叔出来,她出门赶飞机时,夫妻两人还在打电话争吵。 见小丫头转移了注意力,乔竞思松了口气。 周围的工作人员,却各自交换了个眼神。 跟乔竞思一道出门的程昊,更嘲讽地勾勾唇角:所以,到底是哪个叔叔坏? 本来是一句孩子话,犯不着当真,可乔竞思这样子,反证实了他心里有鬼。 而且——干活儿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又健步如飞了? 程昊刚想到这里,就听乔竞思又重重咳起来。 而裴昱脚步挪了挪,似乎……要离他远一点儿。 傻乎乎的。 程昊看了他一眼:他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被观众——尤其是被乔粉骂成什么样了? “人家身体「不好」,你还不把房子还给人家?”想到刚才休息时看的那些无聊剪辑和恶意评论,他忍不住,直白提醒他。 【程昊都看不下去了!】 【程二少是不是对我们乔乔有好感?】 【不要啊,他的前任能绕地球一圈,哪里配得上我们乔乔!】 乔竞思也觉得程昊是在替他出头,心里一喜:刚才耙地回来,他察觉程昊对他有些冷淡,现在看来,只是因为太累了不想说话吧? 他对他还是有好感的,只是故意要晾他一晾——乔竞思理解,上次酒会碰面,程昊分明意味深长看过他,是他想要“端一端”,错失了那次机会。 是他想岔了,程昊这种生在罗马的人,哪怕纵情声色时,当然也是被别人捧着的那个。 没关系,只要他肯放低姿态,他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乔竞思想通了,心情也畅快了。 “不用了。”他大方从容道,“换来换去多麻烦,我年轻,住哪儿都无所谓的。” “不麻烦!”盛时安忽然冷肃着小脸开口。 他终于知道有什么被他遗漏掉了! 房子——爸爸刚上节目时,就是因为房子的事挨了许多骂—— “对不起。”他捏紧小手,强迫自己直视着乔竞思,“昨天是因为我发烧了,爸爸怕我难受,才和你们换了房子。” 【咦,是这个原因吗?】 【刚来的,什么情况?这就是那个继子?】 【不说父子关系不好吗?这孩子说的真的假的?】 【不好说,该不会被后爸强迫说的吧,四岁的小孩儿自己说话能这么有条理?】 【先不说真假,崽子严肃起来好帅气,姨姨想捏捏!】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程昊恍然。 他就说裴昱看着也不像不能吃苦的样子。 原来是怕他家小祖宗吃苦。 他不由看了眼裴昱:那笨蛋正懵懂地看着盛时安,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乔竞思却缩了缩瞳孔,迅速反应过来:“没关系,叔叔昨天也是看出来你有些不舒服。” “还是不用换了。”他视线又转向裴昱,“安安发烧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呜,乔乔好善良!】 要换!他不要住他让的房子! 盛时安看着他“开朗善良”的样子,小胸膛起伏了下,心里憋屈又生气,却不知怎么表达才好。 他焦急地拉拉裴昱裤管——爸爸……心思直,恐怕又要把乔竞思的话当真,真就不换了——那,那…… 盛时安小脑瓜钝钝的,远不如重生前有条理,想不出那会怎样,只是直觉不好。 正心焦,却听裴昱语气笃定开口:“换。” 盛时安怔了怔,看向裴昱。 裴昱却看了眼小云朵。 那条搭不上的逻辑线终于搭上了——难怪小姑娘说他“坏”。 盛时安说的对,他发烧已经好了,他们俩什么房子都能住,当然要把房子还给人家小姑娘,还有……病人。 “对不起……昨晚,多谢。”他不大顺当地说着,视线扫过乔竞思,又快速移开,手指在腿侧动了动,又控制着攥紧——乔竞思让他紧张。 他看他时,微微扬起下巴,眼睛眯起,鼻子微皱,目光……居高临下——那种表情,通常代表鄙夷。 “我去收拾行李。”裴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从言谈看,对方分明是个好人——但他仍感到不适,不想和他接触。 “不急这一会儿,吃完饭再换,我帮你们收拾行李。”杨啸已经放下杨一帆,不知何时从屋里走出来。 他语气很平和,却无形中敲定了这件事。 乔竞思再开口,就显得固执了。 裴昱也格外听杨啸的话:“谢谢……啸哥。” “不用谢。”杨啸点点头,看了眼乔竞思,又看回裴昱,意有所指开着玩笑:“不过你就没想过,我说「帮忙」,没准儿只是客气?” 就像——乔竞思说要换房子,大概率只是……假客气,没想到他当了真。 “呵。”提前商量过似的,程昊嗤笑一声,接上他的话,“他哪儿听得出来客气不客气。”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程昊看不上素人爸爸咯!】 【没人会喜欢这种自私鬼吧?心安理得和别人换房子,程昊这种怼天怼地的性格,忍他到现在,已经算客气了。】有乔粉跳出来解释。 【啊这……我看到的怎么和你们不一样?啸哥和程昊在内涵什么吧……】 卢文斌皱皱眉。阿昱跟常人总归有些不一样,那位杨啸看来还算友善,程昊态度说不大准…… 不怪知远生气,阿昱真不该去上什么节目。 他到底什么时候偷偷恋爱的,被对方灌了迷魂汤吗?去那种场合被人嫌弃,受人欺负。 面色沉凝下了出租车,他刚走到自己家门口,被巷子里的冯大爷拦住了: “小卢,老张说阿昱去录什么电视节目了,真的假的?” “真的,冯叔。”卢文斌脑子里想着事儿,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那他什么时候回啊?” “后天吧。”前女友一直在《父慈子孝》节目组工作,卢文斌对他们的流程很熟悉,一期节目录完整两天,加上往返,通常要三、四天。“怎么了叔,你找阿昱有事儿?” “阿昱伤还没好,我等着给他换药啊!”冯叔面色焦急,“昨儿就该换的!” 卢文斌面色变了变:“还没好吗?”——最近因为知远和公司的事儿,他焦头烂额,险些把这事儿忘了。 冯叔家住巷子底,半月前,他老伴带刚满月的外孙女出门,赶上高血压发作,头一晕,婴儿车不知怎么滑出了手,顺着坡,速度越来越快往下溜。 危急关头,是裴昱追上去抓住了车。 小囡囡命大,毫发无损,听说哭都没哭一声,还咯咯直笑,可裴昱拿自己身体抵在车身跟砖墙之间做缓冲,因为冲势太猛,硬生生擦掉了后背半张皮。 说起来,那会儿知远还没出事儿呢,瞧见阿昱疼得抠紧墙缝不让人碰,急得当场红了眼…… * 此时的裴昱,正被主持人郑龙牵引了注意力。 “今天宝贝们很能干,莴笋卖了280块钱,所以每组家庭的初始基金是280块。”察觉气氛有些异样,郑龙刻意避开房子的话题,宣布起午餐和基金的情况。 “不过乔老师和裴老师上午耙地输了,按照规则,要各自拿出一半,也就是140块钱,给另外两组家庭,各位有没有什么疑议?” 几个大人都摇摇头。 睡着的杨一帆却不知道怎么醒了,从屋门口露出个小脑袋,奶声奶气问:“两百八是多少钱钱,够吃鸡腿吗?” “够!”程颂颂抢答。“够吃好多鸡腿!” “那窝请哥哥吃!”杨一帆看向盛时安。 哥哥早上请帆帆吃了大鸡腿,还帮帆帆打败笋笋,帆帆要请哥哥吃鸡腿! 杨啸摸摸他的小脑瓜,笑了笑:“午餐费用是要从基金里扣吗?我们可以请客吗?” “对,午餐费用平均下来每个家庭50,从基金里扣。至于请客——”郑龙看向场外的导演,见他点头,这才回答杨啸“可以”。 “那我们爷俩儿请安安父子。”杨啸说道。 裴昱怔了怔,抬头看向杨啸,盛时安则看向杨一帆。 小屁孩儿从门里钻出来,一脸开心的傻笑。 盛时安对上他眼睛,又别扭地错开脸,声音僵硬:“我不用你请。” “那我请你!”出人意料,程颂颂又出了声。 “想吃什么,包在我身上!”他挺挺小胸脯,浑身“王八之气”。 盛时安力气很大,很会拔菜——他请他吃好吃的,他可以教自己力气怎么变大吗? “我也要请安安哥哥!”云朵不知道自己的“家底”,很高傲地昂起小脖子:她的骑士,当然要吃她的东西! 【不对劲儿……】新进直播间的观众懵了。 某短视频平台有个八卦大号,在不断更新节目的剪辑,他们是看了剪辑才进来的。 那些剪辑里,盛时安又咬人又推人,最新上传的一段,其他崽崽都在认真卖菜,就他一个人冷着脸待在树荫底下乘凉——这不是熊孩子是什么? 可是—— 熊孩子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屏幕里头,崽们争执还没结果,郑龙看热闹不嫌事大,提议崽崽们石头剪头布,好决定谁请盛时安吃饭。 “没必要,中午我们请,晚上帆帆家请不就行了。”程昊大喇喇说着,看了裴昱一眼。 一百四十块,可怜兮兮的,哪够他爷俩吃后面几顿饭。 【哈哈,请客这种事程二少是不会让的。】 【等等,那乔竞思呢?没人请吗?】 弹幕一静,接着,屏幕一黑,直播恰好到时间结束了。 “感谢颂颂和帆帆家庭。”郑龙扫过神色不大自然的乔竞思,笑呵呵控场,“那就这样,中午颂颂请哥哥和妹妹,晚上一帆请。” 他把请客对象偷换了下概念,飞速看了程昊一眼,见他没说什么,才放了心。 程昊站在裴昱侧面,正皱眉看着他后背:“你背上这是什么?” 盛时安正看着三个笨蛋小伙伴出神,听见这话,瞬间收回注意力。 他仰起脸看了眼程昊,又顺着他视线,迈脚绕到裴昱背后,小眉头紧紧锁起: 裴昱的白T恤上,不知何时,多了些红色的斑斑块块,看着像是……血。 心头一慌,盛时安踮起脚掀开裴昱T恤,小脸骤然发白: 爸爸背上,红红白白,一大片半是结痂、半是掉皮的……斑驳伤痕! 第10章 “那是什么?” “怎么弄的啊……” “有点儿吓人。”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 “阿昱——”韩悦刚接完电话,快速从工作人员堆里挤出来,皱眉帮他拉好衣服,“你跟我来一下。” 她引着他,走向村委会一间小屋。 盛时安攥紧手掌,有人凑到他跟前对他说什么,他却没听进去,怔怔看着裴昱进了小屋,忽然迈开短腿追了上去。 “背上有伤怎么不告诉我们?”一进屋,他就听见编导阿姨语气不好,在责怪爸爸。 “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他挡在裴昱身前,瞪着韩悦。小小一个人,气势却凶巴巴的,像只……龇牙咧嘴护主的小奶狗。 “盛时安——”裴昱蹙了蹙眉,把他拎开,“不可以没礼貌。” “……对不起。”盛时安攥攥小拳头,看他一眼,生硬地说了声,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脚尖。 “没事没事,是阿姨说话没注意。”韩悦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和她最初印象有些不一样。 不过她顾不上深思,先给裴昱处理伤势要紧。 她已经叫了跟组的医生来,裴昱背对他们,不太情愿地把后背转向医生,让他做检查。 医生掀开他衣服看了眼,皱皱眉:“上衣,方便脱掉吗?” 病人大半张背都是伤,好几处有渗出液和皮肤黏连……处理起来是个大工程。 裴昱僵了僵,看向韩悦。 韩悦明白他意思,牵住盛时安:“我们先出去。” “这是怎么伤的?”等人走了,医生才问。 “擦伤。”隔了半晌,他才听见这位裴先生回。 “多久了?” “半月。” “半月了还没好?”医生皱眉。伤口面积虽大,但并不深,半月了实在不该这样。 他怎么这样多问题……衣服牵扯到伤口,裴昱倒吸口气——哥哥说过,不要求他主动开口,但别人问话要答——所以,他还是闷声闷气答了句:“快好了。” 最近几天,他已经不怎么痒了。但今天或许是出了汗,又摩擦太多…… 盛时安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对话。 爸爸怎么受的伤,那么严重,会不会……很疼?前世,前世也有这回事吗?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小小孩儿双手交握在一起,右手无意识抠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把指甲一侧的皮肤抠出一枚枚红印子。 “安安?” “安安?”韩悦蹲下身来,叫他,“你先跟杨叔叔他们进去休息,让医生给爸爸处理,很快就好。” 盛时安抬头,杨啸正牵着杨一帆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看着他。 盛时安往后退了一步,紧紧贴住墙:不要! 他要等他。 崽子没说话,但态度很坚决。 这里正对着太阳,他也不嫌晒,也不嫌砖墙烫,红着眼把守在门口,任谁说也不走,顽固又倔强。 最后还是杨啸看了眼房内,提醒韩悦:“裴老师的衣服脏了,是不是要换件干净的?让安安带您去取一件吧。” 盛时安这才肯挪地方。 韩悦牵着他走回2号院,在屋门口停下来:“安安知道爸爸的衣服放在哪里吗?” 盛时安点点头。 “那你进去拿,阿姨在这里等你。记得拿一件上衣,宽松点的——”韩悦说到这里,又顿住,这么小的孩子,哪懂什么是宽松,“安安拿件T恤出来就好。” 盛时安又点点头,抬脚进了房间,找到裴昱的行李箱,跪在地上,认真翻找出一件T恤,捧在怀里出了门,却听见韩悦在打电话: “请医生在处理了,不知道有没有发炎,等会儿我问问。” …… “怎么伤的,那么严重?” …… “我自然会照应,不用你说。知远是怎么回事,怎么让阿昱——”韩悦说到一半,无意转头,看见盛时安,顿住了。 “我还有事,回头再聊。”她匆匆挂断电话,弯腰招呼幼崽:“安安,我们走——” “我……爸爸,怎么受伤的?”盛时安没动弹,看了眼她握在掌心的手机,又抬起头来,紧紧盯住她。 韩悦怔了怔。这孩子眼睛很漂亮,但瞳仁乌沉乌沉的,里面像装着化不开的黑暗。 “阿姨?”见她不说话,盛时安再次追问。“电话里是谁?阿姨之前就认识我爸爸,对吗?” 怕韩悦糊弄他,他主动开口。 编导阿姨早就认识爸爸,盛时安前世就知道的。 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有人告诉他节目是爸爸主动联系要上的,只是为了作秀,为了拿节目做跳板,进什么……娱乐圈,他也信了。 “阿姨确实认识你爸爸。”韩悦没有太意外,昨天一见面她就惊讶叫出裴昱的名字,孩子大约是因此看出来的。 “安安很聪明。”她摸了摸他的头。 他不聪明。 他是个大笨蛋。 爸爸跟人说话都紧张,去什么娱乐圈……他笨到那种话都信。 盛时安攥紧小拳头:这次,他再也不会轻易受骗了。 “电话里是谁?我爸爸的伤是怎么回事?”他避开韩悦的手,抬起头来,严肃地追问。 “是阿姨和你爸爸共同的朋友。”见他这么紧张,韩悦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向他解释,“爸爸的伤不要紧,是摔的。” “真的吗?”幼崽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她,似乎不肯相信她的话,“是怎么摔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怎么会?”韩悦很诧异他这样想,“没有人欺负爸爸。” “真的吗?”幼崽又问了一遍,还凶巴巴地“威胁”她:“你不要撒谎。你沙谎,我就叫我舅舅……开除你!” 韩悦愣了下,好气又好笑:“你舅舅?我都不是你舅舅的员工,他怎么开除我?” 盛时安小脸僵了僵。 也对。 “好了,阿姨没撒谎,阿姨发誓。”韩悦举起手指,像模像样发了个誓,“爸爸真的是摔的,没有人欺负他。” “真的?” “真的。”见他一脸严肃,韩悦忍不住要逗逗他:“除了你,还有谁会欺负你爸爸?” 什么意思?盛时安抬头看向她。 “怎么,昨天发着狠咬爸爸的不是你?” 韩悦故意严肃起来,心里其实没当回事——孩子哪有不闹脾气的,她家那个小外甥女,闹起情绪来也像个小怪兽,闹过又来亲亲蜜蜜黏着你。 但盛时安反应很大。 他紧紧咬了下唇,瞬间红了眼圈:“我没有!” 那是昨天的“他”,不是今天的他! “好好,没有,是阿姨说错了。”韩悦忙道歉——看着又冷又倔的,怎么是个哭包啊? 不过,孩子看来很在乎阿昱,根本不是她们昨天以为的那样…… “阿姨是开玩笑,安安很棒,安安今天完成任务很好,所以爸爸才能早早休息。”她边哄边察言观色,见他抹了下眼睛,神色不再那么紧绷,悄悄松了口气。 这孩子的脉,她似乎摸到了。 这可是她们做娃综编导的一个重要任务,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爸爸是摔的,不过是为了救人才摔的,爸爸是大英雄。”摸准了脉,她继续施药。 “救人?”盛时安果然完全被吸引了,呆呆看着她。 “嗯。”韩悦把刚从卢文斌那儿听到来龙去脉简单跟孩子讲了一遍。 “现在放心了吧?安安的爸爸很棒,是大——” “是大笨蛋!”盛时安又攥紧小拳头。 韩悦笑容一僵:这反应,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男孩子不都喜欢英雄,又崇拜父亲吗?崽崽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算了——她看了眼时间,暂时放下困惑:“走吧,我们去给大笨蛋送衣服。” 盛时安眼睛一瞪,气鼓鼓看向她。 “怎么,只许你说?”韩悦坏笑着,伸手去拿崽怀里抱的衣服。 盛时安躲了躲,紧紧搂着怀里的T恤,宝贝一样不撒手——才不给坏阿姨拿! 裴昱换了衣服,吃过难捱的围桌午饭,又回2号房收拾了行李,终于进驻4号房时,他在房内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来,头倚着墙,半天没动弹。 盛时安等了好一会儿,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才意识到他睡着了。 “爸爸?”他低低叫了一声,见他没反应,又试探着伸手,摘掉他的帽子和墨镜。 大笨蛋,这样都不醒。 他嫌弃地想着,却站在他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才轻手轻脚走到行李箱面前,吃力地把箱子放倒,拉开,翻找着毛巾,打算给他擦擦脸。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裴昱睫毛颤了颤,醒了。 “要午睡吗?”见崽崽人半钻进大行李箱里,手上搂着条毯子,他迟疑问道。 “不要乱翻,要什么我来拿。”他说着,起身把他拎开,把被他翻乱的东西重新整整齐齐归置好,手指碰到消毒液,他迟疑了下,拿出来。 “先到门外等一等。” 把盛时安赶到门外,裴昱拿着消毒喷雾,把房间上上下下喷了一遍。 “你是有多怕病毒?”杨啸牵着杨一帆站在门口,笑着看他。 他帮忙搬完家都离开了,杨一帆小帽子不见了,非要回来找。 “抱歉,门开着,我们就——”他解释着,说到一半,裴昱回过头来,杨啸看清他的脸,怔了怔,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乱发掩映下,从额角到眉骨,裴昱脸上有很长一道伤痕,红得略有些刺目…… 难怪,他一直戴着墨镜。 但,纵使有伤疤,他这张脸实在,实在……惊为天人。 换过房子,云朵新鲜地看了一圈,困倦地打了个小哈欠。助理月月哄着她去睡午觉,乔竞思则避开摄像头,给经纪人回了个电话。 “赵哥。” “感冒?”电话里的声音满是讥讽,“装也不知道装像点儿,你自己听听你的声音,像吗?” “确实有些感冒。”乔竞思声音温驯,眼底闪过一抹恼恨。 “你人设是「小太阳」,不是病美人,不要节外生枝!”经纪人直接发号施令,“赶紧「好」起来,去互动,去哄孩子!我通稿都给你放了,热搜也买好了,你不要自己拆台!” “不会,这您放心。”乔竞思保证。 “我不放心!刚才是什么情况?你的好人缘呢?孩子孩子搞不定,大人也各个无视你?”电话那头连珠炮般发问。 “没有的事。”乔竞思清秀的面孔扭曲了下。刚才只是凑巧,是孩子们要请盛时安,程昊和杨啸才跟着凑热闹罢了。 “没有?”经纪人冷哼一声,语速没那么快了,语气却更加嘲讽,“换房子就大大方方换到底,我有一万种吹法儿保你人气更上层楼,好好的局面,非要装病给人家下绊子,哄粉丝替你出头。” “我没有。”乔竞思辩解。 可惜经纪人一个字儿都不信:那一套都是他玩儿剩下的。以程昊和杨啸的年龄阅历,怕是更早早看穿了他。 “素人碍你什么事了,你要花费心机针对他?现在和选秀不一样,你要卖的是讨喜人设,要搞的是拉拢不是拉踩。” 人设人设人设!乔竞思脚尖狠狠踢了脚院里的藤架,嘴上却答得乖巧:“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不想闹太僵,经纪人声音缓和些许,“叶导喜欢孩子,戏也是关于孩子的,你演技竞争不过别人,想稳拿下这部电影,就要给自己造势,让剧组认可你的合作价值。” “是,我明白。” 挂断电话,乔竞思又踢了两脚藤架:什么狗屁叶导,待他来日有了资本,定叫他俯首帖耳! 想到“资本”,他稍稍冷静下来,望了眼3、4号房的方向。 两处房子在同一院落,3号房住的是程昊,而4号房,住的原本是他。 本来近水楼台,他还打算今晚再借用浴室洗个澡……昨天的暗示许是不够直白,程昊,程昊……乔竞思脸庞忽然又扭曲了下: 他想到了程昊午饭时不自觉关注裴昱的模样。 素人碍他什么事了?呵。 手机叮咚一声,他收到一封提醒转账的邮件。 爽快转账给对方,他想到裴昱后背恶心可怖的伤痕,眼睛眯了眯,额外又转了一笔…… 第11章 “安安你确定一个人可以吗?” 下午四点,众人集合,主持人郑龙看着独自一人的盛时安问。 “我确定。”盛时安小脸严肃。 【怎么了,崽爸爸呢?】 【说是不舒服,还在睡觉。】 【睡觉?怎么不舒服啊?】 【上午人不是好好的?是偷懒吧,真过分,我们乔乔咳得那么厉害,还在坚持陪云朵呢!】立即有乔粉跳出来拉踩。 【啊这,刚进来,还以为剪辑夸大其词,原来真是无良后爸啊!】有些观众本就是看了黑裴昱的短视频才进来,迅速被乔粉带歪。 这也太听风就是雨了,老观众不由皱眉。 后爸开始看着是不太中用,和崽关系也一般,可一上午的直播看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还让人觉得怪蠢萌。 【倒也不必上纲上线,你们乔粉真会给人扣帽子。】 知道乔粉难缠,有一点儿反对声音就会群起而攻,还是有观众“叛逆”,忍不住发声——发完就关闭弹幕:骂我是吧?听不见,气死你们,嘿嘿。 【崽一个人有点可怜啊……】也有观众眼里只有崽,看到盛时安小小的人孤零零一个站在那儿,忍不住心疼。 程颂颂也觉得盛时安可怜。 所以他挺挺小胸脯:“你可以……嗝儿……跟我一组!” 他午觉睡醒刚喝过奶,一张口控制不住打了个小奶嗝儿。 盛时安嫌弃地看他一眼:“不用。” 程颂颂怔了怔,琥珀大眼“危险”地眯了眯:“很好……嗝儿……你是第一个,胆敢拒绝我的……嗝儿……男银!” 【噗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霸总气息扑面而来……】 【我只好奇——跟谁学的?】 “颂颂啊——”主持人郑龙乐不可支,“爸爸平时在家就这么说话吗?” 怎么说话?像他这样充满“王八之气”吗? 程颂颂点点头:当然! 其实爸爸“王八之气”还没这么足,但是这么多外人在,他要给爸爸留面子! 回去就让家教老师把霸总金句录音也发一份给爸爸背! 程昊愣了下,脸一黑:见鬼!他才没这么沙雕! “别胡说八道!”他捂住程颂颂小嘴,把他往身后拖了拖。 有这个小插曲,弹幕里一时倒没人继续讨论无良后爸了。郑龙宣布了下午的任务——去村里的合作社帮忙喂羊,换取明天任务的必备道具。 孩子们喜欢小动物,听说喂羊都很兴奋,欢呼笑闹声从村委会飘出来,沿着蜿蜒向上的山村小路,一路往合作社而去。 村子里安静下来。 裴昱躺在床上,脸色酡红,睡得不大安稳,但无人惊动,到底一直睡了下去。 五点钟韩悦送崽崽回来,发现他还在睡,忙伸手摸了下他额头。 ——比他们出门前更烫了。 “阿昱?”她一边叫他,一边手忙脚乱给跟组的医生打电话。 盛时安也把小手贴上裴昱额头,大眼睛里立刻闪过一抹慌乱。 裴昱被谈话声吵醒,撞上他乌沉沉的眼睛,他怔了怔神,察觉衣服被人翻动,才转开视线,看向床前的医生和韩悦。 “阿昱,你在发高烧,张医生帮你检查下伤口,再换一次药。”见他按住衣角,神色紧绷,韩悦忙解释。 已经上过一次药了……他不喜欢后背反复被人碰。 裴昱心内抗拒,但没说什么,配合地趴了过来,还主动问医生能不能加些口服的抗生素吃。 倒是挺惜命……医生答了可以,卷起他T恤,揭去中午敷贴的纱布。 韩悦无意看了眼他后背,匆忙扭开头:“安安,我们先去——” 话到一半,她怔住了:盛时安手上不知何时捧了只杯子,似乎要递给裴昱。 只是,小孩儿看见裴昱伤疤,脸色发白,杯子也歪歪斜斜,水眼看就要洒出来。 韩悦忙把水杯接过来放下,牵过他小手:“安安乖,先跟阿姨出去等。” 盛时安没说话,浑浑噩噩被她牵了出去。 “安安?”走到门外,韩悦拉着他在小木楼的台阶上坐下来,摸摸他细软顺滑的头发,“吓到了?” 盛时安摇摇头。 隔了半晌,小孩儿忽然开口:“会……死吗?” “什么?”韩悦怔了怔,笑出来:“当然不会!傻孩子!” 难怪吓成这样…… “我不傻!”盛时安绷着脸,紧紧攥着衣摆的手却松了松。 “手机,借我用一下。” “要叫「阿姨」。”韩悦看着一脸倔强的小孩儿。 盛时安紧紧抿了抿唇:“阿姨。” “乖。”韩悦笑了,又摸摸他脑袋,把手机掏出来,“用手机做什么?” “打电话。”盛时安言简意赅。 “给谁打?你记得住号码?”韩悦十分怀疑。 “给舅舅。记得。” ——他当然记得,坏蛋阿姨小瞧人。 他接过韩悦解锁的手机,小手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输到最后四位,却离奇地卡住了—— 0753,还是0573?还,还是0357? 盛时安小脸皱成一团,看得韩悦直想戳一戳。 “记不得?”韩悦忍住发痒的手指,从手机文件里找出一串电话——崽崽的紧急联系人是他舅舅,电话她们有登记的。 遗憾的是,电话并没接通,那头提示的声音是“对方无应答”。 见崽崽小脸垮下来,韩悦一阵不忍:“你找舅舅什么事?阿姨帮你。” 盛时安低垂下头:“没什么事。” 只是害怕。 换过药,又吃下几粒胶囊,裴昱似乎好转些。 听韩悦问他能不能参与后面的直播和录制,他点点头,洗了把脸,和盛时安一道下楼去吃晚饭。 几位嘉宾知道他发烧,都来问候。 杨一帆还凑到他跟前,要给他“呼呼”,但——被程颂颂挤开了。 “叔叔,我来给你康一康,我是蒸正的医生!”他脖子上又挂了自己的玩具听诊器,一脸认真。 “你是……什么的医生?”许是发烧,裴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慢吞吞地问。 【哈哈哈,原来真生病了呀,反应这么慢。】 【他不生病,反应也不快吧……】 “真正。”程昊嘴角抽了抽,替儿子解释了句,顺便打量了眼裴昱气色,口气有些嫌弃:“你行不行?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裴昱摇摇头。 “天黑了还戴什么墨镜?”程昊又问——口气越发嫌弃了。 乔竞思捏着茶杯的手紧了下,紧张地抬起头来。 “裴老师脸上有伤口没好。”见裴昱迟迟没答话,杨啸温声替他解围。 裴昱怔了怔,默默点点头。 不是杨啸提起,他都忘了自己脸上有伤口——他戴墨镜并不是这个原因。 他很难跟人眼神对视,但节目上遍地都是人,戴上墨镜能让他舒服一点儿,也让他……更像个正常人。 “什么伤口?”程昊蹙眉,他是在哪儿经历了什么世界大战吗,怎么到处是伤? “没什么,我——”说到一半,裴昱浑身一僵—— 趁大人们说话,程颂颂“程医生”手脚并用爬到了裴昱腿上,正把听诊器戳上他胸口。 “心跳——五——” “你下来!” 程医生奶声奶气的诊断还没下出来,就被盛时安黑着小脸打断。 他就去洗个手,这个笨蛋怎么就爬到了他爸爸身上!还把他的脏爪爪按到爸爸胸口! 爸爸为了躲他,后背都贴到椅子了——他会疼的! “我不下!”程颂颂愣了愣,比盛时安更大声地喊出来。 臭臭盛时安! 明明刚刚还跟他一起喂小羊、摸小羊、看小羊拉粑粑……亏他还以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程颂颂气坏了,不屈不挠地又往裴昱身上爬了爬,躲开盛时安的拉扯。 “就不下,略略略!”他脚踩着裴昱身体,手搂紧裴昱脖子,朝气急败坏的盛时安做鬼脸。 【哈哈哈,又吵架,安崽要气死了,感觉一直吵不过颂颂的样子……】 盛时安的确生气,本就不多的理智几乎完全丢到爪哇国外,自己也踩到裴昱隔壁的空椅子上,伸手去抓推程颂颂——理智到底没全丢,他怕裴昱会疼会不舒服,特意小心翼翼没碰到他。 可裴昱还是生气了—— “盛时安——”他一手抓着程颂颂以免他真的被盛时安推掉,另一手又按住盛时安以防他从椅子上掉下来。“不可以……爬椅子,打架。” 崽崽坏脾气又犯了。 胸膛一阵起伏,盛时安看着他,看着他任由程颂颂挂在他身上,却不许他碰他一下,眼圈唰地红了。 又,又要哭? 裴昱一怔,但盛时安已经低下头,程颂颂也被程昊抓了过去,晚饭开始了…… 【嘶,后爸怎么……又向着外人?我安崽不是又哭了吧??!】 【崽崽也是熊了点儿,动不动就跟人吵架……】 【看了剪辑进来的,这崽不只是熊吧,还懒,中午卖菜他吆喝都不吆喝一声。】 【啊这……你们看的什么剪辑啊?崽崽干活儿很多啊,菜全是他拔的诶,还帮其他崽崽背小背篓,你们去看看回放。】 【+1,安安真是个好孩子,挺照顾弟弟妹妹的,不过脾气确实……】 【安崽真香!】 【安安很棒的,下午喂羊朵朵害怕,是安安一直保护她诶,真心建议楼上去看回放。】 这么多人说,那位观众听劝,果然去看了回放。 先看了喂羊那段儿,这一看嘴角就扬上去没下来。 云朵确实害怕,一直紧紧抓住盛时安衣服,有一只小羊从羊圈里挤出来,云朵怕得手脚并用扒在盛时安身上,他一脸懵圈,但还是吃力又小心地托住她。 不光云朵,程颂颂和杨一帆也一直小尾巴一样黏着盛时安,他一脸不耐烦,但还是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叉胡萝卜来喂羊,还及时制止他们去捡地上的羊屎球……一副操心老大哥的模样。 看完这些,她又去看了崽崽们拔莴笋那段,嘴角扬得越发高。 【剪辑误我!!】 看完回放,这位观众很有上当受骗之感,她也是新媒体行业,做剪辑很在行,顺手就剪了个短视频发到网上,和那位大V对线,被流量之神眷顾,很快火了起来…… 后话暂且不提。 此刻,捱过晚饭和饭后闲聊,裴昱和盛时安终于回房。 “你坐,我们……聊一聊。”一进房,裴昱就让盛时安在椅子上坐下来。 房内只有一把椅子,盛时安绷着小脸看了他一眼:“你坐。” 不就是训话吗,哼,他……站着听就好。 第12章 裴昱愣了下,糊里糊涂,果然坐下来——他烧得发飘,脑子没什么余力思考。 盛时安耷拉着脑袋,准备好了听他训斥。 骂吧,随便骂,反正他也不会改…… 但是……他瞄了眼桌上的保温杯:他还在发烧,医生说让他多喝水,可不可以先喝点水再开始…… 正走神,眼前伸过一只大手,手上,托着一盒牛奶—— “挑,挑食是不对的。”裴昱开口。 崽崽晚饭没吃多少,刚才离开临时餐厅前,他看到有赞助商摆放的牛奶,就跟工作人员要了一瓶。 盛时安愣了愣,呆呆看他一眼,心里明明烫呼呼的,一张嘴却不是那么回事:“你挑得更厉害……” 他有注意的,爸爸晚饭都没怎么动筷子,只干巴巴吃了一碗米饭,喝了半碗汤。 裴昱一阵语塞:他是没怎么吃。 一来发烧没胃口,二来,今晚都是些当地特色菜,没有他平常吃的。 但,但他不吃没事,崽崽要长身体,不吃可不行。 裴昱理不直但气壮:“我是大人。” 盛时安眨眨眼:这话听起来不太对…… 但裴昱语速难得的快,不给他时间思考: “奶,不喝吗?”他再次把奶往他面前递了递。 盛时安还是没接。 裴昱意识到他大概是真不喜欢,就犹豫着要把手收回来,盛时安偏偏在这时飞快伸手,把牛奶抓在手里,闷不吭声抱住。 裴昱伸出手,他还把奶往后藏了藏——都给他了,怎么还能要回去? “给你……插吸管。”裴昱隐约看出他的迷惑,试探着解释。 盛时安脸红了红:“我自己会——” 说到一半,他又顿住——早上,杨一帆就是让爸爸给插吸管的。 他老老实实把奶交出来,看着裴昱把吸管插好,再次递给他。 他准备伸手接,却再次顿住了——早上,杨一帆就……让他捧着给喝的奶…… 杨一帆行,他为什么不行? 裴昱端着奶,诧异地看着幼崽把双手背在背后,一颗小脑袋凑过来,“咕噜”吸了一口,小腮帮子微微鼓起来…… 他是忘了他有手吗?好笨……好可爱。 裴昱手指紧了紧,几乎想立刻掏出小本本,把笨笨的幼崽画下来,但是不行——崽还在喝奶呢,他可得端稳了,别呛到他…… 【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救命,这是哪组嘉宾,好有爱!恶毒后爸呢?下线了吗?】 【没下线,就在你面前……】 晚上是黄金时段,直播并未关停,不过分成了四个子直播间,观众可以自由选择观看。 4号直播间流量不算大,还有一大半观众是被某些恶意剪辑吸引过来的,此刻,这些观众却像发现了宝藏。 这时,盛时安咕嘟咕嘟喝完一阵奶,小脸红扑扑的,停下来歇气。 “恶毒后爸”酝酿片刻,开声了:“为什么……推颂颂?” 他复盘了刚才的情景,模模糊糊有个想法,但不能确定:崽或许,是在帮他? “不为什么。”盛时安面色严肃答了句,语气像冰棱子一样硬。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他坏,他不想要别的小孩接近他。 裴昱手指在牛奶盒上敲敲,人有些茫然:他这样不配合,他该怎么继续……管教? 冷静,这没什么难的。裴昱深吸口气。他可是通读过《儿童心理学》畅销套装6册的人。 手指又敲了敲,烧到昏沉的大脑灵光一现,他忽然放下牛奶,起身从自己包里摸出一个软皮线装小本本,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快速画下几道格子。 在第一行格子里,他画下一个五角星,拿给盛时安看:“一天不打架,可以得到一颗星星。” 他才不打架!盛时安小脸黑了黑,闷不吭声。 见盛时安没反应,裴昱想了想,又在旁边加了一颗:“一天不咬人,可以得到两颗星。你……今天没咬人,可以有两颗。” 他又不属狗!!盛时安脸更黑了。 【哈哈哈,崽的表情……】 【莫名有种训小狗狗的感觉……】 “你……有权力生气。”尊重、接纳——裴昱想着书里大写加粗的字体,继续开口,“但打架、咬人……是不对的,要,努力控制。” “十颗——五,五颗星星,可以换一个奖励。”他笨拙说着,捏紧笔,有些紧张地看着幼崽,不知道这方法对他奏不奏效。 盛时安看着本子上他随手勾勒、却十分可爱的小星星,攥紧手指,喉咙发堵。 前世,他也这么画过,而他……打翻了他的本子。 他不记得具体是因为什么,只记得自己心里总是有很多很多不安,很多很多怀疑,总是觉得没有人爱自己,所以不停地想发脾气。 但是,就算爸爸对他的印象还很不好,他是爱他的,他会爱他的,就像……世上所有的爸爸一样,对吗? “什么奖励?”他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看着裴昱,开口时带了点鼻音,瓮声瓮气的。 什么奖励……裴昱摸了下自己裤子口袋——他口袋里倒是还有两块巧克力——节目组让崽崽们上交零食,但没让爸爸交。 不过,巧克力恐怕太简单了,做“奖励”还不够格。 裴昱蹙了下眉,头有些痛:交完哥哥上一笔手术费,他口袋已经所剩无几。 但,哥哥那辆事故车回收掉,很快有一笔钱可以到账,房子……也已经找中介挂出去了,所以,给崽买些小礼物,应该没问题。 昨天默契度游戏,崽说了最喜欢的动画人物是奥特曼,那就这个吧:“奥——” “我自己选。”盛时安忽然出声。 “什么?” “奖励——”盛时安低头看着地板上他的大影子和他的小影子叠在一处,红着脸,别别扭扭开口,“我自己选……” * 盛淮下飞机后先去了趟海外分公司开会。 期间手机开了静音,会议结束,他才看到几个未接电话。 “裴昱?” 拨回电话,他叫出这个对他仍有些陌生的名字,声音淡漠而疏离。 “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没有吭声,盛淮蹙了蹙眉:“我很忙,你——” “舅舅。” “安安?” 盛淮怔了下,肩背微微放松,声音也松弛些许:“怎么是你接,裴——爸爸呢?” 话毕,他皱了下眉,抬腕看了眼手表,语气不大好:“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睡了。”盛时安声音低得像做贼。 呵。睡了还吱声?盛淮打开电脑,边查看邮件边开口:“叫爸爸接电话,你去睡觉。” “爸爸睡了。”盛时安声音越发低。接着,盛淮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盛时安的声音大了些,“舅舅,我想回家。” “怎么了?”盛淮按住鼠标的手一顿。 盛时安久久没有吭声。 盛淮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听他低声说出一串数字:“0413。” “什么?” “没什么……”盛时安蹲在小木楼门口,就着月色拢紧身上的条纹小睡衣。 他觉得冷。 4月13号,爸爸……离开他们的日子。舅舅不明白。 “舅舅——”盛时安张了张口,又紧紧闭上。 老爷爷说过,“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他本来不懂,“回来”后,却忽然懂了,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把它的意思刻在他脑子里。 他不能告诉舅舅……老爷爷说泄露“天机”,会发生可怕的“反噬”,老爷爷还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可以忍。管他小的,大的,他什么都能忍。程颂颂他们和爸爸贴贴他都能忍。 他垂下头,眼圈红了红。他只是,有些害怕。 “舅舅,他生病了。” “谁?” “爸爸。”盛时安扭头看了眼室内,裴昱还在睡。“爸爸发烧了,38度8。” 体温是傍晚医生给量的。 吃过药应该是降了一些,可裴昱睡着后,体温又升了起来——盛时安没有体温计,但他一直悄悄挨着他,能察觉他像火炉一样热。 越来越热。 “舅舅——”盛时安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声音也抖了抖,“爸爸他会不会……死?” 死?盛淮愣了下。 “我不要爸爸死。”盛时安攥紧手机,声音短促,微微颤抖,“你来接我们回家,不,去医院,舅舅——” “你在说什么?”听他声音越来越激动,盛淮不得不打断他,“发个烧不会死的。” “38度8——” “48度8你再担心这个问题不迟。” 盛时安怔了怔,小脸拉下来:“舅舅!” 爸爸昏睡不醒,舅舅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别以为他听不懂,人是不可能烧到48度的,除非,除非——盛时安脸色陡然发白,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了,他把头埋在手臂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熟悉这种感觉。 身上所有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绷紧,睡衣袖子被眼泪洇湿,冷冷贴在他身上,他却摆脱不了那种……被火舌舔过的灼烫感——他需要药…… “盛时安?” 把手机改成免提放在一边,盛淮敲打键盘回复着邮件,半天才发现盛时安没出声。 “还在吗?睡着了?” “没有……”盛时安虚弱出声。 他声音带着哭腔,盛淮听出一丝异常。 手指顿住,他蹙了蹙眉。 这孩子,也许因为他妈妈是生病走的,才会这样过度反应…… “裴——爸爸不会有事的。”他认真了些,冷静安抚他,“他吃药没有?” 吃了。 吃药了。 爸爸……爸爸就在他身后。 盛时安胸口松了松。 “吃了,但医生说最好去医院——” “医生自然都这样建议。”盛淮语气平静,让人不由自主跟着镇定下来,“有医生就好,你不用担心,大人抵抗力强,感冒只要按时吃药,很快会好的。” “不是感冒。”盛时安刚抹干眼睛,想到裴昱背上的伤,喉咙又有些哽咽,“爸爸受了伤。” 他说着,拿着手机走进室内,把摄像头对准床上侧躺的裴昱,小手轻轻掀开他睡衣一角。 裴昱劲瘦的腰线露出来,不知因为发烧还是外伤,腰线往上,皮肤一抹绯红——盛淮只晃了一眼,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舅舅,你看到了吗?”盛时安压低嗓音问。 “嗯。”盛淮也压低嗓音,轻声回。 回完他更加不自在:这是干什么,做贼似的。 “你先出来。”他低声命令盛时安。 “今天受的伤吗?”等盛时安走出房间,盛淮皱眉问。 “不是,已经半个月了。” 半个月,那就好,不是他的责任——半个月前他们还不认识。 盛淮下意识想。 ——领证那天看到他年龄,他一直隐隐后悔,觉得这证领的草率。 对方太年轻,自己还像个孩子,跟他理想的样子完全不沾边,如今看来,不止年轻,还自带麻烦。 “舅舅,爸爸他——” “他不会有事。”既然是皮外伤引起的感染,对症服药自然会好,在盛淮看来,盛时安的担心完全是小孩子的天真与胆怯。 “真的吗?” “真的。”盛淮回答得十分笃定。 盛时安心里安定几分。 “好了,别多想,快去睡觉,舅舅还有事情。”手机上弹出助理的消息提醒,他确实还有工作安排。 “舅舅——”盛时安皱了皱眉。 他“回来”前,舅舅并没有这么忙,每天都花很多时间跟他待在一起。 但,和他“回来”前比,舅舅现在的声音……才像个活人。 算了……看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盛时安决定原谅他: “你放心,我会把人照顾好的。” “不用你照顾。”盛淮顿了顿,脸色复杂:他才四岁,能照顾谁? “爸爸是大人了,又不是没长手长脚。” 盛时安一怔:舅舅说的这是什么话! 第13章 “安安?” 背后传来裴昱的声音,盛时安猛地掐断舅舅电话。 “你在做什么?” 裴昱困惑地看着他手里——自己的手机。 “舅舅打来电话。”盛时安把手机递还给他,紧张解释,“你还在睡,我就接了。” “嗯。”裴昱接过来,迟钝地点点头。睡前崽崽的确拜托他给盛淮打过电话,不过没能接通。 “舅舅刚才在开会,手机开了静音,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见他面无表情把手机收进口袋,盛时安犹豫了下,替舅舅说了句话。 “哦。”裴昱又钝钝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皱皱眉,“你没穿鞋。” 他不理会舅舅的话题,是不是听到什么,生舅舅气了? 盛时安走回床边把鞋穿上,小手攥了攥:“舅舅他……很担心你的身体。” “是,是吗?”裴昱清醒了几分。 “我身体很好。”他紧张地说道。 领养审核时工作人员随口过问了一句他们两人的身体状况,裴昱身体有些问题,但他怕影响审核,答了句“还好”。 撒谎很不好,裴昱心虚气短,不想继续话题。 可盛时安的谎还没撒够:“舅舅说要来照顾你——” “什么?”裴昱一脸惊恐。 “但他现在太忙,实在走不开。”——舅舅确实说了他忙。 “没,没关系。”裴昱松了口气,走到桌前灌了几大口水,总算镇定些。 ——忙就对了,最好一直忙。 水已经凉了! 盛时安小脸绷紧,看裴昱又浑浑噩噩倒在床上,静悄悄爬上椅子,伸手够过水杯,小手吃力捧着保温瓶,给他兑进些热水。 做完这些,他守在床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他和舅舅,和他印象中很有些出入? 他们是……吵架了吗? * 早上起来,盛时安小炮弹一样冲出门。 “安安,怎么了?”韩悦正和同事一起吃早餐,一抬头见他穿着睡衣冲出门,急忙叫住他。 盛时安看见满院子人,懵了下,认出他们都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才勉强定下神来:“我爸爸——”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穿过院门,他已经看见裴昱,他穿着运动衣,正从外面走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杨啸和杨一帆。 杨一帆被杨啸抱在怀里,正小手乱舞,开心地跟裴昱说着什么。 裴昱嘴角带着笑回应他,阳光洒在他脸上,给他镀了一层虚飘飘的金色,他好像—— 好像一尊移动的俊美雕塑——门口处的工作人员楞呼呼想。 这是哪位神仙啊!! “神仙”仿佛被他们的眼神惊动,抬头向他们望来,然后——真成了一尊雕塑。 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裴昱呼吸都滞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又僵硬收住脚。 “估计你们这边院子大,工作人员在这里用餐。”杨啸看出什么,笑着朝他解释。 “两位老师这是出去锻炼了?”韩悦拉着盛时安,往门口迎了迎。 “对,带帆帆跑步,正巧遇到裴老师。”杨啸主动代裴昱答。 裴,裴老师? 院子里静了静。 “卧槽!”静默中,不知是谁收拢不住,惊叹出口。 但没人责怪他。 去掉帽子和墨镜,素人嘉宾原来……长这样?左额虽有道伤口横贯眉骨,可——那张脸,还是让人,让人……不敢直视。 又忍不住直视—— “裴老师,安安正找你。”眼看裴昱快被盯成筛子,韩悦忙开口替他解围。 裴昱看向盛时安,人终于能动弹了:“怎么又不穿鞋?” 这个毛病真该改改。 他想着,快步走向他,一把抱起来,头也不回走进4号房…… 真是……吓得不轻。 杨啸轻笑着摇摇头,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也回了自己的3号房。 梳洗准备,他们也该集合开启直播了。 把盛时安放在床上,替他拿过拖鞋套在脚上,裴昱砰砰跳的心终于静下些来。 正要起身,一只小手贴在他额上。 裴昱怔了怔,抬眼看向盛时安。 “你还在发烧。”盛时安瞪大眼睛盯着他。 还在发烧,为什么要出去乱跑! 还不带他! 他醒来没看到他,都,都—— 盛时安攥紧手指,气得小身子直抖。 “冷吗?”察觉他在抖,裴昱也摸了下他的额头,又看了眼他身上纤薄的睡衣,忽然拿床上的小被子把他卷了起来。“先暖和一会儿,我拿衣服给你。” 他才不冷! 为什么和杨一帆有说有笑,却只会问他冷不冷! 盛时安抿紧唇,满肚子气撑得要爆炸,裴昱却毫无所觉,拿了衣服来,松开被子,把手伸向盛时安睡衣纽扣。 干什么?他会,会自己穿衣服!盛时安脸骤然红了。 他会,可,可他的身体才四岁,手指又短又笨,解扣子是很吃力的…… 盛时安乖巧坐着,一动不动。 怕他会冷,裴昱动作很快,脱下睡衣,给他套上一件T恤,又在T恤外面加了件衬衣——衣服是管家给盛时安收拾的,应该都提前做过搭配,字母LOGO的简洁白T恤,配上浅蓝竖条纹小衬衫,崽崽看起来格外清爽帅气。 很巧,程颂颂今天也穿了蓝色小衬衫。 两人一起走在山路上,从背后看就像对儿孪生兄弟。 不同的是,盛时安十分安静,程颂颂小嘴儿却一刻不停。 “第二站什么时候到啊?”他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一遍。 “快了快了。”程昊每次都敷衍他。 “爸爸你为什么这么笨啊,孙悟空都猜不出来。”程颂颂忍不住抱怨。 早饭后他们玩了猜词语游戏,崽崽负责比划或者描述,爸爸负责猜。一共五个词,全猜对的可以在今天的景区游玩中全程乘坐交通工具。错一个词,就要自己爬一段路,在景区的第二站上车,再错,就只能第三站了。 “我笨?”程昊敲了下他脑袋,“「孙悟空」是几个字儿?” “三个。”程颂颂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三个,你告诉我猜几个字儿?” “四个……” 头上又挨了一击…… “程哥别敲了,再把颂颂敲笨了。”乔竞思开着玩笑。 他也猜错了一个词——其实可以猜对的,但程家父子错了一道…… “不会,笨也不是我敲的。”程昊不以为意。 “是你生的。”程颂颂自如接话。 【哈哈哈,颂颂真是个大活宝。】 【又要挨敲了……】 他们猜错了,程颂颂这次没挨敲,只是被程昊凶巴巴捏住嘴巴:“老实爬山,哪儿那么多话。” 程颂颂果真老实了……不足半分钟,很快他就憋不住,哼哼唧唧,自娱自乐唱了起来: “舒克舒克舒克,直-升-机舒克!贝塔贝塔贝塔,大-铲-斗贝塔……” 起初他声音不大,盛时安也就勉强听着。 听了两句,程颂颂越发投入,盛时安受不住了: 调子跑得没影也就算了——“大铲斗”又是什么鬼? “你唱错了。”他忍不住出声。 “哪里错了?”程颂颂好脾气地问。 “是「开坦克的」贝塔。” 程颂颂眨了眨眼:“是大铲斗贝塔。” “开坦克的贝塔!” “大铲斗贝塔!” “坦克!” “铲斗!” “是坦克……”走后面的裴昱忍不住插了一句。 他受不住这种明显的错误。 “哦。”程颂颂愣了愣,应了一声,应完又皱起眉头,“可是动画片里就是这么唱的。” “不可能。”盛时安立刻答。精神抖擞,像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程昊拍了把儿子:“你听错了。” 兔崽子经常听错乱唱,程昊早习惯了,耳朵已经自动屏蔽他的歌喉。 “我没听绰!”程颂颂有些激动,“拉力猫就是这么唱的!” “什么拉力猫?”程昊思索了一瞬,脸都黑了,“那是大脸猫!” 大脸猫?裴昱一阵窒息:“《舒克和贝塔》里没有大脸猫……”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颂颂出生做过儿检吗?听力筛查真的合格吗?】 【颂颂看的这是什么复古动画片……】 【所以到底是什么猫?】 “那只猫叫咪丽……”手指在裤缝敲了敲,裴昱忍不住开口。 “你懂的真多。”程昊嘴角抽了抽。 “谢谢。”裴昱脸红了红。他承认自己这个优点,但被人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是在夸你啊喂……】 【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后爸有亿点点可爱……】 明明是有点笨……视线扫过屏幕里的裴昱,见他精神体力尚好,盛淮放下手机。 盛时安担心成那样,他还以为他病得有多严重,连夜让人安排送药…… 婚确实结得太仓促了,他本意是给自己解决一桩麻烦,不是添一桩麻烦。 孟归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许是经不住念叨,刚想到孟归,对方就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淮哥?我给你找的人有问题?”他乘游轮在海上飘着,早就收到盛淮消息,但这会儿才跟他联系上。 “你说呢?”盛淮声音淡淡的。 他要的是靠谱、圆熟,既能妥帖照顾孩子,又能灵活变通应付审核的。 裴昱哪一条符合? 看来是真有问题——孟归纳闷儿:他分明都是按他的要求找的人,三十岁,留学归来,外语机构老师——他连有辅导幼崽经验这一条都替他想到了。 “哪里不合适啊?”孟归那头儿传来嬉笑,和一阵叽里呱啦的外语调情,夹杂着“啵唧”的杂声。 盛淮想象的出来那浪荡子在做什么,抿紧唇言简意赅:“哪里都不合。” “不会吧?” “算了,事急从权。”证都领了,盛淮总不能“退货”。再说当时情况紧急,再晚一步,盛时安就要被别人领养走了。 “别「算了」啊。”孟归笑声忽然古怪,“这事儿不能凑合,你要不满意我再找——” “不用。”话筒那头,盛淮声音平淡,不欲多说的样子,“你有正事儿没有?” 孟归却晃了下杯子里的酒,费起思量了:“哥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没事儿我挂了。”盛淮声音古井无波。 别啊,他好不容易有点儿信号…… “哥你要满意也不妨真处处,人家懂事儿,又从外边回来,放得开的。”喝了点酒,海风一吹有些上头,孟归胆儿有平时两个大,竟然给盛淮提起建议。 放得开?对方长了那么张脸……孟归厮混的圈子……盛淮脸色沉了沉:那么笨,放开让别人骗吗? 他不知为何有些气闷,不由把气撒在孟归身上:他可真是好胆,在这种事上哄骗他。 “你假没了。”他撂下一句,突兀挂断了电话。 这一断,孟归酒醒了几分:嘶,他跟盛淮说了什么…… 打小盛淮就冷傲,少年时他偶尔还敢跟他开开玩笑,后来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不知不觉收敛了很多,等他以雷霆手段整治亲父叔伯,夺回外祖产业后,他就更不敢轻易冒犯了…… 今天真是中了邪了。 他又看了眼手机,想回拨,到底没敢。 冷静片刻,他翻出通讯录,准备打给那位老师问问情况,得,信号又没了…… 第14章 笨死算了——听裴昱红着脸说“谢谢”,程昊又气又笑。 简直笨到让人替他担心。 他看一眼裴昱肩上的包,想起他背上的伤,忽然伸出手——“包,拿来,我帮你背。” 乔竞思眼下肌肉跳了跳。 “不用。”裴昱迟迟没反应过来,隔了几息才摇头。 包并不重,只装了他和盛时安的两件衣服,本来还要装盛时安的水杯,小孩儿坚持要自己挎身上。 不过,程昊显然是好意,裴昱听出来了,在他面前放松了些:“谢谢。” 程昊张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前面传来云朵奶声奶气的哭诉:“我肘不动了!” 小姑娘“咕咚”往地上一坐。 脚脚好痛。新鞋鞋漂亮,可是一直在咬她的脚脚。 而且,哥哥们走得好快,她追得好累呜呜…… “没关系朵朵。”乔竞思咳了声,快步走近她,朝她伸出手,“小叔抱你走。” 【乔乔辛苦了!】还没抱,弹幕已开始替乔竞思辛苦。 【该说不说,小女孩儿就是娇气。】 【乔乔真是不容易。】 云朵的确“娇气”,娇气到不肯让乔竞思抱—— “哥哥抱。”她扭头避开乔竞思,朝盛时安伸出手。 “不抱。”盛时安愣了愣,面色严肃,“自己走。” “对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程颂颂觉得盛时安这幅样子很酷,学着他的样子,挺直身板“教育”妹妹。 云朵小嘴一瘪—— “我牵你走!”盛时安立刻出声。 程颂颂有些跟不上节奏,愣乎乎看他一眼,半晌才喊出来:“我,我也牵你走!” 云朵这才勉强收起眼泪,伸出小手放进他俩手心。 【啊啊啊好有爱!】 【哈哈颂颂刚才好懵。】 【说好了大家一起做拽哥,你却一秒叛变……】 【救命,安崽真的……冷面暖男,好萌!】 昨晚有段为盛时安正名的剪辑蹿红,今早有一大波观众专程来看冷面萌崽。这一看,立刻就香到了。 三个孩子手牵手上山,场景实在美好。 不过,很快,就只剩盛时安孤零零一个——裴昱答错了两道题,他们还要再往上走一站。 “对不起。”目送程颂颂他们坐上电瓶车离开,盛时安看了眼上山的台阶,懊恼地垂下头。 “什么?”裴昱没明白这道歉从何而来。 “游戏……输了,都怪我。”盛时安抓着书包,脚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想抬头看着爸爸,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有点儿不敢。 会输掉两道题,都怪他没比划和描述好。他不想在爸爸面前比比划划——那看起来很傻,可是用说的他又说不清,本来他知道好多好多词的,刚才要用的时候,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不是……是我没猜出来。”裴昱愣了愣。 他没想到盛时安会这样想。 【咦,父子关系也还好啊?】 盛时安没再吭声,鼓起勇气看向裴昱,想问他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还想摸摸他烧不烧。 但他够不到裴昱额头,也……说不出那些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程颂颂他们可以随意又自然地亲近爸爸,他却做不到。 他甚至一到爸爸面前就紧张到肌肉僵硬,脸上摆不出任何表情。 他沉默的太久了,裴昱困惑片刻,恍然大悟:“爬不动了吗?” 手指在腿侧敲了敲,他不大确定地问:“要……抱,抱抱吗?” 抱抱?盛时安眸子倏地一亮,险些要朝裴昱扑去,可他硬是控制住了自己。 不,不行,爸爸还在生病。 再说他都那么大了…… “不要,我爬得动。”盛时安小脸微红,面色却十分严肃,越过裴昱带头往山上爬去。 【唉,崽是不是有点排斥后爸啊?】 【正常,毕竟不是亲生的。】 【小时候我妈再婚,我也这样,又冷又犟,得亏我后爸人好,整天傻乐呵……现在跟亲父女一样啦!】 【抱抱楼上,心疼安安!】 【小孩子不懂事,这种时候就得靠大人主动,楼上爸爸好样的,裴昱该学着点儿……】 弹幕议论中,花了半个小时,父子两人终于抵达第二站。 让裴昱“惊喜”的是——其他嘉宾竟然还停留在这里等他们。 杨一帆最先看到他们父子,开心地挥挥小胖手:“叔叔!哥哥!帆帆在这里!” 裴昱并不抵触见杨一帆,但……嘉宾摄像一众人等全朝他看过来,他身体一阵发僵,恨不能掉头就跑。 “上来了?”杨啸见他呆立不动,温笑着开口:“辛苦了,过来休息下。” 不辛苦,他还能爬——他情愿独自爬到山顶。 可裴昱知道不行。 深呼吸了下,他走向人群——笔直朝着杨啸父子。 可惜,半路杀出个程颂颂。 “盛时安你看我的小脑斧!我爸爸给我买的!”他兴冲冲跑到盛时安面前,朝他炫耀自己刚买的宝贝——一把画成小老虎样子的造型纸扇,还嘚瑟地扇了扇。 幼稚。盛时安在心里哼了一声,目光却在扇子上黏住了。 “可爱吧?”见他看的出神,程颂颂可得意坏了。 可爱?才没有,盛时安咬咬唇。 他看它出神,只是想起了……一些糟糕的事。 想要吗? 见崽一直盯着扇子,再看看他额头上那层细细的汗,裴昱走向卖扇子的文创摊位,指了指悬挂着的小老虎:“这个……多少钱?” “二十五。”摊主知道他们是录综艺的,热情洋溢地答。 二十五??嘶……他的可支配资金总共才一百四,付过昨天和今早的饭费后,已经捉襟见肘。 “能不能……便宜点?” “已经便宜了,别人我卖他们三十的!” 摊主一天少说遇到上百个还价的,反驳话术张口就来。 说完他就等着裴昱接招:毕竟人家是录节目的大明星嘛,便宜点儿也不是不可以,他就是想多在镜头下露露脸,到时肯定客似云来。 哪知裴昱半晌没再吭声。 笨蛋,不会连价都不会还吧? 程昊嗤笑一声,正要替他开口,摊主等不及,抢着在镜头前出声:“不贵,真不贵,扇面都是找书画老师专门画上去的。” 他说着,指了指摊位后面还没题字画画的素面宣纸扇子:“这种便宜,十块一把。” 十块?倒还勉强出得起。 就是不够好看。 裴昱扭头看了眼盛时安:“这种……行吗?” 盛时安看着他,手指紧了紧。 和前世一样。 程颂颂也朝他炫耀过,不知道是因为喜欢扇子,还是因为那句“爸爸买的”,他着了魔地想要把一模一样的。 可是,裴昱嫌贵,想给他买一把素的。 那时候他根本不懂他是因为输了任务没钱,只觉得,他好不容易有了“爸爸”,却跟别人的爸爸不一样,于是用力推开他…… “行。”他闷声回答裴昱。 不买都行。 但是,如果买了……他就可以拥有一样,爸爸送他的东西……前世被他傻乎乎拒绝的东西。 盛时安垂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脸羞愧……又期待地红了红。 果然是不喜欢吧。 见他答应的“勉强”,裴昱自行理解了他的意思。 也不奇怪,小老虎当然更可爱…… “买这种,可以……自己画吗?”他看了眼摊位后的笔墨,手指紧张地敲敲裤缝,磕磕巴巴询问摊主。 “可以啊。”摊主一喜:还有这种好事?画,慢慢画,让他的摊子好好露个脸! 可惜,裴昱画得十分快。快的离奇。 他挑了把略扁的椭圆纸扇,提笔蘸墨,不等摊主和摄像反应过来,就已经画完了—— 摄像推特写过来时,一只黑白小熊猫已经跃然纸上。 【!刚才快进了吗?】 【好可爱!】 虽然草草几笔,扇子上的小熊猫莫名生动,憨里憨气。 裴昱用墨不多,山风一吹,扇子很快干了,他把它递给盛时安,有些忐忑:没有彩色,幼崽会不会不喜欢? 盛时安接过来,握紧扇柄,忽然扭过头去,用肘弯压住眼睛。 “怎么了?”裴昱困惑地看着他。 他们相处时间并不长,但裴昱有观察身边人的习惯:他知道,盛时安哭的时候才会这样——用肘弯抵住眼睛,或者潦草地、重重地擦过眼角。 但他不知道盛时安为什么哭。 弄清别人怎么想对常人或许水到渠成,对裴昱却极有挑战。 表情、动作、语言逻辑、前因后果……他要一点点去分析,才能得到常人一眼就能得出的判断。 除非是对极亲密的人,比如他哥——他有过大量观察总结和验证,才能达到类似“正常人”那种直觉般的理解,轻易判断他的情绪和想法。 对盛时安这个“新样本”的观察才刚刚开始,距离他能够理解他还远。 回想发生过什么,裴昱得出唯一合理的解释——崽还是想要小老虎。 “不喜欢就——” “喜欢。”见他伸手要把扇子拿走,盛时安猛地转过身,侧对着他,紧张地把扇子护在怀里。 可他防住了裴昱,却疏忽了另一边冒出来的程颂颂:“让我看看!” 他很好奇,但并没上手夺,只是把毛茸茸的脑袋伸过来,随后,响亮地大叫一声——“好看!” 盛时安难得不觉得他讨厌。 当然好看,也不看是谁画的。 那一瞬间,他看着小熊猫,唇角自然而然弯起来。 【咦,安崽原来有酒窝。】 【说起来,这……貌似是他第一次笑?】 【是啊,平时都冷着张小脸,原来崽也会笑啊,呜呜好漂亮!】 盛时安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只是平时总端肃着一张小脸,中和了这种精致,显得又拽又酷,此时眉眼柔和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 可惜,这种柔和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我也要小熊猫!”程颂颂忽然叫起来。 盛时安立刻抓紧扇子,戒备地看向他:休想! 仿佛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意思,程颂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扇子:“我的有两面,我跟你换——” 他的扇子两面都有小老虎,姿势还不一样,盛时安不亏的。 “不要!”他有一百面都没用。 “我也想要小熊猫……” “帆帆也要!” 这时,云朵和杨一帆也看清了扇子,半是喜欢,半是跟随模仿,争先恐后开口。 盛时安嘴唇抿紧,把画着小熊猫的扇面朝内,紧紧贴在怀里。 是他的! 谁也别想! 第15章 “我是斗斗,汪汪!” “救命呀,狗狗要吃兔兔啦!” 云朵和杨一帆拿着扇子,你追我赶嬉闹。 虽然没得到小熊猫,他们还是一人得了一把裴昱画的扇子,一帆的是狗狗,云朵的是兔兔。 已经有扇子的程颂颂,也磨着程昊重新买了把素面的,让裴昱给他画了一把。 不要小狗,也不要兔兔,他死活要跟盛时安一模一样的小熊猫。 裴昱觉得不费什么事,顺手给他画了一只,没注意盛时安小脸皱了皱,满脸不情愿。 他一定是小气鬼,可是,爸爸送他的扇子,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乔竞思面带阳光笑容看着孩子们嬉闹,眼神却无比阴沉。 裴昱一来,从大到小,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 而他尽管费心盘算,一路都和程昊一起,却压根没跟他说上两句话。 程昊待他并不热切,他抛出的话题,都被他轻飘飘终结。 他越来越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但他不愿轻易放弃——传言程昊纵情声色,多情也无情,但哪怕只是短暂“处过朋友”,他也十分大方。 乔竞思表面鲜花着锦,其实十分不满自己的现状。 他男团出道已经三年,转型演员也有一年半,但一直在原地踏步——经纪人手上资源也就那样,云婧雪看起来给他扶持不少,可给他牵线搭桥的都是一些小配角。 给人做配,低人一头,乔竞思打从心里窝火。 程家坐拥娱乐帝国,他没想从程昊那里得到太多,一个男一号罢了…… 买完扇子,几对父子各自乘缆车上山。 “昨天爸爸和宝贝们都辛苦了,今天,这里,就是我们节目组给大家准备的奖励!” 山顶上,主持人郑龙示意大家看向他身后的巨幅游玩项目介绍。 水滑梯、垂直过山车、高空索道……一个比一个……刺激。 “我们随便玩儿?”程昊挑挑眉。 “呵呵,当然——不是。”郑龙扬扬手里的小卡片,“玩哪个,取决于你们得了多少分。” “得分?” “对。”郑龙微笑,“节目开录前我们就让宝贝们给爸爸打了分,怎么样,想不想知道你们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有多高大?” 有多高大?别是侏儒就行。 程昊扫了眼他那不靠谱的崽儿,催促郑龙:“别绕圈子,直接公布。” 郑龙从善如流,打开最上面一张卡片:“1号爸爸程昊——” 他顿了顿,笑着看了程昊一眼,才继续:“一百分!” 程昊嘴角一扬。 “开心了?”杨啸打趣他。 “没有的事儿。”程昊又收紧下巴,撸了把程颂颂的头:“你爸就值一百分?下次起码打一千知道不知道?” 程颂颂愣愣眨巴下眼:“可是满分只有一百啊。” 爸爸好笨,不会算数。 傻小子。程昊又揉了把他小脑袋:算了,笨是笨了点儿,心里是有他的,不枉他掏心掏肺,把他当亲儿子养这几年。 “2号爸爸杨啸——”郑龙又翻开第二张卡片,这次明显怔了怔,迟迟没开口。 “怎么了?”杨啸和他对视一眼,“没关系,你念就是。” “杨啸老师——六十分。” 【啊?】 【不会吧?啸哥和帆帆明明最相亲相爱了啊!】 “帆帆啊,为什么只给爸爸打六十分?”郑龙也不理解,特意蹲下来问杨一帆。 “因为爸爸很棒!”杨一帆满脸自豪。 “很棒为什么是六十分?” “上次,隔壁的小明哥哥考了六十昏,奶奶夸他很棒!” “……” 【哈哈,隔壁小明谢谢你!】 众人都在笑,唯独盛时安紧张地蹙起眉头。 他不记得这件事。 不记得,意味着分数是他“回来”前打的。 那时的他,会给爸爸打多少?盛时安手心开始冒汗。 郑龙这时公布了乔竞思的分数——没什么参考性,分数是节目开播前远程采访小嘉宾时打的,云朵的打分对象还是乔长宇,她打了90分。 接下来就到了裴昱。 盛时安连额头也冒出一层细汗来。 不要,不管多少分,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恨不能闭起耳朵,也捂住裴昱的耳朵。 但,令人意外,他给裴昱的分数是,一百。 观众很惊讶,裴昱很惊讶,连盛时安自己也很惊讶——他险些忘了,他最开始,有多喜欢,多期待这个爸爸…… 因为他看起来很……温和,气味很干净,跟妈妈带回家的那个总嫌他碍事的“朋友”很不一样。 只是后来接连几天,家里一直都只有管家伯伯他们,爸爸和舅舅都很少露面……他越来越害怕,怕他们其实也跟妈妈的“朋友”一样,并不喜欢他…… “恭喜得到一百分的爸爸。”郑龙眼睛扫过程昊和裴昱,脸上露出个神秘笑容,“你们的奖励是——悬崖秋千!” 悬崖秋千——架在峡谷,高达两三百米的秋千架。 程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九十分的乔竞思得到的“奖励”是云中漫步。这个也挺可怕,人在高空窄窄一条小路上走,两边全无扶手,只有头顶一根安全绳吊着。 但总比悬崖秋千要好。 最幸运的反而是杨啸。六十分的他,只“配”玩一个水滑梯:沿着几百米长的蜿蜒滑道,穿梭过郁郁葱葱的景区丛林。 清凉又惬意。 【哈哈,因“祸”得福。】 【程昊下次还要一千分吗?】 程昊下次想要零分。 “一百分不是应该任选吗?我选水滑梯!”他大声抗议。 盛时安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手指攥紧神色不安的裴昱,忽然醒悟:这个“奖励”压根不是奖励。 “我不打一百分了!”他立刻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我要打六十分。” “不可以哦。”郑龙笑眯眯回绝。 这孩子真是机敏,机敏的不像四岁。而且——他看了眼裴昱——走了眼了,人家两父子关系原来这么好。 不过,为了节目效果,他看出盛时安的本意,却故意捣乱:“安安是对爸爸不满意吗,为什么要改成六十分?” 不是!盛时安看清他脸上坏笑,气地抿紧唇,小腮帮子鼓起来。 “我爸爸还在生病!”他拿身体挡在裴昱前面,好像谁要把他爸爸绑走似的。 【这叫……抵触后爸?】 【不对劲儿,再看看……】 裴昱怔了怔,低头看向盛时安,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他真的,在保护他。 “裴老师昨天发烧,玩这个确实不合适。”杨啸也开口,“节目组看能不能通融下,不行我就跟裴老师交换。” “发烧?”裴知远皱眉。 “阿昱背上伤还没好,有点儿发炎。”卢文斌解释。 “什么伤?”裴知远眉头皱的更紧了。 也对,他忘了…… “没什么,擦伤。”卢文斌含糊过去。 医生说他这两天状态不稳定,还是少刺激他为好。 “什么擦伤?”裴知远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嘘!别问了,不严重,你还看不看了,等会儿护士又来赶我了。”他连哄带骗敷衍他。 可这敷衍很快就露了馅—— 屏幕中,乔竞思也在“好心”替裴昱说话:“对啊,裴老师背上还有伤,玩秋千的话,没办法穿戴安全装置吧?” 他说着,忽然伸手,侧对镜头扒开裴昱的上衣,满口关切:“裴老师你伤势怎么样了?” 一片几近溃烂的皮肤,在镜头下一晃而过。 【咦……那是什么,好恶心!】 【伤势?皮肤病吧这是。】 【好吓人,我在吃饭呢!】 大部分观众还没反应过来时,屏幕中接连闪过十数条弹幕。 本来没什么想法的人,不由也跟着皱眉:既然那么多人都那么肯定,不会真是皮肤病吧? 什么皮肤病,这一看就是外伤啊,某轮休的皮肤科老医生大为震惊:这年头,造谣不要钱是吗? 【我是皮肤科医生,他这不是皮肤病。】他不大熟练地找到发言框,慢吞吞逐字敲打。 【再说皮肤病怎么了,得病就低人一等了?】看了一辈子病,知道病人的心酸,老大夫真心生气。 可他打字太慢了,留言总被快速淹没。 场外的导演却没错过。 裴昱是外伤他很清楚,他找跟组医生和韩悦了解过。裴昱受伤的内情,他也了解一二。 所以才更生气。 明明是外伤,弹幕里却反应如此之快、措辞如此之一致,看着更像早就准备好了,在跟乔竞思打配合…… 何况,大庭广众之下掀别人衣服——乔竞思也太没品了些。 导演皱皱眉,看了乔竞思一眼,有些后悔答应了他来上节目。 得亏老叶还说这小伙子人不错,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他得提醒提醒老同学…… “有乱发言带节奏的,该踢就踢。”他扫过弹幕,低声吩咐下去。 裴知远额头青筋直跳。 屏幕中,裴昱的后背只是一闪而过,他脑子里却不是。 他脑子里,那笨蛋皮肤四处渗血,处理伤口时疼得发颤,手指抠紧床头,眼神委屈得要命,像他小时候……像他小时候……什么? 回忆骤然中断,连带刚刚记起的画面都崩碎消散,裴知远只是更加生气:“叫他回来!” 裴昱不可能回来。 合约条款和节目流程他倒背如流,节目要持续到明天早上九点才算结束,还有至少二十二个小时……零四十分钟。 转身将衣服从乔竞思手上扯回来,他笨拙谢过他的关心,心里却不明缘由,越发想要避开他。 “游戏,可以去玩儿了吗?”他不自在地问。 “裴老师你玩儿水滑梯。”导演在镜头外亲自出声。 【得个皮肤病还娇气上了!】 【差别对待!乔乔也在生病好不好!】 【有黑幕吧,听说素人嘉宾在节目组里有关系。】 弹幕充斥着乔粉的不平。 乔竞思也适时咳嗽了两声,看向导演,可惜,不等他张口,导演一声“出发”,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不管嘉宾还是工作人员,竟没一个多看他一眼…… 裴昱带上盛时安,跟杨家父子一道步行赶往游戏点。 路上盛时安一直皱着小眉头。 乔竞思不对劲儿。 他对爸爸恶意满满,怎么会突然好心关心起爸爸? 可他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对劲儿,直到听见走在后面的工作人员小声嘀咕:“不是皮肤病吧,看着明明是外伤?” “对呀,不说是外伤感染才发烧的吗?” “评论区的楼越盖越高了……” “嘘!” 有人撞上盛时安的眼神,赶紧示意同事噤声。 盛时安顿住脚,忍不住要回头问清楚怎么回事,身体却忽然一轻—— 他被提了起来,视野忽然变高,变开阔。 一只修长的手臂圈住他,淡淡清苦的药味儿钻进鼻腔,他滞了一刻才意识到……是爸爸把他抱了起来。 他忧心忡忡的小神经有瞬间更加紧绷,随后,他看着旁边同样被杨啸抱在怀里的杨一帆,缓缓吐气放松,学着他的样子,手圈住裴昱脖子,脸……侧趴在裴昱肩上。 杨一帆憨里憨气朝他笑。 他却眼眶一酸。 笨蛋爸爸,他大了,不需要抱抱。 他想着,十指却默默勾紧——既然他这么想抱,就允许他抱……抱五分钟好了…… 第16章 水滑梯大约是全景区最温和的一个游玩项目,滑道虽长,并不陡峭,孩子们也能玩儿。 套好专用的雨衣,杨啸父子先坐进一只滑水滑梯专用的气垫圈,在工作人员助推下,“嗖”地进入滑道。 裴昱看着他们动作,不安地捏了捏手指。 “爸爸,你是不是……不敢坐——”察觉他动作,盛时安仰起小脑袋看着他。 “没有。”裴昱条件反射般答。 他有什么不敢的?裴昱看了眼滑道,又立刻错开视线,他没有不敢,只,只是……不喜欢那种摩擦的声音,和……失重的感觉。 撒谎是不对的。盛时安看着裴昱微微泛红的耳根,眨巴了下水晶葡萄似的大眼。 但是没关系,是爸爸的话,他就当没看出来好了。 盛时安唇角微微上扬:“你别怕,我跟你一起。” 这次他没多想,自然地伸出小手,牵住裴昱。 没怕……裴昱耳朵愈加红了。 他手指不自在地挣了挣,要证明自己似的,一咬牙,率先坐进气垫圈。 盛时安被工作人员提起来,放在他前面——确切说,他怀里。 座圈滑落,玻璃墙外漫山葱翠向后倒退,清凉的水珠溅起到他们身上,裴昱呼吸微微急促,揽住盛时安的胳膊无意识收紧,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脑袋贴着他胸膛,盛时安眼睛亮亮的,倒映着良时美景,万象蓬勃。 滑到中段,体内好像有什么关不住,他忍不住欢呼起来,和前面的杨一帆、和所有其他天真小孩儿,并没什么两样。 裴昱怔了怔,第一次,近在耳边的“噪声”没有让他烦躁,反而让他心里莫名松快。 以至于,滑到底时,他看着幼崽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问了句:“要不要……再来一次?” 盛时安仔仔细细看过他,见他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矜持而端肃地点点头:“你想玩,我就陪你再玩一次。” 裴昱僵了僵,脸微微发红:不是,他没想玩…… 杨啸一乐,颠颠怀里的杨一帆:“咱们也陪叔叔再玩一次好不好?” “好!”杨一帆高兴坏了,“啪叽”在杨啸脸上亲了一大口,杨啸礼尚往来,也亲了亲儿子嫩生生的脸颊。 幼稚……盛时安神色端肃,视线却控制不住扫向裴昱脸颊,又红着脸移开…… 他们一连玩了三次。 盛时安玩儿的完全忘了此前的忧虑,《父子》节目的评论区,却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在景区的农家乐餐厅重新集合时,不少工作人员都在交头接耳,看见裴昱又避讳什么似的闭上嘴。 裴昱只管低头走路,对这些无知无觉,同行的杨啸却看出不对劲,他蹙了蹙眉,正要问什么,裴昱被韩悦单独叫了出去。 “阿昱,文斌找你——”韩悦把手机递给他。 裴昱迟疑了下,接过来,电话里传来卢文斌略显急躁的声音:“阿昱,你今天上过网吗,网上现在有些对你不太友善的——” “我哥好吗?”裴昱出声打断他。 “……好。”就是看直播看的血压又有点高——所以他又被赶了出来。 不过裴昱这一打岔,卢文斌倒想起别的:“身体怎么样,还烧不烧?” “不烧。” 卢文斌放了些心,听着他慢吞吞的语速,焦急的心情跟着缓了缓,随口感叹:“好好的去上什么综艺,你哪儿处理得来这些……” “哪些?”裴昱蹙蹙眉,不明白他说什么。 “就……人际……”卢文斌声音弱了弱。 裴知远从前没少念叨他弟得“顺毛哄”、得多夸,卢文斌下意识知道自己这话他不爱听。 果然,裴昱声音生硬起来:“我处理的来。” 人际交往没什么难的,他当然处理的来,不就是……别人发球,他再把球打回去吗? 卢文斌嘴角抽了抽,不敢再扯别的:“网上有些不大好的评论,你看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澄清下?” “什么评论?” “这些。”韩悦打开手机,把节目官网下的话题楼给他看。 过程中她一直观察他神色,怕他会因为那些恶评不舒服。 而且,不等他看完,她就把手机收回去:“不用一个个点开看了,就那么回事。” “阿昱你应该是被人针对了。”出来上节目,行为会被放大被曲解原也正常,但这么快就盖了这样高的话题楼,还上了微博热搜,显然背后有人拱火。 是谁在针对裴昱,她也有所猜测,但当下,还是正事要紧:“那些人都是水军,他们没什么站得住脚的根据,主要就抨击你……跟孩子疏远、对孩子不好,还有,污蔑你后背的伤是皮肤病,会……传染,以此为由叫你离孩子们远些。” “这两者都可以澄清,我这边可以说服节目组配合。做得好,还可以反向利用这波流量。” 韩悦眼神锐利,恨不能自己立刻上场替裴昱反击。 被针对?反向利用流量? 裴昱蹙眉思考片刻,把这些归为次要信息暂时过滤掉,把注意力集中在“对孩子不好”“离孩子远些”上—— 盛淮说过审查委员会可能会参考他在娃综表现,让他多加注意——他担心会有负面影响。 “我该怎么澄清?”他认真问。 “等等——”电话那头的卢文斌忽然开口,“话题楼没了。” 韩悦愣了下,刷新官方平台,刚才还被顶到最上面的话题楼果然已经消失不见。 节目组出手了? “微博热搜也撤了。” 是谁撤的? 节目组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也伸不了这么快。 说起来,昨天有些导向不太友善的短视频,今天似乎也没见到…… “那我还需要——”裴昱话音未落,手机震了震,他手指在屏幕上方顿了顿,接听了电话:“陈助理?” “裴先生。”听筒那头传来盛淮助理陈峰的声音,“抱歉,我处理晚了。” 什么……晚了?裴昱愣了片刻,努力把信息串联起来:“话题楼,是您……撤的?” “是的。”对方彬彬有礼答复,“盛总有交代,舆论这边我会把控,您不必担心。如果您有什么需求或想法,也可以跟我提。” 需求?裴昱蹙蹙眉,又展开:“没有。” 其实有。他想知道韩悦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又是谁在针对他? 不过他不习惯麻烦陌生人,挂断电话后,他默默掏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拉出一个头像来,给他发了条消息。 “盛时安,你尿尿怎么这么久?”农家乐的后院里,见盛时安出现,程颂颂咋咋呼呼叫他,“快过来,我们在玩盲人摸象!” “抓到你咯。”乔竞思眼睛上蒙着布,顺着程颂颂的声音,一把抓住他。 “……不,不行,不算!”程颂颂呆了呆,反应过来,“我都没有碰你,泥不能抓我!” 乔竞思往上推开蒙布,好脾气地笑笑:“行,这次不算。” 他说着,看向盛时安,那兔崽子面无表情,正睁着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他——真是晦气。 晦气归晦气,“万崽迷”人设,他还得立:“安安要一块儿玩儿吗?” 盛时安捏紧手指,没吭声。 “怎么,学你爸爸,沉默是金?”乔竞思自以为风趣地开着玩笑。 盛时安小拳头攥得更紧了,紧到发颤。 一股冷沉的情绪占据了他,他反而镇静下来:“我要玩。” 他说着,抬起小脸,天真地询问规则:“是不是我们要碰碰你,你才来抓我们?” “对。”乔竞思点点头,把布重新蒙上。 这游戏简直蠢死了,妈的。 蒙上布的瞬间,他弯起嘴角,笑容完美:“准备好了吗,叔叔要来抓你们了哦。” 几个小孩子立刻咯咯笑着,绕着乔竞思跑动起来。 “要帮忙吗?” 看到裴昱走进餐厅,杨啸和程昊停下交谈,同时看向他,程昊率先出声。 杨啸看了程昊一眼,他没察觉,拿起手机朝裴昱晃了晃:“网上的事——” “不用……谢谢。”裴昱缓了缓,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想到那些评论也被他们看到了,他紧了紧手指,说不上是哪里,有些不适。 杨啸和程昊对他都还算友善,尤其是杨啸……他虽然……没想过能交到新朋友,但也……不想让他们讨厌他。 “没有……传染病。”他没有带着传染病,接触他们的幼崽。 他压下刚才看过、此刻齐齐涌入脑海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开口解释。 杨啸和程昊都怔了怔。 没有人会毫无铺垫,和才认识两天的人直接谈论这种话题…… 但——是他的话,又不太奇怪。 “当然。”杨啸先反应过来,温声回应,“我们知道。” 裴昱松了口气。卸下负担,他在室内张望一圈:“盛时安?” “孩子们在后院玩儿。”杨啸站起身,亲自带他走向餐厅后门。 院子里,其他孩子忙着捣蛋和闪躲,盛时安却迟迟没有动。 直到看着乔竞思靠近院中台阶,他眼底一深,移动步伐,小小身体骤然向前冲去—— 就是这个角度!腿弯,台阶……欺负爸爸,大坏蛋,他要狠狠教训他!等等!杨一帆—— 杨一帆迈着小短腿儿,忽然出现在乔竞思身前,不出两步,盛时安就要撞上他。 笨蛋!脑子乱哄哄的,盛时安本能刹住脚——但身体惯性还在往前,“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幼崽——又摔了! 刚走到门口的裴昱呆了呆,急忙向倒地的小人儿跑过去。 但他隔得毕竟还远,不如乔竞思——就是一回头的距离。 乔竞思回头,摘掉蒙布,嘴角先幸灾乐祸牵了下,才弯腰去拉盛时安起来。 哪知被他扶起来的盛时安没有道谢,反而用力挣开他,还顺势推了他一把,让他踉跄了下。 “盛时安。”刚赶到的裴昱一怔,神色从担心转为严肃,“道歉。” 又推人,他星星没了。 “不要!”盛时安憋红了眼圈。 爸爸大笨蛋,被坏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不要?裴昱一噎,手指无措地敲敲裤缝,吭吭哧哧憋出一句:“不道歉,就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大丈夫不为,不为二两饭……折腰! 盛时安腮帮子气鼓鼓地绷起来,控制不住想发火,又怕爸爸不喜欢,他不懂该如何驱散胸口那团气,一冲动,拔腿往餐厅反方向跑去。 第17章 “安安,等等——” “裴老师,这边!” 身后传来杂乱的声音和脚步。 盛时安抹了把眼睛,跑得更快了。 而且,仗着自己身体小,他专往绿荫深处钻,很快躲进了丛林深处。 他不想被裴昱追上。 他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现在……控制不好脾气,用医生教的呼吸法也没用。 他想抓,想咬,想踢打大喊:他好生气。 生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让他被大坏蛋欺负了去。 生气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 生气他竟然要他对大坏蛋道歉! 他是不是……还觉得他是坏小孩? 两个摄像外加一个裴昱,三个大人,硬是把幼崽跟丢了。 幸亏有好心游客指路,他们才在一棵大榕树后找到盛时安—— 小孩儿脚绊到榕树盘结虬曲的气生根,又摔了一跤,两手和膝盖沾满泥巴,脑袋上顶着半片枯树叶,看见他们,翻身爬起来又要跑。 “站住!”裴昱急了,大声叫住他——这么一会儿都摔了两跤了,再跑岂不是还要再摔? 他才不要站住!膝盖火辣辣的疼,额头也是,可是什么都比不过小孩儿心头的痛:爸爸凶他!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盛时安又难过又嫌丢脸,撒开脚飞快跑起来。 救命,腿那么短,他怎么那么能跑…… 裴昱个子太高,在树林中反而不方便,深一脚浅一脚,眼看要追上他时,盛时安却小猴子似的爬上半米多高的石头路基,翻身上了景区的一条沥青路。 “小心!”摄像大喊。 有景区的电瓶车从坡上驶来,近在眼前。 裴昱来不及思考,人还在路基下,手却伸出,一把捞起呆立的崽向后闪躲。 他躲开了。 只是,脚绊到什么,身体失去平衡,他怀里护着盛时安,失控向后倒去。 “裴老师小心!” 伴着工作人员的惊呼,“砰”的一声,裴昱重重落地。 浮尘四起,鸟走虫惊。 一大群棕黄色蝴蝶,此前不知栖身在哪儿,突然被惊散,在空中漫天飞舞。 后背硌到什么,裴昱疼得有点儿懵,仰躺在地上,看着漫天蝴蝶,怀疑自己摔出了幻视。 好美,想画。 盛时安吓坏了。 他翻身从裴昱身上爬下来,见他一动不动,吓得小腿发软:“爸爸——” “嘘——” 裴昱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什么一样:“看,箭环蝶。” “什么?” “箭环蝶,又叫……东方闪蝶。”裴昱眼睛澄澈清亮,倒映着蝶舞翩翩。 盛时安一眼望进去,傻愣愣忘了动弹。 “这种蝴蝶……只有我们亚洲才有,它们翅膀最外面有一圈黑色箭纹,所以叫箭环蝶……五到六月,正是它们大量集中破蛹的时候,所以才有这种景象……” 真好看——出门还是有好处的。 真好看——崽崽专注看着爸爸,漫天蝴蝶环绕着父子飞舞……画面美极了,尤其是,裴老师的墨镜又掉了。 摄像小哥儿很想给父子俩拍张特写,可恨相机没在手上…… 怀抱可能错过摄影生涯巅峰的遗憾,他走向父子俩——听声音裴老师刚才摔得很重,不知道要不要紧。 裴老师显然不大要紧,躺在地上,还不忘给崽科普:“除了箭纹,这种蝴蝶翅膀腹面还有褐色的大眼斑——” “像这样吗?”见爸爸很喜欢蝴蝶的样子,盛时安神思恍惚中不忘满足爸爸,伸手从半空抓下一只蝴蝶——它们傻乎乎的,一点儿没有避开人的心眼儿。 “对……”裴昱看着崽手上的蝴蝶,眼睛清晰看到它身上的鳞粉,喉结滚动,身体僵硬:为,为什么要抓在手上,能不能……拿开一点…… “就,就是这一排,生物学上叫大眼斑,但我觉得它更像铜,铜钱——” 勉强说到一半,他忽然卡壳—— 一只箭环蝶很亲人地落在他额上。 好,好痒,救命…… “爸爸?”他忽然大气也不出,盛时安又吓坏了,放飞自己手上的蝴蝶,担忧地看向他。 裴昱绷紧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蝴蝶……” “什么?” “赶,赶走……” 嗐,科普的头头是道,敢情是叶公好龙。 两个摄像对视一眼,使劲儿憋住笑。 “裴老师,您要不要紧,能起来吗?” “能。”当然能。但是得缓缓…… 蝴蝶已经飞走了,可裴昱心里还在发毛。 他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那种让他抓狂的异物感,从地上坐起来,却感觉又有什么异物流进他耳廓。 “爸爸——”盛时安忽然抓住他胳膊,小脸发白:“血。” 整整一下午,盛时安看起来闷闷不乐。 即使他拿了“丛林探险”的第一名。 “丛林探险”位于景区内的户外游乐场,是一圈专门架设给小孩子的感统训练器材,悬空一米到两米高,有各种绳网、隧道、独木桩……孩子们需要穿戴好吊索,一样样通关。 “探险”对孩子们有些难度,好在,虽然有的磕磕绊绊,有的边哭边走,四个孩子到底还是都通过了。 节目组还专程搞了个“颁奖仪式”,给宝贝们准备了“小勇士”金牌,由爸爸亲自“颁奖”佩戴,给足了他们仪式感。 最妙的是,金牌还是巧克力做的——“戒断”零食两天两夜的崽子们可高兴坏了,不等颁奖仪式结束,杨一帆的金牌已经舔掉了一大块。 只有盛时安,看起来对巧克力完全不感兴趣,摆弄都不摆弄一下。 “不喜欢吗?”裴昱问。 盛时安摇摇头,盯着自己脚尖。 裴昱伸手摸了下他额头:凉丝丝的,不过有些汗,微微湿手。 他看了眼帮杨一帆换衣服的杨啸,学着他的样子,从背包里拿了盛时安的上衣出来,动手帮盛时安解起扣子。 “我会自己解扣子!”旁边的程颂颂瞧见了,凑到裴昱父子身边,一脸骄傲地显摆。 盛时安无动于衷,裴昱也没什么反应,程颂颂不满意,咔咔解开程昊刚给他扣好的几枚小扣子:“叔叔你看,我会自己解扣子!” “小心……着凉。”裴昱看了眼他滚圆的小肚皮,慢吞吞开口。 【哈哈哈哈,颂颂你显摆错人了。】 【颂颂真棒,都会解扣子了——姨姨给你夸夸!】 【完蛋,后爸这蠢萌的样子,为啥还挺让人上头?】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等等,弹幕是不是有啥不对劲儿?】 【好像……忽然清爽了?】 【嘿嘿,某些动不动刷屏的脑残粉貌似被禁言了,在微博闹呢……】 哎呀,叔叔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程颂颂有点儿着急:“盛时安笨笨,不会自己解扣子!” 哼,总算有一样是他不会的! 裴昱指尖顿了顿。 冲幼崽那个走三步路摔两跤的样子,不会解扣子,不是很正常吗? 盛时安咬了咬唇:他才不笨!他当然会解扣子。 他就是,就是想爸爸给他解……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骗取爸爸的照顾? 盛时安垂下头,攥住自己最后一颗扣子,吧嗒砸下一滴泪。 他撒谎装笨,还发脾气乱跑,害爸爸为了保护他磕到头,流了那么多血……背上的伤口也裂开了,爸爸不知道有多疼…… 那一滴泪像开关,小孩儿憋了一下午的惊惧愧悔,忽然关不住。 已经重来一次,他竟然还是这么差劲。 甚至更差劲了:前世,他至少没害爸爸受这回伤。 见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程颂颂懵了:他,他怎么比女银还能哭啊?不就是不会解扣子吗!他可以教他啊,其实,其实他也是刚刚学会…… 裴昱也懵了,怔怔看着小孩儿拿手去抹眼睛,被杨啸递了一沓纸巾过来,才回过神,按杨啸暗示,帮幼崽擦掉眼泪。 【崽崽怎么了?】 观众莫名其妙——掉眼泪可不是盛时安的作风,她们还以为他又会和程颂颂吵起来。 【不知道啊,中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崽崽情绪一直不高。】 嘉宾和工作人员都需要休息,直播并非连续不间断,午饭前后那段就没播。 【会不会又和后爸吵架了?】有人不由胡乱猜测。 ——也不完全是乱猜,下午的丛林探险,其他崽都有爸爸在后面跟随保护,唯独盛时安无论如何不肯让裴昱在后面跟,是独自完成的任务。 崽崽一定委屈坏了吧。 哭这么凶,后爸也没有说一句话安慰。 观众正心疼,后爸没开口,反倒是盛时安开口了:“对——嗝儿——不起。” 眼泪擦干了又渗出来,盛时安拼命想控制住自己,身体却迟迟平静不下来,一抽一抽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好,好丢脸。 想到自己竟然在爸爸面前哭到打嗝儿,盛时安觉得天都塌了,眼泪掉的更凶了…… 【啊,崽崽不哭,姨姨抱抱!】 看他这样,观众心疼坏了,看着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裴昱更着急—— 【啊啊啊后爸还愣着干吗?哄崽崽一句不行吗?】 当然行。 裴昱只是还没搞明白盛时安在哭什么,也不明白该怎么哄。 但,他这样抽抽搭搭的,不会喘不上来气吧? 他有些担心,下意识抬头看向杨啸。 对方手臂上抬,朝他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裴昱愣了愣,见盛时安眼圈红红的,抽噎迟迟止不住,又看了杨啸一眼,才终于,不大确定地,单膝跪下来,张开双臂,虚虚环抱住他。 盛时安小身体抖了抖,接着,很神奇的,缓缓平静下来,柔顺依偎进裴昱怀里,像,像……裴昱说不出像什么—— 平生没有第二个人或物,给过他这样的体验:柔软脆弱,又乖的……可怜,紧紧依偎着他,就像……他是他的整个世界。 裴昱被自己这个联想吓到了,心头一慌,忽然要松开幼崽。 但他晚了一步。 盛时安伸手搂住他脖子,十二分用力。 爸爸还愿意抱他。 爸爸……没有讨厌他。他还有时间,有很多很多时间,有一辈子的时间……替爸爸出气、让爸爸喜欢自己。 甚至,那些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爸爸平安快乐。 手指小心翼翼碰碰裴昱脑后的纱布,他低声开口,声音稚嫩,但前所未有的坚定:“对不起,爸爸。” * “我应该向盛时安道歉。”晚上睡前,程颂颂忽然严肃开口。 “什么?”程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应该向盛时安道歉。”程颂颂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都是因为他,盛时安才那么难过,其实他不笨,他得告诉他——明天就要回家了,要是盛时安回家还哭唧唧的,就,就太可怜啦。 “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下午让你道歉你不道。”程昊敲了下他脑袋,眼看他已经翻过他下了床,只好跟着起身坐起来。 “我没有不道歉!”说起来程颂颂还委屈呢,他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臭爸爸就说他不听话,罚他做蹲起了。 弄清原委,程昊脸红了红,戳了下兔崽子脑门,声音色厉内荏:“谁让你反应那么迟钝,好的不学学坏的。” “学什么坏的?”程颂颂不明白。 “学——”程昊吐出一个字,又住了口。“不是要道歉吗,赶紧去,晚了人家睡了。” 那笨蛋浑身是伤,下午精神一直不好。 他牵着程颂颂走到裴昱家屋门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短裤和人字拖,迟疑着停下来,让程颂颂自己敲门进屋。 屋里传来对答声,他在门前无聊地踱着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先是两小只在低声说话,没过一会儿,他家兔崽子的声音从窗下传来:“叔叔,你会画三角形吗?” 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正在桌前埋头画画的裴昱也愣了愣:“会。” “会啊……”程颂颂大失所望的样子。 他踮着脚看了会儿他的绘画板,又问:“那你会画正方形吗?” “……会。” 怎么也会?程颂颂好一阵失落。 程昊琢磨过味儿来了:臭小子八成是刚在幼儿园学了新东西,又想显摆呢。 “叔叔。”——果然,屋子里,程颂颂绕到裴昱另一边看了会儿,又不死心地问:“你蒸的会画三角形了吗?” 嗯,这还需要造假? 裴昱愣了好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答:“会。” 不,你不会。 程昊嘴角抽了抽:怎么办?俩死心眼儿,进入死循环了…… 第18章 “叔叔,你会画正方——” “不会!”——这回,盛时安抢答了,“我不会。” 他声音闷声闷气的,透着一股子嫌弃,听得程昊嘴角上扬。 这屋里总算还有个聪明的。 “那我教你呀!”他家傻儿子的声音立刻兴奋地拔高八度。 都是四岁,货比货得扔…… 程昊黑着脸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可算等到程颂颂喜滋滋从屋里出来—— “爸爸,你会画三角形吗?” ……你会闭嘴吗? 程昊没好气地揉了把程颂颂的脑袋:“道好歉没有?” “道好了!”程颂颂一蹦三跳往自家屋子走,“盛时安还送了我礼物,我也要送他礼物!” “什么礼物?”程昊好奇:小兔崽子明明空着手。 “我柴不告诉你!”程颂颂志得意满地看他一眼,“我要当光荣伟大的颂颂骑士了,这是我和盛时安的秘密!” 他一边说,一边双腿下弯,比划了个奇奇怪怪的出招姿势。 “可是你已经告诉我了……”程昊满脸黑线。 程颂颂古古怪怪的姿势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不许嗦出去!” 笨蛋。程昊撸了把他的小卷毛:“这就是他送你的「礼物」?” “嗯。”程颂颂点点头——盛时安说要把“骑士”之位传给他,以后他就是伟大的骑士啦! 不过,他得先找到盛时安要的东西—— 他一头扎进屋,找到自己白天背的包包,把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翻得乱七八糟,总算找到了盛时安指明要的礼物:熊猫小扇子。 小扇子一翻出来,程颂颂又有点儿舍不得,苦着脸看了会儿,又搂起来亲了亲,这才下定决心,抱着它又去敲盛时安的屋门。 盛时安从门内露出个小脑袋,随后是整个身子——他站在门口,没让程颂颂进屋,接过扇子,做贼似的藏在自己衣服底下,又怪模怪样摸了下程颂颂脑门,低声念了句什么,程颂颂就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回来了。 大哥那么精明的脑子,到底组合了什么基因才能生出他来? 算了,跟着他做个闲散人,也用不着什么脑子…… 他没好气地等着他进门,一边催他上床睡觉,一边随口问:“刚才你进去,裴叔叔在干什么?” 不知道又发烧没。 “画画。”程颂颂打了个小哈欠,迷迷糊糊答。 那应该没事。 “画的什么?” “画的……绿头发,蓝眼睛……”程颂颂边想边描述。 “妖怪啊?” 不对,是外星人,很好看的外星人,和裴叔叔一样好看……不过——“裴叔叔脸上有大蜈蚣。” 程颂颂打了个小哈欠,丝毫不觉得他说的话有多惊悚。 “什么大蜈蚣?”程昊吓了一跳。 “大蜈蚣,这里。”程颂颂困倦地闭着眼,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好丑……” 大蜈蚣好丑,想替裴叔叔把它赶走…… “不许这么说别人。”程昊明白过来,沉下脸,拧了下他小耳朵。 “疼……”程颂颂委屈巴巴扭了扭小身子,把耳朵藏在枕头里,睡着了…… “爸爸……睡觉。”把扇子在行李箱最底层藏好,盛时安爬上床,满怀期待地等了又等,还不见裴昱上床,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先睡。”裴昱回了他一句,继续埋头画画。 他有点儿累,不是不想睡,但他……不大想面对幼崽。 ——盛时安真的把他当爸爸,他心里满是欺骗了他感情的罪恶感。 “灯亮着,我睡不着。”盛时安小声说。 很晚了……爸爸不舒服,不应该熬夜。 裴昱顿了顿,终于收起绘画板,站起身来。 盛时安身体微微紧绷,往里侧躺了躺,把大半张床面空出来,手指紧张地抓了抓床单。 可以……闻着爸爸的味道睡觉了吗? 裴昱走到床边,准备关灯,又低头看向盛时安,犹豫着问:“你要……尿尿吗?” 村里的房子不讲究隔音,刚才他听到程昊喊程颂颂睡前尿尿。 “不要!”盛时安脸“唰”的红了。 “真的……不要?”裴昱视线下移,看了眼他的小裤子——尿裤子的话,真的没有多的衣服换了。 “不要!”他在看哪儿!盛时安脸更红了:“关,关灯!” 行吧。裴昱如他所愿关了灯,在床前站了站,才窸窸窣窣,上床躺下来。 可盛时安又想到什么,爬起来把灯打开。 “尿尿吗?”裴昱半支起身体——果然还是要尿的吧。 “不是。”盛时安脑子快炸了:能不能别惦记这个,他,他都八岁了,自己知道尿尿! 他从床头的小桌子上拿起一管药膏,板着小脸,努力沉稳:“上药。” “上过了。”裴昱愣了愣。 “脸上,还没有。”医生刚才来过,给他后背换了药,也检查了他脑后的伤口,但眉骨那里漏了。 “……我自己来。”裴昱伸手去拿药膏。 “你看不见。”盛时安语气严肃。“涂不好,会留疤的。” 前世就留了…… 盛时安小手按着裴昱让他躺回去,自己趴跪在床头,认认真真给他擦药。 “谢谢。”裴昱看一眼他的小脸,又不大自在地移开视线。 “不用谢。”盛时安的声音半是稚气半是庄重。 唔,幼崽其实很好,很关心人,会帮他上药,会因为他生病,帮他争取不玩悬崖秋千……还有,中午在农家乐院子里玩的时候,他之所以摔倒,也是为了避让开杨一帆。 他才四岁,却为了保护弟弟,宁愿自己摔跤。 幼崽果然是世界上最可贵的生物…… 就是他面前这只……爱哭了点儿,笨手笨脚了点儿,还很有脾气—— “以后,不要乱跑,危险。”想到脾气,裴昱脸上郑重起来,认真提醒盛时安。 “我知道了。”盛时安声音低了低。 以后他气死也不跑,就老老实实生气。 裴昱放心了些。 盛时安小手在他额头按得很舒服,他竟然不知不觉要闭上眼睛。 不过,迷迷糊糊中,他还记得有事没解决—— “你为什么……推乔叔叔?”崽崽是好孩子,不会没理由就去推人,一定有哪里是他疏漏了。 杨啸下午也私下找过他,劝他多跟幼崽沟通。 他说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因为他——” 话到口边,盛时安顿了顿,“因为他坏。” “他欺负爸爸,掀爸爸衣服……” 更多的话,怕爸爸怀疑,盛时安不能说。 “掀我衣服,为什么就是欺负我?”裴昱困惑:崽崽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逻辑对不上。 “我……不小心听到韩悦阿姨跟你说话。网上……”盛时安欲言又止,“他是故意的,那些坏事都是他干的!” 裴昱静了静,并没有因为他是小孩子,就不拿他说的话当回事,而是认真对待,若有所思:针对他的人,是乔竞思? 阖目想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清明:“他也许是无意的。” 有意无意,他会去查。 但这不应该是崽去操心的事—— “以后不要推人。如果他不是坏人,你就推错了。如果他真的坏,你……打不过,会被他欺负。” 他才不会打不过! 盛时安嘴角撇了撇,不情愿地点点头。 见他答应,裴昱心里敞亮了一丝:那些留言……说的不对,他不是只能带坏崽崽。 手指蜷了蜷,他再次压下脑海中那些要他“滚出节目”之类恶毒字眼,把注意力放在盛时安身上:“明天早上,道歉,我……陪你去。” 虽然努力去理解盛时安,裴昱的世界依旧原则分明:是非未辨之前,仅凭猜测就推人,就是不对的。 不过,以己度人,他觉得道歉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告奋勇要陪崽。 “道完歉,给你……加小星星。”再来点儿奖励,双保险。 “加几颗?”盛时安小手顿了顿。 “一……二?三,三颗?” 盛时安终于点点头。 三颗,加上昨天的两颗,他就有五颗了…… 不就是道歉吗,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舅舅肯定不会放过大坏蛋的,舅舅会,他也不会…… 山里的夜远比城市要黑。 但只要适应片刻,清冷的月辉就会降临。 关掉灯,乖乖躺好,就着从窗棱照进来的月光,盛时安看了裴昱一眼:“晚安,爸爸。” “晚安。”裴昱迷迷糊糊回应——他有些低烧,一躺下眼皮就有点撑不住。 爸爸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就像这山里的月光一样,清清凉凉的。 他的味道也是…… 盛时安微微侧了下脑袋,小鼻子不明显地深吸了口气,嗅着那股淡淡的、让人安定的味道,身体真正轻松下来,安心地合上眼睛。 先假睡一会儿,等……爸爸睡熟了,他就可以悄悄靠近他一点,可以挨着他,或许,还能偷偷抱一抱…… 可他太累了,疲惫像攒了两辈子那么久,合上眼没多久,他的呼吸就均匀了。 月色中,他不知不觉滚进熟睡的裴昱怀里,嘴角轻轻牵了牵,像做了什么美梦。 然而,清晨,盛时安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爸爸……睡在景区的树林里,蝴蝶围着他漫天飞舞,景色说不出的好看。 可是,他走近了,才发现那些蝴蝶是血红色的,它们不止漫天飞舞,还密密麻麻趴在爸爸身上,触角变成口器,正在……吸食爸爸的血—— “不!” “不要!” “走开!” 盛时安扑上去,它们却“嘭”地炸开,又从血红,变成了一个个火星,飞速连成一片火海,吞没了爸爸的身体——“不要!!” 盛时安骤然睁开眼。 他胸膛起伏着,剧烈地喘着气,头一转,看到身旁仍在熟睡的人,顿了顿,眼中的惊恐稍稍消减。 爸爸……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裴昱。 热的。 心脏落回胸腔,他悄无声息挪动身体,钻到裴昱手臂下,微微哆嗦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 躺了一会儿,他又大着胆子摆弄了下裴昱的手臂,让那只长长的手臂环绕过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虽然是假装,他还是觉得幸福的不得了,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太阳升起,照耀大地。 裴昱不知是畏光还是被幼崽惊扰,眉头轻蹙,闭眼向暗处躲了躲。 隔壁,程颂颂一条小短腿“咚”地踢到程昊脸上,又被程昊阖着眼拨弄下去。 再远些,杨啸已经起了床,正好言好语哄杨一帆起来锻炼身体。 乔竞思也醒了,面色阴沉刷着手机。 而远在H城的打工人陈峰,已经在通勤路上,隔着远洋电话,跟总裁汇报起工作: “话题楼和热搜都撤下去了,一些短视频也已经和平台交涉下架,弹幕和官方沟通设置了屏蔽词……不过机器自动屏蔽,可能还是会有疏漏。” “他做了什么,招惹那么多非议?” 电话那头,刚结束会议的盛淮淡淡问。 “裴先生没做什么……”毕竟是总裁的家人,陈峰不敢乱说。 再说裴先生确实也没做什么,皮肤病是造谣,待孩子疏远,那是因为父子俩本来就刚认识,还不熟啊——这些被攻讦的点,在他看来,都不是裴先生犯的错。 裴先生唯一有欠考虑的,大概就是在换房子那件事上,没有……过多推辞? “链接发我。”听陈峰支支吾吾,盛淮解开领带,坐在沙发上,打开平板电脑——他要自己看看,那笨蛋又笨出什么花样。 陈峰按时间线,发了一些视频和截图给他。 盛淮蹙眉看完,有些不满:“有人在针对他,你看不出来?” “您是说,乔竞思?”陈峰不傻,一点就通。从换房子到“皮肤病”,问题层出不穷,但引线一直在乔竞思身上,在弹幕中上蹿下跳抹黑裴先生的,也一直是乔粉。 “既然知道,还这么被动见招拆招?指望我夸你勤快吗?” “不是……”陈峰嘴角抽了抽。 “提醒下制片方,盛世投资的是「父子」综艺。”盛淮音色清冷。 他不想再在节目上看见乔竞思那张脸。 免得还要……一直替笨蛋操着这份心。 第19章 吩咐过陈峰,盛淮又登进《父子》的官方平台,本来只想看看评论区,但国内刚好八点,节目直播恰巧开始,他便顺势点了进去。 几只崽还没彻底醒过神,都一副电量不足的样子,就连平时精力最旺盛的程颂颂,也坐在小板凳上,靠着程昊,困倦地打着哈欠。 【呜呜好萌,一窝没睡醒的崽崽,好想挨个揉脸脸!】 【我们安崽都不冷脸了哈哈,小模样呆呆的。】 镜头扫过盛时安,那孩子勾着裴昱衣角站在他身侧,眼神放空,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确实呆呆的……盛淮正想着,屏幕中,裴昱轻轻碰了碰盛时安。 盛时安恍惚了下,见到向集合点走来的乔竞思,缓缓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咬了下唇,走到乔竞思跟前:“对不起。” 盛淮手指顿了顿:他又惹了什么麻烦? 怎么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乔竞思眼睛眯了下,蹲下身来,面容和善:“怎么了,安安?好好的跟叔叔道什么歉?” 面上疑惑,但他心里清楚的很——昨天他们只在中午接触过,还能是为什么道歉? 呵,他正遗憾昨天自己被推那一幕没有直播,错失了他们父子一大黑料,没想到他们自己撞上门。 “我不该——”盛时安说着,对上他得意的眼神,顿了顿,神色清明了几分,“我不该因为叔叔笑话我摔跤,就推叔叔。” 他什么时候笑话他摔跤了?乔竞思笑容僵了僵:“叔叔没笑话你。” “你笑了!”盛时安一脸孩子气跟他较真,“像这样——” 他勾起一边唇角,在脸上挤出个幸灾乐祸的冷笑来。 别说,还真有三分乔竞思的味道。 【哈哈!安安我信你!】他一向绷着小脸,忽然来这么一出,反差效果拉满。 【救命,崽你不要忽然这么笑,姨姨不适应!】 【乖崽,快别学了,下头!】 【我就说乔竞思笑容一直怪怪的……】 乔竞思看不到弹幕,但也直觉不妙:兔崽子抹黑他! “你眼花了,叔叔急着拉你起来,哪儿顾得上笑?”他笑容有些勉强,“再说了,小事儿一桩,叔叔都忘了,还道什么歉……是不是爸爸又逼你啦?” 他眼底快速划过计较,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裴昱。 逼,又?盛淮看向屏幕中假笑着挑事的年轻流量,手指叩了叩平板。 “查查乔竞思。”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吩咐陈峰。 他改主意了,现在,他不想再看见他在屏幕里蹦跶。 任何屏幕。 毕竟,复审考察期内,他要全方位维护裴昱形象。 给自己对乔竞思没来由的厌恶找到理由,他看着镜头扫过裴昱,见他无动于衷,蹙了蹙眉:自己也太不长脑子,被人这样说,就不打算辩驳吗? 裴昱有些头晕。不要说辩驳,他都没注意乔竞思说了什么——他还在发烧,肌肉酸痛,头也昏沉,撑着自己站直身体,已经很是努力。 见他不开口,杨啸也皱了皱眉。 后爸难当,乔竞思话中恶意满满,稍一解读,裴昱不知又要被扣上顶什么帽子。 他张了张口,正要替裴昱说话,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怎么个意思?教孩子犯错勇于承担,在你眼里是「逼」?”程昊冷眼看向乔竞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哥。”乔竞思面露委屈,“我这不是担心孩子——” 话说到一半,再次被打断了——“什么叫「逼」?” 盛时安微仰着头,天真地、奶声奶气地询问乔竞思:“就像叔叔昨天晚上不许朵朵睡觉,非要她去找颂颂玩儿一样吗?” 什么意思?保姆车里,趁戏还没开拍,偷空看直播的云婧雪蹙起两道黛眉。 “没有。”乔竞思心里一咯噔,笑容险些挂不住,“叔叔昨天是怕朵朵……睡太早,破坏了作息规律。” “是吗?”盛时安目露疑惑,“不是因为叔叔想在颂颂家洗澡吗?” 【嗯?】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兔崽子在说什么!乔竞思脸色瞬间阴沉,眼神小刀子似的戳在盛时安身上。 盛时安攥紧手指,不闪不避,毫不含糊地正视着他。 其实他不知道洗澡到底有什么问题,但他记得,前世因为到程颂颂家洗澡的事被程颂颂无意揭破,乔竞思脸色很差,后来再也没来过节目——所以,到别人家洗澡,肯定是件坏事! 果然,从乔竞思的反应,他知道他做对了——这次,他终于踢到大坏蛋的“腿弯”。 “没有的事儿。”乔竞思拼命压下情绪,“安安你是不是听谁乱讲了什么——” “叔叔你可别来了,我家没有多的毛巾借给你了。”程颂颂一脸忧愁。 乔叔叔那晚借他家浴室洗澡,一洗就洗了好久,还管爸爸借毛巾,爸爸小气,不肯借自己的给他,反而让他借出他的汪汪队浴巾,哼! 【啊这,真的有瓜吧?】 【借毛巾?啧,看不出来,乔竞思好会啊……】 【是好会,求求去别的地方吧!想给我乖崽们洗洗耳朵!】 【会你妹啊,住宿条件不好,借用下浴室而已!】 【乔乔单纯,是你们脑子脏!】 卡顿片刻,少数被禁言换了小号来登录的乔粉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护主。 保姆车内,云婧雪却“啪”的一声,含怒放下手机。 “雪姐?” “给月月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她可以容忍乔竞思取代乔长宇上节目,但她不能容忍乔竞思利用她女儿,去做这些……肮脏事!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师,我们这期住宿条件是不大好,下期争取让大家都能住上有热水的房子。”察觉话头不对,有被和谐的趋势,郑龙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出来救场。 问候早安,又逗逗孩子,他极力调动着现场气氛。 气氛却始终不太对。 乔竞思就不说了,笑容极其勉强。 程昊脸也很黑——杨啸戏谑看了他两眼,被他回以一个怒视。 乔竞思入住那晚的确曾借浴室洗澡,还假惺惺找他借毛巾——他做的事儿,还不止这些。 打从有了程颂颂,为了坐实这孩子是他流连花丛的产物,程昊认领了风流人设,某些场合不免要演演戏,乔竞思这一套,他早看腻了。 好不容易带崽出来清净清净,还沾上这种人,程昊很是烦躁。 可烦归烦,他原本只打算冷处理——毕竟是娃综,还是避忌着点儿,没必要脏了崽子们的眼睛和耳朵。 没想到还是脏了。 他觉得自己这两天工夫白白隐忍了,又生气,又夹杂着丢脸和尴尬,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抬头看了裴昱一眼。 裴昱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在听…… 眼见场子热不起来,郑龙赶紧按既定流程,宣布了本期节目最后一个任务—— 早餐光盘计划。 “把你们的早餐吃干净,就可以换回来你们被叔叔收走的零食哦。”郑龙说着,示意工作人员把孩子们阔别两天的零食拿上来。 “零食!” “我要!” 孩子们一个个兴奋起来,让郑龙暗暗松了口气。 唯有盛时安不为所动,静静走回裴昱身边,小脸又恢复了庄重的模样。 “爸爸,坐。”他碰了碰裴昱冰凉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嗯。”裴昱答应一声,从善如流在凳子上坐下来。“给你加星星。” 虽然昏昏沉沉,他还惦记着崽子道歉了,他要兑现他的许诺。 盛时安却顾不上星星,面无表情,拧开保温杯递给他,看着他喝下几口温水。 盛淮隔屏看着他动作,若有所思:这孩子刚才问乔竞思的话,只是巧合吗? 他性格冷,不亲人,对裴昱……却肉眼可见的亲近和维护。 他是说过让孟归给他找个会哄孩子的,这条裴昱倒难得符合——可他也未免太会哄了点儿? 【啊,加什么星星,崽你……是不是被后爸PUA了啊?】吃瓜之余,还是有观众注意到盛时安的动作。 【救命,安崽好冷,但是又好暖呜呜。】 【但……后爸这样真的合适吗?】 【他是没长手长脚吗,心安理得要崽伺候?】 没长手长脚?盛淮隐隐觉得这话熟悉。 难道还在发烧?他又仔细看了眼直播,却看不出裴昱面色如何:那副墨镜实在碍事。 “当当当当!”这时,郑龙自带音效,十分隆重地揭开身后一块红布:“呐,这里就是你们的早餐。” 观众也跟着镜头,稍稍被转移了注意力: 【哈哈,又挖坑,让我看看早餐都有什么……】 【白米粥,鸡蛋,青菜……倒也还好?】 【让我想想,颂颂不爱喝粥,朵朵不吃鸡蛋,一帆讨厌青菜……倒也……煞费苦心了,哈哈。】 “大人可以帮忙吗?”杨啸配合郑龙缓和气氛,开口询问。 “可以,只要你们吃得下。”——大人也有一份按比例放大版早餐,也要光盘,才算完成任务。 听明白规则,不管大人们心思如何,孩子们各个心急地坐好,等着早餐配发下来。 “男银,这碗粥喝不完,不许肥家!”程颂颂一领到早餐,就把自己那碗粥推到程昊面前,霸气开口。 程昊赏了他一记大爆栗。 “你,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敢对我动粗的男银!”程颂颂捂着小脑门,呆了呆,选择忍下这莫大委屈,“你,你必须得把粥喝完!” 【哈哈哈哈!】 【笑死,喝,必须得喝。】 “哥哥,我帮你喝呀。”杨一帆呼噜呼噜很快喝光了自己的一小碗粥,热情地看向程颂颂的粥碗。 “你别急着帮人家,先把你青菜吃吃。”杨啸提醒他。 “不行。”杨一帆一本正经摇头。 “怎么不行?” “帆帆闻到菜菜好烫。”他把小碟子推到杨啸面前:“爸爸吃。” 闻到菜菜烫? 【哈,帆帆这鼻子也是厉害了。】 众人都笑起来,裴昱看着杨一帆,也勾了勾嘴角。 盛时安看在眼里,小脸绷了绷,默默垂下头去,吃光自己的,又叉起裴昱碟子里纹丝未动的青菜,不声不响替他吃起来。 裴昱注意到,目露惊喜:“你喜欢?” 他正愁这碟青菜怎么办。 他才不喜欢。 盛时安捏着鼻子,囫囵把菜咽下去:“挑食不好。” “你等会儿多吃两片维生素片。”想了想,怕裴昱缺营养,他又不放心地叮嘱。 【感觉不太对……】 【确实不太对……】 【崽你……嘱咐的好熟练!】 的确熟练,这些话都是从前舅舅经常说的,盛时安不知不觉就重复出来。 那时候他总是忿忿不平,一样不爱吃菜,为什么自己就要被逼着吃,他却可以吃维生素取代。 后来……每次和舅舅枯坐餐桌前,他好怀念让他忿忿不平的那一切。 不过,现在——盛时安眼睛亮了亮,马上就可以和舅舅碰面,他们又能团聚了! 他再也不嫌弃舅舅不公平了! 舅舅是对的,爸爸是大人了,不可能用对待小孩子的标准严格要求他! 第20章 想着一家三口团聚,想着舅舅可以跟他一起照顾爸爸,想着马上可以重温那些温馨时刻……盛时安归心似箭,又加快了一点儿进餐速度。 观众们却依依不舍: 【舍不得我的萌崽们!】 【期待下期崽崽们再会!】 【衰,996社畜每天被甲方和老板摧残,没崽吸吸一天都活不下去啊呜……】 【楼上姐妹别慌,这季节目改版了,解散期间,嘉宾们每天都会直播至少一小时的日常,还是可以看到崽崽的!】 【纳尼?!】 这季的确有改版,节目组先前并未大肆宣传,主打一个意外惊喜。 光盘任务结束,郑龙才面对镜头正式宣布这个消息:“从明天开始,到下期集合,各位观众朋友每天还可以在直播间和我们的宝贝见面,并且可以通过直播平台和宝贝们互动哦。” 【酷,可以看到程家的豪宅了吗?】 【朵朵可以带我探班雪姐拍戏吗嘿嘿嘿……】 【什么时间段直播?蹲等!】 观众果然十分上头,对比之下,嘉宾们倒很冷静,毕竟签合同时就已经了解情况。 唯有裴昱紧张又疲惫地敲敲手指:是的,明天还要“上班”一小时,但至少现在,快让他收工下班吧。 结果郑龙又拖拖拉拉,让他们抽签组队,说下期要两组家庭组合做任务。 盛时安抽了一只签,看了眼签号,抬头,微微嫌弃地看了眼程颂颂。 还和前世一样,又分配到那笨蛋。 抽过签,第一期节目直播正式宣告结束。 父子俩都盼着回家,各自压抑着高兴,把行李箱提上广告商的赞助车,恨不能下一秒直奔机场。 “再见,安安,裴老师。” 杨啸牵着杨一帆,上前跟他们告别。 啊,是了,还有个告别流程要走。 裴昱僵立住,紧紧手指,看向杨啸:“再见,啸哥。” “哥哥债见!”杨一帆也乖乖道别,并——一把扑住盛时安,不由分说给了他一个抱抱,抱完撒开手,又一把扑住裴昱:“叔叔债见!” “再,再见。”裴昱猝不及防,身体更僵了,忍了又忍才没向后躲开。 “我爸爸不喜欢抱抱。”盛时安绷着小脸,想扒拉开程颂颂,临动手又收住——怕裴昱误会他推人打人。 他只能把小脸绷得更紧更严肃:“你撒手。” 杨一帆没撒。 杨一帆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抱抱。 “叔叔不喜欢帆帆吗?”他仰着小脸,看着裴昱。 “不,不是。”裴昱手足无措,“没有……不喜欢。”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幼崽。但是—— “要提,提前说,才能……抱抱。” 发生碰触前他心里有预警,难受程度就会大大降低。 是这样吗?杨一帆皱皱小眉头,很快又舒展开—— 帆帆懂了!就像在托儿所里,吃饭饭前,要先喊一声“我开动了”。 “我要抱抱了!”他举一反三,立刻行动,撒开裴昱,元气满满地叫了声,重新扑上,一把抱住。 并且——好玩儿似的,一连重复了三遍。 裴昱反复绷紧神经又放松,三遍下来,腿软了…… 盛时安反复咬紧腮帮子,三遍下来,脸酸了…… 不远处一辆已经发动的车子里,乔竞思隔着车窗,目光阴沉掠过他们,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看向手机。 素人有什么背景吗?昨天的布置全部落空就算了,他刚才联系人帮他压“洗澡”事件,对方竟说怕被封不愿意接。 节目留言区里,原本被顶到首页的高楼已经没了,现在首页点赞最高的,是一个名叫“手控不解释”的楼主发的帖子:《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藏!》 乔竞思看到楼主的ID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点进帖子,内容果然是关于裴昱的。 是一段二十五秒长的视频。 二十四秒都是裴昱的手。 是他的手在编织竹片。 乔竞思看完,脸色越发阴沉,等浏览过底下楼层的留言,他原本清秀的脸更有些扭曲。 【救命,循环播放出不来了……】 【呜呜,实名羡慕安崽,可以被这双手牵着!】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双手苏到……】 【我坦白,我想当他手下的一片竹子!】 【手这么好看,好奇素人爸爸长什么样子,看脸型应该也很帅的!】 帅?乔竞思眼角肌肉抽动了下,手指敲上屏幕,阴冷着脸泄愤般回复:【哪里帅,一个毁容丑八怪罢了。】 他没有发错,裴昱不就是个丑八怪吗?那么长那么深一道疤,何必出来吓人,出来坏他的事,就该躲在阴沟角落,乖乖被他踩踏…… 他正阴笑,手机震动,经纪人的电话打进来:“剧组那边刚通知,角色有调整,叶导要重新选人。” “什么?”乔竞思脸色变了变,“因为……刚才的事吗?” “刚才什么事?”经纪人声音困惑,“对方说叶导昨晚就通知下来了,他今早才转达。” 他的声音在话筒里顿了顿,极为不悦:“所以,你今早又惹了什么事?” “好了。”看着裴昱要躲不躲的样子,杨啸嘴角上扬,眼看杨一帆还要抱抱他第四遍,他终于出手拽住儿子。 “下期再见。”把儿子捞起来抱在怀里,他微笑着,朝姿势僵硬的裴昱伸出一只手。 裴昱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是握手的意思。 他紧张又局促地伸出手来,杨啸笑着抓住,同他握了握,借机拍了下他肩膀:“保重身体,一路顺风。” “谢谢。您也……一路顺风。”裴昱怔怔答。 他不喜欢被拍肩膀,可他又喜欢杨啸刚才看他的眼神,温和友善,暖洋洋的…… “还对你依依不舍呢。”程昊开着他的卡宴,从后视镜看了呆站着的裴昱一眼。 “怎么,嫉妒?”杨啸温声玩笑。 “嫉妒个鬼,哥又不是三岁。”程昊轰地踩了脚油门。 “慢点开,孩子们在呢。”杨啸说了声,见后排俩孩子都乖乖坐在安全座椅里,正你来我往玩对战游戏,放心地回过头,看了眼程昊,压低声音问:“洗澡?” “别提,烦。”程昊面色不大好看。 杨啸看出程昊是真烦,果然没再提。 其实他不懂程昊为什么任由自己声名被败坏,以至于老有乔竞思这种人缠上来——明明程昊跟他们相处时,和他在外的花花公子形象完全是两路人。 不过,都是成年人,各有各的苦衷,虽然不解,杨啸没好多问。 他点开手机,看起屏幕,看着看着,低笑起来。 “笑什么?” “裴老师的朋友圈。”杨啸晃晃手机。“人不爱说话,朋友圈倒挺热闹。” “你还加了微信?”程昊声音骤然拔高。 “对啊,裴老师主动找我加的,怎么,没找你啊?”杨啸语调刻意放慢,眼里的笑都快收不住了。 谁稀罕!程昊不理他,轰地又踩了脚油门…… 不光找杨啸加了微信,裴昱还找他要了一张签名。 登上飞机,放好行李,安顿好幼崽,裴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随身带的本子掏出来,检查了下里面的签名。 纸条安然无恙夹在本子里,他放了心,合上本子,想起什么,看了眼盛时安:“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盛时安还在出神,还在想着刚才杨一帆的抱抱。 他的爸爸,凭什么给别人抱?他先是不高兴,后来却越琢磨脸越红: 只要……提前说,他也可以……想抱就抱他吗? “星星。”裴昱没留意他在走神,径直翻到本子最后,在末页的表格后面添了三颗星星。 “五颗了,可以兑换奖励。” 崽今天很乖,表现很好,裴昱发自真心想奖励他。 “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都行吗?” “什么都行。”裴昱说完,手指在腿上不安地敲了敲,“别,别太贵……” 不贵。但盛时安迟迟开不了口。 他本来想要一个抱抱,现在却不甘心,他现在,想要,想要一个亲亲…… 手指划拉着安全带,盛时安脸更红了。 看他不说话,裴昱终于看他一眼,这才发现他脸红得有些异常。 他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又不大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才放下心来。 比自己凉多了,没有发烧,等会儿可以完璧归赵。 “想不好的话,你可以……回家慢慢想。”想到马上可以回家,他精神振奋许多,也特别善解人意,还好心把自己口袋里的巧克力掏出来,分享给崽一块,“想好随时可以……告诉我,明天,或者后天见面,我带给你。” “明天……见面?” 盛时安接过巧克力的手一顿。 “对,明天我们还要……直播一小时。”裴昱说着,翻到本子日程那一面,“你白天要上幼儿园,四点钟放学,到家是四点半,我们播四点半到五点半这一小时,可以吗?” 裴昱“调研”过,说起计划,井井有条。 盛时安却越听小脸越黑。 “今天呢?” “什么?”裴昱不解:今天不需要再直播了啊。 “今天,你不回家吗?” “回。”裴昱秒答。 但,他要回的“家”,和盛时安所指的家,显然不是同一处。 两人静了片刻,同时明白过来。 “你们结婚了。”攥紧安全带,盛时安闷闷不乐开口。 爸爸一开始……的确没有跟他们同住,是后来才……盛时安拧眉思考,却记不起,爸爸是什么时候才搬进家里住的。 结了,但是是假的。 “我……不习惯,跟别人住。” 别人?盛时安怔了怔,小脸皱成一团。 他,和舅舅,只是“别人”? 没察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裴昱看了眼封闭的机舱,有些许不舒服,干脆拿出绘画板,画起画来。 一画起来他就投入了进去,忘了盛时安,也忘了不舒服。 空乘来询问餐食,他画得入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盛时安替他点的餐。 饭送上来,他混混沌沌吃了两口,咳了两声,被盛时安提醒吃了药,又埋头继续画。 直到飞机降高,开始颠簸,他才揉了揉酸痛的肩颈,把绘画板收起来。 下飞机时,头等舱的空乘忍不住摸了摸盛时安的头:“宝贝好乖,再见。” 执业五年,空乘见多了孩子们因为不适在机上哭闹,盛时安这样不哭不闹,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能反过来照顾大人的,实在罕见。 “再见。”生人面前,盛时安有些害羞,不自觉就端起小脸。 空乘觉得他严肃的样子很好玩,声音更加温和:“跟好哥哥呦,小家伙。”——她这也是在拐着弯儿提醒那位大帅哥看好弟弟,毕竟他一路都对孩子不闻不问,看起来不大靠谱的样子…… “是爸爸。”盛时安小脸更严肃了。 “……抱歉。”空乘惊讶地看了裴昱一眼,又脸微微红着低下头去。 裴昱在客舱时没戴墨镜,她看过他侧脸——帅到让人怀疑自己身处二次元漫画的侧脸。 可惜了,绝世帅哥,为何英年早婚?什么样的人生赢家,才能拥有这么帅的伴侣,和这么乖的崽啊……每天做梦都能笑醒吧! 人生赢家盛淮,刚刚挂断乖崽打来的电话。 “你先回家,我明天回去,给你带礼物。”他确实答应过盛时安会去接他,可现在计划有变,他还没回国。 “少爷,先生真的忙。”见小少爷犯犟不肯上车,张伯急得直出汗。 裴昱也急——他急着去医院,再晚点回市区,探视时间就要过了。 “上车,奖励……一颗星星。”他看着犯犟的盛时安,试探说道。 奖励什么星星,贴纸吗?少爷这又冷又倔的性子,他不吃那一套啊,刚接他回来时他跟李婶又不是没试过。 管家正愁闷想着,就见盛时安一声不吭爬进后排,坐上安全座椅,冷着小脸,“啪”地自己给自己扣好了安全带。 ……什么“星星”这么大魔力啊? “乖。”裴昱也上了车,想了想,学着杨啸夸奖杨一帆的样子,迟疑地伸出手,揉了下盛时安的脑袋。 盛时安抱着小书包,脸缓缓红了。 小魔怪,你听到了吗,爸爸……说我“乖”。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收平。 舅舅不来,爸爸更不肯跟他一起回家了……他是不是真的在生舅舅气? 搂了搂怀里的书包,盛时安看了裴昱一眼。 裴昱坐得很直,但头一直在往下点。 爸爸困了…… 可是他背上伤还没好,不能往座椅里靠。 两天时间,盛时安全副心神都放在裴昱身上,这一点观察的清清楚楚。 爸爸后背会疼,不管在哪里,都只能直挺挺坐着…… 要是有什么机器,把爸爸的疼转移到他身上就好了,他不怕疼的…… 手指攥了攥,他伸出小胳膊,够到一只抱枕,轻手轻脚塞到裴昱身后。 顿了顿,小孩儿又悄悄在裴昱背后,嘟起嘴巴,“呼呼”了两下。 痛痛飞飞。 他在心里默念。 ——他知道这样很傻,可,万一有用呢? 少爷这是做什么……贼头贼脑的,真可爱。 张伯无意中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笑了笑。 “呼呼”完,盛时安把头侧靠在座椅上,静静看着爸爸:睡吧,睡着就不会疼了,一直睡,睡过头,还,还可以跟他回家…… 后排异样安静,张伯再张望一眼后视镜,才发现一大一小都睡着了。 田园生活累到了吧? 他慈祥地笑了笑,扭过头来,把后排温度调高了些,正要坐回去,车子颠簸了下,裴昱醒了。 “麻烦……我在东海路下车。” 第21章 “东海路?”张伯怔了怔。裴先生……不回别墅? 也对,他们两人这婚结的突然,正赶着先生要收养小少爷的节点,估计有蹊跷—— 俩人的恋爱肯定是还没谈到那份上! “对。东海路,人民医院。” 没留意张伯恍然大悟的神色,裴昱打开手机里的导航,边看边低声说。 导航显示还有五分钟才到东海路,但他已经抓好自己的背包,修长干净的指节在腿上叩击着,专注看着导航上的小红点在地图上移动。 只是,小红点拐进东海路的时候,安全座椅里的盛时安忽然动了动。 裴昱以为谈话声吵醒了他,转头看去,却见他皱着眉,闭着眼,脑袋在座椅两侧防护头枕间剧烈摆动:“不!不要!” “少爷?醒醒!”小少爷这是做噩梦了?张伯皱眉。 裴昱也微微蹙眉:“安安?” “盛时安?” 再三呼唤,盛时安依旧没睁开眼,眉头反而皱得越来越紧,额头冒出虚汗,挣扎也越发激烈。 张伯开始慌张了—— 小少爷这不对劲儿。 “醒醒,安安。”裴昱伸手推了推他,这一碰触,盛时安总算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黑洞洞的眼睛不错神地看着裴昱,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胸膛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看起来却仿佛缺氧到要窒息。 张伯更慌了:少爷这是怎么了? 六神无主中,裴先生镇定的声音传来: “别怕,听我数数,跟我吸气——”裴昱避让开盛时安胳膊,手小心托住他身体,声音温和而坚定,“一,二,三,吸气,用鼻子,呼……对,很好……” 张伯睁大眼,看着小少爷缓缓镇定,呼吸渐渐安稳,最终完全平静下来……只是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无助地瘫在座椅里。 “爸爸……”孩子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我在。”裴昱声音依旧镇定,只是手心出了层虚汗。 “裴先生,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过度换气。”裴昱解释。 他从前也发作过,所以才能立刻识别。 “要去医院吗?”张伯下意识把他当成了主心骨,焦急地询问。 裴昱点点头。 他不是医生,只是凭经验帮幼崽暂时缓解,检查治疗,当然要去医院。 “做了什么……噩梦吗?”他皱眉看向盛时安。 “嗯。”盛时安伸手抓住他的衣服,闭上眼,点点头。 “不去医院。”他红着脸小声拒绝。 看见爸爸,他感觉好多了。 他知道自己是惊恐发作——前世火灾后他时不时就这样,吃了很多药,做过很多心理治疗,效果并不好。 没想到这个毛病会跟着他一起回来,可恶,他不想让爸爸觉得他是胆小鬼…… ——医生跟他解释过这个病和胆小没关系,可他就是觉得在爸爸面前发作很丢人。 他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可管家和裴昱他们不明白。 “要去看。” 管家唠叨了一堆,盛时安都无动于衷,裴昱终于忍不住开口。 幼崽看起来像惊恐发作,单纯做噩梦,不至于这样。 司机把车开到了H市一家高端医疗机构。 但,盛时安手脚并用,牢牢扒住车门不肯下车。 直到被裴昱拦腰抱住,他才脸一红、手一软,松开车门。 “我没毛病。”被裴昱扛在肩上,他闻着他香香的味道,语气严肃,做最后的挣扎。 “是,少爷没病,咱们就去做个检查。”张伯哄着他说话。 裴昱却毫不通情理:“医生……才能诊断。” 盛时安小手紧了紧他脖子,吭吭哧哧开口:“你,你陪着我,我就——” “就什么?”裴昱大步往检查室走着,神色疑惑。 就没毛病了。 “没,没什么。”盛时安把羞红的小脸埋在他肩上,紧紧搂着他,身体随着他起伏而起伏:笨爸爸,一定要人家说那么明白吗? 管家联系过盛淮,他已经安排助理陈峰用最快速度赶来医院,有他协调,盛时安很快被带去做了心肺一系列内科检查,都没问题,才被送进心理科。 等在诊室外,终于闲下来,陈峰看向裴昱:“裴先生,请问——”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但依旧惊为天人的男人,陈峰的问题忽然卡了壳:“裴先生,您还好吗?” 他刚才好像晃了晃。 “嗯。”裴昱点点头,走到等候区的沙发椅上坐下来。不习惯被人盯着,他把墨镜又从口袋里摸出来戴上。 “您是不是还在生病?”他脸色不对,总裁又曾安排自己远程送药…… “没事。”裴昱摇摇头,“您要……问什么?” “就是……您带安安录制节目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他受惊吓的事?” 陈峰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番话却莫名说得吞吞吐吐。 ——他略微有点儿颜控,一见裴昱真容,气先短了三分,没法儿把这种带点儿质问的话,理直气壮问出口。 可总裁布置的,他又不得不问。 又不是没联网不能通话,这种话,您倒是自个儿问啊……陈峰心内吐槽。 陈峰是冤枉盛淮了。 得到消息时,他已经登上回国的飞机,和陈峰通完话,信号就中断了。 他的疑问,也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怀疑裴昱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对他如何信任——他只想尽快弄清盛时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接回那孩子前,领养中心的心理老师只说他情绪上有些问题,没提过他有惊恐障碍,可见从前大概率没发作过。 裴昱也想弄清楚是不是这两天的经历有哪里不对劲。 甚至,是不是他本人……让盛时安受到了惊吓。 他背上的伤大概有些吓人……盛时安看到他伤口时,神色确实不大对。 不过,最大的不对劲儿还是盛时安掉进泥坑那次……他扑向他时,身体一直在抖。 也许,那时就受到惊吓了,脸朝下掉进泥里,大概会有窒息感,才让小孩子怕成那样……是他太迟钝,没有及时发现他的不妥,也没有……及时安抚。 “抱歉。”裴昱跟陈峰说明了情况,手指紧了紧。 “不,不用道歉,这也不是您的错。” 裴昱没再说话。 是他的错,他没有常人敏锐,也没意识到幼崽原来有这么脆弱。 想到盛时安刚才发作时的样子,他有些躁乱,头也有些疼。 刚伸手按了下前额,诊室的门开了。 盛时安被护士送出来。 裴昱作为家长,被请了进去。 “孩子配合度不是很好,需要多次诊疗。”医生开门见山说道。 给小孩子做咨询本来就难,何况那孩子有些,不,额外早熟,一直在回避她的问题。 “他很……早慧。”医生实事求是,“这样的孩子多半也敏感,需要家长更多的陪伴和支持。” 陪伴和支持?裴昱手指又紧了紧,点点头:他会好好陪——啊,不,他会好好……把这些转告盛先生的。 跟医生确认了下次咨询的时间,裴昱牵着盛时安带他离开医院,送他上车。 “裴先生,您看……”车门前,管家一脸为难看着裴昱。 ——小少爷抓着裴先生衣服迟迟不松手。 “我还有些事,伯伯带你回家。”裴昱低头看向幼崽。 上上下下检查折腾了一圈,他看起来反倒好多了,气色红润,眼睛有神。 而哥哥的探视时间马上要过了。 裴昱焦虑地敲敲手指。 他已经三天没见到哥哥。 “对不起。”盛时安咬咬牙,松开手。 他才不要让爸爸为难。 只是分开一晚上加一个白天而已,明天这个时候,就又能见到爸爸了。 重生是真的,爸爸……也是真的,不会随随便便消失的…… 他是男子汉,才不会害怕。 他一松开,裴昱反而犹豫了。 他看了眼管家,又看了眼司机和陈特助。 这些人,对盛时安而言,比他更陌生吧? 他们真的可靠吗?崽会不会更不安和害怕?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盛先生的雇员,理论上说,肯定不会亏待盛时安,裴昱却突然不放心起来。 “你,先跟我……回家,可以吗?”他试探着询问幼崽。 垂头耷脑的“男子汉”盛时安,顿时支棱起来,黯沉的小脸瞬间明亮,双眼更闪着激动又愉快的光:“可以!!” 一小时后,落日时分,裴昱在东海中路的人民医院下了车,带着小尾巴盛时安,走进住院大楼,埋头从一楼爬到了八楼的脑外病房。 进病房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光顾着喘气了。 “停电了吗,怎么不走电梯?”卢文斌问着裴昱,视线却新奇地打量向盛时安。 “他不坐电梯。”裴知远解释了句,目不转睛盯着裴昱。 卢文斌想起来裴昱是有这个毛病,知远手术那些天,他跑上跑下,都是走的楼梯,额头就是那会儿爬楼摔的…… “那也别让孩子跟你爬啊,怎么不叫我下去接?”他给裴昱倒了杯水,满脸无奈。 “那不还得给你打电话?”裴知远又哼了句。 也对。比起打电话,阿昱抱孩子爬18楼也愿意的。 卢文斌点点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到底失没失忆?” 裴知远也觉得自己怪怪的。 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脑子却好像有自己的运转程序。 “过来。”看裴昱喘匀了气,他叫他到病床前。 “后背。” 裴昱迟疑了一会儿,看他皱眉,立刻转过身。 裴知远掀开他衣服,看了片刻,黑着脸放下: “帮忙带他去外科看看。”他看向卢文斌。 话音刚落,裴昱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盯着他:“哥?” “嗯?” “你记起来了?” “我记起什么?” “我……后背……伤——”裴昱有些激动,一时组织不好语言,只是眼巴巴看着裴知远,被遗弃的狗子终于见到了主人一样。 哥哥记起他后背受伤了! “没有。”裴知远莫名气闷,错开眼,不愿看他的脸。 记不起又如何,他还不是他哥了? “咳。不是这样,阿昱,知远是看了你的节目。”卢文斌替裴知远解释。 裴昱慢慢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往床边凳子上一坐,没动静了。 “那走吧,我先带你去看下医生。”看他蔫头蔫脑,大受打击的样子,卢文斌有些不忍。 裴昱慢慢吞吞从凳子上站起来,想了想,又坐回去:“晚点儿再去。” 探视时间还没结束,他想在哥哥这里多呆一会儿。 “晚点儿干什么,磨叽!”想着他那么大一片伤口,裴知远一阵烦躁。 “我累。”裴昱闷声开口。 盛时安看他一眼,不安地动了动脚,往他身边挪了挪。 裴知远扫过他稍显苍白的脸,心里越发焦躁:“节目不要去了。” 又爬山又种田,当然累! “不行。”裴昱摇摇头。 他跟节目组签了协议的,也跟盛淮达成过约定。 约定好的事,他轻易不会更改。 从前他也这么难管吗?裴知远皱眉。 裴昱却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记事本,把本子中间夹的纸片掏出来,递给裴知远。 “什么?” “签名。”裴昱重新打起精神,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看着他。 “什么签名?” “啸哥——杨啸老师的签名。”啸哥是哥哥最喜欢的赛车手,他每场比赛哥哥都要拉着他一起看的…… 能……刺激他想起点儿什么吗?裴昱手指在床侧围栏上紧张地敲击起来。 “我又不追星。”裴知远被他狗狗眼看得莫名其妙,不自在地把纸片放在一边。 裴昱紧紧抿了抿唇,收回纸片,在手心攥了攥,实在不甘心,从手机里调出杨啸的比赛视频来,放给裴知远:“你看,啸哥的比赛。” 裴知远耐着性子看了两眼,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 “才认识几天,就叫人家哥?!” 第22章 裴知远什么也没想起来。 裴昱收起手机和杨啸的签名,恹恹在凳子上坐了会儿,掀开裴知远的被子,闷不吭声按医生教的给他按摩起来——力道有亿点点重。 裴知远不想他按,但莫名理亏,只能龇牙咧嘴受着,还要装出一脸享受模样。 为转移注意力,他终于把眼神分给盛时安。 双目不小心对视,盛时安紧张地缩了缩脚趾,怯生生叫了一声:“大伯。” 这称呼陌生透了,裴知远极不适应。 “结婚是怎么回事?对方是什么人,我……认识吗?”撇开孩子,他又看向裴昱,有些别扭地问。 “喜欢就结婚了。”裴昱闷闷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答,“人你认识。” 他哥真认识盛淮,事实上,他就是在他哥的日历上看到一条“约见盛总”的日程,才摸上门去找到那位的。 只是,他以为他哥约见人家是为了正经拉投资,万万没想到他会为了一千万“卖身”。 想到这里,他看向卢文斌:“动画,顺利吗?” “……顺利。”话题跳跃地突然,卢文斌微微愣了下才答。 “钱还能撑多久?” “半个——不是,钱还多着呢,阿昱你不用担心。” 险些失言,卢文斌急忙收住。 他们说的是公司正在制作的动画电影——脱胎自裴家兄弟合作漫画的《星之歌》。 因为是自己的心血改编,知远一心想把动画弄好,见到好技术就忍不住不用,做完CG,经费超支了一大笔,险些连公司水电都交不下去了。 知远出事,就是去谈合作回来路上……遇到的车祸。 可惜,因为对方接受不了完全不干涉制作的条件,那场合作并没能谈拢。 不过,两天前,公司账上收到三百万,没有旁的信息,只说是与“裴先生”约好的。 知远确实跟他说过,还认识一个大老板,只是当初二人关系不大融洽,不知道找人拉投资有没有戏,约了要见个面,但没抱太大希望。 这三百万,卢文斌估计是知远出事前,提前跟那位沟通过…… 思绪跑远了,卢文斌又忙拉回来,不管怎么说,这不是裴昱该操心的事儿。 这孩子过于单纯,身体也不大好,知远一向把他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从不叫他为日常琐碎烦心。 他开口准备转移话题,裴昱却没给他机会:“新版结局,我画了部分分镜,邮件先发给你。” 卢文斌愣了下:“还改吗?” 他们原版漫画早已结局,主角A星人完成了在地球的使命,修复飞船,重返太空——既有留白,又有余韵,读者反响也非常不错,前阵子,裴知远却突发奇想,一根筋要更改动画版的最终结局,改成飞船修复失败,主角被永远留在地球。 可现在裴知远已经忘了——他看了眼裴知远,果然在他脸上看见不耐烦——他现在甚至不愿听他们在他面前谈论动画的事。 “阿昱你不也更喜欢原结局吗?”他们讨论过的,当时裴昱明显喜欢原版结局,是知远一意孤行。 “要我说原版就挺好,读者都认可,也符合市场,还留了钩子好拍第二部——当然前提是咱们能叫座的话……” 一说到这些,卢文斌不知不觉扯远了。 裴昱却没怎么听进去。 读者、市场都离他太远,他脑子里考虑的,只有病床上的裴知远。 医生说,深度刺激也许能让他恢复记忆。哥哥出事前一心想把电影拍成,成天翻来覆去念叨的全是它,还……宁愿“卖身”也要把它拍出来,如果有什么能深度刺激他,裴昱认为,一定是它。 “两版……都做。” 那是哥哥恢复记忆的希望,裴昱容不得出差错。 “都做?太烧——”太烧钱了……卢文斌张了张口,却没好坦白说。 可裴昱听懂了。 三百万,只够烧半个月。 难怪他要“卖身”。 他可真是有个好爱好。 腿上传来的力道又重了一成,裴知远倒吸口气,控制住,重新把目光转回盛时安:“我们见过?” 既然结婚对象他认识,这孩子,他出事儿前理应也见过,裴知远自然而然有这么一问。 盛时安却没来由的紧张:“没,没见过。” 他确实见过大伯,前世,在……殡仪馆。 但那时,他不许他叫他“大伯”,也不许他跟舅舅靠近……爸爸。 他还……红着眼睛捧走爸爸的……骨灰盒,再没给他们看过一眼。 “对不起……”他发出蚊讷般的声音,身体朝裴昱贴了贴。 对不起,这次,他们一定一定守护好爸爸。 “看你把孩子吓的。”卢文斌笑着缓和气氛。 小孩儿可能因为爬了楼,脸蛋红通通的,头发也微微汗湿,衬得眼睛水润晶亮,真人看起来远比屏幕上乖软可爱,亏裴知远端的起这么严肃一张脸。 “安安是吧,别怕,你大伯说话就这样,他是生病了心情不好,跟你没关系。” 他没撒谎,知远以前脾气真的很好,出事后才暴躁起来,应该跟大脑损伤有关,有时候他看得出来他也想控制,却控制不好。 卢文斌暗叹了口气,裴知远则尴尬地调整了一下表情:他也没那么吓人吧,小孩儿躲什么躲? “孩子妈妈呢?怎么没一起过来?”哄了孩子两句,卢文斌看向裴昱,“就算以前见过,结婚了,也该跟知远见个面。” 孩子妈妈? “去世了。”裴昱老老实实答。 去世了?卢文斌和裴知远对视一眼,各自发懵。 “不是,那阿昱你……和谁结的婚?”卢文斌茫然问。 裴知远也看向他,血压开始往上飘。 “跟,跟……”裴昱张了张口,迟迟答不上来。 “跟我舅舅。”盛时安小声替他解释。 大伯因为车祸失忆了,很多事不记得了,他知道的。 “我舅舅,盛淮。”他紧张地看了裴知远一眼,“他出国去了,明天回来就来见您!” 见,见谁? 裴昱懵了懵。 大可不必! 裴昱心虚。 他当时去见盛淮,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就听见他问一千万够不够。 他以为他哥已经跟对方谈过,达成了合作意向,顺理成章点了头。 随后对方问他有没有带身份证,他又点了头,再然后,他就稀里糊涂进了民政局,这才知道他们的“合作”是结婚…… 领完证隔了一夜,他又慢慢意识到,盛淮怕是把他当成了他哥——他原本的“合作对象”,才问都不问,就跟他办了结婚手续。 这一见面,岂不露馅? 盛先生要是知道真相,知道他……不“正常”,还能放心他,还会继续合约吗? 嘶,头疼…… “盛……淮很忙,明天不一定有时间。”裴昱避开所有人的眼睛,看着空气道。 “没关系,舅舅有时间!”盛时安赶忙保证。 舅舅有的是时间,前世他隔三差五就去大伯家门前晃——虽然从来进不了门。 裴昱喉结滚动,看向不配合的幼崽:“我们该……回家了。” 听到“回家”,盛时安漂亮的大眼睛弯了弯,忘了替舅舅表现,乖巧地跟裴知远道别:“再见,大伯。” 裴知远沉浸在他弟弟跟一个男人结婚的消息中,脑子迟迟拐不过弯来,胡乱点了下头,看着他们出去,才皱起眉:回哪个家?他们家吗? 那笨蛋适应性很差,家里多个扫地机器人他都不同意,何况多个活人? 上次他只是悄悄换了张餐桌,尺寸颜色一模一样,他硬是因为木纹不一样一周食欲不振…… 等等,他似乎又记起来点儿东西,木纹不一样……然后呢? 裴知远眼神涣散起来…… 盛时安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车子靠近紫荆巷,眼前的景物他越来越熟悉。 前世,爸爸走后半年,大伯依然不许他们进门,舅舅就在附近买了间房子,房子很普通,唯一的优点,是站在窗前,就可以俯瞰……爸爸家的院子。 后来,巷子里有人转卖房子,舅舅又买了下来,按着爸爸家的模样,一点一点,把院子装饰的一模一样,一草一木都精心挑选,保证分毫不差——不能更枯更蔫,也绝不许长势更好。 张伯被舅舅为难的够呛,有天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布置。 舅舅咔咔剪掉玉兰树开得好好的花朵,很睿智地告诉张伯——爸爸路痴,兴许哪天就能走错门,被骗进来。 裴家院子很普通。 紫荆巷两侧各坐落着十来户人家,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平房带简单整饬的小院儿,面积不大,但很安逸,属于城市化进程的漏网之鱼。 盛时安屏了屏呼吸,终于一脚踏进来。 和他从前俯瞰时见到的不完全一样,爸爸家的院子里,现在只有一半种着花树,那棵玉兰树也在,还有石榴,只不过看起来都像是几天没浇水了,灰扑扑地耷拉着,蔫头蔫脑。 至于院子另外一半,这会儿没有种树,静静停着……一辆大大的白色房车。 第23章 瞧这几棵树给糟蹋的! 张伯瞧见几棵快枯掉的树,心一疼,下意识就想给拾掇拾掇,可当下不是时候,还是先安顿好小少爷要紧。 “裴先生,小少爷住哪儿?” “行李箱我放哪里?” “家里有菜吗?我给您和小少爷简单做点儿吃的。”他手艺不比李婶,但家常饭菜也很能做几道。 “不用,我带他们出去吃。”卢文斌跟在后头开口。 “小少爷年纪小,从外头买吃的怕不干净不克化。”——何况刚进医院折腾过一场。虽然没查出来是什么毛病,张伯就是觉得小少爷虚。 卢文斌就噎了噎。 什么人家啊,这么娇生惯养。 不过眼看又是司机又是管家,他也意识到小孩儿那位“舅舅”,怕不是普通人。 也不知道跟阿昱怎么认识的,对阿昱怎么样,他琢磨着,抬头看了眼裴昱,见他站在屋门口,被那位管家大叔问得接不上话,急忙插嘴: “阿昱几天没在家,厨房里估计没什么吃的,要不您去我那儿弄?我家就在对面。” 张伯答应了。 卢文斌松了口气,忙带着他离开——阿昱不喜欢家里来客人,他们这些熟人,要上门,都要提前“预约”的。 裴昱也松了口气。 连续几天和人交流、行走在镜头下,改变作息和饮食,被迫接受那么多声音、画面刺激,他已经严重超载、反应迟缓,迫切需要一个人静静呆会儿,恢复一下……出厂设置。 放下行李箱,他洗过手,坐进沙发里,靠着抱枕,长长舒了一口气。 盛时安跟在他后面洗了手,带着一点好奇和激动,打量着房间。 木地板,白墙,蜂蜜色的简单实木家具,米白色柔软布沙发……爸爸家里原来是这样。 很温暖,很干净,盛时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裴家院子马虎,室内装修的确用心,极仔细舒适。 书房和客厅相连,是一间很长的横厅,中间用半墙书架隔开,算半开放式布局,两张书桌在落地窗前背对背摆着,柚木桌面和通透窗景,构成了空间温馨明亮的底色。 盛时安想象着爸爸坐在桌前画画的样子,勾了勾嘴角。 视线转过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那张书桌,他又看向凌乱铺满画稿和文件的那张桌子,小眉头皱了皱。 回头看了眼闭上眼睛休息的裴昱,他安静走上前,踮起小脚,伸手整理起桌上凌乱的纸巾、彩笔那些杂物,整理到一半,小手攥不了那么多,一支马克笔“叮”的一声掉到地上,迷迷糊糊睡着的裴昱睁开眼睛。 “不要动。”看见盛时安站在他哥书桌前,手里攥了一把彩笔,裴昱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强忍住把所有稿纸、本子归类放好的冲动,难受地转开眼,不去看那张乱糟糟的桌面,而是把桌子最上面一张黄色便签拿给盛时安看: “这里写了,不许——”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忘了你还不识字。” 盛时安张了张嘴:他识字。 不过,个儿太矮,他刚才没看到便签…… 便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不许动。 “那是……大伯的东西,不可以动。”裴昱把便签放回原位,跟他解释。 盛时安点点头,抿紧唇,把彩笔放回原位,无所适从地抓了抓衣角。 “想……画画吗?”裴昱也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已经相处过两天,眼下这种场景,他还是不大应付得来,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幼崽。 好在盛时安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是想画画。 裴昱松了口气,找了一张大大的画纸给他,又从自己的书桌下拖出一大箱马克笔。 张伯和卢文斌赶来时,一大一小正坐在地板上,半伏在茶几上画画。 看到裴昱坐在小孩儿身后,抓着小孩儿的手教他画画,卢文斌怔了怔。 看到小少爷安安静静窝在裴先生怀里,神色满足而愉悦,张伯也怔了怔。 可惜他们的到来惊扰了这静谧美好的一幕。 裴昱神经又紧紧绷起来,起身招呼张伯。 见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人家客气礼让,卢文斌又惊了惊:他平时来家里,阿昱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 不过,卢文斌倒也不是很意外: 知远出事后,这孩子在医院那几天也是这样,对医护人员礼貌有加,处理起繁杂手续、和医生沟通起知远的病情和治疗方案来,并不比正常人差。 只是,很勉强自己吧——卢文斌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紧张攥起的手指。 “叔,阿昱跟安安折腾一天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应付着张伯,陪他张罗完他家“小少爷”的晚饭,卢文斌替裴昱开口送客。 张伯还是不大放心:“少爷,您真不回去吗?” 盛时安绷着小脸:“不回。” 快走吧,看不出他爸爸很累吗? “那少爷早点睡,明天伯伯和司机叔叔来接你去上幼儿园。”张伯只好殷殷叮嘱。 上什么幼儿园……盛时安小脸绷得更紧了:他不会真的要回去上幼儿园吧? 失神中,张伯终于被卢文斌送上了车,离开巷子。 “早点休息,消炎药记得吃。”卢文斌回身,看了眼裴昱,看出他疲惫,也不打算再进门。 正要看着他进去,冯大爷怀里抱着小孙女,快步从巷尾走来:“阿昱,你回来了!” 大爷嗓门洪亮,裴昱身体却明显僵了僵:“冯叔。” “诶!”冯大爷应了一声,仔细打量着他气色,“背上的伤怎么样了,进去我看看。” “不用。”裴昱一口拒绝。 “在医院看过了,冯叔。”卢文斌替他解释。 哪知冯大爷转手把小孙女塞他怀里——“我就看一眼,不看睡不着觉。” 他睡不着,老婆子也睡不着。 打从那天登门道谢,老婆子就对这孩子上了心。 缘由他懂——不全是为了这孩子救了小宝一命。 那天登门,孩子伤口感染着,发着烧,被哥哥从床上扒拉起来待客,身体虚弱得直晃,脸上却没一点不耐烦,只好奇看着襁褓中的小宝,眼里净净透透,有一点淡淡的欢喜。 那一瞬不要说老婆子,老冯心里也说不出的酸软。 就后悔,从前怎么就觉得这孩子不爱理人、天天缩在家里不出屋,从来没关心过他,还拿他当反面教材教训儿孙呢…… “已经……快好了,不要紧。”裴昱捏紧手指,身体僵硬——他不想再给人碰。 “我就看看。”冯大爷不放心。 知远刚出事那两天,他也说不要紧,要不是他硬押着他看了眼,还不知道伤口会感染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假装听不出他的不情愿,催着他进了院门,也不进屋,就在院门后让他卷起T恤,检查起来。 卢文斌跟在后头,看了眼裴昱后背,不由摇了摇怀里睡着的小丫头:“你呀,长大得好好感谢你裴叔叔。” “是这个理。”老冯接话,“我跟老婆子都想让小宝认阿昱当干爸。” 不不不,不用……裴昱身体更僵硬了。 但,有人比他还要僵硬——“不要!” 老冯应声扭头,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站在门洞处,黑黢黢的眼珠子,满是戒备地盯住他。 “这是——”老冯愣了下,反应过来,“怎么还把人家节目上的孩子带回家了呢?” “我就是我爸爸的孩子!”盛时安又气又慌,嗓音发哑。 他看一眼卢文斌怀里的小婴儿,捏紧小拳头,气冲冲看向老冯。 他爸爸已经有他了! 他才是爸爸的孩子! * 早上七点,才下飞机,盛淮就接到管家电话:“先生,少爷不肯上幼儿园,说是……肚子疼。” 听他语气,盛淮蹙蹙眉:“那他有没有肚子疼?” “我看……不像。”张伯答道。 他刚才敲门,小少爷来开的门,人分明挺精神,气色也没问题,就是看到他们不耐烦,说他爸爸还在睡,不许他们进门。 他提醒他要去上学,他顿了顿,才说自己“肚子疼”。 “叫他接电话。”盛淮说了句,想到陈峰昨天报告的情况,又改了口,“算了,我回家再说。” 不上学也罢,今天带他做个系统检查。 “先生,我们不在家……” 七点四十分,一辆豪华商务车略有些笨拙地驶进紫荆巷。 盛淮蹙眉打量着巷子两侧——明明陌生,却总觉得眼熟。 也许真的来过——他高二那年借读的学校似乎就在这附近,甚至他住了小半年的房子,也离这里不远,只是环境有很大变化,他一时没认出来。 说起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此生少有的,称得上单纯的小半年时光。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步履薄冰,结交过一两个不抱目的的朋友,还有那个……一块巧克力就能哄出来的小哑巴…… 陷入回忆,盛淮罕见地勾起唇角,直到司机踩下刹车:“先生,到了。” “说了爸爸还在睡!”再次打开门,盛时安小脸绷紧,气哼哼的。 “舅舅……” 仰起头看清眼前的人,他怔了怔。 “肚子疼?”盛淮淡淡问。 盛时安没答话,眼睛不错神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的眼神太奇怪,盛淮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但小孩儿摇摇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踮脚扯他的胳膊:“舅舅,快进来!” 终于可以进门了,舅舅! 盛淮却牢牢站在原地,没被他扯动。 他没打算进。 协议结婚,各取所需,他并不想见到裴昱的家里人,和他产生过多交集。 “去拿你书包,跟我回家。”他命令盛时安,“以后不要随便在别人家住。” 第24章 “爸爸家怎么是别人家?”盛时安蹙紧小眉头,困惑不解。 盛淮噎了噎——险些忘了,裴昱对他来说是“爸爸”。 “打扰爸爸的家人不好。”他勉强找着理由。 “没关系!大伯不在家。” 原来舅舅还是害怕大伯。 大伯?他还认上亲戚了…… 盛淮正皱眉,手又被小孩儿L拉了拉:“舅舅,别怕,快进来!” 是你做梦都想进的房子呀! 怕什么?他哪里怕了? 盛淮抿紧唇角,莫名其妙迈开腿。 这是什么,乱糟糟的—— 进了院子,看着遍地杂草和干巴巴的几棵树,他立即皱了皱眉。 再看见停在院子里,连个遮阳棚也没有的房车,盛淮眉头蹙得更紧——车开完怎么不洗?轮胎上满是泥巴。 他收回视线,因为院里情形,甚至不想进屋。 可盛时安已经打开屋门,一脸奇怪的表情等他进去。 盛淮迈进屋,后知后觉品味出来他那表情奇怪在哪儿L——像没买门票就进了风景区,占了天大便宜似的。 哪里沾染来的这种习气?他盛家的孩子,去哪儿L不能光明正大——盛淮不满地想着,却在玄关站住脚。 不告而入是为贼,他不便再往里走了。 “去拿书包,跟……你爸爸说一声。”他抬腕看了下表,近八点,他们又弄出这么多动静,他也太能睡了些…… 正想着,客厅左侧传来动静,有扇门打开,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走出来:“安安?” “爸爸,舅舅过来了!”盛时安高兴地看向裴昱。 但爸爸似乎没睡醒,神情发懵,看向门口的舅舅时,也没有多高兴,反而侧过头,捂住眼睛,朝后躲了躲—— 一定是光线太强了——盛时安反应过来。 看见门上有百叶帘,他赶紧走过去,踮起脚尖够到拉绳,飞快把卷帘放下来。 “爸爸,好了。” 不,没好。光线暗下来,裴昱确实能抬头了,心里却紧张地打着鼓:“盛先——” “咳!”盛淮咳嗽一声,打断他过于生疏的称呼,暗示似的看了眼盛时安。 孩子还小,藏不住话,又要定期回领养机构做评估和心理疏导,为免他哪次说漏嘴,他们假结婚的事,不能让孩子察觉。 “醒了?”他有些僵硬地扮演着伴侣的角色,“身体怎么样?安安说你不舒服。” “我很好。”裴昱近乎脱口而出。说完喉咙一痒,他压不住,咳了两声。 不说是外伤感染吗,怎么还添了咳嗽?盛淮皱眉看向他的脸,想看清他气色,却停顿两秒,不由自主跑了神。 是不是就因为这张脸,孟归才迷惑了心智,不惜造假欺骗他? 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想到孟归,想到他口中的“放得开”,盛淮有些不 自在地收回视线——他对他并没有那方面意思,惹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那就好,我先带——” 爸爸,你先来刷牙!盛时安扯扯裴昱的睡衣袖子。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不知是不是因为盛淮来了,他有了底气——小孩儿L明显要活跃一些。 他扯着裴昱的袖子,拉他进洗手间,把牙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 “你不用做这些。”裴昱愣了愣。 “我……醒得早,无聊。”盛时安脸红了红,努力绷起脸,做出随意的样子。 “哦。”裴昱接受了这个说法,看着牙刷上和他平时用量形状都不一样的牙膏,努力忽视过去,塞进嘴里,一边刷牙,一边把洗手池旁被弄乱的用品物归原位。 “下次你醒了,可以叫我。”刷完牙,把牙刷放好,确认刷头朝向正确,他才看向盛时安。 最好不要让崽无聊到进洗手间——他暗暗想。 “下次”……盛时安喜欢这个说法,高兴但矜持地点点头:“知道了。” 但他不会叫爸爸起床的。爸爸昨晚画画到很晚,夜里又有些咳嗽,理应多睡会儿L。 都怪舅舅,这么早上门,吵醒爸爸。 不过,好几天没见,舅舅肯定也很想爸爸吧?以己度人,盛时安很快原谅了盛淮。 盛淮却很“不知好歹”。 眼见盛时安小尾巴似的缀在裴昱后面走出洗手间,抽出纸巾递给他,一脸殷切地看着他擦手,又把一杯热水端给他,他不知怎么,想到那些“后爸PUA崽崽”的言论—— 不全怪观众脑补,这孩子看起来……太不值钱了些。 盛时安哪管他怎么想,只眼巴巴地看着裴昱。 裴昱人不是很清醒的样子,手里被塞了杯子,就自然捧起来喝了口水,水温正合适,还有点儿L甜—— 水里加了蜂蜜,但并不太多,是他能接受的甜度…… 他怔了怔,看向盛时安:“谢谢。” 四岁的幼崽,已经这么能干了吗? “谢什么,举,举手之劳。”盛时安脸红红的,有些别扭地扭开头。 小拳头却激动地攥了攥。 这一攥拳,裴昱注意到他动作,目光扫向他的手,顿了顿:幼崽肉肉的小手背上,多了几个小红点。 烫到了?裴昱手指紧了紧,放下水杯,走向洗手间,从镜柜后翻找出一支烫伤药膏来。 只是,等他拿着药膏出来时,盛淮已经提好盛时安的小书包,面色平淡询问他:“安安的行李在哪儿L?” “我,我不要走!”盛时安往裴昱的方向站了站,看向舅舅,“我不要去幼儿L园。” 爸爸还没吃早饭,还没换药吃药,他哪有心情去幼儿L园…… “不去幼儿L园。”盛淮语气四平八稳,“带你去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盛时安面色变了变,“我没病,我,我要去幼儿L园!” 你要不要变得这么 快? “不打针。”盛淮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盛时安才不是怕打针。 他没有生病。他只是受到前世影响……他不想再吃药吃到变笨,更不想再忘记任何有关爸爸的事。 “昨天……医生预约了下次问诊时间。”裴昱插了句话,“后天下午三点。” “医生说我没事!”盛时安急忙补充。 医生的确是这么跟他说的。 “好,那就去幼儿L园。”盛淮长途飞行本就疲惫,无意跟他僵持。 他再次看向裴昱:“行李。” 裴昱攥了下烫伤药膏,转身走向储藏室,把盛时安的小行李箱拎出来。 盛淮要接,他看了眼他的腿,没松手,默默拎着箱子推开房门,一直送他们到院外。 盛时安磨磨蹭蹭上了车,扒在车窗上看着裴昱:“爸爸,下午,直播。” 怕他忘记似的,他提醒他。 裴昱点点头。 盛时安手指紧了紧,鼓起勇气,又问:“下午,你能不能……来幼儿L园,接我?” “张伯接你。”盛淮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裴昱不是他真的爸爸,这孩子,入戏太深。 盛时安也知道自己这样不懂事。 爸爸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 可是他幻想过很久,两世都幻想过很久——开始只是幻想,如果他也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放学时,能有爸爸来接…… 后来,爸爸走了……每次放学,听到有小朋友大声叫“爸爸”,他都不能看,不想听,难过得……想一了百了。 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第一次离他这样近。 他控制不住贪心。 “几点?”看到幼崽垂下头,红了眼圈,裴昱手指一紧,不由自主问出口。 “四点半。”张伯也看了眼盛时安泛红的眼圈,笑呵呵答,“到时我先来接裴先生?” “不,不用!”裴昱急忙拒绝,“我自己去。” 那,那就是说,爸爸会去接他? 盛时安紧紧攥了下小拳头,要不是顾忌自己在爸爸面前沉稳的形象,险些就要跳起来。 见他眼睛亮亮的,像只开心到摇尾巴的……小奶狗,裴昱澄澈的目光不由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隔着车窗,把烫伤药膏塞给他。 “擦一下……手背。” 盛时安怔了下,低头看向自己手背,眼睛越发亮了—— 爸爸在关心他! 他接过药膏,紧紧攥在手心,重重点了点头。 隔着车窗,他看着站在一起的舅舅和爸爸,心情好的要飞上天去,不过,眼看舅舅要上车,他想起什么—— “舅舅,你今天记得去看望大伯。” 嘶……幼崽怎么还记得这事…… 看望大伯?盛淮质疑地看向裴昱。 裴昱结结巴巴:“不,不用。” “要的 !我都跟大伯说好了!”盛时安紧张起来。 不可以给大伯留下坏印象! “你先坐好。”盛淮淡淡看他一眼,示意司机升起车窗,叫裴昱到一旁说话: “我们的婚姻做不得真,你应该清楚。” 裴昱点点头。他很清楚。 面上倒很乖巧……盛淮看向他,扫过他眉眼,又不自觉错开眼神。 “和彼此家人见面没有必要。能减少一点麻烦,我想,对我们双方都好。” 他想的很有道理,裴昱简直不能更赞同。 “谢谢,盛先生。”他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盛淮一眼——盛先生真是善解人意。 谢谢?盛淮感觉十分怪异:他明明是在警告他…… 这笨蛋,不会什么都没听出来吧? 他想着,又扫了他一眼,唔,笨蛋眉上那道疤似乎比初见面浅些了,奇怪了,明明是道疤,却像有钩子似的,勾着人老想去看…… “你们可以多聊一会儿L的,舅舅,时间还早。”盛淮一上车,盛时安就古古怪怪地看向他。 他真的入戏太深。 而且,小小年纪,他这是想哪儿L去了? 难道是……近墨者黑? 再次想到孟归那句“放得开”,盛淮眼神有些复杂,看向前排的陈峰:“抓紧时间,选个合适的家教。” 盛时安低头看着手心的烫伤药膏,走着神,没留意盛淮在说什么。 等车子开出紫荆巷,他才忽然回过神来:“还没提醒爸爸吃药!” 吃什么药?感染还没好? 盛淮下意识要问,又忍住了——孩子够不值钱的了,他不能顺着他走: “爸爸……是大人,不用你提醒。” 盛淮说着,扫过盛时安手背,把药膏从他手里拿出来,不放心地检查过生产日期,才擦过手,挤出一点,涂抹到盛时安手背上。 盛时安迫不及待要把手抽回来:“你给爸爸发个消息提醒。” 发消息?盛淮下意识摸上手机,顿了顿,又把手收回来:他没那么闲。 “知道了,等会儿L打电话。”迷迷糊糊的,让陈峰提醒他一下好了。 盛时安没怀疑他的话。 打电话自然是比发消息好的,看来舅舅还不算太笨。 “舅舅,我想——”因为提到打电话,盛时安迟疑了下,还是说出来,“我想要块电话手表。” 他不习惯索要东西,可他也想给爸爸打电话…… “可以。”盛淮点头答应下来,吩咐助理,“给他买块简单的,不要那些花哨功能。” “谢谢舅舅。”盛时安道谢,分外乖巧。 盛淮觉得他和前几天不太一样,和自己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生疏了。 也许是接他回来有段时间,他自然卸下了心防。这是好事,盛淮没有多想。 “这两天,在外面受到惊吓了吗?”他放在心上的,还 是陈峰报告的那件事。 “没有。”盛时安摇摇头。 也不是完全没有—— “爸爸摔了一跤,把头磕破了……他手指捏紧,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以后不要乱跑。”盛淮蹙了蹙眉。 “嗯。”盛时安垂着头,抱着书包,手指紧紧攥着小魔怪的短翅膀。 犯了错按道理该好好批评,但看他这样子,盛淮一时不忍心苛责:“爸爸……凶你了?” “没有!”盛时安立刻抬起头来: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没有就没有,瞪自己做什么?他只是想弄清楚他是单纯受惊,还是被人责备心里有压力。 “摔一跤不碍事的,不必过度紧张。”他宽慰他。 盛时安眼神复杂看他一眼:“你不懂。” 陈峰被他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一笑,察觉总裁看过来,又急忙收拢住。 舅舅真的不懂。 盛时安真想把一切告诉他,可老爷爷说的反噬让他害怕。 他只能忍下不安,捡自己能说的说:“舅舅,有人欺负爸爸,那个乔——” “已经在处理了。”盛淮说了一声,看向盛时安,“你怎么看出来他在欺负……你爸爸?” 毕竟,他那位好爸爸,自己都没看出来。 “他——”盛时安卡了下壳,“他跟我说爸爸坏话,还故意掀爸爸衣服!” 怕舅舅不够重视,前世今生,乔竞思做过的坏事,他一并都给他算上。 “这些事,你没有提醒爸爸?”盛淮问道。 如果提醒了,他还任凭人家欺到头上来,实在笨的无可救药。 “为什么要提醒爸爸?”盛时安小脸皱成一团,认真反问他,“你处理不好吗?” 他当然处理的好。但是,这份理所当然是哪儿L来的? “成年人,自己的问题要自己处理。”盛淮越发觉得家教要抓紧请,不能让盛时安长时间和裴昱混在一起。 “那你到底处理没处理?”盛时安小脸绷紧。 “处理了……”陈峰小声插了句。“节目组已经承诺下期换人。” 盛时安这才放心些。 “谢谢叔叔。” 他朝陈峰道了声谢,扭过脸去,看向窗外——不想再跟笨蛋舅舅说话。 但——他还有事没交代完: “今天你一定要去看大伯,在人民医院,8楼的脑外病房,大伯在803。” 舅舅实在太不懂事了,大伯住院,他竟然没去探望过。 “大伯车祸心情不好,你热情一点。”他耐心指导他,还仔细打量他一眼——舅舅爱干净,仪表向来一丝不苟,不过也许是出国刚回来的原因,今天的衬衣袖子略微有点皱——“你先回家换身衣服。” 陈峰忍不住又想笑:小少爷可真够操心的。 盛时安一直操心到幼儿L园门口,下车时还不忘 叮嘱盛淮:“爸爸有点咳嗽,你带爸爸去看看医生!” 爸爸前世身体就不太好,经常生病,他记得稍有点风吹草动,舅舅就着急请医生上门。 但此时的盛淮,只觉他小小年纪过于啰嗦。 好不容易目送他进了幼儿L园,他刚松口气,助理陈峰开口:“盛总,要接裴先生去医院吗?” 昨天他就觉得裴先生脸色不好。 “不用。”海外分公司筹备上市,国内又有两个并购案,公司上下正忙,他十分怀疑他的助理在借机摸鱼。 “那我点份枇杷膏请人送过去?”陈峰打开手机的外卖页面。听声音,裴先生只是干咳,枇杷膏应该对症。 “昨天让你整理的数据理出来了吗?上周会议布置的事项,还有三个部门没有反馈,你有没有跟进?” 嘶……陈峰放下手机。 盛淮瞥了眼屏幕上的图片,唇角抿了抿:“一事一毕,做事不要顾东不顾西,半途而废。” 嘶,陈峰又把手机捡了起来…… 四点半,裴昱戴好口罩帽子,准时赶到幼儿L园门口,十分生疏地随同其他家长在门口排队,等着老师带领一队小豆丁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盛时安。 应该是在幼儿L园换过衣服,盛时安穿着统一制服,深灰色中裤,带暗橙色领结的小衬衣,配上他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有亿点点帅气。 盛时安也一眼看到裴昱。 爸爸个子高,皮肤又白,在家长队伍中鹤立鸡群。 他有些按捺不住,加快脚步,险些撞上前一个小朋友——这也不能怪他,天知道,他在这里心甘情愿蹲了一天大牢,就是在等这一刻。 “爸爸!”耐下性子等了又等,老师终于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出队列。 他忍不住,像前一个小朋友一样,小跑着扑上去,一把抱住爸爸大腿。 太幼稚了,怎么回事,他又不是真的四岁……何况爸爸不喜欢……抱上去一瞬他有些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控。 但——反正也是抱了,盛时安忍不住,紧紧往裴昱腿上贴了贴。 裴昱的确有些不舒服。 但见到别的孩子出来都是这样,他心里稍稍有准备,所以还能忍。 让他更紧张的,是年轻的女老师正看向他:“您好,您就是安安爸爸吧?” 裴昱僵硬地点点头。 “安安今天表现很棒哦,遵守纪律,主动回答问题。” 看出来了——裴昱一早发现幼崽额头贴着一枚笑脸贴纸。 盛时安却又羞又窘,抬手捂住贴纸,试图把它抠下来:他才不想回答那些幼稚问题,是听不下去小屁孩们乱答。 “安安爸爸是不是还没进我们班的家长群?今天有亲子作业,希望爸爸陪安安一起完成哦。” 孩子转学来没几天,之前都是管家来接,看向别人家父母的眼神,让老师们忍不住心疼。 所以,见 到裴昱,老师打开手机,直接亮出二维码:“您加一下我,我拉您进群。” 《父慈子孝》她也有看的,知道裴昱是后爸,但后爸也比没有强,何况,安安今天一天看了十八回校门,可见有多期待爸爸来接他—— 老师下定决心要督促这位新爸爸上进,不能让萌崽失望。 今天的作业是手工校车,我们有发基础的材料包,在孩子书包里,爸爸回家带孩子一起上色画画,再动手剪切粘贴就好。??[” “好。”裴昱老老实实扫了码,老老实实点头答应。 “加油认真做哦,我们会在教室里布置小小车展,展览孩子们的作品。” “知道了,老师,再见。”见老师还要押着他爸爸聊,盛时安赶紧插嘴,解救爸爸。 他已经松开了裴昱的腿,但又牵住了裴昱的手,拉着他,挤出人群。 张伯在人群外等着,笑眯眯引着他们上车:少爷小脸亮堂堂的,精气神让人一看就高兴。 裴昱气色却不是太好,一上车就咳了两声,盛时安抬头,才注意到他戴了两层口罩。 “爸爸不舒服吗?”盛时安伸出小手,摸向他额头,却被他中途按下。 “没事。” 裴昱答着,迟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小的消毒喷雾,对着盛时安的小手喷了两下,又朝自己喷了两泵。 喷过后,他有些过意不去似的,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到盛时安手心。 盛时安有些不放心他,但被巧克力分散了注意力——爸爸第二次给他巧克力了。 爸爸至少……没有讨厌他,对吗? 不过,他们是不是以为小孩子都喜欢吃巧克力?其实他不太喜欢的,但前世,家里的巧克力一直没断过,甚至舅舅口袋里,也总是装着巧克力…… 五点一刻,黑色的梅赛德斯驶进H城一处依山傍水的别墅区。 司机停好车,管家拉开车门,盛时安背着小书包当先下了车,稳重站在原地,乖乖等裴昱下来。 别墅很大,但裴昱下车后没有多看,一进客厅,开门见山:“我们……在哪里直播?” “可以到二楼客房。”张伯忙说,“设备我已经架好了。” 先生上午有交代这事儿L给他,刚才出门前他都摸索着调试好了。 裴昱点点头,径直看向楼梯,盛时安却张望了一眼厨房,小声拜托张伯:“伯伯倒杯温水给爸爸。” 张伯点头:“少爷放心,水果也准备了,马上就送上去。” “今天做什么菜?”盛时安又操心地问。 “不要做辣的。”他说了一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干脆低声报了几道菜名。 张伯一一记下来,才看着他小跑着跟上裴昱,又被裴昱制止了跑步,牵着上了楼梯。 真是温馨的画面。 张伯看的心里高兴,转头乐呵呵去厨房给李婶报菜名去了。 上了楼梯,裴昱就松开盛时安的 手——他刚才是怕幼崽摔跤。 饶是如此,盛时安也已经很高兴了,话也多起来:“爸爸,我们播什么?” “做……作业?”他本来计划带幼崽读书和画画,可老师三令五申让他陪做作业,刚才还在群里@全体家长,他不敢不做。 【咦,有声音了?】 【安崽!】 【终于……】 【哈哈,去官微喊一声,安崽来了。】 架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跳出几条留言。 裴昱和盛时安谁都没有留意。 盛时安摘下小书包,去掏幼儿L园发的手工作业包。 裴昱则掏出手机,点开他收藏的一段直播教学视频,复习巩固。 ——主要是复习一遍开场应该……说什么。 “直播间里没有人要不要说话?要的,可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他手机里,一段快节奏的激昂声音传出来。 “我这里提供大家一套新人开播话术模板,保证不会让你没话说……” 【噗,他在做什么……】 【放心啦我们这里有人!】 【哈哈哈哈,笑死,后爸在搞什么啊?】 “爸爸,你别紧张,我先调一下摄像头,不让它对着你。”听到裴昱弄出的动静,盛时安看了他一眼,出声宽慰。 “我不……紧张。”裴昱攥了攥手心的汗,关掉手机,眼神游移向一旁,“调,调一下也可以……” 爸爸嘴硬的样子好可爱。 盛时安没拆穿他,爬上椅子,伸手够向三脚架上的手机,随后呆住了…… 【安崽安崽安崽!】 【么么乖崽!】 【崽崽皮肤真好!姨姨捏捏!】 “爸爸……”盛时安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裴昱。 “怎么了?”裴昱问了一句,意识到盛时安应该是不会操作,“我来弄——” 他说着,走近书桌,终于看到了不断滚动的屏幕…… 【啊,个子好高,可惜没看到脸……】 【我看到了!大黑口罩一晃而过……】 【开场话术呢?我们准备好听了。】 【哈哈,小裴老师啊,我村尾老王,我来支持你了,你别信那些话术不话术的,直接开麦!咱们就闲聊!】 不要说开麦,裴昱忽然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一定是因为他戴了两层口罩…… 脸也忽然烧了起来,一定还是因为他戴了两层口罩…… 【哈哈哈哈,夺笋啊,后爸要被你们吓跑了。】 爸爸说不定真的会被吓跑。 盛时安清了清小嗓子,一本正经坐直身体:“叔叔阿姨们好,欢迎进入我和爸爸的直播间。” 【安安好!】 【还得是我们安崽!】 【安崽不用背模板哈哈。】 不要笑爸爸了…… “爸爸,过来坐。”盛时安 扭过头,小声叫裴昱过来坐下。“可能是伯伯测试完忘了关。” 他担心地看了眼裴昱,低声跟他解释。 嗯。?[(”裴昱点点头,石头一样僵硬地坐下——张伯这点倒是考虑得很周全,椅子准备了一高一矮两张。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我们给大家直播做作业。”知道爸爸紧张,盛时安主动把说话的工作都揽过来。 嗓音虽然稚嫩,但口气特别正经。 【做作业?崽你还小!】 【安崽小班还是中班?就有作业了?】 他还在小班……但马上就中班了。 这是个忧伤的话题,盛时安不想展开。 “我们今天的作业是手工校车。”他对着镜头,把自己的作业材料包立起来,三百六十度展示。 别说,还真挺有主播的样子。 【哈哈,可怜的乖崽,过早承担了你不该承担的一切。】 【爸爸就这样躺平了吗?一声不出?】 裴昱正伸手帮盛时安打开材料包,看到屏幕上的留言,愣了愣。 “我爸爸喉咙不舒服,不方便讲话,谢谢大家。”盛时安忙开口。 【真的假的?】 【崽你在给他找借口吧?】 【说不说话无所谓,反正我是来看手的……】 【等等,崽你认识字?!】 看什么手?盛时安皱了皱小眉头,随后看见下一条留言,迟疑了下,还是解答:“认识……一些。” 【啊,我四岁的好大儿L现在书还倒着拿,安安已经识字了!】 【你是天才啊宝宝!】 “我不是……”盛时安脸红。 他八岁了,当然识字,他也算不上天才,重生前最后一次考试,他的成绩险些就被第二名追上了。 裴昱顿住动作,看了盛时安一眼。 崽崽原来这么聪明。 不过,想到医生说他因为早慧,不配合治疗,他又皱了皱眉。 走着神,他帮盛时安拆开了材料包,一边听着盛时安跟观众介绍自己的作业,一边协助他把最大的那张卡纸打开,看着他拧开彩笔上色。 “我画车身,爸爸画司机和乘客。”怕裴昱无聊和尴尬,也有那么一点……画画太丑、不想在他面前丢脸的原因,盛时安把几张人形小卡片推给裴昱画。 老师说过是亲子作业,裴昱没多想就答应了,拿起彩笔,信手画起来。 一大一小头碰着头各自画着,虽然只有沙沙画笔声,却不知怎么……让人看得挺上头。 不过,隔壁云朵家庭也在这时开播,还是吸引走了不少节目观众。 【能见到我雪姐吗?期待姐姐!】云婧雪大方明艳,演技出众,是内娱一线女星,《父子》的许多观众都算得上是她的粉丝。 【姐姐在拍戏吧?】 【听说姐姐拍戏偶尔也会带朵朵,有粉丝探班还抓拍过。】 “大家好。”观众正猜测,直播间的摄像头一阵晃动,伴随着一道柔媚的声音,云婧雪化着淡妆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雪姐雪姐雪姐!真的有雪姐!】 【姐姐好美!】 【朵朵乖乖,小兔叽!】 云朵坐在云婧雪怀里,她穿着件粉色拼白色娃娃领连衣裙,领口两侧分别绣着小兔子和胡萝卜,头上还戴了个兔耳朵发箍,整个人像只胖乎乎的小兔子,实在可爱到爆。 “姨姨们好,姐姐们好,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奶奶……还有什么?”奶声奶气说到一半,她卡了壳,眨眨水润的大眼睛,扭头求助似的看向妈妈。 “还有大家,说大家好就好啦。”云婧雪宠溺地拍拍“小兔子”。 “还有大家好。”云朵小声说了句,把两只又长又软的兔耳朵弯下来,遮住自己眼睛:呜呜,忘词了,丢脸脸。 【救命,可爱死啦!】 【我狂吸!】 云婧雪也觉得自家宝贝可爱:“你还知道害羞啦?” 当然啦,这可是直播,好多人会看到的,还有——“哥哥会看到的。” 她是最棒的小公主,要让她的骑士骄傲! “安安哥哥吗?”云婧雪一有空隙就在追看直播,知道她家宝贝和盛时安投缘,总是黏着人家。 女儿L性子其实比较独,她从前也试图带她交朋友,她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难得这次能交到朋友,她心里很替她高兴,不过,想到孩子们,她不免想到昨天上午那一幕、想到乔竞思,心里再次升起怒火。 但在镜头前,她一向是敬业的,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好啦,朵朵很棒,不要害羞了,大家都在夸你可爱。” “真的吗?”云朵露出小脸,支棱起一双耳朵——发箍上的兔耳朵。 “真的。”云婧雪勾勾嘴角,把弹幕读给她听,“大家夸你比小兔子还可爱。” “小兔子最可爱!”小丫头很高兴自己被喜欢,但她是有原则的小公主,坚决捍卫小兔子的“可爱”地位。 想到小兔子,她突然从妈妈腿上跳下来,风风火火跑到酒店套房的外间,又风风火火跑回来,手里多了把小扇子——裴昱画给她那把。 “妈妈,送给你!” “送我?”云婧雪有些诧异。 “嗯。”云朵重重点头。“妈妈出差给朵朵带礼物,朵朵也给妈妈带!”就算是她最喜欢的小兔扇子,她也愿意分享给妈妈! “乖宝。”云婧雪心都化了,捧住女儿L脸蛋“吧唧”啃了一口。 “不要……”害羞似的,云朵又躲了躲,但眼睛却弯弯的,在偷着笑。 【呜呜呜,一时不知该羡慕谁……】 【组团偷崽,连姐一起偷!】 【宇哥是积了什么福啊,能娶到我雪姐,还有这么可爱的宝贝!】 母女甜甜蜜蜜,看得观众眼里直冒粉红泡泡。 云 婧雪扫过屏幕,看到观众提及乔长宇,眼中欢愉却淡了淡。 【雪姐,下期谁带朵朵上节目?宇哥是在忙新唱片吗?】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最全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尽在[],域名[( “洗澡门”事件,让乔竞思口碑隐隐塌房,虽然他的公关团队和粉丝一直在卖力洗白,解释只是住宿条件差,乔竞思才不得不借浴室洗澡,观众依旧不大放心—— 借浴室的确能用住宿条件差解释,可逼朵朵去找程颂颂玩儿L呢? 勾搭也好,奉承也罢,他对程昊显然抱有目的,还准备拿孩子当工具——最可怕的,是他人前形象还那么率真开朗,有欺骗性。 【姐啊,你和宇哥可长点儿L心吧。】有观众干脆仗义执言。 “下期爸爸带朵朵。”云婧雪没有正面回应观众那句话,却端正了面色。 “爸爸带我?真的吗?”云朵又支棱起小耳朵。 云婧雪点点头。 “爸爸真的可以陪朵朵?”云朵眼睛晶亮。 “真的。”假的也要真——看到女儿L这副希冀的样子,云婧雪笃定了念头。 “太好了!”云朵欢呼一声,“朵朵不用堂叔陪了!” 这孩子……高兴是为了这个? 【这……赤裸裸的嫌弃啊……】 【我记得乔竞思第一天上节目,就看见遍地通稿,夸他特别招崽喜欢?】 【云朵一直就不肯跟他亲近吧?】 【是啊,乔粉还一直说我们朵朵任性刁蛮,朵朵明明乖得不得了!姨姨亲亲!】 任性刁蛮?云婧雪妩媚的眼睛微不可见地眯了眯,伸手揉了揉云朵脑袋,问出本想私下再问的问题:“朵朵不喜欢堂叔陪?” “不喜欢。”云朵嘟起小嘴,“堂叔坏,扯朵朵啾啾!” 她抬起短胳膊,依旧戒备着什么似的,捂上自己头顶,还往云婧雪怀里缩了缩。 云婧雪眼神有瞬间凌厉,伸手揽住女儿L安抚,脸却控制不住沉下来。 【WCCCCC!】 【什么鬼?乔竞思虐待小孩儿L?!!】 评论区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轰然炸开。 同一时刻,裴昱父子的直播间也不是那么风平浪静。 父子俩原本在好好画画,评论也还算和谐——他们的流量并不高,除了来看冷面萌崽的,就是有些手控观众,在斯哈斯哈欣赏裴昱做幼儿L园作业。 可几分钟前,却有大批杠精莫名其妙涌进来: 【这手哪里好看?我都看到好几处疤……】 【粗糙的要命,就是一农村来的乡巴佬吧?】 【不说是毁容丑八怪吗,所以才整天戴墨镜,你们胃口可真好,这都吃的下去。】 【乡巴佬,皮肤病,恶心!】 他们在说什么?! 盛时安胸膛起伏,眼看裴昱要抬头,他忽然起身,半趴到桌子上,拿身体挡住直播屏幕。 “怎么了?”裴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没有胶水。”他维持着奇特的姿势扭过头来,“爸爸帮我去找张伯拿胶水,可以吗?” 裴昱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 盛时安看着他起身离开房间,合上房门,这才坐回椅子上,重新看向屏幕。 直接关掉直播吗?就说网络断掉了……总之他不会让爸爸看到那些话。 他把手伸向屏幕,却发现已经有很多观众,替爸爸说起话来: 【农村来的怎样,皮肤不好又怎样?招你们惹你们了?】 【你们乔粉是疯狗吧?一直逮着人家咬?】 其实这些涌入发言的喷子并没有顶着乔粉的ID,但他们的留言内容和前两天的乔粉太相似了,观众直觉般认定他们是乔粉请来的水军。 经历两天直播,路人观众已经对这些脑残乔粉极度厌烦。 “我爸爸没有皮肤病。”有人替爸爸说话,盛时安冷静了些,绷着小脸替裴昱澄清,“我爸爸的背是为了救人,受的外伤。” 【救人?】 刚有观众疑惑,直播间忽然冒出一张律师声明,落款是某大名鼎鼎的律所,随后是一条加粗留言: 【我方已接受委托,凡有造谣、侮辱、诽谤我方委托人裴昱先生,对我委托人构成名誉侵权行为的,我方将代表委托人采取一切必要法律措施,追究其法律责任!】 与此同时,刚才雨后春笋一般冒出的水军,又一个个被强制踢出了直播间。 “盛总,干净了。”陈峰扭头看向盛淮,小心翼翼打量他脸色,“抱歉,我处理不力。”——竟然让那些人整整蹦跶了两分钟! “还好裴先生没看到。”他一脸如释重负,表情跟屏幕里的盛时安简直一模一样。 他就那么大魅力?盛淮冷冷瞥了陈峰一眼。 陈峰浑然不觉:“盛总您别生气,我保证不让这些疯狗再进来。”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盛淮移开视线,脑中却又浮现刚才的弹幕,心底莫名不悦: 什么丑八怪?他们是眼瞎吗? 他最大的优点,也就是帅了。! 第25章 “请你们不要问这个了。” 屏幕中,很多观众都在问裴昱受伤是怎么回事,盛时安想解答,却听见了上楼的脚步。 “我爸爸要上来了,你们不要再提这些,让他发现,可以吗?”小孩儿还努力保持着严肃,眼里却有一丝慌张。 【怎么了?】 【为什么怕他看见?】 【崽你别紧张,他是大人呀,怎么还反过来让你保护?】好酸呜呜。 观众并没有如盛时安所愿,避而不谈,可房门已经开了。 盛时安一咬牙,正要掐断直播,直播间却冒出一长串打赏,轻而易举冲掉了那些留言。 看一眼ID,盛时安高兴了: “长淮万里”,这一定是舅舅。 “知远之近”,这一定是大伯! 裴昱坐下时,屏幕里已经干干净净,全是打赏了。 他只扫了一眼,见没有什么要求他互动的留言,心里一松,把胶水递给盛时安,自己坐下来,继续埋头画画。 盛时安看向他,又看一眼舅舅和大伯的ID,忍不住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发现,可想到在直播,他又顿住了。 只是……看着安安静静的爸爸,盛时安忽然想到什么:前世,他这时候还不识字,那时……爸爸也这样被人污蔑辱骂过吗? 心脏一紧,盛时安小手猛地攥起来。 “小心。”看到幼崽忽然用力,挤了满手胶水,裴昱停下来,从桌上抽了湿巾给他擦手,眼见擦不干净,干脆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别乱动,带你去洗手。” “抱歉,离开两分钟。”牢记自己是在直播,他还不忘向观众道歉。 然而,观众顾不上理会他—— 几分钟过去,从云朵母女直播间刮起的大风,终于在他们的直播间里起了浪。 【乔竞思真的虐待崽崽了吗?】 【安安,乔竞思有没有欺负你?!】 【安崽那会儿一直躲着乔竞思来着,该不会真的也被欺负过吧?!】 【WC!气死我了!】 裴昱带盛时安洗手回来时,已经满屏都是相关议论。 发生了什么?盛时安不明白,裴昱更不明白。 有观众看他们二脸懵圈,好心解释了一遍隔壁直播间的“事故”。 【等等,刚才,朵朵说堂叔坏,那在节目上……】 【去看了回放,朵朵当时确实在躲乔竞思,那句“叔叔坏”说的是谁,不用怀疑了!】 【对啊,朵朵后来也解释过没有说安安爸爸“坏”。】 【艹,我们都被乔竞思牵着鼻子走了!】 【有点儿对不住安安爸爸,当时我确实因为这事儿对他观感不大好……】 【道歉+1】 【都怪乔竞思,倒打一耙,他脑子可真特么灵活!】 原来是这样? 盛时安瞪大眼睛:他好笨,竟 然没想到! 害爸爸白白被冤枉了这么久! 裴昱也愣了愣:云朵……没有讨厌他? 父子俩各自呆住,观众却正兴奋。 前有不清不楚的“洗澡门”,后有虐待事件,观众对乔竞思的质疑达到极点,带着怀疑的目光再回看节目,突然觉得他处处可疑起来—— 【当初换房子,他也是有目的的吧?】 【当然了,为了方便“洗澡”咯!】 【呵呵,粉丝还吹他是真善美代表呢。】 【还有,当时看他掀安安爸爸衣服,我就觉得他这人怪不对劲,就算关心人,也太没有边界感了……】 【关心?去看回放,他前脚掀人家衣服,后脚就满屏弹幕说人家“皮肤病”“恶心”。】 【WC!他才是真恶心!】 【等等,刚才直播间那波黑子,怕不也是他在背后搞鬼吧?】 【很有可能,是不是因为洗澡门事件,他对安安怀恨在心?所以来这里搞事?】 【哈哈,肯定是的,结果搞着搞着自己塌房了,顾不上了!】 “盛总,对方用的是国外的代理服务器,追溯不到源头。”陈峰正气闷地报告。 那波黑子很多都是相似的IP地址,可恨证据就在眼前,他却抓不到。 “不用追了。”盛淮语气淡定。 陈峰愣了愣:盛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你做个局,钓他出来。” “钓谁?”陈峰懵了下,反应过来,“乔竞思?” “不然呢?”盛淮淡淡看他一眼。 “是。”陈峰点点头——就知道总裁不可能那么大方。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乔竞思现在口碑崩塌,正缺人给他“洗白”,现在拿饵钓他,肯定一钓一个准——陈峰思路打开了。 “之前您让我查他,我们查到一些他在男团时期污蔑排挤队友的曝料,但都证据不足。”陈峰补充道,“要不要现在一起放出来?” “放。”盛淮说着,看他一眼,眼神不大满意的样子,“经济方面查了没有?” 嘶,格局小了,他还只想着让人身败名裂,总裁这是想直接把人送进去啊……嘿,姓乔的耍手段耍到他们盛总家人头上来,可真是自取灭亡。 “我这就查……” “动作快一点。”盛淮蹙蹙眉。 很久没人让他这么不舒服了。 他看着直播间里动作停滞、心不在焉的一大一小,和屏幕上仍在滚动的“皮肤病”“恶心”字眼,手指一滑,又刷了一串礼物清屏。 笨呼呼的…… 救人受了伤……又是怎么回事…… 一小时直播结束时,盛时安的手工作业刚好完成了。 【崽你这车涂的……】 【和“乘客”有点儿不配……】 在瓜田里忙活了一晌的观众,猛然想起直播还有主题来着。 崽崽还小,她们是打算要夸的,可看见他涂的乱七八糟的校车外壳,就……实在夸不出来。 尤其后爸给画的乘客精致又可爱,一对比,越发显得车身过分粗糙。 盛时安抿了抿唇——他,他还没适应自己四岁的手。 而且一直在分心看着直播间留言。 还有爸爸断断续续一直在咳嗽,他,他没有心情画画。 “我平时不涂这样。”直播结束,他忍了又忍,还是在裴昱面前,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嗯。”裴昱点点头,却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的观察:幼崽手和脚一样不协调,难怪总是摔跤,以后要时刻小心。 ——他承诺过,要保证崽的安全,承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的。 不过现在暂时不用紧张,现在,他要“下班”了。 收拾好桌面,他站起身,带着一丝轻松看向盛时安:“明天见。” 明天见?盛时安愣了愣:“爸爸不等舅舅回来吗?” 等他干嘛? 裴昱愣了愣。 盛先生是个好人,但,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越少见面,他就越少在他面前出纰漏…… 不过,顺着崽的疑问,他梳理了下逻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崽眼里,他和盛先生是“伴侣”。 “我……还有事。”他不擅长说谎,手指紧张地跳了跳。 “什么事?” “画,画画。”倒也不全是撒谎,他真的急着回去画画,时间拖得越久,哥哥记忆恢复的概率越低,他想尽快把新版结局的分镜交给卢文斌,好让他们尽快把动画做出来…… 画画?盛时安更不放心了——爸爸画起画来什么都会忘掉,饭都要人提醒才吃。 “爸爸吃过饭再回去。”他捏捏手指,鼓起勇气挽留。 “我——” “舅舅回来了!” 裴昱刚吐出一个字,盛时安忽然往窗外扒着看去。 裴昱后知后觉,听见车辆驶入前院的动静。 不同于盛时安的兴奋,他陡然紧张起来,错开崽子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神,神色为难地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舅舅回来的很及时。 盛时安对他很满意,所以给了他高规格待遇——打开门,迫不及待迎出去。 “舅舅,爸爸在等你!”不等车子停稳,他就踮起脚脚看向车里的盛淮。 见到舅舅,爸爸肯定就不急着走了! 等他? 盛淮动作顿了顿,不急不缓下了车,整理了下袖口,慢条斯理走向门口。 门内侧,裴昱正站在玄关处——加快速度换好鞋,背好包,迅速伸手拉上门把手。 ——车库到门口还有一段路,他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埋头想着,他冲出大门,不偏不倚,迎面撞上一道身影。 体温微凉,带着一股淡雅的雪松味儿。 盛先生。 啊,爸爸是不是很想舅舅……盛时安呆了呆,小脸还有些红——替他们害羞…… 从他的角度看,是爸爸突然冲出门,风风火火抱住舅舅。 鼻尖,还在舅舅耳垂蹭了一下。 爸爸那么不喜欢肢体接触,却对舅舅这样…… 盛时安无比羡慕地看了眼舅舅,眼尖地看见舅舅手指攥了下,耳朵奇奇怪怪的红起来。 舅舅,害羞? 盛时安瞪大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 “可以松开了吗?”然而,他舅舅盛淮很快开口,声音一派威严稳重,听起来完全没有害羞的样子。 裴昱倏地撒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对,对,对不起。” 盛淮喉结滚动,没有看他,越过他进了门,觉得脸不那么热了,才扭回头:“还不进来?” 进,进来? 裴昱愣了下,手指抓抓裤缝,又乖乖跨过门槛,站回玄关。 盛时安高兴地跟进来,一溜烟跑进厨房,很正经地吩咐:“可以开饭了。” 李婶看看他红扑扑的脸蛋,满口答应:“好嘞!先生回家,少爷这么高兴啊?” 嗯,高兴。 因为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一起吃饭了。 盛时安心里美得冒泡,但脸上还在努力遮掩——他是成熟的大孩子了,不可以像程颂颂他们一样,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番茄牛腩放在爸爸那里。” “排骨拿远一点,爸爸不吃蒜,下次不要放……” “这个青椒辣吗?” 他严肃地绷起小脸,连声念叨起来。 李婶悄咪咪笑:“少爷是不是很喜欢爸爸?”三句话两句半离不了他爸爸。 盛时安闭上嘴,脸红了红,声音比蚊子还低:“才没有……你不要乱说!” 小人儿不肯看她眼睛,别别扭扭又跑了出去。 他已经跑进跑出一个来回,裴昱还站在门口。 “地上有花?”见他一个劲儿盯着地毯,盛淮忍不住出声。 裴昱思索了一瞬,判断出这不是个真正的问题,深吸口气,抬起头来,看向盛淮:“您找我……有事?” “找我什么事?”盛淮同时开口。 说完两个人都顿了顿。 盛时安跑出厨房,远远朝他们开口:“舅舅,爸爸,饭好了。” 盛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了然……和一丝尴尬,心里给小屁孩记了一笔账,才重新看向裴昱:“先吃饭再说。” “我——”裴昱抓了抓裤子,正要拒绝,却喉咙一痒,连咳了两声。 盛淮看了眼他气色:“枇杷膏没吃吗?” 没有,裴昱的菜单很狭窄——他只吃自己吃习惯的食物。 他习惯的食物里不包括枇杷。 “吃了……药。”他老实巴交解释,“谢谢。” 看得出来盛先生真是个好人,很关怀……“下属”。 但是“下属”不想和上司吃饭…… 可盛淮已经走向餐厅,裴昱张了张口,又闭上,认命地跟了进去。 饭菜意外地合他口味。 那道番茄牛腩,甚至有点儿接近哥哥做的味道。 裴昱很久没吃哥哥做的饭了。 确切说,他很久没吃饱过——哥哥住院后,他自己不太会做饭,又不喜欢去外面吃,一直在拿超市买回的方便食品充饥。 坐在桌前,他身体渐渐放松,眼神渐渐投入,专心致志吃起晚饭。 盛时安时不时给他添一勺番茄汤,看着他吃,眼睛炯炯有神。 盛淮几次跟他说话,这孩子都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有什么好看的? 盛淮目光扫过裴昱,视线在他明澈清澄的眼睛上顿了顿,移开,盛了一勺平时并不怎么吃的番茄牛腩,慢条斯理尝了尝。 嗯,是挺香。开胃。 虽然开胃,裴昱并没有吃太多。 吃到五分饱的时候他肚子就有些不舒服,忽然没了胃口,动作也慢了下来。 但机会难得,他勉强又把自己填了个七分饱,看盛淮和盛时安也吃完了,立刻提出告辞。 “舅舅送爸爸回家。”虽然很想爸爸留下来,盛时安还是选择尊重爸爸的想法。 不过舅舅和爸爸整餐饭都没怎么说话,他有些担心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想给舅舅创造些机会。 “让司机——” “舅舅!” “让司机……把车开出来。”盛淮认输,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罢了,偶尔才见面,在小屁孩面前演演戏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知道裴昱在,他先在公司回避回避…… “明天记得穿正式点。”一路安安静静送裴昱到紫荆巷,盛淮叮嘱。 裴昱点点头。 半年考察期内,他们要定期回领养中心上课、做访谈,盛时安也要定期做心理评估。 明天就是去领养中心的日子。 “身体——”路上断断续续听他咳嗽,盛淮微微蹙眉。 “身体没问题。”裴昱立即保证。 身体没问题,不过他现在有点儿累……想赶快回家躺一会儿。 “再见,盛先生,谢谢。”他手按上车门。 “以后叫我名字。”盛淮淡然开口,见他一脸不解,暗示似的看了眼前排的司机。 裴昱没看懂他的暗示,茫然地眨眨眼。 笨蛋。“我们已经结婚了,这样称呼不合适。”盛淮压低声音。 裴昱骤然明白过来——他戏又没演好。 “对不起,盛——淮。”他莫名其妙也压低声音,脸还红了红。 盛淮喉结滚动了下,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下车吧,明天来接你。” 裴昱如逢大赦,立刻下了车。 一下车他就被人叫住了:“阿昱!” 盛淮坐在车内,看着一个脸戴墨镜、脚踩马丁靴、身穿铆钉皮马甲的披肩发男生大步向车门走来。 这是结交的什么狐朋狗友?盛淮皱眉。 “你拉黑了我五天!”一看到裴昱,乔木就不忿地嚷起来,“我最多才拉黑你三天!” 盛淮听不到他说什么,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由放下车窗。 “我知道错了。”车窗一放下,男生的声音传来,委屈巴巴的,“我收回我的话,你哥不是混蛋。” “我哥才是混蛋。”乔木小声嘟囔了一句,朝裴昱摊开手:“阿昱,抱抱。” 抱抱?盛淮瞳孔缩了缩:笨蛋是有男朋友的? 抱什么?他又不是八岁了,和好还要抱抱……裴昱看了眼乔木马甲上亮闪闪的铆钉,身体下意识往后退。 但他后面就是车,退无可退。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乔木说着,高兴起来,双手揽住裴昱的腰,把他身体抵在车门上,头埋在他肩膀,“阿昱,我好想你。” 盛淮脸瞬间黑了:他洁癖,抱就抱,别碰他的车!! 第26章 乔木一点儿都不知道车里有个老男人在咬牙切齿,抱了三秒,他满足地抬起头来:“阿昱,你要我查的东西我都查到了,我给他复制了好多份,发布到各个平台了。” “你发布了什么?” “你不用管!”乔木一脸骄傲,很快又垂头丧气,“可恶,他为什么要姓乔!阿昱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更讨厌我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那么没原则的人。“没有……讨厌你。” 一句话,乔木又高兴起来,手指兴奋地弹跳了下:“那你不许再拉黑我!” “看情况。”裴昱很有原则。 就算乔木是他最好的朋友,说他哥不好,也踩到了他的底线。 下次他再说,他一定要拉黑他十天。 没要到保证,乔木也没太过失望,他退而求其次:“那你要让我拉黑两天回来。” 五对三,不公平,他受不了。 这个裴昱倒是答应了。 “阿昱,我要去演出了。”放下这桩心事,乔木谈起正事,声音低沉起来。 “你可以不去。”裴昱担心地看着他。 他知道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登台演出有多难。 乔木摇摇头:“要去的。” “没关系。”他自己给自己打气,“我就当台下的人全是石头。” “你也可以……当你自己是石头,假装他们看不到你,就不紧张了。”裴昱好心传授着经验,听得车内的盛淮一阵好笑。 不对,好笑什么,他板起脸——他们不能去别的地方说话吗? “阿昱,我抱抱你了,也给你抱抱。”车窗外,那个大男孩退后一步,张开双臂,虚“怀”以待。 盛淮呼吸重了重:抱什么,他们没点儿羞耻心吗?大马路上,人来人往,成何体统。 好在裴昱看来还是有点儿羞耻心的,直言拒绝:“不要。” “我消过毒了。”乔木以为他不放心,急忙自证,还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瓶便携消毒液晃给他看。 这又是什么意思?盛淮皱眉。 裴昱依旧向后退了一步:“扎。” 他抗拒地看着乔木身上的铆钉。 乔木有丝委屈:“我哥非让我穿的。” 他说着,把马甲脱下来,铆钉朝内,小心卷起,随手放在盛淮的车顶上,再次摊开手:“这回行了吧?” 他抱了阿昱,阿昱必须抱回来,否则他难受,上了飞机都要跳下来那种难受。 裴昱知道他的毛病,终于抬脚,身侧的车门却忽然打开,将他和乔木分隔开来。 一双长腿迈下车,盛淮没撑手杖,在车前稳稳站直,把车顶的马甲取下来丢回乔木怀里:“麻烦东西不要乱放。” “盛,盛先生,你还没走?”裴昱愣了愣。 呵,盛淮气笑了:他压着他的车,他怎么走? * “盛先生,我没有……男 朋友,乔木只是我的朋友。”听到盛淮让他处理好他和“男朋友”的关系,不要影响审核,裴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朋友?卿卿我我耳鬓厮磨那种?” 盛淮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太多了,恨不能吞半句回去。 可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住自己,非但没吞,反而又补了一句:“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裴昱怔怔看着他:这句话,哥哥从前常跟他说,口气和盛先生一模一样。 盛淮被他看的一阵不自在,清清喉咙,忽然换了一副商业洽谈的寡淡口吻:“我没有干涉你交友的意思,不过婚姻存续期内,我不希望闹出什么岔子。” “当然……盛先生。”裴昱点点头——他比他还怕闹出岔子。 “叫我什么?”盛淮反问。 “盛淮……哥。”裴昱不知所措地叫了声,看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和上司相处,好,好难。 叫什么“哥”,自来熟……盛淮脸莫名一热,含混应了一声,点点头放他进了家门。 裴昱松了口气,进家先扔掉口罩,仔仔细细按七步洗手法洗了手,随后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揉了揉上腹,眼神渐渐放空。 没过两分钟,他脑袋就开始往下点——点了两下,他又强撑着爬起来,马马虎虎翻找出来几样药,一把吃了,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绘画板…… 爸爸不知道到家没有。 盛时安摆弄着舅舅带回给他的电话手表,迟疑着要不要给裴昱打电话。 算了,也许爸爸正在跟舅舅约会,他还是不要打扰了……再说他还没有爸爸的电话号…… “哦呦!这个乔竞思,真是坏透了!”正出神,在厨房和张伯闲聊的李婶,忽然拔高音量,吸引了他的注意。 “乔竞思?”他从沙发上爬下来,走向厨房。 “是啊,就跟少爷你们上节目的那个乔竞思,少爷你有没有被他使坏欺负?”李婶半蹲下身来,啰嗦又关切地问。 盛时安摇摇头:他才不会让大坏蛋欺负到。 “发生了什么事?”他提起警戒,面色严肃地问。 “没什么,就是网络上曝光了他许多坏事,坑害队友威胁同事什么的,少爷你还小,不用管那些,记得远着他点儿就行……” “还远着什么,我看《父子》节目公布的下期名单里,已经没有他了。”张伯看着手机插话。 盛时安急忙又把小脑袋转向他,又踮脚又伸脖子,想看看他的手机,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不单《父子》节目,乔竞思一切通告都被经纪人通知暂停。 “我也帮不了你。”乔竞思正躲在一家小酒店跟经纪人打电话,对方声音格外冷漠,“我自己都要被你连累,坏就罢了,你还蠢,居然留着那些证据给人用。” “我没有!”乔竞思双眼血红:那些东西他绝对没通过任何网络介质保存过,他实在不明白是怎 么流出去的。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你和公司的合同马上到期——” “公司不能抛下我!”乔竞思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等他说完就慌忙打断,“我还有粉丝,还有流量,还有价值!” “粉丝?”对方冷笑,“你敢叫她们敢应吗?” “现在那些小妹妹谁敢说是你的粉丝,都要被残联发脑残症的。” 他语气嘲讽,乔竞思却顾不上辩驳,面色惶急如丧家之犬:“哥,我从头再来,你相信我,我知道她们喜欢什么,你给我机会,我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东山再起?”经纪人口气越发不耐,“你省省吧,公司都快被你连累垮了,程家——” “程家,对,程家,我还有程昊!哥,你不能抛弃我,程昊会替我出头的!”乔竞思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面色一阵狂喜。 “别做梦了!程家已经接连把公司踢出几个项目,程昊会替你出头?人家想碾死你都怕脏自己的手!” “乔竞思,你醒醒吧!” “舅舅,是你做的吗?”盛淮一到家,盛时安就热情地迎上来,满脸……赞许地看着他。 “做什么?”盛淮总觉得他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老父亲看不争气的儿子终于争了一回气似的,还挺安慰。 “乔竞思!”盛时安把家里的平板递给他看。 盛淮浏览了一眼,蹙蹙眉:陈峰不是说证据找不到吗? 怎么人家找得到? 等等,这些……是那个铆钉男干的…… 想起“铆钉男”和裴昱的对话,盛淮很快明白过来。 哼,八成不是什么正规手段。 他抿了抿嘴角。 察言观色,盛时安目露疑惑:“不是你做的?”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盛淮黑着脸放下平板。“你爸爸神通广大,哪里用得到我。” 什么意思?盛时安蹙蹙眉:“你和爸爸吵架了?” “没——” “肯定是你态度不好,惹爸爸生气!” “我态度怎么不好?”盛淮气笑了:他花一千万,给自己请回来个祖宗,还得宠着供着? “爸爸生病,你带他看医生了吗?”盛时安气鼓鼓问。 “我……交代陈峰了。”盛淮滞了滞。 交代别人?盛时安气得脑子直卡壳,干瞪着舅舅说不出话来。 盛淮被他瞪的心虚——奇怪了,他心虚的好没道理。 他们本来就只是合作关系,他过分关心人家,才真正不合适。 想到这里,他纠结片刻,还是问出来:“你爸爸……背上的伤,怎么回事?”——他这不是关心,只是有一点好奇罢了。 “你,你还不知道爸爸怎么受的伤?”盛时安又嫌弃又震惊,“那你给爸爸换药没有?” 盛淮顿了顿,摇头。 “你,你帮爸爸量体温没有?” 盛淮 又顿了顿,又摇头。 “那消炎药呢?” 盛淮依旧顿了顿,这次没有摇头:“他自己知道吃。” 冷静。亲舅舅。盛时安深吸口气,把电话手表递给他:“输号码。” 舅舅不顶用,扔开就是,他的爸爸,他自己照顾。 “什么号码?” 盛淮好一脸茫然。 “爸爸的号码!”盛时安气鼓鼓道。 盛淮看他一眼,对他没大没小的态度有些不满,念在他初犯的份上,还是决定原谅他——“我先给你输上我的——” “你的不急!”盛时安想也没想便拒绝,“输爸爸的!” 早上九点半,裴昱接到盛时安打来的电话:“爸爸,我们到了,在门外。” 裴昱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看了眼屏幕:崽应该是刚得到电话手表新奇,他来电记录的第一页,快被他打满了。 他唇角勾了下,很快又放下,紧张地攥了攥手指,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回顾了一遍预设的流程,鼓起勇气,迈出大门。 “爸爸!”盛时安被盛淮牵着等在门口,一见他出来,眼睛一亮,挣开盛淮扑向他——临扑到跟前,他又站住脚,矜持而庄重地打招呼:“爸爸,早。” “早。”裴昱回了声,低头看向他:崽子今天穿着纯棉白衬衣配绿色系拼色短裤,搭配上白底绿条的小球鞋,整个人可爱又干净,像夏天的小树,欣欣向荣。 脸蛋也软软的,像白生生的包子,想,想戳一下…… 裴昱手指动了动,又老老实实捏紧。 盛先生在,他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爸爸吃早饭了吗?”盛时安说着,伸出爪子碰了碰他的手,“有没有不舒服?还发烧吗?” 爸爸的手还是很凉。 盛时安皱了皱小眉头。 “没有。”裴昱答着,朝盛淮礼貌地点点头。 盛淮正打量着他,见他气色尚可,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别的,皱了皱眉:“不是让你穿正式点儿吗?” 裴昱顺着他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T恤,明白过来,捏了下自己的包:“我带了,衬衣。” 他带了一件哥哥的衬衣——他不喜欢穿任何有领子的衣服,实在要穿,也打算到了地方再换上。 盛淮顺着他动作看了眼他的包:奶白色松松垮垮的帆布包,上面满是五颜六色的颜料点子。 盛淮眼神顿了顿,强忍住开口让他换个包的冲动,视线往下,又扫过他的球鞋,胸膛起伏了下—— 这么一双鞋,上衣正式有什么用? 顺着舅舅视线,盛时安也向裴昱脚下看去。 爸爸脚上是双黑球鞋,很眼熟,是……放在舅舅鞋柜里那双,上面带着总也洗不掉的颜料点点,和舅舅整洁的鞋柜一点也不搭。 有一次家里大扫除,保洁阿姨把鞋子泡进了什么清洗剂,舅舅抢救不及时……他没说什么,只是买回来好多双一模一样的 球鞋,和好多好多颜料罐罐,没事就在房间里研究颜料配色…… 张伯他们看舅舅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盛时安却很理解:大伯不许他们进门,也不肯给他们任何爸爸的东西,除了一个本子,舅舅就只有一双球鞋…… 舅舅……会不会想起什么? 见盛淮盯着鞋子,盛时安心里升起期待。 然而下一秒,期待变成彻头彻尾的失望—— “你就没双……干净点儿的鞋?”舅舅皱着眉头,很无理地问。 一点儿不带颜料的鞋子,裴昱真没有。 他换了一双相对“干净”的,终于上车出发——一切又回到他预设的流程正轨上。 而且路上盛先生一直在接打电话或拿着平板忙活,一次也没有找他说话——他十分满意。 盛时安却越发失望。 舅舅一直这样和爸爸相处的吗?难怪爸爸和他不亲近。 爸爸和杨叔叔相处,都比和舅舅自然……盛时安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裴昱,正巧碰见他从包里翻了衬衣出来,随后双手交叉握住T恤下摆,往上卷起T恤。 “你干什么?”盛淮察觉他动静,从平板上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匆忙收回视线。 “换衣服?”裴昱很茫然: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盛先生为什么也要问? 换衣服为什么要在车里换?盛淮耳根红了红。 是“放得开”,习惯了,还是故意……勾引他? 笨蛋,这么明显的招数,指望他会上钩? 盛淮眼观鼻,鼻观口,视线绝不旁移一分,耳朵却无法控制,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心跳莫名变快起来。 裴昱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换好衣服,领养中心也到了。 盛时安被机构的老师接去做心理辅导游戏,裴昱和盛淮则被安排去上一节45分钟的父母课堂。 裴昱喜欢上课,听得十分认真,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笔记。 虽然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衣,可他坐的位置恰在光线最佳处,坐姿挺拔,角度亦是……精挑细选,微微侧对着他,恰恰将挺直的鼻梁凸显出来。 还是一副要勾引谁的样子。 盛淮抿紧唇,将视线从那张……在柔光下过于好看的脸上收回来,转过他握着马克笔的修长手指,喉结滚了滚。 “年纪轻轻,少和乱七八糟的人交往,心思多用在正道上。”下课铃响起,他留下一句裴昱听不懂的话,率先站起身。 耳朵红红的。 盛先生的耳朵为何这样? 裴昱没在其他人身上观察到过这个现象,很是好奇。 “教你的话,背熟了吗?”走在廊道上,见裴昱间歇性好奇看向他,盛淮有些不自在,掩饰什么似的问。 “背熟了。”裴昱很肯定地答。 不用背,他看一遍就能记住:他和盛先生相识于画展,因为喜欢同一幅画而相谈甚欢,逐渐成为好友并确认了恋爱关系…… “等会儿好好演,别露破绽。” “是。”靠近访谈室,裴昱紧张起来。 盛淮看了眼他在腿侧敲击的手指:“也别太紧张。” “不紧张。”裴昱攥紧自己跳动的手指,深吸口气,一脸自信,“我上过表演课的。” 他真上过,而且没少上,十来岁起,他的自闭干预课程里最多的就是表演课。 只不过很多年没上,他忘了:和学校的正常学科相反,他表演课成绩……一向拉胯。 “盛先生,裴先生,两位上午好。”访谈室的门打开,妆发一丝不苟的女审核员招呼他们,深棕色眼珠雷达一样扫过两人面庞。 “上午好,苏老师。”盛淮伸出手,彬彬有礼同对方握了握,又轻轻碰了碰裴昱手肘。 裴昱一动不动。 “抱歉,苏老师。”盛淮微笑,“我先生有些紧张。” 呵,表演课,演石头还是演哑巴? 盛淮没好气地想着,脑子里却有根弦动了动,视线扫过裴昱带点天然卷的头发。 不,没可能的,他的小哑巴软软糯糯,脸颊带着婴儿肥,而且,关键是……聪明。! 第27章 “苏……老师,您好。” 裴昱手指蜷了蜷,艰难回忆起自己预设好的步骤,学着盛淮的样子,朝审核员伸出手。 “两位请坐。”和他浅浅握过手,苏芸示意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例行访谈,了解一下孩子在新家庭的适应情况,如果二位有什么困惑,也可以向我提问,我会尽我所能解答。” 话虽如此,可她眼神锐利,语速很快,裴昱努力辨识着她的语气和表情,还是十分吃力。 大概是紧张,他肚子又有点疼,更加无法专注。 好在盛淮把大部分话题都自动接了过去:“安安适应还不错,刚回家话比较少,这两天明显活跃了一些。” “睡眠和饮食呢?” “都还好。”盛淮答。 ——管家没跟他说过什么,自然是还好。 审核员却似乎不大满意,微微皱眉。 “十点睡,七点半左右起床,喜欢……趴着睡,半夜会踢被子。” 皱眉这样的表情最容易识别,对方不太满意——裴昱判断出来,下意识开口补充。 “三餐规律,喜欢吃米饭,不喜欢面食,喝牛奶不喝豆浆,不太喜欢吃肉——” “可以了,裴先生。”苏芸笑笑,拿笔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抱歉。”裴昱手指绞了绞,肚子更疼了,“我说的太,太多了。” 他照旧不知道什么地方该停下来。 “不。”苏芸抬头,对上裴昱清澈又迷茫的眼睛,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很快移开视线:她是专业的,绝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您说的很好,对安安观察很细致。”她实事求是说着,不敢再直视那位先生,而是低头翻看起两人的审核资料。 “两位……上周才领的证?”余热未散啊。 她怀疑地想着,视线扫过盛淮和裴昱——两人形貌都十分出众,算得上般配,但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生疏。 “这证确实是仓促领的。” 承认了?苏芸端正了面色。 盛淮话锋却淡淡一转,“但我和我先生——” 他说着,伸手压住裴昱手背:“彼此倾心已久。” 这动作太突然,裴昱下意识要躲——但,盛淮似乎早有准备,手上用了很大力道,他一下子没躲开,很快反应过来: 不能躲,他现在是盛先生的“伴侣”。 演戏,他会的。 默默吸口气,他反手握住盛淮的手,目光坚定、神色坦然看向审核员……的眉心:“是的,苏老师。” 演得很好。就是……太慢了。 在苏芸和盛淮眼里,他间隔很久才有所反应,就像——出了会儿神,刚想起来念台词一样。 果然,对面疑心更重了。 “两位年龄有些差距,不知是如何相识、怎么走到一起的?” “画展。”盛淮答。 “我先生和我都喜欢绘画,在画展上巧遇??[,一来二去,就有了交集。”之所以这样编,是因为除了工作,他唯一的消遣的确是逛画展,也买过不少画作,到时做起调查来,也算有迹可循。 而且——他扫了眼裴昱“脏兮兮”的包——倒正好印证上了。 挪开视线,盛淮手掌在裴昱手心里动了动,强压下肢体被人控制带来的淡淡不适,主动续上话题: “我知道在苏老师眼里,我们仓促成婚有投机取巧嫌疑,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我先生对孩子的用心,您也看到了……” 他侃侃而谈,耳朵却越来越热——牵手就牵手,手指做什么一直乱动! 他把手抽出来,再次反握住裴昱不老实的手。 几l根修长手指凉凉滑滑入手,大约是体温差异,让他心脏陡然加速跳了下。 苏芸再次扫过两人的脸,点点头,暂且放过这个话题。 “安安养育过程中,两位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敞开交流一下。” “时间还短——”盛淮下意识说,却被裴昱打断—— “他经常摔跤,是不是……感统失调?” 他自己查了书,觉得能对上号,但不是很确定。 “具体是什么情形呢?”苏芸问道。 两人一问一答,交流起来,盛淮渐渐被晾在一边。 访谈结束时,盛淮看裴昱的眼神有些变化:懂的还挺多。 “表现不错。”在走廊上等待盛时安出来时,他实事求是夸了他一句。 是吗? 裴昱正忐忑,得到他肯定,很是高兴:“谢谢。” 道完谢,他想了想,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来,打开递给盛淮—— “这是什么?” “观察……笔记。”裴昱认真答,“你可以,多了解一下……安安。” 下次他就不用只回答“还好”了,而且——医生说了,盛时安需要家长更多陪伴和支持。 盛淮怔了怔,低头看去。 嗯,字迹倒是挺好看。 但是他要了解盛时安一天喝几l杯水、小便几l次做什么用?? 他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就见裴昱手按住上腹,面色闪过一丝痛楚。 “不舒服?”他皱皱眉。 说起来,今天他依旧有些咳嗽,刚才——牵手时……手也格外凉。 裴昱摇摇头,把手放下,看了眼盛淮,迟疑了下,还是吞吞吐吐问道:“第,第二笔钱,能不能提前一点……给我?” 他不喜欢破坏规则——按约定,第二笔钱,盛先生会在三个月后给他——可按文斌哥的说法,公司肯定撑不到那时候,到时只能暂停项目,等拉到新的投资再说。 可是项目等得起,哥哥等不起…… 他犹豫良久,还是想趁和盛淮见面的机会,向他争取一下。 “你有急用?”盛淮问。 看他居住 条件,不像经济条件很差。 “嗯。”裴昱垂下头,对自己破坏合约条款的行为感到羞愧,“或,或者,分期,先给我一百万——” 他快速敲击着手指,说到一半时,胸腹的位置忽然一阵剧痛,他不得不停下来。 “你还好吗?”他脸色实在不好,盛淮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去。 “我……很好。”裴昱沿着走廊的椅子滑坐下来,从帆布包里翻出只药瓶,倒了一颗胶囊来吃。 “哪里不舒服?胃痛?”盛淮眉头蹙得更深,探手摸向他前额。 “嗯。”裴昱往后躲了躲,含混应了一声。 好丢脸,他昨晚在盛家应该见好就收,不该强行吃下那么多…… 今天早上他特意没吃饭,指望饿一顿能把自己调理过来,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好在他有止痛药,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他出了满身冷汗,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寒颤:“对不起,我睡会儿……” 他说睡,当真就合上眼睛睡起来。 盛淮蹙蹙眉,没吭声,把药瓶从他手心取出来,看了一眼,仍旧给他装回包里,随后换了个位置,坐在上风口,替他挡了些风。 纸糊的不成,真是麻烦。 他嫌弃地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却下意识按掉,然后才看了眼来电人:孟归。 手指按上屏幕,他站起身来,准备回电话过去,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响—— “裴昱!” 笨蛋!这么大人了,睡个觉还能摔下椅子! * “怎么还不醒?”盛时安守在裴昱床前,盯盯裴昱,再盯盯他头上的吊瓶,眼睛通红。 “低血糖而已,一会儿就醒了,你别紧张。” 见他小手一直紧紧攥成拳头,盛淮不由出声。 这一出声提醒了盛时安,他老气横秋地问:“饭,你给爸爸订了吗?” “订了。”——按他的要求,干净,营养,不辣,没有葱姜蒜香菜。 然而盛时安依旧满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看着爸爸饿晕!” 就算吵架闹别扭,他怎么能不关心爸爸的身体?还看着爸爸晕过去不扶! 小孩儿看着裴昱额头淤青,心疼坏了。 要舅舅何用! 饿,饿晕? 裴昱迷迷糊糊醒来,听见这句话,一时犹豫要不要睁眼。 怪丢脸的,裴昱手指蜷了蜷:崽崽把他当爸爸,还,还是满分的,他的形象……应该保持“高大”才对。 ——要不还是再“晕”会儿吧。 可是一股香气传来,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醒了?”盛淮注意到他小动作,身体往前凑了凑,见他睁开眼要坐起来,用力按住他手背:“小心针。” 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按上他额头——不光低血糖,他也在发烧,吊瓶里加了退烧药——他就知道他是个大麻烦。 裴昱身体僵了僵,强忍住没躲开,手指却跳了跳。 盛淮松开他的手:有胃口吗?先吃点东西,吃完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他们现在是在领养中心的医务室,检查设备很少,医生建议去医院。 “不用!”一听医院,裴昱紧张起来,全身写满抗拒,“我没事。” 他本来也没事,刚才他只是犯困……睡得死了点。 爸爸难道是害怕打针吃药? 盛时安蹙蹙小眉头:“生病了就要看医生,你不能讳,讳——” “讳疾忌医?”看他憋半天憋不出来,裴昱忍不住提醒。 盛时安气鼓鼓地嘟了嘟嘴:知道还犯? “医生说你血糖低,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早饭?”他语气十分严肃,小脸也紧张地板着——因为害怕。他好害怕爸爸出事。 迎着他的眼神,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裴昱茫然点点头:是没吃。幼崽……很生气?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爸爸和舅舅都太难带了—— 听到爸爸果然没吃早饭,盛时安立刻把眼神转向舅舅:还愣着做什么! 对上他控诉似的眼神,一向多谋善断、城府深沉的盛淮,不由愣了愣:“怎么?” “给爸爸吃饭!” 吃过饭,打完吊针,他们一行三人,终于驱车离开领养中心。 裴昱以累为由拒绝了去医院做检查,盛淮还有公事,见他烧退了,人也没什么事,又拒绝的坚定,就没好强求,先送了他回家休息,又吩咐司机送他去公司。 到裴家时盛时安跟着裴昱一道下了车,死活不肯再上来:“你不照顾爸爸,还不许我照顾?” 照顾什么?还没张凳子高。 “你会打扰……爸爸休息。”笨蛋看起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儿来的精力多应付一个他。 “没关系。”裴昱出声,“安安可以留下,直播……还没播。” 他倒敬业。 “明天再播,多播一个小时就是。”盛淮随口道。 不,不行,会打乱他的计划。 * 拒绝了盛淮的提议,目送他上车离开,裴昱轻松了些,带了崽进院,洗过手,消过毒,认认真真同他商量:“今天播画画,好不好?” 画,画画?盛时安有些纠结:他当然喜欢和爸爸一起画画,可是他画的好丑。 “不想画吗?” “我画的不好看……” 那倒是真的,裴昱想。 可是今天那位苏老师刚告诉他,多做些画画手工之类的精细训练,有助于改善崽的感统失调。 “只画……二十分钟,然后……给你讲故事。”他不喜欢改变计划,但还是压制住做出改变的烦乱,适当变通了下。 盛时安很快就答应了。 裴昱架设好手机,确认摄像头只拍得到他的胸口以下,捏捏手指,打开直播。 正酝酿开场白,盛时安再次主动代劳:叔叔阿姨大家好??[,欢迎进入我和爸爸的直播间。” 【下午好,安崽!】 【姨姨捏捏!】 【崽啊,今天爸爸还是喉咙不舒服吗?】 【还是没背熟开场套路啊哈哈哈!】 裴昱脸“唰”的红了。 “我爸爸喉咙还是不舒服。”盛时安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红,赶紧开口替他解围。 【你还不如直接说爸爸是哑巴,一劳永逸啊崽。】观众故意逗一脸严肃的盛时安。 【不出声也就算了,今天还是不露脸吗?】 【对啊,安安你找个人冒充爸爸我们都不知道。】 【而且他一动不动的,不会根本就是个假人吧?】 “不,不是假的。”裴昱终于出了一声——证明自己不是假人。“今天……给大家播……画画。” 虽然慢,他到底开了口。 “还有讲故事!”盛时安补充——声音里带了几l分雀跃,和他故作严肃的小脸很成反差,让观众又萌又心痒。 【安安喜欢听故事?】 “还行。”盛时安犹豫片刻,矜持地点点头。 他只是想听爸爸给他讲故事。 【“还行”?哈哈,崽你要不要这么酷盖!】 【嘻,拽哥安安,姨姨捏捏。】 什么“拽哥”,什么“捏捏”……盛时安脸红了红。 “我不是「拽哥」。”他小声说着,偷偷看了眼裴昱,怕爸爸因为这个对他印象不好。 【不是不是,你是乖崽!】 这还差不多。 盛时安又偷偷看了眼裴昱,脸更红了。 【崽你在看哪里啊,呜呜好酸!】为什么后爸可以拥有这么萌的崽,崽还全心扑在他身上? 酸什么?她吃柠檬了吗?裴昱奇怪了一瞬。 但他没有出声询问,而是铺开马克笔,从冷暖色调开始,手把手认真教起盛时安画画。 二十分钟一晃而过,他说到做到,立刻收起纸笔,把一摞绘本拎过来。 “想看哪个?” 他攒了好多绘本,有出版社寄给他的,也有编辑推荐给他的,很多书他都很喜欢,但一直没有人听他讲。 所以,把书放在幼崽面前,他眼睛里隐隐有些期待。 盛时安看了看裴昱,又看了看书,迟疑了下,红着脸指了指第三本。 爸爸的书。 裴昱唇角勾了下:嗯,幼崽是有眼光的。 故事是别的老师写的,但是画是他画的。 他精神又振奋了些,抽出书,坐在沙发上,让盛时安坐在他旁边,捧着书给他读起来。 是他自己的书,故事他自然熟稔,不用看都能读得流利,但太过熟稔也有不足——翻了十来页,振奋的精神跑没了,他又犯起困来…… “阿布跑回家,把石头娃娃放在……”他念着念着,声音渐低。 “放在月光下,爸爸。”盛时安轻轻碰碰他。 “放在月光下……他轻轻……碰了碰石头娃娃的……鼻子……” “是耳朵,爸爸。” “耳,耳朵……”裴昱勉强挣扎着,继续往下念,“石头娃娃……睁开眼睛……” 石头娃娃睁开眼睛,裴昱却实在睁不开了。 书在他腿上瘫倒,他在沙发里瘫倒,脑袋歪在柔软的靠枕里,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不是吧,不是吧,他是瞌睡虫转世吗?】 【好真实哈哈,我家孩子爹给孩子讲书从来撑不过一本……】 【隔壁程昊好歹还能讲完两本呢!】 兴起看一眼直播的程昊脸一板:突然cue他干什么,他明明能讲三本!! 第28章 “爸爸,盛时安学我!”程颂颂挤在程昊旁边,跟他一起看直播,看的一脸得意。 “学你什么?” “我直播看书,他也直播看书!” “你注册专利了不成?”程昊没好气地推开他脑袋。 “什么叫砖力?”程颂颂眨眨眼,不懂。 “还有哦,爸爸,你直播睡觉,裴叔叔也直播睡觉!他也学你了哦。” 程昊嘴角抽了抽:“他睡了,我没睡!” 他说着,视线却再次扫过屏幕中那笨蛋,在他手上顿了顿:手背怎么贴着纱布? 他身体还没好? “爸爸?”盛时安低低叫了声,从沙发上爬起来,不放心地伸手贴了贴裴昱额头。 大概、似乎、应该……不烫? 他又伸着小脑袋,轻轻跟裴昱拱了拱:确实不烫。 他稍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爬下沙发,先把书从裴昱腿上收走,又爬上另一边沙发,把上面的沙发毯抱过来,展开,踮起脚,仔仔细细给裴昱盖上。 盖好后,他看着裴昱的姿势皱了皱眉,从旁边拿过抱枕,分别给他垫到背后和身侧。 垫完还是怕他不舒服,他索性在裴昱胳膊底下也垫上抱枕,顺势摸过他的手不凉,才放了心。 怔怔看了一会儿,见爸爸睡得沉静,他忍不住,垂下小脑袋,凑到裴昱手背上的针眼处,轻轻呼了呼。 痛痛飞飞,病病也飞飞。 爸爸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呜呜呜,崽你是什么小天使转世?】 【不要太宠啊崽!】 【爸爸是不是就这样被你惯坏的?】 【不过后爸是不是生病了?】 【他不配他不配!生病也不配!呜呜这么乖的崽为什么不是我的,我要闹了!】 【我也要闹了!换成我睡着,我家好大儿只会手脚并用把我掐醒……】 看着他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屏幕里的酸味儿几乎要化成实体,溢出来了。 而安顿好裴昱的盛时安,转过眼,不小心看到跳动的屏幕,终于想起还有直播。 那,那他刚才偷偷呼呼爸爸,岂不是全被他们看见了! 幼崽脸红了红,静默好几秒,才凑到手机前,强端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张口想要说话,又刹住嘴巴—— 他捡回纸笔,刷刷在纸上写字——手指控制不好,所以字迹有些歪扭,但大体还是清楚的: [对不起,爸爸困了,我们下次再播。] 【啊啊啊,崽你会写字!!!】 妈的,他居然会写字——程昊也震惊了——程颂颂至今只认一二三! 【嫉妒到两眼发黑!】 【羡慕到质壁分离!】 【为什么后爸他躺那么平,还能有这么优秀的崽啊!!】 裴昱确实躺的很平。 他窝在沙发里,一觉睡到四 点才醒,险些错过裴知远的探视时间。 虽然打了点滴,退了烧,到底状态不佳。他匆忙赶到医院,中途休息了两次才爬上八楼,正赶上医生查房查到裴知远。 “小昱来了。”女医生叶知秋慈眉善目,看到裴昱,眼里欢喜,这几天怎么没见你?” 她和裴家兄弟过世的母亲是好友,拿兄弟俩当自己的孩子疼。 “叶阿姨。”裴昱拘谨地打招呼。 “别说话,先喘喘气。”叶知秋和其他医生打了招呼,在病房留下来,先让裴昱到凳子上坐,过问一遍他身体近况,才看向盛时安:“这是?” “阿姨好。”盛时安乖巧招呼,“我是安安。是……爸爸的小孩儿。” “要叫奶奶。”叶知秋没当真,还跟裴昱玩笑,“从哪儿拐了个小孩回来?” 她知道裴昱时常去一家自闭症康复机构给孩子们上绘画课,以为他是带了那里的孩子出来玩儿。 “跟人家家长说了吗?”她不放心地问着,打量向盛时安:真是个漂亮孩子。 “他就是家长。”裴知远闷声开口。 叶知秋惊住了,好半天才弄清楚状况,看着裴昱,满眼不可置信。 “小昱你……结婚了?”天! 好友要是知道,怕不要在天上高兴坏了? 她走时知远才读大二,小昱才十多岁,天知道她多放心不下这个小儿子,几次心率停掉,又顽固地从鬼门关爬回来…… 叶知秋眼里瞬间闪烁出泪花,可是等等—— “婚礼呢?” 好友不在了,她替她给孩子操持! 婚什么礼?裴昱怔了怔。 是哦,爸爸和舅舅还没办过婚礼——盛时安也怔了怔。 想象了下爸爸穿上西装……牵着自己的样子,他满眼都是憧憬—— “我跟舅舅说——” 说到一半,裴昱仓促伸手捂上他的嘴:要命了,以后不能带幼崽出门。 “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眼见叶知秋还要张口说什么,裴昱猛地站起身,离开还没坐热的凳子。 反正已经看过哥哥了——他完成一桩心事似的看了眼裴知远,毫不犹豫拐出门去,出门没隔几秒,又绕了回来,把还愣在原地的盛时安抄起来…… 他不对劲儿…… 可是他怎么不对劲?裴知远看着他背影消失,烦闷地捧住了头。 “爸爸你喜欢白西装还是黑西装?”——骑着小电驴晃晃悠悠回家的路上,盛时安好奇问裴昱。 “都不喜欢。”裴昱实事求是答。 “那爸爸你喜欢中式的?” “什么中式的?” “婚礼啊。” 他还惦记着呢…… 裴昱手一紧,险些把车骑沟里。 ”不喜欢。“他闷声说。 也对,爸爸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盛时安很快“明白”过来。 “要不爸爸你和舅舅旅行结婚吧?”他热心地出着主意,“爸爸你喜欢海岛吗?” “不喜欢。”裴昱复读机似的,依旧是那个答案。 “为什么?” “不会……游泳。”裴昱不想再继续这话题的,却下意识老实巴交回答。 嘻,爸爸是认真的吗?他好可爱。 盛时安忍不住,从后面抱住爸爸的腰,察觉爸爸身体绷紧,又不好意思地撒开。 怎么办,好想和可爱爸爸贴贴…… 努力压下想法,他把精力放在“正事”上:“那草原呢?或者欧洲?” 这话题还没完了。裴昱闷不吭声加速小电摩:风太大,他听不见。 再说他哪里都不喜欢,只喜欢待在家,最好门都不用出—— 尽管想法如此,他却没直接把小电摩骑回家,而是骑到了家附近一家社区超市。 “爸爸要买东西吗?” “嗯。” 今天周三,每周三到超市采购,是裴昱雷打不动的习惯。 就像早餐要吃包子,周四要吃披萨,每月要去湖边露营一样雷打不动。 停好车,把盛时安抱下来,解开他头上过大的头盔,裴昱牵着崽崽进了超市。 超市冷清,人不算多,裴昱松了口气。 把自己脸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他和从前一样推了辆购物车,转头间,无意看见旁边小汽车样式的亲子购物车,他犹豫了下,看向盛时安:“要坐吗?” 幼稚死了……但既然爸爸问——盛时安勉为其难点了头。 裴昱于是换了辆色彩鲜艳的小汽车,把盛时安放进去,像模像样系好安全带,推着他转起来。 他有购物清单,并不瞎逛,而是目的明确,动作利索。 先到水果区买好给哥哥的水果,再到日用品区补了口罩和洗手液,最后是方便食品区—— “爸爸不要吃那个。”看到他把手伸向方便面,盛时安从小汽车里探出脑袋。 “那个也不行!”——裴昱又把手伸向方便米饭。 “这些都不健康!”怪不得爸爸老生病! “健康……”怎么不健康……有菜有肉,还有主食,大厂制作,安全放心。 “不健康,我们老师说的!” 行吧…… 依依不舍把方便米饭放回去,裴昱最后只买了牛奶和速冻水饺。 就这盛时安还不满意,说速冻食品不够新鲜…… 裴昱推着车等待结账,听他小嘴叭叭不停念叨,终于忍不住问:“张伯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有事……还来不了。”盛时安捂住电话手表,略有些心虚地答。 裴昱没想过他会撒谎,很轻易就信了:“那你……想吃什么?” 晚饭时间已经到了。 父子俩在楼下一排餐厅站了半天,也没选出来。 辣的,爸爸不能吃。 快餐食品,爸爸不能吃。 地沟油食品,爸爸还是不能吃。 盛时安看哪个都不满意。 最后两人被下班经过的卢文斌捡回了家。 卢文斌厨艺也不精通,但煮面很有一手,他做了道简单的番茄鸡蛋面,喂饱了一大一小,这才有些羞赧地问起裴昱: “阿昱啊,那个……你韩悦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裴昱对他模棱两可的问题困惑不解。 哪方面怎么样?身体吗? “就——她状态怎么样,精神好吗,看起来开心吗?”卢文斌险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不是,就他这么个实心脑子,是怎么谈到恋爱的? “状态好。开心——不知道。”裴昱如实回答。 卢文斌感觉自己问了个寂寞。 算了,也是他为难孩子了。 可他又实在百爪挠心:“那她……有没有经常跟人打电话、低头发信息什么的?” “有。”裴昱想了想,继续如实回答。 卢文斌肩膀顿时一垮。 “韩阿姨打的都是工作电话。”盛时安抽抽嘴角。 “是吗?”卢文斌顿觉峰回路转。 盛时安点点头。 “韩阿姨还是单身。” “真的?”卢文斌眼睛一亮。 盛时安又点点头:“她说谈恋爱不如搞事业,男人都一个熊样。” …… “这个韩悦,当着孩子瞎说什么……”卢文斌尴尬地挠挠头,“你们先回吧,叔叔得打个电话批评批评她。” 他说着,有点儿迫不及待似的,打开自家大门把裴昱和盛时安送了出去。 “爸爸,那些男人不包括你。” 踩着夕阳霞光,走在巷子里,盛时安小声对裴昱说道。 但是肯定包括舅舅。 他刚这么想,就见一辆熟悉的车堵在爸爸家门口。 是舅舅,他来了!盛时安一喜:下午舅舅在电话里还说抽不出空来,要派张伯来。 这不还是来了。 熊舅舅,嘴硬。 盛时安加快脚步,走近了,才看清舅舅站在爸爸家门前,正被两个老爷爷围着交谈。 其中一个爷爷怀里抱着小婴儿,盛时安很熟悉——是冯爷爷和小宝…… 他小脸绷了绷,慢下脚步,浑身紧张起来,见舅舅还伸手碰了碰婴儿的小手手,开心地逗弄着人家,心里更一阵发堵: 他想当爸爸唯一的孩子…… “你们喜欢女儿吗?”拉着舅舅进院,等爸爸把院门关好后,盛时安捏紧手指,认真地问向他们。 什么?盛淮和裴昱都愣了愣。 “我不反对。”盛时安绷着小脸,声音却郑重。 他想当爸爸唯一的孩子,但,但是爸爸和舅舅实在喜欢的话,多个妹妹,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是他的底线了——换成多 个弟弟,程颂颂那样的,绝对不行! “你不反对什么?”盛淮一头雾水。 “我不反对你们认小宝妹妹当干女儿……”盛时安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阵感伤: 怎么办,他这么大只,明显没有人家软萌可爱…… 但他还是强撑着做出一副大方且无所谓的样子,看向裴昱:“我会爱护妹妹的。” 妹妹?盛淮终于明白过来: 昨天盛时安跟他说了裴昱受伤的始末,顺便闷闷不乐说了那家想让孩子认裴昱做干爸的事。 不过昨晚他在他面前气量可没这么大—— 他三番五次,要自己答应不会再有别的小孩儿…… 裴昱也明白过来,怪怪地看了盛时安一眼:“不会。” “我会的!”盛时安咬咬唇。他愿意爱护妹妹,他会努力爱爸爸爱的一切。 “我是说,我不会……认干女儿。”裴昱慢吞吞把话说完。 盛时安眼睛一亮:“真的?” “你保证吗?” “我保证。”裴昱点头。 当爸爸……又不是什么很好玩的事。 太好了! 盛时安攥紧小拳头,差点跳起来,可他到底曾经“八岁”过,很是老成地控制住了自己:“那挺可惜的……妹妹,很可爱。” 盛淮好笑看他一眼:“既然你那么喜欢——” “咳!”盛时安大声清清小嗓子:“爸爸,舅舅说他饿了,让他进屋吃点东西吧?” 裴昱不信,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盛淮:“你舅舅……没说话。” 除了刚才那句,进院后,他嘴巴都没张过…… 盛时安顿了顿:“舅舅……肚子叫了。” 胡说八道!盛淮脸一僵,瞪了兔崽子一眼。 算了,他不在外人面前拆他的台,反正他……的确也有些饿了。 “随便拿些吃的就好。”进屋后,看裴昱打开冰箱,盛淮客气道。 裴昱点点头:随便不随便的,他冰箱里只有一样吃的——面包。 盛淮也看见了。 他的冷藏室空空荡荡,除了两袋面包,就是……整整齐齐铺满的……黄色便签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培根三明治,18号中午吃] [玉米,剥干净的,晚上蒸一下,15分钟] [葡萄最多再放一天,记得拿出来吃,先用盐水洗] [黄瓜切丁,配两个鸡蛋一起炒饭吃,先炒鸡蛋——19号中午] [炒完拍照给我检查,不许偷懒!晚上回来给你做大餐] …… “这是什么?”盛淮难忍好奇,有些便签在冰箱里他还可以理解,可能是从食物袋子上直接取下来的没有丢,可这张—— [19号有雨,记得穿长袖,晨跑可以停一天] 这张为什么也在冰箱,他是怕便签不保鲜会坏掉吗? 盛淮好笑地勾起唇角,裴昱却眼睛黯了黯,把便签往冷藏室里面藏了藏,抓出面包,合上冰箱门。 他一声不吭把面包递给盛淮,盛淮打量了眼他神色,敛了笑意:“抱歉,不是故意看的。” 不过这些东西是谁写的?写给他的吗?一副养小孩儿的口吻和架势,衣服怎么穿都要交代…… “没关系。”裴昱摇摇头,正要说什么,院外响起叩门声—— “裴先生,在家吗?” 裴昱蹙了蹙眉,穿过院子去开门。 “裴先生,晚上好,我是小黄,之前跟您联系过的。” 门外站着一个个头儿不高的男人,穿一身房产中介的工服,热情地自我介绍,又在看清裴昱的脸后顿了顿——妈呀,真好看…… “您好。”裴昱钝钝应了一声,看向他身后。 小黄毕竟是敬业的,很快反应过来,向他介绍身后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李先生,对您的房子有意向,李先生工作忙,现在才有时间过来,您看——” 他说着,见裴昱没反应,只得又加了一句:“您看现在方便进门参观一下吗?” “方便。”裴昱攥了攥手指,迟疑几秒,才侧过身,把人让进门。 “这院子有点儿……糟蹋了啊。”李先生一进门就皱起眉头。 “裴先生要价不高,您买下来都可以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中介小黄忙道。 “嗯。”那位李先生就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裴昱却跟在后面,双目扫过院子,嘴唇抿了抿:哪里糟蹋?他可以收拾好的…… “这棵树倒还行。”李先生看着院里的石榴树,略微满意。 “是,石榴吉利,多子多福。”中介忙附和了声,继续陪他朝里走。 裴昱落后一步,蔫头耷脑的,把树下被他们挤歪的一张藤椅又严丝合缝复原到本来的位置。 “裴先生,咱们——进屋看看?” 站上台阶,中介和李先生停下来等着裴昱这个主人。 裴昱顿了顿,点点头:“请进。” 两人便进了门,和屋里的一大一小迎面对上,稍显意外,又不失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李先生似乎挺喜欢小孩儿,还笑着逗了盛时安两句。 可盛时安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看向裴昱:爸爸要卖房子? 盛淮也看向裴昱——笨蛋正忙活:忙着把人家踢歪的地毯复原,把玄关柜上被人家放包带歪的门神摆件放正,让矮墩墩的哼哈二将完全对称……又忙着推回被人家随手拉开的餐椅、合好被人家推开的房间门…… 简直要忙不开了。 盛淮莫名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随后大腿一痛——盛时安虎着小脸掐了他一把。 舅舅怕不是脑子有坑? 他都看出来了爸爸不开心…… 好在中介两人并未久留,只是挨个房间转了一圈,就提出告辞。 临出门那位李先生饶有兴趣看了眼院子里的房车:“这车开了多少里程?一起转让吗?” 车看着还挺新,一起转的话,他能多捡个漏。 裴昱手指敲了敲裤缝,迟疑几秒,脸色坚定下来:“不转。” 他手头很缺钱? 挺好的院子,有价无市,卖掉可惜。 那两人走后,盛淮准备开口询问裴昱,又顾虑盛时安在,怕他听出两人的生疏,所以忍了下来。 而裴昱回过头来,终于发现他还让盛淮站着,很不符合待客之道。 但是……他们还不走吗? 他想了想,到底压住自己没问出口,而是客客气气说了声“请坐”,模仿他哥裴知远平时的样子,去餐厅给盛淮倒了杯水。 倒完出来,他端着杯子,看着果真坐下的盛淮,手指跳了跳:“能不能……换个位置坐?” 盛淮挑挑眉:怎么了?这位置又不脏不乱。 “那是大伯的位置!”盛时安忙替爸爸开口——他今天也坐错过。 呵,自家沙发,还按人头卖票的? 盛淮抿了抿唇角,站起来,换了个位置。 “那是爸爸的位置!”盛时安不等他落座就提醒。 深吸口气,盛淮再次挪动脚步:“这里,我可以坐了吗?” 裴昱点点头。 但盛时安猛烈摇头:“不可以,那是窝的!” 盛淮一阵牙痒,抬眸看向裴昱:“你要卖房子,多少钱?” 他出双倍。 所有位置,都是他的! 盛淮真的出了近双倍房价——他让裴昱把房子留着,把协议第二笔款提前给了裴昱。 ——在确定裴昱是把钱用在拍动画电影的正经事儿上,而不是被什么网贷套住之后。 “联系陈峰,你的电影让他找人评估一下,值不值得投。”虽然主业相去万里,他名下有投资公司,未必不能开拓一下业务。 商业行为,就该走正经的商业路子,他既然认识孟归,说明不是没渠道——难道是原作太拉跨?没市场前景? “什么漫画改编?给孟归看过没有?” “星之歌。”裴昱报了漫画名字给他,随后顿住了: ……孟归,是谁?! 第29章 孟归很苦恼。 假度到一半,他被盛淮直接丢到筹备上市的海外分公司坐镇,恨不得一夜生出三头六臂。 那位老师他没联系上,一时也就抛到了脑后。 反正盛淮没再说什么,显然是满意了的——他那人一贯别扭,越满意越不肯表现出来。 孟归倒也理解,淮哥不容易,摊上个仇人似的父亲,从小他喜欢什么,糟老头子就要毁掉什么,换成他是淮哥,那心理也得变态…… “变态”盛淮正坐在车上,摸出平板,搜出裴昱说的漫画。 他没有深看,只是大致翻了翻内容,看了下量和评价,心里对它的商业价值大概有了数。 看来笨蛋不是天真加一腔热血蛮干。 他关掉漫画,却不熟悉操作,不知怎么跳转到作者专栏,看到了作者零零散散更新的一些小插画。 最顶上一条,日期在5月17号:[要出差了,星星不高兴。] 5月17号,出差? 巧合吗?还是……这就是给他留便签的人? 盛淮思索了一瞬,才看向下面的插图。 图中央是一个手绘的行李箱,拉杆高高提起,上面挂着一只拟人化的黄色五角星,表情闷闷不乐,四只角扒住拉杆,就像一个小人儿L手脚并用,用力向后拉扯,仿佛要把箱子拉回去。 盛淮唇角莫名勾了勾,向下滑动手指。 [披萨日,又是意式肉酱,要命,地球毁灭了,笨蛋的口味都不会变通一下。] 配图还是那只星星,躺在一个比它大了很多倍的披萨饼上,肚子鼓鼓囊囊。 [又生病,住罩子里算了。] 配图里的星星贴着退热贴,果然被套在了一个玻璃罩里…… “爸爸,你的药带了吗?” 临出发前,盛时安不放心地问——眨眼已是周五,他们即将乘机去《父慈子孝》第二期录制地,浙省余市。 裴昱点点头。 不带也行,药吃的及时,他已经不怎么咳嗽了,背上伤势也好了很多,感染完全控制了下来。 所以他还算精神饱满,只是想到马上要录制,多少有点儿L紧张。 “舅舅本来要送我们的。”爬上安全座椅,拉好安全带,盛时安开口,“不过他公司临时有事先走了。” 这次他没撒谎——舅舅刚走没多久,临走前磨磨蹭蹭的,虽然他嘴上什么也没说,盛时安看得出来,舅舅肯定也想等着见见爸爸的…… 盛时安很替舅舅遗憾,裴昱却松了口气。 他有点儿L不敢见盛淮。 那天虽然蒙混过关,“孟归”这个名字仍然困扰着他…… 盛先生很友善,帮他解决了大麻烦,他因此更加愧疚不安,犹豫要不要向他坦白真相。 但如果坦白,他们的协议……极有可能作废。 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扣,裴昱把巴斯光年攥在手心, 摩挲了两遍,咬牙压下心中的负罪感。 盛先生看起来和哥哥并不熟,他们很可能只是聊过两句,姓名都没互通,所以,对盛先生来说,是“裴知远”还是“裴昱”都不要紧,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和他“结婚”、暂时照顾好幼崽的“工具人”。 ——反复思考过,他已经把逻辑理得很顺。 他会努力当好这个“工具人”。 他看了眼盛时安,想着自己又额外啃下的那几本育儿L书,人莫名自信起来:有那么多理论支撑,他一定可以带好崽崽的,不比那些正常人差。 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带的卓有成效——相比上期节目刚出发时的混乱,现在的盛时安简直是乖巧天使。 不过,预防针该打还是要打:“出去后不要乱跑,跟小朋友之间如果闹矛盾,先来……找我。” “表现好,就奖励星星。”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礼物,想好要什么了吗?” “想……”盛时安扭扭捏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错开眼神,脸红红的,迟迟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你尽管说。”盛淮给的那笔钱虽然都打到了哥哥公司,但裴昱刚收到一笔出版社给的尾款,近期都不用担心怎么维持哥哥的治疗花销。 他昨天收到钱就逛了一圈购物网站,了解了一番崽喜欢的奥特曼,自信自己能实现他的奥特曼自由。 然而盛时安并不需要什么“奥特曼自由”。 他手紧紧搂住小书包,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我想要一个……亲亲。” “什么?”裴昱没听清楚——尽管盛时安自觉已经用尽力气了,发出的声音却很小很小。 “想要一个——”盛时安看他一眼,以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再次发出低如蚊蚋的声音,“亲亲……” 说完他就垂下眼帘,不敢看裴昱的反应。 呜呜,晚点再说就好了。 会不会吓到爸爸…… 没被吓到,裴昱只是迟迟反应不过来——“我……亲亲你吗?” 这算奖励? “都,都行。”——盛时安小手紧张地蜷了蜷,他当然……也想亲亲爸爸。 裴昱蹙眉,认真思考了下,他是给予奖励的人,所以应该是他来亲—— 厘清这一点,他松了口气,弯腰,低头,在盛时安发顶亲了亲。 唔,幼崽香香的,一股干净的奶味。 他已经抱过他不止一次,对这股味道并不陌生,亲完就如常抬起头来—— 嗯,原来这就是“亲亲”。 这种“肢体接触”面积很小、程度很轻,他没什么不适应。 下次再去领养中心做访谈,要是还需要“秀恩爱”,倒是可以建议盛先生换成这种…… 念头一闪而过,裴昱又看向盛时安:“这样可以了吗?” 幼崽点点头——他红着脸,垂着脖子,像只鸵鸟——被煮熟的那种。 “要不你还是再选个奥特曼 吧——”裴昱还是觉得这个不能算奖励,他打开手机,边登录购物平台边问,“你喜欢声光的还是不带声光的?要哪个奥——” 说到一半,脸上一软。 “小鸵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支棱了起来,伸着小脑袋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谢谢爸爸。这样……就够了。”坐回座椅,盛时安低着头,小声答。 爸爸好香。 香过一百个奥特曼。 “裴叔叔!安安哥哥!” 集合点,一下车,大老远看到他们父子,杨一帆兴奋地叫了声,摇摇晃晃朝他们跑过来。 “小心。”看他姿势,裴昱很担心他摔跤,紧张地往前迎了两步。 但杨一帆稳稳在他面前站住了。 “叔叔,下午好!”他元气十足地打招呼。 “可以抱抱吗?”打完招呼,不等裴昱回应,他扬起圆润的小脸问——一见到裴叔叔,他“尘封”四五天的记忆被唤醒了—— “叔叔,抱抱!” 他“提前”说过了,现在,他要开动——啊不,他要抱抱了! 小团子开心地一把扑到裴昱大腿上。 【呜呜,开播“抱”击!】 【啊啊啊,姨姨也想被帆帆抱抱!】 “杨一帆。”看出裴昱的僵硬,杨啸歉意地朝他笑笑,把儿L子从他腿上扒拉下来。 可他刚扒拉下来一个,又扑上去一个—— 程颂颂有样学样,也抱了上去——几天没见,他也很想好看的会画小熊猫的裴叔叔,还有臭臭脸盛时安啊。 对了—— “叔叔,你的大蜈蚣好了吗?”抱住裴昱,程颂颂好奇看向他的脸。 “什么……大蜈蚣?”裴昱发着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程昊却猛然反应过来—— “程颂颂!” “就叔叔你脸上的大蜈蚣啊。” 程昊厉声阻止,但还是来不及,当着七八个或远或近的镜头,程颂颂还是没心没肺问了出来。 【大蜈蚣?脸上?】 【嘶,后爸毁容这事儿L,不是假的啊?】 上期节目结束时,就有相关流言,不过乔竞思连环塌房,大家没空关注这种小八卦。 关注到的,也没当真,只以为是乔竞思的恶意诋毁。 程颂颂这一提,众人才又想了起来。 大蜈蚣,在脸上,那得多吓人啊…… 【心疼安安……】 【别吓坏孩子们……】 然而盛时安并不要他们“心疼”,孩子们也没有一点被“吓坏”的意思。 “你脸上才有大蜈蚣!”盛时安气愤非常,险些没忍住又要去推程颂颂。 “不对!”杨一帆也瞪圆眼睛,“颂颂哥哥,你还没有……预约!” “预约”就是“提前说”的意思,这个词儿L,是他新学的呢! 预什么约?盛时安又瞪向杨一帆:他跟着添什么乱! 预约?程颂颂选择性屏蔽了盛时安的话,歪歪脑袋看向杨一帆:“预约什么?” “叔叔!要预约才能抱抱!” 啊?原来是这样。程颂颂迷糊地眨眨大眼。 预约他懂,他听家教老师说过,去一些火爆的餐厅吃饭,都要预约的,不预约,就要排队取号。 既然他没有“预约”,那他就排队取号好了—— “叔叔,我排几号?”他仰着小脑袋,很认真地问。 “什么……号?”裴昱四顾茫然,毫无头绪。孩子们七嘴八舌,信息他处理不过来。 “抱抱叔叔呀,我排几号?排帆帆后面吗?” “我排你后面!”杨一帆很懂事地站到程颂颂后面——叔叔是大家的,要一个一个抱,大家都有份!他刚才已经抱过了,排后面就可以了。 排什么排!谁允许他们抱了?!!盛时安气疯了。 “还有我!”——偏偏这个时候,云朵也到了,迫不及待从刚停好的车里跳下来,飞快跑来凑热闹:他们在排队做什么?不能漏了她! 【……】 【下蛊了吧?】 观众懵了:还,还排号?可恶!后爸对崽们做了什么……! 第30章 “咱们每个人抱多久?” 无视了盛时安喷火的小眼神,程颂颂特别正经地回过头来,和弟弟妹妹有板有眼商量起规则。 程昊本来要押着他道歉,都被他这一句整懵了:要说他正经,他这绝对是胡来,可要说他胡来,他“胡来”得又挺有章法,还知道定规矩…… 盛时安可不管什么章法不章法。 还“抱多久”?想都别想!他黑着小脸,站在裴昱面前,把神色仍有些茫然的爸爸挡在后面。 几只崽讨论得认真,丝毫没注意,他们面前的对象已经换了人—— 等程颂颂和两个小伙伴商量好一人抱五下,扭回身来,伸手抱到的,赫然是盛时安……的小背包。 【哈哈哈,安安别背过去,姨姨就喜欢看你气鼓鼓的小表情!】 【救命,安安在家直播挺乖的,怎么一来节目就高冷起来了,难道有人设包袱?】 怕是因为在家没这么多人跟人家抢爸爸。 也没人说人家爸爸脸上有大蜈蚣…… 郑龙是看过裴昱真容的,他笑了笑,从后方转出来:“欢迎各位爸爸和宝贝回归!” “郑龙叔叔好!”程颂颂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热情和他打起招呼,杨一帆则有些戒备地捂住自己的口袋—— “帆帆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嗯。”郑龙失笑,“叔叔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好了。” 他说着,把视线投向云朵和她背后的男人——“长宇老师,欢迎欢迎!” 这位算是节目的“新人”,他理所当然把焦点引向他,帮助他尽快融入。 “谢谢。”乔长宇点点头。 【咦,果然换成乔长宇了!】 【当然啦,乔竞思现在名声恶臭,节目组傻了才请他。】 【想请也请不到吧,听说税务上也有麻烦,说不好都被请去喝茶了……】 【好多年没留意乔长宇的消息了,上次听到他的八卦还是他跟女神结婚,这哥可以啊,身材还没走样。】 【脸也还行,没垮。】 【就是跟乔竞思有点儿像……】 【别,乔竞思是乔竞思,不至于搞连坐吧?雪姐两口子估计也被他玩得团团转。】 【对啊,听说乔长宇眼里只有音乐,痴迷起来来连雪姐都顾不上理,乔竞思玩的那一套,他肯定不知情。】 乔长宇一现身,弹幕陡然热闹起来。 ——乔竞思塌房的热度还没过,凡是跟他沾点关系的八卦,想不热闹都难。 不过,因为朵朵是受害者,也因为出事后云婧雪大方应对,沾了妻女的光,乔长宇在大众眼里形象倒还好。 “上期我有点事儿,朵朵承蒙各位照顾。”乔长宇看向几位嘉宾,笼统道了声谢,视线在裴昱身上停了停—— 云婧雪要他见到素人面先道歉,他本来是答应了的——毕竟乔竞思是代他上的节目,又是他的亲戚, 代他道个歉也算应当。可事到临头,他又迟疑了。 当着镜头,他一道歉,那点儿破事又要被翻上来,对谁都不好。 他很快做了决定,只是对裴昱点了点头。 跟其他嘉宾他也没什么话说,一来他们都不是玩音乐的,跟他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二来他也没心思说话——他的专辑还没做完,这节目都是云婧雪逼他来的。 说要培养父女感情,她自己怎么不放下拍戏,去培养母女感情? 说到底,是她变了。乔长宇眼底划过一抹郁气。 早听说乔长宇有些清高,看来传言不虚。 请乔长宇介绍自己,他只冷淡说了句“音乐人,乔长宇”后,郑龙心里就有了数。 念头转过,郑龙脸上什么也没露,他经验丰富,断然不会让自己冷场,很自然地转向云朵:“爸爸来陪朵朵上节目啦,朵朵开不开心?” “开心。”云朵乖巧答,笑容甜甜的,让人见之心喜。 【贴贴朵朵,没有坏叔叔了,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呀!】 “开心就好,那就预祝朵朵和爸爸这期节目吃好玩好。”郑龙说着,把话引向正题—— “大家还记得上期结束时,自己抽到的签号吗?” “记得!我是一号!”程颂颂当先叫起来。 “好,那另一位抽到一号的小朋友是——” 郑龙拉着长音,看向盛时安,等着孩子配合地站出来。 可盛时安绷着小脸,偏不配合。 【哈哈,看出来了,是安安。】 【一对儿小冤家。】 【安安还气着呢哈哈。】 观众纷纷被逗笑。 【唉,后爸有点儿可惜,冲安安对他这份维护,人应该不错的。】 盛时安为什么生气,众人都看在眼里。 【就……后爸的脸,你们不好奇吗?我还真有点儿好奇,是什么样的“大蜈蚣”……】 【弱弱举手。我一直觉得后爸很帅的呜呜,下颌线完美……】 【好奇,但不想被创……】 【我也……后爸还是把墨镜戴戴好吧,我从小看不了刺激画面……】 话题逐渐走偏,但,显然,满弹幕都看出来盛时安对程颂颂的嫌弃,可惜程颂颂很欠缺这点儿眼力见。 听到郑龙宣布他和盛时安一组,他高兴坏了,扑上去哥俩儿好地抱住盛时安:“我们俩组合,一定能赢过他们!” 盛时安没吭声,黑着小脸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你俩还真不一定能赢。”郑龙看了眼程颂颂,怪模怪样地笑笑,“叔叔这里准备了第一场小游戏,决定你们各组的住所。” 郑龙说着,投出两张别墅照片。 节目组吃到教训了,这次准备的是两套别墅,各分给两个家庭组合。 区别嘛,就是一处在景区,是湖景高级酒店别墅,另一套则是低配版,在风景区山脚下的村 落,是套塘景自建别墅——但卫生间和热水是管够的。 什么游戏?程颂颂看了眼图??[,不大关心图片到底代表着什么,只兴冲冲要玩游戏。 “「迷你跳楼机」游戏。”郑龙说着,看向几只崽,“有没有宝贝自告奋勇来让叔叔演示一下?” “我来!”依然是程颂颂率先举手。 “行,你就你吧。”郑龙打量了眼他结实的小身板,不是很情愿的样子——程颂颂看起来不胖,可一身肉肉很是扎实。 但他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出列的程颂颂面前,双手托住他腋下,把他高高举起超过头顶,又抱着他落下——这就是“迷你跳楼机”了。 举起落下的过程对小孩子很好玩,程颂颂“咯咯”笑起来。 程昊却笑不出来——他敢保证,这破游戏又是在针对他! “这不公平。”程昊据理力争,“我们这组孩子都大了,而且——” 他看了眼裴昱手背上的小红点,而且笨蛋身体还没好,哪儿有那个体力。 “而且什么?” “而且程颂颂那么重!”程昊瞪了郑龙一眼,“你体会不出来?!” 体会到了……然而不打算改。 “游戏是导演定的,大家要找找他。”郑龙笑嘻嘻推锅,“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游戏,决定你们两组的初始基金,那个说不好你们组就有优势了。” 他说着,不等程昊再找茬,直接宣布起规则:“限时一分钟,工作人员会计时,哪组「跳楼机」总次数最多,哪组就赢了。” 【押包辣条,肯定啸哥他们那组赢。】 【不一定吧,虽然年纪小些,帆帆看起来也挺重的。】 【可是啸哥专业运动员啊!】 【那也是……】 弹幕猜测中,两组父子面对面站好,游戏正式开始。 “房子无所谓。”腋下被托住一瞬,盛时安小声开口,“爸爸别费力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被高高举起来。 微风拂面,天性使他暂放下对爸爸的担忧,上扬起嘴角,露出颊边酒窝。 其他孩子更已经又笑又叫起来。 兔崽子们倒是高兴。 程昊咬咬牙,把程颂颂举起来:不就是一分钟吗,谁怕谁? 二十秒后,他速度减慢。 半分钟后,他手臂酸痛,但脸上努力学着对面杨啸云淡风轻。 一分钟后,终于停下来,他胸膛起伏不定,手臂肌肉微微直抖。 ——上期耙地耙到酸爽的感觉,又回来了。 裴昱反应跟他差不多。 除非身体不允许的时候,他日常锻炼其实没停过,但强度不高,也没专门做过力量训练。 盛时安不胖,但骨架在那儿,连续托举起来,当然不轻松。 “还好吗?”程昊看向他。 裴昱喘着气,点点头。 两人都十分 努力,但还是输了——他们俩做的数量都勉强胜过乔长宇,但杨啸一个人就拉平了差距,反胜出他们好几个。 承让了。杨啸笑眯眯说,欢迎你们来湖边别墅做客。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最全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尽在[],域名[( “别得意,湖边蚊子多。”程昊酸溜溜开口。 “塘边怕也不少。”杨啸笑容不减。 程昊一向说不过他,气哼哼把头转向郑龙:“不是还有下一关吗?下一关是什么?” “下一关咱们来「文斗」。” 郑龙说着,让出背后的大屏幕。 屏幕上面显示着两组九宫格图片,不过现在图片都是灰色的,还看不到内容。 “等会儿屏幕两侧将分别出现一些卡通动漫人物,请两组家庭分别在倒计时内答出人物的正确名字,父子都可以作答,基金会根据你们的答题结果按比例分配。” “答对越多,鸡腿越多吗?”他说的绕来绕去,杨一帆听不懂,他就想知道,基金是不是等于鸡腿。 “……是。”小团子理解的也没错。 “那快开始吧!”杨一帆迫不及待叫道。 “好。”郑龙果然不多废话,按下一个按钮,屏幕中两组图片同时亮起来。 “佩奇!” “毛毛!” “宝莉!” “超级飞侠!” 两边立刻响起孩子们的声音,争先恐后,激动非常。 “要说角色名字哦,宝贝。说动画片的名字不算。”郑龙在一旁提示。 “还有,朵朵你要说自己那一组的……说别人组的要扣一分。” 【哈哈哈哈,给对方上分了。】 【妹妹好委屈。】 一片混乱中,屏幕中变幻出第二组图。 【考验爸爸的时候来了!】 【这题我会!阿凡提!路飞!达菲鸭!擎天柱!大力水手!】 【好复古哈哈,还有中华小当家!】 第二组图主打一个复古,作答的基本全是爸爸。 不过年代久远,一些角色,即使眼熟,爸爸们还是记不起名字,只能看着干瞪眼——裴昱除外。 凡是他看过的,他都叫得出名字。 不巧,屏幕里这几个,他全看过。 这组图放完,程昊脸上笑容扩大,杨啸则正经认真起来。 屏幕中出现了第三组图。 这组全是迪士尼动画角色。 不巧,裴昱又全看过。 等他一个不落答完,连满脸不问世事、一身沉郁气质范儿的乔长宇,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裴老师你是电视带大的吗?”郑龙开了句玩笑,手指压上遥控器,看向杨啸那组,“最后的机会了哦,帆帆、云朵加油!” 他说着,手指按下,两组压轴图片,在紧张气氛中徐徐展开—— 【蛙趣,眼瞎了……】 九宫格变十六宫格,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奥特曼 。 【非战斗人员请退场!哈哈,我奥特曼恐惧症要犯了!】 奥特曼!杨一帆兴奋地叫出来。 要叫出具体名字哦?,帆帆。” 具体名字?“长角的奥特曼”,算吗? 杨一帆皱紧小眉头,云朵反倒答出来一个:“迪迦奥特曼!” 那边的程颂颂却已经开心地连答三个:“赛罗!欧布!银河奥特曼!” “还有吗?”郑龙询问两组小朋友。 没有人再吭声。盛时安倒是还能叫出来两个,但他才不要在爸爸面前那么幼稚——反正已经赢了。 “那……裴老师还有补充吗?”问过小朋友,一时兴起,郑龙又特意看向裴昱。 “杰克、艾斯、泰罗、雷欧……奥特之父、黑暗——”裴昱正逐个辨认,郑龙一问,他下意识接上话。 “咳!裴老师,口下留情!”杨啸忍不住了——郑龙可是说了,按“比例”分配。 裴昱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 【哈哈哈哈,啸哥慌了!难得一见。】 【后爸……笑死哈哈,他那么大个人,不会是奥特曼迷吧,这些奥特曼他们不都长一个样吗??!】 【我也觉得都一样。救命,他是不是真.节目组有人,背过答案啊?】 【不是,换成我,就把答案贴我脑门上我也记不住……】 “裴老师不答了?” “不答了。”裴昱确认。 但他的手指还蠢蠢欲动。 明知答案而不说出来,有点儿……挑战他的意志力。 但他最终抑制住了自己,并在郑龙公布成绩,宣布基金六四分成时,歉意地红了脸:“后面那些……不用算。” “算,干嘛不算!”程昊嘚瑟地看着杨啸。 【哈哈,被带飞的也好意思这么嚣张吗?】 “没关系,没钱吃饭了就去蹭你们的。”杨啸不急不慌。 裴昱认真点头:可以! 程颂颂这时拉拉他的胳膊:“叔叔,这些你都认识吗?” 他手指着显示着奥特曼的大屏幕。 裴昱诚实地点点头。 虽然没看过这部动漫,但给盛时安搜索“奖励”的时候,他恰巧浏览过一张角色汇总图。 “叔叔你真腻害!”程颂颂眼里闪烁起崇拜的光芒,大叫着扑上裴昱那双笔直大长腿,“我爱死你啦!” 他爱——什么? 盛时安气炸了。 他攥紧小拳头,恨不能一秒把厚脸皮的程颂颂扒拉下来,可爸爸面前,他不能动手…… 腮帮子鼓了鼓,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上次还说「爱死鸡腿」,上上次还说「爱死泥坑」,你撒手,我爸爸才不稀罕你爱!”不能动手,那就动口,哼! “呵呵。”郑龙笑着看了这两个小冤家一眼,岔开话题,“时候不早了,那就还是老规 矩,请大家上缴自己的零食。” 他说着,特意又扫了裴昱一眼:“裴老师你口袋里是什么?” “没什么。”裴昱伸手,掩饰似的捂住裤兜。 “各位爸爸要给孩子带个好头哦。” 藏什么,郑龙好笑,开播前他都看见他从裤兜里掏巧克力出来给崽吃了。 要带个好头……也对。 不能带坏崽。 可是他吃习惯了,社交压力大、不适应环境的时候来一颗,多少能缓解一些焦虑…… “我爸爸低血糖,才带了两块巧克力。” 盛时安往前站了一步,把裴昱挡在身后,“虎视眈眈”看着郑龙:“你们不能收走!” 低血糖?程昊看了裴昱一眼。 郑龙耳麦里传来声音,他听完,很快反应过来:“不收不收,裴老师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跟工作人员讲。” “谢谢。”裴昱迟钝地点点头——他当下没什么不舒服,也并不经常低血糖。 但是——他低头看了眼板着小脸的崽,忽然抬手,生涩地摸了下他脑袋:“谢谢。” 摸完他飞快把手缩回去——他不喜欢肢体接触,自然也很少接触别人,还是……不大习惯。 刚才却忽然……想摸。 一种他暂时还理解不了的,非理性的,直觉般的情绪,短暂支配了他。 【救命,他们怎么又变成一对红烧大虾……】 【崽你矜持点儿!不要笑了,你拽哥人设不要了吗?他不过是摸了摸你的头啊!姨姨能给你摸一百下!】 看吧,不是他一个觉得他不值钱…… 盛淮坐在餐厅吃着宵夜,“顺便”看了眼墙上的屏幕。 ——这都“顺便”半小时了。 亏他刚坐下时还一脸嫌弃说“吵闹”。她说关掉,他又不让。 李婶撇撇嘴,忍不住提醒他: “先生,汤圆凉了不好消化。” 半小时才吃一颗,宁是在品仙丹吗?! 第31章 “道歉!”游戏做完,零食收完,直播一断,程昊伸手抓过程颂颂,当着所有还没散掉的工作人员和嘉宾,把他往裴昱跟前推了推。 道什么歉?程颂颂一脸懵圈。 “叔叔脸上是伤疤,不是「大蜈蚣」,不可以那样说。”程昊瞪了眼兔崽子。 是他的错,第一次听见他那么说就该好好教他。 原来是这里错了。 “对不起,叔叔。”程颂颂毫不犹豫,说道歉就道歉,听话得很,乖巧得很。 “没关系。”裴昱摇摇头。 他没在意这个,也没觉得被冒犯。实事求是,他的伤口确实有点儿L像蜈蚣,他没觉得程颂颂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感受到幼崽对他的关心——想到这里,他低头,认真看向程颂颂:“谢谢颂颂。” 谢他干什么!盛时安不高兴地皱起眉。 程颂颂却高兴起来,完全忘了他刚才在因为什么道歉——“那叔叔的大蜈蚣好了吗?” 兔崽子!!程昊一阵手痒。 “还没有。”裴昱却没一点儿L不高兴,摇摇头,老实巴交回答。 笨蛋。程昊看向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疤痕需要治疗的话,我有个朋友,家里有医院专门干这个,挺靠谱,全国都有连锁,抽空可以去弄一下。” 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某高端医美的黑色贵宾卡:“你在H市吧?H市他们有好几家,你就近,挑哪家都行。” “拿着,我兜里正好有。”见裴昱迟迟不接,他把卡直接塞给他。 杨啸诧异地看他一眼。 不是,您兜里还随时揣着这个? 而且,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裴昱脸上的伤口是新伤,看着吓人,其实没多深,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愈合,只要小心些,多半不会留疤……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没别的意思。”程昊没注意杨啸眼神,还在对裴昱解释,“卡反正是别人硬塞给我的,我放着也没用。” “脸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网上那些人议论,你别在意。” 他说着,目光特意扫视一圈交头接耳的工作人员。 上期后背的伤被议论就够了,他不想笨蛋继续被人非议——毕竟,这回的事儿L是程颂颂惹出来的,他理应负责。 杨啸眼神更古怪了:在意什么?人家长那样,怎么会在意被说“丑”…… 工作人员眼神也很古怪:冤枉啊,他们对裴老师绝对没有恶意……就是看着他那副压脸大墨镜着急,特想给他撸下来…… 盛时安眼神也有些古怪:他觉得有些不对。可他用他时而四岁时而八岁,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小脑瓜子使劲儿L想,却没想出哪里不对。 前世他没特别留意,这一世看,程叔叔对爸爸……还不错,可是前世,舅舅对程叔叔不算友好,程叔叔每次带程颂颂来,他们两个大人也不怎么说话…… “叔叔,你最喜欢哪个奥特 曼?”回自建小别墅的路上,程颂颂一直黏着裴昱问东问西。 “我最喜欢迪迦!”问完不等裴昱答,他又自说自话,挥舞小手,兴奋谈起喜欢迪迦奥特曼的理由一二三…… “程颂颂。”程昊被他吵得耳朵疼,“你安静一会儿L行不行?” 程颂颂安静了五秒钟。 五秒钟后他又突然兴奋:“叔叔,盛时安,你们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变得话更多更讨厌了……盛时安看了他一眼。 裴昱也看向他,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打量:似乎,又圆润了一点? “你们看不粗来吗?!”见他们不吭声,程颂颂大为不解,“我会倒着走了呀!” 噗,好大一个变化!给嘉宾带路的工作人员险些笑出声。 ……这个显眼包! 程昊又气又好笑,眼看他倒着走要撞台阶上,伸手把他捞回来。 小别墅到了。 “你们住哪个房间?”进去转了一圈,他看向裴昱。 一楼是客、餐厅和厨房,卧室都在二楼,一左一右。 两个房间大差不差,但左边房间那扇门角掉了一块贴皮的木片,裴昱看着会难受,所以选了右边。 “谢谢,程先生。”——程昊肯让他先选,而且毫无二话就同意了住左边,裴昱很感谢他。 “谢什么。”程昊哼了一声,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以后叫我名字。” 管杨啸叫“啸哥”,他就还是“程先生”?他差哪儿L了? “叔叔,叔叔,我想跟你们睡!”选好房间,两家各自归置行李,程颂颂像装了小马达一样,两边房间串来串去,最后干脆赖在裴昱他们这边不走了。 他想跟盛时安玩儿L,也想跟裴叔叔聊奥特曼。 他们三个人还可以玩打怪兽游戏,他愿意轮流当小怪兽! 程颂颂激情澎湃,甚至做出了平时决不对管家爷爷他们做出的让步,可盛时安还是冷冰冰拒绝了他: “不要!” “我们的床睡不下三个人!”盛时安胸膛起伏:他好不容易等来的和爸爸一起睡的机会!程颂颂凭什么来插一脚! “我睡一条边边就够啦!”程颂颂说着,一屁股坐进裴昱刚腾空一半的行李箱里,把自己团起来,“我很省地方的!” 裴昱勾了勾嘴角。 看见爸爸表情,盛时安小胸膛起伏得更厉害了:“你很吵!” “可是你声音比我还大呀。”程颂颂脸上带着天真的困惑。 啊啊啊气死他了!盛时安攥紧小拳头,强忍着没把他从箱子里提溜出来:“每个人只能跟自己爸爸睡,这是规则。” “什么规则?” “……骑士……规则。” “哦。”好险,差点忘了这回事呢! 程颂颂“腾”地从箱子里钻了出来:“那我回去啦!” 他屁颠屁颠要往回跑,跑到一半,又扑 回来:“可以先玩一次打怪兽吗?” “不可以。”盛时安冷冰冰拒绝——没看他爸爸都打哈欠了吗? “骑士不玩儿L这种东西!” 终于搞定程颂颂,把他送出门,盛时安立刻把门合上,落锁,一秒钟不耽误。 锁好门扭回头来,裴昱手上正抓着他的睡衣研究,满脸新奇和不解:“这个,怎么穿?” 那是件连体睡衣,通身灰色,胸口处有个米白色绣线小熊头……肯定是张伯偷偷给他装的,幼稚死了,盛时安脸红了红,伸手把睡衣接过来:“我自己穿。” 没过一会儿L,他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迎面撞上裴昱的眼神,害羞地垂下脑袋。 好,好可爱…… 裴昱看得目不转睛。 款式原因,连体裤□□偏下,显得崽崽腿更加短,像只会走路的树袋熊…… 爸爸干嘛这样看着他,是不是很奇怪……盛时安无所适从,把手伸进腿上两个大大的熊爪口袋,努力让自己正经严肃些:“我洗好了,爸爸去——” 说到一半,他被裴昱提起来,放到床上:“扣子,没扣好。” 睡衣肩膀处有按扣,他自己够不到。 裴昱帮他扣好了,看一眼他湿漉漉的头发,又进洗手间翻了一下,找出吹风机,耐心给他吹干了头发,自己才进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幼崽抱着比他头还大的吹风机,乖乖站在洗手间外等着:“爸爸,吹头发。” “我自己来。”裴昱愣了愣。 “我来。”他凳子都搬好了——站在凳子上,就可以帮爸爸吹了。 “不用——” “我想帮爸爸吹——”盛时安说着,见裴昱神色惊讶,又紧紧闭住口: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爸爸肯定觉得他奇怪…… 盛时安咬咬唇,严肃着小脸补充,“帮爸爸吹……换小星星。” 原来崽想要小星星——裴昱果然不奇怪了。 “今天已经有三颗了。”裴昱清澈的眼睛看向他,带着赞赏,“没有打架吵架,安安今天很棒。” 这算哪门子棒……盛时安又是高兴,又是心酸,看了眼爸爸漂亮深邃的眼睛,错开脸,搂紧吹风机:“三颗还不够。” 盛时安最终攒到了五颗星星。 看着裴昱把星星画在本子上,他暗暗攥了攥指尖:再换个什么呢?亲亲还是抱抱? 立刻就换,还是攒一攒? 他,他想爸爸多抱他一会儿L——不,不对,他八岁了,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真丢人——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别人又不知道他其实有八岁…… 盛时安红着脸天人交战,裴昱画完星星,手却没停,翻到空白面,三笔两笔,画了一个穿连体衣的小孩儿L——三头身,手插裤袋,板着小脸,又酷……又可爱。 是,是他?盛时安垂着脑袋,脸又红了:他没那么矮…… 他无意识又把手插进口袋, 但很快又抽出来,一时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好。 裴昱没留意他的局促,画完又无中生有,在他头上添了两只树袋熊圆耳朵,满意地看了两眼,把纸撕下来,递给他——上次他见他把他们一起画的画都收进小书包,猜他也许是喜欢。 盛时安接过“短腿版”自己,嘴巴动了动,正要说话,眼睛却瞪大了:“这是谁?” 撕掉纸,裴昱本子上露出另一幅画—— 一个整个身体趴在枕头上的小人儿L,侧着脸在睡觉,身上裹着一团乱糟糟的被子,屁股拱得老高…… 这是谁?! 爸爸本子上为什么还有别的小孩儿L! “是你。”裴昱红着脸合上本子。 那幅画是上期节目、第一天崽睡觉时他画的。 偷偷把崽当他的灵感库,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盛时安顿了顿,满脸不可置信:他才不会做出那种搞笑的姿势! “就是你啊。”裴昱认真解释。 ——崽喜欢趴着睡,还喜欢趴在枕头上,有一次半夜他透不过气,醒过来才发现他整个趴在他身上。 真的像树袋熊…… “我没有那样子……”盛时安还是不肯信,心虚地争辩一声,郁闷地在床上躺好:他睡姿明明很端正…… 裴昱看着他躺好,起身准备关灯,想了想,又犹豫了:“要不要,讲故事?” 刚才他看到他箱子底有两本绘本。 而且,他得到的星星宁愿兑换亲亲也不要换奥特曼……崽也许是,太缺少安抚。 他妈妈才去世没多久……裴昱手指紧了紧,抱抱亲亲什么的,他不擅长,不知道讲故事算不算陪伴和安抚…… 自然算的。 盛时安眼睛亮了亮,再三确认过裴昱不累,可以给他讲,才高高兴兴拿了书,和裴昱一起靠坐在床头,听他讲起来。 三分钟后,房间里安静了。 “爸爸?” 盛时安呆呆看了眼裴昱,半晌,默默扬起嘴角,露出酒窝。 晚安,爸爸。 电话手表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盛时安被吓了一跳,一把掐断。 掐断后,他看了眼屏幕,把手表翻起来,摄像头对准爸爸,拍了张照发过去: [爸爸睡了。] 舅舅那边半晌没回,他等了几秒,忍不住,把口袋里的画纸摸出来,小心翼翼铺平,找好角度,拍了张照发给舅舅: [爸爸画给我的!] 有什么好显摆的,这么简陋。盛淮看着手机里弹出的图片笑了笑。 “淮哥,那位老师还好吗?最近联系他怎么老联系不上?”开着免提的电话里,孟归问。 “你联系他干什么?”盛淮笑容一收,蹙起眉。 浪荡子弟,少来带坏小孩。 不干什么啊……孟归对他嫌弃的语气十分摸不着头脑。“就……问问情况?” “没什么情况。”盛淮冷声答,“他带孩子去户外综艺了,接电话不方便。” 原来是这样。 ?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孟归放心了。 “画您有看中的没有?” “没有。” 盛淮视线还落在三头身的“盛时安”上。 孟归发给他的画册,他只看了开头两页,就没再打开。 “没兴趣啊?”孟归试探着问。 “没有。” “真没有?”孟归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真没有。你很闲?” “不闲!”孟归立刻终止废话,“淮哥你看下画家署名。” 署名?盛淮重新打开他发来的文件,专门留意了一下,才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黎星。 “黎星?” “对。”电话那头,孟归的声音有些怪,“就是你想的那个黎星。” “我昨天在一宴会偶遇的他,听说他要回国办画展,这不我就赶紧联系你了。” “联系我做什么?”盛淮蹙眉:他是逛过几次画展、收过几幅画,但也仅限于此,和那些画廊没什么交情,对方要想找人策展,还是应该找圈内人帮忙。 别装了,他这人什么都不爱,唯一的乐趣就是逛逛画展,谁不知道是为什么。 孟归撇撇嘴,也不“拆穿”他,顺着他说下去:“老同学一场,咱不得支持支持人家?” 原来是这个。盛淮没意见:“你看着买两幅就是。” 他交代完,很快挂断电话——盛时安又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他以为还是画,结果一点开,是裴昱放大的侧脸。 盛淮呼吸一滞,下意识放下手机,移开视线:熊孩子,偷拍人家做什么! 可是很快,他又捡起手机,正经给孩子发消息:“他发烧了吗?怎么这么早睡?” “没发烧。” 盛时安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爸爸没说哪里不舒服。” 嗯。盛淮还算满意,手指按上键盘,敲了几个字,但很快又删掉—— 适当关心两句就行了——他只是为了避免崽控诉他不关心他“爸爸”。 更多的就没有必要了——他想着,却没忍住,把刚才删掉的话又一字一字敲上去:“晚饭呢?” * “我们这里的杨梅颗大核细味甜,颜色也正,瞧这紫黑色,多漂亮!” 翌日一早,某杨梅种植园里,主人面对节目组众嘉宾,滔滔不绝做着介绍,郑龙几次要开口,都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等他念完了自家杨梅的百年渊源、优势种种,郑龙才见缝插针,得以宣布任务开始。 这期节目录制地选在浙省颇负盛名的“杨梅之乡”,赶上当地杨梅挂果上市,第一个任务十分应景:亲子杨梅采摘。 和上期类似,采摘完杨梅,还要去隔壁杨梅节兜售,不过这次换回的钱,和基金无关—— “ 钱有什么用,宝贝们不用管,叔叔已经秘密告诉你们的爸爸了,总之这笔钱对爸爸很重要,要加油哦!” 对爸爸很重要?盛时安蹙了蹙眉。 他想不起来这期有什么特别的事。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让爸爸输就是。 这时,工作人员召唤崽崽来领小篮子,顺便请他们试吃主人家准备的一小篮杨梅。 盛时安心不在焉吃了一颗,眼尖地看到一棵树下有梯子,赶紧跑过去抢占资源。 裴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小猴子一样,蹭蹭蹭爬上了梯子顶。 【崽你干什么,小心啊!】 观众都懵了。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摘杨梅。 盛时安把小篮子放在梯子顶端的小平台上,自己站在下一层,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去够树枝上的杨梅。 好,好危险……他平地还摔跤呢,哪儿L来的胆? 裴昱紧张坏了,扔下手里被程昊抛来试吃的杨梅,急忙去梯子下护着崽: “安安,你下来。” “我没事。”盛时安居高临下看着裴昱,小脸很是正经,“我来摘,你先去吃杨梅。” 挺甜的,不知道爸爸喜不喜欢。 吃什么,他菜单上没有杨梅。 “你下来,你听错规则了,是……爸爸们来摘,你在底下接着就行。” 是,是这样吗? 难怪只有一个梯子…… 盛时安看了眼地面,忽然有些晕:他怎么离地面那么远! 但是当着爸爸,他不可能害怕。 “我没听错。”盛时安板起小脸,丝毫不肯泄露自己的胆怯。 没事的,不往下看就没事了。 别人可以让爸爸摘,可是他爸爸身体才刚好点,摘这个多辛苦。 他小手紧紧攥住梯子,看向裴昱,因为人太过紧张,神色严肃,显得奶凶奶凶的:“你别管,在下面好好休息!” 【??】 【谁休息?】 【崽你醒醒,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这是溺爱啊宝!】 【爸爸不是这么用的……】 后爸他果然是会下蛊的吧?弹幕静止了一瞬,观众才反应过来,纷纷酸到炸裂。 其他几个嘉宾爸爸也面色复杂: 盛时安已经摘下杨梅五六颗了,剩下的几只崽,还……吃的专心致志。 “咳咳,这笔钱对爸爸很「重要」。”郑龙清清喉咙,再次提醒几只崽。 然而,他们只是吃得更欢快了——篮子快见底了,颂颂抓了好几颗在手里,帆帆手小,抓不过来,一着急,把脸埋在篮子上,试图以身护食…… “帆帆,帆帆,别吃了,去帮爸爸摘果果。”郑龙开始一个个点名。 帆帆嘴巴里含着半颗杨梅,唇角染着紫红的杨梅汁,严肃地摇摇头:“爸爸是大人了,智己的事情智己做。” 【哈哈哈,帆帆说的对,安安你学着点,溺爱要不得!】 “颂颂,爸爸等你帮忙呢。”杨一帆催不动,郑龙又看向程颂颂。 程颂颂比杨一帆好点儿L,起码抬头看了程昊一眼:“爸爸你是缀棒哒,加油!” 【哈哈哈,太敷衍了吧?】 【君子动口不动手……】 “朵朵,你要不要去帮帮忙?” 云朵点点头。 【哎,女孩子就是不一样。】 【云朵小棉袄,加油!】 【朵朵加油,给爸爸帮忙会有惊喜哦。】 虽然崽崽们被蒙在鼓里,但观众是有看到工作人员交代各位爸爸的:因为明天就是六一儿L童节,今天卖杨梅的收入,节目组会发给各位爸爸去给崽买礼物。 为此节目组还偷偷采访了崽崽,问他们儿L童节期待收到什么礼物,他们几个可大多报了一长串。 然而,“小棉袄”云朵之所以点头,只是因为吃饱了。 当然,“帮忙”也是要帮的。 让开篮子任凭程颂颂和杨一帆去抢,她打了个小小嗝儿L,听话地让工作人员给擦了擦小嘴巴,看了眼果树林,抓起小篮子,捣腾小短腿儿L,直奔……盛时安那里。 【错了啊喂,祖宗!】! 第32章 “你下来。”梯子旁,裴昱还在哄劝盛时安。 “我不下。”盛时安不小心又往下看了一眼,赶忙移开眼神往上,集中精力去看树上的杨梅。 可是他一伸胳膊,就觉得梯子在晃,总有种重心不稳,随时会掉下去的感觉…… 他完全不敢挪动双脚,膝盖也僵住了,只敢微微动弹上半身。 可就算不动,他依然觉得梯子在晃——因为梯子是真的在晃——云朵在沿着梯子往上爬:“哥哥,留一点给我摘!” “不,不要!”不要上来,不要碰他的梯子啊! “朵朵!” 乔长宇跟在云朵身后,见她乱跑也就罢了,还要爬梯子,不由沉下脸。 他声音很有些严厉,云朵不由自主停下来,回头怯生生看了他一眼:“爸爸。” 朵朵又做错事了吗? 梯子上的盛时安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小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安安还是下来吧,你还小,上梯子太危险。” 站在隔壁树前的杨啸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温声开口。 “你下来,加星星。”听到杨啸帮他说话,组织不好措辞来说服幼崽的裴昱,急忙附和。 “加……几颗?”盛时安绷着小脸问。 “三颗?”裴昱试探着问他。 盛时安点点头:“可以。但是——” 他顿了顿,红着脸,“威胁”似的道:“要你上来,抱,抱我……才下。” 杨啸勾了勾嘴角,程昊直接笑出声:兔崽子,害怕就说害怕不得了。 树下的工作人员各个忍笑,跟拍的摄影师坏坏的,特意把镜头推近,对准崽崽紧扒着梯子、用力到发白的小手。 【崽你……】 【虽然我怕,但我依然很拽,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裴昱是被他“威胁”到了。 他先把朵朵抱下梯子,自己踩上两级台阶,伸手箍住盛时安的腰,把他抱起来。 双脚腾空的一瞬,盛时安立刻紧紧搂住裴昱的脖子。 这个时候,裴昱才隐约怀疑:幼崽是不是在害怕? 紧紧搂了裴昱好一会儿,心跳渐渐稳下来,盛时安撒开手:不能让爸爸看出他害怕。 虽然很想在裴昱怀里多待一会儿,他还是微微挣动,下了地。 一踩到地面,他立刻严肃起小脸:“我们快摘吧。” “这孩子真可爱。”赶着上班前,卢文斌先来裴知远病房转一圈,正碰上他在看直播。 “可什么爱,胆小鬼。”裴知远没好气地哼了声。 他不大高兴。别人都选择性失忆,说兔崽子“宠爸爸”,他可没忘他是怎么咬他家笨蛋的。 卢文斌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嫌弃你就别看啊,把自己看生气没必要。” 不看怎么行?笨蛋吃亏了他都不知道!裴知远扣上手机,瞪他一眼:“ 上你的班去。” “我上的是你的班,打的是你的工。卢文斌看他一眼?,把一摞打印好的分镜摆到他面前: “阿昱熬夜画的,你好歹看一看。” 裴知远静了静,手指按上那摞纸,眼睛刚扫了两下,忽然又抬起头来,脸色难看:“谁让他熬夜的?!” 卢文斌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不是,你别激动,也没,没熬几次。” “没熬几次是几次?”裴知远揪着不放。 “两,两三次?”那孩子在家也没呆几天,卢文斌是从他的工作量推断的。 “没事儿,你别这么紧张,阿昱状态挺好。”卢文斌不知道裴知远为什么那么大反应。 他知道那孩子身体不大好,但到底怎么个不好,知远也没具体跟他说过。 “知远,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不。裴知远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躁乱地掐了掐额头,可他越是着急,大脑里越是一片混沌的、让他心焦的空白…… 边玩边吃边摘,临近中午,各组家庭总算都完成了采摘任务。 接下来就是售卖了。 看着自家那一大篮冒尖的杨梅,裴昱刚才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头疼。 这么多,好难卖…… 而且,要,要怎么卖?没人来买怎么办?有人来买,但是要还价,又该怎么办? 还没迈出脚,他已经开始悄悄冒汗。 这一对比,他甚至觉出直播的好来:直播卖东西,起码不用面对面跟人说话…… 几组家庭一起走向隔壁正筹备举办杨梅节的小广场——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售卖点就在那里。 路上裴昱越走越慢,渐渐落在最后。 “爸爸,你不舒服?”盛时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裴昱摇摇头,眼睛直勾勾望着路边卖杨梅的摊位,看着一位卖杨梅的老奶奶揽客称重,竭力辨认着奶奶那难懂的方言。 杨啸和程昊不知何时顿住脚,回头向他看来。 “别看了,裴老师,我们可以一起卖。”杨啸笑着说。 “看你也学不会……”程昊跟着咕哝一句。 【哈哈哈,我也正想说这个!】 【程昊该不会也看后爸直播了吧?】 【其实……那个……我有一点点理解安安,这么笨的爸爸,是得宠着点儿……】 【嗯?有点道理……】 【后爸好福气,遇上安安这么好的崽,既不嫌弃他丑,也不嫌弃他笨。】 谁丑?你们才丑!裴知远昨晚手机被护士没收了,没看直播,不理解弟弟为什么被说“丑”,看到弹幕,莫名其妙,气得按键盘的手指直哆嗦。 而且他按到一半,还没发出去,手机又被护士抽走了——“三床,量血压!” 量什么?手机还他啊!裴知远又愤怒又憋屈,裴昱却大大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上众人。 到了地方,才发现他刚才烦恼的问题一个都不存在。 首先不用担心没人来买——光是筹备杨梅节的工作人员,就已经把节目组的售卖点围得水泄不通。 其次不用担心有人侃价——来人全部财大气粗,不问单价直接扫码,唯一比较麻烦的一点,就是买完还不走,总想抓着崽崽们合影。 短短几分钟,杨梅就被哄抢一空,根本用不到裴昱参与。 只是,过分的拥挤和吵闹还是让裴昱有些不适,坐进吃午饭的包厢时,他脸色有些白,精神也有些不集中。 这家饭店就是杨梅园的主人开的,开席前他特意来感谢节目组和众位嘉宾,并特意送上店里的一大特色给大小嘉宾品尝:杨梅汁和杨梅酒。 服务员给众人斟好,裴昱随众人一道提杯,入口才发觉不对:这是什么,辣辣的,还有一点儿甜? 对陌生的食物,他一向十分谨慎,误尝到很快就会拒绝。可这个味道古古怪怪的饮料,他竟然,还想再尝一点。 服务员再次把酒斟上,裴昱抿了一口,杨啸看了他一眼,忽然皱眉:“裴老师你背上的伤口好了吗?” “不能喝酒吧?” 酒? 裴昱怔了怔,看了眼几个孩子—— “他们的是杨梅汁。”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杨啸解释。 裴昱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紧张起来:酒?! 那不是哥哥明令禁止他喝的东西? 他手指慌乱地敲了敲,又很快平静下来: 怕什么,他都不记得他了…… 他闷闷不乐看了眼酒杯,到底还是放下它,再也没动过。 吃过饭,众人一道回别墅休息。 杨啸和乔长宇的湖边别墅先到,裴昱和程昊的“塘边”别墅,还要沿村里的小路走一段。 程颂颂是个好奇宝宝,动不动往路旁的小树林钻,几人迫不得已,跟着他拐来拐去。 拐得久了,他自己电量耗光,走不动了,小腿儿倒腾得越来越慢。 盛时安满脸嫌弃:“你能不能走快点儿?” “不能!”程颂颂理直气壮,“我还小,只有走慢的力气!” 他想通了,他就是比盛时安小,小半个月也是小,力气……或者其他东西比不上他,也是正常的,哼。 “你不能等等我嘛……”理直气壮摆完烂,他还委屈上了。 “不能。”盛时安抿紧唇角,“我爸爸困了!” “你爸爸困了,还是你困了?”程昊嗤笑一声,看向裴昱,正瞧见他靠着棵树,头往下点了点。 得,还真困了。 程昊抬手把程颂颂卷起来,抱在怀里:兔崽子是走得有点儿慢。 “你行不行?”他又看了眼裴昱:没见过有人走路能睡着的…… 嗯?神游的裴昱一怔,反应过来,倏地睁大眼:行!他没困。 可他戴着墨镜,眼睛睁得再大,也没人看 得见。 盛时安上前拉了拉他的手:“爸爸,马上就到家了。” 裴昱点点头,但神色忽然一僵,猛地把盛时安提起来,抱在自己怀里。 “怎么了?”程昊莫名其妙看他。 “蛇……”裴昱脸色惨白,如临大敌,盯着脚下……一截麻绳。 别说,乍一看还真挺像条蛇…… 程昊好一阵无语,跟随的工作人员直接笑出声来:“裴老师,要不您再仔细看看?” 嗯,它不会动……裴昱略微抬起墨镜,仔细看了眼,脸有点热。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唔,眼神是差了点儿,好歹还知道护着我们安安……】 “爸爸,快走吧,我口渴,要回去喝水!”怕他尴尬,盛时安拉拉他胳膊。 “嗯。”裴昱果然借机加快脚步,抱着崽,“嗖嗖”两步蹿出小树林,钻进小别墅。 程昊看着他背影,笑了声,才慢悠悠迈开步子。 迈开步子,他又怔了怔—— “大蜈蚣”在哪儿?他没看见…… 刚才裴昱抬了下墨镜,眉眼轮廓一闪而过。 时间太短,他又站在他侧面,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只留下一点眼窝很深的模糊印象……还有……眼睛亮亮的,像看到,星星…… “爸爸,你……还好吗?” 回到别墅,盛时安被裴昱放下来,他跟着裴昱进了客厅,一开始还都很正常——爸爸倒了杯温水给他喝,可后来,就渐渐不对了: 爸爸倒完水,先把餐厅的水壶和水杯调整了一遍,让它们的把手全部朝向一个方向。 接着他又整顿起其它东西——厨房吸在磁铁上的刀具、大小不一的砧板全都按长短薄厚排好了队,调料瓶严格按高矮被理顺整齐,如果不幸一样高,爸爸还要比对瓶子底,必须瓶子稍微胖一些的在前面…… 程昊和程颂颂进门的时候,裴昱已经整顿到客厅,刚把茶几上程颂颂摊开的玩具整理好,把沙发上所有抱枕按高矮胖瘦撸整齐。 程昊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愣了愣,程颂颂却什么也没注意到,大大咧咧要往沙发上躺——他累坏了。 可是裴昱不许他躺。 “等等。”裴昱伸手拦下他,坐在沙发上,拉他到自己跟前,把他胡乱掖在裤腰里的小衬衣抽出来,扣子解开,重新系—— 崽的扣子扣错位了,他,他已经忍了一上午了。 “爸爸……”盛时安低低叫了他一声,裴昱像没听到,专注给程颂颂扣着扣子。 爸爸这是怎么了?盛时安紧紧蹙起眉。 “你爸爸……”程昊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裴昱微微泛红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好笑,“该不会……喝醉了吧?” “喝醉?”盛时安心里没底。 才,才一小杯杨梅酒啊,他看其他叔叔都喝了好几杯,不都还好好的吗? 【咦,嘉宾们中午喝酒了?】午餐 按惯例没开直播,观众很是好奇。 给程颂颂重扣完扣子?_[(,裴昱又看看他脚上的鞋,把粘扣打开,歪了的鞋舌头正了正,重新扣好粘扣—— 嗯,舒服了。 “爸爸。”见他做完这些,靠在沙发上,脑袋下垂,盛时安连忙又叫了一声,“爸爸,我们上去睡。” 醉没醉不知道,爸爸显然是真困了。 程昊忍笑,看着裴昱站起来,老老实实往楼梯上走,怕他踩不稳台阶,默默跟在后面,目送他进门才安下心。 等他下楼,他家小兔崽子躺在沙发上,也睡着了。 这瞌睡还带传染的? 程昊把程颂颂提起来,看了眼被弄乱的抱枕,顿了顿,勾起唇角,把程颂颂扛在肩上,腾出一只手来,把那几个抱枕又大概排列了一下——没那么整齐,但好歹能看。 客厅里有摄像头,把这一幕忠实记录下来,投到直播间里。 【笑死,程少你是个好人。】 【还有人酒后症状是强迫症的,涨姿势了,哈哈。】 “爸爸,你有没有不舒服?”关好房门,盛时安担心地看了眼裴昱。 “没有。”裴昱摇头——他觉得身体罕见的舒服,轻飘飘的。 嗯,就是手有点不听使唤——他坐在椅子上,拿出绘画板,准备画画,却发现画不稳线条。 还有,眼睛——“我怎么看不清?” 他有些慌乱。 盛时安愣了愣,踮起脚,伸手摘下他脸上的墨镜:“现在呢?” “看清了。”裴昱松了口气,看了他一眼,“谢谢你,宝宝。” 宝,宝宝……盛时安脸瞬间红了:爸爸,爸爸怎么这样叫他,好,好羞羞…… 盛时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羞又窘,还……忍不住,想再听一次…… 可裴昱没有再叫了,他专心画起了画。 盛时安叫他睡一会儿,他坚持自己不困。 盛时安没办法,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想了想,躲在房内的浴室里,给舅舅打了个视频电话。 “怎么了,我很忙。”视频盛淮一秒接通,但他语气很是平淡。 盛时安顾不上在意他的语气:“舅舅,爸爸好像喝醉了。” 他说着,从浴室门后探出小脑袋,把摄像头转向裴昱。 裴昱正坐在桌旁画画,摄像头对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眉弓飞扬,眼窝深邃,鼻梁挺拔。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看起来跟“喝醉”没有半毛钱关系。 盛淮看了一眼,挪开视线:“别闹,我在开会。” 他真在开会,是临时出来接听的视频。 “没有闹。”盛时安压低声音,有些着急,“爸爸真的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盛淮又看了屏幕一眼。 笨蛋不说话的时候很能唬人,随手截张图,都养眼过明星精修海报……当然,他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截 图。 盛淮把无意识爬上快捷键的手指缩回来,再次挪开视线。 “真的不对劲儿。”盛时安还在努力说服分心的舅舅,“爸爸他,他帮程颂颂系扣子!” 那算哪门子不对劲儿? “你不要太小气。”盛淮对他有点儿无语,“爸爸还碰不得别的小孩了?” 他,他不是小气!盛时安小脸黑了黑,虽然他多少是有点儿不高兴,可重点不是这个,笨蛋舅舅怎么不懂——重点是,爸爸平时根本不会主动碰别人! “爸爸还,还叫我「宝宝」……”最后两个字,他声音越发低了,红着脸偷偷看了裴昱一眼,见他没注意到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叫你「宝宝」有什么不对?”盛淮没好气——他怀疑盛时安前面绕半天,都是为了炫耀这一句。 你能不能值钱一点? 他对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不好直说。 大概孩子太需要情感寄托了,才这么在意裴昱一个“假爸爸”。 他原本做计划时疏忽了这一点,只考虑如何便利把事办成、如何应付过考察审核,没考虑过盛时安在整个过程中的感受。 照他现在对裴昱的依赖程度,半年后他和裴昱要“分开”,岂不是又对他造成一次伤害? 盛淮敲敲手指,眉间闪过一抹沉思。 “爸爸平时根本不会叫我「宝宝」。”盛时安不知盛淮在想些什么,有些害羞又有些担忧地偷看了裴昱一眼。 “喝醉了吃点什么好?有没有药?我该怎么照顾爸爸?”他给舅舅打电话的目的,是问清楚这个。 他问的认真,盛淮也正经起来:“真的喝了酒?喝了多少?” “一小杯,杨梅酒。”盛时安比划了一下。 看着他比划的猫眼大的杯子,盛淮一阵好笑:“好了,我真的要回去开会了。” “舅舅——” “你要是还不放心,把手表给他,我跟他说两句话。” 也只好这样了。 盛时安走出浴室,把电话手表从腕上解下来,递给裴昱:“爸爸,舅舅和你说话。” 裴昱镇静自若把手表接过来,双眼认真看着屏幕里有点儿眼熟的陌生人,又乖巧又礼貌——过分礼貌:“你好……舅舅?”! 第33章 “阿昱,在吗?安安?”两点钟,韩悦敲响裴昱房门。 盛时安来开的门。 “爸爸呢,怎么样?”韩悦小声问。 “还好?”盛时安把韩悦让进来,不大确定地说。 韩悦顺着他担忧的视线望了一眼——裴昱盘膝坐在地板上,头靠着床,正目不转睛看天花板上的吊扇转动。 “这样多久了?” “就一会儿。”爸爸刚才一直在画画,大概几分钟前,才忽然对吊扇起了兴趣。 “应该没事,睡一觉就好了。”韩悦好笑地看裴昱一眼,从口袋里拿出只小药瓶,“有人联系我,说是你舅舅的助理,要我给你爸爸送解酒药。” 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吃。 阿昱看着也就是……放空了点儿,应该等一会儿就好了。 不过盛时安已经接过药,仔细问清楚吃几粒,去拿裴昱的水杯。 裴昱倒很乖,有药给他吃,他问都不问,接过来爽快地大口吞了,吞完才伸出手。 盛时安把水杯递给他,他却不要—— “巧克力。” 盛时安反应过来,从他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放在他手心。 他梦游似的,满足笑笑:“谢谢,哥。” 韩悦神色一滞:是该吃药…… 帮忙哄着他到床上躺好睡觉,韩悦又安慰了盛时安两句,叫他别担心,才轻手轻脚从他们房间退出来。 刚阖好房门,对面的房间门打开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程昊看向她。 “没什么,程哥。”韩悦忙答,“裴老师喝了酒,有些……不舒服,我给他送点儿药。” “要不要紧?”程昊微微蹙眉。 “不要紧。”韩悦连忙摆手。“就是有点儿……迷糊。” 她这一说程昊就懂了。 不过,有多“迷糊”? 他看了眼裴昱房门。 “那个,程哥,待会儿去执行任务,裴老师这边,能不能麻烦您……照应一下?” 四点钟爸爸们要出门去执行“秘密任务”,其实就是去给崽买礼物——她不知道裴昱这状态能不能行。 程昊点点头:“小事儿。” 他们是搭档,照顾是应该的——哪怕,那笨蛋搞双标,跟杨啸比跟自己亲近。 一路程昊都在努力说服自己,但看着裴昱小狗一样乖乖跟在杨啸后面,他还是感觉很不爽。 “这里人多,我们几个一起走目标太大,太容易被人围观了。”进了商场,程昊开口。 这倒不全是托词,商场里确实人多,而且瞧见这么多跟拍摄像,哪怕还不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人流也在隐约朝他们聚拢。 “那就——” “我们分头行动,按分组来就好。”杨啸刚开口,程昊就打断他。 杨啸看了他一眼,好脾气地笑笑:“行。 ” “那裴老师就交给你了,别弄丢了。” 没有弄丢,他刚才下车只是不小心走反了方向……裴昱呆呆的,脸红了红。 他迷糊劲儿差不多过去了,就是脑子转的比平时慢。 杨啸等人都出发了,他还站在原地,想着怎么替自己辩解。 “走了,你不会又睡着了吧?”程昊不放心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哈哈,说到睡觉,后爸真是人才。】 弹幕笑开来,盛时安小脸绷了绷。 爱睡觉怎么了,干嘛要笑他爸爸…… ——孩子们被聚拢在一块大屏幕前,正在看爸爸们直播。 原计划是没有这一环的,但是杨啸刚出发杨一帆就醒了,哭着喊着要爸爸,几个编导怎么都哄不好他,跟导演一商量,干脆选择让几个小的看爸爸们直播,这样收礼物的惊喜虽然没了,但一来平复崽崽情绪,二来崽崽们看爸爸直播的反应,想来也很有趣。 “宝贝们期不期待爸爸送的礼物?”看着爸爸们进入商场亲子楼层,郑龙问几个孩子。 “期待!”孩子们给面子的大声答。 “那……只能选一个礼物的话,大家最最想要的是什么?” “要那个!”其他崽还在纠结思考,杨一帆从小沙发上跳下来,指着屏幕里的超大、彩色、卡通造型。 “帆帆肯定会喜欢这个。”屏幕里,经过小铺的杨啸,笑着跟乔长宇说。 【啸哥你说的对!】 【给他买!】 【果然啸哥和帆帆是最默契的……】 可惜,说完那句话,杨啸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幸好没让他看见。” 【已经看见了啊喂!】 【理解啸哥,帆帆体重很该控制了哈哈……】 【有默契,然而不多……】 【帆帆小可怜哈哈哈哈,姨姨捏捏。】 看着杨一帆小脸上写满失落,观众又好笑又怜爱,郑龙也有些不忍:“不要紧的帆帆,爸爸是留着钱给你买更大更好的礼物。” “你想想你最想要什么?”他努力引导他忘掉,“别想吃的——想想玩具。” “最想要——车车。”歪头想了想,杨一帆总算开心起来,“想要挖掘机!” “挖掘机不酷,换我就要大坦克!”程颂颂被带动,也畅想起来。 【你们俩家里的车都泛滥了好吧?】 先前开日常直播时,观众都见识过他们俩的超大玩具房。 两小只就挖掘机和坦克哪个更好争论起来,郑龙把视线转向云朵:“朵朵最想要什么?” “娃娃屋……”云朵不太确定地说,“或者宠物医院……” “嗯,不要,还是娃娃屋。” 小姑娘摇摆不定,纠结得厉害。 “安安呢?”郑龙好奇看向盛时安。 任凭程颂颂和杨一帆怎么在他左右吵闹, 崽子始终一言不发,稳重看着屏幕,像跟他们隔着次元壁。 “什么都行。”盛时安视线紧紧跟着屏幕里的裴昱,心不在焉地答了句。 只要是爸爸送的,什么都行。 裴昱却没这么松弛。 他对幼崽了解太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本来以为他喜欢奥特曼,可他看起来又不太热切。 跟着程昊转过小半层店面,他依然不知道该选什么。 “男孩子喜欢的就那几样,车、枪、乐高、奥特曼,随便买总归错不了。”程昊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 “不过我们的钱有限……” 一盒乐高竟然要七百多——以前从没关注过价格的程昊,现在一脸扣扣索索。 卖杨梅的钱平均分配,他们每人不多不少,刚好……二百五。 刚才那家乐高店里,二百五什么也买不到。 裴昱还看得一脸投入,就被程昊硬拉出来,带进了一家综合性的玩具店。 这家店产品更丰富,虽然整体依旧不便宜,好歹两百以下的玩具也有不少。 更妙的是,店里没几个店员,没人跟上来热情招呼介绍,裴昱自在不少。 “哇!”随着他俩进店,镜头扫过琳琅满目的店面,崽崽们看得投入,恨不能钻进屏幕里去。 “我想要那个!爸爸给我拿那个!就在你旁边!”看到一只会动会发声的拟真恐龙,程颂颂激动地叫起来。 可惜程昊嫌弃地戳了下恐龙脑袋:“真丑。” 程颂颂小脸一垮。 程昊继续往前,走过动漫周边区,程颂颂又支棱起来:“这个也行!超能瞭望塔!” 他看着货架上的新款汪汪队总部基地眼睛放光。 可惜程昊目不斜视走了过去:“这几只狗我家有好多了。” 程颂颂小肩膀又垮了垮。 【哈哈哈,父子感情即将破裂!】 裴昱倒是仔细看了眼那个汪汪队瞭望塔,把一只小狗公仔挂在滑索上,看着它沿瞭望塔外围的旋转索道滑下来,又不厌其烦,挂上第二只小狗…… 程昊转完一排货架,回头才发现他不见了。 他转回来,默默盯着他给六只小狗全滑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出声:“玩够了吗?” “没有玩儿。”裴昱慢吞吞收起手指,神色认真,“我只是研究一下……怎么回事。” 他只是喜欢会转的东西,喜欢看它们旋转。 程昊一脸“你看我会信”的表情,没好气地叫他跟上。 裴昱果然跟上他脚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依依不舍看了眼价格…… 【肿么回事,可怜兮兮的,突然很想给他花钱……】 【我还以为就我不对劲儿……】 观众发弹幕的工夫,盛时安早已靠近屏幕,看过价格,默默打开电话手表,查看了下舅舅打给自己自己的零花钱。 嗯,够。录完 节目就去买。 转过一排货架,裴昱又盯着一个旋转木马外型的音乐盒看起来。 小东西做的确实精致,音乐也好听,但程昊劝裴昱再看看:“这个盛时安估计不感兴趣。” “安安感兴趣吗?”郑龙呼应着问。 盛时安点点头:“还行。” 爸爸感兴趣的,他就感兴趣。 不过裴昱到底还是走开了。 音乐盒旁边是毛绒玩具货架。 裴昱转过脸,一眼看到一只毛绒树袋熊,眼神错不开了。 玩偶不大,只有二三十公分高,但姿态憨萌,浅浅的灰白配色看起来也温和舒服。而且它的标签上写着“长绒毛超柔材质”,一看就很软很好捏的样子。 裴昱心动的厉害,低头看了眼价格:238——买得起。 他毫不犹豫把树袋熊从货架上拿下来,默默跟上程昊。 “选好了?”程昊看一眼他怀里的玩偶。怎么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个? 不知道别的男孩子怎么样,他家程颂颂是对毛绒玩具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他热心推荐裴昱跟自己一样买个变形机器人——“回去可以让他俩对战。” 以他的经验,这东西程颂颂能玩儿很久——所以很久都不会缠着大人。 机器人看起来很酷,盛时安应该会更喜欢。可……裴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玩偶。 依循本能,他还是更想给崽买树袋熊。 它很软,说不定,可以“安抚”他……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裴昱捏了捏手里软的不得了的玩偶,声音干净又坚定:“就选这个。” “不要啊!”看他选定,盛时安没吭声,程颂颂着急地跳下沙发,蹿到屏幕前,对着里面的裴昱大喊——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听到似的:“选机器人啊叔叔!” 但裴昱当然听不到,他们已经走向收银台。 程颂颂回头,一脸同情看着盛时安:“你爸爸怎么给你选了这个……” 不能跟他对战了呢,盛时安会不会气哭? 盛时安确实生气,气他——“我爸爸选的很好,我很喜欢!” “啊?”程颂颂一脸惊讶,“你喜欢毛绒绒?那不是……女孩纸们才喜欢的吗?” “刻板印象要不得哦,颂颂。”看了眼盛时安气鼓鼓的小脸,郑龙不由开口,“男孩子也可以喜欢毛绒玩具,女孩子也可以喜欢车车,这很正常。” “哦。”什么叫“刻板印象”?程颂颂不太懂。但——大人说很长的句子的时候,他最好还是点头。 为了避免郑龙叔叔说出更长更绕的句子,他乖乖退回沙发上,只是忍不住同情盛时安:“盛时安,你好可怜哦。” “我的机器人也给你玩一下下好咯。”他小小声说。 盛时安目光转向他,还没张口,他又挺起小胸脯:“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 算了,他跟他没办法聊……盛时安抿 抿唇,一声不吭,目光又转回屏幕,小眉头蹙了蹙—— 直播里,裴昱在收银台遇到了麻烦。 ⒑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先生,这只玩偶的价格是328元,您看到的238,是它上排的玩具的价格。” “买这个算了。”程昊挥挥他手上的变形机器人,“这个249,刚好够。” 裴昱抓了下手里的小毛绒,思索了下,摇摇头,看向摄像小哥:“能不能……借点钱?” 摄像小哥从上期开始跟他,对他也算“熟人”了,听到他求助,微微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随便刷。” 小哥莫名还挺高兴——裴老师没找别人借钱,就找他了! 可惜,裴昱刚接过手机就被一位编导劝止: “不行哦裴老师,不能破坏任务规则。” 裴昱手指蜷了蜷,依依不舍把树袋熊放下:“好——” “先生您如果想要,也不是没办法。”柜台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一个穿着店员同款制服的女人走出来,扫过裴昱、程昊两人和节目组一众工作人员,朝他们点点头,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裴先生您好,我是本店的店长,也是《父慈子孝》的忠实观众。是这样,我们店正在做一场直播促销——”她指指柜台后的隔间,“如果您可以做客直播间几分钟,帮我们冲一波销量,这只玩偶我们可以给您优惠价。” 裴昱看了眼柜台后方。 直播? 程昊看他一眼,见他不吭声,估计他是为难,正要开口,却见他点了点头: “可以,我直播……经验很丰富。” 裴昱看着店长,自夸得很认真。 直播超过三次——在他看来,他真的经验“丰富”。 更离谱的是,店长竟然配合地点点头:“我看过您直播的,对您的带货能力很信任。” 【看店长这样子,我差点就信了……】 【不是,后爸真带过货,第一期节目的时候,指路某宝“老王竹编店”。】 【我看过哈哈,所以他的“经验”是一小时只说一句话的经验吗?】 【还是临开播背直播套路的“经验”啊?】 【笑哭,所以到底是谁给的自信?】 我老王给的。 云省山村里,老王拿一个手机乐呵呵看节目,另一个手机打开某宝,根据店长的介绍找到她们家玩具店铺,随便拣了样东西下单: 【小裴老师,加油!】 【算了,为了安安,支持一下后爸好了。】 【程昊拿的那玩具不错,给我儿子买一个,也算明星同款了。】 不管弹幕里观众怎么笑话裴昱,店里直播的销量,却实打实飞涨起来。 这当中有陈峰一份功劳:“明天六一,给我侄子侄女外甥一人买个玩具。” 他一边下单,一边跟秘书处的同事念叨:“你家里有没有小孩 ?” “工作时间,你在做什么?”盛淮从外面进来,扫他一眼。 “盛总。”陈峰“腾”地站起来,“您开完会了?” 盛淮没说话,径直走回自己办公室,陈峰忙抱起需要他签字的一摞文件跟上。 合上办公室门,小心翼翼递上文件,盛总愈发显得没好气:“做人怎么只想着自己?” 嗯?这话怎么个意思?陈峰听懵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明天六一,叫后勤部下单,给公司员工每人发个玩具做节礼。”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陈峰缓了缓,明白过来,点点头,意味深长看了盛淮一眼: 总裁他……又开会时开小差! 裴昱做客直播间三分钟,除了句“大家好”什么还没说,玩具店已经凭暴涨的销量冲上分类第一。 店长喜不自胜,跟他道谢,他点点头,一时没明白人家为什么谢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手里的玩具伸缩管—— 那是几根可以拉伸的彩色塑料管,能随意弯折,还能拼接在一起摆出各种造型,有点儿像他小时候干预训练用的玩具,但色彩要鲜亮很多,手感也很光滑,他不知不觉拼的起兴。 程昊接了个电话,杨啸问他们在哪儿,怎么还不来集合。 他看了眼裴昱,欲言又止:“再等几分钟。” 这一等就等了小二十分钟。 裴昱把所有管子拼完了,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可可爱爱的造型,店内这款滞销两年的产品也成功售罄……还另加了一千份预售。 【救命,他是真会带货的……】 【这破管子在他手里怎么那么好玩儿……】 【总不能是因为手好看……】 观众含泪打脸,并剁手。 最后店长给裴昱的玩偶打了个五折,还送了他四盒伸缩管——专门留出来的,节目组四个孩子一人一盒。 崽们很高兴,知道爸爸们马上回来,热情到门口迎接。 外头下了小雨,车子停下,几个爸爸冒着雨,带着潮气冲进来,很快被热情洋溢的崽们包围,从里到外,迅速热乎起来。 已经知道礼物是什么,但崽子们拿到实物依旧激动。 云朵得到一套过家家的小厨房玩具,虽然不是她最喜欢的娃娃屋,可这是爸爸第一次亲手买礼物送给她,她还是很高兴,伸手抱了抱爸爸。 帆帆得到一辆带人仔的起重机玩具,一秒都等不了,拆开包装玩起来。 程颂颂也一样,拿到变形机器人,欢呼一声,认真摆弄研究起来,还要拉着盛时安一起,但盛时安兴致缺缺—— 拿到裴昱送他的树袋熊,他一直低着头,红着脸,手指摩挲着树袋熊柔软的绒毛,想捏,又不大舍得捏的样子。 连晚饭他都吃的心不在焉,手指时不时就摸进小书包,碰碰里面的毛绒绒。 “喜欢吗?”饭后回到房间,看他把玩偶从包里取出来,裴昱 有些没底地问——一对比才发现,别人的玩具有声有光,看起来明显更好玩。 盛时安静了静,克制地点点头。 喜欢,不能更喜欢了。 他手指捏捏玩偶柔软的肚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裴昱:“谢谢爸爸。” 真的……喜欢吗?裴昱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圈,眼底划过不解,正要开口,却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爸爸冷吗?”盛时安立刻紧张。 裴昱摇头,但又打了个喷嚏,嗓音也哑哑的、懒懒的,没白天那么清亮:“要不要,讲故事?” ——趁他还清醒。 盛时安摇摇头:“爸爸先去洗个热水澡。” 他说着,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捕捉到房内不同位置的三个摄像头,一个不漏地给它们盖上毛巾。 【见外了,崽。】 【还挺有隐私意识。】 【讲真,这孩子比我家三年级傻儿子知道的事儿都多。】 确实很懂事儿。云婧雪暗暗点头。 她刚拍完戏,点进直播想看看女儿的,但女儿在洗澡,她就顺势点进盛时安的直播间,想看看这个深得她家小笨蛋喜爱的小哥哥,到底有什么魔力。 可惜刚进来就遇到那孩子把摄像头遮住了。 不过他没遮全,屏幕下半截仍有画面—— 摄像头对着房间一角,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并排放在地上,规规整整。 事实上,过于规整了。 两只箱子尺寸不同,外沿却像尺子量出来的一样,完美保持在同一直线上。 云婧雪眨了眨眼,看着大号箱子被一双修长的手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几只袋子。 其中一只袋子又被拉开,露出几样洗漱用品,所有瓶子严格按高矮排队,所有压嘴都朝着一个方向…… 【咦,敢情这强迫症不是醉后才有的啊?】 刚有弹幕飘过,屏幕里弹出一张图片——是工作人员上传的,上期节目里,水稻田的俯拍图:裴昱耙出的稻田,和程昊他们那块稻田,严丝合缝的对称…… 【()…】 【见世面了!】 【所以,把这些瓶子弄乱或者推倒的话……他会不会哭……】 【楼上好坏哈哈!】 云婧雪勾了勾唇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又回了自己宝贝女儿的直播间。 云朵已经洗过澡,换上一身玫粉色带小樱桃碎花的睡衣,搂着娃娃乖乖躺上床,眼含期待看向爸爸:“爸爸,讲书。” ——她怀里抱了本绘本。 乔长宇摘掉耳机,下意识拒绝:“朵朵乖乖睡,爸爸还有工作。” 云婧雪看到粉嘟嘟的女儿,本来嘴角含笑,听到这话,脸色缓缓冷了下来。 她淡淡看了眼乔长宇,打了视频电话给女儿,隔着屏幕给她讲完一本书,又和她隔空亲亲道晚安,才挂断视频。 在直播间里看着 女儿没心没肺睡过去,又等了几分钟,直播切断,她才给乔长宇打去电话: “你的歌再重要,给孩子讲本书,几分钟的时间总还有的吧?”她语气很冷。 “不在于几分钟还是几小时,灵感被打断就很难接续上。”乔长宇语气也没见多好。 又是这话。云婧雪蹙起眉头,没有回应。 她不回应,乔长宇反而越发不满:“你是不是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的音乐?是,我发展的是没有你好,音乐也不时髦了,所以就该做全职奶爸是吗?” “乔长宇,我想跟你讨论的是陪伴女儿的问题,能不能不要发散?”她什么时候说过让他做全职奶爸?他配吗? “陪伴?我有我陪伴的方式,你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云婧雪冷笑,“上节目是你同意了的,合同签字是你亲笔签的,我强按你的手了?” “再说,你陪伴的方式是什么?给女儿写两首她听不懂的歌,却在她需要你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怎么没看她?云婧雪,我不想跟你吵,你不要无理取闹。” “……” 两人电话里的争论越发激烈,乔长宇开始还压低音量,后来不觉忘了,床上的云朵悄悄翻了个身,小小身体蜷了蜷…… 盛淮也知道直播结束了,“恰巧”也给裴昱打来电话。 “安安睡了?” “嗯。”裴昱答了声,特意补充——“讲了两本书,他就睡着了。” 讲了两本书,他自己全程没睡着——他很敬业,前两次都是意外。 裴昱很想对“老板”解释清楚,又觉得解释起来太费力:要说好多句话。 但盛淮很奇妙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及思考,嘴巴先一步夸了起来:“做的不错。” 裴昱勾了下唇,下一秒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酒醒了?” 酒? 裴昱怔了怔,有什么不连贯的画面钻入脑海,并迅速……串联拼接,连贯完整起来。 他,他……做了什么…… “抱,抱歉。”裴昱手指高频敲击着,脸渐渐发热。 “不用道歉,不过伤口没好,还是不要再喝酒。” 伤口好了最好也别喝,这点酒量,折腾不起。 “知道了,盛先生。”裴昱下意识应着,转过眼,却发现床上本该睡着的崽正直勾勾盯着他: “爸爸……叫舅舅什么?”! 第34章 “我预感我们会输。” 一大早,刚支好摊子,程昊就叹了口气。 他们被节目组安排了新任务:分组进行慈善募捐,筹集来的善款捐给一所山区小学,给孩子们过儿童节。 募捐就募捐,没什么好说的,问题是节目组还让他们PK,筹集到善款金额更少的一组嘉宾,要负责做今天的晚饭。 “你有什么拿手菜?”程昊已经提前翻起菜谱——不是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方可是有专业歌手的,人家现场开个小型音乐会,能筹来多少钱?他们怎么比? 拿手菜?裴昱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他的拿手菜依次是煮饺子、煮泡面、煮鸡蛋、煮玉米……动用他不多的情商,他觉得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我刀工还行。”他答非所问。 程昊还在琢磨他什么意思,程颂颂突然大叫起来:“爸爸,叔叔,来客人啦!” 因为有杂物影响拍摄,过来整理一下的摄像小哥:……那就掏腰包支持一下吧。 “裴老师这扇子多少钱一把?”小哥有些羞涩地指了指简易摊位上挂的扇子——这是程昊出的主意,灵感当然来自上期节目。 “二——” “五十。”裴昱刚开口,就被程昊打断。 “看我干什么?”裴昱和小哥都看向他,程昊没有一丝不自在,“卖的不只是扇子,卖的是慈善。再说你看看咱们裴老师画的多可爱——” 程昊把扇子戳到小哥面前。 是可爱。 小哥点点头。 “那裴老师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小哥不大好意思地要求。 裴昱点头,提笔要写字,程昊却伸手捂住扇子:“签名款,五十,您好意思?” 小哥心痛地抽抽嘴角:“那……一百?” 一百你也赚了。韩悦暗笑着看他一眼。 阿昱的画可比他们想象中值钱。 她听卢文斌说过,阿昱的油画拿过什么大奖,每次参加画展,作品都会高价被人买走,可惜他半路迷上画插画,从此走上“歪路”再没回头。 大约是开了张,扇子铺“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第一批准备好的扇子很快售罄,新客人过来,裴昱只能现场画。 眼看他忙不过来,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又断断续续直打喷嚏,程昊皱皱眉,坐地起价:“刚才是开张优惠价,现在开始恢复一百元一把。” 【奸商啊!】 【确实奸商,咳,有没有朋友在当地的?求代购一把,我出双倍。】 【楼上认真的?】 【认真的,就想献个爱心。】才不是因为手太好看、画儿太可爱…… 【有朋友代吗?有我也来一把,不能让安安和颂颂输得太惨。】 裴昱他们也算努力了,但乔长宇音响一开,吸引来的人流量,自然不是画画能比拟的。 不过,乔长宇也有烦恼。他唱到中途,来了兴致,想带动女儿一起亮亮相,云朵却像只固执的小河蚌,坚决不开口,乔长宇一再把话筒伸向她,小姑娘一次次往后躲,最后干脆很不给面子地跑开了。 工作人员忙跟上她,穿过人群,护送她一路“逃”到裴昱他们的扇子摊前。 盛时安正专心替裴昱拦着路人打扰,后背突然一重,被人拦腰抱住,他皱眉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云朵。 “哥哥,害怕。” 小姑娘本来还好好的,见到盛时安,忽然委屈得小嘴一瘪,掉起金豆豆来。 【啊,朵朵该不会……有点儿社恐吧?】 【不会啊,平时看着还好。】 云朵性格不是特别外放那种,但跟小伙伴相处也天真开朗,尤其喜欢黏着盛时安,在他面前小嘴总能叭叭不停。 【人多小孩子害羞吧?】 【乔长宇也是,非得逼孩子开口……】 【不过朵朵真的很信赖安安啊。】 这份信赖来的莫名其妙,但盛时安顾不得深思——“你别哭!” 他看了眼云朵,又担心地看向裴昱。 人很多很吵,爸爸已经很不舒服了,他几次看到他手指暗暗用力攥到发白。 现在再加上她的哭声,爸爸不是更难受? “你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他蹙紧眉头问。 云朵摇摇头,不说话。没有人欺负她,她就是不高兴,也不想唱歌…… 想妈妈,呜呜。 见她一声不吭,大眼睛里又蓄满眼泪,盛时安有些着急:“你到底怎么了?” 可他越急,云朵越不张口,金豆子掉的越凶,直到一把小扇子伸过来—— 扇子上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头顶上两个小啾啾,小啾啾上各夹着一个蝴蝶结……是她。 云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小啾啾……歪了。”她抽抽鼻子,看向裴昱。 “本来就是……歪的。”裴昱看看她头顶——难道不是故意扎歪的吗,他还以为是有什么潮流。 云朵伸手摸了摸自己高低不平的小揪揪,嘴巴一扁,又想哭。 “我帮你,重,重扎?”见势不对,裴昱紧张开口。 云朵顿住了,又抽抽小鼻子,点点头。 裴昱暂放下画笔,帮她扎起头发。 他也不会什么复杂的扎法,就按照她原本的小丸子复制了一遍,不过两侧完全对称,一分不歪。 扎完两只小丸子,云朵摸了摸,高兴起来:“谢谢叔叔!” “不用——”裴昱觉得该道谢的是自己:他每次看到她歪歪的小啾啾都十分别扭,很高兴她愿意让他动她的头发。 “用!”云朵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只知道,叔叔动作很轻很慢,不像爸爸那样会着急,会嫌她想要的小啾啾太麻烦…… 而且叔叔扎起头发来一点儿也不疼,像妈妈在给她扎一样 ……不过,是慢吞吞小乌龟版。 她就在这慢吞吞又笨拙的动作下安定下来,身心皆得安慰。 “谢谢叔叔!”放下小手,她再次道谢,而且依恋地抱了抱裴昱,裴昱脸红了红,还没反应过来,又“啵唧”一下,被亲了一口…… 裴昱懵了,观众也懵了: 【……为什么!为什么后爸这么有孩子缘……】 【我的大馒头忽然有点儿酸。】 【我的煎饼果子也酸了……】 【我,我的肠粉也很酸呜呜呜……】 但最懵的还是盛时安—— 可恶,亏他刚才还觉得她可怜,发愁要怎么安慰她,她,她怎么能那样…… 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就亲亲爸爸! 爸爸,爸爸还不躲! 盛时安气得眼圈都红了,到收工时都没好。 他心情本来就不大明媚——昨晚爸爸对舅舅的称呼,总让他觉得怪怪的,虽然爸爸支支吾吾,解释了是他和舅舅之间的“小情调”,他还是不踏实……早上爸爸又明显有些感冒症状,让他更加焦虑。 和这些比起来,云朵亲亲爸爸,倒也不算什么事,但他就是莫名难受起来……偏偏爸爸还奇怪地问他怎么不去跟程颂颂和云朵一起玩儿。 “不想玩儿。”盛时安板着小脸。 裴昱仔细辨识了下他的表情,察觉他似乎有些情绪,可是他推断不出他因为什么闹情绪,见他闷闷看着程颂颂和云朵追逐打闹,脑子灵光一闪: 崽崽他,该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玩吧? “想跟小朋友玩,好好沟通……就可以了。”他想了想,模仿着杨啸平时的样子,努力让声音温和下来,有板有眼地教育盛时安。 沟通?盛时安没想到忽然从爸爸嘴里听到这个话题,忘了生闷气,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 “沟通很……简单。”虽然实践经验少,但裴昱莫名自信,觉得自己这方面挺懂,可以为崽提供技术指导:“就像玩游戏。对方抛出话题就是扔球,你只要把球接住,再……打回去就好了,没什么可怕的。” 程昊听得嘴角直抽:真够大言不惭,是谁刚才被生人围住,吓得恨不能躲桌子底下的? “裴老师真……教子有方。”他好笑地看向他。 “谢谢。”裴昱说完,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也不错。” 看,他把球接住,并且打回去了。 【噗!沟通很简单,但建议你不要教……】 【看程昊脸色,笑死我了哈哈。】 【完蛋,后爸一定也给我下蛊了,忽然觉得他好呆萌呜呜……】 不知是不是被人念叨多了,说完话的裴昱,又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笨蛋,总不能咳嗽刚好,就又感冒了吧?是不是之前没好彻底?带了什么药,对不对症? 盛淮看着屏幕,皱了皱眉。 屏幕里的程昊也皱起眉,招手询 问编导:“随队医生在吗,麻烦请来给他看看,他昨天淋了雨。” 这程少是好人啊,挺关心裴先生。”李婶忍不住吱声。 视线一直放在裴昱身上的盛淮,终于也扫了一眼程昊。 关心笨蛋是好的,就怕,这份关心……并不单纯。 ——程昊风评如何,举世皆知。 盛淮眉间忧虑更深了——他可真是给自己找麻烦,操心公司和盛时安的事还不够,还操心起笨蛋会不会被人骗来了…… 吃过午饭,郑龙向几位嘉宾宣布募捐PK结果:毫无疑问,杨啸和乔长宇他们那组赢了。 “杨老师和乔老师下午可以回别墅休息,程老师和裴老师就要辛苦了,要先去菜市场买菜,下午为所有嘉宾准备晚饭。” 程昊和裴昱心里早有准备,闻言并不意外,点点头答应下来。 倒是杨啸,在他们出发去菜市场前,不放心地看他们一眼:“你们俩会做饭吗?” “你放心,菜谱我都研究一上午了。”程昊哼了一声。 “你这是早知道自己会输啊?”杨啸轻笑。 是早知道。程昊哼了声,忍住没回他,心里却很突然的,蹿出一股后悔:笨啊,早知道会输,还费那半天劲做什么,募捐那几个钱,他回头翻十倍百倍补上就是,白白让笨蛋画了几小时的扇子,他看着都手酸。 一定是跟他搭档,连带他自己都变笨了,程昊想着,看了裴昱一眼。 裴昱正低头研究程昊手写在纸上的菜谱——边走边研究。 “别看了,当心撞柱子上。”程昊收回纸,“八道菜,四凉四热,菜名我都记住了,你听听有没有想换掉的……” 两人头凑头,边走边聊。 程颂颂和盛时安跟在后面,走在人行道上,程颂颂顽皮,走路也不看周围环境,险些乱跑上马路,盛时安眼疾手快拉住他,一脸嫌弃,硬拽着他乖乖跟在两个爸爸后面。 【程少你俩是不是忘了后头还有俩崽?】 【怎么回事,莫名有种一家四口的感觉哈哈!】 【是呢,俩不靠谱的爹,一个熊孩子弟弟,全靠安安上下拉扯……】 “呵呵,是挺有意思,小少爷挺会照顾人的,真要有个弟弟,应该是个好哥哥。”李婶看着弹幕,赞同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他小气成那样,还当“哥哥”。 盛淮看了眼屏幕里的“一家四口”,突兀放下筷子。 “先生,不吃了?”李婶诧异——“您这才吃半碗啊?” 才半碗吗?盛淮低头,冷着脸看了下碗:他胃里怎么这么堵?! 第35章 “十,十块一斤?” 菜市场里,裴昱看着普普通通一把菠菜,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那么难吃,怎么还能那么贵? 虽然他跟程昊第一晚赢了比赛,基金占了大头,但花到现在也没剩多少,要准备八道菜,口袋十分吃紧。 “能,能不能——”裴昱手指搅动着,手心微微冒汗,刚才前面那个顾客,是怎么还价的来着…… “阿姨,能不能便宜一点?我爸爸钱不够。”盛时安背着小书包,帮裴昱拎着一袋番茄,软下小脸看着摊主,奶里奶气请求。 【纳尼,我安崽原来也会卖萌?】这语气声调,明显和崽平常不一样啊! “能!”摊主大姐眉开眼笑,称都没称,装了一大袋子菜,直接塞给裴昱,只收了五块钱。 “谢谢阿姨,你的菠菜很新鲜,我们会好好吃的。”盛时安礼貌道谢,还鞠了一躬。 【呜呜,犯规了!崽你竟然会对别人甜言蜜语!】 “好好好,真乖!”大姐更高兴了,一话不说,又掐了一把香菜,两棵大葱,装到他们袋子里。 裴昱目瞪口呆。 他比观众更受震憾—— 崽似乎,大概……并没有社交困难? 他钝钝盯着盛时安背影,被他叫了一声,才拎着袋子跟上他。 跟上后,他默默递出攥在手里、被捏得皱巴巴的采购清单:“还差牛肉,和豆腐,还有……一十五块钱。” 【……离了安安,后爸怕是生存都有困难吧?】 【社恐的孩子早当家啊,难怪安安这么早熟,心疼!】 观众又嫌弃起裴昱来,盛时安却很高兴爸爸愿意向他求助,心情骤然明媚许多:“交给我,爸爸你休息会儿!” 【!崽你不要太懂事!多少也锻炼锻炼他啊!】 程昊勾了下唇角,收起手机,揉了把程颂颂脑袋:“走了,去找裴叔叔他们。” ——要买的东西太多,他们分开采购,约定在市场门口集合。 碰头后程昊和裴昱拿着各自的采购清单一一核对,程颂颂则把手上拿的分给盛时安一串—— “谢谢,我不吃。”盛时安冷淡拒绝,他还要腾出手来帮爸爸提东西呢。 “吃嘛,一人一支!”程颂颂坚持要把糖塞给他,“我爸爸给我们买的!” 他小脸上沾着糖渍,语气满是骄傲。 “我爸爸是缀好的爸爸!”——为了下次还有吃,小家伙儿把彩虹屁吹得十分卖力。 盛时安看了眼还在核对清单和菜谱,检查有没有漏项的两个爸爸,估摸他们还要一会儿,这才接过,舔了一口,忍不住,小声反驳:“我爸爸才是最好的爸爸。” 他这一说,程颂颂可就来劲了:“我爸爸柴是!你爸爸给你买了吗?” “你小点声!”盛时安捂了下他嘴巴,“算什么,我又不喜欢吃……” 他说着,加快速度舔了一大口,看向程颂颂: 我爸爸认识所有奥特曼,你爸爸认识吗? ⒇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不认识,呜呜。程颂颂气焰矮了三分。 “我爸爸会画小熊猫,你爸爸会吗?” 不会,嘤。气焰又矮三分…… 【输了,哈哈!】 但程颂颂不肯轻易认输:“我爸爸,我爸爸没你爸爸贪睡!” 这次盛时安噎了噎,半晌才接上腔:“早睡早起身体好!” 【哈哈哈哈,诡辩呀崽!】 【笑死,这俩活宝斗嘴我能看一天。】 “总之我爸爸就是最好的!全世界最好的!”盛时安压低声音,但气势十足地总结。 “我爸爸才是!”输人不输阵,程颂颂不甘示弱。 【崽们啊,要不咱先暂停一下?】 【别吵了别吵了,看看你们的好爸爸!】 程昊和裴昱辛辛苦苦核定完买的食材,发现一样都没缺,各自松了口气,裴昱率先紧张地站起来:那么多食材要处理,他刀功好,但是切得很慢——从前老被哥哥嫌弃,还是早点回去准备好。 见他站起来,程昊连忙也站起来,从他手里抢过两个袋子拎着,两人大步流星往节目组的越野车走去。 没有一个想起为他们吵到眼红的崽子…… “咳咳!两位老师!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工作人员可为难坏了,还好摄像组配合默契,一半人马追上他们拍摄,一半留下来跟拍两只迷茫的崽…… 【哈哈哈哈,替崽心酸!】 【#世界最佳爸爸#】 【笑死,你俩赶紧回去写检讨,一人一千字!】 …… 两位“好爸爸”回了别墅,略微心虚地放下食材,先去陪崽崽午睡。 “爸爸,你要争气一点。”临睡前程颂颂还在念叨。 “我怎么不争气?” “你又不会画画,又不认识奥特曼,还没裴叔叔香香……” “什么鬼话?”程昊黑着脸掐掐程颂颂,“我还没嫌弃你没有盛时安聪明,没有人家认字多又懂事儿呢。” 程颂颂困了,迷迷糊糊:“我比他小嘛,等我比他大了就好了……” “笨蛋……”程昊又掐他一把,顿了顿,忍不住问:“裴叔叔怎么香了?” 他什么时候闻的人家?属狗的吗? 爸爸身上有一股很淡的薄荷糖味儿,盛时安上瘾一样喜欢闻。 不过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黏着爸爸闻,每次都要等爸爸睡熟了,才蹑手蹑脚,把小鼻子凑过来。 但裴昱今天中午睡得很不安稳——他确实是感冒了,吃了药也没防住,睡下仍在断断续续咳嗽,还出了虚汗,额角和耳后的头发都被汗湿,软塌塌的,衬得他脸色越发白。 “爸爸?”盛时安拿了干毛巾来帮他擦汗,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 体温不高。 盛时安稍稍松了口气,见他还在睡,没舍得叫醒他,握着毛巾,担心地在他枕边守着,守着守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醒的时候房间里暗暗的,身边空空的,他猛地坐起身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床,神色有些慌。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最全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尽在[],域名[( 还好别墅隔音不好,门外隐约传来程颂颂和杨一帆他们笑闹的声音,他镇定了些,掀开身上的小薄被,手碰到灰色的小考拉,神色又舒缓了些…… 把小考拉抱在怀里紧紧搂了搂,又亲了亲,他才翻身下了床,快步向门外走去。 几l个小伙伴都在一楼客厅玩耍,把客厅弄得乱七八糟。 他视线扫过他们,扫过头戴耳机坐在沙发上摆弄平板的乔长宇,皱了皱眉。 怎么只有他一个大人,爸爸呢? 直到听见厨房也有动静,他才反应过来,下了楼梯,径直钻进厨房。 裴昱、程昊和杨啸三人,都在这里。 厨房本来面积不小,可三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转悠不开,何况还额外架设了拍摄装备。 盛时安一进来,程昊没留意,险些踩到他。 但他没在意,小身子错了错,目不转睛盯着裴昱:“爸爸有没有不舒服?喝热水了吗?” 裴昱脸上戴着口罩,在水槽边洗菜,被杨啸碰了碰,才注意到崽进来,油烟机轰轰开着,他没留意他说什么,低头催促他出去:“去客厅玩,在这里会烫到。” 盛时安没出去,反而往里钻了钻,走到水槽边:“我来洗,你出去待着。” 这里又挤又吵,爸爸会不舒服。 见他小脸严肃,杨啸暂时关了油烟机,关心地看向他:“安安说什么?” 盛时安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洗菜,爸爸出去休息会儿。” “你够得着水龙头吗?”程昊笑他。 “我踩凳子就好了。”盛时安面色郑重。 真是人小鬼大。 “好了,放心,就洗洗菜,累不着你爸爸。”杨啸笑着,好说歹说,才哄了他出去。 回来他仔细看了眼裴昱:“还好吗?你家安安说你感冒了不舒服。” 裴昱摇摇头。 是有点感冒,脑子有点儿发沉,但该他做的任务,他当然要完成。 “这孩子真懂事儿,也是真爱你。”见他摇头,杨啸放了心,忍不住感慨。 爱……他? 裴昱怔了怔。 杨啸只是无心感慨,随口说完,又聊起别的:“安安吃不吃辣?我看你们买回来的椒盐粉配料里面有辣椒……” “应该……不吃?”裴昱回过神来,不是很确定地说。 他没见过盛时安吃辣,但也没有确切证据他一定不吃辣。 说到底,他跟他一起吃过的饭,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观察样本还不足。 “他喜欢吃什么菜?酸甜口的喜欢吗?要不把椒盐里脊换成糖醋里脊?” “他喜欢——” 裴昱蹙了蹙眉——他答不上来。 他只留意到幼崽吃肉不多,并不知道是口味的原因还是其他。 虽然有在观察他,但他的目的,只是保证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吃得饱,饿不坏,不生病。 了解崽崽真正的喜好……他没想过。 毕竟,他又不是他真正的爸爸,录制一结束,就要……还回去的。 “裴老师?”杨啸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走什么神儿?还以为你又睡着了……” “你行不行?不行就出去歇着。”程昊蹙蹙眉。 “行。”裴昱闷闷答了一句,转过身,吭哧吭哧,埋头洗起菜来。 靠杨啸这个外援,晚上七点,裴昱和程昊总算把他们计划中的八道菜搬上餐桌。 因为意义重大,征求嘉宾意见后,节目第一次在嘉宾吃饭时开放了直播。 【咦,还挺像那么回事!】观众一进来就感慨。 【两个“世界最佳爸爸”表现还行。】 【行什么啊,八道菜,六道都靠啸哥支援……】 【……抱歉,夸早了。】 【所以,哪两个菜是程少和后爸做的?】 【蒸蛋,以及凉拌黄瓜……】 【……不愧是你们!#世界最佳爸爸】 郑龙嘿嘿一笑,把客厅的电视打开,直播画面直接投屏到电视上。 公开处刑。 看到满屏的#世界最佳爸爸#,已经知道怎么回事的程昊老脸一红,怒瞪郑龙一眼,关掉电视:“吃饭看电视不好!” 裴昱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梗,听杨啸跟他解释了,诧异地看了盛时安一眼。 他怎么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崽是有多……没见过世面? 盛时安微微脸红——他不想自己那些话被爸爸听到的…… 假装没听到他们聊什么,他拿起勺子,强装出严肃正经的样子埋头吃饭。 “安安先尝尝这个,这蒸蛋是爸爸做的。”杨啸笑着,拿公勺给他舀了一勺蛋羹。 镜头也适时给了这道菜一个特写,别说,味道如何不知道,这蒸蛋卖相是真可以—— 圆形深盘里,浅黄色蛋羹上,点缀着绿色小葱和几l朵精致可爱的胡萝卜、白萝卜雕花,漂亮得让人怪舍不得吃。 【后爸是真有点子刀工的。】 【崽啊,好好培养,还有救……】 有救?郑龙吃了口蛋羹,又吃了口拍黄瓜,脸色一言难尽。 “裴老师,是不是程老师把盐倒完了,到您那儿没有了?” 杨啸也各尝了一口,失笑:“你们两家要真搭伙过日子,活不过三天吧?” 这话怎么说的,程昊拎起筷子,先尝了口自己的刀拍黄瓜:唔,盐放多了一点,醋也多了一点…… 他勉强咽下去,又尝了口裴昱的蒸蛋:挺好,跟他互补了——他一点儿盐没放。 “两个宝贝尝尝,爸 爸做的菜可以打多少分。”郑龙面带可疑笑容,看向盛时安和程颂颂。 打个一百分吧。程颂颂尝过黄瓜[,看了眼爸爸。 上次爸爸让他打一千分,但是一千分他实在给不了,一百分顶天了。 【妈呀好感动,颂颂你对爸爸是真爱。】 单听郑龙描述,看众人尝过菜的表情,观众也想象的到那菜的味道。 “安安呢?” “一百。”盛时安言简意赅。 俩孩子太乖,郑龙都觉得自己像个坏人了……“好,那我们来为两个爸爸干一杯,愿你们朝着「世界最佳爸爸」不懈努力!” “干杯干杯……” 气氛热闹起来,盛淮加班结束,打开有点儿凉了的外卖,一个人在宽敞奢华但冷冷清清的办公室,就着直播吃起饭。 怎么那么笨,蒸蛋都做不好,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日子的…… 他莫名其妙,又想到他冰箱里的便签贴。 又打开那个漫画家的专栏: [又是教星星做饭失败的一天,油烟机是他平生大敌……] 太娇惯了。 不管留下便签的和画漫画的是不是一个人,都太娇惯了,这怎么行,会让笨蛋没有自理能力的……换成是他,绝不会这样…… 他想着,把屏幕切回直播,这才发现,直播已经结束了—— 怎么这么随意?嫌赚钱烫手?他饭还没吃完呢!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大家想看的,可以上三楼露台,节目组准备了瓜子小吃。”吃过饭,结束直播,郑龙开口。 “收费?” “不收。”郑龙代表节目组,难得大方。 他们导演真是大好人,流星雨这样的噱头也没打算利用,三楼露台只备了零食饮料,连台摄像机都没布置,就为了让嘉宾放松闲聊。当然——嘉宾相处起来更随性自然了,他们节目效果也会更好。 流星雨是什么,孩子们懵里懵懂,不过一听说有小吃,倒个顶个来了兴趣。 云朵也很想留下来,乔长宇却拉着她和众人告辞:“我还有些私事,先走一步。” “乔老师不稍坐坐?让孩子们玩一会儿,我们等会儿一起回。”杨啸看出云朵想留下,客气开口。 “不了。”流星雨还不知要等多久,他没兴趣陪他们耗在这里,何况,四个嘉宾,其他三个其乐融融,他总有被孤立之感。 “我要留下!”云朵却猛地挣开他的手,跑到裴昱身边,紧紧挨着他和盛时安。 “朵朵!”乔长宇沉下脸,看了眼女儿,迁怒似的,连带看了眼裴昱。 那是什么眼神?程昊冷了脸。 “要不就让朵朵留下,我等会儿带她和帆帆一起回。”气氛不妙,杨啸及时开口,“乔老师先去忙您的正事。” 他递了台阶,乔长宇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知道僵持下去只会让自己难堪,便顺势走下来:“那就麻烦您了。” 他说着,看向云朵:“朵朵听杨叔叔话。” 云朵还算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目送爸爸离开,她起初有些拘谨,但被编导姐姐温声细语哄着,又上了露台,看到节目组布置的美轮美奂的漂亮灯光,很快忘了那点子不愉快,和小伙伴们开开心心玩起来。 盛时安也和他们一起玩,但有些心不在焉。 爸爸坐在张摇椅上,起初还跟两位叔叔说话,慢慢就没了动静。 不会又睡着了吧? 确实又睡着了。 本来不应该的——这种人多的场合,裴昱一向有些紧张,但他下午睡醒后吃了感冒药,这会儿大概是药效到了。 “难怪,弹幕有人说他是瞌睡虫转世。”杨啸好笑。 程昊却没笑:“他感冒了。” 杨啸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蹙着眉,视线专注落在裴昱脸上,心里忽然一咯噔。 “裴老师的脸……你见过?”沉思片刻,他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没有。”程昊摇头,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他,“你见过?” “嗯,见过。”杨啸答。 “他……长什么样?” “就这样。”杨啸含糊过去,“一个鼻子两只眼,没什么特别的。” “废话。”程昊不满他的答案,看了眼裴昱脸上的墨镜,手指忽然蠢蠢欲动。 “别那么多好奇心,你会后悔的。”杨啸看了眼他不安分的手。 “后什么悔,老子从来不以貌取人。”不就是道疤吗,还能吓到他怎么着? 嗯,他信他不以貌取人,可有的“貌”,杀伤力太大。 人家裴老师虽然是后爸,也是有家庭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程昊陷进去。 “裴老师。”杨啸忽然抬手推醒裴昱,“外面有蚊子,进去睡。” 裴昱睁开眼,有些头疼,视野昏暗,加剧了他的难受,他蹙蹙眉,下意识伸手去摘脸上的墨镜,却被杨啸一把按住手: “裴老师,安安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他既是阻止他,也是真觉得盛时安有些不对劲儿: 隔壁民宿住了一大波客人,大概也是在等流星雨,他们在楼下湖边点了一团篝火,盛时安抓紧围栏,直勾勾望着篝火,被夺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安安?”裴昱起身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盛时安猛地回过神来,转过身,抱住他的腿,身体不明显地抖了抖:“爸爸……” “有哪里不舒服吗?”陪着盛时安下楼,帮他洗完澡,把他抱上床,裴昱不大放心地问。 ——崽说他只是困了,可他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他洗澡不要人陪的,今天却主动要他进浴室。 “没有。”盛时安挤出笑脸,让裴昱安心。“我吃撑了,所以有点困。” “爸爸做的饭很好吃。”他直直看着裴昱,一边要掩藏心底恐慌不安,一边仍不忘哄爸爸开心。 “不用说谎……”裴昱脸红了红,“我有味觉。” “真的好吃。”盛时安笑了笑——这回发自真心。 “谢谢。”裴昱看了他一眼,“下次,我尽量……做好一点。” 他说着,手指敲了敲,纠结一瞬,还是开口问他:“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我都喜欢——”盛时安不走心地说着,忽然怔了怔,爸爸,是在关心他的喜好吗? 他动荡的心神忽然安定很多,浮在半空没着没落的心脏也安稳下来,眼睛亮亮地盯着裴昱:“爸爸做的,我都喜欢。” “说实话。”做饭这方面,裴昱难得有一点自知之明,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喜欢吃他做的饭——除非味觉失灵。 “我喜欢酸甜口味。”盛时安立刻改口。 “喜欢小时候……妈妈做的糖醋鱼。” 小时候?裴昱愣了愣:他现在也不大。 他是不是……很想妈妈,才会觉得已经过去很久? 裴昱捏了捏手指,忽然开口:“你今天帮忙买菜提菜,加两颗星星。” “照顾弟弟妹妹,加两颗。” “还有,晚饭不挑食,加一颗。” “一共……五颗星星。”裴昱张了张手,修长的手指比划了个“五”,清亮的眼睛难得直视着崽,“你要不要……换点什么?” 比如,一个安抚“抱抱”。! 第36章 “安安?”睡到半夜,浴室传来动静,裴昱困顿地睁开眼。 盛时安不在床上。 浴室连续不断传来“哗哗”流水声,他迷迷糊糊听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洗手间,推开虚掩的房门:“你在上厕所吗——” 问到一半,裴昱怔住了:马桶盖子盖着,幼崽抱膝坐在马桶上,显然并没有在上厕所。 面盆的水哗哗流着,已经溢出来,淌的满地都是。 “安安?”他又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反应,有些困惑,但来不及深思,先关掉了水龙头。 水声一停,盛时安抬起头来。 他没有看裴昱,眼睛木然扫向洗手台,赤脚爬下马桶,再次把水龙头打开。 “安安……” 裴昱见他赤脚站在冷水中,下意识想抱他起来,临动手,却又顿住,怔怔看着他游魂一样坐回马桶上。 崽看起来,像在……梦游? 梦游的人不能惊动,裴昱懂的。 手指不安地绞了绞,他压下慌乱,先给韩悦打了电话,请她帮忙找队医过来。 又致电盛淮,问他是否了解情况以及该如何应对。 情况比预想的糟——盛淮并不了解情况,崽此前大概率并没有梦游过。 好在医生很快赶来,他也认同盛时安是梦游——用专业术语来讲,是“睡行症”。 “没叫他是对的,这个时候叫醒他,可能让他受惊吓,陷入认知缺损状态。”他小声跟裴昱交流,“你可以试着引导他去床上睡,语气轻柔些。” “嗯。”有医生指导,裴昱多了些底气,靠近马桶,紧张,但努力温和: “安安,你没穿鞋,我抱你回床上,好不好?” 盛时安神色木然,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裴昱看了眼医生,在他示意下,探出手臂,轻轻把盛时安抱起来——万幸,小孩儿没有表现出受惊,也没有挣扎。 把他抱回床上,在床边守了很久,直到他闭上眼睛,裴昱和医生才齐齐松了口气。 韩悦中途也赶了来,守在屋门口,没敢吭声,程昊听到他们来往动静被吵醒,出来问明情况,跟着守了半天。 “谢谢,医生。抱歉……半夜打扰您。”确认盛时安睡熟,裴昱轻手轻脚送医生出来,疲惫但礼貌地道谢。 “没事儿,别客气,你还是回去守着孩子。”医生叮嘱,“另外睡行症早上起来是没有任何记忆的,您要注意先别当面跟他谈起这些,免得加重他的紧张情绪。” “具体的,还是要去看专门的精神心理科医生,看看孩子是不是有焦虑或者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问题,另外还要做相关检查排除器质病变。” “好。”裴昱蹙眉,点点头。 “也别太担心,早发现早治疗,这个病小孩子容易得,但到了青春期,症状大多会自行消失的。” “好。”裴昱听到这个,眉头果然舒展 了些。 “你也赶紧休息吧,感冒别严重了。”医生扫过他俊美但也苍白的脸。 白天他帮他看过,他上呼吸道感染,喉咙红肿很明显,折腾这半夜,怕不会舒服。 “谢谢。”裴昱点点头,目送他和韩悦下楼,转头要回房守着盛时安,迎面撞上程昊视线。 “程哥?”对方呆呆怔怔的,可能是被吵醒,没醒过神来。“抱歉……打扰。” 程昊木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他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努力集中注意力:“安安?” “暂时没事。”裴昱说了句,担忧地看了眼房间,“我先……进去了?” “嗯。”程昊点点头,看着他进去,看着门关上,在门外愣了好半晌,终于想起回房,一扭身,却“砰”的一声,重重磕上墙角…… 盛时安睡醒时果然没有任何异常。 他完全不记得昨夜的事,一醒来,发现自己被裴昱搂在怀里,害羞地抬开裴昱胳膊:“爸爸,早安。” 裴昱睁开眼睛,避了避光,慢慢适应了光线,愣愣观察了他片刻,才慢吞吞道“早安”。 爸爸没睡够吗,怎么呆呆的? 盛时安勾了勾唇,精神饱满地爬起来,自己先洗漱了,又帮爸爸放好热水挤好牙膏,这才走出浴室叫他。 一走出浴室,果不其然——爸爸又睡着了。 “起床了,爸爸大懒虫。”盛时安难得顽皮心起,靠近裴昱耳边叫。 裴昱眼睫颤了颤,挣扎着睁开眼…… “你还好吗?”吃完早饭,要解散时,程昊看向裴昱。 ——他嗓子听着很是沙哑,早饭吃的也不多,一直在灌水喝。 “我开了车,要不先带你……们——”他又看了眼盛时安,压低声音,“去趟医院?” “不用。”裴昱摇摇头。 盛先生已经定好航班,联系好医生,他们返回H市,就立刻带安安去检查。 程昊攥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视线在他脸上落了落:“那你……保重。” 他说着,人莫名其妙有些紧张,错开眼神,朝后看去:“走了,程颂颂,你野跑到哪儿去了?” “我债这里呀,爸爸。”程颂颂冤枉得很。 他明明就在他跟前儿嘛。 程昊脸红了红,胡乱撸了一把他的头:“上车!” 上车就上车,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他耳朵又不聋……程颂颂怪怪看了爸爸一眼,视线转向裴昱父子:“再见,盛时安。再见,裴叔叔。” “再见。”裴昱朝他点点头,又碰了碰盛时安——崽怎么不出声? “再见。”盛时安勉强跟程颂颂说了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 杨啸笑了声:这两小只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总是别别扭扭的。 他们父子依然跟程昊一道走,也跟裴昱告过别,各自上了车。 上车后,程昊迟迟没发动车子,杨啸伸手在他眼前晃 了晃,他才回过神来?_[(,透过后视镜看了裴昱一眼,见他提行李走向节目组安排的车辆,才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乘车到机场,等待,外加两小时飞行,飞机落地时,时间已近正午。 裴昱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下飞机时人有些醒不过神来,走路慢吞吞的,人也没精神。 盛时安有些担心,拉了拉他的手:“爸爸,你不舒服?” 裴昱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盛淮亲自在出口等他们。 盛时安看到他,很是惊喜:“舅舅今天没去公司吗?” 舅舅终于懂事一回! “没去。”盛淮揉揉他的头,看向裴昱……脸上的双层大口罩,“不舒服?” 昨夜电话里,他就听出听他嗓音不对。 他探手摸了下他额头,裴昱反应慢,没来得及躲,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了下,没忍住……还不巧打了个喷嚏。 “先去医院。”盛淮收回手,蹙了蹙眉。 是要去医院,好好给爸爸检查一下。盛时安赞同地点点头。 但一到医院,他却先被安排做了一堆检查。 “上次你过度换气,医生说要补做一些检查。”盛淮并没跟他提梦游的事。 “那爸爸呢?”盛时安没多想,满心记挂着裴昱。 “陈峰带他去看呼吸科了。” “你怎么不去?”盛时安皱眉。 “你说呢?舅舅又没有分身术。”盛淮没好气地揉了把他脑袋。 “我不要紧!你去陪爸爸!”盛时安急躁起来。 舅舅怎么这样分不清轻重缓急,难怪前世大伯对他那么不满! “我没事。”裴昱走过来,正听到盛时安的话。 “我不用人陪。”他很认真地看向盛时安。 也许在小孩子的逻辑里,越多人陪才越好,但在他的逻辑里……恰恰相反。 “检查结果……还好吗?”他又看向盛淮。 盛淮点点头。还有结果没出来,从已经出来的结果看,至少没有器质性病变。 裴昱松了口气——他觉得没有器质病变,就不算大问题,所以——他可以“下班”了:“那我……先回去了?” “你的感冒医生怎么说?”盛淮蹙眉,问过他,又看向陈峰。 “查了血常规,医生说有细菌感染,已经开了药。”陈峰连忙汇报,“还有些贫血,医生建议完善检查。” “那就完善——” “不用。”裴昱打断两人对话,攥了下手指,“我一直……都有贫血,不用……检查。” 盛淮眉头蹙得更深,目光转向他——他戴着口罩,看不出气色如何。 盛淮觉得那口罩十分碍眼,想给他摘掉,又想着他感冒了怕会交叉感染,才强压住手。 “我想……先回家休息。”休息,还有看哥哥。 裴昱很累,身体不舒服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迫切想回 到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和生活轨迹。 是该放人家回家休息。盛淮想着,却迟迟没点头: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最全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尽在[],域名[( 冲他被娇惯的穿什么衣服都要人提醒的样子,他很怀疑。 当然不能!盛时安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问。 “爸爸回别墅住!”他挤开舅舅,自己站到裴昱跟前。 “我——” “我用星星兑换!”裴昱才张口,盛时安就着急插嘴——他预感爸爸可能拒绝。 他知道爸爸换地方会住不惯,但是……总要习惯的呀。 当然,如果他跟舅舅能搬去爸爸家里住就更好了,但大伯可能不会同意…… 盛时安想远了,裴昱却还停在他那句话上,迟迟没明白意思:“兑换……什么?” “兑换爸爸跟我们回家住——”盛时安说着,怕他还不同意,又补充一句,“就住一晚。” 就一晚,他不贪心。爸爸不适应,他们就慢慢来。 星星可以任意兑换的事,确实是自己承诺的——裴昱手指敲了敲裤缝,略感为难,还是答应下来。 盛时安高兴极了,重生回来后,头一次迫不及待想回别墅去。 兴奋个什么劲儿——上了车,看他小动作多的坐不住,在安全座椅里扭来扭去,盛淮忍不住腹诽。 腹诽完,他低下头,默默给张伯发信息: [把二楼客房向阳那间收拾一下,通通风。] [床品铺套干净的。] 客房很久不住人,笨蛋感冒了,吸进尘螨不好。 [枕头多备两个。] 不知道他喜欢高的还是矮的,昨晚陪盛时安折腾半夜,于情于理,他今天都该周到些,让笨蛋休息好…… 还有—— [让李婶午饭做些温淡好消化的。] 张伯屡次要回复,屡次被先生新发来的信息打断。 好不容易,这条消息收到后,半晌没有新的再发来,他准备回复,刚敲完一个“好”字,手机又“叮咚”一声—— [把空调温度调一下,客厅餐厅别太凉。] 得,张伯再次收回手指:不着急回,让子弹,飞一会儿。 * “裴先生,今天的菜……不合您胃口?”午饭用毕,李婶试探着问裴昱。 因为先生紧张,她和张伯猜到是裴先生要来,午饭都照着小少爷上次嘱咐的准备的,但裴先生吃的不多——起码没上次多。 “他喉咙疼。”见裴昱拘谨,盛淮代他答。 陈峰说了,他嗓子发炎严重,有些化脓。 “喝不喝牛奶?”他看向裴昱。 饭吃不下,总要想办法保证营养,本来就贫血,再弄低血糖了,盛时安又不知道要怎么谴责他。 裴昱摇了摇头。他不喝牛奶。 这么挑食…… 盛淮张了张口,又闭上,算了,他现在生病,不是计较那些 的时候——“酸奶喝不喝?” 这次裴昱点了头。 ⒁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盛淮不自觉松了口气,看向张伯,张伯识得眼色,立即快手快脚拿了酸奶来,递给裴先生和小少爷一人一瓶。 “裴先生,客房收拾好了,您要上去午睡吗?”递完奶,张伯关心地问。 不怪先生紧张,裴先生气色确实不大好,昨天半夜他也被先生折腾起来问小少爷的事,知道小少爷梦游,裴先生大半夜没休息。 裴昱点点头。他确实犯困,就算不困,也更想有个角落,一个人安静待着。 可是盛时安皱皱眉:“客房?” “舅舅房间那么大,为什么要爸爸去客房睡?” 他放下酸奶,怀疑地看看舅舅,又看看爸爸。 “你们——” “我们很好。”盛淮面不改色,看了眼张伯:“收拾什么客房,阿昱住我那里。” * “你睡,我下午还要去趟公司,不会打扰你。”带裴昱回了自己房间,合好门,盛淮立刻开口。 “刚才都是……权宜之计。” 裴昱点点头,他懂。 不过,进入别人的领地,他还是不太自在。 眼睛匆忙在房间扫视一圈,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却望着床尾一幅画,呆了呆。 “喜欢吗?”顺着他视线,盛淮也看向那幅画。 笨蛋也会画些小插画,想来眼光是有的,这幅画可是他的心头好,在画展上一见钟情,意境特别安定清宁,睡前看一看,心境开阔,入睡都快些。 裴昱很喜欢——他自己的作品,自己当然喜欢。 但哥哥说过,做人要谦虚。 所以,听到盛淮问,裴昱点点头,点到一半,又勉强收住——“还行。” 只是还行? 笨蛋还搞文人相轻那一套? 盛淮笑笑,指了卫生间给他:“洗个澡先睡吧,有不舒服叫我。” 裴昱点点头,却没立刻行动,见盛淮要出门,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安安——抱歉,我没……照顾好他。”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盛时安反复出事。 也许,他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他高估了自己,正常人才能做好一个“父亲”,他……不行。 他张了张口,险些就说出真相,让盛淮换个人来带崽崽,却在最后一刻,手指碰到自己的钥匙扣,紧紧闭起嘴。 “和你没关系。”盛淮看他一眼,“安安……母亲去世不久,心理有些创伤,只是他心思深,问题现在才暴露。” 盛淮结合心理医生的诊断和自己的推测,理性分析道。 是这样吗?裴昱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信。 说到这个,盛淮顺势提起来:“心理医生希望我们家长双方都能到场做一次咨询,可能会对安安的情况有所帮助,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他说着,想到他正感冒,又改了口— —“等你感冒好了,抽个空我们去一趟。” 裴昱摇摇头:“明天就能去。” “不急——” “就明天,感冒不要紧。”他莫名坚持,反应和语速都比平常快不少。 也好。面上不显,对盛时安的状况,盛淮心里也难免担忧——“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裴昱摇头,语速又慢下来,眼神也有些放空,“是我应该做的。” “安安……很喜欢你,你做得很好。”见他蔫头耷脑,依旧有些自责的样子,盛淮下意识开口。 开完口他十分不自在——他这辈子很少被人夸,也很少夸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笨蛋面前,嘴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怪不值钱。 难怪,弹幕老说他给人下蛊…… 但世上当然没有下蛊这回事,盛淮相信科学,他只是……对笨蛋比较包容罢了。 “别多想,先休息,晚上想吃什么?我安排李婶做。” ——对生病的笨蛋,当然只能额外包容。 晚饭裴昱依旧吃的不多。 他喉咙肿了,吞咽东西会疼——但盛时安认定,是因为舅舅没回家,爸爸才没胃口吃饭。 他悄悄给舅舅发了好多消息,终于把他从公司叫了回来。 “睡着了?” 看了眼手边摊着绘本,躺在盛时安床上呼吸均匀的裴昱,盛淮小声解释:“我真的有事。” 公司有新产品要发布,本该上午召开的最后一次碰头会,因为他去机场,临时延迟到下午,测试组又发现了一个技术上的bug,他亲自坐镇,确认问题解决了才好回来。 “如果爸爸不在,你赚再多钱有什么用?”盛时安压低声音,红着眼圈质问他。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盛淮愣了愣,看向盛时安。 那孩子眼睛乌沉乌沉的,他一眼望进去,胸口没来由一阵透不过气的窒闷,好像……他问他的这个问题,曾日夜悬于他心头,如刀如剑,剐割凌迟。 心脏绞痛一瞬,即刻又平复。 那异样的窒闷来得快,去得也快,盛淮恍惚了下,已经全无感觉。 “小孩子懂什么。”他没把盛时安的话当回事。 不是赚钱不赚钱的事,他费尽心思把外祖父的心血从父亲手里谋夺回来,不是为了摆烂搞垮它。 何况,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除了工作,他也没有……更想做的事。 他想着,视线扫过裴昱的脸,见他脸颊和颈侧微微泛红,呼吸声也有些短促,不由皱了皱眉,坐到床边,伸手摸向他额头——手伸到一半,却被盛时安一把拦住:“你手脏!” 哪里脏?他一进家就洗了手。 瞪了臭小子一眼,他折身去外面叫张伯拿耳温枪来。 裴昱确实在发烧,两只耳朵,一边38度3,一边38度5。 盛淮第一反应:幸好没让他一个人回家住。 第二反应:医生行不行,开的药怎么不管用? “他晚上吃药了吗?”放下耳温枪,他问盛时安。 “吃了。”盛时安焦虑非常,跪坐在裴昱身旁,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你不要太紧张,发烧是人体的一种正常免疫反应。”见他这么紧张,想到他心理状态或许有问题,容易焦虑,盛淮又先安慰起他。 可盛时安根本不要他安慰。 他翻下床,快步跑出房间,找张伯要退热贴去了。 “贴一片就好。”协助他贴好一片退热贴,见他还要拆第二片,盛淮急忙制止。 “这是儿童的,爸爸是大人!”盛时安分辩。 “不是这么算的,大人也不是贴越多越好。”盛淮耐心跟他解释。 “可是一片退不下来怎么办?” “没关系,说了发烧只是免疫反应,不一定是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你替爸爸难受吗?”盛时安瞪他。 “……你不要胡搅蛮缠。”臭小子,没一点儿医学常识,他跟他说不通…… “我才没有胡搅蛮缠!”是!你!笨! 两人越说越激动,但裴昱翻了个身,他们又不约而同紧紧闭上嘴。 憋了好一会儿,裴昱没动静,没有要醒的迹象,一大一小才各自放松。 算了。盛时安先妥协——他跟舅舅总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先去洗澡,再过来陪爸爸睡。” 陪,陪谁睡? 盛淮愣了下,反应过来:“不用了……你的床太小。” 要做什么,需要那么大床? 盛时安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的床。 “你真的不来吗?” “真的,不来。”盛淮看了眼裴昱松垮的领口,视线掠过他颈侧一颗红色小痣,喉结滚了滚。 怎么睡着了还不忘勾引人…… “那好吧。”盛时安面上遗憾,心底却挺高兴。 没有舅舅,那他不用担心有人和他抢爸爸,他还是可以挨着爸爸睡。 他贴着爸爸乖乖躺下来,担心爸爸烧退不下来,小手掀开一点爸爸睡衣,露出爸爸腰腹帮他降温:“麻烦关灯,谢谢。” “嗯。”盛淮平平无奇站起来,平平无奇转身,平平无奇关灯出门进餐厅,咕咚灌下一杯凉水。! 第37章 半夜被盛淮叫醒吃过一次退烧药,第二天一早,裴昱烧退了大半,人看着精神了些。 早饭李婶煮了粥,按盛时安嘱咐蒸了肉包,看起来挺合裴昱胃口,他吃的比昨晚好些,差不多能赶上正常人的饭量。 盛淮莫名松了口气。 盛时安也放了心,终于肯背起小书包去上学。 “爸爸今天能直播吗?”幼儿园门口,他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问。 “能。”裴昱觉得自己状态尚可。“下午……来接你。” “不用了!”盛时安怕他累,不舍得他奔波,“张伯来接我,送我去爸爸那里!” 也行。裴昱点点头,送他进园。 幼儿园门口许多送孩子的家长,有的在对孩子殷殷叮嘱,有的在帮忙背书包挎水杯,也有的……在道别亲亲,或者抱抱。 盛时安看看人家,低了下头,又抬起来,鼓起勇气看向裴昱:“别人都有……抱抱。” 他扭扭捏捏暗示他看旁边的小孩儿。 那孩子是妈妈送的,他妈妈不仅抱了抱他,还送上一大个响亮的亲亲,才放下他,说着“宝贝再见”,看着他进了幼儿园。 什么意思?裴昱看了眼那对母子,把盛时安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确定地问:“你也想要……「抱抱」?” 当然了,他都表现这么明显了……盛时安脸红了红,垂着脑袋,眼睛盯着脚尖:会不会……为难爸爸了? “就抱一下下——” 他小声说着,攥紧手指,等待着裴昱许可。 爸爸说过,提前说就可以抱抱的……难道杨一帆他们可以,他却不行? 裴昱片刻没吭声,盛时安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但很快,他身体一暖——裴昱半蹲下来,虚虚抱了抱他:“乖乖上学,下午见。” 盛时安怔了怔,下一秒,嘴角收拢不住地上扬—— 爸爸抱他了!爸爸主动的! 抱了几秒,裴昱就松开幼崽。 崽快迟到了。 两人身体分开的一瞬,盛时安小脸“唰”地恢复端肃。 “爸爸再见,中午按时吃药。” 严肃交代过裴昱,他很稳重地跨进大门,迎上老师。 等转过拐角,自觉脱离裴昱的视线,他才放飞起来,脸上绽出傻笑,一颠一颠地朝教室跑去…… 盛淮远远站在车门处,一切尽收眼底。 出息。 他勾了下嘴角,替裴昱拉开车门,等他上车后,自己才坐进来。 “身体可以吗?”他看了眼他还算正常的气色,脑海却泛起他昨夜高烧时的样子,“心理医生那里可以改期。” 看盛时安刚才那傻笑,也不像有严重心理问题。 “不用改期。”已经讨论过了,盛先生怎么……有点啰嗦? “做人要……言而有信。”裴昱认真说道——他不喜欢约定 好的事随意更改。 呵,他是真退烧了精神了?[(,还教起他做人来了。 盛淮没好气地笑笑,吩咐司机把车开去“慈康”——盛时安就诊的那家高端私立医院。 心理咨询只花了四十分钟,并未耗费太久,不过四十分钟里,心理医生一大半时间都在和裴昱谈。 听起来只是了解一下他和盛时安相处的日常,裴昱知无不答,咨询完,嗓子干得冒烟。 走出诊室,盛淮递给他一只保温杯,拧开盖子:“冰糖雪梨水,李婶给你煮的。” 枇杷膏不吃,雪梨水总该喝吧? 裴昱确实是喝的。 看着他接过杯子大口吞咽,盛淮莫名舒心了些。 “回家休息吧,我送你。” 裴昱摇摇头:“要去趟人民医院。” “去看你哥?”盛淮问道——盛时安说过好几次“大伯”“大伯”,他自然便联想起来。 “嗯。”裴昱看他一眼,又有些紧张地错开视线。 他平时也不怎么跟人对视,盛淮习惯了,没发觉异常:“你哥因为什么住院?方便的话,我送你过去,顺便探望一下。” 探,探望? 裴昱更紧张了。 他吞了下口水,虽慢,但思路清晰说道:“不用了,我们的关系,和彼此家人见面没有必要。”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盛淮愣了愣,觉得一股气卡在他哪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堵得很是难受…… * 这回,中途休息了二次,裴昱才爬上八楼。 裴知远做复健去了,没拿手机,他在病房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去哪儿了?”一见到他,裴知远就问。 裴昱跟护士一起扶他上床,含糊答了句“没去哪儿”。 裴知远一听他开口就皱了眉:“嗓子怎么了?”怎么哑成这样? “感冒。”裴昱说着,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哥哥还在恢复期,抵抗力也弱,他不能传染他。 他保持着距离,在床尾小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要走。仿佛辛苦爬上八楼只为看哥哥一眼。 “哥,我明天再来。” “你自己来?”裴知远说着,见他没反应,一阵窝火,“那孩子的舅舅呢?” “忙……” “世界缺了他不转了?” “下周……就来。”裴昱搪塞,并趁护士要来给裴知远扎针的工夫,夹着尾巴溜出门去。 一出门遇到过道的阴冷空气,他哑着嗓子咳了两声,过道那头,就有人注意到他,朝他走来。 “小昱?” “叶阿姨。”裴昱止住咳,打招呼。 “生病了?”叶知秋蹙眉。 “感冒。”裴昱老老实实答。 “你上周是不是也感冒?”叶知秋眉头蹙得更深了。“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复查 ?” “有。”裴昱答了句,生硬道别:“叶阿姨,再见。” ——他害怕她再问他“婚礼”的事儿。 “你等等!”叶知秋叫住他。 裴昱不想等,但还是站住脚,好在,叶知秋并没有谈什么“婚礼”—— “你哥恢复的不错,下肢有望恢复正常五级肌力。” “真的?”裴昱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见他高兴,叶知秋也高兴了些,“顺利的话,下个月也许能出院。” 裴昱眼睛又亮了些,重重点点头。 叶知秋慈祥笑着看他离开,等他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却敛了笑意,眉间泛起一抹忧虑,低头联系起血液科的同事。 下午,盛时安明显感觉到爸爸心情不错。 张伯送他到爸爸家时,爸爸已经准备好了一只小桶,桶里装着各色颜料喷漆:“带你出去……直播,好不好?” 早有观众质疑他天天带崽闷在家里会把崽闷坏,今天正好他要出门,索性带他出去播——如果他同意的话。 盛时安当然同意。 去月球他都同意。 见他点头,裴昱骑上小电摩,伸手递出来一个……新头盔。 小小的,亮亮的,白色头盔。 头盔前面有一双凌厉上扬的黄色扁眼睛,顶上……有奥特曼头顶正中那个标志性的……凸起。 “帅吗?”裴昱略带期待地问。 四岁的盛时安当然觉得帅。 八岁的盛时安……脸红了红,有一点点羞耻。 但——哪有什么八岁的盛时安,他现在就是四岁! “很帅!” 脸红红的幼崽说着,把头盔戴在头上,“啪”地锁死。 锁完,他想了想,抬起电话手表,酷酷地自拍了一张,点击发给程颂颂——“我爸爸给我买的!” 程颂颂看到图,“哇”的一声馋哭了,百米冲刺到程昊面前:“我也要奥特曼头盔!” “什么奥特曼头盔?” 程昊接过他的电话手表,看了一眼,神色怪复杂:“你还加到了盛时安的好友啊……” 车骑了十来分钟,裴昱带盛时安到了目的地。 H市某自闭症康复机构的新院区。 院子是新修葺的,还没启用,因为有限的经费都用在了刀刃上,四周围墙没钱设计,就光秃秃的有些呆板。 院长跟裴家兄弟很熟,知道他们俩都是画画的,让他们赶个时髦,给弄点儿墙绘。 当时,裴知远动画制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还是二话不说就应了,时不时抽空,趁下午光线不强不弱时,带裴昱来画一点儿,到他出事前,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不过,哥哥出事后,裴昱自己还是第一次来。 停好车,他拎着喷漆桶,走到一面围墙下,看着墙上的画发起呆。 复杂的黑色线条,画龙点睛般在局部烘托着一点颜色 ——是……哥哥一贯的画风。 裴昱在发呆,盛时安也在发呆。 裴昱站在哥哥的墙绘前,盛时安却站在裴昱的墙绘前,仰着小脖子,看的认真。 裴昱的涂鸦个性很鲜明,色调十分明快,线条……单看钝钝的,憨里憨气,最终组合起来,却意外的又酷又可爱。 盛时安很喜欢。 “这是爸爸画的吗?” “嗯。”裴昱点点头,回过神来。 他放下喷漆,走回小电摩那里,先捣腾着把手机架了起来。 院子里有许多干预用的游戏器材,普通孩子也能玩儿,他想盛时安应该会喜欢,计划带他玩会儿这些,把直播的一小时打发过去。 正鼓捣的时候两只小奶狗一前一后走过来,在裴昱裤腿亲昵地蹭了蹭。 裴昱浑身僵硬,但动作却很熟练地把手伸向车子,摸出一小袋狗粮和一只盘子,把狗粮倒在盘子里,放在地上给它们吃。 “爸爸养的小狗?”盛时安眼睛一亮。 “不是。” 是门卫大爷家的狗妈妈生的狗崽。 两只狗都是黑白相间,一只黑色多些,被哥哥取名小黑,一只白色多些,自然就叫小白。 哥哥很喜欢小黑,想把它接回家养,裴昱没同意。 狗狗很吵,喜欢蹭蹭,还会舔人……他被小黑舔过一次手指,不自在了很久。 倒好狗粮,见盛时安蹲在地上,很感兴趣地看它们吃,裴昱出了会儿神,对准小黑,拍了张照发给哥哥,这才把手机重新架好,跟盛时安说了一声,开启了直播。 【啊啊啊,这是什么小萌物!】 两只狗宝宝才不到两个月大,圆头圆脑,一出场就俘获无数芳心。 “这是小黑和小白。”盛时安正正经经给大家介绍,还把两只小狗崽挨个抱起来亮相。 看他亲昵地把狗狗抱在怀里,被狗狗舔过脸颊还开心地笑起来,裴昱脚步往后缩了缩:正常人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要不要……去玩儿那些?”他强行收住躲避的脚步,指了指游戏器材,询问盛时安。 “不用!”盛时安天生有些喜欢小狗,尤其这两只狗狗还是爸爸的“老朋友”,被他归为“自己人”,自然更加喜爱。“我跟它们玩,爸爸你忙你的。” 看裴昱带了工具,他自然知道爸爸要做什么,并不想耽搁爸爸。 那跟他原本计划的不一样……不过,不用直播、不用面对摄像头……也好。 裴昱静静观察片刻,见盛时安和两只小狗相处融洽,放了心,返回车子那里,摸出一个狗狗玩具球交给盛时安,自己安心去喷墙。 【崽啊,怎么只有你自己?爸爸呢?】过了一会儿,有新进直播间的观众奇怪。 “爸爸在工作。”盛时安说了一声,把摄像头转过来,给观众看了眼裴昱,很快就又转回来。 爸爸不喜欢出镜,他也不喜欢爸爸被评头论足。 【爸爸这是在做什么工作?刷墙?】镜头一晃而过,她们只看到裴昱背影,见他带着手套站在“刷”了一半的墙边,没看清他手里握着喷漆,更没看见他动作。 爸爸确实是在刷墙⒕[(”。盛时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评论区突然静止了片刻。 素人是真“素人”啊,工作也太接地气了些…… 看惯了明星亮丽履历的观众,都挺不适应。 但这么多期直播看下来的,基本都是盛时安的姨姨粉,她们知道崽有多维护爸爸,虽然嫌弃,竟很有默契的谁都没吭声。 还有人主动转移话题—— 【崽崽你头上这是什么啊,奥特曼吗?好酷呦!】 瓦光锃亮的,太阳底下看,还怪晃眼呢。 “是的。”盛时安压抑着高兴,庄重点头,“爸爸专门给我买的!” 得,大家刚才不吭声就对了…… 【爸爸眼光真好!】 反应快的观众,已经开始违心夸赞起来。 “谢谢阿姨。”盛时安小脸柔和下来,弯了弯眼睛。 某机灵观众:呜呜,撒谎不好,可是崽叫她“阿姨”了耶! 不管了,今天开始,她就是后爸的脑残粉,夸就对了! 这眼光哪里好? 盛淮疑心自己跟不上潮流了,回到家,看到盛时安还把那头盔戴在头上,神色复杂:“这又不骑车,摘了吧?” 盛时安摇头:他今晚要戴着它睡。 盛淮又把视线转向裴昱,神色依旧复杂:“感冒了,跑去刷什么墙?” 生怕自己好的太快吗? 他说着,扫了眼裴昱沾着漆点子的裤管和衣袖,忍了忍,忍不住:“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不用。”裴昱抱起自己的头盔,“我这就走了。” 他只是送盛时安回来。 “你等等。”盛淮叫住他。 “洗个澡吃个饭再走,你的车……我让人给你推去洗了。” 他一到家就看到裴昱的电动车停在院子里,车身上满是彩色漆点子。 他没忍住,让司机给他推去车库洗一洗。 咦,舅舅他……好有办法哦。 盛时安看着盛淮,一脸“学到了”的古怪表情。 张伯也古怪看了眼盛淮:先生这招真不错,上屋抽梯,断人后路呐…… 裴昱最终只答应了吃饭,没答应洗澡——他没有替换衣服,也不习惯用别人的浴室。 盛淮没有强求——虽然他看着他身上的漆点子就难受,恨不得立刻给他扒下来搓洗干净,还有……脸上……他手指屡次抬起,想给他抹掉颊边小痣似的红色漆点子,又屡次忍了下来。 吃完饭他终于忍不住了——他都漱完口擦完嘴巴了,那点漆痕还在! “这里……还脏着。”他伸手虚指向他下巴,直言提醒。 裴昱跟随他提示,伸手抹了下,又抹了下,很好,还在。 盛淮受不住,抽了湿巾,出其不意伸手,手指搭上他下颌,指腹用力,终于把那碍眼的红痕抹下来。 裴昱怔了怔,慢吞吞反应过来,一双清亮又迷茫的眼睛,转过来,近距离看向他。 看什么……盛淮抽回手,心脏跳得有些快,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没什么好亏心的,他只是……洁癖而已。! 第38章 “多大人了,脸都洗不干净?”手指握拢,盛淮满口嫌弃。 裴昱却看着他愣了愣神:盛先生刚刚这句话的口气,和他哥不能说大同小异,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过他哥是绝不会帮他擦脸的,只会催他快点儿重洗。盛先生……真是好人。 他忽然对盛淮起了些兴趣,像观察幼崽一样,也观察起他来。 唔,衣着整洁,坐姿端正,有点儿……喜欢喝水?短短一会儿,他摸了二次杯子,但又奇怪地没端起来喝…… “给你找了个家教,七点钟过来。” “好人”盛淮被裴昱看得不自在,转移话题似的,看向盛时安。 家教?盛时安“腾”地抬起头来:“我不要家教!” “不是教你学习。” 盛淮自以为清楚小孩儿的想法。 “主要是陪你做些运动锻炼,拓展一下兴趣爱好。” 这也是心理专家的建议,并非盛淮临时起意。 “我不需要拓展兴趣爱好!”盛时安神经紧绷,坚决拒绝。 “那就当多个人陪你玩儿。”盛淮蹙蹙眉,“老师会的很多,游泳,篮球、钢琴、围棋……总有你感兴趣的,还有外语——” 尤其是外语——这两年他布局重心在不断向海外迁移,未来可能要去国外常驻一段时间,国外教育环境稍好,他打算把盛时安一道带出去——如果他能适应,不妨让他在国外上学。 “我不要别人陪!”盛时安气得小身子直抖。 前世也有这么回事。舅舅请回的那个老师的确“会”的很多,尤其会……挑唆生事,在他和爸爸中间使坏! 那是爸爸已经搬进来常住以后的事,有次爸爸不知怎么撞掉了他房间里的相框,因为是他妈妈的相框,那个大坏蛋就暗中说爸爸不喜欢他,才故意把他妈妈的相框摔坏。 他本来就被乔竞思误导,对爸爸误会重重,听了这话,很轻易就信了…… 他和爸爸越走越远,甚至……他单方面开始和爸爸冷战,就是从那时候真正开始的。 后来舅舅辞退了那人,他还当舅舅被爸爸洗了脑…… 他傻,他承认。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接受任何惩罚,可他不想再让坏人靠近爸爸! “我有爸爸就够了!”舅舅怎么才能懂! 盛淮当然不懂。 起初他找家教是想让盛时安多接触些人和事,分散分散注意力,现在也是这个理由,只是有细微不同: 从前他是担心他被裴昱“带坏”,现在……他担心裴昱被盛时安“带坏”。 ——笨蛋身体显然不大好,盛时安老黏着他……不合适。 盛时安的反应,更证明了他的做法是对的。 “先见见再说,不合适再更换。”盛淮决心已定,淡淡开口。 “我不要!”盛时安怒冲冲瞪他一眼,跳下餐椅,跑去抱着裴昱大 腿,“爸爸,我们走,我跟你回家。” 笨蛋舅舅,跟你的家教过去吧! 裴昱手足无措:好不容易要下班??[”了,这是干什么…… “要不你……先见见?学点东西……也好。” 他听见过啸哥他们讨论在给孩子学什么,并不觉得盛淮的话有什么错。 崽这么聪明,理应得到好教育。 “我不见……”盛时安有口难言。 连爸爸都和舅舅站一边,他又急又气。 但他舍不得跟爸爸闹脾气,仰着头哀求似的看他:“爸爸带我回家好不好,我跟爸爸学。” 跟他学什么?学刷墙吗? 说到这个,盛淮正生气——他要裴昱别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好好休养身体,他却跟他说不会耽误录节目—— 他是那个意思吗? 那口气堵了他半天,他好不容易自己消化了,现在又冒了上来。 “爸爸是爸爸,家教是家教,爸爸教不了你。”虽然有点儿堵,他还是稳住了情绪,平静对盛时安说道,“还有五分钟人就来了,你准备一下——” 他说着,着重看了眼他头上的“奥特曼”,神色一言难尽:“把头盔摘了……” 说完,他不忍直视般撇开盛时安,看向裴昱:“没急事的话,你留下来一起见见,参谋一下?” 参谋什么,他又“教不了”。 裴昱莫名有些不高兴。 他有个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有的毛病:不喜欢听别人说他“不行”。各种方面、各种意义的“不行”。 “不了,再见。”他本来就不喜欢见生人,此刻不高兴,更一秒也不想耽搁,拒绝了盛淮的提议,朝他们点头道别,立即起身朝外走去。 “爸爸!” 爸爸这句“再见”客气但僵硬,盛时安直觉他似乎在生气。 “明天下午……去接你,直播。” 裴昱脚步顿了顿,回头对上崽乌黑的大眼睛,语气不自觉软了些。 盛时安不想等明天,他现在就想跟爸爸走。 可是舅舅肯定不会同意。 僵持下去,爸爸会累,搞不好……还会更生气。 舅舅笨归笨,他还是得帮他呀,不能让他把爸爸得罪狠了…… 他勉强收住脚步,乖乖点了点头。 “等等。”盛淮却叫住裴昱,站起身来——虽然裴昱刚才拒绝他很冷漠很直接,但,他不跟病人计较,“我送——” 说到一半,想到家教要来,他又改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天色已经黑了,他不放心他骑电动车——本来就感冒着,人又爱犯困。 裴昱想拒绝,没拒绝成功——盛淮额外坚持,盛时安和张伯也在帮腔,拒绝这么多人,要多说好多句话,他嘴皮子不利索,说不过他们…… 不过,他没让司机送他回家,而是让人送他到了人民医院。 他忽然很 想见哥哥。 可是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他进不去病房。 爬到八楼,在楼梯间旮旯里做了足足二十分钟心理建设,他蹭到护士台,模仿起盛时安买菜时那种“真挚”的语气和眼神:“姐姐,我能不能去看一下803床?” 护士小姐姐额外有原则,就是值夜班不太清醒的样子,莫名其妙掐了她自己一把,才红着脸,精神恍惚站起来:“你不能进……我可以帮你把他架……叫出来。” 裴知远被护士绑架似的扶到病区出入口,看见裴昱,莫名其妙,又潜意识紧张:“怎么了?这会儿跑过来?” “我会画画,也会弹琴,围棋……也能下。”裴昱顿了顿,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听得裴知远一头雾水。 他还拿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一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等什么?裴知远头大。 好在裴昱很快替他解惑——他捞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快说「你很棒」……” * 深夜十二点,裴昱接到盛淮电话,说司机在门口等他。 他开始听得迷糊,直到听见“梦游”两个字,才猛地清醒过来。 “抱歉,他不让我们靠近,没办法,才叫你来试试。”看到他进房,盛淮低声解释,示意他看向洗手间。 和上次一样,崽抱膝坐在马桶上,不过这次哗哗放水的,不再是面盆上的水龙头,而是浴缸上方…… 盛淮跟着裴昱把视线转向浴缸,紧紧蹙眉。 幸好张伯听见动静,发现得早,已经把浴缸的下水打开,若非如此,浴缸肯定已经放满了水,以盛时安恍惚的状态,待在放满水的浴缸旁边,岂不危险? 看来以后不能让他一个人睡…… 裴昱则把视线转向盛时安,手指紧了紧,抬脚走进洗手间。 他也不知道像上次那样哄他还奏不奏效,毕竟盛淮他们已经试过不行,但——总要试试。 他弯下腰,低声开口:“安安乖,我们回房间——” 话还没说完,仍旧神色麻木的盛时安,机械般伸出手,搂住他凑过来的脖子,无知无觉中抓紧他T恤后领。 裴昱便顺势把他抱起来,一路抱回床上。 盛淮怔怔看着,不懂为何他跟张伯李婶靠近一点都会被推开,他却这般不同…… 盛时安迟迟不松手。 裴昱怕惊动他,不敢用力挣开,只好放任他搂住他的脖子,手肘撑着床,趴在他上方等了一会儿,直到实在坚持不住,就着这个动作,在他旁边躺下来,把他侧揽在怀里。 盛时安神色依旧麻木恍惚,却自发在他怀里拱了拱,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小鼻子贴着他上衣,愣怔好一会儿,缓缓合上眼睛。 裴昱又等了许久,估摸着他睡熟了,放轻动作,准备抽出手臂,他却立刻警觉地将他抓紧。 “不然……你就在这儿睡,可以吗?”盛淮低声询问。 裴昱无声点点 头。 “谢谢,麻烦了。”盛淮微微放心,默默看了会儿床上的一大一小,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捞过床上的薄毯,展开给他们盖上。 裴昱被盛时安搂紧,动弹不了,抬起眼看他:谢谢。?_[(” 盛淮动作滞了滞。 因为俯身拉毯子,他跟裴昱距离过近,对方那一抬眸,深邃清澈的眼睛,猝不及防,像子弹一样击中他心脏。 “不用谢。” 他直起身来,和他拉开距离,压下过快心跳,镇定安排:“我让张伯拿家居服来给你,你……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喝点热水?” 大半夜折腾一个病人,他于心有愧。 裴昱摇摇头,他动作不方便,也不想再费事。 “那……你睡。”盛淮说了声,静悄悄退出去,替他们关掉灯,掩上房门,却迟迟未离开,听到房内断断续续传来低咳,皱着眉在门外徘徊来去…… 姿势僵硬不便,裴昱背有些疼。 他一时没有睡意,不太习惯地搂着盛时安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静静呆了不知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五点,他又忽然醒了。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试探着动了动盛时安的小胳膊——孩子没什么动静。 裴昱放了心,轻手轻脚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终于得了自由,轻轻下床。 “张伯,麻烦您……看着安安。”他下楼敲响张伯房门。 两道房门同时打开——盛淮也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怎么了?” “我先回家。”裴昱答。 “吃了早饭再回。”盛淮蹙眉。 “不了。”裴昱拒绝,“安安会奇怪。” 盛淮反应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怕加重孩子的紧张和焦虑,他们已经商定好,不在他面前提及,也不让他知道自己梦游的事。 “我送你。”盛淮迟疑了一瞬,下了决断。 裴昱并不想要他送,但照旧——他说不过人家。 “你觉得,会是家教的原因吗?”路上,盛淮心事重重问他。他失眠,查了半夜资料,想弄清盛时安的状况,此刻满脑子都是分析。 裴昱没休息好,脑子转得格外慢,盛淮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他在脑子里拼凑好一会儿,还是没明白:“什么……原因?” “安安昨晚梦游的原因。” 裴昱这才明白了。 “不知道。”他蹙了蹙眉,实话实说。 “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抵触。”盛淮叹息,“昨天人家老师来了,他一句话不肯说……我想如果真是请家教这件事刺激他的话,就暂时搁置,缓一缓再看,你——” 盛淮说到一半,看向裴昱,顿住了—— 笨蛋又睡着了,脑袋正往车窗上倒—— 他眼疾手快伸出胳膊,在他磕到车窗前堪堪用手托住他的头。 车子后排空间很大,他坐的原本离裴昱比较 远,维持这动作很有些吃力。 看裴昱睡的熟,他稍稍用力,托着他的脸把他脑袋扶正,轻轻靠到头枕上。 可惜,不过二秒,裴昱脑袋再次一歪。 盛淮再次眼疾手快伸出手……如是再二,他累了,安静往他身边挪了挪,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规规矩矩,目视前方,神色镇定,不动如山。 只是因为熬过夜,心跳有些乱。 到紫荆巷时裴昱还没醒。 盛淮不放心,摸过他额头,沉声吩咐司机:“去买盒退热贴。” 司机朝后排看了一眼,见裴先生靠在自家老板肩头,又忙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哎。” “早饭也买些,不拘种类,多买几样,要热的。” “是,先生。” 裴先生果然挑食,所以先生才叫他多买几样吧——下次张伯跟李婶八卦时,他也能插上话了…… 一堆花样百出的早饭,裴昱只拿了粥和包子。 送他到门口,看他没有邀自己进门的意思,盛淮止步,隔门叮嘱他:“吃了饭记得吃药。” 裴昱点点头。 是不是喉咙疼,说不出话?盛淮紧紧蹙着眉:“不然还是再去趟医院?” 裴昱摇头,这次好歹说了俩字儿:“不用。” ——声音哑得厉害。 盛淮手指敲了敲门板,略有些浮躁:怎么办,也不能硬抓他去。 啧,张伯说的是对的,先生和裴先生果然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你看这连门都进不去—— 司机在后面远远看着盛淮在那儿“挠门”,不由叹气。 在他叹气、盛淮浮躁的工夫里,裴昱已经毫无感觉地晃荡过门洞。 眼看他身影要消失在转角,盛淮顾不上纠结,抓紧问了一句:“中午你想吃什么?!” 裴昱回过头来,神色困惑:他中午吃什么,关他什么事? 隐约看懂他的困惑,盛淮心头一惊:是啊,人家中午吃什么,关他什么事? 怎么就……不值钱上了呢? 心里凉丝丝的,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有想吃的就告诉我,我……让陈峰给你订好送来,要是没有,就让李婶看着给你做点。” ……唉,怎么能让陈峰送呢? 司机都替他急上了。 先生商场上雷厉风行,这追起人来,怎么这么束手束脚,磨磨唧唧? 这不行啊!怪不得连门都进不去……! 第39章 “裴先生,您和小少爷回哪边?”下午,先接了裴昱,又去幼儿园接上盛时安,司机恭敬询问裴昱。 他知道父子俩要直播,但是不知道他们今天打算在哪边播。 裴昱自然更期望回自己家,他看向盛时安:“回紫荆巷……可以吗?” 盛时安去哪里都可以,他也更喜欢去爸爸家,不过,他正准备开口,被司机抢了先——“裴先生,您的电动车,还在别墅那边呢。” 盛时安抬头看他一眼,他朝他挤了下眼睛:小少爷啊,咱们得一块帮帮你舅舅。 “爸爸,那就回别墅吧,我还有作业要做。” 盛时安眼睛一转,提了提手上的小笼子—— 笼子里有只胖呆呆的小灰兔,是他们的班级宠物,小朋友们轮流照顾,今天正好轮到盛时安。 他的作业是照顾小灰兔,还要观察记录它的特点习性。 “小灰它……会把爸爸家弄脏。”——他知道爸爸不喜欢家里被弄乱。 他想的很对,裴昱确实不喜欢。 看着笼子,他身体僵了僵,收紧手指,人不明显地朝后躲了躲——“好。” 【哇!今天又有小可爱!】 直播一开,观众纷纷讶异。 【昨天的狗崽呢?今天怎么又换了兔兔?】 “这是我们的班级宠物。”盛时安有板有眼解释。 【下午好呀安安,姨姨亲亲!】 “下午好。”盛时安强行忽略满屏“亲亲”“嚒嚒”,努力正经严肃:“今天我们给大家直播照顾小灰,和完成幼儿园的记录作业。” 【小灰是谁?兔兔吗?哈哈崽你给宠物起名字有亿点草率!】 昨天是小黑、小白,今天又来一个“小灰”…… 【“我们”给大家直播?安安你确定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姨姨敷眼膜看不了屏幕,你不要骗人呦。】 “有。”盛时安看了眼身旁裴昱,“爸爸今天喉咙不舒服……” 【别上当啊崽,坏阿姨逗你呢,不能看屏幕怎么还能发评论!】 【不过果然又是喉咙不舒服啊……】 【早有预料。】 【毫不意外。】 【金嗓子喉宝,后爸值得拥有……】 “爸爸喉咙真的不舒服。”盛时安皱皱眉,他也知道这话听起来怪不可信,可爸爸确实不舒服…… “抱歉。”裴昱哑着嗓子勉强出声,说完嗓子一痒,咳了两声。 【信了信了,别说话了!】 【崽崽别气,没有逼你爸爸说话的意思哦。】 【来来来,喂兔兔了,安崽准备了什么来喂小灰啊?】 见屏幕里盛时安小眉头蹙得更深了,观众一阵心虚,又是安抚,又是转移话题。 【去喝热水。】一片热闹的弹幕里,夹杂着短短四字,盛时安眼尖地看见留言人ID,下意识答:“好的大伯。” 答完,他伸手从旁边草地上够到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裴昱。 大伯? ⑶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最全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尽在[],域名[( 盛淮看着留言区有些眼熟的ID,出了下神:这不是刚开直播那天,跟自己抢着刷屏的那位吗? 直播间打赏里排第二,一度威胁到他榜一的“王位”。 想到这个,他顺手点开打赏排行榜,却发现排名不知什么时候变了,“知远之近”已经掉出榜单,现在排行第二的,ID名是——“方程式”。 盛淮蹙了蹙眉,看着对方直逼自己的打赏积分,手一抖,连刷十栋别墅…… 舅舅这是做什么? 他对爸爸示好的方式,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问题是,爸爸根本没在看啊…… 裴昱跨过后院草坪,进屋去拿胡萝卜了。 拿了胡萝卜出来,他才发现盛时安把小灰兔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他止住脚步,深吸了口气:兔子,不舔人的吧? 他敲了敲手指,不敢再往前,可是,他不往前,小灰却往前了—— 它顺着萝卜味儿,三两下跳到裴昱脚边,整只兔几乎蹲到了裴昱的鞋子上。 “爸爸,小灰饿了。”看爸爸呆呆的,盛时安忙提醒他。 他自己在幼儿园经常喂小灰,但爸爸还没喂过,他自觉把这“宝贵”的机会让给爸爸。 裴昱手指抓紧胡萝卜,半天没动静。 盛时安本来把电话手表的摄像头对准他,准备拍下他喂兔兔的照片留作纪念,见他迟迟不动弹,终于奇怪起来:“爸爸?” 他看了眼爸爸用力握紧的手,忽然觉悟:“爸爸,你是不是不敢喂——” “没有!” ——盛时安话还没说完,裴昱匆匆打断他,毅然决然蹲下身去,把胡萝卜怼到兔子口边:敢,他怎么不敢。 美食天降,小灰立刻高兴地啃起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根胡萝卜一直在抖呢…… 小灰大概没吃过会抖的胡萝卜,啃着啃着,往起一跳——别看它胖,后腿还挺有劲儿,这一跳就跳到了裴昱手背上,它是准备换了个有利位置,固定住胡萝卜安心进餐—— 可是,裴昱一紧张,把它的胡萝卜抖掉了…… 不仅抖掉了胡萝卜,裴昱自己嘴皮子也在抖,隔着墨镜,求救似的看向盛时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能,能不能抱走……” 【……】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有人连兔兔都怕吧?】 【感觉就差喊“救命”了哈哈哈!】 【后爸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人类?】 【崽啊,这爸爸咱……算了姨姨什么也没说……】 直播完,裴昱洗了三次手。 但那种毛毛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再次走向洗手间。 “爸爸,你还好吗?”等他第四遍从洗手间出来,盛时安忍不住问。 他错了,他真不知道爸爸会… …怕兔兔。 不太好。裴昱手指合拢又张开,因为无法排解掉触觉敏感带来的不适,整个人行坐不安、无所适从。 ?想看安静的蛋仔写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39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我先……走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尽快脱离此刻的环境。 “爸爸等等!”盛时安急忙叫住他——晚饭还没吃呢,爸爸一个人回家,又不知道吃些什么快餐瞎凑合。 何况……舅舅也还没回。 “爸爸,我的作业不会做,爸爸能不能教我?”他从书包里掏出老师发的观察记录纸,祈求似的看向裴昱。 这作业一做就做了半小时。 裴昱确认了,崽虽然很聪明、识字很多,但手指精细动作实在不行,画起画来,比小乌龟还慢。 而且他还较真,有一点画的不好,就要擦掉重画,半小时过去,一块橡皮擦得只剩半块了。 不过,较真较到一半,他又忽然不较了,加快速度,一两分钟就涂抹完成了剩下的部分,看向裴昱:“谢谢爸爸,舅舅回家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这个时候,裴昱才注意到楼下大门有动静。 “上司”回来了。 “我不吃了。”下了楼,餐厅已摆好饭,但裴昱仍拒绝留下。 “你那份也做了,不吃浪费。”盛淮开口。 “感冒,会……传染安安。” 菜挺香,裴昱是有一点心动的。但直播和陪崽做作业时他还能戴着口罩,不怕病毒或细菌传染给崽,吃饭却没办法。 “没关系。”盛淮没想到他不肯留下来的理由是这个。 但仔细一想,又没什么奇怪——笨蛋对小孩子总是极好,从他救下巷子里的小婴儿,再到盛时安…… 他看了眼他的口罩,见他耳朵都被嘞红了,不由皱眉:“摘了吧,安安又没你那么弱。” “我……不弱。”裴昱抬头,看他一眼。 “你——”盛淮刚张口,脚背一痛,他倒吸口气,扫了眼盛时安,面不改色换了措辞: “你不弱,你强得很,铁人一个。” 倒也没那么“铁”。 裴昱微微满意,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呵,原来喜欢听彩虹屁——还是这种离大谱的。 盛淮勾了下唇角,虽然不知有什么用,却自动把这一点记在脑子里。 “安安帮我把这个拿去书房。”他又看了眼盛时安,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他。 舅舅是……有意支开他?他以前从没让他拿文件或去书房。 他是要跟爸爸说什么小情侣间的悄悄话吗? 嗯,那他是应该避开。 盛时安接过文件,懂事儿地走向书房——带着一丝丝欣慰。 盛淮的确是有意支开盛时安,不过理由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听盛时安说过,裴昱自己在家会吃泡面凑合,这样……不好。 “安安比较依赖你,想跟你一起吃饭,你这不是流感,没那么容易传染给 他。” 他边说,边观察裴昱表情,察觉他有所松动,但迟迟没吭声,就又添了一把火: 安安心理压力比较大,情绪不稳定,你也知道的,如果可以,能否麻烦你……留下来,吃个饭?” 这回,裴昱总算点点头,答应下来。 盛淮暗舒了口气:他的直觉没错,笨蛋对孩子总是心软的。 舒完气他又觉得不对劲儿:说好的“放得开”呢? 怎么吃个饭还得连哄带骗…… 念头转到这里,他不由往深处想了想。 不管私下相处,还是“偶尔”看直播,裴昱本人,都跟孟归对他的评价很有出入。 但,孟归本来就是个只看脸不识人的家伙…… 而且笨蛋心眼儿少,说不准……误入他们那圈子,被人误导甚至蒙骗过,才有孟归对他的误会。 具体如何,等孟归回国,他自然要同他计较。他和他那乌糟圈子爱如何风花雪月他管不着,欺负老实孩子万万不该。 盛淮眼底划过一抹冷厉,又迅速隐去。 放好文件,盛时安在书房探了探头,见爸爸和舅舅一起走向餐厅,高兴起来:舅舅还是有点儿用的! 他也走向餐厅,趁裴昱不注意,给盛淮抛了个赞赏的眼神。 盛淮没理他,臭小子肯定又想多了,他只是觉得裴昱生病有盛时安的一份“贡献”,想要补偿他照顾他而已。 对,仅此而已。等他康复了,他绝不会这样。 吃过饭,裴昱提出告辞。 “我送你。”盛淮站起身来。 “不用。”裴昱钝钝看了他一眼:盛先生一定是个好老板,他对“员工”真是关照。 但再好的“老板”也难抵他下班的热情—— “我的车……在车库吗?”他看向张伯。 “在。”张伯下意识答。 “在——不过钥匙不见了。”盛淮扫一眼张伯,紧跟着开口。 话毕,张伯、李婶、盛时安——餐厅几个人,全都看向他。 看他做什么,盛淮面色淡定,天这么黑,难道让他骑车回? “啊,是——”张伯目光隐晦扫了眼玄关,李婶会意拿着抹布串到玄关做起“清洁”…… “司机小王跟我说了,他洗车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冲掉了,在车库找了还没找到。” 张伯说着,看裴昱面色不对,忙补充:“裴先生您别急,我明天给您仔细找找,一定找得到的!今天就让先生送——” “我自己去!” “啊?” “我自己去找。”裴昱看着张伯,手指攥紧,面色少见的焦灼。 这……张伯看了眼盛淮:演坏了啊!那钥匙,似乎对裴先生很重要? 盛淮骑虎难下。 “钥匙,有什么要紧吗?” 不是钥匙,是钥匙扣。 裴昱着急,却越着急越没有语言去解释, 只点点头,手指控制不住跳了跳:麻烦……车库,我……自己找。” 他急得甚至说话都颠三倒四。 盛时安立刻绷不住:“爸爸——” 刚吐出两个字,盛淮捂住他的嘴:“好,那就去车库找。” 祖宗,给他留点面子。 给张伯使了个眼色,他和盛时安先行一步,带裴昱去车库“找”钥匙。 张伯等他们出了门,才和李婶对视一眼,神色复杂地走到玄关,取了钥匙,装在兜里,贴着墙根儿,做贼似的往车库走去。 等会儿丢在哪儿好呢?务必要自然一点儿,可信一点儿,不能让裴先生瞧出端倪——他们先生开回窍不容易,能帮就帮着点儿吧…… 张伯出神想着,被道车灯晃过也没在意,直到那辆车擦过他,驶往车库,他才一个愣怔,忽然惊醒过来—— 那不是,小姐的车吗? 不,其实早不该再叫“小姐”,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张伯是打小叫惯了,从根儿上拐不过来。 不过,她跟先生关系不和,甚少上门,今天这是——来看小少爷这个外孙孙来了? 果然血缘亲情是割舍不断的吧?张伯一喜,加快脚步。 他到车库时,盛淮的母亲——张伯所谓“小姐”,正雍容迈下车门。 她保养极好,年过六十,皮肤未见明显松弛,身材也依旧玲珑有致,就连眉目,都仍透着一丝……少女般不问世事的娇纵天真。 不过,这丝娇纵天真,在看向盛淮时,立刻被冷漠和淡淡的抵触抗拒取代——她并不想来见这个大儿子,却被形势逼得不得不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看清车库场景,除了抵触,她还有丝惊愕:盛淮不知道在搞什么,竟然半跪在地上,还有另外一大一小……他们又是谁? 盛淮正“找”钥匙找得专注,听见她的声音,僵了僵,扶墙站起来,做了一瞬心理建设,才转身看向她:“方太太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方太太?他是连她一声母亲都不叫了? 逆种,果然流着一半林家那白眼狼的血。 盛母眼中划过愠恼,却克制着没有发脾气——她是来办正事的:“给我个——” 刚开口,她忽然顿住了。 她看了眼盛淮的腿:刚才他单膝半跪在地上,此刻却好好站着,没用任何支撑……刚才起身时,也不过略扶了下墙。 “你的腿?”她有些愣怔,可目光上移,看见盛淮冷淡的脸,眼神立刻变得嘲讽:“舍得治了?” “舍得?”盛淮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带着淡淡不解。 “怎么,你留着腿不治,不就是想让我愧疚自责吗?”盛母一副早已看透的模样。 “小姐!”张伯忍不住出声——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 她,她也太过分了些! 先生十几岁,就因为设法护送她们母女出国,被林勇那枉为人父的畜生毒打,丢出家门自生自灭,腿 伤耽搁了治疗时机,这些年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次手术,才渐渐恢复,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张伯气急,脸红筋涨。 盛淮却平静得很:“那,您愧疚自责了吗?” 她为什么要愧疚?被刺蜇到一样,盛母声音尖锐:“有错的是你生父!伤你的是他,我为什么要自责?” 因为您……是母亲,理应保护自己未成年的孩子免受家暴,而不是心安理得躲在他背后,受他庇护,还给他风霜刀剑啊! 张伯痛心疾首。 小姐当年明明天真烂漫,打从识人不明、误嫁豺狼后,就越来越蒙昧固执! “您说的对。”与张伯不同,盛淮从语气到眼神,都平静如初,毫无波动。“所以我「舍得」治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竟还笑了一下。 舅舅……盛时安抬头,担心地看了盛淮一眼,又看了眼自己血缘上的外祖母,绷起小脸,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盛淮跟前,拉住他的手。 妈妈走前,跟他说过好多话,让他不管懂不懂,都一定要记住。 妈妈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舅舅,不该为了和过去、和原生家庭彻底分割,就更名改姓,懦弱远走。 她说如果舅舅愿意收养他,就一定要替她,好好爱舅舅。 因为……舅舅从来没被人好好爱过。 两世加起来,盛时安懵懂明白一些妈妈的话。 妈妈和舅舅的父亲是个坏人。为了摆脱他反制他,为了保护妈妈和外祖母,舅舅付出很大代价。 可是妈妈得到机会就远远走掉了,外祖母也是——盛时安前世知道,外祖母又跟别人结了婚,又生了一个小孩儿,她对舅舅和妈妈都很冷漠,对那个小孩,却特别特别好。 如果,如果爸爸背着他有了别的小孩,还不理他,只对那个小孩好,他,他会气死的! 舅舅太可怜了! 只是稍稍代入一下,盛时安都气得要炸,盛淮却平静如常——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平静,他甚至有空看张伯一眼,示意他藏钥匙——倒是个好机会。 他想着,下意识看了裴昱一眼,见他正蹙眉看着他……的腿,忽然有些不自在。 “所以,方太太今日登门,有何贵干?”他定了下心神,重看向面前的女人。 盛母想起正事,压下每次见他都会生出的压抑和烦躁,口气软了几分——但到底也没太软:“给我个可靠的律师团队,之前那个不行。” “抱歉,无能为力。”盛淮一口拒绝。 “你——小舟是你弟弟!”就算是异父兄弟,也是他的血亲,他怎能如此冷漠?! “林勇是我父亲,您看我对他客气了吗?”盛淮四两拨千斤答。 那,那怎么一样!林勇是个畜生,是匹伪装成忠犬的恶狼,她父亲一走,他就暴露出本性,对她……她眼底划过一抹恐惧。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不愿回想。 但小 舟不一样—— “你不能那样对付小舟!”她承认,她是偏心了些,可小舟单纯又嘴甜,敬她爱她,天生讨人欢喜,盛淮……却又冷又傲,只会提醒她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往。 “我「对付」他?”盛淮面色平静,只眼神冷了三分,“您莫非觉得,他这样是我逼的?您高看我了,我可指挥不了他酒驾。” “那你就看着他进去?!”盛母保养得当的脸有些难看。 “不然呢?酒驾撞了人,他还想逃?”盛淮声音彻底冷下来。“建议您有空,还是跟律师好好学学量刑标准,也好——” “酒后驾车……发生重大交通事故,犯交通肇事罪,要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裴昱忽然开口。 “事故后逃逸,判三到七年,逃逸致人死亡,七,七年以上。” 说到一半,被那位“方太太”狠狠瞪了一眼,但——裴昱还是顽强地“科普”完了。 他讨厌酒驾。 涉猎还挺广……盛淮静静听他说完,平静但也空寂的眼底,不觉染了一丝笑意。 盛母却笑不出来。 “你什么人?!”她气得手直抖,本就尖利的声音再次拔高。 盛淮蹙蹙眉,移动脚步,遮挡住她看向裴昱的视线。冲他一个人发疯就够了。 “您能不能小点儿声?”盛时安也气呼呼地瞪向这位“外祖母”。 她太吵了! “他又是谁?!”盛母面色难看质问盛淮,眼睛又忍不住扫了眼地上的小豆丁。 有些……让人奇怪的眼熟。 “和您没关系。”盛淮把盛时安也往后挡了挡。“张伯,送客。” “是。”张伯上前几步,“小——方太太,请。” “你听他的?!”盛母满面怒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老先生临终嘱托,太太见谅。”张伯替她拉开车门,微微躬身——“请。” 好,很好……盛母胸膛起伏不定。 自尊不允许她在这里继续受气,可……对幼子的满腔母爱,让她放下自尊: “我们单独谈一谈。” 她看向盛淮。 “就十分钟。” 她眼里甚至带了一分哀切。 谈清楚也好。 盛淮衡量片刻,点了头。 他领教过她的固执,知道她为了“爱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不想她闹上门第二次第三次,也不想此刻,在这里,在……笨蛋面前,同她闹得太难看。 下了决断,他主动迈步走向门口,同时嘱咐张伯:“先送他回去。” 他,指的自然是裴昱。 张伯点头,等母子两人离开车库,眼睛“无意”间往车库入口不远处的柜子角一张望:“咦,裴先生,那是不是您的钥匙?” 演技略显浮夸。 奈何裴昱心眼儿实诚,一无所觉,还满腔感激…… * “裴先生,您确定就到这里吗?” 人民医院门口,张伯询问裴昱。 ——虽然钥匙“找到”了,但以车子电量不足为由,张伯还是完成盛淮交代,送了裴昱回来。 “确定,谢谢。”裴昱点点头,手按上车门把手。 “您……是去看人?这探视时间已经过了吧?还是您身体不舒服?”张伯问着,紧张起来。 “看人。”裴昱答。 张伯这才安心,下车准备替他开门,他却已经自己打开门,迈下一双长腿。 “谢谢,再见。”他再次道谢,朝张伯点点头,披着夜色,走进住院大楼。 慢慢吞吞爬上八楼,裴昱站在楼梯间,想故技重施,磨着护士见上哥哥一面,却又半天没动作。 ——护士台前一直人来人往,他想等一等。 手习惯性放进口袋,摸到失而复得的钥匙扣,他捞出来爱惜地看了眼。 幸好没有丢。 他会不习惯—— 口袋里没有钥匙扣,会不习惯。 家里没有哥哥,更不习惯…… 把玩着钥匙扣,想到哥哥就在几堵墙外,他舒心了些,靠着墙站了会儿,觉得累,又在楼梯上坐下来,隔着防火门缝,看着护士台的情况。 看着看着,头越来越昏沉,他倚着墙,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手里抓的钥匙扣缓缓滑落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砰”的一声响,把防火门拍合上,裴昱忽然惊醒—— 没醒透。看见死死关闭的防火门,他脑中闪现了些十分不妙的记忆,胸口一紧,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呼……冷静……他努力控制自己呼吸的节奏,手指习惯性抓向裤子口袋……空的……钥匙……呼……呼…… 密闭的楼梯间里,弥漫着越来越剧烈——但无人来听的喘息声。 身体支撑不住倒在台阶上,裴昱眼睛仍固执地睁着,一错不错望着防火门:哥……! 第40章 “谁的手机在响?” “这门怎么关上了?” …… “哎妈呀,怎么有个人,吓死了!”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门“吱吖”一声打开,冷白的光涌进来。 裴昱脸贴着冰凉的台阶,继续默数着数儿呼吸。 有手在拉扯他的身体,被扶着坐起来时,他已经能出声:“松开……我,谢谢。” “爸爸?” “嗯。” 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手机再次响起,裴昱按下通话键,疲惫地把手机举起来。 “爸爸刚才怎么不接电话?我和舅舅打了好多个。”电话那头,盛时安语气有些焦灼。 “没听到。”说了几l个字,裴昱缓了缓才继续,“抱歉。” “谢谢。”顿了顿,他又道。 是他们打了电话,才有人听到动静,打开了那道门。 谢什么?盛淮蹙了蹙眉。“你还好吗?” 是开了免提的原因吗,他声音听着特别虚。 “嗯。”裴昱又应了一声,极简短。 “困了吗?”盛淮不由问。“张伯说你要先去医院,现在回家没有?” “嗯。”裴昱又含混地应了一声,握着话筒,无意抬头,却怔了怔:“哥?” 盛淮心脏猛地一跳:瞎叫什么……盛时安还在这儿呢。 “先挂了,再见。”——正乱糟糟想着,裴昱匆匆挂断电话。 “你还真来了啊?”裴知远站在病区走廊的廊道口,没好气地看着裴昱。 他刚刚莫名心神不宁,想着昨晚他那一出,不知怎么,就躺不住,想出来看看——万一笨蛋又来了呢。 没想到他真来了。裴知远面上嫌弃,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安定下来。 “脸怎么了,这么白?” 仔细看过他,裴知远又皱起眉。 “感冒。” “只是感冒?”感冒脸也不能这么白啊! “喉咙疼。咳嗽。昨晚没睡好。”裴昱心头泛起些许委屈。 “那你还出来晃荡!” “想你。”更委屈了…… “……想什么想,多大人了!”看见路人望过来,裴知远老脸一红,恨不能捂住他的嘴。 和多大人有什么关系?裴昱没一点儿应有的羞耻感,但他理解他哥有。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张开手:“抱抱。” * 第二天临近中午,裴昱才起床。 他生活一向规律,并不爱睡懒觉,如无必要,也不喜欢躺在床上。 会起晚,是因为有点发烧。 起来找了药吃,鼓捣了会儿他做了一半的小玩意儿,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有感应似的,电话恰恰响了起来—— “裴先生,中午好。”陈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 来。“盛总在开会,交代我给您准备午饭,您今天——” “不用了,谢谢。”不等陈峰把话说完,裴昱就明确拒绝。 “今天我有东西吃。” 今天周四。 周四,披萨日。 拎着一盒热腾腾的披萨爬上八楼,裴昱喘着气,但眼睛亮亮的。 碰巧卢文斌也在病房,倒了杯水给他顺气,眉头皱了皱:“脸上这是怎么了?” 他颧骨处有片淤青,看着像磕的。 确实也是磕的——昨晚在楼梯间磕的,隔了一夜,淤血有些明显。 裴昱没在意,只说碰了一下,也没多解释,站起来去洗过手,把披萨盒子打开。 一股香浓的意式肉酱味儿立刻散发开来。 卢文斌馋虫一动,忍不住开口:“有没有我的份儿?” 当然。裴昱示意他自取。 卢文斌赶忙进卫生间把手洗了,出来的时候,见裴昱正抽湿巾递给知远,让他擦手。 裴知远不配合。 “我吃过饭了。” 他攥紧湿巾,看着裴昱脸上的淤青,心情不佳。 “吃过也再吃点儿,你吃的又不多。”卢文斌说着,看了裴昱一眼,扯下一块披萨,直怼进裴知远嘴里。 今天周四呀混蛋,你雷打不动要去买披萨的! “阿昱你也吃。”卢文斌又看了裴昱一眼,递过一块披萨给他。 孩子不容易。 见他沉默,怕他心里闷,边咬披萨,卢文斌边转移话题,跟裴昱聊起动画电影的事儿。 但没聊两句,裴昱还是把视线转向裴知远:“你怎么不吃?” 没咬两口,裴知远就把披萨放下了。 他真的不饿,而且,有种这玩意儿他已经吃了几l百年的糟心感觉。 “不喜欢这个口味。”他实话实说。 不喜欢? 裴昱不信——明明每次吃起来他都很开心。 “你撒谎。” 裴昱皱眉,换了一角披萨,怼进他嘴里:“你再试试?” 对,你再试试——卢文斌狠狠掐了把裴知远胳膊。 懂点儿事儿,谎撒了那么多年了,别掉链子…… * “爸爸!” 下午四点半,幼儿园门口,看到裴昱,盛时安兴奋起来。 排队走出大门,他跟同班小朋友一样兴冲冲跑出来,一把扑上裴昱——大家都这样,他也这样,爸爸不会觉得奇怪的。 唔,如果爸爸每天都来接他,他就能……每天都蹭到一个抱抱了! 开心地盘算着,盛时安没注意到裴昱被他扑的身体晃了晃才站稳。 不过,抱完仰起小脸,他注意到爸爸脸上有伤,墨镜边缘露出了些淤青。 他皱起小眉头,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自己老师抢了先:“下午好,安安爸爸。安安今天表现也很棒哦。” 就是她要发贴贴给他奖励,他却傲娇得很,死活不让她贴。 老师想着,笑着看向盛时安:安安的作品呢?不说是送给爸爸的吗?还不快拿给爸爸看看。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盛时安脸红了红。 他心里是想送给爸爸,可……太丑,没打算真的送。 老师为什么要说出来啊呜。 但是没办法,既然老师说了,盛时安只好把今天上课画的画拿出来。 裴昱有些好奇地接过来,徐徐打开,缓缓思量,过了半晌,迟疑地问:“这是……一座山?” 什么山?盛时安懵了懵。 老师凑过去看一眼,忍笑:“安安爸爸,您拿颠倒了。” “……对不起。” 裴昱忙把画横过来,嗯,这回隐约看懂了:“是只小狗。” 趴着的小狗? 怎么会是小狗!盛时安急了,扒着他手臂,跳起来要看哪里不对劲儿。他是不是装错了别人的画纸? 他正着急,老师又笑了:“您再转一下?” 裴昱听话,果然又转了下,这回真看懂了——是束花。 抽象了点儿,凌乱了点儿,但找对角度,还是能看出来的。 “谢谢。”他刚说完,盛时安跳起来把画夺走,小手飞快团成一团。 “干什么?”裴昱问。 “画的不好。”盛时安绷着小脸答。 “是不大好……”裴昱怪诚实。 “但是我喜欢。”他说着,把纸团儿从崽手里抠出来,小心展平,装进自己口袋。 第一次收到来自幼崽的礼物! 盛时安愣了愣,脸色明显软了软,唇角上勾,露出酒窝,但眼神一动,察觉老师在看自己,又匆忙收起,恢复那副老成持重的小老头儿样。 傻孩子。老师笑着,揉了下盛时安的脑袋:“安安乖,回家记得和爸爸一起完成作业哦,再见。” “再见。”一大一小同步向老师点点头,穿过人群,上了车。 一上车,裴昱摘掉墨镜,掏出消毒液喷了下自己的手,正要给崽也喷喷的时候,发现他正皱眉看着自己—— “爸爸这里怎么了?”盛时安伸出手指,虚虚碰了碰裴昱脸上淤青。 “有人欺负爸爸?!” “没有。”裴昱摇头,“磕了一下。” “怎么磕的?”盛时安拧着小眉头,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裴昱答的敷衍:“就那么磕的。” 他说着,继续消完毒,给盛时安也擦过手,掏出手机,看起他们老师在班级群里发的消息来。 [今天的作业是“画一画,介绍你的家庭”。] 家庭?裴昱蹙了蹙眉,看了眼盛时安:“我们还直播做作业吗?” 盛时安点点头。 他才不在乎直播什么,他正严肃着小脸给舅舅发消息:[爸爸受伤了!] “爸爸,盛时安他们开直播了 !”五点钟,程颂颂抱着平板,到客厅找爸爸。 程昊正和人打电话,一边叫他“小点儿声”,一边快速结束了通话。 “爸爸,一起看!”看他打完电话,程颂颂爬到沙发上,挨着他坐下来。 “你自己看,爸爸还有事。”程昊看了眼平板,眼中划过一抹挣扎,往一旁坐了坐,低头按起手机。 “哦。”有事就有事,程颂颂无所谓,舒服坐好,把平板放在自己微凸的小肚皮上,手搂住一只零食碗,边吃边美滋滋看起来。 平板里很快传来盛时安熟悉的沉稳的小嗓音,偶尔夹杂着低沉的男中音,或一两声低咳。 “你音量小点儿。”程昊注意力总被牵扯,看不下去手机,心烦意乱。 小点儿就小点儿,程颂颂乖乖把音量调低。 没看一会儿,一颗大脑袋凑过来,挤占了他的位置——还伸手抓了一大把他的小饼干。 “你不是有事儿吗?”程颂颂奶声奶气质问。 “我是有事。”程昊又远远退开,低头看起自己的手机。 但是什么也没看下去。 完蛋了,他不对劲儿。 他对裴昱的关注太多了些。 其实这种情况第一期节目结束就有苗头,他不管干什么都能联想到他,但那会儿他认为自己只是对他好奇,只是觉得他笨,忍不住想关照。 直到昨晚他不小心刷节目剪辑刷到半夜,在每个标题带盛时安的视频里搜索他的影子,他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是喜欢男人,但绝不会对有家庭的人动心思。 没关系。程昊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上复杂的股价图,努力集中精神。 苗头不对,掐死就是。 他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年,对谈情说爱那一套也没兴趣。 看这股价图,多美。 “哈哈哈哈,盛时安画的小人儿真丑!”程颂颂一阵没心没肺的爆笑。 程昊忍不住伸了伸头,很快又止住动作,攥紧手机,“腾”地站起来——股价图很美,他还是去书房钻研比较好。 “咦,盛时安也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吗?”程颂颂困惑出声。 程昊又猛地顿住脚。 直播间里,盛时安正做家庭作业。 那依然是一张固定格式的作业纸,最上面一个大格子里要求孩子们画上自己的家庭成员,下面还有两小格,让填宝贝最爱的家庭成员,和喜爱对方的理由。 盛时安已经完成了大格子里的轮廓。 他画了一大一小,手牵手。 【怎么家庭成员只有你和爸爸,妈妈呢?】 【崽眼里一向只有爸爸,不会把妈妈画漏了吧?】 【对啊对啊,说起来,安崽又聪明又漂亮,妈妈应该很优秀吧?】 观众不由好奇起来。 都知道裴昱是后爸,但关于盛时安妈妈,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八卦,节目中也没听父子俩提过— —对方就像隐形了一样。 “上衣你想涂什么颜色?”见屏幕中都在问这个,裴昱担心盛时安会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处理,笨拙地转移话题。 “蓝色。”盛时安先答了他的问题,又看向摄像头,平静答了一句,“我妈妈不在了。” 【啊,抱歉,崽。】 静了片刻,评论区刷出成堆的抱歉和拥抱表情。 “没关系,我有爸爸就够了。”——还有舅舅,不过可以忽略。 盛时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画:勉强把舅舅画上也行,但是太挤了。 有爸爸就够了? 程昊心脏重重一跳,人重新坐回沙发上。 【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了解情况的?】 裴昱他们的直播间里没人再提崽崽妈妈的事,节目组官网的评论区里,却起了一座楼,专门讨论这个。 【刚上节目的时候崽跟爸爸还不熟,难道后爸刚跟崽妈妈结婚,妈妈就去世了?】 【之前姨妈的妯娌的外甥的同学在节目组工作那位呢?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来了:不是结婚,安崽妈妈去世有段时间了,后爸是领养的安安。】 领养! 程昊心脏又是重重一跳。 【啊!原来是领养!】 【呜呜,难怪安安那么依赖后爸,原来是相依为命……】 【不要叫“后爸”啦,人家就是爸爸嘛!】 【没错,就是爸爸!穷点儿笨点儿咱们也不要嫌弃了,好好照顾安安就是好爸!】 【互,互相照顾也行。】 【弱弱说一句,我怎么觉得,像是我们安安从社会上领养了个爸爸……】 【哈哈哈哈,楼上你……】 某种程度上,倒也没说错。程昊嘴角不自觉扬起。 “爸爸你在看什么?”程颂颂把他的小脑袋凑过来。爸爸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刷到了什么好玩的? 程昊放下手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那个头盔,你还想要吗?” 直播结束,裴昱接到程昊的电话。 对方说程颂颂很喜欢盛时安那个头盔,但在本地买不到,想请他代购一顶。 这是小事,裴昱当然答应。 他加了程昊的微信,保存了他的地址,这才跟盛时安和张伯等人道别——他的电动车已经充满电了。 “爸爸,吃饭。” “我回家吃。”裴昱摇头拒绝。 盛时安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忍下了。 爸爸气色不好,看起来很累。 舅舅前世说过,爸爸不喜欢陌生的环境。也许现在别墅这边,对爸爸仍然算是“陌生环境”,不能让他放松下来休息。 但是爸爸一个人,回家能照顾好自己吗? “爸爸,我能不能跟你——” “再见。” 盛时安话才说了一半,裴昱 忽然跨上车,落荒而逃。 他大概能推测出来盛时安想说什么。 他想跟他回家。 但裴昱不想带他回家。 直播时,崽说的那句话让他心里很虚。 他说“有爸爸就够了”,可是,他这个爸爸根本就是假的…… 裴昱??[(” 驶进别墅区,远远看见裴昱骑车经过,盛淮放下车窗。 但裴昱戴着头盔,又出着神,没听到他招呼,和他的车交汇又分离。 心不在焉的,这样骑车,岂不危险?盛时安说他受伤了,又是怎么回事? 盛淮蹙眉,想让司机掉头跟上他,还没出声,手机响了起来。 “孟归?”他蹙眉接听电话。 “淮哥,我错了。”孟归上来先认错。 “什么事儿?”盛淮从后视镜里看着裴昱渐渐走远,语气略急躁地问。 “就帮您找对象那事儿……”孟归似乎在外面,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我也没想到那小子敢放我鸽子,他说一回国就被家人押进考场考了编,在等面试呢,不想再掺和咱们这事儿,怕起什么波澜。那小子也觉得对不住我,所以换了号搞失踪,一直不敢跟我联系。” 他在说什么? 盛淮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搞失踪? 那他眼前这个,是谁? 他攥紧手机,眼睛望着逐渐走远、只剩一个小点的裴昱,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霹雳: 裴,他姓裴……裴知远不久前联系过他说见个面…… 虽然具体约在哪天他不记得,可,裴姓不是大姓,他脑子是被笨蛋那张脸糊住了吗?竟完全没怀疑过二者有什么关联!! 第41章 “阿昱,你还没回?” 坐在裴昱家大门口的台阶上,乔木正给裴昱打电话,看到一辆有点儿眼熟的车刹停在门口。 “那个「洁癖」怎么又来了?”他皱皱眉。 盛淮推门下车,好死不死听到这句话。 他滞了滞,念在他是裴昱朋友的份上,努力不和他一般见识:“我有名字,盛淮。” 他说着,打量了乔木一眼:他今天没穿铆钉皮马甲,而是一身质地精良的正装,整个人英俊清爽,和上次见面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乔木也在打量盛淮。 他经营一家通信公司,因为业务交集,其实听过盛淮的名字——跟他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不同,对方的晟世集团是H市一艘巨轮,对方的名字,更是那些特爱吹牛皮的生意人谈起时,会不自觉压低声音的存在。 但是乔木一点儿也不怕他。 阿昱说要保密,什么也不肯告诉他,但他怕阿昱被骗,知道阿昱莫名奇妙跟人领证结婚后,就搜集信息,查清了对方和阿昱的交集。 他有三点发现。 第一,盛淮早年在阿昱家附近的学校读过书、和阿昱的哥哥是同学,那时就跟阿昱认识了——小时候阿昱跟他提过“轮椅哥哥”显然就是他,时间段以及他查到的病历,都正好能印证上! 第二,盛淮是阿昱的疯狂粉丝,阿昱为数不多流入市场的几l幅油画作品,都是被他高价竞走! 第三,阿昱他哥前脚出事,盛淮后脚就悄摸和阿昱领证,还以夫夫之名领养小孩,哼,明知道阿昱喜欢小孩,对小孩子心最软……显然,老男人对阿昱蓄谋已久,趁虚而入,以此为由忽悠阿昱! 毕竟阿昱心眼少,一忽悠一个准! 但是什么都逃不过他乔木的火眼金睛! 他挂断裴昱电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审慎地看着盛淮: “你休想欺负阿昱。” 盛淮深吸口气:“您哪位?” 乔木愣了下,老实巴交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他今天被秘书押着去谈合作,正好带了呢。 看着盛淮接过名片,他顿了顿,又切回一脸审慎:“你来找阿昱做什么?你预约了吗?” 预约? 盛淮卡了足足五秒反应不过来:从来只有别人找他预约的份…… 但他到底经多见广,终究反应过来: “怎么,你见他还要预约?” 他,他当然要预约!突然上门,阿昱多不习惯! 乔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爽,总觉得老男人神色和语气怪怪的,他又一时分析不出来哪里怪,正气闷,一道刹车声响起—— 裴昱回来了。 “阿昱!”乔木立刻丢下老男人,三两步迈下台阶,蹿到裴昱车前,视线跟随他动作,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盛淮觉得,安条尾巴的话,他就能当场摇起来了。 “你脸又怎么了?” 裴昱摘下头盔,乔木一眼看见他脸上淤青。盛淮也跟着皱了皱眉。 ?想看安静的蛋仔写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41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摔了下。” 裴昱放下头盔,停好车,答过乔木的话,越过他看向盛淮,打过招呼,神色疑惑:“安安又有状况了吗?” “没有。”盛淮摇头,“有些事要跟你谈。” “什么事?”裴昱问。 “要私下谈。”盛淮看了眼乔木,又看向裴昱,“不急,你先处理客人的事。” 他说着,蹙了蹙眉:“今天吃药了吗?” 怎么气色比昨天又差了一些? 乔木也觉得裴昱气色不好。 “阿昱你不舒服?” 裴昱摇摇头:“东西,买到了吗?” “当然。”乔木拖过台阶上的纸箱,把里面的东西亮给他看,盛淮跟着看了一眼,见是几l只印满外文的盒子,他匆匆扫过,只辨认出是几l样保健品,成分还没来得及看清,乔木又从箱子底翻出一摞书和打印纸,依旧全是外文。 “我认不全这些鸟文,反正按照你给的关键词,能找的全找了,都是最新的,你自己看。” 裴昱点点头:“谢谢。” “不用谢。”乔木把资料放回箱子,示意裴昱开门,搬起箱子一路穿过小院,放在屋门口。 这时,他才神秘兮兮从箱子里翻出一只全是外文的巧克力袋子来:“还有这个——” “惊喜。”他把袋子递给裴昱,“据说很好吃,带给你尝尝。” “谢谢。”裴昱说着,进屋也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这个给你玩。” 是他这两天抽空做的小木工,从汪汪队基地玩具来的灵感,一个带滑道的小宝塔,搭配一个背背篓的小和尚,背篓上有钩子,把钩子挂在宝塔的滑索上,小和尚就会绕着滑道转圈滑下。 他演示给乔木看了一遍,乔木眼睛立刻亮的放光。 和裴昱一样,他也痴迷会转的东西。 “喜欢吗?”裴昱问。 当然!乔木双手捧住宝塔,立刻就想玩。 但他得走了—— “我晚上还有排练。” 他打理着他哥的过气老乐队,白天做CEO被秘书疯狂压榨,晚上还要苦哈哈盯着那几l个不靠谱的哥。 他把只有指节高的小和尚妥帖装进口袋里,手上抓着宝塔,依依不舍和裴昱告别:“按时吃药,有事找我。还有——” 他看了眼院门的方向,压低声音:“小心不要被坏蛋骗。” 他在说什么?裴昱困惑地蹙蹙眉。 乔木已经走出院子,和盛淮擦肩而过时,充满警告意味地打量他一眼,很中二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会盯着你的。” 哪儿来的幼稚鬼? 盛淮瞥了眼他宝贝一样握在手里的小宝塔,神色复杂看着他离开,才转身进了裴昱家院子。 “裴知远,是你什么人?” 进院后,他看向裴昱,开门见山。 裴昱僵了僵,手抓住乔木刚拿来的盒子,半天没动弹。 “你都知道了?”僵了片刻,他硬着头皮答。 “知道什么?”盛淮问着,扫过他手上的盒子,下意识辨认着盒子上不大常见的外文。 知道他代替他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哥——” “你哥?裴知远?”盛淮暂放下盒子,抬眸看向他。 “嗯。”裴昱眼睛盯着空气,“我不知道他跟你达成的是那种……合作。” “那种合作”,是哪种? 盛淮瞳孔微微收缩,隐约明白过来,憋了好大一口气迟迟缓不过来。 “你哥呢?”静默一瞬,他终究开口。 闹出这么大误会,他最好还是跟裴知远解释清楚。 等等,莫非,盛时安口中的“大伯”—— “我哥在医院。” 盛淮想到的同时,裴昱开口,抬起头来,不大确定地问他:“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他和裴知远,是同学,是朋友,也是……“死对头”。 裴知远高中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外貌出众,性格爽朗,朋友遍地,而他转学初来乍到,“抢”了他第一名桂冠在前,跟他的“小弟”起龃龉在后,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在旁人口中跟他成了“死对头”。 他以为他也敌视他,对他和他的“团体”一向敬而远之,却在一次放学被混混为难时,得他援手。 后来他似有若无“护送”过他几l次,那些混混才没再找上来。 再后来他们渐渐开始放下戒备交流,才发觉彼此心智对等,十分投契,可后来某天,他突然跟他反目,对他视若空气,他没来得及问清原因,就因故被拖回林家那滩泥塘,挣扎自保,无力他顾。 “盛先生?” 还叫“先生”?盛淮骤然回过神来:“我跟你哥是朋友。他出了什么事?” 花了几l分钟,盛淮才从裴昱口中了解清楚裴知远状况。 “抱歉。”他又静默半晌,也花了几l分钟时间,跟裴昱解释了他没有跟他哥进行“那方面”合作的意思。 裴知远找他时只简单聊了两句,约定见面再说。从裴昱的话推测,八成是想正经跟他谈合作。 他哪里想的到裴昱会代他来跟自己见面,又正巧撞上孟归介绍那人要来的时间,还巧之又巧撞上那人放了鸽子…… 最关键的是,笨蛋还稀里糊涂,领证都不多问一句。 他那天要是把他卖了,他是不是还喜滋滋数钱? 他想着,看了裴昱一眼,神色微变:“你怎么了?” 笨蛋捧着头,直冒虚汗。 “头疼。”裴昱真头疼。 信息量有点儿大,他处理不过来。 所以,他哥根本没有“卖身”,是他上赶着,把自己给“卖”了? “头哪里疼?疼得厉 害吗?”盛淮声音镇静中带着一丝紧张,忍一忍⒁⒁[,车在外面,我带你去医院。” 他说着,伸手要扶他,裴昱却向后躲了下,摇摇头:“不要紧。” 他就是感冒发烧的正常头疼,吃过药睡一觉就能好。 睡一觉不能好的,是当下这件事—— “对不起,盛淮哥。”知道盛淮是他哥的朋友,裴昱这声“哥”顿时自然起来。“是我搞错了,结婚的事——” “结婚的事,怕只能将错就错了。”盛淮立即接上话。 接完他才感到一丝窘迫,一丝心虚,但事到如今,将错就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现在办离婚手续,安安的领养审核必然会受影响。所以,还要继续麻烦你一段时间。” 裴昱摇摇头。 盛淮以为他不同意,神色一紧,才听他开口,说“不麻烦”。 心定了定,盛淮冷静下来:“明天上午方便吗?我去看看知远。” 裴昱思索了下,点点头。 既然盛淮哥是哥哥的朋友,接触下总是有好处的,说不定能给哥哥带来一些良性刺激,让他想起什么。 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提前铺垫好—— 翌日上午,进病房前,裴昱有点难为情地请求盛淮:“要先……装成情侣。要是我哥想起什么,再另说。” 盛时安也跟了来,他没找到机会单独说话,只好凑到他耳边低声请求。 呵气声让盛淮有些不自在。他喉结滚动了下,点头答应:“你先喘匀气再说。” 笨蛋,为什么一定要走楼梯? 以及,要怎么装? 想到在裴知远面前和他弟“秀恩爱”,盛淮心跳得特别快——一定是因为羞惭:他们成年那会儿,笨蛋才几l岁,完全是个小孩儿…… 想到这里,盛淮忽然怔了怔:“你小时候,头发也卷吗?” 看着裴昱带点儿自来卷的头发,他心里忽然又是一道霹雳。 裴昱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老实回答:“这是自来卷,天生的。” 现在卷,小时候当然也卷。 “那你……小时候,会说话吗?” “当然会。”裴昱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盛时安也怪怪瞪了眼舅舅。 爸爸是说话少了点儿,又不是哑巴,干嘛这样问? 盛淮又看了眼裴昱英气漂亮的面孔,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出一点婴儿肥的影子。 但,想来世上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巧的事。 他收起杂念,看裴昱打开病房门,正了下领扣,缓步跟了进去。 “哥,这是盛淮哥。”裴昱进了病房,介绍了句,紧张,又隐隐带着期待看着裴知远。 医生说多接触一些过去的人和事物,说不好哪样就会刺激他苏醒记忆,所以,每次这种情况他都抱有期待。 然而,裴知远神色严肃看着盛淮,表情看不出子丑寅卯。 “你好,知远。”多年未见,盛淮没料到再次见面是这种情形。 他心情复杂,正有些感慨,冷不防裴知远看向裴昱,面色不善:“他叫我什么?” 叫他名字啊,裴昱不明白他问什么。 盛淮倒是顿了顿,指尖一攥,咬牙改口:“大哥。” 裴昱这才反应过来。“哥,盛淮哥跟你是同学。”他替盛淮解释。 不料这一解释捅了篓子,裴知远面色更不是那么回事了:“同学?” 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盯着盛淮:“你多大?” 盛淮面色复杂:“跟你一样大。” 那怎么行!大那么多岁!裴知远生气,气到一半还直头疼:大多少岁来着?他今年多大?笨蛋又多大?嘶…… “哥你怎么了?”看裴知远捂住头,裴昱有些慌乱。 盛淮也放下手里的花篮礼盒,担心地上前一步:听说是伤了脑子,不知有多严重,慈康的脑外团队据说不错,或许该转院去那里。 他又想到裴昱昨天翻看的那些盒子,忽然想到那一长串专业术语,似乎是某种营养神经的药物,想来是给他哥准备的。 按理不该,盛淮却莫名松了口气:他担心是不是裴昱身体有什么不对,那些药是他自己吃的。 “我没事。”裴知远放下手,“就是想起来一些事情。” 想起来一些事?裴昱呆呆的,屏住呼吸:“想起来什么?” “想起来我比你大十岁!”他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还有呢?”裴昱愣了愣神。 “没了。”裴知远闷闷哼了一声。 没,没了?裴昱抿了抿唇,失魂落魄坐到凳子上。 这还不够吗?裴知远莫名理亏,不去看他,又看向盛淮……手里那根细细的黑色手杖:“腿有什么问题?” 他知道这样问直接了点儿,不大礼貌,可他心里急躁。 虽然没有记忆,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不明缘由担心。担心笨蛋弟弟被人骗。 “腿没有什么问题!” 盛淮还没作声,盛时安先急着表态了。 “舅舅的腿做完手术,已经要好了,他就是怕疼,还不肯丢开拐杖!” 小混蛋。盛淮脸一热,他是恢复期还没过,哪里是怕疼! 奈何盛时安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 “腿之前是有些问题,大体已经痊愈了,对以后没什么影响。”他顺着盛时安的话朝裴知远解释,并顺势把手杖一节节收缩起来,背在身后。 骤然失去辅助,左腿承受重力,有些吃不住痛,但余光察觉裴家兄弟都在看他,他压下不适,站姿笔直挺拔,神色轻松自在:“大哥见笑了。” 谁是他大哥!他俩还说不好谁大! 裴知远心里不痛快,很不痛快。 “盛淮哥,你还好吗?”走出病房,见盛淮一直没再拿手杖出来用,裴昱不由问 。 “当然。”盛淮攥紧手心答。 开始像踩了玻璃走路,现在他已经有点儿适应了。 但要维持姿势与常人无异,他还只能慢慢走。 怕裴昱同他走路无聊,一直注意他姿势,他忍着痛,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我和慈康董事熟识,听说他们有国际顶尖的脑外团队,知——大哥情况稳定的话,不如转院去那边看看?” 他温声建议。 知道真相,许多事情都串联起来。 裴昱冰箱里那些便利贴显然是裴知远给他留的,还有那些小插画——他昨天已经确认过,作者也正是裴知远。 看得出来,他一直被裴知远照顾的很好,现在却陡然转变身份,从被照顾者变成照顾者,压力想必很大。 再想到他傻乎乎的被他误会那么久,还有他刚才期待又失望的样子,他对他有些说不出的心软。 听到舅舅语气温柔,盛时安目露欣慰。 裴昱却没察觉什么,认真思考着盛淮的建议。 “那边针对大哥的情况,也许会有些新疗法,不妨一试。” 盛淮是真心替裴知远考虑。 “新疗法”的说法打动了裴昱。 他点了点头:“那麻烦您——” 您?盛淮忽然伸手,压住裴昱嘴唇。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裴昱愣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 被他深邃透亮的眼睛扫过,盛淮又忙收回手指,指尖虚虚握拢,神色有丝不自在。 裴昱却突然反应过来:他又忘了在盛时安面前演戏。 “知道了。谢谢,淮哥。” 他说着,看了他一眼,突然凑过来,嘴唇在他颊边不走心地碰了碰。 亡羊补牢,将功赎罪。亲亲,秀恩爱。 他,做什么…… 这一吻来得太过突然,盛淮愣在原地,心头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控制尚不大好的左腿软了下,迟迟抬不起来,仿佛一瞬间忘了路该怎么走…… “怎么了,舅舅?”他突然停下,盛时安差点儿撞他身上。 “没怎么。”盛淮声音镇定,把手杖又摸出来,镇定地一节节拉开,不疾不徐继续往前。 假装漏跳了几l拍、且仍在漏跳的心悸并不存在。! 第42章 “小昱?”远远看到裴昱眼熟的棒球帽,叶知秋放下带教的学生,穿过走廊,快步朝他走来。 “叶阿姨。”裴昱礼貌招呼,盛时安也乖巧叫了声“奶奶”。 “乖。”叶知秋摸了摸孩子的头,看向他身后的男人,“这是?” “奶奶,这是我舅舅。”盛时安主动开口。 “舅舅,这是叶奶奶,是大伯的医生,也是大伯和爸爸的长辈。”他认真郑重朝盛淮介绍。 他知道叶奶奶是爸爸的重要长辈,说不定要替爸爸和舅舅操办婚礼呢! “您好,叶阿姨,我是盛淮。”盛淮恭敬地问候一声,不动声色,又一节节收起手杖。 孩子的舅舅?就是小昱的伴侣了?叶知秋上次已经问清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仔细打量他一眼,见他容色出众,气度不凡,和小昱站在一起竟也未见逊色,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你好。”她和气朝他笑笑,“我和小昱妈妈是好友,遗憾她走得早,没机会见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和小昱一起到我那里吃顿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机会,叶知秋还是想坐下来好好了解了解他,替好友把把关——虽然晚了些。 “荣幸之至。”盛淮谦逊开口。 “不用了,叶阿姨。”裴昱却出声拒绝。 叶知秋也不奇怪,她知道裴昱不喜欢去别人家吃饭:“那就一起喝杯茶。” 她说着,不容裴昱再反驳,跟他说起正事:“好好吃药,抵抗力弱就尽量少去人多的地方。” 她找血液科查过他最近的复查结果,也问过他的主治医生,知道他最近情况稳定,治疗方案也不用调整。 她暂时放心,但还是不太赞同他去录什么节目,就算要录,也不能傻乎乎跟着干体力活啊——录第一期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事后看到剪辑,才知道他竟然顶着大太阳耙了一上午地。 还跟人家比赛,非得耙到一模一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想到这个,叶知秋又气又笑。她张开口,正要说什么,忽然有护士在走廊那头焦急叫她,怕是病人有什么情况,她顾不上再说话,脚步匆匆离开…… * “我带了行李,不用再回别墅,爸爸,我可以先跟你回家吗?” 下午就要出发去录下一期节目,从医院出来,盛时安鼓起勇气,向裴昱请求。 昨天他想跟爸爸回,被爸爸拒绝了。 今天他就有点儿紧张,害怕再次被拒绝。 好在裴昱没怎么思考,很快就答应了他,还主动问他中午想吃什么,看起来心情不错。 裴昱心情确实不错。 虽然哥哥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但他少了一桩“冒名顶替”的心理负担,心里轻松不少。 “谢谢,盛淮哥。”车开到家门口,裴昱下车,很自然地回头向盛淮道谢。 谢他送他们回来,也谢他去 探望他哥,还谢他帮他联系慈康——那家医院的病房并不好进。 “不用谢。”盛淮维持着准备下车的姿势,看着他“体贴”地顺手把车门合上:“再见。” 再见?亲完——不是,用完就丢? 盛淮僵了僵,吸口气,自己重新把车门打开:“中午了,我让人送了饭,借你这里吃一口,可以吗?” “可以。”裴昱怔了下,点点头。 当然可以。知道盛淮是哥哥的好友,他对他天然亲近不少,没多犹豫,就放了他进门。 盛淮也不白进门,问过裴昱同意,让司机进来把快要枯死的树浇了浇,把那辆他早看不过眼的白色大家伙洗了洗。 看着司机冲掉四只车轮上的泥污,他舒了一大口气。 进屋洗手后,看见裴昱坐在茶几前,对着手机里的词典软件,一个词儿一个词儿查阅标注摊开的药盒和资料,他站在他身后看了会儿,忍不住出声帮忙: “查错了,ransmitters,这个词是神经递质的意思。”他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资料上被裴昱标注错误的词。 裴昱仰起头来看他,他已经坐下,把他手中的笔接过来,大刀阔斧划掉好几处错误,替他解释起意思。 裴昱看天书一样的英文,他和翻译起来却分外流利。 开始还有少许术语要看一眼裴昱的标注,后来已经完全不需停顿。 裴昱认真听着,见他解释完一页,忙伸手翻到下一页,期待地看着他。 除了读书时,盛淮多年没再干过这种简单枯燥的活儿。 他有心告诉裴昱自己会安排人帮他翻译,抬眼看见他眼神,又把话咽下去,逐字逐句给他翻起来。 这是篇脑神经领域时效很新的学术论文,因为自己的腿伤牵涉神经,盛淮对这方面了解比一般人深,除了翻译,不时还穿插一两句他的见解。 裴昱听得很认真——态度上很认真,但那些学术数据,和绕来绕去的分析对他完全是陌生事物,他理解得很吃力,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一走神,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盛淮第三页还没读完,他就合起眼睛,脑袋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舅舅。”盛时安压低声音叫他一声,盛淮这才注意到他睡了。 笨蛋,果然瞌睡虫转世。 他放下资料,无奈又好笑地看他一眼。 盛时安已经轻手轻脚抱过沙发毯——动作熟练极了。 盛淮帮他一起拉开毯子,给裴昱盖上,又放轻动作,托着他身体让他在沙发上躺下来。 动作间,裴昱咳了两声,蹙了蹙眉,但并没醒。 盛淮不放心,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不算烫。 转过头来见盛时安一脸紧张,他揉了揉他脑袋安抚,刚要说话,电话却响起来。 裴昱睡醒的时候,盛淮已经离开了。 “舅舅公司有急事 。”盛时安替他解释。 裴昱点点头,闻到一股香味?,眼睛向厨房扫去。 “舅舅给爸爸熬了粥!”盛时安忙说。 本来安排人送了饭,但听到爸爸咳嗽,怕爸爸吃外面那些不舒服,舅舅走之前又进厨房煮上了粥。 “舅舅说让你吃清淡点。” “嗯。”裴昱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菜,和厨房里久违的热腾腾的蒸气,怔怔点了点头。 午后三点,陈峰按响裴昱家门铃。 盛时安跑来开门,看见是他,一脸失望:“陈叔叔,你来——” 说到一半,才看见陈峰后面还有人。 舅舅站在后面,手握电话在跟人说着什么。 又瞎忙。 但看在他人好歹到了的份上,盛时安还是原谅了他,脚步轻快去拖自己的小行李箱—— 不过晚了一步,裴昱已经帮他提了出来。 陈峰接过行李,盛淮刚好结束通话,他看向裴昱,下意识打量他气色:“睡够了?” 裴昱愣了愣,摇摇头:“没有。” 他还没开始睡呀。 编辑给了他一部书稿让他出草图试试,吃过午饭他一直在画画,画得很困,正打算路上睡会儿。 盛淮被他这出其不意的答案噎了噎,一时竟接不上话。 盛时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舅舅大笨蛋,不好好跟爸爸说话,活该被噎。 他带点儿幸灾乐祸、又带点儿开心地钻进车里,乖乖等着他们俩上车,出发去机场。 上车后盛淮却让司机把车开去慈康。 “航班来得及。我预约了医生,你感冒还没好,再去开点儿药。” “不用,我有药。”裴昱拒绝。 “药不能乱吃。”盛淮正色看他。“贫血是什么原因,检查过没有?” 一场感冒折腾这么久,多半是身体欠调理。 “嗯。”裴昱顿了顿,“体质……原因。” 具体原因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裴昱没精神说那么多话。 而且,他也有些私心:虽然知道了盛淮是哥哥朋友,可他们的协议还作数,他还是担心因为他的身体或其它,让他们的合作出什么问题。 “我会好好带安安,你放心。”他认真向盛淮保证。 “我会好好照顾爸爸!”盛时安连忙也向舅舅保证。 盛淮静了静: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我不用你照顾。”裴昱看向盛时安,脸红了红。直播时有些观众留言说他依赖崽、被崽养,他看到了的。 “我喜欢照顾爸爸。”盛时安小声说着,脸也红了红…… 奇怪,盛淮觉得自己更多余了…… 看过医生,到机场时,裴昱手上又多了一袋子药。 过安检前,盛淮手指紧了紧,把勾在手里的另一只袋子也递向他。 “这是什么?”裴昱以为还是药,脸白了白。 “巧克力。”盛淮语气沉稳。“不是低血糖吗?” 他特意选了款含糖量高的。 裴昱低头看了眼袋子,见到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球,眼睛亮了亮。但他没接,很实诚地拍拍自己的包:“我已经带了。” “爸爸带的可以给我吃。” 盛时安同情地看了眼送礼物都送不出去的舅舅,善心发作,帮忙把袋子接下来,塞到爸爸手上。 “嗯,你们两个一起吃。” 盛淮没在意他古怪的眼神,眼睛盯着裴昱。 他刚才看到巧克力的眼神,太让他熟悉了。 “也别吃太多,甜食吃多了不好,容易长成小胖子。” 他慢条斯理说道。 话听着是对盛时安说的,他的注意力,却百分百放在裴昱身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裴昱没什么反应。 这句话他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他迟迟想不起来,也就迟迟没动静。 盛时安倒是有很大反应: “我才不胖!”什么“小胖子”,在爸爸面前好没面子的,他气闷地瞪向舅舅。 这才见舅舅明明是在说他,眼睛却一直盯着爸爸。 哼,贪心鬼。路上盯了一路,他还没盯够吗? 盛时安气呼呼地想。 盛淮依旧没注意到崽。裴昱没什么反应,但他仍不能死心,干脆直接问:“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我?” 裴昱愣了下,摇摇头。 “爸爸,我们进去吧。”盛时安忽然开口。 舅舅在问什么蠢问题? 不管了,他已经让了舅舅一路,现在开始,爸爸是他的了! 盛时安拉了拉裴昱衣服,牵着他走向安检。 裴昱浑浑噩噩,他一牵就跟着走。 盛淮下意识跟了他们两步,又停下来,出神看着一大一小穿过安检口,走向贵宾厅的方向。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走出没几步,裴昱却忽然顿住了。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松开盛时安,转过身,又向回走来。 “怎么了,忘带东西了?”盛淮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问。 裴昱摇摇头。 他摘下墨镜,看看盛淮的脸,又低头看了眼他的腿,迟疑着问:“盛淮哥,你以前……坐轮椅吗?” “……对。”盛淮沉默片刻才回答,答完不错神看着他。 “你是不是改过名字?”裴昱又问。 “是。”他从前姓林,前几年才摆脱那个姓氏。 裴昱嘴角上扬了下,表情少见的生动:“哥哥,你的腿好了。” 哥哥…… 从前他只肯把这两个字画在纸上叫他——还要五块巧克力才肯。 笨蛋。盛淮缓缓笑起来,眼神变软,渐渐软得不像样。 “哥哥变化有这么大吗,为什么认不出来?”他抬手宠溺地揉了把他的头,没好气地问。 小哑巴长开了,和小时候变化很大,他自己的模样却没太大变化。 裴昱歪了下脑袋,错开盛淮的手,又打量他一眼,终于看出些许熟悉。 他不喜欢跟人眼神接触,很少正视别人,留意别人长什么样子——不要说别人,偶尔照镜子,他看自己都觉得陌生,何况一个很多年没见过的人。 “之前……没怎么看你。”他老老实实交代。 盛淮心一堵,笑容滞了滞:“怎么长大了这么笨……” “这么什么?”裴昱没听清,蹙蹙眉。 “没什么。”看他情商不高的样子,怕他当真,最后一字,盛淮生生住了口,此时自然不会再重复。 “你——” “你没事,真好。” 盛淮刚吐出一个字,裴昱也开口。 他眼睛晶亮,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 “什么?”盛淮困惑地蹙蹙眉,不解他在说什么。 什么没事? 但裴昱已经把墨镜戴回去:“再见。” 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崽还一个人被晾在那儿呢。 一声“再见”,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徒留盛淮手掌扣紧隔离带的立柱,差点被工作人员当不法分子带走……! 第43章 “爸爸,好痒。”在菜地里蹲着挠了会儿脚腕,程颂颂难受地站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啊?”他好大不情愿。 “摘菜。”程昊一边说,一边瞄准崽的膝盖,“啪”地打死一只肚子饱胀的大黑蚊子。 “要摘什么,我们快点摘吧。”程颂颂快被痒哭了。 爸爸来菜地半天了,一直在玩儿,在抻着脖子看大马路,到现在手里还没一根菜。 程昊也没想到菜地里会有这么多蚊子:“让编导带你先回去。” 他说着,程颂颂却抬起脖子:“那是盛时安他们吗?” 一辆眼熟的越野车驶来,车身带着节目组的标记。 “爸爸?” 程颂颂纳闷地看着刚才还跟他说话的爸爸忽然蹲了下去,闷头摘起菜来,手里眨眼就多了一大把。 他怎么忽然勤快起来了? 程颂颂奇怪了下,很快又抛开,看着车子停在路口,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背着书包下车,激动地喊起来:“盛时安!” 哪儿来的声音? 盛时安左右看了看,一阵迷茫。 “我债这里!”程颂颂从菜地里跳起来,又跳起来,努力引起盛时安的注意。 菜地比马路低,他人又矮,乍一看还真看不到,盛时安找了半天,才看到一个小脑袋乒乓球似的一弹一弹地往起蹦。 【哈哈哈,快来个人帮帮忙啊。】观众被他笑死了。 【程少你在干嘛?怎么突然专心?】 程昊摘菜摘的一副物我两忘的模样,任凭程颂颂蹦跶,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最后还是摄像看不过去,托了程颂颂一把,把他送上马路。 程颂颂都跳的出汗了,小脸红通通的:“晚上好,盛时安,裴叔叔。” “晚上好。”盛时安和裴昱同时应了一声,盛时安别别扭扭,裴昱却听起来心情不错,声音清越,好似晚风拂动。 程昊动作顿了顿,猛地又薅了一把菜,从菜地里站起来,非常“随意”地招呼:“来了?” 他猛不丁出现,裴昱和盛时安都被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跟他问好。 杨啸听到动静,从小路尽头的民宿小楼里迎出来,先招呼过裴昱父子,又看向程昊:“让你摘菜,你摘哪儿去了?” “这儿呢。”程昊迈上马路,神情自若扬了扬手里的成果。 杨啸一阵木然:“薅把草给我干什么?” 【……】 【哈哈哈哈!】 “算了,我自己摘吧,你先带裴老师他们去放行李。”杨啸说着,抬脚迈下菜田。 程昊很委屈:哪个好人家的菜田里,草比菜长得还多啊…… 但事已至此,委屈也没用了,他清清嗓子,努力镇定,伸手去拉裴昱的行李箱。 没拉到——裴昱自己先一步拉走了。 程昊缩回手 指,转移目标∷,伸手捞过盛时安的小箱子,十分和气地看向他:“安安路上累不累?” “不累。”盛时安摇摇头,皱着小眉头看他一眼:程叔叔怎么了?怎么忽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还叫他叫的那么奇怪? 性格加习惯所致,程昊绝少称呼他们这些孩子小名儿,都是连名带姓地叫,这声“安安”,着实让盛时安怪异。 杨啸更听出古怪。 他抬起头来,看了眼他们背影,笑了下。 这期节目录制地在浙省湖市。嘉宾的住所是家亲子民宿,一幢坐落在山间的独栋小楼,楼房不大,但自带一个挺大的院子,院里……还养了一头羊,数只鸭。 “咱们这是家动物友好型民宿。”吃过晚饭,召集嘉宾在院里的户外桌椅前坐下集合,郑龙玩笑。 小鸭子们在桌下“嘎嘎”叫着,仿佛在附和他。 几个小朋友对小鸭子很感兴趣,不时把脑袋凑到桌下,你推我挤,笑哈哈看鸭子。 嗯,对动物友好,对孩子也友好,就是对他不太友好。 裴昱紧张地坐着,一半时间都在分心,祈祷鸭子不要凑到他脚下来。 郑龙宣布了什么规则,他还没听清,就稀里糊涂跟着众人站起来。 “哪组家庭先来?”郑龙握着一把彩色塑料圈询问。 院中空地上,纵横几排,已摆好二十来个小粽子——是假的,端午将至,这些是人家民宿主人在院里挂来做装饰用的,被抠门节目组征用了来玩游戏。 “这是干什么?”裴昱就近问身旁的程昊。 “你没听?”程昊镇定看他一眼:巧了不是,他也没听…… “套圈,谁套中的小粽子多,谁拿到的房间好。”杨啸瞥了他俩一眼。 “我先来吧。”他们三个一处说话,乔长宇不想参与,看向郑龙,主动请缨。 郑龙就分给他们二十个圈,父女俩一人十个。 地上临时贴了两条彩色胶带做界线,大人靠后,孩子靠前,套中的数目加起来算。 “要是一个也没套中怎么办?”程昊问。 “不会。”粽子个头儿小,圈又预备的大,再加上距离离得不远,孩子不说,大人怎么着也能套中几个。 要实在套不中——“表演一个节目,可以多拿五个圈。”郑龙笑呵呵答。 表演?“我会表演!”程颂颂一秒兴奋。 “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小动物摸饭操!”他说着,自己给自己数上拍子:“一二三四,往左边跳一跳,蜜蜂飞一飞,往右边——” 飞什么飞——程昊一把按住他背在身后“振翅”的小胳膊:“还没轮到你!” 【哈哈哈哈!】 【颂颂:哥这该死的表演欲。】 【但是什么叫“摸饭操”??】 【模仿操吧我猜……】 【楼上神人哈哈……】 虽然表演欲旺盛,很遗憾,程颂颂没得到机会 充分释放。 程昊手气特别旺,十个圈竟然套中六个,程颂颂也中了俩,他们父子加起来总共八个,高居榜首。 乔家父女总共五个,杨啸父子一共四个——杨一帆一个粽子也没套中,倒是套中了一只乱入的小鸭子…… 裴昱父子也是四个。主要赖裴昱:戴着墨镜,看不大清…… 【安安爸爸摘了墨镜吧,其实毁容没什么,我们受的住。】有观众发弹幕。 【可是,伤疤太那个的话……孩子们会怕的吧?】 【有什么好怕的,过度保护了吧?就是要让崽们知道,人丑没什么,心美才是最大的美!】 人丑……监控弹幕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都给整不会了。 【是啊,裴爸爸挺不容易的,看他每次录节目好像都穿一样的衣服,经济条件也不太好吧?】 啊这……偷空看直播的陈峰神色一言难尽。 盛总家的经济条件要还算“不好”,世上也没几个好的了。 【唉,工作好像也很辛苦,刷漆什么的。看他脸上又多了块淤青,不是又做什么体力活儿伤到了吧?】 【惨唧唧……】 【不知道上节目,节目组给多少出场费,希望能改善下安安和爸爸生活。】 给多少出场费?陈峰神色更复杂了。 抱歉,节目是倒贴钱上的…… 还倒贴了挺多。 “盛总,要不要给裴先生和小少爷多置办点儿行头?” 见盛淮开完会,被一群高层簇拥着出来,陈峰按下电梯,等盛淮单独进来,电梯门合拢,才低声向他请示。 “怎么?” 盛淮刚摸出手机,动作顿了顿,看向他。 “网上都说裴先生穷呢,都可怜他和小少爷,要给他们捐款了。” 要真捐了,那可真是天下第一大诈骗…… “什么意思?”盛淮皱眉。 陈峰把手机掏出来,把直播给他看。 不过现在那阵讨论已经过去了,弹幕满屏都是同一句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峰看了一会儿,才懂发生了什么。 原来裴昱和杨啸两家套中的粽子最少,被分配了民宿三间房里最差的一间——也不能说最差,只是两个家庭要共住一间房,房里是张很大的上下铺床,本就是为多人家庭准备的,其实挺宽敞。 但比起独门独舍,自然还是有些不方便。 程昊额外大方,提出要跟裴昱交换,说他还在生病,让他好好休息。 裴昱却不肯。 观众不由想起他第一期节目跟乔竞思换房的事,这才有弹幕里的感慨。 【爸爸成长了,恭喜安安。】还有人一本正经替盛时安欣慰。 裴昱是真成长了。 虽然程昊不是乔竞思,但他怕又会有什么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谢 ,程哥。他向程昊道谢。 程昊摆摆手?_[(,走了下神,又看向杨啸: 裴昱不换的话,他是不是可以跟杨啸…… 他心猛地加重跳了下。 视线接触,杨啸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念头。却没配合。 他也太莽了点儿。 两人要真有缘分,不差这一两次机会,裴昱性格有些特殊,程昊太急躁,恐怕得不偿失。 “走,安安、一帆,去看看咱们房间,去选上下床咯。”不给程昊开口的机会,杨啸招呼两小只上楼。 “我也想睡上下床!”程颂颂羡慕极了。 他也想睡上下床,也想跟小伙伴一起睡! 云朵也想跟小伙伴儿们玩。 上到二楼,她和程颂颂不约而同继续跟着裴昱等人往三楼爬。 “朵朵回来。”乔长宇叫住她。“要洗洗睡了,别打扰别人休息。” 他不喜欢她总去黏着别人。 云朵默默刹住脚。 出发前妈妈问她还想不想来跟爸爸录节目,她点了头的。现在她却有一点点想反悔。 乔长宇带了云朵回房,程昊迟疑了下,也叫住程颂颂:“别上去了,叔叔他们累了。” 套圈时他就看裴昱钝钝的没精神。 程颂颂不乐意,抱住楼梯扶手,可怜兮兮嘟囔:“就玩五分钟。” 可他玩了五分钟,又五分钟,程昊叫了他第三次,语气明显不善,他才识时务地下楼。 房里明明只少了他一个,却像少了五十只鸭子,裴昱松了好大一口气。 “爸爸,吃药。”盛时安拎着一袋子药提醒他。 “身体还没好啊?”杨啸关切地问。 “嗯。”裴昱应了一声,拿出自己原本带的按顿装好的小药盒,再加上今天新开的药,一样样配齐,抓在掌心,囫囵一把吞下。 吞完喝了口水,才见杨一帆站在他面前,小眼神热切地看着他:“叔叔,好吃吗?” 五颜六色的,好像糖糖! 叔叔每天吃那么多糖糖,难怪是糖糖味儿的! 裴昱第一次被人问这样的问题,愣了半晌,才诚实回答:“还行。” 比起中药来,好吃多了。 杨一帆更馋了:“帆帆可以吃一颗吗?就一颗!” “帆帆。”杨啸又气又笑,“叔叔吃的是药。” 他是没让他吃饱饭吗? 【哈哈,帆帆你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真.贪吃小鬼。】 【不过素人是药罐子吗?】 【更惨唧唧了……】 【明明是笨呼呼。】 确实笨呼呼。 屏幕里的裴昱,提防杨一帆会偷他药似的,加快动作把药盒一只只收好,但收着收着,他动作就慢了下来—— 他先把药盒按高矮排了一遍,又不满意,打乱按长短排了一遍,依然不满意,且十分为难的样子,对着它们发起了呆…… 【排不好了耶,好惨。】 【对不起,但是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笨蛋。 盛淮扬起嘴角。 总裁原来也会笑啊——还不是商业假笑。 陈峰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盛总,手机,能还我了吗?”没电了啊! 盛淮一秒恢复平常神色,把手机还给他:“明天沪市的洽谈我去。” 啊?陈峰又愣了愣,这种级别的项目盛总很少亲自出马。 “东西买好,明天交给我。”盛淮又交代。 “什么东西?”陈峰一阵茫然。 “置办的物件,不是你说要买的吗?”盛淮淡淡扫了他一眼,气场一如既往强大。 但陈峰一眼看破了他:原来是要去探班啊……! 第44章 “宝贝们喜欢哪种粽子,甜的还是咸的?”吃过早饭,召集嘉宾集合,郑龙询问几只崽。 今天上午的流程主要是包粽子,客厅已经布置好两张大桌子,上面按甜咸分组,各自摆了几盆馅料。 “我都行。”问到盛时安时,他答得含糊。 爸爸喜欢哪种他就喜欢哪种,可他不记得爸爸喜欢哪种了…… “不能都行呀,一选二,你一定要选一个的!”程颂颂热心指导。 “是「二选一」……”盛时安神色复杂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 【安安看颂颂的眼神儿,好像我妈看我家傻狗……】 【嫌弃中带着一丝丝关怀?】 一选二?二选一?程颂颂懵了懵,小脑瓜子死活拐不明白。 看着他掰着手指头满脸纠结的样子,众嘉宾都笑起来。 裴昱也勾起嘴角。 程昊看他一眼,一阵气弱:会不会误会?程颂颂是程颂颂,他是他,兔崽子这么笨可不是他的锅…… “都喜欢就随意选一样吧。”郑龙笑着,把话题带回正路。 “选甜的。”盛时安答。 ——刚才爸爸视线明显在甜粽那桌馅料上停的更久。 【咦,平局。】 选甜粽的此前只有云朵,现在再加一个盛时安,四组家庭,甜咸各半。 “盛时安你真傻,肉粽子才好吃!”几选几的事儿还没掰扯清,程颂颂又朝盛时安嚷嚷起来。 “甜粽粽好吃!”盛时安还没说话,云朵当先和程颂颂对上。 好不容易安安哥哥跟她选了一样的,才不要臭颂颂把哥哥拉走! “甜粽子才不好吃!”程颂颂很坚持,“我爸爸说了,甜粽子味道很奇怪的,他饿死都不会吃!” “我爸爸还说——” “我什么也没说!”程昊一把捂住他的嘴。“甜粽子很好吃!” 他看了眼裴昱:“我尊重一切粽子!” 【甜党路过,表示愤怒。】 【求生欲挺强了哈哈。】 【不过,他这话为什么专门对着素人说啊?】 【是哦……】 裴昱不懂程昊为什么要“尊重”粽子,不过他尊重他的“尊重”,见程昊看他,反应迟缓地点了点头。 “叔叔你说的对,粽粽都好吃!”杨一帆打了个小饱嗝儿,懵里懵懂附和程昊。 甜粽肉粽都好吃,他都好爱的。 看着大桌子上摆好的几口配料大盆,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帆帆,那是生的!” 看他对着盆里的糯米垂涎欲滴,忍不住要上手的样子,编导忍不住提醒。 “那这个可以吗?”杨一帆指了指一盆用清水泡着的红枣。 可以……编导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忍笑看了眼杨啸,见他默许,带上一次性手套,给小吃货从盆 里捞了一颗。 “好了,我们快开始吧。”郑龙拍拍手,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宝贝们加油,每个宝贝包的粽子数量,将决定你们这期的食材数量。?_[(” 昨天导演就说了,这期节目主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民宿有个大厨房,敞开供爸爸们使用。 同时取消了基金,节目组直接给嘉宾下发食材。 凡是和吃有关的话题,杨一帆特别机灵,理解能力特别出众:“谁包的粽子多,谁的鸡腿就多吗?” “……对。”郑龙点头。这孩子,是跟鸡腿过不去了…… 从清洗粽子叶开始,几只崽在爸爸辅助下,像模像样动了起来。 导演在监控器前看着还算和谐的画面,再看一眼访问量,微微松了口气:访问量掉了些,但没掉太多,比他预想中好。 “导演,下午的流程……也改吗?”副导演不确定地问。 “改。”导演苦笑。 昨晚他接到制片电话,对方得知他安排了赛龙舟和登山探秘,强烈要求他改,说这是资方爸爸的“建议”。 资方爸爸认为,节目流程应该考虑到孩子的体能以及天气的“酷热”,宜温和不宜激烈。 制片人还说,资方爸爸对他们很不满,质问为何投了那么多钱,节目组连个有四间房的民宿都舍不得租,非得让嘉宾挤在一起…… 那不是为了节目效果嘛!导演无奈想着,看了眼屏幕中的裴昱和盛时安。 他琢磨一晚上了,资方爸爸……怕不是这点儿苦都舍不得家人受吧? 盛淮是挺舍不得。 笨蛋显然有些社恐,又有点儿……过度爱整齐,跟别人一起住,肯定不自在。 身体也迟迟没好,太激烈耗体力的活动,最好不要有。 他敲敲手指,微微皱眉。 “盛总对我们的条件有什么不满?您有什么需求,尽可以提。”乙方公司见他这样,瞬间紧张。 “谢谢陈总。”盛淮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包了一上午粽子,中午盛时安才看到自己手表上有条舅舅早上发来的消息:[爸爸吃药没?] [吃了。]盛时安回复。 [还咳不咳嗽?有没有发烧?]盛淮的消息立刻回过来。 [咳嗽有一点儿,没有发烧。]他小行李箱里特意装了耳温枪,昨晚和今早都帮爸爸量过。 盛淮松了口气。 手机又亮了下,他拿起看了眼:[下次自己问。] 盛淮神色僵了僵。臭小子,教训谁呢? 不过,他是要自己问。 他憋了一肚子问题要问裴昱。 为什么小时候不说话装小哑巴? 为什么那会儿不告诉自己他是裴知远的弟弟? ——他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姓氏,多半一直都知道他是他哥的同学,却不告诉他。 害他一直以为他是哪个邻居家的小孩儿。 他那时被父亲打压,手上无权也无钱?,更没有明面上可用的人,房子还是张伯经好几个人之手,暗中给他找的。 腿做不了手术,他只能枯坐轮椅,出行不便,学校也不常去,每天就靠吞止痛药从天亮熬到天黑,再从天黑熬到天亮。 支撑他熬过来的是恨意。 但让他熬得没那么难的,是小笨蛋。 他每天天一亮就等他来,教他语文数学,哄他写作业,从买药和吃饭的钱里一分一厘扣下来,买他喜欢的巧克力,等着看他满足的笑。 有时他甚至会忘了复仇,忘了外公临走的泣血交代,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也好。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很快被拉回泥潭。 走的突兀,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那孩子告别。 他以为他随时可以回来见他。可父亲根系比他想象中扎得更深更远更庞杂。 隐忍,伪装,交锋,僵持。 鏖战多年,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中途他回来找过,也让人调查过,但街坊邻里,都咬定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小哑巴。 他深切怀疑自己精神不正常,怀疑那孩子,是他受不住疼痛和孤独,捏造出来的虚妄幻影。 不然……怎么会那么可爱? “好可爱!” 午饭上桌,看着中间一盘胡萝卜雕的小老虎,孩子们头拱着头,惊呼连连。 “先吃饭,吃完饭每人可以分一只小老虎,吃不完的没有!”杨啸敲敲桌子,哄着他们落座吃饭。 一中午,裴昱就做了这一道拿手“菜”:四只可可爱爱的胡萝卜小老虎头。 可气的是,评选最喜爱的一道菜时,他还以全票拔得头筹。 “裴叔叔你是缀棒的!”程颂颂竖着大拇指,在裴昱额头上点了个赞。 嗯,他知道他很棒。裴昱晕乎乎点点头,但很快醒过神来,脸红了红:“我这个不算一道菜,你们重新评。” 啸哥做了很多菜,最棒的显然是他,这个头筹,裴昱受之有愧。 “算。”杨啸笑笑。 “怎么不算?你这刀工一般人还真没有。”程昊附和说着,看了眼裴昱的手。 厨房的刀不大合用,裴昱手上割破了两三处。程昊才发现。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正准备开口,却被盛时安抢了先——小孩儿刚才跑去找编导,原来是要创可贴去了。 “我不要紧。”回了房间,见盛时安绷着小脸不许他碰水,裴昱讪讪解释了声。 他说着,见盛时安脸色还是严肃,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裹着保鲜膜的小玩意来。“这个,给你——” 是只小兔。 白萝卜雕的。 玉雪可爱。 盛时安怔了怔。 “只给我一个人的吗?” “嗯。”裴昱点头。 “谢谢爸爸!”盛时安双眼放光,猛地抱住裴昱。他在爸爸眼里,是特 别的! 裴昱身体僵了僵,但唇角弯了弯。 虽然不是很明白原理,但,这样做,崽果然会开心啊…… 盛时安的开心,大家都看在眼里。 一下午,他打了鸡血一样,特别精神。对弟弟妹妹态度也好,玩游戏时,程颂颂扯了后腿,他不但没有生气,还破天荒地开口哄了他。 他们玩的依然是“赛龙舟”,不过从节目组原先预想的正经龙舟,变成了“旱地龙舟”。 道具组联系人送来两个憨里憨气的充气塑胶龙舟——比起“龙舟”,它们更像两条毛毛虫——嘉宾父子两两一组,共同“骑乘”它们,进行一次折返赛,谁用时短,谁就获胜。 胜方,可以指定交换负方的一样食材。 盛时安和程颂颂一组,游戏时程颂颂没抓稳,从“龙舟”上掉了下来,他们不幸输了。 程颂颂一向心大,但有一点,特别不喜欢输,食材不食材的他倒无所谓,听到个“输”字儿,罕见地“哇哇”哭起来。 大家都拿他没辙,全靠盛时安拉他去玩了会儿大人看不懂的对战游戏,并动作稍显夸张地“输”给了他,这才把他哄好。 “安安成长很大。”几个大人站一处聊天,郑龙不由感慨。 虽然还是比别的孩子安静,也不大亲人,看起来有点儿高冷,但跟刚见面时那个面色沉郁、浑身长刺的小孩儿比,已经截然不同。 “是我们裴老师带的好。”杨啸笑答。 【啸哥你确定不是在说反话?】 【我看是裴昱命好,有幸遇到我们安安这样的崽。】 【就是,安崽简直操碎了心……】 单单一下午,观众就看到盛时安给裴昱喷驱蚊液一次、摸他额头烫不烫两次、递水给他喝三次、怕太阳晒拉他到树荫下站若干次! 【奇怪,你们这个节目它为什么有味道,好酸啊,呜呜……】 玩过“旱地龙舟”,节目组又安排了个端午香包制作亲子小手工——绝对不会累到各位嘉宾的那种。 做好香包,才到今天最大的挑战——做晚饭。 今晚的饭特殊。 节目组给嘉宾规定了任务,爸爸们要亲手完成一道菜,还要和宝贝一起,亲自把这道菜吃光。 “我觉得他们在针对咱俩。”厨房里,程昊说着话,接过裴昱手上的菜,帮他洗起来。“你手破了,别碰水。” “谢谢。”裴昱投桃报李,“那我帮你切菜。” “不用。”程昊拒绝。他帮他忙又不是为了和他交换什么,手都破成那样了,还碰什么刀。“我自己切,你的我也帮你切。” “我切。”裴昱坚持。 “你手不行。”程昊也坚持。 “我行。你不行。”裴昱更坚持。 “我——”程昊刚开口,愣住了,“我怎么不行?” “你切的太丑。”裴昱老老实实说。 程昊切的菜,片状的 薄厚不一,条状的长短参差,且参差到了裴昱不能忍的程度。 说完话,裴昱生怕他真要切,把菜抢过来摆上砧板,拿出菜刀“垮垮”开切,完全没注意到程昊一言难尽的表情。 直到听见杨啸轻笑出声,裴昱漫长的反射弧忽然运作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只顾事实,忽略了他人的感受。 “对不起,程哥。”他顿住动作,做了片刻心理建设,硬着头皮开口道歉。 “我没有说你切的不好的意思——”啊不,他确实切的不好……“我是说,你切的不好,不是你的错。” 嗯?还是不太对劲儿? 不会道歉可以不道…… 程昊深吸口气,心头滋味复杂:怪气人的,更可气的是,他还觉得他可爱。 真完蛋。 * “是不是有什么糊了?”厨房外,带领几只崽布置餐桌的郑龙吸了吸鼻子。 “让我们猜猜,是哪位小朋友要吃糊糊料理了呢?”他坏笑着逗孩子。 “不是我!”杨一帆率先答。 “也不是我!”云朵说。她爸爸会做饭的,虽然很少做。 “也不是我!”程颂颂也答——他爸爸说了,今晚吃沙拉。程颂颂知道什么是沙拉,沙拉肯定不会糊的。 接力一般,话题传到盛时安这里,所有人都看向他。 看他干什么?不就是菜糊了,有什么了不起! “糊的才好吃。”他绷着小脸,谁也不看,睥睨一切。 【哈哈,怎么不保持队形啊!】 【对啊,还不一定就是你爸爸呢,崽。】 结果还真就是裴昱。 看着他端上的一盘黑黢黢的不明物质,众人都沉默了。 “裴老师您这做的是哪道菜?”郑龙客气问。 【隐约能看出一条鱼的形状。】 【我看着像烧茄子。】 【是不是扣肉之类的啊,酱放多了那种?】 弹幕猜的热闹。裴昱嘴角抿了抿,声音发闷:“鱼。” “什么鱼?” 【糊鱼……】 【咸鱼!】 【呆头呆脑鱼,嘿嘿。】 “糖醋鱼。”裴昱闷声闷气答。 盛时安倏地抬起头来,视线灼灼看向他。 是……专门给他做的吗? “一定……要吃光吗?”没注意到盛时安的眼神,裴昱蹙眉看向郑龙。 郑龙点点头。 行吧。 裴昱提起筷子。 但盛时安的小勺子来得更快。 他把黑乎乎的汤汁浇到米饭上,又从盘子里挖下一大块鱼肉,配着米饭,啊呜啊呜大口吃起来。 吃着吃着,用力抹了把眼睛。 【咦,可怜崽,都难吃哭了。】 然而,“难吃哭了”的幼崽抬起头来,望定裴昱:“谢谢爸爸,很好吃。” 【……】 【不好吃!好酸!】 “小少爷对裴先生是真爱啊。”疾驰的车里,陈峰不由感慨。 “还有多久到?”盛淮淡淡问。 “您别急,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我不急。”盛淮扫他一眼,手指敲敲膝盖。“路上找个药房,买点儿防止拉肚子的药,成人儿童各备两盒。”以防大小笨蛋需要。 “是。”陈峰点头答应。 但盛淮正正领口,沉默片刻,又改了主意:“先接人,药路上再买。” “……好。”不急,呵呵。! 第45章 “阿昱。”晚饭结束,直播掐断,韩悦找到裴昱,私下叫他到后院,“有人找你。” 她说着,看向后院树下。 那人正被导演陪着小心说话,眉清目朗,神闲气定,大约察觉动静,漫不经心向他们扫来,眉眼瞬间温和了三分。 “盛淮哥?”裴昱有些意外。 “嗯。”盛淮走近两步,“去拿下衣服,今晚带你们出去住。” 出去住?裴昱不解:“我们还在录节目。” “今天的录制结束了,节目组同意你们出来。”盛淮说着,看了眼导演。 导演立刻会意:“是是,当然。小裴老师你放心,明天早上赶回来就行。” “拿两件衣服就好。”见他还是呆呆的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盛淮再次叮嘱,“记得拿上药。” 这回,裴昱迟钝地点了头。 “舅舅!”被裴昱带下楼,见到盛淮,盛时安喜出望外。 舅舅终于懂事了! 盛淮略过他古怪的欣慰的眼神,伸手要接过裴昱手上的包。 裴昱没撒手,低头看向盛淮的腿。 他刚注意到,他没有用手杖,而且走路自然了很多。 挺好的。裴昱扬了下唇角,脚步轻快走向盛淮身后的车子,把包放进打开的后备箱,和盛时安一前一后钻进车内。 陈峰订的酒店离民宿不远,就在这座名山的山巅。 盛淮有叮嘱,他特意订的套房,有两个很宽敞的卧室。 “安安今晚跟我睡,让爸爸好好休息。”到了房间,看盛时安背着小书包自动跟随裴昱去放行李,盛淮叫住他。 盛时安顿住脚步。 是他疏忽了——“没关系,我一个人睡。” 他很稳重地看了两个大人一眼: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完全可以自己睡,不会打扰他们的。 裴昱愣愣的,没明白过来:这才两个卧室,又不够一人一间,他怎么自己睡? 盛淮倒是立刻明白过来。他莫名羞耻,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伸手拿下盛时安的书包:“你先去洗澡。”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盛淮看向裴昱:“坐。” 裴昱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下来。 “肚子饿不饿?”递了杯热水给他,盛淮问。 裴昱摇头。因为要光盘,他吃的挺饱。 “节目组的话不用全听,任务输了就输了。”他让他们上节目,不是去受人辖制的。 “输了会没饭吃。”裴昱下意识答。 “不会。导演不敢真饿着你们,吃坏肚子不划算。” “没有吃坏肚子。”裴昱皱了皱眉。 他的鱼除了糊了点儿,其实挺好吃的。毕竟他是严格按照菜谱做的。 “安安都说好吃。” “他当然说好吃。”盛淮没好气地笑笑,“你做盘空气,他都说好吃。” 裴昱 又皱了皱眉。崽,真的有可能这样。 他真的对他很好。 但是,这些都建立在崽认为他是他爸爸的前提下。 裴昱攥紧水杯,心底的罪恶感又开始冒头。 他张了张口,想跟盛淮说什么,但盛淮先一步开口:“小时候,为什么装哑巴?” 装哑巴?裴昱愣了愣。 “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吧?” 看年龄,那时他不过七八岁,有没有记忆,又记得多少,盛淮心里忽然没底。 他当然记得。裴昱记忆很好,盛淮的话,也终于触发了他脑海中一些尘封的画面。 “是你叫我「小哑巴」,我只是没有反驳而已。”他理直气壮。 盛淮静了静:“那你为什么不反驳?” “说话,累。”裴昱实话实说。 他的确不哑,但小时候语言能力稍微落后,不太爱说话。 但是在家、在学校、在干预中心,总是不断有人让他开口。 所以盛淮误会他是哑巴时,他就没反驳——别说,还挺有意思。 回忆到这里,他不长心眼儿地笑了笑:“很好玩儿。” 盛淮又静了静。 算了,往事不可追,他还能穿回去揍他一顿不成。 他深吸口气,又问:“你知道我跟你哥是同学?” “嗯,知道。”裴昱又老实点点头。 是他哥告诉他隔壁巷子住着他的新朋友,腿不好要坐轮椅,他好奇轮椅怎么转,才悄悄过去看的。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盛淮面色复杂。 “你没有问。”裴昱云淡风轻说了句,把他的一袋子药拎上茶几,开始一样一样倒出来吃。 盛淮看着他动作,一阵牙痒。 “昨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问。 “什么话?”裴昱问着,面色变了变,捂住肚子。 “你说我「没事」那句——”盛淮说着,顿住了,“你怎么了?” “胃,有点恶心……” 笨蛋!这叫不会吃坏肚子? * 吐了两次,胃里空了,裴昱才舒坦。 但他始终不认为是自己做的菜不好——毕竟盛时安没事。 “安安没感冒,抵抗力比你强。” 盛淮气他死鸭子嘴硬。 “爸爸做的菜就是没问题!” 盛时安的嘴比裴昱还硬。 舅舅是不是傻?为什么专门惹爸爸不开心?他用力瞪了盛淮一眼。 “你去睡觉。”盛淮不和他一般见识。 盛时安犹豫了下,看了他们俩一眼,为了家庭和谐大局,还是选择听话。 “爸爸你记得吃点儿东西。”进房之前,他不忘叮嘱裴昱。 裴昱点点头。 盛淮让酒店做了粥,裴昱洗完澡,粥正好送来。他不是特别有食欲,喝了半碗,昏昏欲 睡。 盛淮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见他这样,只好先压下,说起要紧的:“我已经联系好慈康那边的团队,转院手续也在办了,但知远不同意转。” 裴昱直往下点的脑袋立刻支棱起来:“为什么?” “他不跟我说原因。”裴知远,好像对他很大意见。 “还是你跟他沟通一下比较好。”盛淮斟酌着措辞,“如果他有经济方面的顾虑,告诉他不用担心。” 裴昱点点头,看了下时间,估计哥哥还没睡,给他打了电话。 “为什么不转院?”他问的直截了当。 裴知远也答的直截了当:“病房在十二楼。” 裴昱愣了愣,脑子转了一会儿,竟然听懂了:“我爬得动。” 爬得动才怪,八楼都已经那么吃力。 “我不转。”裴知远语气不太好,他确实也有经济方面的顾虑,“我都快出院了,还折腾什么。” “那边有更好的团队,还有新的方案,也许能让你想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想起来?”裴知远气冲冲打断他的话。 他受够了无休无止的压力,受够了迫切想记起什么却无能为力的焦躁,受够了把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在这件看不到希望的事上! 他现在就想出院!随便找个能做的事情,踏踏实实过日子。还有,照看着点儿笨蛋,不用他再跟着折腾。 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他哥这个问题问的好奇怪。裴昱竟然从没有想过。 虽然他语气不好,但裴昱不跟他计较,心平气和地想了会儿,很讲道理地答:“因为我想让你想起来。” …… “怎么样?”看他打完电话,盛淮关心地问。 “同意了。”裴昱收起手机。“谢谢你,盛淮哥。” “不用。”盛淮说着,看着他,笑了笑,“真是长大了,小时候你可不跟我客气。” 他小时候吃他的,喝他的,高兴了才理他一理,不高兴的时候宁愿在他院子里玩蚂蚁,也不听他说话…… “对不起。”裴昱想了想,正儿八经道歉。 他小时候对正常的行为准则理解远比现在差,也完全不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想问题,学校里没有人一个喜欢他,难为盛淮哥愿意包容他,陪他玩儿。 “傻瓜。”盛淮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听不出哥哥在跟你开玩笑?” 听,听不出……裴昱脸红了红。 “脸红什么?”盛淮收回手,“你连亲别人都不害羞一下的。” 本是无心玩笑,他说着,心却忽然又漏跳了一拍。 怎么还带后劲儿的…… 他压下心悸,挪开视线,不敢去看裴昱那张已经和小时候绝然不同的脸。 虽然长大了,他还是当初的小孩儿,他把他当弟弟疼的,万万不该……有什么奇怪的念头。 “胃还疼不疼?”他移开话题。 裴昱摇摇头。 “那就去睡吧,好好休息,不舒服叫我。” 裴昱点点头,但是看盛淮转身,他又叫住他:“盛淮哥,你等等。” 他说着,从自己包里摸出一条细细的彩绳。 “这是什么?” “五彩绳。”裴昱边答,边动手把还没编完的绳子收尾——这个是他今天跟教做香包的老师学的,“老师说,他们老家端午节都要给孩子戴这个,可以驱赶邪佞、除魔祛病。” 他说着,剪掉多余部分,把编好的绳子递给盛淮:“给安安。系在手腕或者脚腕上。” 盛时安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裴昱床上。 他先无意识伸胳膊抱住他,隔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松开裴昱,茫然地爬起来。 “爸爸,我怎么在你床上?”见裴昱也醒了,盛时安困惑地问。 裴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你半夜起来上厕所,走错房间了。”盛淮听到他们的动静,站在门口替两人答疑。 其实不是这样,是盛时安睡到半夜突然爬起来,闷不吭声往裴昱房间走。看他不理人不出声的样子,恐怕又是在梦游。 心里有丝忧虑,但盛淮脸上并未露分毫端倪。 “醒了就起来洗漱,还要送你们回节目组。”他说着,犹豫了下,走进房间,摸了摸裴昱额头。 昨晚因为盛时安半夜梦游,他不放心跟着他进了裴昱的房间,才发现他房间的落地窗大敞着,山风呼呼地吹。 “爸爸又发烧了吗?”盛时安神色立刻不安,也跟着伸出手来,这时,他才发觉他手腕上多了什么东西。 一条细细的五彩绳。 “爸爸给我的吗?”盛时安眼睛亮了亮。昨天手工老师讲这个时,他也有听到的。但这个编起来费劲,他没想到爸爸竟然会编给他! “嗯。”裴昱答了句,“要戴到端午节后第一场雨,才摘。” 盛时安重重点点头:“我知道!下第一场雨的时候把它扔进小河,它就会变成五条小蛇,把不好的运气统统带走!” 但是他有点舍不得诶,是爸爸给他的……他爱惜地拨弄了两下腕上彩绳,纠结了。 “迷信。”盛淮念叨了声。“没发烧,起来吧。”他催促裴昱起床——刚才看他们俩睡得香,他没舍得叫,现在时间已经有些紧张。 裴昱点点头,慢吞吞坐起来。 盛时安正要跟他说什么,眼睛扫过他手腕,突然顿住:“爸爸也有!” 也有什么?裴昱顺着他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真的也有。 一条拧拧巴巴的五彩绳。 有点儿粗糙,有点儿丑。! 第46章 “你这件衣服,和昨天穿的一样?” 裴昱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盛淮看他一眼,不大确定地问。 “嗯。”裴昱点点头。 “前天穿的,也是这件吗?” “不是这件。”裴昱摇头,“不是同一件。” 他每天都换的。 它们只是款式一模一样而已。 盛淮一阵沉默,裴昱却平平常常走进洗手间洗漱——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奇怪。 洗漱出来,盛淮手上多了一只袋子。 他把袋子推给裴昱:“给你买了两件衣服,好歹是上节目,稍微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说着,看了眼裴昱额角的伤疤:“伤口好多了,不用一直戴墨镜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意自己的形象,还是不在意。 本来看他上节目一直戴墨镜,他以为他是在意,可看他穿起衣服来这副不用心的样子,又分明是不在意。 也许是太笨了,没想到那一步。 “你要是想进入这个行业的话,现在就要有意识包装。”盛淮说道。 当然,他是不赞成他进什么娱乐圈的。可他要真心喜欢,下场体验一把也未尝不可,他替他铺好路、把好关就是。 “我进入什么行业?”裴昱怔了怔,没听懂。 “演员。”盛淮说着,看他一眼,“不是上过表演课了吗?” 他容貌如此,又上了表演课,盛淮自然以为他有意进入演艺行业。 “我当演员?”裴昱呆了呆。 是他从来没想过的路呢…… “上表演课又不等于想当演员。”盛时安怪怪地看向舅舅。 不管前世今生,爸爸都没显露过一点儿对娱乐圈的兴趣,舅舅到底怎么回事?他这会儿,好像还不太了解爸爸? 确认裴昱的确没有进圈当演员的意思,盛淮着实松了口气。 那个大染缸,他真要跳,他还真担心自己不能时刻护他周全。 “那也把衣服换一下。”他再次推了推手里的袋子。“山里凉,蚊子也多,穿这个会被咬。” 裴昱身上穿的是件短袖棉T恤,袋子里放的则是件长袖薄款T,正合现在穿,款式也宽松休闲,是陈峰特意比照他平时的穿衣风格买的。 可裴昱一口拒绝:“不用了。” “怎么?” “有标签。” 这是什么理由?盛淮蹙蹙眉。 “爸爸怕扎的。”盛时安出声解释。 前世,爸爸一年四季的衣服,舅舅都专门找人定制的,他现在……还不知道爸爸的习惯? 盛时安又皱了皱小眉头。 “爸爸的衣服不要领口,不要硬的,不要乱七八糟的材质,要全棉的……”趁裴昱走向餐桌,盛时安拣着自己能记起来的几样,小声跟舅舅普及。 “谁惯的毛病?”盛淮哼了声 ,却把盛时安的交代一一记下来,一字不漏发给陈峰…… “好好吃药,不要乱吃东西。”送父子俩到民宿楼下,盛淮唠唠叨叨叮嘱裴昱。 裴昱乖乖点头,迈开长腿下车,下车后一会儿,人才反应过来:没有乱吃东西。 他做的菜没问题。 盛时安!№_[(” 裴昱还没来得及找盛淮申辩,二楼传来程颂颂稚气的声音。 裴昱和盛时安同时抬头,瞧见二楼窗口处,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大脑袋看到他们抬头,又不好意思似地缩了回去。 “你们去哪儿玩啦?为什么不带我!”程颂颂穿着睡衣拖鞋,一溜烟从楼上跑下来,正赶上盛淮的车离开:“刚才那是谁?” 呜呜,盛时安出去玩,竟然不带他! “是我舅舅。”和他咋咋呼呼的样子相反,盛时安沉稳又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还不从我爸爸身上下来。” ——他刚才跑的急,没注意脚下,绊到个石块,人差点儿飞起来,正正被裴昱接住。 是亲戚啊。 程昊松了口气,把程颂颂从裴昱身上扒下来,借机凑近看了眼裴昱气色:“身体怎么样?” 昨晚裴昱外宿,节目组给他们的解释是他身体不适。 “还好。”裴昱答。 车子沿山路渐渐下行,后视镜里,四人的身影渐渐看不见。 但程昊靠近裴昱的画面还残留在盛淮脑海。 他微微蹙眉,大约昨晚没睡好,心绪有些不宁…… “端午到,五毒醒。宝贝们知道吗,这端午啊,其实相当于我们古人的一个全民防疫日。” 手里握着一把药草,郑龙侃侃而谈。“所以端午节的很多习俗,都是老祖宗们用来祛病防疫的,比如这个采药——” 他晃了晃手里的药草:“据说这天采的药草最灵验,用采回的药煮汤沐浴,还可以涤荡污秽,预防疾病。” 叔叔到底在说什么啊,绕来绕去,听不懂…… 杨一帆打了个小哈欠,云朵摆弄着自己的小裙摆,程颂颂则瞪大双眼,视线追逐着树干上的一只超大蚂蚁。 唯有盛时安,严肃着小脸,听得认真。 听到郑龙宣布他们的任务是采药草,其他孩子都安稳不住就地解散,只有他,还在认真追着郑龙求教哪些是药草。 郑龙哪儿知道哪些是药草:“「采得百草皆为药」,今天采什么都管用,越多越好!” 目的就是让孩子们放放风,感受一下传统文化,还能真指望他们采药不成? 但盛时安认真得很。 既然他都能重生了,谁说这些东西就不会灵验。 也许他努力一些,诚心一些,多采一些药回去,熬汤给爸爸用,爸爸就不会总是生病了呢…… 【笑死,一场只有安安一个人认真的游戏。】 几组父子或远或近分散开采药,直播间切出不同窗口,观众很快发现,连带 大人在内,认真在采药的,只有一个盛时安。 程昊是不管什么杂草胡乱拔了几棵扔在程颂颂的小背篓里,杨啸在软硬兼施鼓励杨一帆自己爬山不要让他抱抱,云朵小手被苍耳的硬刺刮到了,正可怜巴巴掉眼泪,乔长宇翻来覆去劝她“坚强点儿”。 哦,还有裴昱。裴昱在一棵大树下缓缓蹲下,好奇地看着地上。 【他在看什么?】 【卡了?静止画面?】 裴昱半天不动弹,摄像师终于把镜头换了角度,对准地上满是枯枝败叶的腐殖层。 潮湿的深棕色腐土上,原来长了两颗蘑菇伞伞,伞伞不大,但颜色特殊,是种很少见的紫色。 “爸爸别碰!”盛时安发现裴昱不见,调头回来找,见他好奇宝宝似的看着两朵毒蘑菇,还动弹了下要伸手摘它们的样子,急忙出声喝止。 “爸爸别动,这个蘑菇颜色这么鲜艳,肯定有毒的。”他走过来,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绷着小脸,如临大敌,要拉裴昱起来。 “没碰。”裴昱只是要掏自己的本子出来——“我画画。” 这蘑菇伞形和颜色特别,他新鲜,想画下来。 盛时安松了口气,但仍没有完全放心,守在一旁,乖乖等他画。 【呜呜,崽还知道彩蘑菇有毒……】 【又是想偷崽的一天!】 【又是想把我儿回炉重造的一天,呵呵。】 不只画了蘑菇,视线扫过背着小筐的盛时安,裴昱笔尖快速移动,纸上很快又多了一只小小幼崽,和蘑菇等高,伸出小手,凶巴巴指着它们,好像在斥责它们什么。 画完他给盛时安看。 盛时安脸红了红,错开视线:“我才没有那样……” 可是没过几秒,他又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本子。 “我,我也没有那么矮。” 【多矮?】 【好奇,笨蛋爸爸画了什么?】 耳麦里传来吩咐,摄像小哥儿问过裴昱同意,把镜头对准他的本子。 【噗,好可爱好传神!】 【果然很矮呀哈哈哈。】 【奇怪,这蘑菇也没画脸,莫名就是委屈……】 【后爸也是宝藏啊,好奇他本子里都有些什么!】 可惜,裴昱已经收起本子。 而盛时安看他收起本子后还依依不舍看了蘑菇一眼,扭扭捏捏,一直背在身后的一只小手伸出来,摊开手掌,露出一朵漂漂亮亮,花瓣颜色渐变的小花: “这个,给你……”他小表情拽拽的,但小脸红红的,“给你画。” 他声音很低,裴昱听得吃力,还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幼崽不由分说把花往他手里一塞,低头绕开他往前走,结果不知怎么搞的,左脚绊倒右脚,“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裴昱脚下…… 【哈哈哈哈姨姨吹吹!】 看他被裴昱从地上拎起来,一脸生无可恋的 小表情,观众忍俊不禁。 【前一秒还感动非常的我……】 【咦,是什么掉了?原来是我安崽的面子!】 盛时安是有那么点儿形象包袱的。 尤其是在裴昱面前。 这一摔把他的心摔成了八瓣,孩子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直到大家集合,郑龙把他们收集的“药草”交给工作人员投进一口大锅熬煮,他才勉强收束精神。 “爸爸和宝贝们休息一下,等会儿煮好了,我们也学老祖宗,来「沐兰汤」。” 等着药草熬煮的功夫,工作人员准备了“射五毒”和“点雄黄”的传统小游戏,给几对父子玩。寓教于乐,倒也不错。 两轮游戏都玩过,汤也就煮好了。 还是昨天教他们做香囊的那位老师,一身古典礼服,手持菖蒲,沾盆里的汤水,给他们在双手、额头等部位象征性地点过。 盛时安对仪式不大满意。 他以为是要用那汤洗个澡的,怎么只是意思意思点一点? “可以给我爸爸再来一遍吗?”他皱着眉头问。 “为什么要给你爸爸再来一遍啊?”老师好奇问。 “我爸爸病气多,要多赶赶。”盛时安严肃地说。 围观众人都笑起来,老师看了眼裴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好,那老师就作法,让你爸爸快快好起来!” “谢谢!”盛时安很郑重地道谢,眼里满是期待。 【小迷信……】 【每日一酸,呜呜。】 这孩子,怕不是当真以为她能作法吧? 老师一阵窘迫,强撑着淡定,神色肃穆地给裴昱又点了一遍。 大概心虚,点完她不知怎么多了句嘴:“行了吗,还要再来一遍吗?” 作法这么不值钱的吗?盛时安质疑地扬起头,裴昱却讪讪来了句:“也行。” 再来一遍吧,万一真有用呢…… 【笑死,难怪安安迷信。】 【该说不说,安安爸爸还挺在意自己……】 作法大概还是有点儿用的。一上午裴昱状态都不错,到中午也难得没犯困。 今天中午众嘉宾没做正式午餐,而是被通知要去野餐。 听到野餐,杨一帆格外兴奋:“我早就想去野餐了!” “爸爸,我帮你!”看到爸爸们在厨房准备要带的吃的,他激动地要上前帮忙。 “你到外面等,别添乱。” 看他踮着小脚,把没洗的水果和没打包的三明治一股脑往野餐篮里装,杨啸赶紧把他拎出去。 “这孩子是真喜欢野餐啊。” “是,麻烦大家了。”杨啸小声道谢。 打从托儿所组织春游带他们去野餐了一次,杨一帆就对“野餐”格外喜欢、格外热情。而今天,恰好是杨一帆小朋友的生日,节目组和杨啸商量,给崽准备了这个惊喜。 到了野餐点, 一只可可爱爱的蛋糕被工作人员送上来,杨一帆大眼睛里满是欢喜:“今天有人过生日吗?” “对啊。”郑龙逗他,“今天居然有人过生日,是谁呢?” “是谁?”他笨笨呆呆地跟着问。 “是某个叫「帆帆」的小朋友。”郑龙努力绷住笑。 杨一帆忽闪了下大眼,视线挨个扫过哥哥姐姐——他们都不叫“帆帆”……等等,是他吗?! “是我吗?”他抬起小脑袋,不敢置信地问郑龙,又看向杨啸,“是我吗?爸爸?” “是你。”杨啸笑着肯定。 “是我!”杨一帆呆愣了一瞬,忍不住跳起来——“是我!” 【哈哈,喜从天降。】 【好羡慕小孩子,快乐来得好简单!】 【生日快乐啊,小吃货!】 弹幕中刷起“生日快乐”,弹幕外,众人也给激动坏了的崽唱起生日歌。 杨啸握着杨一帆的手,一起切了蛋糕分给大家,野餐正式开始。 几只崽吃着吃着就在草地上撒起欢,爸爸们则聚在一起聊天——大多数爸爸们。 裴昱不在此列。 一来他不会聊天,二来,云朵正黏着他请他喝茶——用指甲盖大点儿的杯子! 被招待“喝茶”的除了他,还有云朵的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茶话会倒也开得有声有色……】 谁说不是。云婧雪笑了笑:难为裴昱有耐心陪朵朵玩儿,乔长宇都不肯呢。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淡了淡。 女儿嘴上不说,行动上看得出来,还是想亲近爸爸的。 为了女儿开心,也为了他们俩还算美好的过去,她还想最后再努把力。可乔长宇对她的不耐烦、对女儿的冷淡,在不断给她浇冷水。 乔长宇内心也正不舒爽。 竞思说的不错,这裴昱就是个想借娃出道、想出噱头博流量的心机素人,总是哄着几个小孩儿在他身边打转。 “朵朵过来。”一大一小玩得好好的,他忽然出声,吓了孩子一跳。 他又做什么?云婧雪蹙起蛾眉。 “别玩过家家了,去跟哥哥弟弟们玩一会儿。”他把云朵往前推了一把,推着她加入盛时安他们。 杨啸和程昊都停下说话。看了眼一脸不情愿,站在边缘不肯加入“警察抓小偷”游戏的云朵,杨啸沉吟了下,忍不住看向乔长宇:“朵朵是不是不想跟他们几个疯跑?” “不会,她慢热,玩起来就好了。”乔长宇淡然开口。“而且,也没有说哪个游戏男孩子能玩,女孩子就不能玩。” 得,是他多管闲事。 杨啸住了嘴。 他只是就事论事,不想看朵朵受委屈,结果人家一顶性别刻板印象的帽子直接扣过来了。 倒不愧和乔竞思是一家人,给人扣帽子技巧娴熟。 云婧雪眉心蹙的更紧。乔长宇总是这样的,用一 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话,矫饰自己的行为,或者模糊重点,他自己永远都是对的。 她一度看不清,很长一段时间陷入自我怀疑,投入工作远离他才慢慢走出来。 □安静的蛋仔的作品《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如今旁观,看得更清楚,她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真心喜欢过的人,原来秉性如此。 乔长宇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 从女儿身上收回视线,他看了眼正在一只只把女儿的茶壶茶碗摆弄整齐的裴昱,瞳孔缩了缩:倒聪明,给自己捏个“强迫症”的人设博眼球。 “裴老师对孩子挺有耐心的,不知道做什么职业,是老师吗?” 哼,杨啸和程昊也就罢了,他一个油漆工,凭什么也踩在他头上,比他更有人气? “不是老师。”裴昱老老实实答。“我是画画的。” 画画?乔长宇知道他确实会画些小插画,画风幼稚,看不出几成功力。想来是学过一点,就给自己脸上贴金,否则也不至于要靠刷漆谋生。 “艺术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他语气居高临下,“这条路要是走不通,建议你还是尽早改行。” “啧,这话有意思了。”裴昱还没吭声,程昊突然冷笑,“乔老师您这是琢磨通了,不打算死磕了?” “您想通是对的,毕竟自掏腰包买专辑这事儿,也不能年年干吧?” “艺术这碗饭,真不是那么好吃的。不过——”他顿了顿,哼了一声:“软饭,就不一定了不是?” 【WC!火力好猛!】 【信息量好大!】 【怼人还得看你啊哥!】 好久没在综艺上看过这么直白的掐架了,观众简直热血沸腾。 乔长宇则出离愤怒:骂人不揭短,何况程昊还抖落出他最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 他气得大脑一片空白,偏偏裴昱还慢慢吞吞、认认真真来了句:“我画画还行,赚的版权费够生活用,绘本销量还可以的……不用自己贴钱买。谢谢你的……建议。”! 第47章 【什么版权?什么销量?】 【惊!素人不是刷墙工吗??】 【哈哈!我就说他画画真的很可爱!!】 【节目组不专业啊,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不提,害我们误会这么久。】 节目组冤枉,因为他们也是刚知道…… “怎么回事,裴昱是画家的事儿你先前知道吗?”导演急急忙忙询问韩悦。 “知道。”韩悦答。 “那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您知道……”人是他请的,韩悦自然以为导演是知情的,她还以为不在节目上公布是因为阿昱自己不想曝露自己太多信息,毕竟他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打扰。 “我不知道……”导演闷声答。 人是资方爸爸塞的,压根没给他什么详细信息。这两位也真是,低调,太低调了。 “那小裴老师有哪些作品啊?”导演又问。 要万一作品还有点儿知名度,嘿,导演咧开大嘴:好大一个惊喜。 “裴老师是绘本画家?”野餐现场,好一会儿,杨啸和程昊都回不过神来。 “嗯。”裴昱点头。 “出过什么书?”杨啸好奇问。帆帆爱看绘本,他家里绘本很多,搞不好还真的读到过。 裴昱老老实实报了几本书名。 【我去!!!】 【我儿最爱的绘本!】 【天啊,我女儿也好爱他的书!我自己也爱!】 【啊啊啊啊您这销量不是还行,是榜首好吗?!!】 【惊,看杨啸表情,是我自己了哈哈哈!】 【要大命了,乔长宇是不是要厥过去了哈哈!】 【活该呀,谁叫他高高在上,想踩别人呢?】 【不过他专辑销量真是自己买的?】 【九成是真吧,程昊的话我是信得过的。】 【MD好气,替我雪姐不值!】 【不是,他凭啥那么菜,还那么傲啊?】 【是啊,关键这位“大艺术家”对雪姐漠不关心,对朵朵也不好,这节目没上两期,他都好几次拒绝朵朵的请求,对朵朵不耐烦,只顾自己戴耳机听音乐了。】 【顶着艺术遮羞布的自私渣男罢了。】 【雪姐,快跑!】 在跑了。 云婧雪美眸一片清明,彻底下定了决心。 没等野餐结束,乔长宇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了民宿。 走得急,云朵他都没带。 不过他不在场,云朵看起来还更开心了些。 大人们的交谈声音不大,并没影响到孩子们。他们不知何时换了云朵感兴趣的“老狼几点了”游戏,一个个玩得小脸红通通。 杨啸几人有默契,回了民宿,问过云朵意见,叫编导知会乔长宇一声,带了云朵去三楼有上下床的房间休息。 程颂颂本来就喜欢上 下床,扭来扭去,死活要跟着一起上楼。 大人们干脆答应了他,四只崽崽两个在上,两个在下,一起睡了个甜甜的午觉。 “这是我最棒的生日!”睡醒后,睁眼就能跟哥哥姐姐们玩,杨一帆开心得在床上直打滚。 “爸爸,明年我还要这么过生日!”滚了几圈,他爬起来,郑重向杨啸宣告。 “行。”反正明年他肯定就忘了——杨啸点点头答应他,保护着他跟程颂颂从上铺下来:“节目组的叔叔们说要再满足你一个小愿望,下午我们去滑冰馆,滑冰。” 本来下午另有流程,但乔长宇不配合无法完成,才临时调整成这个。 不过,不管原因如何,孩子们都挺开心,尤其是杨一帆——他跟着爸爸现场看过一次滑冰比赛后,就迷上了这个,可爸爸总说他太小,不肯带他去滑。 “过生日真好!帆帆想天天过生日!” 【哈哈哈,不瞒你说,姨姨也想!】 不过很快,杨一帆就没那么乐呵了——穿好鞋一上冰,他就“扑通”摔了一跤。 虽然护具齐全,摔了也不怎么疼,可他年龄还小,到底有点儿怕怕。 “摔跤没什么,学滑冰肯定要摔跤的。”教练很专业,教学第一课,就是教他们怎么“正确”摔倒,以及摔倒后怎么站起来。 裴昱在冰场外围担心地看着:盛时安本来就容易摔跤,这还不得摔的更厉害? 但出乎他意料,也出乎教练意料,盛时安上手格外快。 “这孩子之前学过?”带他冰上跑了一圈,教练问裴昱。 裴昱看向盛时安,见他点头,也点了点头。 盛时安学过,前世。 滑雪、滑冰、游泳……冰的、凉的、让他在心灵上远离火的运动,他都学过,而且长时间浸淫其中。 一上冰,身体本能松懈舒展。 “安安这可以啊,好苗子!”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杨啸喜欢这个,了解不少,一眼看出盛时安在这上面极有天赋。 滑冰馆的一众教练也被惊动,看监控还不满足,专程到冰场来看他:“确实好苗子,能走专业路子试试。” 专业不专业的,裴昱没有多想。不过,崽看起来很开心啊…… 想到医生让他拓展兴趣、多多运动,想到前几天被他拒绝的家教,裴昱心思动了动,掏出手机,对准崽和教练,拍了张照,发给盛淮。 盛淮赶往另一地出差,刚下飞机。 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到是裴昱的信息,先笑了笑,担心是他身体不舒服,又忙收敛笑意,点开看内容。 见只是一张照片,他没来由失望,仔细看了眼,才认出照片上的小男孩是盛时安。 难得,笨蛋会给他分享些日常。 他勾了勾唇,给他回了消息,见他没回,略心急地敲敲手指,脑子一动,点开直播间。 【安安好棒!】 【真的可以培养培养!】 【安安和安爸都是最棒的!】 【宝藏父子了哈哈哈!】 宝藏父子? 发生了什么,观众忽然不眼瘸了? 盛淮困惑了下?[(,但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屏幕里,画面从冰场切到几个爸爸,程昊正凑近裴昱说什么,裴昱还没回应,先扭开头,“阿秋”打了个喷嚏。 盛淮眉心立刻皱了皱。滑冰场温度肯定低,他在生病,怎么进去那里? “冷?”程昊问裴昱,又看了眼自己和杨啸,计划更改的突然,他们都没换衣服,也没带外套,想借件衣服给他都没办法。 程昊正皱眉,韩悦叫了裴昱一声,把他叫出画面范围。 “这个凑合穿一下。”导演跟韩悦站一块儿,手上拿了件皱巴巴的防晒外套。 ——是某位摄像小哥儿装在包里备用的,被他临时征用了。 “抱歉啊,裴老师,行程更改,我们细节没考虑到位。”滑冰场温度确实低,他们该提醒嘉宾带衣服才对。 裴昱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道的什么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拿衣服给自己穿。 “我不冷。”他说着,又“阿秋”打了个喷嚏。 “你冷。”韩悦说着,打开防晒衣。 导演也叫他穿上:“别看皱,干净的,也没标签。”——符合那位在电话里的要求。 裴昱再回到镜头下时,身上就多了件外套。陈峰看了眼画面,又悄悄从后视镜看了眼总裁:满意了吧? 他想着,把手机递给盛淮:“查清楚了,盛总,观众说的是这件事——” 手机上,正显示着一段直播回放,是野餐时乔长宇向裴昱发难的一幕。 陈峰等他看完,小声感慨:“裴先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绘本插画师,在绘本圈知名度很高,上部作品刚拿过博洛尼亚童书奖。” 刚刚调查过,陈峰说的头头是道。 “您和裴先生也太低调了。”裴先生这层身份要早放出来,当初乔竞思和他的脑残粉要抹黑他也没那么容易。 盛淮许久没吭声。 是低调,但不是他。 笨蛋。 不过,看来他缺席的这些年,他成长得很好。 那就好。盛淮眼底一片温柔,嘴角不自觉扬起。 虽然及时添了衣服,裴昱似乎还是受凉了。从滑冰馆出来,他说话隐隐带了鼻音。 大家都来关照他,问他情况如何。 裴昱很有负担,一来要应付那么多人说话,二来……他觉得自己这身体状况有点儿丢人。 “我没事。”晚餐前,他戴好口罩,照旧要进厨房帮忙。 “真不用。”杨啸坚持让他去客厅,“今晚咱们不吃复杂的,剩下的食材也不多,我就简单做个焖锅,程昊给我打下手就够了,你在反而碍事。你到客厅,看会儿电视,陪陪几个小的就行。” 裴昱手指敲了敲裤缝:“好。” 虽然不想吃白饭,但……对方一次输出好多句话,他说不过,还是听劝好了。 “爸爸坐。”看裴昱过来,盛时安忙把沙发整理了一下,把最整齐的一个单人沙发留给他坐。 “叔叔,你又生病了吗?”见他戴着口罩,程颂颂动画片也不看了,热心地跑过来问。 “嗯。”裴昱不擅撒谎,但也羞于承认。“有一点儿。”他含糊地说。 “有一点儿”就够程颂颂发挥的了。 他爬下沙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挖出他的宝贝听诊器:“叔叔,我给你治病!” “程颂颂!”见他又要往裴昱身上爬,盛时安小脸不觉绷起来:“你别捣乱!” “没关系。”裴昱看了幼崽一眼,他看起来很生气,是……为了保护他吗? 难得,和以往的茫然相比,他总算稍微看懂了些盛时安的行为。 “不用生气。”他挺自然地伸手,揉了下他脑袋,“你们随便玩。” ——不能做饭,他就把自己贡献出来随崽崽们玩好了。 反正……他打了个哈欠,反正他也困了,这个时候感官比较迟钝。 几乎刚想到这里,他就靠着抱枕,合上眼皮。 “啊呀,病人昏过去啦,快来打针呀!” “你别真的打!别真的碰到我爸爸!” 耳边传来程颂颂奶声奶气的“惊呼”,和盛时安压低嗓音的叮嘱。 裴昱懒洋洋睁不开眼睛,但勾了勾唇角。 奇怪,他们好吵,但是他好开心。 “看什么?小心切到手。”见程昊手拿菜刀还心不在焉,抻着脖子往外看,杨啸忍不住提醒他。 “我看他好像又睡着了。”程昊放下菜刀,擦了下手,“我去给他盖上点儿。”免得笨蛋又发烧,可怜兮兮的…… 可惜,他走进客厅时,盛时安已经妥妥帖帖给裴昱盖好了毯子。 “我爸爸睡着了,你们小点儿声音。”他小大人似的,一脸严肃叮嘱另外几只崽。 “好的。”云朵率先答应,立刻压低声音,“我们像做贼一样轻!” 这什么比喻?对劲儿,又不对劲儿的样子。 但比这比喻更不对劲儿的,是他家耳朵不好使的傻儿子:“像乌贼一样轻?这样吗——” 他说着,不由分说甩动小胳膊,模仿软体动物疯狂扭起来…… 小傻蛋。 程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裴昱,不声不响重新走回厨房。 “盖好了?”杨啸问他,眼神戏谑。 “嗯。”程昊咕哝一声。 盖了,但不是他盖的。 小破孩儿,一点儿机会也不给他留。 程昊重新捡起菜刀,心里酸唧唧的。 他也想给人盖个毯子什么的啊…… 杨啸没撒谎,晚饭他确实从简,除了给小朋友吃的一道糖醋里脊、一道番茄炒蛋,就只做了一 个大杂烩焖锅。 不过裴昱面前,摆了一份清淡又精致的营养餐。 裴昱刚被叫醒⑿,脑子有些昏沉,但也知道不好意思:“谢谢啸哥。” “不用谢我,这是节目组给你准备的。” 裴昱愣了愣,吃过饭,犹豫了一会儿,难得主动走向导演和工作人员待的临时办公房。 “爸爸要敲门吗?”见他站在房门外举起手要敲不敲的样子,盛时安忍不住问。“爸爸有什么事?我去帮你说。” “不用。”道谢应该自己道。裴昱终于敲响房门。 见他进来,工作人员都十分诧异。 起码十多双眼睛同时扫向他,裴昱手指在腿侧攥紧,一下子忘了话该怎么说。 “阿昱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韩悦率先起身迎向他。 裴昱终于知道能把眼睛放哪儿——他暗暗松了口气,看向韩悦,拘谨地回应:“身体没事。晚餐,谢谢。” 他说着,越过她看了眼导演,向对方点点头。 晚餐?导演愣了愣,反应过来:“惭愧,裴老师,餐……是您先生给您点的。” 先生?盛淮哥? 裴昱疲乏困顿的眼睛好生眨了眨,因为“先生”的称谓,也因为盛淮的行为。 盛淮哥真是个好人。从十几年前到现在,他都很喜欢投喂人啊…… 裴昱想着,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 他对盛淮的陌生感忽然就消散很多,满脑子都是他当年坐在轮椅上,眼神明亮,招手叫他过来的样子。 “爸爸,晚饭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和舅舅说一下?”回到房间,盛时安试探着问裴昱。 舅舅今天还算懂事,他有心给他谋点福利,当然——“爸爸累的话就算了。” 不累,刚才睡过了,裴昱正精神。 想到崽也应该多跟他舅舅亲近,他主动提出给盛淮打个视频电话。 “那爸爸你先打,我去洗澡。”裴昱是为了他和盛淮培养感情,盛时安却也操心着让爸爸和舅舅培养感情…… “爸爸快打吧,趁杨叔叔他们还没上来。”盛时安又催促一声,麻溜抱起自己的小睡衣,进了洗手间,主动回避,不当“小灯泡”。 又不是做坏事,为什么要趁别人没上来?裴昱没听懂,一边琢磨,一边给盛淮拨出视频。 盛淮刚到家不久,正吃晚饭,手机响起,他看到打来的是视频,放下筷子,本能站起来。 “怎么了,先生?”张伯奇怪地问。 “没怎么。”——盛淮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干什么。 他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下,又强作淡定重新坐回椅子,接通视频:“怎么了?” “晚饭,谢谢你,盛淮哥。”裴昱规规矩矩道谢。 “不用。”盛淮淡定应着,视线从他喉结和颈间的一粒小痣上移开。 “你的摄像头没对准脸。”他提醒裴昱。 只露着半张脸,却奇怪地蛊惑人——一定是他之前先入为主误会他久了,一时拐不过弯来。 他不敢再深想,转移话题:“感冒怎么样了?听你声音不对。” “没什么,我吃过药了。”裴昱答。 “吃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好。”盛淮蹙眉。 笨蛋这场感冒,顽固的有些过分了,等他这次回来,无论如何要带他好好去做个检查。 他想着,不放心地叮嘱:“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不要把窗开那么大。” “我知道。”裴昱真知道。开窗睡是他的习惯没法改,但他一向很注意盖被子——他也不喜欢自己感冒。 “安安的家教,选到新的了吗?”不想谈论这个,他毫无铺垫转向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盛淮险些跟不上他的节奏:“还没有,怎么?” “我想,也许可以试试多让他出去上课,比如滑冰。” “可以给他请个好一点的教练,多陪陪他。” 裴昱和盘托出他的想法。 他想让盛时安多接触些其他人:下午他看他在教练陪伴下滑冰,玩得挺开心。 话说到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安安一直跟我一起,我担心这样……不好。” 怎样,不好? 浴室里,刚洗完澡的盛时安怔住了。! 第48章 “安安,你怎么了?” 带了在楼下玩到睡着的杨一帆进门,杨啸愣了愣:盛时安一个人坐在下铺,眼圈红红的,看着……像哭过。 “没怎么。” 盛时安匆忙抹了下眼睛。 “爸爸呢?”杨啸又问。 “洗澡。”盛时安答了句,手撑着床沿,从床上跳下来,转过身,整理起床铺。尤其把裴昱的枕头好好抻了抻,抻到枕面平整没有一道褶。 “安安——” “叔叔我没事。”盛时安吸吸小鼻子,打断他的话。 “我是说……你拖鞋穿反了。” 盛时安僵了僵,低下头一看,小脸瞬间红了。 他赶忙脱下鞋子,左右互换。 小小年纪,这么爱面子?杨啸笑了笑:“扣子,也扣错位了。” 盛时安低头看一眼,没吭声,脸更红了。 杨啸都有些后悔逗他:“安安很棒了,会自己洗澡,还会自己穿衣服。” 在杨啸认知里,这真的很棒了,胜过绝大多数同龄小朋友。盛时安的天才真是全方面的,就是这个扣子…… 他见裴昱教过他好几次了。 是真学不会吗? 他看着小孩儿L手指捏着自己扣子心不在焉把玩,眼中闪过丝怀疑,把杨一帆放到沙发上,走向盛时安:“叔叔帮你。” “不。”盛时安一把攥住自己的扣子。“不用,谢谢。” 果然啊。杨啸一阵好笑。 年纪不大,心眼儿L挺多。 “啸哥,你们回来了?”裴昱洗完澡出来,正看到杨啸弯腰跟盛时安说话,“怎么了?” “没怎么。”杨啸看向他,“你家安安扣子扣错了。” 又扣错了? 裴昱走过来,很娴熟地抱起盛时安,把他戳到床上,动手解开他扣错位的几颗扣子,一边重扣,一边教导:“要先把领口对齐,再从上往下开始扣。” “你在听吗?”见崽不专心,怔怔看着他,裴昱皱了皱眉。 “下次再扣错,就——” “就怎样?”盛时安抬起泛红的眼圈看他。 “就……给你买不系扣子的睡衣。” 噗,好大一个威胁。 杨啸忍不住,轻笑出声。 裴昱也知道这“威胁”不像样。 他是临时改的口。 原本他想说再系错就扣掉一颗小星星的,话临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 他小时候,也总是不能理解一些简单规则,印象特别深的一次,妈妈跟他讲着讲着道理,忽然失控哭起来。 但是后来,他慢慢也都理解了。 盛时安比他强多了,最终当然也会理解,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半刻。 把扣子扣好,他习惯性整理了下崽的小衣领:“好了,睡觉。” “谢谢爸爸。”盛时安声音闷闷的。 但裴昱没察觉什么不对。 看着崽安静上床,面朝里躺下,他又埋头画了会儿L画,等杨啸父子也洗漱收拾好,才熄灯上床。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L,他后知后觉,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盛时安格外安静了些。 他平时没有这么早睡,睡前都会看会儿L书,还会催促自己早点上床。 会不会生病了? 他不放心,伸手摸向他额头,却不小心接触到他眼睛,怔了怔。 崽眼睫湿漉漉的。 他点亮手机,照向盛时安,孩子伸手遮住眼睛,小脸满是泪痕。 “你怎么了?”裴昱吓得坐起身,头撞到了上铺床板,“咚”的一声闷响。 “没怎么。”盛时安往墙角缩了缩,抬起小胳膊,死死捂住自己的脸不给裴昱看。 没怎么为什么会哭?“哪里不舒服吗?”裴昱困惑地皱眉,想要起身开灯。 上铺的杨啸半支起身来,正准备询问他们怎么了,还没开口,听到盛时安吸吸小鼻子,声音哽咽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杨啸愣了愣,又默不作声躺平。 身体没事就行。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尴尬,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好均匀呼吸,装作睡着的样子。 不过,裴昱这么安静做什么?倒是回应啊! 他怪替他着急。 好在裴昱终于吭声了:“没有,不喜欢你。” 他很乖,很可爱,喜欢装大人,但小脸就算绷起来,也软唧唧像包子……想捏。甚至,偶尔,想亲亲呢…… 裴昱走了下神,很快又集中注意力:“哪里不舒服吗?” 他重复问。 他回答了盛时安的问题,但盛时安还没回答他的。 仓促间,他还没把盛时安的眼泪和他的问题联系起来,没看出崽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情糟糕。 直到盛时安把话说的更明白:“那你为什么不想我跟你在一起?” 盛时安问着,眼睛又止不住模糊起来。 他一点儿L都不想这样,不想在爸爸面前掉眼泪。可是爸爸的话着实让他担心和难过:为什么他和爸爸在一起,会让爸爸觉得“不好”? “对不起,我不小心听到你跟舅舅说的话了。是不是我太黏人了?”他努力抹干眼睛,装作冷静稳重的样子问。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他以后会克制自己,会保持让爸爸舒服的距离,会尽量少挤占爸爸的时间和空间。爸爸要熬夜画画,他也……尽量少啰嗦几次。 他会努力不让自己烦人。 但是,他想跟爸爸一起。 想永远跟爸爸一起。 “我没有……不想你跟我在一起。”这话有点儿L绕,裴昱差点把自己绕进去,慢吞吞才说明白。 他没有嫌崽黏人,他是,不想崽“一直”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 不是他真正的爸爸。 他看了很多育儿L书,每一本都说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很重要。 长期?_[(,稳定——他哪一点都不符合。 如果崽一直在他身边,投入到他身上的感情越来越深,将来一刀切断时,崽大概会……很难过。 但是,这些牵扯到假结婚的事儿L,裴昱不能说。 而且,如果说了,他大概,现在就会很难过? 一股模糊的直觉,让裴昱选择狡辩: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多接触一些人,因为……只有我陪你,不够。” “怎么不够?”盛时安止住眼泪,半信半疑。 “我……不会游泳、篮球、钢琴、外语,带,带不好你。” 裴昱敲了敲手指,磕磕巴巴答。 “才没有!”爸爸原来是这样想的! 裴昱这话实在耳熟,简直照抄照搬,盛时安立刻想通“原委”,心里松了一口气,又闷了好大一口气:都怪舅舅乱说话! 千里之外,盛淮打了个无辜的喷嚏。 而上铺的杨啸,忍不住笑了笑:裴老师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点儿L?当爸爸又不需要十项全能。 不过,孩子的舅舅又是谁?既然有舅舅,听起来也会参与孩子养育,怎么又让裴昱领养了孩子? 他蹙了蹙眉,但这到底是他人隐私,他“偷听”已是不对,更不好多问。 他合上眼睛,听着下铺的父子俩又小声念叨了几句,渐渐睡去。 半夜,他被一阵水声吵醒,睁开眼睛,正听到卫生间里传来裴昱刻意压低的声音:“安安,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怎么了,裴老师?”杨啸问了一声,不见裴昱回答,蹙了蹙眉,起身下了床。 “这是怎么了?”他走进卫生间,见盛时安抱膝坐在地板上,裴昱正半蹲在他身前,朝他伸出手,准备抱他起来。 洗手台的水龙头开着,杨啸不了解发生了什么,见水哗哗流,下意识抬手关了水。 水声一停,本来已经被裴昱抱在怀里的盛时安,空洞的神色一变,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安安!”裴昱不敢用力束缚他,又不敢松手,怕他在狭窄的浴室碰伤自己。 他半跪在地上,半保护半控制地抱住盛时安身体,扭头看向杨啸:“啸哥,开开水,谢谢。” 虽然不解其意,杨啸赶紧又把水龙头打开。 盛时安的挣扎劲儿L渐渐小下来。 隔了有两三分钟,他缓缓依偎在裴昱肩头,闭上眼睛,身体平静。 裴昱暗暗松了口气,小心抱着他站起来。 杨啸忙给他让开路,看着他抱着盛时安走回床前,要放下,却无法成功:盛时安一直扒着他脖子,裴昱稍有松开他的迹象,他就会不安地收紧双手。 “安安这是怎么了,受惊了?”杨啸小声问。 “嗯,梦游。”裴昱点点头,低声解释。 “对不起,啸哥。”隔了会儿L,他突然想起来要道歉——杨啸应该是被他们的动静吵醒的。 “没事。”杨啸自然不会在意。“你这……能放下吗?” 他担心地看着裴昱。 盛时安现在的状态,有些像那种高需求的小婴儿L,虽然睡着了,可一定要大人抱着,放下就会哭闹……杨一帆小时候,他也经历过。 “不然你先坐下吧,坐着抱他一会儿L。” 要真是婴儿L还好些,起码体重轻。盛时安这么大了,裴昱一直这么抱着他,杨啸看着都累。 “嗯。”裴昱听劝,抱着盛时安坐下。可这样直挺挺地坐着,也并没有轻松多少。 他耐心等了十来分钟,腰背酸痛越来越明显,再次试探着想把盛时安放下,可是依旧不成。 “要不我帮你抱会儿L?”杨啸一直在陪着他们,见状想要帮忙。 但裴昱摇摇头:“可能不行。” 确实不行。 睡着的盛时安脑子里像有雷达,认准了裴昱,抓紧他衣领不松手。 杨啸刚拿手机查了些梦游症的科普,不敢强行接手。 最后他帮裴昱整理了下房间的沙发,让他抱着盛时安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抱枕,先凑合休息…… 早上七点半,盛时安准时醒了。 他脑子里不仅有雷达,还有闹钟。 醒来见裴昱还在睡,他轻手轻脚下床,进浴室洗漱,洗漱完踩着小凳子,把两家的洗漱用品按裴昱的习惯一样样摆整齐,这才回到房间,轻声叫裴昱:“爸爸,起床了。” 裴昱没醒,上铺的杨啸父子倒是醒了,先后坐起来。 “安安,让爸爸再睡会儿L。”杨啸探头看了眼裴昱安静又苍白的脸。 “可是八点要集合了。”盛时安看了眼床头的电子时钟。 “没关系。爸爸不舒服,让他多睡会儿L。”杨啸说着,爬下上铺,顺便把杨一帆也提下来。 “爸爸不舒服?”盛时安小眉头深深皱起。 “也没什么……”杨啸顿了顿,“我看你爸爸昨晚没睡好。” 天快亮时盛时安才彻底睡熟,裴昱才把他放下,没休息好是肯定的。 不过裴昱夜里专门拜托过,请他不要对盛时安提起“梦游”的事,他只能含糊过去。 好在盛时安顾不上细究,转头担忧地摸了摸裴昱的额头。 这一摸裴昱动了动,他翻了个身,躲开盛时安的手,恹恹把脸埋在枕头上:“别碰我,疼。” “爸爸哪里疼?”盛时安心疼坏了,小脸都白了白。 “哪里都——”裴昱哼哼唧唧吐出三个字,顿住了。 不是在家,也没有哥哥……他把头扎在枕头里缓了一会儿L,红着脸爬起来:“没有,我在做梦……” 早上集合吃过早餐,又到了一期节目结束解散的时候。 “你还好吧?”临别前,程昊有些不自在地站在裴 昱面前。“我看你早饭吃的不多,这个……给你拿着路上吃。” 他手上拎着一盒精致的糕点——先前被节目组没收了,这会儿L刚还回来。 这算我们那里的特产,我给其他人也都带了,拿着。?” “很好吃的哦,叔叔!我爸爸排很久队买的!”程颂颂帮腔。 “没有,别听他瞎说!”他明明只排了半小时。 程昊脸红了下,把糕点不由分说塞裴昱手上,“再见”也没顾上说一句,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向他的车。 “等等我呀,爸爸!”程颂颂又被他给漏了…… * “想吃吗?”上了飞机,见盛时安时不时就看一眼糕点盒子,裴昱不由问他。 盛时安摇摇头。 “爸爸想吃吗?”爸爸早饭确实吃的不多。 裴昱也摇摇头:他还困着,不想吃,只想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飞机落地。 下机,去停车场,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L,坐上车,很快又昏昏欲睡。 上辈子真是只瞌睡虫不成? 才说两句话,裴昱就没了动静,盛淮看他一眼,见他脑袋微微垂下,心疼又好笑——他已经听盛时安说了,他昨晚没睡好。 “先生,去人民医院吗?”司机跟盛淮确认行程。 盛淮难得犹豫了下:裴知远今天办理转院,他昨天就跟裴昱商量好了,今天接到他们就一起赶去医院。可看他的样子,去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家休息。 想是这样想,到底当初的小孩儿L已经长成大人了,盛淮没有擅作决定,而是推了推裴昱,叫醒他:“还去医院吗?” 裴昱当然要去。 一到医院他立刻打起了精神,仔细检查过裴知远的行李和病历没有缺漏,才推着哥哥的轮椅,把他送进电梯。 “你不进来?”见他搂着只包站在电梯外,盛淮按住电梯按钮询问。 “不进。我走楼梯。”裴昱说了声,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我跟爸爸一起!”盛时安连忙跟上他。 盛淮蹙了下眉,松开手,电梯门合拢,他一低头,正对上裴知远质疑的视线:“他不坐电梯,你不知道?” “我——一时忘了。”盛淮顿了顿,镇定回应,“抱歉。” 他的确不知道。上次裴昱也没坐电梯,但那天电梯前人很多,他以为他是不想和别人挤——而今天的电梯没有其他人。 “这个你都能忘?”电梯一角,乔木不满地看了眼盛淮——裴昱怕转院需要人手,特意叫了他来帮忙。 听到盛淮这话,他打从心眼儿L里生气:“你怎么能忘?阿昱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第49章 “因为我?”盛淮怔了下,“什么因为我?” 裴知远也抬起头来,眉头紧锁:什么因为他? 阿昱……幽闭恐惧症啊。被他俩虎视眈眈盯着?,乔木声音虚了虚。 幽闭恐惧症,对,笨蛋是有这个毛病……去医院商场不能坐电梯,开车出门要绕开有长隧道的路线,如果要进地下停车场又不巧堵车,最好让他提前下来…… 裴知远脑子里出现许多乱糟糟的信息,但最关键的,一点儿没有—— “阿昱的毛病,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抬头,问的是乔木,却厉色看向盛淮。 盛淮也想知道。 他神色凝重,看向乔木,正准备开口问个清楚,电梯门开了。 有陌生人进来,三人不约而同沉默。 等出了电梯,裴昱和盛时安又已经等在外面。 盛淮看了眼裴昱,焦躁地敲敲手指,安排他和裴知远、盛时安一辆车,他自己带乔木搬运行李,上了另一辆车。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麻烦解释一下。” 车门关闭,他立即开口。 “听你的意思,阿昱有幽闭恐惧症,而且这件事和我有关。” 心里着急,但盛淮怕乔木说不到重点,依旧保持冷静,把问题梳理清楚,目光恳切问他:“这件事阿昱没跟我说过,如果你知道什么,能否麻烦你,从头到尾,全部告诉我。” 他说话挺礼貌,眼神看起来也很真诚,乔木吃软不吃硬,语气反而好了很多:“阿昱没有告诉过你啊?他小时候,因为看到你被人绑架,就跑去知远哥学校找他帮忙,结果——” 他顿了顿。 “结果什么?”盛淮表情不显,心里快被他急死了。还有,他什么时候被人“绑架”? 等等,当初二叔来找他,的确带了几个凶神,“请”他上车。 二叔知道他手上有些东西,想利用那些跟他父亲争权。 他没想到裴昱当时在场。 他是因为这个出的事? “咔嚓”一声,盛淮捏扁了手里抱的储物盒,眼底暴戾忽起。 “结果——”乔木慢慢吞吞,总算再次开口,“结果阿昱没看路,不小心掉下了一个井盖……好久才被人发现。” “咔嚓”又是一声,盛淮手里的储物盒直接被掰掉了一个角。 “掉下了什么?”盛淮神色复杂。 “井盖。”年纪也不算很大,怎么耳朵就不好使了呢? 乔木眼神怪怪的,但盛淮没留意,他缓了缓,蹙眉问:“好久是多久?下面有多深?阿昱当时……有没有受伤?” “好几个小时!”乔木说,“幸好底下没水,阿昱也没受什么伤,起码没伤筋动骨。” 就是阿昱不高兴,好多天都不高兴。 “那他……恐惧症严重吗?”盛淮攥紧手指,指节发白。 谁?阿昱吗? “不严重,阿昱很厉害的,有乖乖做治疗,只要细节注意到位,基本不会发作,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发作过了。” “哪些细节?”盛淮追问。 “就是——”乔木吐出俩字,脖子一梗,“我凭什么告诉你?” 老男人休想从他嘴里套到阿昱任何信息! “你要什么?”盛淮看向他,“一条一百万够不够?” 去你的一百万!乔木眼一瞪,正要开口,却听老男人出声:“或者,凭我和你一样,在意阿昱安全。” 可恶,被说服了…… “第一条,千万不要在阿昱面前提那两个字。”乔木想了想,严肃又神秘地说道。 “哪两个?”盛淮肃容。 “井盖啊。”乔木瞥了盛淮一眼,笨。 盛淮没注意他眼神,神色依旧凝重:“为什么,提了,他会……发作吗?” “不是。”乔木摇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提了,他会拉黑你。” 很好。 这条信息很重要。 盛淮久经世故的心脏硬是梗了梗:“下一条。” *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搬进新病房,裴知远冷冷看了眼盛淮,询问乔木。 “没什么意思,阿昱当初是为了找你去救盛……大哥,才掉下那什么的。”乔木看了眼盛淮,“不过阿昱没说,这件事盛大哥一直都不知道。” 乔木实事求是,还替盛淮解释了句。 “「那什么」是什么?”裴知远皱眉。 乔木看了眼房门——裴昱爬楼梯,还没爬上来。 “井盖。”但乔木还是害怕,他不敢出声,对裴知远小心做了个口型。 “大声说话!”裴知远血压直飘。 “井盖。”盛淮看不下去,沉声开口。 井盖?裴知远看他一眼,胸口忽然一闷,一道恐慌感从记忆深处席卷而来。 到处找不到熊孩子人……他以为他被人贩子拐走了,一边找他一边瞒着生病的母亲,急得几乎发疯…… “你为什么纵容他逃学!”思绪一收,他忽然怒目看向盛淮。 他和母亲一直以为裴昱老实去上学了,没想到他每天书包一背就去盛淮那里点卯,直到那次出事,他找去学校,才知道熊孩子很久都没上学。 如果不是盛淮包庇纵容,替他隐瞒逃学的事,如果笨蛋好好在学校,压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给他自己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 “谁逃学?” 裴昱带着小尾巴慢慢吞吞爬上十二楼,正听到这句话。 “你!”裴知远怒容更盛,倏地看向他。 他,逃学? 裴昱呆呆站着,神情恍惚。 “知远,你别急。”盛淮把裴昱挡在身后,独自面对裴知远杀伤力十足的眼神,“你慢慢说,我什么时候——” 他说着,忽然僵住了。 他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昱:“你说你没学上,课本还是捡的……” 他想着他说不了话,是个“小哑巴”,就真信了! “你——裴星星你好样的!你给老子滚过来!”裴知远指着裴昱,气得手直哆嗦。 “大伯你别骂爸爸。”盛时安还搞不清楚状况,看到裴知远生气,却忍不住往裴昱身前挪了挪。“爸爸不就是……逃了两天学吗?” 两天?他逃了足足两个月!老师还拿出了好几张有模有样的请假条—— 请假条——想到这个,裴知远脑子又嗡嗡直响:“请假条不是你给他写的?!” 他瞪向盛淮。 “我发誓我没有。”盛淮脑瓜子也嗡嗡响。 好家伙,敢情他们都不知道啊——“阿昱会模仿好多样字体的。”乔木莫名骄傲。 三道视线同时扫向他,两道让他瑟瑟发抖,一道让他领悟:他又要被拉黑了。 “咳,我还有点事。”他贴着墙,低调蹭出病房,出门前,又被一只小的瞪了一眼。 乔木可算找到软骨头,用力瞪了回去:阿昱喜欢小孩子,他可不喜欢。 “你过来。”视线越过盛淮,裴知远再次看向裴昱,咬牙切齿,“你好大本事。” 朝夕相处,笨蛋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秘密瞒着他。 裴昱张了张口:本事倒也没有很大。 主要是被逼出来的。 他实在不想去学校,学校里的同学都不喜欢他。 盛淮再次把裴昱挡在身后:“知远你别生气。” 劝着裴知远,他自己却一阵肝疼:“所以,当时你在学校——” 被二叔“绑架”第二天,盛淮说服他放自己回学校取书,目的就是想见裴知远一面。 结果那天他久等不来裴知远,好不容易守到他出现,刚提出请求,想拜托他照顾小哑巴,他却脸上挂彩,开口叫他滚。 他来不及问清楚,就被二叔的手下连人带轮椅强行推走…… “当时你脸上的伤?” “我妈打的。”裴知远闷声闷气答。 那是他们母亲平生唯一一次动手。因为他让弟弟知道的盛淮,因为他没早发现弟弟不对。 因为笨蛋第一次恐惧症发作的样子太吓人。 也因为她时日无多,他却无法让她安心。 裴知远好一阵沉默,盛淮也一时无言。 就连盛时安,都不敢大声呼吸。 裴昱却忽然出声:“哥,你记起来了?!” 刚才是一下子被陈年旧账吓懵了,裴昱现在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喜不自胜,眼睛亮的可怕: 这家医院别的不说,风水是真好!! 第50章 “我记起来个——”裴知远气哼哼说到一半,收住了。 邪门,他真记起来了……一部分。 很突然的,裴知远零散恢复了些高中及之前的记忆。 随后他看盛淮的眼睛始终冒着幽幽鬼火:“怎么改姓了?你那时候,到底有没有出事?” 熊孩子说他被“绑架”了,裴知远虽然觉得他是乱说,但也担心朋友,当天去了盛淮住所没遇到人,他都预备去报案了,第二天却在学校好端端见到他。 “当时,和家人有些矛盾。抱歉。”盛淮手指攥了攥,看了裴昱一眼。 他很抱歉,因为他,让小孩儿遭受无妄之灾。 这么说,他当时确实出了些事。 裴知远看了盛淮一眼,火气消了些,可很快又蹿起来: 高中以后,发生了什么?他把他当兄弟,他怎么敢!拐他弟弟两次! 把人拐到一个户口本上! 嘶,裴知远捧住头,他头骨两侧一跳一跳,忽然疼得厉害。 医护来给裴知远做检查。刚转院,要补充的检查还不少,虽然不用排队,全部做完也到了一点多。 裴知远忍下满腹焦躁,赶他们回家吃饭。 临走前盛淮神色复杂看他一眼—— 裴知远看他的视线如有实质,他不是察觉不到。 他跟裴昱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从前裴知远失忆就算了,现在,协议结婚的事儿,盛淮是有心解释清楚的。但盛时安还在场,不是说话的时机。 裴知远谴责的视线,他只能先受着——他也活该受着。 从病房出来,裴昱人还依依不舍。 虽然挨了一顿骂,可裴昱感觉良好:哥哥记起来不少事,他还想多待一会,多挨挨——不是,多说说话。 而且,爬趟12楼真的不容易。 他今天体力不太好,不大能爬第二次。 “明早再来。”盛淮陪他慢慢从12楼走楼梯下到1楼,见他仰头看楼上,温声安慰,“正好我让人给你预约了体检,明早空腹来做。” “体检?”裴昱怔了怔,“为什么要体检?” “你身体——” “我身体很好!” 裴昱快速打断他,在他复杂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补充:“就是感冒……而已。” “可是爸爸老是感冒!”盛时安忍不住开腔。 “没有,老是感冒。”裴昱尴尬地看盛时安一眼。 他是一场感冒,老没好…… 盛淮看了眼他跳来跳去的手指,用眼神制止盛时安再说下去:“先回家再说。” “我想……回紫荆巷。”裴昱开口。 “李婶已经做了饭等我们——”盛淮说到一半,又改了口,“那我让张伯把饭送到紫荆巷。” 那样口味肯定会差点儿,不知道影不影响他食欲。 不过,想到他 不舒服,又劳累半天,盛淮还是决定由着他。 “不用送——” “没关系。”盛淮不等他拒绝完就开口。他尊重他的选择,但不能由着他乱吃甚至不吃东西。 裴知远现在是管不了他,他还管不了不成? “还有帮你翻译的那些文献资料,已经整理好了,在我书房,正好让张伯一起送来。” “那要不还是回别墅吧……”裴昱自己改了主意。 资料翻译过来,他很多怕也看不懂,他想找盛淮请教——如果他有时间的话。 但吃完饭,他坐在盛家柔软舒适的大沙发上消食时,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爸爸?”盛时安不敢置信地小声叫他,爸爸上一秒还在跟他说话啊。 裴昱又若无其事睁开眼:“怎么了?” “……爸爸你去房间睡吧。”在沙发上睡着会着凉,也不舒服。 “不用。”裴昱拒绝,努力睁大眼,“我不困。” 他还要等盛淮说话。 盛淮正在后院阳台打电话,这个位置,抬头就能望见客厅,隔着玻璃门,他耳朵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视线却无意识盯着一大一小的背影。 “淮哥,真的要提前动作吗?”电话里,刚回国不久的孟归迟疑地问。 “再等两周,林氏投进来的资金会更大,到时再收网,就能彻底把他们打扫干净了。” 孟归了解盛淮风格,他一向有耐心,稳得住,林氏已被他蚕食殆尽,针对林二叔这条小尾巴,他没理由着急。 何况网已张好,只需以逸待劳,等上两周而已。 ——今年年初,他们披皮一家小企业,蒙蔽林氏,和对方揭榜了同一个大额调查项目。 根据“游戏规则”,两方进场,最后却只有一家的成果能进入数据池盈利,先到者先得。 林氏自忖他们在那个区域有调查基础,能完胜其他对手,却不知盛淮运筹千里,早已暗中布局。 现在他们只需要用一个“拖”字诀,拖得越久,林氏往项目里投入的越多,摧毁自然越彻底。 淮哥之前分明已安排周到,只等他们汇交成果前送他们致命一击。 现在收网,效果势必要打折扣。 但,不要说两周,两个小时,盛淮也不能等。 “让人送审核表来给我签字。”他没有废话,一锤定音。 “那样的话,难免还要留下小尾巴,将来总是麻烦。”孟归还在不死心地劝他。 “麻烦的好。”盛淮声音平静。 嗯?什么的好?孟归怀疑自己听错了。 “麻烦”的好。盛淮眼底森然。 从前他只想把他们清理掉完事,可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要他们垂死挣扎,徒劳无功。 要他们水中捞月,事事无成。 即便如此,依旧难抵他心头怒火。 小孩儿已经遭受的一切,他做什 么,都无法抹去。 手掌握拢,他静静看了眼室内,抬脚跨过门槛。 进屋一瞬,已完美敛去通身戾气。 “在做什么?”走向沙发,他和声问。 “吃东西。”盛时安看了眼舅舅。爸爸刚才分明在等舅舅,看舅舅好几次了,舅舅偏偏电话打起来没完没了。 他绷了下小脸,把茶几上的糕点盒子端起来:“舅舅你要吃吗?程叔叔送给爸爸的。” 愣了下神,盛淮看了眼精致漂亮的小糕点,唇角微抿:“不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嗯?旁边打扫灰尘的李婶愣了愣:那她那么多甜汤宵夜,都煮给谁吃了? “舅舅真的不吃吗?太可惜了,程叔叔排好久队买的呢。”盛时安再次开口。 盛淮低头看了他一眼,盛时安瞪着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也正看着他,眼神单纯无辜。 一定是他想多了。孩子肯定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不吃。”盛淮平心静气转开视线,看向裴昱,“你也别吃多了,尝尝就好。还在咳嗽,最好不要吃甜的。” “嗯。”裴昱本来也没多吃——他不喜欢吃甜的,除了巧克力。 “盛淮哥,我有些地方不懂。”他站起来,扬扬手里的资料。 “嗯,去书房,我帮你看看。”盛淮也正想私下跟他说话,等他起身,立刻带他去书房。 张伯和李婶相视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欣慰:好,去书房好,小情侣就是要私下多处处。 “小少爷啊,伯伯带你去楼上看书好不好?”怕孩子黏爸爸,又打扰了那两位相处,张伯上前哄盛时安。 盛时安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不过,上楼之前,他专程把糕点拿出来,叫张伯和李婶一起吃。 点心精致,总共就四块,除了裴昱刚吃掉的一块,剩下的他们一人一块,刚好分完。 吃完后盛时安自己擦擦手,把艺术品一样漂亮的盒子扣好,整整齐齐摆在茶几上。 “少爷,不扔吗?”李婶问。 “不扔。”盛时安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给盒子调整了个位置——就在盛淮常坐的位置面前。 “在节目上,和其他嘉宾相处开心吗?”因为糕点,走进书房后,盛淮问了裴昱一句。 “还可以。”裴昱想了想,点点头。 “啸哥,程哥都是好人。乔长宇,没怎么接触。”乔长宇不爱参与嘉宾互动,两期节目下来,他确实没跟他接触过几次。 “不用跟他接触。”盛淮眼神冷了冷。 “嗯。”裴昱点点头。乔长宇看他的表情,有时候跟乔竞思很像,高傲不屑。他不喜欢。 但是——“会不会显得我……不友善?” “不会。”盛淮下意识答,“你要友善给谁看?”乔家兄弟?他们配吗? “领养中心的审核啊。”裴昱答。 差点把这件事忘了……盛淮卡了下壳:“没关系。你做你自己就好。 审核看的是你和安安相处,你已经做的很好。” 以他的性格,说到这里,按理也就该止住了——他不大会夸人。 可是,笨蛋喜欢听彩虹屁…… “你把安安照顾的很好。”他完全忘了裴昱那盘黑暗料理。 “安安性格开朗了很多。”就是对他这个舅舅总是很嫌弃。 “安安很喜欢你,其他孩子也喜欢你,审核只要长了眼睛,肯定会看到你是个好爸爸。” 许是说多了,盛淮竟越说越顺,顺到把自己都说服了:正常长眼睛的人,谁会不喜欢小笨蛋呢? 彩虹屁果然是有效的。 裴昱嘴角扬起来,越扬越高,可又忽然顿住:“盛淮哥,有个事我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盛淮说着,走到窗下的沙发前,示意裴昱过来坐。 “昨天晚上,安安又——”裴昱边说边走过来,要坐时,却顿住了。 盛淮顺着他视线,扫向边几,僵了僵。 边几上放着两本绘本——他昨晚看完,放在这里,忘记收了。 现在收已经太刻意,盛淮强做淡定:“好奇一下你的作品。” 哦。裴昱没在意,继续说下去:“安安昨晚,又梦游了。” 又梦游了?盛淮蹙了蹙眉。 孩子内敛,跟谁都说自己没事,他让人去查了,才知道孩子从前在母亲身边生活的并不好,心理问题估计积压已久,治愈不是一日之功。 “我觉得是我的原因。”裴昱坐下来,神色有些沮丧——他没有盛淮哥夸的那么好。 “昨晚我跟你视频的时候,有些话被他听到了。他睡前自己偷偷哭了很久,担心我……不喜欢他。” 虽然后来他一番“狡辩”,崽看起来没有坏情绪了,也正常跟他说了晚安。 但也许心里留下了阴影,或者加重了原本就有的压力。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昱手指攥了攥。 “不是你的错。”盛淮不假思索开口。 嗯?他为何如此武断? 裴昱愣了愣,听到盛淮声音低沉地问他:“因为这个,才没休息好?” 裴昱实诚地点点头。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盛淮看了眼裴昱有些苍白的脸,紧了紧手指:笨蛋身体不好,哪里受得住孩子这么折腾。 “不麻烦。”裴昱耿直地摇摇头,“你给了钱的。” ……盛淮看他一眼,半晌没能出声。 跟他谈生意是吗?盛淮心堵得厉害,忽然伸手,掐了把笨蛋的脸。 裴昱怔了怔:“盛淮哥?” “三块巧克力。” 盛淮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裴昱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小时候,他是主动“明码标价”过,三块巧克力,可以捏一次脸。 正愣神,脸颊又被两根手指捏住一掐:“六块。” 看着瘦了,手感还是糯叽叽的……指尖痒了痒,盛淮第三次抬手。 但裴昱已经反应过来,抬手挡住脸:“不,不行。那是小时候的事,现在不能这么算。” 他现在是大人了!也不缺那点儿巧克力了! “不能这么算?”盛淮虚虚握拢指尖,好笑看他,“怎么,你通货膨胀了?”! 第51章 “好了,跟你玩笑。” 盛淮说着,收回手。 是他过分了些。 他小时候,他捏就捏了,现在他已经是大人了,他怎么好上手。 但是,还和以前一样啊,捏起来,甚至……不用捏,只要看见他,心里就会充斥着单纯的满足感治愈感。 “安安的事,我再跟心理医生沟通有没有更好的方案。”怕自己忍不住又上手,盛淮谈起正事。 “我跟你一起去。”裴昱答。 “不用,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盛淮说着,顺势又提起检查——“上次医生说你贫血,建议补充一些检查,我问了医生,只给你安排了几项必要的。” “哪项都不必要。”裴昱手指在膝头紧张地敲了敲,“我贫血的原因我知道。” “是什么原因?”盛淮追问。上次问他,他说是体质原因。 但就算是体质原因,也有许多种,何况,那会儿他信了他,现在他却对小骗子的话存疑。 裴昱手指敲得更快了:“我……撒了点儿小谎。” 怕什么来什么,盛淮心里一咯噔:“没关系,你说。” 他语气很好,面色也平和,想到上午翻出旧账,他也没因为他撒谎生气,裴昱放松了很多。 真的没关系吧? “我有病。”裴昱果然就说了。 “什么病?”他措辞有点儿怪,但盛淮顾不上在意。他没来由有些紧张。 裴昱又看了眼盛淮。 因为看不懂别人脸色,裴昱被排斥也被哄骗过,次数多了,再单纯也知道不能轻信别人,长大后已经绝少对家人之外的人放下心防。 就像杨啸和程昊,他模糊能感知到他们对他的善意,但相处起来仍然感到紧张,仍然要耗费心力捕捉他们的表情和语气,分析过后,再按正常人的逻辑给出自己的反应。 但对盛淮,打从相认后,他就逐渐懈怠。 因为,是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坐在轮椅上笑看着他,等他过去的哥哥啊——手心会变出巧克力那种。 安全感刻在骨子里,盛淮镇定的表情也让他安心,裴昱又不是很勤快的人,懒得再去分析那么多。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他打了个预防针,老实交代,“我有骨髓瘤。” “什么瘤?”盛淮手抖了下。 “多发性骨髓瘤。”裴昱老老实实又说了一遍。 “良性的……吧?”一定是良性的,笨蛋神态语气那么轻松。 “恶性的啊。”裴昱说着,顿了顿:“但是我前两年做过干细胞移植了,效果很好,现在只是抵抗力比较差。” 盛淮心脏像坐过山车,因为他前半句落入谷底,又因为他后半句猛然拉起来:“做过移植,就是治愈了,对吗?” 他勉强挤出个笑容。 “不是。”裴昱特别实事求是。“是VGPR不是CR。” “什么 ……R?”盛淮深吸口气。 “VGPR,效果非常好的部分缓解。”他很认真地给盛淮做科普,“CR才是完全缓解的意思。” “但是VPGR也很不错了,我身体没大问题,可以带好安安,不会影响审核的,我保证。” 他是真的这么想。 他移植后身体恢复的不错,虽然从检查指标上看没有达到治愈的效果,但血M蛋白值一直维持在个位数,两年都没有变动过,只要正常吃药,日常工作生活都能轻松应对,还能做力度合适的健身锻炼,除了抵抗力差点儿,和没生病的人也差不了太多。 他说着,见盛淮沉默,到底因为之前的隐瞒心虚,又额外补充了一句:“我想拿钱做完我哥的电影,怕你知道以后不跟我……「合作」,所以才没说。” 哥哥是他唯一的家人,也是最重要的人,他很少走出门,哥哥几乎参与并支撑起他全部生活秩序。 哥哥忘掉他,他感觉像被整个世界抛弃。 他固执地想让哥哥记起他,想让生活恢复从前,但做了很多,都不能让哥哥想起任何东西,只让他越来越暴躁。 所以,他抓住哥哥的梦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对不起,盛淮哥。” “没关系。”见他紧张,盛淮心头再乱,还是镇定出声。 他声音起初有些沙哑,很快又回复如初:“之前在哪个医院看的病?” 他要尽快调阅他的病历,再看一下国内哪家血液科……骨髓,是血液科吗?手指攥拢,他努力集中精神……先找到能力最好的团队,余下再看。 不必慌乱,就像他说的,他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除了……抵抗力差些,也没什么。 他看了眼他在光线下白到半透的脸,自己的脸也白了白。 “在人民医院。”裴昱说着,看向他,眼睛清澈而明亮:“哥,你原谅我了吗?” 不原谅。 他不问,他会瞒他到什么时候! 盛淮攥紧手指,心底咬牙切齿,语气和风细雨:“当然。你又没做错什么。” 裴昱高兴起来。 今天真是好日子。哥哥想起来好多事,他也卸下好大一桩心理负担。 嗯,现在最大的压力,就是对崽的歉疚了。 “安安……滑冰课,你考虑了吗?” 什么滑冰课……他话题突然跳到十万里远,盛淮脑子正乱,半晌跟不上节奏。 等他理清思路,刚要开口,门又忽然被敲响。 盛淮蹙蹙眉:“请进。” “先生,孟先生到访。”张伯话音刚落,孟归已经从他身后闪出来,到底从小到大的交情,他在盛淮面前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淮哥,审核表。” 他把一只文件袋递给他,顺势挤进书房,关上门:“到底怎么回事,您忽然这么急干什么?对了,我大外甥呢?” 说起来,那孩子 他还一次没见过。还有—— “您到底和谁结的婚啊?”他压低声音,无比好奇,“不会随便撞上个人就去领证了吧?您也是,当时怎么也不多问一句呢?” 他亲自赶来送资料,就是实在太好奇了这个乌龙事件了,电话里问盛淮又不搭理他。 他碎碎念叨着,冷不防窗前沙发上有人站起来,转过身,看向他。 卧槽!孟归心脏猛地一哆嗦。 不会……这就是那人吧? 难怪,淮哥也不多问一句呢…… “淮哥,这位就是?”喉结滚动了下,孟归看了眼盛淮,又忍不住把视线转向裴昱。 不是,他淮哥是不是其实定制了个人造人? 妈呀,哪个公司建的模?真尼玛优秀! 看什么?盛淮皱皱眉,挪动脚步,挡住孟归过于灼热的视线。 给他们两人互作了介绍,见裴昱微微紧张,盛淮很快签好字,把文件还给孟归:“抓紧去把事办了。” 孟归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盛淮已经把书房的门打开。 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孟归识趣,朝裴昱告别,临出房门,才又看了眼盛淮,挤挤眼睛:“哥,恭喜。” “恭喜什么?”盛淮淡淡扫他一眼。他没心情听他油腔滑调。 “恭喜你腿好了啊。”孟归笑嘻嘻。“你以为我说什么?” 昨晚他才回国,回来后这是第一次见他,才发现他的腿好了。 脸上笑嘻嘻的,孟归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当初他爸慑于林勇那个老混蛋的权势,把他关了禁闭,他一点忙也没帮上淮哥。 但他家出事垮了后,却是淮哥打捞他一把,把他带到今天的位置。 淮哥这一路太不容易,他替他高兴,真心的。 “你坐。”合上房门,见裴昱还站着,盛淮让他坐下,听他有些咳嗽,接了杯温水给他,伸手试了试他体温。 “他就是……孟归?”裴昱反应慢,孟归人都已经走了,他脑子里还在处理关于人家的信息,“他原本给你介绍的人是谁?” “不知道。”盛淮也不想知道。 但他无比感谢那人。 “哦。”裴昱也只是好奇一下,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不过,他还是会暗自揣测,换个人来带盛时安,会不会处理得更好些。 但是,一想到崽会叫另一个人“爸爸”,会攒小星星换另一个人抱抱,忽然……有点儿生气? “我会好好努力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 好好的努什么力?盛淮皱了皱眉:“努力什么?” “努力当好安安的爸爸。”不对——裴昱说完又愣了愣:“也不能太努力……” 太努力了,安安离不开他这个“爸爸”,也不好。 “盛淮哥,半年后,我们「离婚」了,我还能见安安吗?” 离婚? 盛淮怔了 怔才反应过来:“当然。” “离婚”这个词有些怪,盛淮蹙蹙眉,换了种说法,“协议结束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我……很多年前就把你当弟弟对待。” 是弟弟,也是放在心里的小太阳。 但后半句他说不出来,说出前半句已是他的极限。 盛淮很少感情外露,因为自小除了外公那里,他的感情外露没有得到过任何正向回应。 此刻说出这句话,他依然下意识紧张,怕裴昱会觉得他奇怪。 但即使紧张,他依旧说了——笨蛋看起来听不懂弯弯绕绕,不说清楚点,他怕他不明白。怕他,跟他生分。 攥了下手指,盛淮不等裴昱回应,坐回沙发前:“资料哪里不懂?我帮你看看……” 五分钟后,这份资料还停留在第一页,裴昱已经去梦会庄周。 肩上一沉,盛淮笑了下:一副好学的样子,五分钟都撑不到,小时候明明不这样……小时候他聪明得很,复杂的计算题一教就会,以至于他一直觉得他“没学上”太可惜。 盛淮笑容放大了片刻。 记忆瞬间穿梭回多年前,只要小哑巴在他身边,给他讲讲课本出出题,这一天就一点儿不难熬,甚至……过得太快。 不过,短短片刻,盛淮笑容就收敛。 他这样“贪睡”,恐怕离不开身体的原因。 静坐了片刻,估计他睡踏实了,盛淮小心揽住他上半身,让他在沙发上躺下来。 盖好毯子,他坐下来,好好看了会儿他的脸,伸出手指,碰了碰他额上伤疤,和脸上淡到快消失的淤青。 脑海里浮现裴知远的那幅插画:想把星星装进罩子里。 曾经他觉得他过分娇惯,现在,他恨不能真有这样一个罩子。 收回手指,他站起身来,走向书桌,低声打了几个电话,又打开电脑,匆匆忙碌起来。 * “阿昱?醒醒。”睡了不知多久,裴昱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 “先醒醒,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盛淮坐在沙发前,见他睁眼,耐心等他反应过来坐起身,才递给他一杯温水。 裴昱喝下两口水,空茫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我又睡着了?” “嗯。”盛淮手指敲了敲,“以前,也经常这样吗?” 其实不用问,他查过也咨询过了,疲惫嗜睡,是他这个病的症状之一。 但裴昱摇摇头:“不会,我昨晚没睡好才这样。” 他才不是瞌睡虫转世——他知道网上有人这么说他。 盛淮没跟他争辩,只是默默记下他的睡眠时间。 “刚才慈康那边打了电话来,知远的检查结果没问题,几个指标都比先前好。” 裴昱反应了会儿,眼睛亮了亮。 盛淮手痒,揉了下他的头,又把一沓薄薄的资料递过来:“我替你筛选过了,大部分资料没必要看,你想了解知远的治疗方案,看这些就好。” 裴昱低头看了一眼,纸上做了圈划和注释,手写的细密小楷,字迹异常清晰漂亮。 “谢谢,哥。” 被他一声哥叫的心头一动,想好不上手的,盛淮却险些又捏一把他的脸。 好在他克制住了。 “我刚才联系了帝都那边的医生团队,给他们看了你的病历,这周三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去那边完善下检查。”其实对方看过病历后,认为他现在是无进展期,治疗方案不用调整。 但盛淮不放心,总还想带裴昱去看看。 “我的病历?”裴昱慢吞吞处理他话里的信息,开头就卡住了:他为什么会有他的病历? “我找医院要的,你不用管。”盛淮刚才联系过乔木,又辗转联系了那天在医院遇到的叶医生,这才绕到裴昱的主治医生那里。 “周三,可以吗?”他再次问。 “不行。”裴昱摇摇头。 “为什么?”盛淮蹙眉,“不累的,你别担心,我已经约好了,不需要排队。” “我不怕累。” “那你是顾虑什么?”盛淮竭力揣摩他的想法,“担心知远这边吗?你放心,我——” “不是。”裴昱摇摇头,“周三,要逛超市。” 他睡得有点懵,脑子转不过弯来,特别固执: 周三是他的超市日,除了超市,他哪儿也不去。! 第52章 “有没有可能,帝都也有超市?”盛淮很是静了静,才接上话。 裴昱呆呆眨了眨眼:可他从来只逛家附近那家超市,压根没有想过逛别的。 “安安还没出去旅行过,他……说过想去帝都,就当满足他一个愿望。”不等裴昱开口,盛淮又补充了一句。 这回,裴昱认真考虑起来。 “安安以前跟着他妈妈,生活不稳定,过得不太好。”盛淮适时补充。“带他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有助于调节他的心态。” 裴昱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差点就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我已经带他去节目上玩了呀?” 他安排他俩上节目,不就是让崽旅行放松去的吗? 盛淮一滞:疏忽了。 “不一样,这次我们两个人带他出去,也……没有那么多人跟着。” 裴昱又思索了片刻,想想盛时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点了点头:“那好吧。” 听到盛淮说要带他和爸爸出去旅行,盛时安高兴坏了。 小孩儿L有人设包袱,高兴得想蹦,又不肯真像个四岁小屁孩一样蹦蹦跳跳,满腔喜悦不知道怎么表达,憋得小脸通红,眼睛甚至有点水润——“我去上厕所!” 他跑进洗手间,合上门,才放肆地挥舞了两下小胳膊,然后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正正经经地走出来。 盛淮好笑地看他一眼:“爸爸说你滑冰很棒,很有天赋,他很喜欢看你滑冰,我给你联系了一家滑冰场,明天去上节课试试,可以吗?” 相比先前给他请家教,盛淮这次很讲究了些策略。 盛时安看了眼裴昱,有些害羞地点了头:“可以。” 爸爸想看他滑冰,当然可以。 裴昱却看了眼盛淮:“我刚才……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怎么了,不舒服吗?”盛淮紧张。 “不是。”裴昱摇摇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呆愣:“两个小时,你做了好多事……” 帮他筛选注释了文献,跟医院确定了哥哥的检查结果和治疗方案,联系了帝都的什么医生……还给安安选好了滑冰场。 “还好。”盛淮淡定笑笑,“我还处理了公司几个项目,还——” 还查阅了不少文献,起码要弄清楚,他那几个R是怎么回事…… 笑容收了收,他转移话题:“晚上你想吃什么?” 营养很重要,小时候的婴儿L肥多可爱……视线在裴昱脸上流连一瞬,盛淮手又奇异的痒了痒。 “不用了,我回家吃。”裴昱听出这又是留他吃饭的意思,连忙拒绝。 “回家吃什么?” “速冻……水饺?”说到一半,看盛淮皱眉,裴昱声音莫名低了低。 “你最近一直吃这些?”盛淮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他厨艺水平,平时做饭的,恐怕都是裴知远,裴知远现在又不在…… “不是。”裴昱实 诚地摇摇头,“还有泡面、方便米饭、面包、三明治——” 说到一半,他裤子被盛时安拉了拉。 别说啦,爸爸。盛时安用眼神制止他:舅舅脸都黑了。 但是——气死他活该,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来关心爸爸吃什么。 不过,迟到总好过不到。虽然嫌弃,盛时安到底还是和盛淮站在一条战线上:“爸爸吃那些没营养,身体会更差的,爸爸留下来吃饭好不好?” 裴昱张了张口,又闭上,手指敲着裤缝:他知道他们是好意,但他还是想回家。回家更自在。 盛时安还在等他的答案,盛淮却看了眼他的手,妥协:“走吧,我送你。” 盛时安站在门前,目送盛淮和裴昱上车,看着他们离开,小脸写满失落。 如果爸爸不肯留下,他也想送爸爸。可是,他要给舅舅让路,多给舅舅一些和爸爸相处的机会—— 他听到张伯和李婶说了,舅舅和爸爸还没谈到同居那步,是为了领养他,才提前领的证。 这就很说得通了。盛时安逻辑理顺了,但心里的担子更重了:舅舅什么时候才能谈到那一步? “小少爷,进来玩儿L吧。” 车子都没影儿L了,小少爷还站在门口,望父石一样,张伯有些不忍。 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黏裴先生。 裴先生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不喜欢别墅这边……是李婶做的饭不香吗? “家里有没有什么菜?”送裴昱到紫荆巷口,盛淮问。 问完看他的表情,他就知道没有。“你先进去休息,我去买点菜。” “买菜……干什么?”裴昱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做饭。”还能干什么?盛淮揉了下他脑袋。 怎么又揉他头?裴昱慢半拍躲了躲:他都没有预约。 不过,他好像并不觉得难受,还和小时候一样,有点儿L喜欢…… “阿昱!”裴昱正困惑着,巷子口有人叫他。 “文斌哥。”裴昱叫了一声,等他走近,见他看着盛淮,琢磨了下,正经给两人做了介绍。 “您就是安安舅舅?”卢文斌这两天赶工赶得头昏脑涨,没顾上去看知远,倒是和他通过电话,知道这位其实是他的高中同学。 “您好,我是知远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合伙人。”他是外地人在H市读书,毕业后就被裴知远忽悠留了下来一起创业,并不了解裴知远高中的事,对盛淮的从天而降并没有多想。“承蒙您的关爱,我们团队会努力把动画做好的。” 前不久裴昱跟他要了些资料,第一天就有投资公司上门,大气给了一笔客观的资金,他找裴昱问过,知道是这位的手笔。 “不客气。”盛淮礼貌说了声,话锋一转,“您住这附近?菜市场在哪儿L您清楚吗?” 菜市场? 卢文斌很是卡了下壳:“我带您去吧?” 那么大一个总裁,原来 也亲自逛菜市场啊…… 他正想着,见裴昱从口袋里摸出大门钥匙,递给“大总裁”:“那你等会儿L自己进来。” 卢文斌看着裴昱进门,有些惊讶:“阿昱还会把钥匙给别人?” “他之前……不给吗?”盛淮出声问。 “不给。”卢文斌大吐苦水。前两次裴昱出门,他和冯叔都问他拿过钥匙,一次是他帮知远拿衣物,一次是冯叔想替他照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他哪次都不情不愿。 没想到给这位给的这么自然这么主动。 “不过您也不是外人。”他说到。虽然没见着他们这恋爱是什么时候谈的,看样子,倒是真情侣不假。 不然阿昱哪儿L会乖乖让知远之外的人摸他脑袋。 “嗯。”盛淮默默攥了攥掌心的钥匙,唇角扬了扬。 番茄牛腩、素炒娃娃菜、干煸豆角。盛淮做了三道菜,一荤两素,凑巧都在裴昱的日常菜单上。 ——他脑子里有两个“菜单”,一个是可以天天吃的“日常菜单”,一个是哥哥逼的厉害,偶尔也可以吃一吃的“特殊菜单”,剩下的,全是“天外来物”,死都不碰。 见他吃的香,盛淮松了口气,默默把裴知远的插画,一副一副下载保存到手机里。 他要再捋一遍,看这里头还藏着什么喂养指南。 吃完饭,裴昱坚持要洗碗。 他跟他哥也是这么分工的。 他好久没洗过双人的碗了,莫名还有些开心。 盛淮坐在餐桌前,隔着推拉玻璃门,看着他动作,莫名也有些开心。 笨蛋按同样的工序,近乎机械地把每只碗和盘子都顺时针洗三圈、逆时针洗三圈,抹一遍洗洁精,再顺时针洗三圈、逆时针洗三圈……再严丝合缝把花纹对整齐,把碗摞好。 难怪……裴知远的插画里,金色小星星拿着和它身体一样的放大镜,照着一摞比它还大的碗认真比对纹样…… 有亿点儿L可爱。 * “爸爸吃药了吗?” 盛淮回别墅的时候,盛时安已经上床,但还没入睡,听见他推门进来,坐起身问。 “吃了。”盛淮说着,看了眼地板上的小行李箱。“脏衣服怎么还在这里?” 脏衣服?盛时安困惑了下:“是干净的啊,周三我们不是要去帝都吗?” 是。但那是周三,他也太心急了点儿L…… 盛淮想着,借着台灯的光看了他一眼:小孩穿着睡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手里抱着只灰色玩偶。 因为“偶尔”也看直播,盛淮一下子认出来那是裴昱送他的儿L童节礼物,一只软乎乎的树袋熊。 “怎么还没睡?”盛淮走过来,伸手捏了下树袋熊:有多软?能让笨蛋爱不释手。 盛时安立刻把小东西往怀里藏了藏。 爸爸送他的,别人不可以摸!舅舅也不行! 盛淮不跟小孩子计较,再 说,手感也不过如此,他捏过更好的…… 大气地看了眼盛时安,他目光又停留在孩子枕边的绘本上。 看到封面上的绘者笔名,他眼睛亮了亮。 张伯说家里有的绘本全找过了,这里不是还有条漏网之鱼。 等等……这本书,他有印象,似乎一直被盛时安塞在枕头下。 看了盛时安一眼,他伸手把书拿过来:“早就喜欢爸爸的书?” 家里的绘本玩具都是接他回来后才买的,按理还应该很新,这本书,印有裴昱笔名的书角却已经被磨花。 倒是巧了。 盛时安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早就喜欢爸爸的书,也早就喜欢爸爸。“舅舅,爸爸什么时候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盛淮顿住动作,指腹停留在裴昱的笔名上:“虽然结婚了,我和爸爸,暂时还不想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方式。” 这种托词,准备协议结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 盛时安咬了下唇:“那,我是不是也不属于你们原来的「生活方式」?” 盛淮蹙了下眉:“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知道舅舅没有。 可是有一瞬间,小小孩儿L还是会想,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舅舅和爸爸可以按部就班的恋爱,爸爸也不用为了救他…… 不,没有什么如果。他存在,就多一个人爱爸爸。 眼圈红了下,盛时安绷紧小脸,严肃地看向舅舅:“生活本来就是变化的,你必须跟着变化!” 如果他不守好爸爸,别人把爸爸追走了怎么办?! 盛淮很是愣了愣,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又跟着李婶看什么剧了?” 小孩子哪里想的出这种话,盛淮认为他是跟电视上学的。 “好了,要不要听个故事再睡?”他拍了下他的头,翻开绘本…… * “盛总。”第一天中午,盛淮开完会出来,陈峰上前汇报:“裴先生说不用给他送餐——” 说了半句,见盛淮皱眉,他急忙补充:“裴先生说他在慈康,跟他哥哥一起吃医院的营养餐。” 盛淮眉头这才舒展开。 他抬腕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一点过半。 为了把明后天的时间空出来去帝都,今天他行程有些赶,半小时后还有一个会,要赶去慈康,往返怕来不及。 “午饭吃了吗?”走进自己办公室,合上门,他给裴昱打电话,“还在慈康?” “吃了,没在慈康,我在别墅这边。”电话那头,裴昱一板一眼回答他的问题。 “在别墅?”盛淮顿了顿。 “安安感冒了。”裴昱解释。 盛淮知道。他早上出门时,盛时安已经有了感冒的迹象,他替他向幼儿L园请了假,但刻意没告诉裴昱这件事。 裴昱抵抗力差,他怕他和生病的盛时安接触,病毒 交叉感染。 不知道他怎么还是知道了。 他蹙了蹙眉,还没开口问?_[(,听到裴昱那边一阵窸窸窣窣,接着,听筒中传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盛淮哥,昨晚安安又梦游了?” “嗯。”盛淮应了一声。“张伯告诉你的?” “对。”裴昱站在阳台上,望着室内,“张伯说,安安昨天夜里在浴室待了很久,今早才会感冒。” 他说着,困惑地问盛淮:“怎么不叫我过来?” “不用你过来。”盛淮答。 从前他不知情就算了,现在知道裴昱的身体状况,他做不到半夜折腾他。 盛时安不肯让他们碰,他和张伯在一旁轮流守着就是,夏天也不冷,孩子会感冒,多半是凑巧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L免疫系统还不成熟,本来就容易生病。 “好了,戴好口罩。看他两眼,就让司机送你回去。”有人在敲门,他语气匆忙交代了两句,先挂断了电话。 等他下午忙完,裴昱确实已经回了紫荆巷——但,盛时安也跟着回去了。 知道消息,盛淮匆忙赶去“提人”。 他到的时候,两人正在整理物品——“舅舅,爸爸说今晚他去别墅跟我睡!” 盛时安额头贴着退热贴,精神却格外振奋。 “不用——”盛淮看向裴昱。 什么叫“不用”?盛时安皱起小眉头。 “你感冒了,会传染爸爸。”盛淮低头看向盛时安,伸出手摸了下他额头——已经不烫了。 “我戴口罩了!”听到他说“传染”,盛时安忙伸手提了提自己的小口罩。 “没关系。”裴昱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觉得是我传给的安安。” 他说着,也提了提自己脸上的口罩:“我也戴了。” 一大一小紧挨着站着,动作一模一样,神态都相似—— “我今晚过去睡吧?” “我要跟爸爸睡!” 盛淮深吸口气,怎么搞得他像要拆散他们俩的法海似的? 再看了眼沙发上已经收拾到一半的包,他顺水推舟妥协:“爸爸可以过去,但不能和你睡一个房间。” 他提前给盛时安打预防针。 “我知道。”盛时安思考了下,明白过来,“爸爸跟你睡,我不抢。” 什么话…… 盛淮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看向裴昱:“还要带什么东西?我帮你收拾。” “差不多了。”裴昱答,“还差——” 他说到一半,院门被敲响。 是谁?裴昱不喜欢突然来访,下意识紧张,好在,来的只是快递。 “这是什么?”接过裴昱手上的大盒子,盛淮问。 快递外盒印着汪汪队,明显是个玩具。“你买的?” “不是。”裴昱摇头,他也正奇怪。 盛淮看向快递单,神色僵了僵。 寄件人那栏,印着两个大字:程昊。! 第53章 盛淮看清寄件人的时候,盛时安的电话手表恰到好处地响起来: “歪,盛时安! 听筒里传来程颂颂的招呼,声音又稚气,又莫名咋咋呼呼。 “听说你感冒了?”隔着手表,他好奇问盛时安。 “你怎么知道?”盛时安声音也稚嫩,但稚嫩中又透着沉稳,跟他形成鲜明对比。 “你和你爸爸没有直播呀,我和我爸——” 话到一半,他声音忽然支支吾吾,好像嘴巴被人捂住了。 “安安,晚上好。”听筒里传来程昊的声音,和和气气,甚至……有些慈爱,“感冒好些了吗?” 盛时安蹙蹙眉:“好些了,谢谢程叔叔。” “不用。快递收到了吗?”程昊又问。 “快递……是程叔叔买的?”盛时安怔了怔——盛淮看到了寄件人,他还没看到。 “对,感谢你和你爸爸帮颂颂买的头盔,送个小玩具给你随便玩玩。” 小玩具?盛时安看了眼茶几上的大箱子。 嗯?箱子上印刷的玩具外形,有点儿眼熟…… “爸爸呢?爸爸……感冒好了吗?”手表那头,程昊终于问到正事。 “爸爸……在这里。”盛时安抬头看了眼裴昱,又看向舅舅。 “谢谢,程哥。我已经好了。”裴昱走过来回答。 昨晚睡得好,裴昱今天状态确实不错。 “嗯,那就好,我——” “盛时安,玩具你拆开了吗?我也有一套,我们两个一模一样!” 程昊磕磕巴巴才吐出几个字儿,程颂颂大概是挣脱了什么,带着兴奋插嘴。 “还没有。”盛时安答着,又看了眼舅舅。 舅舅竟然很有闲情逸致,还在低头玩手机? 盛时安皱了皱眉,只能自己上:“谢谢程叔叔,但是,这套玩具我已经有了,我舅舅已经送给过我了。” 盛淮顿了顿,他正在给陈峰发消息询问:这玩具眼熟,他记得自己交代过陈峰让他买,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买了。 听盛时安的话,看来是买了。 他放了心,收起手机。 “没关系,多一套,你可以和爸爸——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儿。”程昊在手表那头说。 “谢谢叔叔。”盛时安说着,咳嗽两声,“叔叔,我喉咙不舒服,下次再和你们聊。” “好。”程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你好好休息,再见。” 他说着,迟疑了下,挂断电话。 “怎么挂断了?我还没和盛时安聊呢!”程颂颂不高兴。 程昊也不想。 “下次再聊。”他心不在焉回他一句,伸手捏住一只汪汪队小狗,把它挂在滑索上,看着它滑下来:是挺好玩儿。 以及,又是舅舅?上次去节目组那个人? “既然有了,就不用拆了。”盛淮 把快递箱放到地上,往角落推了推,贴快递单那面靠墙角。 “别墅那边有了,爸爸家这边还没有,我可以在这边玩。”盛时安偏偏和他对着来。 “那多浪费,你一个人有几只手?不如把它送给附近的孩子。”盛淮反驳。 他反驳得有些心不在焉。头盔是怎么回事?程昊怎么得来的这里的地址? 他感谢他在节目上回护裴昱,可,糕点、玩具……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用心。 “附近没有小孩子。”盛时安看一眼舅舅。 “怎么没有?送给冯大爷家的囡囡就好。”盛淮也看一眼他。 他到底是真喜欢这玩具,还是故意给他添堵? 应该就是喜欢吧?他再早熟,也才四岁。 好好的为什么要提囡囡……盛时安被戳了心窝子,怨念地看了眼舅舅: “囡囡才多大?” 囡囡确实太小,不过,裴昱倒是从中得到启发——玩具送给干预中心正合适。 “这个我送给别人,再另外给你买个别的,好吗?” 他询问盛时安。 当然好。爸爸说什么都好。盛时安点了头。 裴昱放下心,继续收拾他的东西。 其他都装好了,就剩药盒。盛淮也来帮忙——主要是看看他都在吃哪些药。 两人刚开始动手,盛时安又开口了:“程叔叔人真好。” 嗯?两人又都顿住了。 盛淮接触上盛时安的眼神,心里又一阵怀疑:怕不是,这孩子真在给他添堵? 裴昱没跟盛时安眼神接触,心里闷闷的:“他哪里好?我也……不差的。” 不就是玩具吗?他明天就去给崽买! 盛时安小脸僵了僵:他不是那个意思! 盛淮则笑出声来:“阿昱当然不差……” 盛时安花了一路,试图解释“程叔叔人虽然不错,他还是更喜欢爸爸”。 但因为他感冒,裴昱老让他“多喝水,少说话”。 他心里忐忑,加上本来就感冒不舒服,人一直蔫蔫儿的,吃完饭就一个人爬到沙发上,双目无神,自闭地反思起自己来。 张伯拿感冒药给他吃,他也没个反应。 “生病要乖乖吃药。”裴昱坐过来,接过感冒药,递给盛时安,还端着水杯,看起来,是打算喂水给他喝。 盛时安立刻“活”了过来,就着裴昱的手,乖乖把味道古怪的药水喝了下去,又咕咚咕咚吞了几大口水。 吃完药,他感受了下头上的退热贴,大眼睛骨碌一转,身体软叽叽往沙发上一倒,“虚弱”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回房睡觉吧。”裴昱说。 “嗯。”盛时安点点头,但没动弹,略紧张地蜷蜷脚趾,看向裴昱:“爸爸……抱。” 盛淮瞥他一眼:“要是病得厉害,明天帝都就不要去了。” 那怎么行?盛时安立刻支棱起来: “我已经好了!只是为了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 盛时安确实好了。跟裴昱不一样,他这场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现在,只是感觉有点儿困。 ——像大半夜没睡觉似的。 裴昱抱他回房间,给他讲了一本书,他模模糊糊说了声晚安爸爸?_[(”,搂着玩偶,果真呼呼大睡起来。 一夜好眠,第二天出发时,他连蹦带跳,精神焕发。 H市距离帝都不算太远,落地后又有车来接,一分钟没耽误,中午时,一家三口已经乘船在某皇家园林游湖了。 裴昱不喜欢人多,乘船游玩这种方式很适合他。 船是仿古设计,但其实是电动的,也不需要费力去摇去踩。 有盛淮控制方向,裴昱不需要操心,他和盛时安惬意吃吃零食喝喝酸奶,聊聊湖边园林建筑,然后,缓缓打了个哈欠,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垂。 “困了?”盛淮有些后悔,早知道先去酒店休息。 “不困。”裴昱昂起脑袋——五秒钟,又对自己妥协:“这里很舒服,我想躺一会儿。” 他说着,在船上躺下来,舒展四肢。 今天阳光明媚,但湖上的风并不燥热,吹在人身上是真的舒服。 裴昱不困——只是想闭目享受一会儿。 “爸爸?”五秒钟后,盛时安小声叫。 “算了,让爸爸睡。”盛淮起身,把自己的防晒衣盖在他身上,又拿身体帮他遮住直射面庞的阳光,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宠溺,又带着隐隐担忧。 取消了剩下的爬山逛园林行程,游完湖,盛淮直接把盛时安送到酒店,把他交给陈峰带:“你上去睡个午觉,我和爸爸……出去看场电影。”他说着,伸手覆上裴昱手背,“恩爱”地抓住他的手。 关于裴昱的病,两人商量过,决定不告诉盛时安,以免增加他的心理压力。所以看病的事,自然要瞒着他。 盛时安没有多想,愉快点头,小手一挥:“去吧,你们多玩一会儿,别太早回来!” 孩子这语气,怎么跟老父亲似的……陈峰牵了他进酒店,不由自主想。 不过,这孩子还以为盛总夫夫两个是去约会的,唉,也不知道裴先生的病要不要紧。 从前的检查结果大多可作参考,但医生评估过裴昱情况,还是给他开了几样检查。 看到有穿刺,裴昱手指不由自主在腿侧叩击起来。 “怎么了?”开始没注意,在穿刺室外等候时,盛淮才注意到他静不下来的手。 “怕疼?”他一时心疼,没有多做考虑,伸手握住他几根跳动的手指。 “不怕!”这种话题的反应上,裴昱嘴一向比脑子更快。 嘴还挺硬。盛淮下意识笑了下,又放平唇角。 笨蛋,以前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怕疼也没什么丢人的。”压下杂念,他安慰他。 “我真的不怕疼。”裴昱条件反射般答。 做骨穿会打麻药,其实没多疼,他就是不喜欢那个过程,而且,这种不喜并没有因为经历过的次数变多而减少,反而一次比一次更重。 不过,被盛淮握住的手渐渐平静下来,裴昱安心了很多,就像……哥哥在他身边时一样。 “谢谢你,盛淮哥。” 他反常地不觉得被碰触难受,任由他握着,甚至在进房前,依赖家长的小孩儿一样,紧紧抓了下盛淮的手腕。 不做算了。那一瞬间,盛淮想。 然而,医生开的所有检查,裴昱一项不漏,乖乖都做了。不过,检查结果大多并不能立刻出来。 仅就他先前的检查,医生的说法和本地医生没什么区别,只是针对他最近抵抗力差的问题,建议用上有免疫调节作用的药物,需要每周注射两次。 也不需要到帝都,本地就可以注射。 盛淮稍微安心。 做完检查,天已经擦黑。 看裴昱有些疲惫,盛淮打消了带他们去吃某家米其林餐厅的念头,让陈峰订了饭送到房间。 “爸爸,程颂颂家就在帝都,他说要来找我们玩!”一进房,盛时安就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你告诉他我们在帝都的?”盛淮蹙眉。 “不是。”盛时安看了舅舅一眼,他只是想拿程叔叔“刺激”他一下,没想真引狼入室,把爸爸叼走,“中午有人在景点拍到我们,传到网上去了。” 还有这回事?盛淮看了陈峰一眼。 “相关图文已经撤下去了。”陈峰忙答。 盛淮这才放心,把注意力又转回盛时安身上:“你答应程颂颂了?” 他脸色有些严肃。裴昱折腾一下午,正需要好好休息,如果盛时安真答应了程颂颂见面,那——他就自己带他去。 看看想见面的,究竟是程颂颂,还是他程昊。 “约的几点?”他沉着看了眼腕表,下意识正了下领扣。 “没约几点。”盛时安又看了舅舅一眼,故意拉长调子,“很遗憾,程叔叔和程颂颂他们正好也出去旅行了……” 很遗憾?盛淮没什么反应,裴昱倒是愣了愣:“你……很想找程叔叔玩?” 也对,程昊是比他更会带崽崽,每次他打游戏,崽崽们都很喜欢围着他看……裴昱抿了抿唇角,不大高兴地把一个小奥特曼从口袋里掏出来—— 医院有商店,他顺手给崽买的。 盛时安呆呆接过奥特曼,看见裴昱一脸失落,急得想哭:“爸爸,我不想!” 他才不想找别人玩儿,那句话是说给舅舅听的啊! 盛淮勾了下唇角:“好了,别缠着爸爸,爸爸累了。” 他说着,自己却追上裴昱,嘘寒又问暖……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某游艇上,程颂颂正遗憾。 “怎么,盛时安就这么大魅力?颂颂都不想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儿了?”程昊大嫂、程颂颂的大伯母苏 元霜笑吟吟问。 “也不是。”程颂颂看了大伯母一眼,我想跟盛时安玩儿?_[(,爸爸也想找裴叔叔玩儿呀。” “哦?”苏元霜看向程昊,眼神戏谑。什么妙人啊,脸上有疤,还能叫她这位小叔子动了凡心? “我没有,别瞎说。”程昊面红耳赤。 程牧抬眼仔细看向他,心里一沉。 他这个弟弟,不认真时,放诞不羁,万花丛中过,也绝不会脸红一瞬。 “你来真的?”只有两人时,他小声问他。 “大哥说什么?”程昊明知故问。 “你浪荡了这么多年,想动真格的我不拦着。”程牧看他一眼,“不过他是有孩子的,我丑话说在前面,颂颂的利益,他们父子不能动。” 程昊脚步一顿,手掌有瞬间紧握成拳:“你只是颂颂「大伯」,是不是管的太宽?” “你不用点我。”程牧声音冷静。他是程家下一任掌舵人,从小高压下成长,城府远比程昊深沉,并不会轻易被他激怒,“如果是你亲生的孩子,自然和颂颂一样,没有血缘,怎么等同?” 亲生的?程昊气笑了:“我是不如大哥会生。” “你——” “我养的孩子,就是我亲生的。我有多少,就给多少。大哥日理万机,不用替我操心。” 程昊说着,挤开程牧,一边快步追向前头的几个孩子,一边心头烦恼:他有多少都愿给,问题是,他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偏偏他又错过了,早知道不来这劳什子家庭聚会!他现在订机票回帝都,还来得及吗? * “楼下五十米,有一家进口精品超市,再就是半公里外,有家大型连锁,想逛哪个?”吃过饭,盛淮温声问。 裴昱愣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什么。 “也不是……一定要去。”他讪讪说。 “没关系,买点水果回来吃。”盛淮说着,拿出口罩递给他:“去近的那家,好吗?” 刚才是他疏忽了,大超市人太多,简直就是病毒集散地。 虽然觉得裴昱不会选择人多的场合,以防万一,他还是直接开口建议。 裴昱点了头。 于是三人这趟“旅行”,总算有了第二个目的地:楼下某家小型超市。 这个目的地不大像样,盛时安却很高兴,又很……难过。 前世,舅舅很忙,他和爸爸关系又不和,他印象里,他们从没有一家三口一起逛过超市。 倒是爸爸走后,舅舅……爱上逛超市,每周带他去,从一排货架到另一排货架,买一些家里并不缺的东西。 有时候他望着货架尽头发呆,就仿佛,在等着谁,会从货架那头突然冒出来。 他那时才知道,舅舅再忙,每周都和爸爸逛超市的,舅舅还说,爸爸提过,什么时候能带他一起逛一次…… “安安?” 重重咬了下唇,盛 时安尝到腥甜味道,努力憋回眼泪,迈动短腿,跟上两个大人。 直到脚下一空,他被舅舅提了起来,放到爸爸推着的手推车里。 “想吃什么?西瓜会不会太凉?”他听到舅舅站在爸爸身边问。 他还是眼里只有爸爸,没有他这个小孩儿,但——盛时安抹了下眼睛,欣慰地弯弯嘴角:加油啊,舅舅。 晚饭吃得早,逛完超市,时间也还早。 “爸爸,舅舅,我想回房间看动画片,你们再去逛一会儿吧。”盛时安懂事地说着,并朝盛淮挤了下眼睛。 小鬼,跟谁学的…… 不过,盛时安这话,说的倒正中盛淮下怀。 他略微紧张地看向裴昱:“我还要去买点东西,累不累?不累的话,陪我去一趟,帮我选一选?” * “哥,你要买什么?”坐上车好一会儿,裴昱才想起来问。“我不大会……选东西。” 能让他承认“不大会”的,是真不大会。至少他哥买东西,从来禁止他提意见。 “没关系,这个你肯定会选。”盛淮说着,摸出一张画展的邀请函。 “你要买画?”裴昱愣了愣。 “对。”邀请函是孟归给他的,他本来没打算接,看到地点在帝都,时间又正巧,心一动,就接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画?”裴昱十足认真地问,“我画给你啊。” “我可不想房间像个儿童房。”盛淮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 笨笨的,但是好乖。 唔,像儿童房也不是不行……他动摇了下,但很快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办画展的是我一位朋友,今天的目标是买一幅捧场。”还有,带他逛一逛、散散心。 裴昱这才明白:“我会好好帮你选的。” 他说的郑重,盛淮开始高兴,忽然又有点儿担心:也别太认真,伤神。 “你随便选一幅就行,别看太久,我们早点回去休息——”进展廊时,他帮裴昱又加了一层口罩,唠唠叨叨叮嘱,可裴昱等不及他把他口罩拉好,已经鱼游入海,投入地看了起来。 说起来,离开学校后,他很久没逛过画展了。 因为社恐,也因为身体不好。 但他是喜欢逛的。 这个展的风格他也喜欢,看着……怎么还带一丝丝熟悉? 连续看过两三幅画,都给他同样的感觉,他终于往签名处看去:star。 “盛淮?”一道清冷干净的声音传来。 盛淮和裴昱同时回头。 “你好,黎星。”盛淮惊讶一瞬,很快不显山不露水地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他这个画展主人在,恐怕难免要应酬几句,不知道他家小社恐会不会有压力。 他想着,就见他那位温文尔雅的老同学,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不偏不倚,走到……裴昱面前:“阿昱?” 他的声音和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盛淮心莫名一堵。 “师哥。”裴昱叫了一声,自然亲切。 盛淮手指攥了攥。 “好久不见。”黎星目不转睛看着他,张开双臂,“抱一个,可以吗?” “我们也很久不见。”盛淮深吸口气,横插进两人中间。 一没洗手、二没消毒,他想抱谁? 乔木好歹还知道先给自己喷一遍消毒液呢!! 第54章 “你们两位?”看着盛淮和裴昱,黎星纳闷地问。 世界真小,他们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有关联?不知是什么关系…… 黎星想着,听到盛淮的答案,猛地呛咳起来:伴侣?! 怎么就惊讶成这样? 虽然是假的,他跟阿昱有这么不般配吗? 盛淮眸中闪过淡淡不悦,伸手扣住裴昱的手:外人面前,总还要装得像一些,谁知道审核会不会暗中调查,注意到某些细节,让他们功亏一篑。 裴昱手指动弹了下,盛淮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他又安静下来。 黎星这回是真惊讶。 裴昱不喜欢别人碰,即便是教他画画时无意碰到他的手,他都会立刻躲开。 他观察过,他并不是对某人如此,而是一视同仁。 但礼节性的接触,只要提前打过招呼,他也会接受。 视线又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黎星不动声色,和他们叙起旧——主要是和裴昱。 盛淮大致听明白了,黎星是裴昱油画系的学长,也跟裴昱师从同一位导师,当初帮导师带过他一段时间。 剩下的,盛淮就听不懂了。 黎星拿他在国外艺术圈子的见闻和所学大谈特谈——盛淮明明记得他这位老同学是斯文安静的性子,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个话痨。 偏偏裴昱听得很投入,回应也不少,竟也像个小话痨的样子。 盛淮烦闷且无聊,带着商业假笑,碰了碰大约是充实展览用的一组小型黏土雕塑。 那是一组色彩明艳、奇形怪状的迷你小花盆,张牙舞爪的,很艺术,一看就不能真养花那种艺术。 盛淮随手拿起一只看了看,又放下。 “你对当代写实主义怎么看?纽约艺术学院这些年还在持续推进这种运动。” “我一直都喜欢……具象简单的表达形式——” 裴昱说着,无意看到盛淮动作,顿住话头,从和黎星的交谈中抽离出来,伸手碰了碰那只拳头大的小花盆,把它严丝合缝推回原本的位置。 接着又转回头去和黎星说话。 盛淮看了他一眼,隔了一会儿,再次伸手,“欣赏”起另一只花盆,并再次随手放回去。 裴昱手指敲了敲,再次从谈话中抽离出来,把花盆好好归位。 盛淮勾勾唇,一辈子也没幼稚放纵过的人,像找到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专心”听着两人讲话,越是听到慷慨激昂处,越对人家的花盆雕塑兴致浓厚,甚至接连捧起好几个。 黎星彻底住了嘴。 看着裴昱认认真真把花盆一只只摆好,他神色复杂看向盛淮:“兴起做的一点小物件,你要是感兴趣,就拿几只走。” “不用了。”盛淮一脸稳重。“家里风格不适合。” 他说着,看向裴昱,低声跟他说话:“时间不早,安安发消息催我们回去了。” 裴昱立刻点头,跟他一起,向黎星道别。 “还要在京几天?”黎星问他们。 “明天就回去了。”盛淮答。 “那巧了,我也正要回H市一趟。”黎星笑容满面,“阿昱,盛淮,我们回头见。” 见什么,他很忙。 不过,裴昱看起来……很高兴。 坐上车,盛淮正出神看着裴昱,就听他断断续续,闷声咳嗽起来。 “跟人家就有那么多话聊?”喉咙都聊干了。 盛淮说着,拧开保温杯,递上来。 看着裴昱乖乖喝水,他叹了口气:“你要是喜欢跟他说话,以后请回家慢慢聊就是。” 在那里吹着空调,一站站那么久。 慢慢聊?裴昱怔了怔:“不用。” “什么不用?”盛淮没明白。 “不用……慢慢聊。”裴昱认真跟他解释,“偶尔……聊一次,就够了。” 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了,要是还得像从前在学校里那样,被话痨师哥拉着说话,他会受不住。 “偶尔,是多偶尔?”盛淮心思一动,看着他问。 “一年……一次?” 学术交流,倒也不用那么频繁。 “一年一次?”盛淮忍笑。知道他社恐,不知道他这么社恐。 “不合适吗?”裴昱不大确定地问。 当然不合适,小没良心的,枉费人家对他那么亲切热情。盛淮想着,却弯弯唇角,宠溺地揉揉他脑袋:“不会,随你心意来。” 盛淮说“随他心意来”,可又不是真的完全愿意随他心意来。 到第二天赶回H市,裴昱依旧有些咳嗽,盛淮便极力劝说,想他在家休息,裴昱却不肯。 送他们到紫荆巷,盛淮前脚刚走,裴昱后脚就带了崽去“刷墙”。 ——干预中心的墙绘还没完成。 因为昨天和前天都没开直播,盛淮虽然说他已经跟节目组商量过,裴昱还是觉得违背约定不好,刷墙时就开了直播。 【安崽安崽安崽!】 【两天没见,很是思念!】 【乖崽感冒好了吗?】 【姨姨亲一个mua!】 一开播,观众的热情留言就挤满评论区。 “感冒好了,谢谢大家。”盛时安礼貌回复。 【爸爸呢?】 【安崽和爸爸是感冒还是偷偷去玩了捏?昨天可是有人抓包你们哦~】 有人提起昨天的八卦,但很快又被其他内容压下: 【今天安安和爸爸播什么?】 【场景有些熟悉……】 【该不会……又是刷墙吧?】 “是的。”盛时安聪明地规避掉那些询问八卦的,回答后面的问题:“今天我又和爸爸来工作。” 【“工作”?】 【崽啊,你敢不敢让摄像头对准爸爸?】 好好的大画家,真当刷墙工不成? 盛时安看了眼裴昱,见他面对着墙,放心把摄像头转过来:“爸爸真的在刷墙。” 【好家伙,真的在“刷”墙……】 不过是用的画刷。 裴昱原本是用喷漆的,因为靠近哥哥的作品,为了跟哥哥细腻繁复的风格衔接,今天这面墙他改用了颜料和刷子,颜色也大多只用黑色。 【老师的风格好可爱!但是,不打型直接莽吗?】 裴昱插画家身份曝光,观众里多了些新人,一眼看出门道。 因为作为“画布”的墙面太大,墙绘大多是要先打型的,用诸如粉笔之类勾勒出轮廓,或者直接上投影,然后才上颜料铺色。 可裴昱面前的墙上,完全没有任何轮廓线。 【即兴发挥?】 【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即兴发挥的话……老师可以让我们定制吗?想看老师画小熊猫!】 【触发记忆了哈哈,话说安安你的熊猫小扇子还在吗?】 当然还在。 被他收在他的宝贝盒子里,连同程颂颂那把一起。 那是爸爸送他的第一个礼物,对他意义重大。 他其实不想爸爸再画小熊猫给别人。 但,这想法太自私,他没有说出来,还是乖乖向裴昱反映了观众的留言。 裴昱想了想,点头答应,但限定了主题:“只有……小动物才可以。” 于是先后有观众点了猫猫鸭鸭兔兔一堆……裴昱笔刷不停,画到盛时安都急了:“你们别点了,我爸爸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抱歉抱歉!】 【爸爸画得太好了,我们有点忘乎所以,安安别气!】 虽然是即兴发挥,还要一刻不停应付观众“点菜”,但这面画到一半的墙绘依然构图和谐、风格突出,极其憨萌。 【这面墙在哪里?姨姨要去打卡!】 有观众兴奋地问。 盛时安没有回答。 这里离爸爸家不远,又是给那些和爸爸一样的小孩儿们上课用的,盛时安知道不能让外人打扰。 时间差不多了,他装作没看到那个问题,匆匆结束了直播。 “爸爸,你休息一会儿。” “嗯。”裴昱答应一声,却没立刻从梯子上下来——刚才有人点了小狗,他脑子里浮现小黑的样子,三两笔把它画下来。 画完,他才觉得哪里不对:今天,怎么没见两只小狗过来? 蹙了蹙眉,裴昱从梯子上爬下来,问盛时安:“看到狗狗了吗?” 盛时安也摇头:“是不是在门卫爷爷那里?” 多半是了。 收好东西,裴昱带着盛时安回家。 走到门岗,却顿住脚步,犹豫再三,还是敲响门卫的门。 “收工啦?小裴老师。”大爷乐呵呵问。 裴昱点点头,看 向他的值班室:“小黑?” “小黑?哦,你说那俩狗崽子啊。”大爷摸了把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我这儿不方便养他们,送回老家给我老伴儿养去了。” 话音刚落,裴昱手指快速敲动起来。 脸色更肉眼可见的焦躁。 他不喜欢这个变化。非常不喜欢。 哥哥喜欢小黑。哥哥想养小黑。 小黑走了,哥哥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他不想哥哥把小黑养在家里,但更不想哥哥见不到它。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一时处理不好信息和情绪,急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请问您老家在哪儿?”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沉着镇定,方寸不乱。 “舅舅?”盛时安惊喜。 片刻后,盛淮带裴昱和盛时安上了他的车,去追狗。 小黑被送回H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 驱车一小时左右,就能赶到。 “别急,大叔都说了给你养,肯定能要来给你。”路上盛淮安慰裴昱。 “不,不急。” 不急?是谁的手都快把裤子抓烂了? 盛淮忍不住,又抓住他不老实的手。 有些动作一旦做了就仿佛形成习惯。 而他,在短短两天多了一样习惯:几乎每次看到裴昱的手,都想抓在手心。 车子颠簸了下,裴昱几根手指在他掌心颤了颤。 盛淮心弦也颤了颤。 轻微麻痒爬遍全身,他瞬间松了松他的手,却又忍不住,继续握住…… “小黑,是你吗?”站在一处老房子前,裴昱看着灰扑扑大变样的小脏狗,不大确定地问。 “你问它,它还能答你不成?”盛淮险些笑出声来。 “是小黑,爸爸。”盛时安很确定。不是小黑,不会这么热情地围着他们打转。 还有另外一只,明显也是小白。 裴昱也从狗狗的五官特征辨认出它的确是小黑没错,大大松了一口气。 盛淮上前跟那位老太太交涉,给她转了一笔账,把小黑买了下来。 “小白……能不能也一起?”盛时安小心翼翼问。 他喜欢小白,也不想小黑和小白分开。 盛淮看他一眼,点头答应下来。 盛时安欢呼一声,高兴地抱起小白。 裴昱却看着地上围着他鞋子转圈圈的小黑,迟迟下不去手抱。 “怎么了?”盛淮问。 “你,你抱。”裴昱磕磕巴巴看他。 好脏。盛淮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小泥狗,又看了眼盛时安:胳膊太短,抱两只有点儿为难他。 算了,盛淮伸手,捏住狗狗后颈,把它拎起来。 “叶公好龙?”上车坐好,盛淮好笑地看向裴昱。以为他一定要养,是有多喜欢,结果—— 裴昱紧紧靠着座椅靠背,紧张地看着盛淮怀里 的小黑,生怕它忽然脱离掌控,扑上来舔他一口。 好在它虽然闹得厉害,一直被盛淮稳稳压制,无法靠近裴昱。 “没有叶公好龙,是我哥想养。”裴昱解释。 盛淮明白过来。 那送回别墅那边,让张伯先照料,等知远出院再交给他???[”见他确实紧张不敢靠近狗狗,他立刻安排好。 这样最好不过,裴昱自然答应。 狗狗这时大约也闹累了,被盛淮顺毛顺的舒服,在他手上安静下来,甚至闭上眼睛呼噜睡起来。 “怎么和你一样……”盛淮下意识勾唇。 “哪里和我一样?”裴昱大为不解。 盛时安回过头来,看了眼在舅舅膝头睡着的狗狗,无语地看了眼舅舅,清清喉咙提醒他。 救命,舅舅好难带…… “没哪里。”盛淮含糊过去,跟他说起正事:“叶阿姨邀我们过去吃个便饭。” 他提前结束工作来找他,原本就是为这事。 前几天他致电叶知秋问过裴昱一些情况,就一直有跟她保持联系。 对方是裴昱的长辈,又一片好心,他下意识不愿拂了她面子。 “长辈一片心意,我们不好推脱。”怕裴昱不乐意,他耐心引导,“你要是累,我们只去坐坐就回来。” 裴昱摇摇头:“不累。” 他主要是怕叶阿姨提什么婚礼的事…… 不过,现在倒也无所谓:现在,盛淮在他眼里是“自己人”,不存在尴尬的问题。 叶知秋果然又提了婚礼的问题,不过也只提了一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有自己的想法,我理解。” 她说着,看了眼裴昱腕上的五彩绳,眼里带笑:“小昱转性了?肯戴这些了。小时候你生病,你妈妈去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嫌痒,说什么也不肯戴。” 是很痒。 以及,他小时候不懂事。 “是祈福用的。等下雨,就摘。”裴昱说着,把手放到桌下,又呆呆看了眼腕上的彩绳。 奇怪,丑不拉唧的,想到要丢掉,怎么还怪舍不得? “奶奶,是舅舅给爸爸编的!”盛时安时刻不忘替舅舅刷好感。 “哦?”叶知秋看了盛淮一眼,脸上笑容深切了好几分。 “我也有,我的是爸爸编的!”刷完好感,盛时安忍不住,举起自己手腕,努力克制,但声音还是带了浓浓的炫耀,简直飘飘然了:“我的更漂亮!” “我编的也还行。”盛淮下意识道。第一次编,能编成,他就对自己刮目相看了,等明年,他一定—— 想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看了眼裴昱。 明年,他还有立场编给他吗? 裴昱正高兴——因为崽有眼光。他给盛时安夹了块排骨,正微笑看着他吃,眼睛清澈透亮。 盛时安鼓着腮帮子,吃的一脸满足,望向裴昱的眼睛里,亦满满都是开心。 排骨汤的热气氤氲而上,衬得眼前一幕,完美到有些失真。 “小淮,你也吃。”叶知秋笑眯眯看了盛淮一眼,拿公筷夹了一截排骨给他。 盛淮猛地回过神来:“谢谢阿姨。” 他说着,神不守舍拿起勺子去舀排骨,发觉不对,又匆忙放下勺子,却又碰掉了筷子,急忙弯腰去捡,好一阵忙乱。 “不好意思,阿姨。”捡起筷子,盛淮语气镇定,但脸微微发烫。 “没什么,快吃。”叶知秋眼神慈爱。 ——看到他这样,她就放心了。! 第55章 “小昱性子慢,也单纯,难得你们舅甥两个都能接受他。”饭后收拾碗筷进厨房,趁只有两人,叶知秋低声向盛淮说道。 “应该的。”盛淮忙答。 “你应该也知道——小昱听不懂弯弯绕绕,有时说话也比较直……他这样惯了,恐怕很难改,今后望你多多担待。” 她斟酌着,没直接说裴昱阿斯伯格的事,而是边说边试探盛淮的反应。 她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小昱的,可小昱那样的容貌,喜欢上他,实在不难。难的,是通盘了解他,依旧不减对他的喜欢。 “阿昱这样很好。”盛淮正色,“没必要改。” 虽然他整天在心里喊他笨蛋,可他从不觉得他这样就真的不好。 相反,他只是太澄澈,不够与他们这些俗人同流合污。 但是,会让他这样的俗人不自觉想靠近,就像久居雾霾的人,想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唔,像他这样的俗人还很多——盛淮不自觉蹙了下眉,又迅速收敛。 不巧,他是那些俗人中,爬得最高,离得最近,几乎手可摘星的那位。 他要守护好他的星星。亦或,不只是守护…… 他攥了下手掌,眉目间闪过一抹挣扎。 “你能这样想太好了。”叶知秋感叹着,也观察着盛淮,心下仍在衡量他这话是否可信,又可信多久……“除了这些,小昱还有些……小习惯,可能你会觉得他刻板,但——” “刻板?”盛淮愣了愣,“我觉得阿昱很酷,很可爱。” 这回叶知秋愣了愣。 是,小昱他的行为……乍一看是固执得可爱,但时间长了,当你永远要为他的固执让路,在家里坐沙发要坐固定的位置、吃饭时筷子必须放在碗右边、约定好要做的事不能有任何更改……还会觉得可爱吗? 她不是不看好这两个孩子,而是,好友在世时,就焦虑地和她探讨过这些问题。 “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当然好。”叶知秋想了想,有些话已经到了口边,又咽回去,换了更委婉的措辞,“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要是有什么不愉快,不妨想想你们的初心。” “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见她模棱两可,顾虑重重,盛淮沉吟了下,主动出声。“您放心,我接受阿昱的一切。” 作为哥哥接受,作为其他……盛淮打开水龙头,冲刷着盘子,心里乱糟糟的——作为其他,是裴昱接不接受他的问题。 “阿昱……阿斯,你知道?”叶知秋端详他一眼,终于明白问出来。 “嗯。”盛淮洗碗的动作顿了下,又很自然地接续上。 小笨蛋,果然是阿斯啊…… 他公务上接触过跟裴昱有类似特质的人,社交技能不在线,很难和人眼神接触,某些方面天才,其他事情又单纯的过分。 但,阿昱是独一无二的。 他也固执,但只固执在自己身上,尽量不影响别人。 他也不通情理,但会努力理解别人的话?[(,凡事有回应。 他也社交困难,但心地纯善,会尽他所有帮助弱小、照顾家人。 就连他小时候,虽然对自己爱答不理,但只要他表现出疼的样子,他一定会乖乖过来守在他身边,甚至会给他按摩,虽然越按越疼…… 盛淮不觉勾起唇角,眼里满是柔光。 叶知秋这回真正放了心。 “好孩子,别洗了,吃水果去。”她笑吟吟把切好的水果递给他,一转头却瞧见裴昱。 “你这孩子,吓阿姨一跳,怎么走路也没个动静?” “我……丢垃圾。”裴昱说着,攥了下手里的垃圾袋,看了眼盛淮。 * “哥,你什么时候……知道我那个?”回家路上,趁司机牵着盛时安走在前面,裴昱凑近盛淮耳边,低声问。 “你哪个?”耳朵痒得厉害,盛淮精神有点不集中,不着痕迹稍微拉开些和他的距离。 “我……阿斯伯格。”裴昱老老实实答。 “最近才知道。”盛淮含糊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裴昱疑惑。 他自觉他演正常人演的挺好,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 盛淮没说话,看了眼他不安分跳动的手指。 裴昱一僵,下意识攥紧手指,往身后藏。 “不用藏。”盛淮把他的手拉出来。 “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和特质,和大多数不一样,不代表不正常。” “可是,我就是不正常。”裴昱脑子拐不过弯。 不只是习惯的问题,他清楚自己连思维方式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嗯。你可爱得不正常。”盛淮笑。 裴昱眨了眨眼,判断片刻,得出结论:“你在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盛淮笑着揉揉他脑袋,神色正经下来,“节目,要不就退出,不要去了?” 盛淮先前就模糊有了想法,不过他之前一心扑在裴昱的病上,到现在才顾上这茬儿。 “为什么?“裴昱皱皱眉。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社交,也是负担——” “你怕我表现不好,影响审核?”裴昱顿住脚。 “不是。”盛淮摇头。笨蛋,他是有多执着审核的事?天天挂在嘴上。 “你表现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裴昱打断他的话,反应难得机敏。 他哥说过,看一个人的态度,不能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所以,盛淮哥嘴上说他“表现好”,心里,其实还是怕他搞砸? “录节目要见那么多人,环境也乱,你——” “我没问题!”裴昱瞪大眼睛看他。 盛淮深吸口气:还逆反起来了。 这可不能惯着—— 他硬气想着,一开口却像被人夺了舍:“好,是我多虑了,这点 儿挑战对你当然不算什么,毫无难度。” 难度还是有一点儿的……但他说的大体没错。裴昱高兴了。 可盛淮话锋一转:“但是录节目太累,你身体——” “爸爸身体怎么了?”盛时安耳朵也不知是怎么长的,隔的老远,也听见这半句,立刻转身跑回来,小脸上写满担忧。 “没怎么。”裴昱说着,咳了一声,又使劲儿憋住。 “爸爸身体——”盛淮说着,对上小孩儿紧张的眼神,顿了顿,“爸爸身体没什么,只是有些亚健康。” 心理医生的建议是对的。这孩子的眼神……忧惧如惊弓之鸟,恐怕,他真不能再承受更大压力。 “亚健康”盛时安懂。 他松了口气:“爸爸,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锻炼?” 刚录节目那会儿,爸爸还跟杨叔叔一起晨练呢,最近都疏忽了。不过,也是因为爸爸最近一直在感冒。 好在爸爸感冒已经好了。 “爸爸,你不要偷懒,明天开始,我监督你起来晨练。”他挺直小身板,精气神十足地叮嘱。 裴昱弯弯唇角:“好。” 崽好乖。啸哥他们都说他变了,比一开始开朗很多,果然上节目是有用的吧? 果然,他这个爸爸,也是有用的吧? 裴昱敲敲手指。 一季节目周期接近两个月,也没剩下几期,他会好好陪崽上完的。 而且,确定半年后“离婚”,他仍然可以见盛时安,不需要从他的世界完全“消失”,裴昱顾虑少了很多。 他觉得让崽多依赖他一点儿也没什么。 他想在有限期内,做他合格的爸爸,让他多高兴一点儿是一点儿,说不定,他的梦游症就好了呢? 那他也不算白骗他喊了这么久“爸爸”…… 他想着,被崽牵着快走起来:“爸爸,你不要慢吞吞的,多动一动,多动动,才能有好胃口吃饭。” “我没有慢吞吞。” “我一步顶你三步……走快了怕你跟不上。” 裴昱一边走,一边认认真真解释。 “我知道,爸爸你腿最长了!”盛时安彩虹屁不要钱地往外蹦,一点儿也没有别人面前那幅又冷又傲的拽样。 盛淮顿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傻乎乎地你踩我的影子,我追你的脚步,心神恍惚。 这就是,“家”吗?他词典上禁忌般的词汇。 视线追逐着裴昱的背影,他心里更乱了。 他到底,是想守护星星,还是想把这颗星星据为己有?他对他,到底是一时意乱,还是真真切切,产生了异样情愫? 他更多想拿他当弟弟,还是当……别的什么? 做了多年清心寡欲的工作狂,盛淮从没谈过恋爱,这方面脑子本就一塌糊涂。 何况他这段时间又接连不断被重重真相重锤,这样的问题,实在无暇静下心思考。 不过 ,知远那边的解释,还是暂缓缓吧…… * “喜不喜欢?”爬上十二楼,把自己的最新作品摆上裴知远桌头,裴昱骄傲地问。 “这什么……” 裴知远看着面前灰扑扑、像被人捶了一拳的一坨泥巴,神色复杂。 “花瓶。”裴昱喘着气,但眼里放光。 “我做的!”他更自豪了。 看到黎师哥做的小花盆,他手痒,也做了几个小玩意。 见裴知远看着他的花瓶不吭声,他从帆布包里又摸出两只,摆在他桌上。 “你第一个选!” 选什么?选哪个最丑吗? 裴知远想着,看了眼傻瓜亮晶晶的眼神,还是随手指了一个。 裴昱很高兴:“我也觉得这个最好看。” 他说着,从裴知远床头的花束中辣手掐了一支不知名的小花,插进花瓶里。 别说,突然好看起来了…… 裴知远伸手把玩了下小花瓶,看着他把剩下两个小心翼翼装回包里,忽然一阵憋闷:“那两个给谁?” “盛淮哥和安安。” 果然。 裴知远手指紧了紧。 也许是恢复的记忆都是高中之前的原因,他总错觉弟弟还小。 对他来说,弟弟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一眨眼都和别人组建家庭了,他缓了好几天,依旧难以接受。 裴昱却没注意这些。 “哥,我要走了。” “走哪儿去?你气还没喘匀!” “去接安安,带他录节目。” 他想早点儿来看哥哥的,但做黏土小花瓶用掉太多时间。 “盛淮在干什么,孩子为什么老是你带?”说到这个,裴知远更气。他自己还是孩子,带什么孩子! “盛淮哥很忙。” 裴昱实事求是解释。 盛淮真的很忙。 他把午饭时间也压缩出来,用三明治代替午餐,总算在四点钟赶到家。 “舅舅送我们去机场吗?”盛时安欣慰地看向他——舅舅忙得一早就不见人,他还以为他不来送爸爸了。 “我还要去公司。”盛淮沉稳摇头。“我只是回来拿份文件,顺便……检查下你们有没有漏什么东西。” 笨蛋舅舅。盛时安嘴角抿了抿:“拿什么文件?陈峰叔叔是不认识字吗?” 他认识字儿……突然躺枪的陈峰愣了愣: 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吗? 小少爷这股子毒舌劲儿,简直和盛总如出一辙。 不过,盛总这借口,也确实……蹩脚,不怪会被孩子嘲讽。 “机要文件,得盛总亲自来拿。”躺枪归躺枪,陈峰依旧尽职尽责替上司排忧解难。 盛淮脸色自然了点儿。 他推迟了董事会,自然得有个正当理由。 忽略盛时安失望又嫌弃的小表情,他看向裴昱,检查他气色:“药都带了吗?” 裴昱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包,随后想起什么,在包里翻找起来。 盛时安知道他找什么。 他从茶几上捡起两只跟他拳头差不多大的小花瓶,小心举起来给盛淮看:“舅舅,你选一个!” 盛淮低头看了一眼:“你们幼儿园作业?” 盛时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继续:“非得选吗?” 裴昱翻包的动作顿了顿。 “舅舅——” “就选这个吧。”盛淮随手指了右边一个,“稍微没那么丑。” 稍微……没那么丑? 盛时安神色复杂:舅舅!你没救了啊……! 第56章 “我说错什么了吗?”见裴昱和盛时安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盛淮心里忽升起一丝不妙。 盛时安已经决定弃舅舅保自己:“爸爸,你别听舅舅胡说,爸爸做的小花瓶很漂亮,一点儿都不丑!” 爸爸……做的小花瓶? 盛淮愣愣低头:这不是个被挤扁的泥巴球吗…… “不是,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仔细一看,它其实……”还是个被挤扁的泥巴球? “它其实挺漂亮!” 见裴昱脸色不对,盛淮极力补救,但,裴昱已经“沉默是金”地出门坐上车:“再见。” 连这声再见,都是冲车外的陈峰点的头…… “不是,阿昱——” “咔哒”一声,电动车门彻底合拢。 盛淮跟着走了两步,怔怔站住,看着车子扬长而去。 “咳!”陈峰清清喉咙,“盛总,开会。” 盛淮回过神来,瞪他一眼,转身要上自己的车,陈峰又清清喉咙:“盛总,您文件还没拿。” 拿什么,明知道他演戏还提醒他! 陈峰很无辜:看破不说破,他这不是为了照顾总裁的面子吗…… “爸爸,真的很好看,是舅舅没眼光。”车上,盛时安还在苦心缝补裴昱的面子。 裴昱不吭声,打开手机,看一眼他那天拍的黎师哥的作品,再看一眼盛时安怀里自己的大作,自信滤镜忽然破裂:真的,有点儿丑。 但是—— “一定是我没上色的原因。”他自言自语。 “爸爸?”见他神色凝重,盛时安越发小心。 裴昱心不在焉,没留意他,破天荒主动给话痨师哥打了电话。 这电话一打就打了四十分钟,挂断后,裴昱神采飞扬,拿出小本本,边画边写,还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一堆材料。 到了飞机上,他还在埋头画个不停。 哼,只要他认真一点,一定能做出跟师哥的作品一样好看的小玩意儿! “爸爸,要降落了,别画了。”光线不好,爸爸眼睛会累的。 光线好不好无所谓,不过飞机降高有些颠簸,裴昱画的头晕,顺着他的话停下来。 停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完全忽略了崽:“对不起,安安。” 他看他一眼,亡羊补牢地问:“你饿不饿?” 盛时安摇摇头:“我吃过东西了。” 他说着,还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圆面包给裴昱:“爸爸吃。” 爸爸太专心,刚才他问他吃不吃东西,他都说不要。 裴昱接过小面包,把本子合上,神色认真了几分:又要上节目了。按惯例,他叮嘱崽:“不打架,不——” 说到一半,他愣了愣:崽已经很乖了,这叮嘱,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多余。 “我知道,爸爸。”盛时安却乖乖点头。点完头,他不太确定地问: “还能有小星星吗?” 当然。裴昱说着,翻到本子最后:你现在有——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嚯,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崽已经有5、10、15……足足25颗小星星了! “你要不要换点儿什么?”裴昱问。 要!想换抱抱和亲亲……但盛时安爱面子,这些话迟迟说不出来,尤其这是飞机上,被别人听到会笑话他的…… 他看了眼裴昱,认真想了想:“可以兑换去游乐场玩一次吗?” “公园也行。” 他还没和爸爸一起去那种地方玩过。以前听同学们说起跟爸爸妈妈去那些地方,他很羡慕…… 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虽然不喜欢游乐场那种吵闹的环境,但裴昱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他有降噪耳机。 不过,盛时安还没说完:“带上舅舅一起,可以吗?” 他想要一家二口,整整齐齐。而且,舅舅这样不中用,他只能多多努力拉扯他。 “我另外出5颗星星,用10颗兑!” 那五颗,记舅舅账上。 盛淮还不知道崽在苦心孤诣替他谋福利。 开完董事会,他走回办公室,先打开手机看了眼:裴昱还是没回他消息。 也不奇怪,他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没有信号。 放下手机,他看了眼桌上的……“花瓶”,在董事会上还凌厉冷肃的眉眼软下来。 弯弯唇角,他小心拿起“花瓶”,握在手心。 触手凉滑,个头精巧,倒是堪堪合握。 嗯,瓶身很有……纹理感,越看越……艺术,他怎么就眼瘸了呢? 他想着,不敢再把花瓶放在手里,倒不是这小东西艺术价值几何,主要是,万一再不小心给摔了,他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他收敛笑容,蹙眉呼叫陈峰,陈峰火急火燎捧了个透明亚克力盒子过来:“来了,盛总。” 他走向他办公桌,用盒子好好把小花瓶罩住:“您看放哪儿?” 盛淮先指了指电脑旁边:放这里好,抬眼就能看见。 他心里有丝甜。 可陈峰刚放好,他又改了主意:“还是放这里吧。” 他又指了靠墙一侧的博物架。 放办公桌太危险,被磕碰到就糟了。 陈峰于是又把那宝贝好生移到博物架上。 “底座能固定吗?”看他放好,盛淮又皱皱眉。 “不能。”您造个龛供起来算了…… 也对,固定了他就摸不到了。盛淮沉吟了下:“再往上挪一层。” “还往上。” “把旁边的东西挪一挪。” 旁边的“东西”?那可是您投资人tp30的小奖杯,别看个儿小,含金量十吨重…… 但您说要挪,那咱就挪。陈峰踮脚,把小奖杯拿开,给小花瓶让路。 盛淮总算大体满意了。 等陈峰出去,合上门,他放松下来,抱臂看了会儿小花瓶,越看越好看。 好看到他放着一大堆文件不签,拿出手机,比比划划,找了好几个角度,给它拍了张完美写真,然后点击原图发送给裴昱。 发送完毕,他才放下手机,投入工作起来。 嗯,先投入个五分钟好了,五分钟后,再看他有没有回复。 五分钟后,他决定再投入个十分钟。 十分钟后,又一个专心高效的二十分钟。 一个又一个二十分钟后,他专心不起来了。 飞机早该落地了,他还顾不上看手机吗? 裴昱看了。 但他很不高兴。 说他的花瓶丑就算了,还把它束之高阁——真正、物理意义的“束之高阁”! 可恶,亏他还是因为他喜欢,才特意想到要做的…… 裴昱越想越气闷,气得自己一阵头晕——当然,更多大概还是晕机加晕车的原因。 总之他从下飞机后,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一阵阵疼。 不过,要下车前,他还是努力提起精神。 他要好好表现,给崽争取到更好的条件,让他多留下些美好回忆。 “欢迎大家回归!”嘉宾聚齐,郑龙热情登场。 回应他的,是程昊一个大大的喷嚏。 “程老师感冒了?”郑龙关心地问。 程昊点点头,侧过身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裴昱脚步不明显地退了退——他自以为不明显。 观众各个都是火眼金睛: 【哈哈哈,继乔某思之后,程少也被裴老师嫌弃了呀!】 【他不会也要给程少递口罩吧?】 然后,观众就眼睁睁看着裴昱摸出一只白色医用级防护口罩,送给程昊——还是经程颂颂的手…… 【救命,裴老师,当初真的误会你了,原来你公平地嫌弃每一个感冒患者……】 【笑不活了!】 【想采访一下程少,心里是何感受?】 程昊心里美滋滋的: 他给的口罩诶! 四舍五入,他送自己礼物了呢,还是……贴身用品! “谢谢。”他戴好口罩,抽抽鼻子,看了眼裴昱。 裴昱摇摇头,并,从书包里摸出第二个口罩,严严实实给自己戴上。 【裴老师是否过分在意自己了啊哈哈哈。】 小心没大错,裴昱不想再感冒了。 他手还摸进包里,握住了他的消毒喷雾,但临掏出来前情商突然上线,又放了回去。 只有杨啸看到他小动作,笑了笑。 “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本期我们将下榻一家亲子主题酒店。”郑龙这时宣布。 “坏消息呢?”杨啸问。 “没有坏消息,只有好上加好。”郑龙乐呵呵的——上次资方爸爸嫌弃他们不给嘉宾住好 房子,这回他们改了。“酒店特别赠送我们一间惊喜套房,等会儿在游戏里拿到第一名的家庭,就可以拿下这个惊喜!” 嗯?惊喜?他家乖崽值得拥有。 裴昱看了眼盛时安,少见地接了句话:“什么游戏?” 盛时安也看向郑龙。 爸爸好像对这个惊喜套房很感兴趣,他会努力哒!赢到最好的房子给爸爸住! 郑龙很快宣布了规则:因为周六是奥林匹克日,这期节目是“运动”主题,游戏设置也都和运动有关。一共二个关卡,分别是摇呼啦圈、跳绳和亲子往返跑,第一关宝贝们上,第二关爸爸们负责,第二关则是爹崽一起上。前两关有数量要求,二关一起用时最短的,就是最后胜者。 “摇到二十个就可以了吗?”盛时安听完规则,看着地上的儿童呼啦圈,迫不及待问。 “是的。”郑龙很肯定。“不过可以间断。” 盛时安淡定地点点头:他不需要间断。 【看崽这样子,自信满满啊!】 盛时安的确自信。他八岁,早就会摇呼啦圈了,跟程颂颂他们比,有些胜之不武。 所以郑龙宣布“计时开始”后,他都没立刻动——他决定让他们五秒。 但是这五秒他怀疑自己白让了:他们压根不在状态,尤其杨一帆——他没见过呼啦圈似的,还抱起来用牙咬了一口…… 程颂颂难得认真,努力扭动身子,看起来很忙活的样子,但,他的圈圈一秒都没转起来,就顺滑无比地掉到了地上。盛时安撇撇嘴角:毫不意外。 五秒数到了。盛时安不再看别人,专心握住圈圈,双脚分开,气沉丹田—— 【嚯,一看安安的气势,就是专业的!】 【安崽加油,就看你的了!】 观众在关注着盛时安,工作人员也都朝他看来,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受外来纷纷扰扰的影响,腰肌用力,猛地一转—— “啪叽”一声,他的呼啦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到了地上。 盛时安愣了愣,眨巴下眼才低头,看着掉到地上的圈,陷入深深的不解。 【哈哈哈,这是什么小表情?被自己菜懵了?】摄像师刁钻得很,宁可躺地上也要把镜头怼向崽的脸,观众看清崽满脸迷惑,不厚道地笑起来。 【崽啊,不要说你,姨姨也以为你是个王者呢!】 “我刚才没适应。”盛时安终于反应过来,“嗖”地把圈捡起来,再次开摇。 “啪叽”——它又掉了。 这回盛时安花了足足二个呼吸,才接受现实。 他抬起头来,先看了眼裴昱。 裴昱戴着口罩墨镜,看不到表情如何,但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呜呜,爸爸没有笑话他。 盛时安咬咬牙,努力调度不协调的身体,重新摇了起来。 经历了足足五分钟艰苦卓绝的瞎忙活,在计分阿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水下, 几只扭的很认真的笨笨崽,终于渐次完成任务。 【已录屏保存哈哈!】 【还好结束了,再不结束我下巴就要脱臼了……】 虽然被自己的笨样蠢到,但盛时安的表现居然还是最棒的——因为其他崽更不行…… 盛时安总算修补上一点面子,但裴昱夸他“很棒”的时候他还是红了脸。 抿抿唇角,他努力不露窘迫:“下一关我会认真的。” 【哈哈,说的好像这关你是故意没认真一样。】 【发现安安在爸爸面前很要面子哇。】 【还是个心机崽崽呢,姨姨捏捏!】 虽然想要好好表现,但,下一关轮到爸爸们了。 爸爸们的任务是跳绳二十个——原计划是五十个的,考虑到上一期某大佬的诚恳“建议”,导演主动改到了二十个。 就这二十个跳下来,裴昱依旧咳了好半天。 盛淮对着手机,双眉紧蹙。 让他去上节目,是不是太顺着他了? 但,医生又说保持适度锻炼有好处……盛淮紧了紧手指,看他呼吸平复,暂时压下眼底忧虑。 “还好吗?”程昊靠近裴昱两步问。 体质怎么这么差?他感冒了也没咳成他这样。 他有些担心地想着,递上一瓶水。 裴昱刚才咳嗽咳得脑仁儿疼,迷迷糊糊把水接过来,忽然想起这是程昊给他的,又“嗖”地把水放下。 程昊愣了愣,又愣了愣,终于出声:“你,你嫌弃我?” 裴昱同时出声:“你没戴口罩。” 程昊又愣了愣,满脸受伤,手却没闲着,“唰”地给自己拉上口罩。 【噗哈哈哈!】 【肿么回事,我们怼天怼地的程二少,为何突然乖巧?】 【反应不过来吧哈哈哈。】 “裴老师生病刚好,是该小心点儿。” 看他俩一眼,杨啸笑着缓解气氛。裴昱似乎有点儿招黑体质,程昊刚那句“嫌弃”万一被人过度解读就不好了。 他想的有道理,观众果然“过度解读”了,但不是他想的那个方向—— 【程昊刚才的眼神,莫名……委屈?】 【忽然嗑到了……】 【我也……呆萌社恐和他的冤种大少??】 【啊,这么一说,他俩真的有点儿意思。】 【哈哈,之前我就看他们挺像一家四口!】 【等等,反正他们两家都是单亲,凑成一家四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耶……】 什么单亲?谁单亲?陈峰小心地看了眼总裁办公室:幸好孟总进去汇报工作了,不然盛总看了直播,心情怕更不好,那他这班儿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候…… “淮哥,我跟你说话,你在看什么?” “在公司不要叫我哥。”盛淮黑着脸看他一眼,扣下手机。“说吧,什么事儿?” 嘶,他哪儿又得罪他了? “林氏的事情,跟您汇报下收尾工作,盛总。”最后俩字儿,他咬的字正腔圆。 “说。”盛淮没理会他的腔调,神色严肃起来。 孟归不敢玩笑,一五一十汇报起进展。 这时候,节目中,第二轮游戏已经进行完了。 这轮游戏是爸爸用独轮小推车推着崽,绕过若干障碍物折返跑。 没什么难度,纯粹就是比拼臂力和速度,顶多再注意点儿平衡。 杨啸体能最好,按理该他赢,可他们家的小推车半路翻了,于是,裴昱白捡了个第一——并列的,他跟乔长宇同时到达。 不过,论总成绩,还是他以微弱优势获胜。 惊喜套房,赢到了! 裴昱很高兴,又不知怎么表达,忽然抱起盛时安,在他颊边亲了一下——隔着口罩。 盛时安脸“唰”地红起来。 他嘴唇嗫喏着,还没出声,裴昱已经又把他放了下来:刚才推完车胳膊很酸,他有点儿抱不动崽。 还有,他很久没剧烈运动过,跳绳外加折返跑一折腾,心率高的降不下来,人有些难受。 但是,他赢到了! 裴昱带着一丝小骄傲,努力把身板站直。 “恭喜裴老师和安安,你们得到了酒店免费升级的海神水底套房,可以和我们的水族朋友共眠!”郑龙神色激动宣布。 那可真是太——裴昱跟着激动了一瞬,然后愣了愣:什么底?什么房? 水底套房。卧室的其中一面墙,是水族馆的透明墙,可以看鱼群徜徉。 听起来很不错,可裴昱对“底”这个字儿有点敏感——就像“井盖”一样,不过没那么听不得。 这是小事儿,真正麻烦的,是当他走进这个海神套房,发现房间真的位于“地下”,除了一道门,几乎是密闭的…… 套房的客厅在一楼,卧室在负一楼,盛时安有些兴奋,进房后跟裴昱说了一声,沿着楼梯跑下卧室:“爸爸,好多鱼!”他朝楼上激动大喊。 裴昱没回应,倒是盛时安的电话手表忽然响了起来—— “舅舅?” “你们进了水底房?”盛淮语速格外快。 “对,这里——” “带爸爸出去!” “什么?” “冷静,听舅舅指令,带爸爸出去,我叫了大人赶过来,如果爸爸不对劲,你不要慌——” 他已经开始慌了! 爸爸有什么不对劲儿?!盛时安猛地转身,磕磕绊绊爬上楼梯:“爸爸!” 裴昱正靠在房门口,呼吸急促,身体摇摇欲坠,脸色白的像纸。 门开着,按理房间不算密闭,可,门外是走廊,位于地下,走廊和房间一样没窗,整个像一条弯弯曲曲,没有尽头的管道…… “爸爸?你怎么了?!”盛时安吓得有点儿失声,但他努力镇定,上前扶住裴昱。 “阿昱。”电话手表里,传来盛淮镇定的声音:“别怕,你现在很安全,跟我的节奏呼吸……” 酒店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赶来的时候,裴昱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是脱力一样靠墙坐在门口。 “抱歉,裴老师。”工作人员道着歉,伸手要扶他起来,他摆摆手拒绝:“我自己来……麻烦,我……换个房间。” 他说着,看向盛时安:“对不起,安安。”这房子,他没办法带他住了。 盛时安使劲儿摇头,小脸苍白:“你休息!别说话!” 坐在原地休息了十来分钟,裴昱觉得好多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在工作人员陪同下,换了一间位于二楼的普通大床房。 工作人员再二确认过他没事,才敢离开。 “对不起。”人走后,裴昱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再次道歉。 好不容易赢到的“惊喜”…… “没什么对不起。”盛时安还没说话,他手腕上的电话先“说话”了。 裴昱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盛淮攥了攥手指,声音无奈……又温柔:“还怕不怕?” “不怕了。”裴昱摇摇头。不对,他本来也没怕——“我没怕,只是一种……反应。” 嗯,他没怕,是他怕。 盛淮一阵强烈后怕:“怎么那么粗心?听到是水底房还——” “你才粗心。” 不等他把话说完,裴昱忽然闷声闷气开口。 盛淮头一大:忘了,他还把人得罪着呢……! 第57章 舅舅大笨蛋!盛时安真想直接掐断电话手表,但是,他不敢。 爸爸现在气色好一些了,不像刚才脸那么白,但他还是害怕,有舅舅在,哪怕只是在电话里,他也安心很多。 “爸爸,你别生气,舅舅就是不会说话,其实他是担心你。”见电话里的舅舅不敢吭声,虽然嫌弃,盛时安还是懂事地替他求了句情。 担心?裴昱怔了怔。 他听话只听字面意思,但,盛时安的话并不难理解。是盛淮叫了人来帮忙,也是他帮自己缓解恐惧,调整呼吸。 所以,他当然是在担心和帮助他。 裴昱静了静。 盛淮哥其实帮了他很多忙,帮他保住了房子,投资了哥哥的电影,帮哥哥联系转院,还有,带他去帝都看诊——他听他哥安排看病听习惯了,说去哪儿L就去哪儿L,主打一个听话,盛淮安排他检查时,他习惯性没多想,此刻却忽然反应过来,他根本没义务费这么大周折,带他去看病。 裴昱敲了敲手指。从理智上,他意识到,他应该好好感谢盛淮哥,他说把他当弟弟,是真的把他当弟弟。 但,但是他也真的把他当哥哥啊,所以才做他喜欢的花瓶送给他—— 咦,怎么回事,忽然又有点儿L生气…… “是的,爸爸,舅舅说话,有时候要反过来听。”见爸爸神色有所缓和,盛时安继续求情。 反过来听? “他说我粗心,是夸我细心的意思?”裴昱认真地问。 那倒也不是…… 电话那头,盛淮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盛时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爸爸说——按前世算他也才八岁,要解释清楚这个,太难为他了。 何况他只是模糊理解舅舅,因为他和舅舅一样,是这种别扭的性格,越在意的人面前,越笨手笨脚、表现不好…… 还是让舅舅自己跟爸爸解释吧,盛时安有更关心的事—— “爸爸,你……害怕刚才的房间吗?” 他想理解裴昱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样,以后才能好好保护爸爸。 他想着,眼前又出现裴昱刚才呼吸困难的画面,心里一阵慌张。 “我没怕。”裴昱手指跳了下,避开盛时安的眼睛,声音发虚。 嗯,爸爸的话,有时候也要反过来听。 盛时安疲惫地叹口气:舅舅难带,爸爸也难带。 “对不起。”看他低下头,闷不吭声,似乎情绪低落,裴昱有些内疚,“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盛时安没有否认。 他真的害怕。 “能不能……抱抱?”他用力捏紧衣角。 裴昱愣了愣,见他眼圈发红,下意识张开手。 盛时安立刻扑到他身上。 他小身子又有些颤抖。 这回,裴昱的感受,比之最初的茫然无措,还多了一股浓浓 的心疼。 “对不起,你别怕。”他说着,把盛时安提起来,抱到膝上。 盛时安搂紧了他的脖子,小脸再次挨到他热乎乎的颈窝,闻到他干净温热的气息。 “啪嗒”——盛时安眼泪掉下来,又匆忙抹去。 “你真的别怕。”被他眼泪烫到,裴昱慌乱解释起来,“我只是——遇到特殊环境会这样,不去密闭的空间就没事,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盛时安摇头,把脸更深地埋在裴昱脖子里。 密闭的空间……着火的时候,房间出不去……爸爸把唯一的防毒面罩给他戴了,爸爸自己,是在怎样的恐惧中—— 盛时安猛地用力,咬破了嘴唇。 糟糕,他怎么哭得更厉害了?裴昱想把他扒下来检查,可崽搂紧他脖子,怎么都不肯把脸抬起来。 “爸爸,对不起。”他呜咽着说。 “和你没关系。”裴昱不知怎么办好,脑子空白,但本能把手抬起来,放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安抚——小时候,他最喜欢妈妈或哥哥这样做,每次都能被安抚到平静。 或许,崽也会喜欢。 盛时安真的喜欢。 他平静了些,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 “爸爸,我也有害怕的东西……”半晌,他伏在裴昱身上,小小声说。 “是什么?”裴昱下意识问。 “我怕——”盛时安犹豫了下,“我怕火。” 心理医生问过他,舅舅也问过他,可他不想告诉他们。 他觉得没有人能理解他。 恐惧是他一个人的事。黑夜中的怪兽,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他们说再多遍“理解”,他也听不进去。 裴昱把他又往怀里搂了搂。 崽崽原来被火吓到过吗? “我还怕,爸爸会离开……”盛时安的声音更低了。 他怕爸爸会死——但那个字,他不愿说。 裴昱拍抚他的动作顿了顿。 是不是因为他妈妈走了,他才会怕这个? “我不会……离开。”脑补到合理的解释,裴昱想了想,郑重安抚他。 就算未来离婚了,他跟崽还是朋友——不对,还是父子。等等,是不是就算离婚,他也有监护权来着? 裴昱脑子一转,忽然想歪了:要是盛淮哥没时间养崽,他来养好了…… 或者一三五归盛淮哥,二四六归他? 裴昱眼睛亮了。 “别哭了。”他把崽扒拉下来,莫名精神抖擞地看着他,“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这很正常。” “你刚才还说你不怕……”盛时安看着他清亮的眼睛,下意识说。 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糟,他是被舅舅传染了什么管不住嘴的毛病吗? 好在裴昱没生他气,只是脸红了红,强调:“每个人都有。” 他说着,不知为何还添了一句:“连 你舅舅都有。” 嗯?盛时安眨眨眼:“舅舅怕什么?” “舅舅怕猫。” “我那是猫毛过敏。”盛淮在电话手表里突然“诈尸”。难得,小笨蛋还记得他怕猫。 “你怎么还在?”裴昱又愣住了。 他也没说让他挂断啊……再说他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完全缓解了,不敢挂。 “我叫了人给你们送些热水和简单宵夜来。”盛淮回避了他的问题,好声好气交代,“吃点东西,把晚上的药吃了,早点休息。” 他话音刚落,门铃就响起来。 酒店的服务员推着餐车,给他们送来了热粥、热牛奶,和各式小菜、点心,一样样摆在套房外间的餐桌上。 看到这些,盛时安想起裴昱飞机上就没吃什么东西,从他腿上跳下来,洗过脸,叫他过来吃饭。 但,就他去洗手洗脸这一会儿L工夫,裴昱竟然睡着了。 “爸爸?”盛时安皱起眉头,小声叫。 “怎么了?”电话里,盛淮紧张出声。 “爸爸又睡着了。”盛时安压低声音回答。 睡着了?盛淮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焦躁起来。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勉强冷静下来:“摸摸爸爸有没有发烧。” “没有。”盛时安半跪在沙发上,轻手轻脚摸了摸裴昱额头。 “好。”盛淮思考了下,“那让爸爸先睡二十分钟,再叫醒他吃饭吃药。” 他知道他肯定很疲劳,才这样直接睡着,可药不能不吃。 他一边叮嘱盛时安,一边查起航班。 明天有重要会议他走不开,最快也要明天晚上…… “嗯。”盛时安点点头要答应盛淮的话,却又察觉不太对,“爸爸感冒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吃药?” 盛淮动作顿了顿:“是提高免疫力的药,保健品。” “哦。”盛时安信了。 爸爸挑食,营养不好,总是要吃很多花花绿绿的药片胶囊进补,盛时安前世就知道。 虽然只是“保健品”,他还是耐心等到二十分钟后,叫了裴昱起来,认真盯着他吃完。 第二天一早,也不忘继续提醒他吃药。 “哥哥,叔叔,谢谢你们把大鱼房间让给我!”正数着药片数量看裴昱有没有吃对时,云朵开开心心跑来找他们道谢。 “怎么回事?”杨啸和程昊朝他们看过来。 昨天父子俩那么努力赢下的房子,结果没住? “是这样,昨天因为特殊原因,裴老师他们住不了水底房,主动弃权,所以按成绩轮到了朵朵家。”因为涉及换房,怕又引起什么风波,郑龙出面解释。 “什么特殊原因?”程昊皱了皱眉。 “没什么。”裴昱不想他们关注这个话题…… 程昊没看出他的回避,还一心追问,盛时安看一眼爸爸,挡在他面前,冷着小脸出声:“因为我害 怕!” 程昊愣了愣:害怕就害怕,小身板挺那么直干什么,还怪……有气势? 【哈哈,安安说害怕的样子都那么傲娇!】 【哥就是怕,但哥还是拽!】 【不过安安怕什么啊?深海恐惧?】 【讲真,我住过一次那个房,是真的有点儿L享受不来,失眠到三点,一直担心鲨鱼冲破玻璃把我叼走……】 弹幕歪题了,但节目在郑龙引导下有条不紊进入正题:“宝贝们看过奥运会吗?知道什么是奥林匹克日吗?” “我知道奥利奥!”杨一帆出声。 “我知道奥利给!”程颂颂不甘示弱。 他还知道奥司他韦呢……郑龙带着坚强微笑,继续他的话题:“奥林匹克日是为了纪念奥运会的诞生,旨在鼓励每个人参与到体育运动中来。每年的这天,世界各地都会举办各种体育活动来庆祝,比如奥林匹克日长跑……所以呢,我们今天的游戏任务是——亲子环湖跑。” 说到这里,耳返响了响,他又无缝衔接补充了一句:“或者「环湖走」也是可以的哈哈,主要是让大家感受运动的乐趣,身体不适的老师和宝贝量力而行。” 他所指的湖,是酒店附近的一个人工湖,面积不是很大,环湖一圈,运动量还真不算大。 不过,中途有几个地方,节目组设置了趣味障碍,要一一通过,才能拿到本期节目基金。这一方面是为了给任务增加点儿L难度,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吸引观众眼球。 【趣味玩偶爬爬?哈哈,想看这个!】 障碍第一关,就牢牢吸引了观众的眼球。 这一关需要宝宝们穿上臃肿的玩偶服,爬过一小段赛道。 盛时安分到了一身派大星。 裴昱帮他穿上,嘴巴一弯,看着他笑起来。 盛时安脸红红的,因为热,也因为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蠢…… 但是,爸爸开心的话,那就蠢一下下好了。 他闷闷想着,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却不知道,一只严肃的派大星有多么好笑,尤其是,他刚端肃着小脸说了句“走吧”,转身就滑稽地摔了一大跤,直接摔出提供给他们换衣服用的简易帐篷。 有玩偶服撑着,哪儿L都没摔疼,就是……面子疼。 尤其是程颂颂穿了一身海绵宝宝服,吱吱哇哇在旁边笑:“哈哈哈,派大星,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盛时安气鼓鼓要爬起来,却因为“派大星”玩偶服的独特“触手”设计,小胳膊划了半天也没够到地,倒是程颂颂笑得前仰后合,然后乐极生悲失去平衡,“啪叽”也倒了…… 【哈哈哈哈,海绵宝宝,你也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救命,这怎么爬,哈哈哈!】 两只崽摔在一起,谁也爬不起来,完全就是在“蠕动”,程昊在旁边咧着嘴看热闹,跟观众一样津津有味,直到余光扫见裴昱走出帐篷,他才上前迅速把两只崽拎 起来,对着自家那只教训:活该摔跤,让你笑话安安。” “我没有笑话盛时安。”程颂颂委屈地嘟了嘟嘴,“我笑话的是派大星……” 【哈哈哈,他还挺会狡辩!】 程昊噎了噎,捏了把他的脸,等他气鼓鼓看过来的时候,理直气壮:“看什么,我捏的是海绵宝宝。” 【噗,一物降一物!】 观众被这对儿L父子逗死了,在自家儿L子面前没个正形的程昊,却蹲下来,温和地问起盛时安:“安安,你要不要紧?摔疼没有?” 【嗯?他不对劲儿L……】 裴昱也觉得程昊很不对劲儿L。 早饭后安安说住水底房害怕,他就一反常态问前问后关心了好半天,现在又是这样。 其实,从前段时间开始,节目组很多工作人员都额外关照盛时安,裴昱还问过韩悦,韩悦告诉他是因为大家得知安安是孤儿L的原因。 程昊想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可是,程昊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还给崽送了礼物,崽去帝都还专门想找他玩儿L。 裴昱想到这里,整个人神经都莫名紧绷了起来: 程哥,在跟他抢崽! “阿嚏!”冥冥若有所感,程昊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裴昱上前一把把派大星——不是,把盛时安抱起来:“这里空气不好,我们快去比赛吧。” 他说着,还顺路掳走了程颂颂——哼,他想抢夺安安的注意力,他也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 程昊隐约感觉裴昱看了他一眼,心头装了活物似的突突乱跳: 虽然裴昱戴着帽子墨镜,他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想来,他一定是注意到了他的温和体贴吧? 他呆呆站在原地,仅凭想象,又高兴又矜持地笑起来了。 “你在干什么?”杨啸看一眼他的傻样:啧,没救了。 “口罩戴戴好,别传染了裴老师。” 程昊把这茬儿L忘了:“我差不多好了。”昨晚被嫌弃后,他认真吃了一把感冒药,狂灌两壶热水,今早起来已经快好了。 不过,想到裴昱抵抗力确实差,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他还是掏出口罩戴了起来。 而且,环湖跑全程,他也没有太过接近他,只是为了证明他已经好了,在一起玩游戏时,有意无意炫了几把体力。 坏就坏在炫的这几把上了:裴昱暗暗努力,又暗暗输了,整个人已经酸成一只柠檬,中午吃饺子都没沾醋。 偏偏中午吃饭程昊还在一个劲儿L地给盛时安夹菜:当然,他也没表现的那么明显,给每个小朋友都夹了,不过每次到盛时安那儿L都是最大最好的。 一餐饭,餐桌上的“谢谢程叔叔”此起彼伏,裴昱听得耳朵都酸了。 吃完饭孩子们围着程昊看他玩赛车游戏,程昊看了眼裴昱,晃了下他手机上炫目的得分记录,很平常地问:“你玩不玩儿L这个?” “不玩儿L。” 哦。程昊有丝失望,还想说什么,裴昱已经看向盛时安:要不要回房间午睡?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爸爸累了?”盛时安立刻从程昊那儿L跑回裴昱身边。 “有一点儿L。”裴昱通常不肯承认自己累,这回却没掩饰。 盛时安立刻乖乖跟他回了房间。 “程叔叔打游戏很厉害吗?”回房洗过手,裴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药,一边纠结地问。 他不喜欢声光和剧烈闪动的画面刺激,对游戏一向避而远之,这一点,恐怕拍马也赶不上程昊。 “还行。”盛时安说着,紧张地打量了眼裴昱:糟了,爸爸怎么对程叔叔感起兴趣来了…… “虽然程叔叔打游戏很厉害,但是老打游戏不好,玩,玩物丧志,虚度光阴。”他努力想着措辞,连成语都用上了俩。 可惜,裴昱反应慢,盛时安说了那么长一句话,他信息抓取还停留在第一句上:程叔叔打游戏很厉害。 他闷闷看了眼盛时安:“你……很喜欢程叔叔?” 嗯?盛时安愣了愣:“还,还好。” 程叔叔是好人,但是想到他可能想要拐跑爸爸,盛时安哪里喜欢的起来。 只是“还好”吗?裴昱手指敲了敲:“那,那我呢?” 他能感觉到崽是喜欢他的,但不是特别确定。 “我和程叔叔,你更……喜欢谁?” “当然是爸爸!”盛时安的答案脱口而出。 “嗯。”裴昱攥拢的掌心一松,嘴角扬了扬,又收束住,保持了一丝矜持:“睡觉。” 盛时安呆呆看着他起身站起来,眼神懵懂:爸爸,爸爸该不会担心……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吧? 那,岂不是说,爸爸很在意他?! 他眼中绽出一团灿亮,忽然喜不自胜。 这时,裴昱已经在床上躺下来:“不来睡吗?” 他问了一句,有些睁不开眼。毕竟在户外运动了一上午,虽然强度不高,他还是有点儿L累。 盛时安窸窸窣窣上床,他闭眼听着他动静,迷迷糊糊又问了一句:“我……和舅舅呢,你更喜欢谁?” “你。”盛时安毫不犹豫答。 “真的?”裴昱问。 “真的!”盛时安斩钉截铁。 裴昱勾勾唇,这回真睡了。 睡前最后一个想法是:他不“变态”,他也有崽真心喜欢。而且是最喜欢…… “爸爸?”盛时安叫了一声,确定他真睡了,坐起来,看着他恬淡舒展的睡颜,唇角勾了勾。 “那,爸爸喜欢安安吗?”静默中,他小小声问。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静默中,他又小小声答。 然后,他小心爬下床,到洗手间,放热水打湿了毛巾,吃力地拧干,捧到床边,耐心帮爸爸擦了一遍脸。 擦完,他试了试他体温,又检查了他额角淡掉很多的旧伤,轻轻吹了吹。 午安,超美超可爱的爸爸!! 第58章 “你自己的朋友,不能自己去关心吗?”酒店走廊上,程颂颂皱着小眉头?_[(,一本正经批评程昊。 程昊拍了一把他的小鸭舌帽:“我感冒了,身上有病毒。” 他要不是感冒了,怕被嫌弃,能用得上他? 他想着,蹲下来,把程颂颂的鸭舌帽重新扶正:“你就去看一眼裴叔叔睡醒没,有没有不舒服,要是裴叔叔还在睡觉,不许吵闹,直接出来,记住了吗?” 好长……程颂颂没记住,但点了点头:耶,他要去找盛时安玩儿了! 程昊在走廊中间止住脚步,看着他蹦蹦跳跳去按响门铃,又看着门打开,看着程颂颂小身子一拧,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靠不靠谱?他心里一阵没底。 “你怎么来了?”开门的是盛时安,他压低声音问。 “我来找你玩儿啊!”程颂颂兴奋地答。 “嘘!”盛时安捂住他的嘴巴,“别吵,我爸爸在午睡!” “哦。”程颂颂点点头,想起一点儿正事:“叔叔又生病了吗?” “没有。”盛时安蹙眉,“我爸爸只是在睡觉。” “哦。”程颂颂又点点头,隔着敞开的房门,看向卧室:卧室里关着窗帘,暗暗的,他很是适应了下,才看清裴叔叔果然还在睡。 “唉,你爸爸比小猪还能睡。”他长长叹了口气,小声感慨——用家里阿姨日常说他的语气。 “你爸爸才是小猪!”盛时安气得直瞪眼。 小猪就小猪,说的是他爸爸又不是他,程颂颂毫不介怀,一点儿要抬杠的意思都没有,看向盛时安手上的彩笔,眼睛一亮:“你在画画吗?你会画三角形吗?” “小点儿声!我不会!”在被纠缠和被教学之间,盛时安臭着脸选择了后者。 程颂颂欢天喜地。 爬上椅子,“教”盛时安画了三角形,又画了正方形,他终于满足了。 盛时安把酒店昨天送的没吃完的点心水果拿给他吃,自己终于又能安静画画。 画着画着,程颂颂的小脑袋凑过来:“咦,这是你和你爸爸吗?” 盛时安的画纸上分了好几l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高高的火柴人拉着小小的火柴人。 “嗯。”盛时安安静画着画,难得好脾气。 他想把自己想和爸爸一起做的事画下来,一样样去实现…… “这里怎么多了一个人?” 程颂颂指了指。 “那是我舅舅。”盛时安答。偶尔也有一些事情,他想跟爸爸和舅舅一起做。 “你舅舅为什么没有脸?”程颂颂奇怪。裴叔叔小人儿和盛时安小人儿都有眼睛嘴巴,这个舅舅小人儿好可怜,只有一个圆脑袋。 “我懒得画。”盛时安淡定答。 “你无聊就画会儿画,不要吵。”怕他吵醒裴昱,盛时安递了彩笔和纸给他。 程颂颂点点头,接 过纸笔,居然真的安静下来。 等盛时安发觉他安静的有点儿久,抬头看向他时,才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程颂颂?” 嘘,我在这儿。?[(”卧室那边,传来程颂颂做贼似的声音。 他怎么跑进卧室去了!盛时安小眉头一皱,匆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你别捣乱,等会儿把我爸爸吵——你在干什么?!” 看到程颂颂干的好事,盛时安严肃的小表情皲裂了—— 程颂颂拿着彩笔,在裴昱脸上左三道右三道,画了几l根歪歪扭扭的猫猫胡须! “程颂颂!”盛时安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上手要把捣蛋鬼拖出去,可程颂颂才不肯走——他还差“王”字没画呢! 两人一个拉拽、一个挣扎,一不小心,裴昱醒了。 “颂颂?”裴昱呆愣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扭抱在一起的两小只:“你们……在干什么?” “爸爸——”盛时安看着爸爸的猫猫脸,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门铃又响了。 程昊左等右等,等不见程颂颂人,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摁响了门铃。 “安安。”看到开门的小豆丁,他瞬间摆出最“慈爱”的笑,“颂颂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他说着,朝房内看去,正正巧巧,和慢吞吞走出来的裴昱四目相接。 然后程昊就呆住了:犯,犯规了,哪里来的大猫猫…… “程哥,请进。”“大猫”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异常,很有礼貌地请程昊进来。 得知自己才是崽最喜欢的大人后,他已经放下“恩怨”,单方面恢复了和程昊的友好邦交。 程昊走进来,控制不住盯着裴昱的脸看,但裴昱没发现——他不怎么跟人对视,又刚睡醒,还懵着。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他问。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担心是不是睡过头错过了什么,程昊才来叫他。 “没什么安排,下雨了,大家都在一楼聊天。”程昊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脸,“那个,脸——” 他说着,瞪了眼程颂颂——裴昱一脸惺忪,明显是刚睡醒的样子,程昊了解自家兔崽子尿性,一下子就推断出真相:“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鬼?”裴昱说着,茫然摸向自己的脸,立刻蹭花了还没干的水彩。 “爸爸——” “别摸。” 盛时安和程昊同时出声,程昊还拉住了裴昱的手腕,顿了顿,又触电似的放开。 “别摸,脸上有点儿水彩,去洗一洗吧。”程昊忍住心跳,紧张解释。 或者不洗……也行?兔崽子画的还怪可爱。 “什么水彩?”裴昱懵圈地看着他,然后——侧过身,“阿嚏”打了个喷嚏。 不是吧,他就碰了他一下……程昊愣了下,张了张口,还没说话,裴昱“阿嚏”又是一个喷嚏。 嘴角抽了抽,程昊远远往后退了一 步:“抱歉。”他没想传染他啊!他都要好了! 裴昱没明白他道的什么歉,不过他被盛时安拉进了洗手间,一照镜子,立刻忘了这事儿,赶忙洗起脸来。 程昊站到门外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才碰那一下,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病毒就那么争先恐后入侵他。 也不至于心脏就跳这么快吧? “爸爸,你在干什么?”见他面壁似的站在墙角,古古怪怪看着自己的手,程颂颂不由好奇。 “没干什么。”程昊“唰”地放下手。 裴昱和盛时安落后程颂颂一步,也从房间走出来。程昊看了眼裴昱:嗯,洗干净了,又变成很能唬人的绝世大帅哥了。 他滚动喉结,转开视线,裴昱则习惯性戴好帽子墨镜。 “爸爸,叔叔他们要去湖边,我能不能一起去?”程颂颂兴奋地问。 得知节目组没任务,裴昱和盛时安要去有活水的地方“放生”他们的五彩绳。 程颂颂闹着要去,程昊“只能”答应。 路过一楼嘉宾们集合闲聊的小餐吧,杨啸和杨一帆也加入了他们。 乔长宇和云朵也在,不过乔长宇在餐吧外,皱着眉走来走去打电话,面色有些难看地跟电话那头儿说着什么。 云朵看到大家都要去玩儿,急忙跑到他跟前跟他说了什么,也高兴地跟上大部队:“哥哥,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跑过来,自发牵住盛时安的手。紧紧的,生怕自己被丢下一样。 盛时安本来有点儿不高兴——他还想牵爸爸呢,但他隐约察觉到她的不安,什么也没说,一路乖乖牵着她,到了酒店后山。 山上有条蜿蜒流过的小溪,就是他们要找的“活水”了。 小溪窄而浅,溪水潺潺流动,看着干净又清透。 许是天性,几l个男孩子看到溪水,兴奋起来,跑出伞下,冒着毛毛细雨,撩水玩起来。 云朵却不喜欢被水溅到,不由自主往盛时安身后躲了躲。 “爸爸,我们往上走一走,再放掉彩绳吧?”盛时安看了眼玩得兴奋的程颂颂和杨一帆,知道要制止他们俩玩闹怕很难。 【呜呜,安崽是小绅士!保护妹妹好棒!】 观众都看出他是在护着朵朵,很是感动。 裴昱就不一样,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他好说话,盛时安提的要求,他一般不会拒绝。 程昊和杨啸留下陪儿子玩水,裴昱则带着盛时安和云朵继续往上游走去。 【放彩绳是什么意思?】有人没明白盛时安的话。 【端午节的五彩绳吧,就是安安手腕上那个,做小香包的老师教的。】看过往期节目的观众解释。 【安安爸爸手腕上也有!不会是安安编的吧?】 【哇,父子俩互相编给对方吗,好有爱!】 【不过这个都是小孩子戴的吧?】 【不奇怪,我看安 安就是把爸爸当孩子宠。】 【确实不奇怪,我看安安为了爸爸身体好什么都做的出来。】 【哈哈,想起沐兰汤的时候,父子两个恨不能让人家老师给“做法”十遍。】 【咱就是说,别光上香,上进一点儿啊裴老师,锻炼起来,艺术家也要有健康体魄好不好!】 弹幕一片打趣中,裴昱带着两个小朋友停了下来。 他们停下的地方算是个小小的陡坎,水流中间有几l块大青石,一半沉在溪水中,一半露在水面上,天然连成一条小路。 “爸爸,就在这里吧?”盛时安问着,跳到一块大石头上。 “小心。”水很浅,但石头湿滑,想到盛时安爱摔跤,裴昱捏了一把汗。 好在盛时安站得很稳,还好玩儿似的从石头这头儿踩到那头儿,少见的流露几l分幼稚。 云朵看他踩得好玩儿,也放开了些,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从这块石头踩到那块石头,银铃一样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比溪水还清澈。 【两个小精灵!】两个孩子都精致可爱,映衬着青山绿水,镜头里的画面说不出的恬静。 【难得看到安安像个小孩子。】 【嗯呢,像个小孩子才好,希望安安逆生长,天天简简单单,开开心心!】 【安安今天心情应该不错吧?】 观众说对了,盛时安今天很开心。不过他内敛惯了,偶然释放一下孩童天性,又察觉到自己这样做幼稚,红着脸停了下来,看向裴昱:“爸爸,怎么放?” 他不知道放彩绳是不是还有什么仪式。 裴昱也不知道:“直接放就好了吧?” 他说着,把腕上彩线编就的五彩绳解下来,握在掌心,仔仔细细又看了一眼:还是好丑。 他想着,却用指腹爱惜地摩挲了好一会儿那丑绳子,才下定决心般,准备撒手,只是,撒手的一瞬,“哎呦”一声——是云朵的惊呼。 她还在踩石头,但不小心踩空了一脚,正往下跌去! 裴昱眼角余光看见她滑倒,顾不上思考,本能伸手捞向她。 【好险!】 【还好裴老师反应快!】 云朵差点儿就掉下陡坎,好在,裴昱堪堪把她抱住了。 不过小丫头的半截腿和脚还是滑进了水里,裤子和鞋子全湿了。 她受了惊吓,被裴昱抱起来后,紧紧搂住他,安静了几l秒,呜哇一声哭起来。 声音近在咫尺,裴昱感觉像被轰炸,脑子一疼,差点儿抱着她一起掉进小溪里。 好在他努力稳住了。 “裴老师,还好吗?”摄像看到他身子好像晃了晃。 裴昱点点头,抱着云朵走出小溪,平平安安踩到地面,才赶紧把她放下来。 “你别哭了,朵朵。”盛时安跟着上来,努力安慰云朵,“你是勇敢的公主,公主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怕裴昱不舒服,他 迫切想要她安静下来。 “我不是勇敢公主。”踩到地面,云朵心里也踏实了,哭声小了很多,但还是委屈:“我是湿湿公主。我的裤子,呜呜……” 她哭的小脸皱成团儿,嘴里翻来覆去只剩两句话: “我的裤子,呜呜。” “我的鞋子……呜呜呜。” 【好可怜的湿湿公主哈哈,抱歉姨姨有点儿想笑。】 【呜呜朵朵乖宝好可怜,乔长宇怎么回事!带朵朵来了节目又不管!】 【唉,湿衣服穿身上是挺难受的,快带朵朵回去换掉吧!】 盛时安也想到这一点:“你别哭了,我们带你回去。” 他说着,还上手帮她脱掉了湿鞋子,转身蹲下来,背对着她,用最稚嫩的嗓音,说着最沉稳的话:“我背你。” 【啊,天,安崽你——你快快长,姨姨等你十八年!】 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真的让人惊叹。 不过,他那小小脊梁,可背不起来人。 裴昱把他拎到一边,看向云朵:“叔叔背,可以吗?” “怎么了?”一群人呼啦回到小餐吧,看见云朵被裴昱背在背上,满面泪痕,乔长宇不由皱眉。 “朵朵掉下溪水,衣服湿了。”裴昱说着,把云朵放到餐吧的椅子上,准备交还给乔长宇带她回去换裤子。 可乔长宇没动:“你为什么要私自带她一个女孩子下水?” 他阴沉着脸,冷冷质问裴昱。 “是「掉」下溪水,乔老师。”杨啸蹙眉。 他顶好脾气的一个人,此刻却罕见地动了怒。 “私自”“女孩子”“带下水”,乔长宇想表达什么?想引导什么?荒唐! 程昊脸色也渐渐变了——他刚听懂。 妈的!他黑了脸往前冲,但被杨啸死死按住:到底是在上节目。 不过,他按住了程昊,摄像小哥却冲了出来:“乔老师,朵朵是不小心滑进水里去的!裴老师为了保护朵朵,自己手都受伤了!” 可恶,太气人了!他今天宁愿被导演扣钱也要出声! 裴老师拉住朵朵那会儿手肘撞到石头上,别人没看到,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手哪里受伤了?”程昊听到这话,又忙转身看向裴昱。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裴昱伤在手肘内侧,他刚才一直背着云朵,伤势并没外露。 此刻,他也没有展露给外人看的意思。 “抱歉,没看好……朵朵。”他避开程昊的手,向乔长宇道歉。 乔长宇话中更多的意思他听不懂,他只觉得自己确实有错:朵朵是幼崽,他是大人,石头滑,他没好好提醒她,也没保护好她。 但是,他错的是A,为什么要用不相干的B来说他呢?裴昱有些憋闷。 察觉很多人注视着他,他也万分不自在。 “我衣服湿了,要回房,换衣服。”他 忽然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勉强给出理由,牵起盛时安闷头离开。 【不是,别走!裴老师你回来,把姓乔的给姐怼回去!】 【乔长宇真的过分了啊,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说……而且他这话怎么这么经不起琢磨?】 【护女心切?】 【呸!朵朵衣服还湿着,还被他晾着呢!】 弹幕纷乱,但裴昱不关心那些,已经带着盛时安安安静静爬上楼。 “爸爸。”进了房间,盛时安立刻担心地看向裴昱,“你的手?” 可恶,爸爸受伤了,他竟然没看到! 他踮起脚,抓住裴昱的胳膊,张开来,才看到他手肘内侧果然受伤了,一片青紫。 “不要紧。”见他抿紧嘴巴,很替自己生气的样子,裴昱心里忽然高兴了点儿,还伸手捏了下他的包子脸。 “我去换一下衣服。”他说着,进了洗手间。 ——背了云朵一路,他的衣服真的湿了很大一片。 就在他换衣服的时候,门铃响起来。 盛时安打开门,程昊站在外面,喘着气,拎着一袋子外伤药:“安安,这个给爸爸。” “谢谢。”盛时安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压低声音,“程叔叔,我爸爸在洗澡。” 程昊顿了顿:“哦,那好。” 他说着,不知所措似的在门口站了会儿,挠了挠头:“那,让爸爸有需要叫我。” “谢谢。”盛时安再次道谢。 但是,爸爸不会有需要的——他会帮爸爸上药,用不着别人。 他狠狠心,关上了门。 没过一分钟,门铃又按响了—— “程叔叔,我说了——”盛时安说到一半,看清门外的人,神色变了变:“舅舅?!”! 第59章 “舅舅,你怎么来了?”盛时安很是惊喜。 “爸爸呢?”盛淮走进来,合上门。 “我在这里。”裴昱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闷声闷气的,“安安帮我拿件衣服。” ——他气糊涂了,要换衣服,但没拿干净衣服就进了洗手间。 “好的,爸爸!”盛时安大声答应,却朝舅舅眨了眨眼。 他跑进卧室,从裴昱行李箱里拿出一件T恤,递给盛淮,示意他送进去。 人小鬼大。盛淮平静看了他一眼,单纯送件衣服而已,挤眉弄眼做什么。 他接过衣服,修长手指无意识抓了下他柔软T恤,心跳却有些快:“你送。” 他把T恤又还给盛时安。 裴昱对他心意未明,他不能占他便宜。 “盛淮哥,你怎么来了?”裴昱很快穿好衣服出来。 盛淮仔细打量眼他气色,低头看向他胳膊:“伸手。” 裴昱下意识听话,抬起胳膊。 看清他肘间青紫,盛淮皱了皱眉:“疼不疼?” 问完他又觉得是废话。 青紫这么大一片,自然是疼的。 他眉头蹙得更紧,握住他手臂轻轻转了转:“活动受限吗?有没有伤到骨头?” 裴昱摇头。 盛淮松了口气:“笨蛋。” 身体本来就不好,还充英雄三天两头受伤。他一边生气,一边接过盛时安手上的袋子,检查里面有什么可以用的药。 “你说什么?”裴昱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谁笨蛋? 盛淮脚步一顿:要命,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屏了屏呼吸,临危不乱,快速反应过来: “我说,乔长宇真是笨蛋!” “他自己不带孩子就算了,还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 本来只是灵机一动,说着说着,盛淮却又被牵动真怒:混蛋,阿昱本来就不善交际,刚才被指责也反驳不出,看他那样急着离开,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裴昱刚才是很不舒服,但,听到盛淮的话,他现在舒服一点儿了:“他确实不太聪明,他讲话很没有逻辑。” 他认真说道。 “我没有私自带朵朵出去玩,朵朵出去跟他说了的。” “朵朵也没有下水。” “而且,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下水?” “嗯。”盛淮不断点头,仿佛极为赞同他的话。 裴昱越发好受了,但是还有点憋屈:这些话他怎么现在才想出来…… “过来坐。”盛淮摊开药,招手叫他过来。 裴昱乖乖听话,坐到沙发上,见盛淮手上拿着云南白药,还主动伸开胳膊,露出伤口。 盛时安眨巴眨巴眼,看看舅舅,又看看爸爸:这样也行? 舅舅,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啊…… “你想 怎么罚他?”给裴昱喷着药,盛淮怕他疼,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罚谁?”裴昱愣了愣。 “乔长宇。”盛淮语气淡淡。 违法犯罪的事情他不会做。但乔长宇傲慢欺人在前,暗语伤人在后,他也不添油加醋,曝光他所作所为、讨个公道,不过分吧? 裴昱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听他解释后,静默片刻:“不用了。” “他是……朵朵的爸爸。” 盛淮顿住动作,看他一眼:笨蛋。人家自己都不心疼女儿,他倒知道心疼。 他想着,到底顺了他的意思,没在说什么,拿冰袋敷到他手肘上。 裴昱被凉的一精神,抬眼看向他:“你今天又出差吗?” 他以为盛淮像上次一样,出差顺路过来。 盛淮顿了顿:“不是,昨天见你出事……担心你。” 他声音泰然自若,但其实,说这样直白的话很有些不适应,他避开裴昱的脸,心里有丝忐忑,不知他会不会……觉得他奇怪。 “我没事。”裴昱没想到他是专门为他来的,怔怔看他一眼,心情莫名回暖。 “谢谢你,盛淮哥。”他声音也明快起来。 “不谢。”盛淮抬眼看着他,分辨出他神色没有不喜,终于坦然,“我应该的。” “昨天发作后,还有没有不舒服?”他顺势提起。 “没有。”裴昱摇头,“还有,你昨天说得对,确实是我粗心了。” 怎么还记得这话——盛淮苦笑:“不是,你不粗心。” 是他粗心,没及时让陈峰跟节目组交代这件事。 裴昱身体不好,节目行程又累,他还要应付对他来说相当有挑战的人际交往,许多事情一时想不周全很正常。 “我粗心。”裴昱偏偏实事求是起来了。 他注意力一向不是太好,容易被自己感兴趣的事吸引,而把原本在做的事丢开,不像普通人那样可以一心多用。 下午朵朵落水,和他的疏忽其实脱不开责任。 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下次带幼崽出门,就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他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用意志力控制好自己。 想要照顾好幼崽的意愿再强,下一次,他依旧可能为不知什么东西分神。 他这样,真的能当好一个爸爸吗? 他抬头看了盛时安一眼。 “这节目别上了,录完这期就回家。”盛淮没继续“粗心”的话题,而是说起别的。 裴昱这节目上的又累又受气,盛淮本就不想他继续,如今更不想。 “你也觉得我做不好?”裴昱握紧手,看向他。 什么? 盛淮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话,没明白是哪里又出了错,给他带来这种误会。 “爸爸没有做的不好!”盛时安挤开笨蛋舅舅,第一时间表态,“爸爸哪里都做的很好!” 不好的是 别人! 裴昱看向他,眼睛里带着迟疑和郑重:那你,还想跟我上节目吗? ?想看安静的蛋仔写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59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想!”盛时安重重点头。“和爸爸上节目很开心!” 和爸爸做什么都很开心! “好。”裴昱弯了弯唇角。 崽很开心的话,他可以更努力一点,更专心一点,每天多提醒自己几l次,好好保证崽的安全。 裴昱看向盛淮,神色坚定下来:“我跟安安要继续上节目。” 盛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盛时安怕他又乱说话,操心地岔开话题:“舅舅,你陪爸爸待几l天?你的行李呢?” “明早就要走。”盛淮无奈顺着他搭的梯子下来。“行李陈峰等会儿送来。” 过来路上他在看直播,看到裴昱受伤,急忙先过来了,安排了陈峰去买药,不过—— 他看了眼手上的药,想到刚才在走廊看到的背影,瞳孔缩了缩。 “明天早上就走?”盛时安有些失望。 “明天有个重要行程。”盛淮看他一眼,向他和裴昱两人解释道。 最近不巧赶上公司一个重要收购,到了关键节点,他没办法走开。 忙完这两天,倒是可以休个假……过去脑子里从没有“休假”概念的盛淮,最近时常盘算自己怎么调整工作,能多休几l天。 这时,陈峰按响门铃,送来盛淮的行李,盛时安眼珠一转:“我饿了,可以让陈叔叔带我去吃点东西吗?” ——舅舅只能待一晚,他多留点跟爸爸独处的机会给他好了。 唉,没有他,舅舅可怎么办好,怕不是要一辈子原地打转儿? “好。”盛淮看他一眼,答应下来,目送他们出去,手指敲了敲,才转回头。 “困了?”正要跟裴昱说话,见他闭眼,盛淮蹙了蹙眉。 “没有。”裴昱又把眼睛睁开。 “按时吃药了吗?身体撑不撑得住?” “吃了,撑得住。”裴昱说着,想到什么,脸忽然垮了垮:“我的五彩绳。” “怎么了?”盛淮路上也在不断接听电话,处理事情,并没有全程看他们直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有放到水里……”他光顾着去接朵朵了,自己的彩绳随手一丢,似乎掉进了石头缝里。 “小迷信。”盛淮忍不住,揉了把他的头。 裴昱也知道自己迷信,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盛淮哥,我知道安安怕什么了。”他转而说起正事。 “怕什么?”盛淮脸色也认真起来。 “安安怕火。” 怕火?盛淮有些不解。他找人调查的结果,没有丝毫提及到这个。 不过,调查能查证的资料有限,不可能了解孩子全部经历。唯一和盛时安朝夕相处的人已经不在了,关于孩子过去,他们能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裴昱。 “安安自己说的。” “自己说?”盛淮惊讶了一瞬,“你怎么撬开他嘴巴的?” 撬开?这回轮到裴昱惊讶:“为什么要撬?安安又不是罐头。” 啊,不,等等,“撬开”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裴昱反应过来,脸缓缓红了。 还没笨到家。盛淮没忍住,轻声笑了笑。 不过,见裴昱脸红,怕他恼羞成怒,他又忙认真起来:“难得安安愿意告诉你,说明你做的很好,孩子很信赖你。” “倒是我做的不够,对安安关心太少了。”这话一半是彩虹屁,一半也是认真的。 盛淮一开始收养盛时安只是顾念小时候几l分姐弟情分,决定做的突然,他面对他心情也复杂,甚至因为会激起童年糟糕的回忆,他无意识中逃避和他相处。 盛时安对他这个舅舅也生疏,如果不是裴昱,他们关系不知何时才破冰——正是跟裴昱上了一期节目后,那孩子才突然对自己亲近起来。 “你太忙了。”得了夸奖,裴昱额外通情理,不过,说到“忙”,他想起什么:“盛淮哥,我们离婚以后,我可以帮你带安安吗?” “可以一三五你带,二四六我带。”他早就想过了,说的特别顺畅。 但盛淮怔了怔,迟迟没接上话。 离婚,还早,倒也不必这么急…… 他缓慢敲着手指,正准备开口,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陈峰一脸尴尬,陪着小脸惨白的盛时安站在门外—— 回来取个伞而已,为什么听到这么劲爆的话啊,这酒店隔音也太差了些,还有盛总,啧,为什么要跟裴老师离婚啊,换成他,要是每天醒来看见裴老师这张脸,他愿意多活二百年…… 陈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盛时安脑子却是一片空白:“离婚?” 他嘴唇颤了颤,大眼睛惊慌地看着两人:“你们要离婚?” “不是。”裴昱紧张地站起来——糟,这种话怎么又被崽听到了,“我们——” 他慌乱要解释,却被盛淮镇定拉了一把,一把拉坐到……他腿上。 “我们在玩笑。”盛淮伸手圈住——实际是按住裴昱,不紧不慢,从容开口,“爸爸是说他喜欢你,就算离婚,也要跟我分工好,一起抚养你。” 真的吗?盛时安神色稍稍安定,脸也恢复了一分血色。 “不用分工。”他松了口气,不假思索、出自本能说道:“你们要是离婚的话,我跟爸爸。” 还分什么一三五、二四六! 嗯?盛时安话说的理所当然,裴昱和盛淮却听得各自一怔愣:崽这种选择,是他们从来没想过的。 盛时安再次狐疑地看向他们:不说只是玩笑吗?这么当真干什么? “你真的,愿意跟我吗?”裴昱还处于震惊中,不敢置信地问。 “爸爸为什么这么问?”盛时安神色再次慌张起来,“你们真的要离婚吗?” “没有。”盛淮手放在裴昱肩上,轻轻拍了他一下,爸爸只是惊讶。??[” 裴昱这才反应过来,配合地点点头。 “不会……离婚。”他说着,反手圈住盛淮后颈,“我们……很好。” 说完,他怕空口无凭盛时安不信一样,毛绒绒的大脑袋拱到盛淮耳侧,蜻蜓点水,随意亲了一口。 盛淮猝不及防,生出一阵强烈的心悸,控制不住绷紧身体,眼神有片刻深沉,又努力控制,恢复清明。 爸爸和舅舅……好羞羞哦。 前世八岁的盛时安,已经懂一点点事了。 见舅舅五指瞬间抓皱了爸爸衣服,他小脸红了红:“知道了。我,我来拿伞,你们继续。” 他说着,拿起门口的伞,快速推着陈峰跑出去,出去之前还不忘牢牢给他们关上房门。 “他相信了吗?”裴昱看了眼房门,低声问。 “嗯。信了,别担心。”盛淮从容作答,只是声音有丝喑哑,“阿昱?” “嗯?” “你……亲我两次了。”盛淮声音莫名低沉。 裴昱愣了愣:“所,所以呢?” 盛淮手指试探着停在他背上,动作,几l乎像把他揽在怀里:“所以,阿昱讨厌这样吗?” 不讨厌,还有一点儿喜欢——他尤其喜欢亲亲盛时安弹弹的脸蛋。 而且,他见盛时安也很喜欢,所以觉得这种肢体接触挺好。 但是——裴昱神色恍然,看着盛淮:“你是不是不喜欢?” “不是。”盛淮摇头,手在裴昱背上停顿久了,见他没什么异样,又试探着拍了拍。 “但是,我从来没被人亲亲过。”他语气缓慢,一副沉思的样子,“阿昱,你知道什么是「初吻」吗?” 当然知道,他又不傻。 裴昱想着,忽然怔住了:他真的傻。 大人,和小孩子是不一样的,不能随便亲亲…… “盛,盛淮哥,对不起。”他吭吭哧哧,磕磕巴巴,“我,我要对你负责吗?”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也太容易上套了。 盛淮简直不忍心。 “不需要你负责。”他笑笑。“但是——” 他看着他眼睛,微微攥紧手指,“能不能,让我也亲一次?” 不是他骗他,他至少要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同性,才能继续往下走。 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裴昱眨巴下眼,答应下来:“你亲吧。” “嗯。”盛淮淡淡应了一声,和他一样,蜻蜓点水,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好软。 盛淮压制着心跳,和他拉开距离:“阿昱,讨厌这样吗?” 裴昱想了想,如实摇了摇头。 会有点儿紧张,但还好。 他把右脸又扭过来:“我亲了你两次,你亲回来吧。” ——他知道有些 人很执着这种“公平”的,乔木就是。 盛淮手指紧了紧,强忍下冲动,笑着开口:留着我下次再亲。” 这么可爱,他真是好大毅力。 可今天,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到此为止,他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何况还要给今后,留个口子。 他想着,手指捏了捏裴昱后背:“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再不起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裴昱果然起来,可他又在他身旁坐下: “哥,可以再捏捏吗?” “再……什么?”盛淮眼神又幽深起来。 “捏捏。”裴昱要求的理所当然。 刚才盛淮哥按过他背,他难得不觉得抵触。 今天背着云朵一路走下山,他背有些疼,被盛淮按过的地方,多少能舒服些。 而且,对待身体接触,他只是感官敏锐,所以通常回避,但从思想上却没有常人那种羞耻感,完全是平常心对待。 “不,不能。”盛淮拒绝这种“无理要求”。他已经在边缘,会绷不住…… 裴昱怔了怔:“哦,那我找别人——”安安或许也行? 话到一半,后背多了一只手。盛淮手掌放在他后颈至肩胛中间,又爱又恨地抓了抓。 “找别人做什么?”他语气复杂,“这种事,怎么能——” 他说到一半,又住了口,哄小孩儿似的,抓了抓裴昱后背。 嗯,他抓得挺舒服…… 裴昱干脆趴了下来:“哥,你给我按按。” 因为生病,没做移植前他经常背痛,除了吃止疼药,他哥会帮他按摩缓解。 他很熟练,支使他按这里按那里,手法还一堆这这那那要求。 盛淮硬是按到自己出汗,好笑又无奈:笨蛋,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开啊……! 第60章 “抱歉,裴老师。”嘉宾们重新集合吃晚饭时,乔长宇当众向裴昱道了歉。“是我没了解清楚经过,也是看到朵朵那样,一下子冲动了。” 他刚才回房看了直播回放,也看了弹幕对他的一片骂声。比上期的猜测揣度、明嘲暗讽更直接更猛烈。 饶是他自视清高,不把没素质的键盘侠当盘菜看,也感到这样下去不行。 他还指望在流行音乐上有所建树,总还要顾及些形象。 裴昱点点头。 他到现在也没悟透乔长宇话里的恶意,对下午发生的事已经没感觉了。 乔长宇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家人,他才懒得跟他生气——朵朵没事就好。 他说着,看了眼云朵,小姑娘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朝他笑笑,还亲昵地对他比了个心。 裴昱扬了扬唇角。 手机这时亮了下,他低头,见是盛淮发来的一段视频。 点开播放,视频有些暗,但有束光照着,勉强可以看出是山上的小溪,溪水中间,有彩色东西顺流而下——是他的五彩绳。 裴昱眼睛亮了亮。 [谢谢!]他给盛淮发消息,后面附了个大大笑脸。 真够迷信。 盛淮笑了笑,驻足在山间,看着五彩绳顺流而下。就保佑保佑小笨蛋吧,已经这么虔诚了——他对着不知在何处的神明祈祷。 不巧五彩绳这时遇到一块石头,被石头后的枯枝挂住,停在水中央打着转儿。 盛淮皱皱眉,让陈峰给打着手电,四处搜索到一根长树枝,把绳子又拨拉进水流,这才放心。 “盛总,二十一世纪了……”陈峰小声说。 盛淮假装没听到。他又跟着绳子走了一段,直到前面没路,绳子又顺水漂远,才停下来。 裴昱和盛时安吃过晚餐回房的时候,盛淮已经坐在房间处理了一批工作。 他换了套双居室的套房,见他们回来,一边盯着裴昱吃药,一边和盛时安商量:“爸爸手臂受伤了,跟你睡怕被压到,今晚我陪你睡,让爸爸去隔壁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说的有理有据,盛时安自然不肯压到裴昱,没多犹豫就答应下来。 盛淮松了口气,他真的想裴昱一个人好好休息。 而且,有些话,他想找盛时安聊一聊。 “爸爸说,你怕火?”等他洗完澡上床,盛淮给他读了本绘本,犹豫再三,还是直接开口。 盛时安聪明,他跟他绕圈子没什么意义。 盛时安小手攥了下。 “可以跟舅舅说说吗?”盛淮声音尽量温和。裴昱已经帮他开了口子,他总要担起责任来,不能让裴昱操心太多。 “很多事情,说出来,就没那么害怕了。”他看了眼盛时安的小拳头,摸了摸他的头。 “不知道……怎么说。”盛时安声音低沉。 “就说说你是在哪里看 到火才害怕的。”盛淮循循善诱。 盛时安咬了咬唇:“在家里。” 盛淮怔了下:“哪个家?” “现在的家……别墅。”盛时安把树袋熊捞起来,抱在怀里,“但是,不是真的……是,我做的梦。” 他说着,把树袋熊往怀里紧了紧。 现在才是真的。 “因为一场梦?”盛淮讶异。 “嗯。”盛时安点头。 只有这样,他才不算泄露天机吧。 盛淮不大信,可他再问,盛时安又不说话了,躺下来背对着他。 欲速则不达,他知道盛时安敏感,并没有逼他太过。 “你想说了,随时可以跟舅舅说。” 他说着,拉开小被子,给盛时安盖上。 盛时安静静躺了好一会儿,盛淮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轻轻拍了拍他,温声开口:“晚安。” 盛时安却睫毛颤了颤,忽然出声:“我梦到……爸爸死了。” 盛淮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只是梦。”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梦都是反的。” “嗯。”盛时安点点头,咬紧牙关,抹了把眼睛。 “梦都是反的,但是,你可以害怕。”见他压抑哭泣,盛淮迟疑了下,伸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你可以害怕,也可以哭。这是人之常情,不需要忍。” “不行。”盛时安小声说着,又抹了把眼睛,“眼睛哭肿了,明天早上爸爸会问的。” “就这么在乎你爸爸?”担忧之中,盛淮又有丝好笑。 “当然。”盛时安理所当然地说了句。 他仍然背对着盛淮,不过,小身体在盛淮拍抚下,不知不觉放松了。 被盛淮搂在怀里,他手上搂着树袋熊,偷偷闻着树袋熊上沾染的爸爸的味道,合上眼渐渐入睡。 盛淮等他睡熟了,松开他,帮他把身体放平,拉好被子,随后起身,去看了眼裴昱,帮他也拉好被子。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盛时安身边,却想着他的话,迟迟睡不着。 只是个梦而已,没必要在意。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终于睡着,却陷入一个深长的梦境。 火灾后的房子,盛时安木然仿佛灵魂出窍的脸,裴知远失控的怒吼……裴昱呢?裴昱在哪里?盛淮浑浑噩噩,穿过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本能寻觅着。 最后,他找到了。 他在……青灰色的墓碑上,眉眼深邃,笑容干净。 “阿昱,你在这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下一秒,猛地醒来。 心率高的像下一秒就要猝死。 他翻身爬起来,喝了口水,心跳才慢下些,但依然慌得难受。 本能驱使,他走到裴昱房间,推开门,径直看向他。 裴昱睡得稳,睡相也好,乖乖盖着被子,呼吸均匀,胸膛起伏规律。 盛淮走 到裴昱床前,静静坐下来,摸了摸他头发,又小心翼翼,碰了碰他温热的脸,心终于落回胸腔。 梦到这时已经淡忘的快差不多了。残留在他脑子里的,只剩下……一张黑白遗照。 不,没有什么遗照,都是假的,是梦而已。 盛淮想着,拿出手机,对准裴昱睡颜,偷偷拍了张照。 这才是真的。 他又碰了碰屏幕上他的脸,顺势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 时候不早,他已经快该出发了。 他在裴昱床边又坐了坐,终于站起来,烧好热水,检查过裴昱要吃的药,又走回隔壁房间,轻手轻脚把盛时安抱过来,放到裴昱身边。 像装了雷达一样,盛时安一到裴昱身边躺下,小鼻子耸了耸,立刻自发往他怀里钻了钻。 裴昱也自然地伸出手,环抱住他。 一大一小,睡得香甜。 盛淮把裴昱受伤的那只胳膊小心往外拉了拉,弯弯嘴角,再度举起手机,对准他们俩拍了张照。 可惜光线不太好。 但他还是心满意足,把手机装进口袋。 把一大一小明早要穿的衣服放好到床头,给裴昱留了便签让他好好吃药,他悄无声息收拾了行李,最后看了父子俩一眼,毅然转身。 裴昱早上睡醒,看见盛时安在他床上,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舅舅走了?” “嗯。”盛时安比他先醒一会儿,人已经清醒了。“爸爸早。” “早。”裴昱醒了醒神,“我拿衣服给你。” “不用,舅舅已经帮我们拿好了!”盛时安答。 “哦,那我给你找袜子。” “袜子也有。” “那拖鞋——” “拖鞋在这里了!” 盛时安说着,已经自己麻利地穿好衣服,套上拖鞋。 裴昱愣了愣神:他的工作,怎么全被抢了? “爸爸,来刷牙!”盛时安在洗手间门口叫他。“舅舅已经帮我们挤好牙膏啦!” 他声音欢喜。 欢喜里又有一点嫌弃:但是挤的量不对,爸爸不用这么多。 他悄悄去掉一半,暗暗决定回去加强对舅舅的培训。 裴昱慢吞吞穿好衣服,走到洗手间。 “爸爸,舅舅还帮我们烧好了热水,还温了牛奶。”刷牙时,盛时安卖力夸赞着盛淮。 虽然两个大人说了“离婚”只是玩笑话,他也信了,潜意识中却还在不安,担心他们感情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他说了离婚会跟爸爸,可他当然还是更希望他们在一起。 “哦。”裴昱听了他的夸赞,钝钝应了声,对着镜子刷牙。 “舅舅不知道上飞机没有,我们等会儿要不要给他打个视频?” “快集合了,不打了。”裴昱咕噜咕噜吐掉嘴里的泡泡。 他看了眼盛时安手里的牙刷,看了眼 外面的热水,看了眼热水壶旁边的牛奶,若有所思:盛淮哥该不会是听到两人离婚安安要选他,跟他卷起来了吧? 他走着神,没留意盛淮贴在镜子上的便签,马马虎虎洗了把脸就出去了。 徒留那张写满漂亮字迹的纸,揽镜自照,孤芳自赏。 * “伤势怎么样了?”餐厅集合时,程昊问裴昱。 “没什么。”裴昱给程昊看了眼自己胳膊,“谢谢你的药,程哥。” 昨晚睡前给他上药时,盛淮才提醒他药是程昊给的,让他记得道谢。 “不客气,我也是找节目组拿的。”程昊说着,补充了句:“那人说的话,你别在意。” 昨晚他就想跟裴昱说,但吃完饭裴昱很快就走了。 “我不在意。”裴昱都快把乔长宇忘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程昊说什么。 他不在意,观众却在意,直播一开,就在聊乔长宇的事。 【早上新鲜的瓜大家吃了吗?】 【鲜橙工作室那个?】 【吃了吃了,这波我给鲜橙点赞,这约解的好,乔长宇这么多年没有作为,鲜橙留着他干嘛?】 【不过他们不看雪姐面子了吗?】 【小道消息,已离。】 【?!!】 【真的,雪姐考虑朵朵,不想这会儿声张,但圈中好友都知道了,去看ins,好多人在暗戳戳庆贺。】 【太好了!!!】 【那乔可以下线了吗?朵朵抚养权归雪姐的吧!姐姐快来!!】 弹幕一片喜大普奔。 杨啸看了新闻,碰碰程昊:“你做的?” “做什么?” “鲜橙,违约费。”网传鲜橙付了乔长宇一大笔解约费。以鲜橙素来抠门的传统,这笔钱,不大可能是他们自己出的。 程昊皱了皱眉,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不是你。”不知是什么人这时对乔长宇出手。 杨啸想着,看了眼乔长宇和云朵。 乔长宇气压极低,云朵虽小,也感受得到大人气场,不像平时活泼,瑟缩着不敢说话。 杨啸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郑龙先发了话:“今天早餐是自助,不过我们来点儿有趣的。” 他笑着宣布规则:宝贝们要给爸爸拿早餐,拿来的爸爸就一定要吃完。 “不过我们要交换爸爸和宝宝哦。”公布完规则,见嘉宾们见怪不怪,郑龙又补充了一句。 几个宝贝随机抽签,凭签号,确定了分组。 盛时安和云朵交换,程颂颂和杨一帆交换。 【也就是说,安安要给乔长宇拿吃的?】 弹幕静了静。 【节目组这是故意的吧哈哈!】 “哥哥,叔叔喜欢吃什么?”组队出发时,云朵乖巧询问盛时安。 “包子和粥,粥要白粥,包子要鲜肉馅的。”盛时安毫不犹 豫开口。 【腻害,安安成竹在胸。】 “你爸爸呢?”盛时安礼尚往来。 “我爸爸……”云朵歪着小脑袋,一时说不上来。 “没关系,说不上来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他不喜欢吃什么就行。”盛时安体贴道。 【啊这……】 【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哈哈哈哈,一定要是我想的那样啊!】 观众高度关注下,云朵终于说出两样他爸爸不喜欢吃的:“我爸爸不吃油,不吃甜的。” 爸爸经常嫌阿姨做的菜太油,她就记住了。 至于甜的,每次她给爸爸分享小蛋糕,爸爸都不要,说太甜。 盛时安点点头,他记下了。 随后大家就看着他拿了一碟油炸糕、各色小蛋糕,一根油条,一杯豆浆——倒了半杯子糖。 “叔叔,请用餐。”他客客气气把盘子放到乔长宇面前。 “谢谢。”乔长宇笑容勉强。 大庭广众之下,他总不能跟个四岁小孩计较。 【哈哈哈,安安你好棒!】 盛时安和云朵的对话其他大人并没听到,不过,看乔长宇脸色,他们也看出些什么。 杨啸勾了勾唇,程昊则等盛时安走过来,揉了把他脑袋:“好小子。” “想吃什么?叔叔去给你拿!” 裴昱抬头,看他一眼:“我去就可以了。” “你坐着吃饭!”程昊不由分说,拉着盛时安去选吃的。 裴昱张了张嘴,又忍下来——也许是他太小气了,程哥也好,盛淮哥也好,他们喜欢安安,照顾安安,分明是好事。 他看向程颂颂:“颂颂,那我带你去拿?” 杨啸已经带了杨一帆和云朵去拿吃的,只剩下程颂颂。 程颂颂乖乖点点头,不过,他准备转身时,裴昱又拉住他:“衣服……穿反了。” 他刚才就看见了,已经别扭了好一会儿。 程颂颂把两只小胳膊从衣服里抽出来,裴昱帮他把T恤前后转了个圈,舒坦了。 程颂颂穿好衣服,也舒坦了,抱了抱裴昱:“谢谢叔叔!” “不用谢。”裴昱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头。 程颂颂开心地笑了笑,抬起头,却见他爸爸和盛时安齐齐看着他。 眼神还都怪怪的。 干什么?他把手心的薄荷糖往后藏了藏:他们不是想抢他的糖吧?! 第61章 今天依旧下雨,吃过早饭,节目组安排了嘉宾到室内攀岩馆做游戏,倒也契合运动主题。 游戏分两部分,宝贝们攀岩,几个爸爸负责进行奥林匹克知识竞答,答对的题目越多,宝贝们攀岩的起点就越高。 杨啸是赛车手,也算运动员,而且他体育爱好广泛,滑冰、游泳、球类运动样样在行,观众都以为他们父子会是最大赢家,没想到,竞答却是裴昱拔得头筹—— 同样是浏览了一遍题库随机答题,他竟然答对了百分百,直接把盛时安送上离顶点一步之遥的位置。 【呜呜,这就是来自上一代的托举吗?】 【颂颂流出羡慕的泪水,哈哈哈!】 【程昊懵了,笑死!】 对比太惨烈,只答对一道的程昊看着裴昱,半天回不过神。 “你是不是机器人变的?”程昊说着,鬼使神差捏了下裴昱的脸。 裴昱迟钝地躲了下,老老实实答:“不是。” 他说着,看了眼程昊,诚恳建议:“多补充蛋白质和坚果,可以改善记忆力。” 【哈哈哈哈!】 【裴老师你还会拐着弯儿骂人呢?】 【不,我看他像是实打实建议……】 【笑死,程少你发什么愣?刚上去啊,你怼人十年,何尝一败!】 然而,怼天怼地的程昊,清清嗓子,诚心求教:“吃什么品牌的好?” 【你不对劲儿……】 【你很不对劲儿……】 【你真的不对劲儿!】 【家人们,能嗑吗?】 【我已经嗑很久了诶,从第一期到现在,你们还没发现程二对素人的偏爱吗??】 【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 【但,但是颂颂是程昊亲生的吧,这……嗑不起来。】 【而且别忘了,裴昱毁容了诶。】 【毁容又怎样?墨镜就能遮住,面积肯定也没多大,现在美容院什么不能修复。】 【赞同,而且裴老师人品好啊,昨天救朵朵毫不犹豫,自己受伤也不吭声。】 【不止,大家记得裴老师第一期节目后背的伤吗,安安不也说了是救人受伤的。】 【是哦,话说这个是怎么回事?网上也没见扒。】 【我知道,是救的邻居家小孩,人家低调懒得拿来讲吧。】 【啊,裴老师你是洋葱吗,怎么一层一层藏这么深?】 什么洋葱,哪儿有裴先生这么漂亮的洋葱。 陈峰想着,看一眼盛淮。两位婚姻到底有没有危机啊?人家这CP都快嗑上头了,他们盛总还稳得住。 “盛总。”他清清喉咙,尽职提醒,“《父子》节目上有些不大合适的言论,要处理吗?” “什么不当言论?”盛淮摘下蓝牙耳机——他刚听完下属电话。 陈峰把嗑CP的弹幕截图给他看。 截图背景,是他精挑细选的——那位纨绔大少程昊正专注盯着裴先生,眼里快冒实体小心心了。 “不用理会。”盛淮面色毫无波动把手机还给陈峰。 阿昱好看,他还能戳瞎别人双眼不成。 “不用理会啊?”陈峰问着,完全出自无意似地滑到下一张截图: 程昊正伸手掐住裴昱的脸。 盛淮手掌攥了攥。 这就过分了。 “收集一份他的花边新闻合集给我。”他淡淡开口。 “谁的?”陈峰问。 “你说呢?”盛淮冷冷抬眼。 得,陈峰刚冒头的那点儿小戏谑又立刻被压灭。 想什么呢,昨天晚上那个爬山涉水找一根绳结的总裁,跟现在坐在车里发号施令的总裁,那就不是一个人…… * 中午裴昱接了个电话,人就分心起来,努力投入下午的游戏,却总显得心不在焉。 他急着要回H市。 ——卢文斌说片子第一版出炉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的游戏、晚上的聚餐,他迫不及待要回酒店收拾行李。 不过,和其他嘉宾解散之前,他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挨个发给几只崽。 “这是什么?”杨啸凑过来看了眼,笑起来,“太可爱了!” 裴昱给几个小孩儿的原来是他们的画像——穿玩偶服的画像:程颂颂是海绵宝宝,一帆是小米奇,云朵则是米妮。 画纸不大,但小小画像把孩子们形貌细节和动作都完美复刻,可爱的要命。 “谢谢裴叔叔!”三个孩子争先恐后上来道谢,还要和裴昱抱抱,最后老规矩,石头剪刀布竞争了一番,才确定顺位。 【嫉妒,呜呜!】 【一时不知该嫉妒谁,我也想要可可爱爱的小画!】 【不过,安安没有吗?】 盛时安一个人,手上空空的,看着他们三个热热闹闹围着裴昱,形单影只,有些可怜。 “裴老师——”杨啸忍不住提醒,“安安没有吗?” “当然有。”裴昱愣了愣,“安安回去选。” 【回去,选?】 【哈哈,安安原来待遇最高啊!】 【放心啦!】 【安崽是不是笑了下?】 【果然刚才那么平静,都是在装大方,在故作坚强吧?】 当然是。盛时安刚才都快哭了,费好大力才忍住。 所以一回房间,他就按捺不住,询问裴昱:“爸爸,我的画在哪儿?” 裴昱直接把本子递过来。 盛时安翻开,看到本子上有足足十几页“派大星”。 跌倒的派大星、正在跌倒的派大星、面色严肃的派大星、玩偶服穿到一半的半只派大星…… “我觉得都很可爱。”崽每帧动作都留在裴昱脑海里,他画都画不过来。 “啪 嗒”一下,一滴眼泪掉到派大星上,盛时安又赶紧抹去。 爸爸是喜欢他的!他刚才怎么会动摇这一点! “怎么了?”裴昱无措。 他不喜欢吗? “你是不是,不喜欢……被画成派大星?”裴昱想到什么:崽一直很要面子的,穿玩偶服的时候就绷着一张小脸,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不是。”盛时安摇头。 他是太开心了,太幸福了。 原来,很幸福很幸福的时候,真的也会像书上说的那样掉眼泪啊…… 他用力擦干净脸,迟疑了下,抬头看向裴昱:“爸爸,我想……兑换一个抱抱。” 刚才程颂颂他们都在抱爸爸,杨一帆还在爸爸脸上啃了一口,说爸爸香香……他,他都没那样过。 “可以——不……不用兑换。”裴昱想了想,认真看向崽,“你想抱抱了,直接说就好。” 熟悉和亲近的人碰触他,他相对没那么敏感,再提前说一声,就更没关系了。 盛时安先听到他说“不”,一阵紧张,等他说完后面的话,转忧为喜,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爸爸,抱抱。” 裴昱把他抱起来,他又搂住裴昱脖子,小小声问:“那,亲亲也可以吗?” 想,像杨一帆那样,使劲儿亲亲香香爸爸…… * 裴昱和盛时安搭乘了第二天最早一趟航班,返回H市,为此特意跟节目组请了假,没有参加早上的直播。 “爸爸,你吃点儿东西。”路上,看裴昱一直很兴奋,兴奋到吃不下东西,盛时安有些着急。 他知道爸爸一直很期待的那个电影做出来了,可是也不能不吃饭啊! “我不饿。”裴昱说着,还是勉强喝了一杯飞机上供应的牛奶。 等会儿要去看他哥,不吃点儿东西,他怕爬12楼吃力。 盛淮来接他们,很快看出裴昱状态不太对。 他手指一直在膝上跳来跳去,注意力也不集中,问他什么,总要再说第二遍。 盛淮有些担心。 他知道裴昱这么兴奋是因为什么——他跟他结婚都是为了这事儿。 因为知道他压了多大赌注在上面,盛淮担心,假如结果不是裴昱预期的那样,他会……接受不了。 因为这个他昨晚去见了裴知远,不过交谈并不愉快,他不知道裴知远今天肯不肯配合。 当然,如果他能真的记起来,不需要做戏,那就更好。 “万一知远一时记不起来,你也别着急。”为防万一,他还是给裴昱打着预防针。 “我知道,你放心。”裴昱眼睛亮亮的。 盛淮更不放心了…… 到了病房,卢文斌带着两三个主创,已经折腾好投影,拉了窗帘,大家一起围着裴知远的病床静静看起电影来。 连盛时安都不例外。 不过,剧情对他来说有点复杂,他偶有走神,总 忍不住看向裴知远。 路上听舅舅和爸爸谈话,他才隐约明白,爸爸是指望着这部电影刺激大伯恢复记忆。 可是,前世,是爸爸……走后,大伯才一下子,突然恢复的记忆…… 跟盛淮一样,盛时安也担心爸爸今天会失望。 裴知远也不时走神——虽然他看起来看得很专心。 昨晚盛淮找他,给他看了他自己之前的零碎小插画——虽然他自己都已经没什么印象,盛淮想叫他拿那些做线索,装作恢复部分记忆的样子。 裴知远不高兴:看他这副造起假来轻车熟路的样子,是不是经常骗他家笨蛋? 哼,他是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的。 他想着,看向裴昱,正巧撞上他望来的视线。 满怀期待的视线。 裴知远吃不消:“这个是不是小黑做原型?” 他看着电影里的小黑狗问。 “哥你记起小黑了?!”裴昱激动地抓住他袖子。 “嗯。”能记不起吗?昨晚盛淮刚抱来给他看过…… 裴知远又专心看起电影,点出两三处他“记得”的地方。 放到结局的时候,两版结局卢文斌让他选,他也真选了。 他选了第二版,让故事里的A星人永远留在地球。 这个他忽然记起来了——改动这个结局,的的确确是他的想法。 A星人,在他私心里,代表的是他的笨蛋弟弟。 至于其他更多,他又想不起来了:脑子像蒙着一团雾。 电影从头到尾看完,他真正想起来的只有这一件事,假装想起来的,倒是挺多。 “哥,你记起来了多少?”裴昱高兴地问。 “大部分吧。”裴知远含含糊糊答,“差不多的都记起来了。” 他含糊的也没错:记忆又不能按斤称,他怎么告诉他自己记起“多少”。 “那太好了!”卢文斌高兴开口,“你出院赶紧回来上班!这后期修改以及宣发……还有很多活儿等着我们呢。” 另两个公司主创也都围上来,又是欢天喜地替裴知远高兴,又是朝他大吐特吐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的苦水。 最后,还是盛淮以需要安排检查为名,才把他们几个客气送走。 回到病房,盛淮看向裴知远,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 “阿昱,知远这里还要做检查,我们先回去吃饭?安安也该饿了。” 盛时安乖巧待了快三个小时,安静得裴昱险些忘了他的存在。 “盛淮哥,你带安安先回去吧。”裴昱压下自己的兴奋,歉疚说道。是他疏忽了,根本不该带崽崽来医院。 “你也回去。”裴知远演累了,就盼着裴昱离开让他喘口气。 裴昱不想走。可他刚张了张嘴巴,就见他哥揉了揉眉心,很疲惫的样子。 “那我们先回了。”裴昱选择了听话。 “嗯 。”裴知远应了一声,又叫住他:胳膊,我看一眼。?[(” 裴昱给他看了眼手肘的伤。 裴知远皱皱眉,又打量过他气色:“下午不用来了,在家好好休息。”也让他好好清净清净。 裴昱点头答应。 不过,临出病房门,他回头问了一嘴:“哥,那你28号跟我一起去吗?” “去哪儿?”裴知远没明白。 “去——”裴昱怔了怔,到口边的话又收回去。“没哪儿。” 28号是妈妈忌日,他们俩每年都一起去扫墓的。 他哥所谓的“差不多都记起来了”,还差很多啊。 裴昱手掌攥了下,眼里星星点点的光,又沉寂下去。 盛淮和裴知远同时皱了眉,盛时安则抓住裴昱的手:“爸爸?” 裴昱又努力提起精神来:“哥,再见。” * “怎么了?28号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坐进车里,盛淮看他过分安静,担忧地问。 “是……我妈妈忌日,要去看她。”裴昱如实答。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失望。 盛淮有些心疼,温声安慰他:“比起从前,知远已经记起来很多了,路要一步一步走,多给他点时间,他总能记起来的。” “嗯,我知道。”裴昱点头,“他至少记起来小黑了。” 他欣慰地笑笑。 干净的笑容,让盛淮心里发虚。 但他很镇定地应了一声“是”。 他张张口,还要说什么,盛时安插了句话:“就算大伯不记得,也一样很爱爸爸呀。” 裴昱怔了怔。 还,还是不一样的。 他不记得,就不会每天和自己讨论动画剧情,不会在六点半催他起床晨跑,不会禁止他收拾他的桌子,不会在睡觉前说那句“阿昱今天真棒”…… 他的生活,就不能回到和过去一样。 “安安说的有道理。”盛淮顺着盛时安的话说了句,看了眼裴昱微蹙的眉头,正要跟他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盛淮看了眼来电人,手指紧了紧:“刘医生。” “是。”电话那头说着什么,盛淮认真听着,不时看一眼裴昱,神色逐渐松懈。 …… “嗯,好。” …… “好的,谢谢。”两三分钟后,通话结束。 盛淮收起手机,见裴昱在和盛时安说话,忍不住,微笑看着他。 “舅舅,是什么医生?你在看医生吗?”盛时安关心地问盛淮。 “不是,是爸爸的医生。”盛淮开口。 盛时安脸色立刻紧张——和方才对盛淮的关心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爸爸怎么了?为什么要看医生?!” “没怎么,爸爸只是做了个体检。”盛淮宽慰他,“检查结果很好,爸爸很棒。”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裴昱头发。 好棒,好乖,想奖励他。 “下午想做什么?我这两天休假,可以陪你们。”盛淮问。 “爸爸想做什么?”盛时安回过头来,期待地问,“能不能——” “想……睡觉。”裴昱讷讷答。 有点儿累,想安静睡一觉,然后——“还要去公司,跟文斌哥他们讨论电影修改。” 他不参与具体制作,但毕竟是半个漫画原作者,哥哥去不了,有些讨论他必须要在,还有电影中穿插的二维动画部分,他也有些修改想法,以及文斌哥说想让他制作海报…… 盛时安听了这个,有点儿失望:爸爸答应过他,一起去游乐场的…… 盛淮拍了拍他,制止他开口,看向裴昱:“那先回家吃饭,吃过饭休息会儿,我送你去公司,送安安去上滑冰课。” 滑冰课?裴昱听到这里,看了眼盛时安:他也有点儿想去看幼崽滑冰的…… “要穿戴好护具,穿厚一点儿的衣服。”他提醒盛时安。 盛时安重重点头,也提醒他:“爸爸工作不要太累,要多喝热水!” 盛淮听着他俩说话,心里好笑:分开一会儿,就这么黏糊? 还有,他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儿多余? 回到别墅,盛淮变得更加多余—— 李婶已经做好一大桌子菜,张伯接了一大一小的行李,递水端茶嘘寒问暖,就连小黑小白两只狗,也围上来左闻闻右嗅嗅。 还好裴昱不喜欢跟它们接触,盛淮才找了借口,拉裴昱进了房间——是二楼原本的客房套间,不过,盛淮这两天让人改造了下。 里间没怎么动,只是换了干净柔软的全棉床品,外间去掉了原来的沙发茶几,摆了张大工作台、一把人体工学椅。 椅子和裴昱紫荆巷家里那把是同个品牌型号,工作台也很接近,上面摆放着同款电脑、绘画板,就连纸巾盒和笔筒那些小物件,都长得一模一样。 工作台旁边,还有画架,有张宽大舒适的按摩沙发——也和紫荆巷那张一样,沙发上的毯子,赫然也是同款。 裴昱看着这些像是从他家复制粘贴过来的家具,怔了怔:要不是新一些,他都怀疑盛淮哥把他家偷了。 “这里暂时做你的房间,需要什么布置或调整,你直接跟我说,或者交代张伯。”盛淮观察着他反应,温声说。 “我的房间?”裴昱迟迟反应不过来。 “嗯。”盛淮手指紧了紧,但面色从容不迫,“安安之前有些怀疑我们的感情,我想,你搬过来住,或者我们搬去紫荆巷,他应该能安心些。” 裴昱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他说的还怪有道理。 “而且,安安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梦游发作,心理医生说,夜里最好有他信赖的人在。但是,他对我,还没有对你那么信赖。” 裴昱手指敲了敲:更有道理了……还怪骄傲——安安最信赖的人,是他呢。 可是,好大变化,他接受不来。 裴昱前一秒刚扬了扬唇角,下一秒又紧张焦虑起来。 “也不是让你一下子住过来。”盛淮看一眼他绞动的手指,“住哪边都随你,这里只是方便你在这边的时候休息。” 唔,这样说的话,就好接受多了。 裴昱把自己的帆布包放下来,人自然地往按摩沙发上一坐:“谢谢你,盛淮哥。” “不客气。”笨蛋,这谢道的让他有罪恶感……! 第62章 盛淮给裴昱开了沙发上的按摩键,看他放松下来,他抬起他胳膊,一边检查他手肘淤青,一边提醒:“别睡着了,饭还没吃。” “嗯,我不睡。”裴昱说着,脑袋却歪了歪。 傻瓜,是不是累坏了? 盛淮理了下他头发,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捏捏他鼻梁,把他叫醒,见他迷糊,迟疑了下,伸手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 “先吃饭,乖。” 裴昱下楼吃了饭。 吃过饭只睡了一小时,他又让盛淮送他去了卢文斌那里。 一直到下午六点,盛淮打了几个电话,甚至打到卢文斌那里,才等到他出来。 卢文斌送他下楼,尴尬地朝盛淮笑笑:“不好意思,盛总,讨论的有点儿久。” 盛淮没说什么,只是听到裴昱咳嗽,皱了皱眉。 “盛淮哥,我要回紫荆巷。”上了车,裴昱主动开口,说完又咳了两声。 “可以。”盛淮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下来。他更关注的,是人送上去还好好的,这才几个小时,怎么就又咳嗽了起来? “我要回去画画。”裴昱自己倒是解释了声。 二维要修改,工作量很大,每一帧都要原画师画很久,他主动分担了一部分。 别墅那边也有盛淮准备的电脑和画板,可他用惯的软件、工具,还有文件,新电脑上都没有。 “爸爸晚上还要画画吗?”盛时安担心地看着裴昱,“爸爸咳嗽,要多休息。” 这点盛淮赞同:“公司人手不够,就多请几个。” 经费他都说了上不封顶,卢文斌为何还是缩手缩脚? “我要改的地方,别人……理解不了。” 裴昱很坚持。 他想要修改的那个大背景,是他跟哥哥讨论过的,只在他脑子里,他无法准确描述给别人,也不觉得有谁能比他画得更好。 盛淮就拿他没了办法。 送他回家,做了饭看着他吃,又盯着他吃了药,盛淮就看他坐在书桌前,投入地画起来。 边画边咳,边咳边画。 盛淮忍着,直到他画着画着头一栽,他才忍不住,提醒他休息。 “这样画效率也不高,休息好了,明天再画。” 裴昱摇摇头:“明天,带安安去游乐场。” 盛时安窝在沙发上也快睡着了,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爸爸原来记得! 但他懂事地摇摇头:“去游乐场不急,爸爸不要熬夜加班,伤身体。” “没有熬夜。”裴昱说,“我习惯了……晚上画。” 他说着,头又有往下栽的趋势。 “你是习惯了梦里画吧?”盛淮又气又笑,伸手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身子软绵绵的,竟不大站得稳。 “阿昱?”他探手摸了摸他额头,气急:他又发烧了! 原来发烧了啊。 怪不得他看 着画面上的海浪在动,原来不是他画得太逼真了,是他在犯晕…… 裴昱总算不执着要继续画了。 他有些头重脚轻,被盛淮扶到沙发上坐下,困得睁不开眼睛,勉强给盛淮指了药箱的位置,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吞下退烧药。 “爸爸。”盛时安伸出小手,担心地摸摸他额头,“要不要去医院?” 这个盛淮刚才已经问过了,裴昱不肯。 他抵抗力差,容易感染生病,自己都已经是半个医生。 他又不喜欢医院的强光和吵闹,轻易不往医院折腾。 “滑冰课,好玩儿吗?”吃过药,他看着盛时安,忽然想起这个,精神了一点儿。 “好玩。”盛时安点点头,让他安心。 裴昱确实放心了些:“要留下来,在这里睡吗?” 盛淮中午说的话他听进心里去了:崽随时可能梦游,他夜里应该在他身边。 他已经没力气再折腾到别墅去了,就希望盛时安留下来过夜。 盛时安当然愿意:“我留下来陪爸爸!” “那我去给你放水洗澡。”裴昱说着,要起身,却被盛淮按下。 “我去放,你等着,安安洗完你洗。” 可盛时安洗完,裴昱已经睡着了。 见他身上盖了毯子,盛淮放心了些,先哄了盛时安去客房睡觉,才回到客厅,叫他起来。 “哥,我不想洗澡。”察觉盛淮在脱他衣服,裴昱迷迷糊糊开口。 “你出了汗。” “我不想洗澡。”裴昱眼睛半闭,耍赖一般,只是重复。 “好。”盛淮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声音控制不住发软,“不洗,只擦一擦。” 他说着,先拿被子把他裹住,才拿了一干一湿两块毛巾来,先用湿的热毛巾给他擦过一边汗渍,又迅速用干毛巾给他擦干。 裴昱乖乖的,该转身转身,该抬手抬手,配合过许多遍一样,都不需要他开口。 等盛淮给他套好衣服,他迷迷糊糊坐起来。 “做什么?” “去卧室睡。”裴昱乖乖答。 “睁眼看看你在哪儿。” 裴昱果然乖乖睁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卧室了。 “烧傻了?”盛淮摸了摸他额头,半真半假忧虑:“这可怎么办,本来就不聪明……” 裴昱刚才迷糊,听到这话却又不迷糊了:“本来就不什么?” “没什么。” 他特意压低声音,他还听得到…… 盛淮喂他喝了口水,扶他躺好:“睡吧。” 裴昱没睡。 裴昱睁着眼,背了长长一串圆周率,一阵咳嗽才停下来:“我没傻。” 盛淮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心头一阵麻痒:“嗯,你没傻。” 他捏了捏他脸蛋,傻瓜呆呆的,白给他捏,也不知道躲。 “程哥他们还夸我聪明。 ”裴昱还一心自证。 他很聪明的,至少记忆很好??[,读书时理科也不差。昨天奥林匹克知识竞答,他们全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谁夸你聪明?”盛淮语气变了味儿。 “程哥。”裴昱什么也没听出来,还怕他不信他—— “你去看直播回放。” 早看过了,盛淮不想再看。 “我知道了,阿昱很聪明,一点儿都不傻,长眼睛的人都知道……” 不就是夸吗,谁不会? 盛淮一串彩虹屁,从他小时候夸到他现在,夸的裴昱眼睛弯弯。 “好了,睡觉。”盛淮又捏捏他脸。 “疼。”裴昱蹙眉。 “我没用力。”盛淮冤枉。 “身上疼。”裴昱说着,翻身趴过来,“按按。” “哪里疼?”盛淮心一紧。 “全身,酸疼。”裴昱低哼。 “因为发烧吗?” “嗯。” “明早去医院好不好?”盛淮心里不踏实,手已经放他背上,却不肯按,“答应我,我就给你按。” “好。”裴昱委屈地应了一声。 他哥从来不威胁他。 不对,他哥让他去医院,从来不跟他商量…… “舅舅。”盛时安不知何时出现在裴昱房门口,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手里抓着同样绒毛凌乱的树袋熊。 “爸爸很难受吗?”他担心地问。 “没什么,烧已经退下些了。”盛淮说着,收回手。 他才没按两分钟,裴昱就睡着了,不过他看他睡梦中依旧蹙着眉,怕他疼,不知不觉一直给他按了下去。 “你怎么起来了?上厕所?”他问盛时安。 盛时安摇摇头。他做了噩梦,惊醒了,睡不着。 “我可以跟爸爸睡吗?”他低声问。 “我陪你睡。”盛淮站起身。 那还是算了。盛时安摇摇头:“不用了,你照顾爸爸吧。” 他说着,走到床前,把树袋熊塞到裴昱怀里,把它压在裴昱胸前蹭了片刻,又拿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盛淮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操作。 “充点儿爸爸味道。”盛时安理所当然道。 他说完,搂着“充好”的玩偶,从从容容回了自己房间。 盛淮怀疑地看着他背影:他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游? 不过,看着他好好进房,盛淮松了口气,孩子显然不是梦游。 顶多就是睡迷糊了,忘了掩饰——“充味道”这种事,他怕不是已经偷偷做了很久…… 他笑了下,低头看向裴昱。 知道不妥,却没忍住,俯身靠近他脸颊,轻轻闻了闻…… 第二天,裴昱烧退了很多。 不过盛淮还是带他去看了医生,开了药,顺便打了那个提高免疫的针。 打完针裴昱 去看了裴知远,又回家继续画画——本来他要陪盛时安去游乐场的,盛淮不同意,说盛时安太久不去幼儿园,功课该落下了。 幼儿园哪有什么功课,有功课盛时安也自信不会落下。 但盛时安知道,舅舅是怕爸爸累。 所以他乖乖去上了幼儿园。 但一整天,小孩儿都魂不守舍,如坐针毡:他担心爸爸不舒服。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他被迫排着队,跟那些慢吞吞的小豆丁一起慢吞吞地走出来,心里都快急死了。 好在,到门口时,有惊喜等着他:爸爸和舅舅并肩站在门口,他俩一起来接他了! 盛时安心里高兴,面上却矜持,小大人似的看了眼舅舅:“你怎么也来了?” 这淡淡嫌弃是怎么回事? 盛淮听出来了,但不跟他一般见识。 幼儿园门口人多,他怕裴昱在人群中又沾染上什么病毒细菌,催着他们俩赶紧上了车。 裴昱带了双层口罩,有些闷,上车后他扒掉一层,才看向盛时安:“去一个小游乐园玩儿,可以吗?” 下午他跟盛淮选过了,附近有个小游乐园,游玩设施不多,但人少清净,放学去玩一两个小时刚好。 “现在吗?”盛时安没立刻答应,自己拿消毒湿巾擦了手,摸摸裴昱额头:“爸爸还难受吗?” 裴昱摇头。 身上还有些疼,但他下午睡过一觉,精神还不错。 盛时安这才点了头:就少玩一会儿,权当让爸爸散散步,锻炼锻炼。 反正他想要去游乐场,真正想的,其实……只是爸爸和舅舅同时陪他一会儿。 就像各种画里常有的那样,两个大人一左一右,牵着中间那个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的小孩儿。 盛时安很快就圆梦了。 舅舅买了票,爸爸牵着他进园,他又矜持地伸出手牵上舅舅。 两大一小,一家二口手牵着手,沿着游乐园的彩色石头小路,慢悠悠往里走去。 盛淮和裴昱说着动画电影的事,盛时安嘴角噙着笑,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边走边看地面上他们的影子,一会儿调整脚步跟爸爸一样,一会儿又改成跟舅舅一样,自己玩儿的不亦乐乎…… “好了,扭来扭去的。”盛淮说着,停下脚步,低头问他:“你想玩哪个?” 他才没有扭来扭去!盛时安有一点点丢面子,撒开舅舅的手,单独牵着裴昱:“摩天轮,爸爸陪我坐。” 盛淮蹙眉:“我陪——” “舅舅在底下给我们拍照。”盛时安心安理得安排——舅舅能来,都是他多拿五颗小星星换来的,他不跟舅舅客气。 盛淮不是不想给他们拍照,但——他看向裴昱:“这个,能坐吗?” 摩天轮四面都是玻璃,虽然通透,某种程度,也算封闭空间。 裴昱攥了攥手指:“我……给你们拍照。” 盛时安这才意识到他选错了——他只想着选个安静的舒缓的,忘了爸爸不喜欢封闭的环境。 “我不玩这个了。”他立刻改口,“爸爸陪我去荡秋千!” 这个可以。 裴昱去陪盛时安荡秋千。盛淮跟在后面,给他们拍照,一张又一张,拍的欲罢不能。 “这都是什么啊……” 看舅舅沉迷拍照,盛时安以为他技术一定可以,休息时坐在长椅上一张张看,才发现舅舅拍的他和爸爸一团一团,都是糊的。 盛淮抿抿唇角,把刚买的冰淇淋递给他,巴望能堵上他的嘴。 拍的是不好,但最好的画面,已经在他心里。 他看向长椅上的裴昱。 笨蛋正看着盛时安舔冰淇淋,直吞口水。 “你不能吃。” “我知道。”裴昱条件反射般答。 “知道就别看了。”盛淮说着,拉过他胳膊,在他手心里放了一块巧克力。 裴昱愣了愣,抬头看向盛淮。 看什么?呆呆的。 盛淮心里一软,把巧克力又拿回来,像他小时候一样,剥好了,重新递给他:“好了,吃吧。” “先说好,就一块,吃多了咳嗽……” “知道了。”裴昱把巧克力含在嘴里,答应一声,出神看着盛淮。“盛淮哥——” “嗯。怎么了?”碰上他专注眼神,盛淮心脏忽然重重一跳。 “你……跟我哥一样啰嗦。”! 第63章 【晚上好呀安安!裴爸!】 【今天怎么晚了呀安安崽,放学好半天了吧?】 从游乐园回家,裴昱和盛时安开了直播。 看到留言,盛时安好心情地解释:“放学我跟爸爸去游乐场了!” 【哇,是不是好开心?】 “是。”盛时安克制激动,尽量平静地点点头。 【安安都玩儿了什么?怎么不开直播给我们看看?】 当然是顾不上。 盛时安回避了后半个问题,只答前面一个:“就玩了秋千、滑梯那些。” 呜呜崽好容易满足,是不是以前连这些都没怎么玩过? 观众动了恻隐之心,一时都不忍心再问。 【今天播什么呢,幼儿园有作业吗?】 【这是在哪儿?好多工具啊。】 “没有作业,今天我跟爸爸做手工,这里是爸爸的工作室。”盛时安条理特别清晰地答。 裴家小院东侧有间厢房,是兄弟俩一起改造出来的工作室,裴昱喜欢折腾些小木工小手工,都是在这里。 不过今天,裴昱折腾的是黏土。 他询问过黎星才买的那些材料都到了,盛时安撑着场面直播,他一直在专心搞他的小玩意儿,旁边还有个手机开着免提——是黎星在给他远程指导。 【电话里的人是谁啊,声音好温柔好好听!】 哪里就温柔了?程昊皱皱眉头,支棱起耳朵。 “大家好,我是阿昱的师哥黎星。”黎星也在看直播,透过免提,直接回答评论区的问题。 【师哥好!】 【啊啊啊,该不会是我们系的黎老师吧?】 “哪位同学在看直播,作业完成了吗?”黎星开着玩笑,也间接承认了身份。 【呜呜,爬走去画!】那位同学果然销声匿迹。 【同学别走,所以你跟裴老师是校友?】 【这位黎老师又是哪位啊?声音这么好听,人好不好看?】 【超好看!】爬走的同学又回来补了一句。 “马屁拍的这么用力,回来留个名字,老师给你加分。”黎星笑道。 【别骗小孩!】那位同学又诈了个尸,真的销声匿迹了。 【哈哈哈,你是有智商的。】观众都被逗笑了,对这位温和风趣的黎老师也好感十足。 【听声音还很年轻,已经是美院老师了,黎老师年轻有为啊。】 【哇,刚去美院官网查了下,真.年轻有为,拿过好多奖的大画家!】 【黎老师是不是和裴老师关系很好?裴老师好像社恐来着,第一次见他在直播里和别人聊诶!】 哪里“聊”了,裴昱分明一句话也没说。 程昊闷闷想着,动了动手指。 评论区忽然冒出来好多条来自“方程式”的打赏,一下子盖过满屏有关黎星的议论。 【 大佬又上线了。】 【大佬晚上好。】 【大佬,你榜一了耶!】 【这次能待几分钟?】 【我赌五分钟。】 【我赌三分钟,哈哈,呼叫一号大佬,快来PK啊!】 PK?顾不上。 盛淮在炒菜,腾不出手,倒是翻铲子翻的格外用力了些。 “水加多了,阿昱,每次少加些,一点一点来。”屏幕里传出黎星的声音。 温和又耐心,跟读书时,他给人的目下无尘的清冷印象完全不一样。 盛淮皱了皱眉,翻铲子翻得越发用力了。 他急着腾出手来抢回榜一?[(”之位,但菜炒好了,汤又溢了出来,盛淮虽会做饭,到底下厨不多,一时手忙脚乱。 等他做好三菜一汤,把厨房用品各自归位,盛时安已经在屏幕中和观众说起“再见”了。 盛淮眼睛一眯,围裙也顾不上摘,大步流星走出厨房,出了客厅,快步跨进裴昱的工作室:“吃饭了,阿昱,安安。” 下一秒,直播结束。 【这又是——】 个别手快的观众刚留了句评论,评论区就灰掉了。 不过,该注意到的人还是注意到了。 程昊拧拧眉头,在程颂颂催促下心不在焉起身吃饭。 裴昱和盛时安也坐到了餐桌前。 看着桌上的菜,裴昱怔了怔,抬头看了盛淮一眼。 “谢谢,盛淮哥。”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的菜?” 一次是巧合,裴昱没多想。两次,裴昱总算走了脑子。 盛时安歪了歪脑袋,眼底有丝困惑:爸爸为什么这么问? 舅舅和爸爸谈恋爱,知道爸爸喜欢吃的菜,不是很正常? 盛淮和裴昱谁都没发觉这点儿异常。 “知远告诉我的。”盛淮解答裴昱的疑问。 他从知远的插画里看到的,四舍五入,不就是知远“告诉”他的。 裴昱不知道这些,以为就是字面意思,琢磨了下,开心起来。 他重新看向餐桌,自然而然把盘子和碗筷重新排布了一遍,盘子以汤碗为圆心均匀向外辐射排布,筷子和勺子一左一右放在饭碗两侧。 摆完,见盛淮和盛时安都看着他,他又讪讪停手:“对不起。可,可以吃了。” 盛时安看了他一眼:爸爸平时在外面吃饭不这样讲究,是不是都在强忍着? 盛淮则含笑,把桌上所有细节记下来。 盛淮手艺不错,几道菜都合裴昱胃口。 但裴昱还有些咳嗽和低烧,食欲不是特别好,勉强才吃完了碗里的饭。 吃完他又向盛淮道了回谢,还表示,下次要做饭请他吃。 “不用了。”盛淮想到他在节目上做的黑暗料理,婉言谢绝。“你负责吃就行。我喜欢做饭,喜欢看别人吃我做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听信了他的话,因为吃白饭而不好意思的裴昱果然自在了很多。 但他还是决心什么时候要做饭回报一下盛淮哥,顺便证明一下:他做的糖醋鱼真的好吃。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吃完他要洗碗,盛淮没让。 “不是画儿还没画好吗?你不累就去接着画。” 裴昱今天一天都在坚持画画,提到他的画时眼里像烧着两把小火苗,盛淮阻止不了,只能盯着他中途多休息。 现在让他画,也是怕他又要熬到很晚。 裴昱被他说服了,但走到书桌前,他想了想,又转身去了工作室。 盛淮带着盛时安一起洗好碗,收拾干净厨房时,他正好捧了两个刚晾干的小花瓶进来,放到餐桌上—— 跟上次送给盛淮的花瓶大小差不多,但形状不一样,颜色也很鲜亮:外表上了层色,还有图案。 “真好看。”盛淮毫不犹豫,立刻开夸,“这是阿昱你新做的吗?” 裴昱点点头,又摇摇头。 两个胚子都是他做的,但上色,有一个是他手把手教盛时安上的。 “有一个是安安做的。” 刚才直播,他们就是在做这个。 盛淮看了开头的,但他后面忙着做饭,没怎么看。 此刻,他很后悔自己没看—— 裴昱把两只小花瓶往他面前推了推:“盛淮哥,你看哪个是我做的?” 盛淮吞了下口水,他,真看不出来…… 他求助似地瞄向盛时安,指望着这孩子能给点提示。 可关键时刻,盛时安偏偏掉了链子,眨巴着大眼,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他也想知道舅舅能不能分辨出来呢。 “两个都好看。”盛淮先铺垫了句,仔仔细细又看了两眼,总算看出些什么: 两只小花瓶都画着波点,一个波点大,一个波点小,一个波点圆一些,另一个,就要随意很多,不是那么圆。 想着裴昱刚才把盘子都规规矩矩摆成一个圆的样子,他恍然大悟,选了那个波点大而齐整的。 “错了!”盛时安叫了一声,“这个是我画的!” “不可能。”盛淮不信,“你怎么画得了这么圆的波点?” “我用圆海绵戳的啊。”盛时安一脸你真笨的表情。 圆海绵?可恨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 “阿昱——”看裴昱把两只小花瓶收起来,盛淮心里一咯噔,“虽然两个都挺好,但我更喜欢这个,这个图案更自然更质朴,有种……独特的韵味!” 怕裴昱不肯听完似的,他加快语速开口。 裴昱顿住动作:“你喜欢吗?” “喜欢。”盛淮立刻点点头。 但裴昱不大确定。 对他的小花瓶,盛淮哥并没有像对待黎星师哥的作品那样,反复拿起来,爱不释手观赏。 就算喜欢,程度肯定也有限。 裴昱又继续动作,把花瓶揣起来。 “不……送我吗?”盛淮小心问。 裴昱摇摇头。 下次做出他更喜欢的来,他再送。 该不是生气了吧? 看裴昱揣着花瓶走出门,盛淮犹豫了下,在他身后跟上。 阿昱,你别生气,我没什么审美眼光。?_[(” 看他两只手都拿着东西,盛淮帮他推开房门,诚恳道歉。 “没有生气。”裴昱老实答,“你审美挺好的。” “不好。”盛淮努力自救,“我完全不懂艺术。” 完全不懂艺术? 裴昱愣了愣。 “可是你逛画展,也买画。” “我都是瞎买的。”盛淮紧跟在他后面走下台阶。 瞎买的? 裴昱又愣了愣。 “你卧室里那幅……也是瞎买的吗?” 不是,是他很喜欢的。 可想起裴昱上次面无表情说“还行”,盛淮毫不犹豫点头:“是,我就是闭着眼睛随便挑的一幅——阿昱!” 院里没开灯,盛淮正说着话,冷不防前面的裴昱忽然倒了下去—— 前面是东厢房的台阶,裴昱一个走神绊倒了,盛淮俯身去扶他时,他手掌撑在台阶上,神色正茫然。 “怎么回事,头晕吗?”盛淮不知他怎么摔的,满心担忧。 “绊到了……”裴昱木木答。 “磕哪儿了?疼不疼?”盛淮又急又想笑,把他扶起来,架进厢房,打开灯,要看他伤势。 “我没事。”裴昱声音机械,表情僵硬。 “膝盖是不是磕到了?”刚才外面黑,盛淮没看清他到底磕了哪儿。 他蹲下来要卷起裴昱裤子看清楚,裴昱却紧紧按住自己裤管:“我没事。” 盛淮又看向他的手,皱了皱眉:“破皮没有?”他手掌一片殷红,肯定是刚才在台阶上擦到了。 可裴昱把手也握起来。 他有点儿生气。 脑袋空空,也分析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生气,反正就是生气,就是不肯给盛淮看他伤到了哪儿。 “好了,摔跤又不丢人。”盛淮以为他是绊倒掉了面子,好笑哄他。 可这话一说裴昱更气了:本来他还没想到摔跤丢人这一层…… 手掌擦破点皮,左膝磕青一块。 除此之外,裴昱没伤到哪儿,他简单消了下毒,拒绝了盛淮找出来的创可贴,闷不吭声回房画他的画。 他处理情绪不像正常人那么成熟,容易钻进牛角尖,怎么都绕不出来。一晚上,他都闷头画画,没说一句话。 画到九点,盛淮听他咳嗽,提醒他早点睡,他才愣愣看他一眼:“你还在?” 盛淮一阵牙痒:刚才给他递药、递蜂蜜水的是谁? “你在生病,今晚我和安安留下来。”裴昱烧还没全退,看他这稀里糊涂的状态,盛淮自然不能放心。 “安安留下来,你不用。”裴昱抿抿唇,“我家里,没地方。” 没地方?盛淮看一眼他表情:不是说不生气吗? “我跟安安睡客房就行。”他好脾气地开口。 “客房床单洗了,今晚不能睡。”裴昱答。 胡说八道,床单——床单今天还真洗了,还是他洗的:白天裴昱画画,他休假无聊,就帮他搞了下卫生。 所以,就没套备用床单? 盛淮不信。 但他忍住没说。 “没关系,安安跟你睡,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至于裴知远的房间,他提都没提:裴知远坐的沙发裴昱都不让别人碰一下呢…… 等等,沙发……他都不让人坐,怎么可能让人睡? “算了,我——”盛淮知道他是生气,有心顺了他的意,今晚先离开,可是又听到他一阵剧烈咳嗽。 他蹙蹙眉,话到口边,又停顿下来。 “要不,舅舅睡那里吧?”盛时安仰头看看两个大人,伸出小手,指向窗外。 盛淮顺着他所指望去:院子里,那辆被他命人洗刷到白白净净的庞然大物,正安安静静待在月色里,像是……在候着谁。! 第64章 “盛淮哥——”见盛淮真的上了房车,裴昱敲敲手指,神色纠结,“这里……不舒服。” “没关系。”盛淮竟还有点儿高兴。 他还替他考虑舒不舒服,看来也没有太生气。 “我挺喜欢房车的,正想买一辆,借用你的体验一下也好。”盛淮说着,打量了一眼车内。 车内空间不大,但整齐干净,他还真不抵触。 “车是谁买的,你还是你哥?”他好奇问。 “我哥。”裴昱答。 盛淮并不意外。笨蛋幽闭恐惧症,恐怕不会有多喜欢房车。 但——他视线被房车一侧悬挂的软木板吸引。 软木板上,钉着几张照片,多是裴昱的单人照,也有兄弟俩的合影,看背景,都是在户外和这辆大家伙一起。 “经常出去玩?”盛淮看向裴昱。 “每个月,一次。”裴昱答。 房车相对封闭,又没有完全封闭,他哥买房车,是因为喜欢,也是想给他试试“脱敏”,让他逐渐接受类似的环境。 每个月的月底,只要天气允许,他们都会开房车出去露营——直到上个月底哥哥出事。 裴昱想到这里,心情低落一瞬。但,没关系,哥哥很快可以出院,等他再修养修养,下个月底,他们又可以出去了,到时,到时还可以带上安安—— “盛淮哥,下个月,我可以带安安……去露营吗?”想到高兴处,裴昱忘了自己还在跟盛淮生气,认真向他请示。 露营?带盛时安?只带盛时安? “可以。”盛淮声音温和,“你肯带他,他肯定很高兴。” 他说着,见裴昱扬了扬唇角,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裴昱抬头。 “你先把身体调理好,我才放心你们出去。” 原来是这个。裴昱想了想,点点头。 这是理所应当的,他也担心自己状态不好时,带不好崽。 “还有——”盛淮看他一眼,有些好奇似的问:“露营,好玩儿吗?” “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露营过。” 他流露出一副期待又落寞的神态,抬头看了眼裴昱,见他若有所思,再次开口: “我的腿先前不好,阿昱你知道的,所以……很少有机会去户外活动。” 裴昱看一眼他的腿,微微蹙眉:他想起多年前,盛淮哥坐在轮椅上,门都没法出的样子。 盛淮观察着他神色,眼底深了深,声音越发低沉: “有时别人聊天聊起相关话题,我都插不上话。” 他挺克制,虽然卖惨,语气也还平静。 但裴昱动用他微表情课满分学霸的实力一分析: 盛淮哥是故作坚强啊,真可怜。 “那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他迟疑着问。 “可以吗?”盛淮满眼惊喜——这个倒不 用装,是真心的。 “嗯。”裴昱点点头。当然可以。 不过,他要多准备一顶帐篷,还有睡袋、枕头、照明灯……防潮垫和防蚊药也要多备一份……还有吃的—— “盛淮哥,你想吃什么?” “什么?”盛淮怔了下,仔细一问,才知道他已经计划上到时要带的食物了。 他笑了笑,心里说不出的开心:“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轻声说着,忍不住揉了下他脑袋。 “我吃方便米饭,你要土豆牛肉味还是鱼香肉丝味?”裴昱认真问。 盛淮笑容僵了僵:他就吃这些,裴知远不管的? 盛淮蹙起眉,完全忘了,不久前,他还觉得裴知远对裴昱“太过娇惯”。 “吃的我来准备,你不用管。”盛淮说。 那也好,那他负责用品的部分就好了——裴昱想着,准备这就回房去列个清单。 “阿昱。”看他要下车,盛淮忽然叫住他。 裴昱回过头来,询问似的看着他。 “谢谢。”盛淮深深望着他。 谢什么?裴昱一时没懂,想了想,才“明白”过来: “不用谢,盛淮哥,车你随便睡。” 他看他对房车确实挺感兴趣的,直接把车钥匙卸下来交给他:随便体验。 虽然盛淮哥说他的画是他闭眼瞎买的,让他很生气。 但,对待盛淮,裴昱就像对待哥哥裴知远和发小儿乔木一样,把他们列在自己人范畴,再怎么生气,还是希望他们开心,想对他们好。 “谢谢阿昱。”盛淮接过车钥匙,神色复杂:挺感动,虽然他并不想在车里“随便睡”。 “我谢你的不是这个。”他摩挲了下车钥匙,抬起头来看他,“谢谢你愿意照顾安安。” 也谢谢他,愿意接纳他的靠近。 怀疑裴昱阿斯开始,盛淮就钻研了很多资料。 他知道,对别人或许很平常,对裴昱来说,愿意做出改变,接受他和盛时安进入他的生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安安很幸运,遇到你做他爸爸。”他发自真心说。 裴昱愣了愣。 幸运吗? 他做的……能有正常人好? “好了。”见他呆呆的,盛淮忍不住,又揉了把他头发,“回房去睡吧,空调别开太凉。明天早点儿起来,我陪你去拜祭阿姨。” 他交代好他,目送他进房,看了会儿屋里暖黄的灯光,这才转身,把软木板上裴昱的照片取下来,在车上坐下,嘴角噙笑,一张一张慢慢欣赏。 小笨蛋,怎么拍都好看…… 裴昱进屋后,盛时安已经抓着玩偶在他卧室乖乖等他。 “尿尿了吗?”裴昱问。 盛时安红着脸点点头。 爸爸总是要问这个…… “讲本书?”裴昱又问。 “不用了。” 盛时安摇头。爸爸咳嗽,他不想爸爸费嗓子。 他细心拿遥控器把空调风速调小,温度调高,确认出风口没有对着床,才看向裴昱:“爸爸来睡。” “嗯。”裴昱答应着,却没立刻躺下。他从床头拿起他的本子,翻到专门列各种计划和清单的部分,正经写下“7月露营安排”一行字。 随后动笔把想到的几样东西记下来,暂时想不到别的,他才合上本子,熄掉台灯。 “爸爸,晚安。”盛时安满足地趴在床单上,小鼻子贴着床单,闻着床单上淡淡的皂香味儿。 是爸爸床的味道。 和爸爸味道不一样,但他也很喜欢。 他没忍住,开心地在床单上扭了扭。 “想尿尿?”裴昱奇怪地看着他——扭来扭去的,看着像憋尿了,可崽不是说尿过了吗? “……没有。”盛时安小身子一僵,艰难地翻过身来躺平:呜,又在爸爸面前丢人了。 他正组织语言,想说点儿什么替自己挽回点颜面,就听裴昱“坑坑坑”,压抑着,低声闷咳起来。 “爸爸,喝水。”他蹙紧眉头,从床头柜上取过水杯——舅舅准备的保温杯,交代了他爸爸咳嗽就给他喝一点儿热水。 可是,裴昱喝了水消停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咳起来。 盛时安还要爬起来给他拿水,被他制止:“不用……咳咳,你睡。” “我睡不着,我还不困。”盛时安小声说着,帮他把空调毯往上拉了拉,遮住后背——这也是舅舅叮嘱了的,他说不能让爸爸后背受凉,不然更容易咳嗽。 他伸出小手,一下一下帮裴昱拍着背,还犹豫了下,严肃着小脸问:“爸爸,要不要听催眠曲?” 他见爸爸咳嗽老停不下,都睡不着,就想哄他睡着,睡着了,应该就不咳了……吧? 崽崽还会唱催眠曲? 裴昱好奇地点了头。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盛时安果然唱起来。 奶声奶气的,还……有一丢丢跑调。 裴昱听得嘴角弯弯。 但盛时安唱着唱着停下来:“爸爸,你笑什么?” “我没笑。”不是撒谎,裴昱没发觉自己在笑。 “你笑了。”盛时安闷闷闭上嘴。 他五音不全,唱歌跑调,他自己知道的。真是傻了,他为什么想不开要给爸爸唱催眠曲…… 裴昱也意识到自己真笑了。 “好听。”他实话实说。 要是乔木,可能会受不了——他有绝对音准,受不了听人唱歌跑调,但裴昱没这毛病,他觉得崽崽声音很好听。 不过——“睡吧,不用唱了,晚安。” 他是大人,怎么好让小孩子哄睡。 他侧过身,反过来拍拍盛时安,哄他入睡。 盛时安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又飞扬起来:爸爸拍拍他了,是第一次呢! 但对裴昱来说,这可不是第一次——盛时安第一次梦游时,医生就教了他这样做。 所以他动作很熟练,没拍一会儿,就把盛时安送进梦乡…… * “盛淮哥,你自己……开车?”早上要出发前,裴昱一向平淡的脸上有些惊讶。 这么长时间,裴昱还没见过盛淮自己开车。 见他走向驾驶位开门,他不由看了眼他的腿。 “放心,有证,保证把你安全送到。”盛淮随和笑笑。 他的腿几年前就能开车了。 裴昱没有不放心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没有司机的话,他可以开。 “用不着你,上来好好休息。”他还在低烧,盛淮怎么会劳动他。 帮他往后调了座椅,扣好安全带,两人正式出发。 裴母葬在她老家的墓园,H市相邻的一个风光宜人的小城。 走高速,路途不过一个半小时。 下高速时正好上午十点,盛淮看了眼导航,又看了眼裴昱:“别玩手机了,当心头晕,帮我看下路。” 裴昱看了眼导航:“跟着它走就行。” 导航比他靠谱。 还有——“我没玩儿手机。”他认真说着,“我在看海报效果。” 他说着,把屏幕给盛淮看了眼。 “下车看,或者回家再看,这么小屏幕,眼睛累。” 眼睛确实有点儿累,看屏幕略微有点儿眼花。 裴昱把手机收起来,有些焦虑地出声:“不知道票房能不能收回成本。” “上线还早,担心这个做什么?”盛淮安慰他。 “我怕你赔本。”裴昱下意识答。 盛淮一怔,静了数秒,才笑笑:“没关系,尽管赔。” 尽管赔? 裴昱困惑不解地看向他。 “好的电影不一定叫座,赚还是赔都没关系,我是因为喜欢才投的。” 因为喜欢?裴昱更困惑了:“你不是,先让市场部评估过的吗?” ……嘶,他忘了这茬儿。 某位资本家很是僵了僵:他那时候……的确没这么“有情怀”。 那时候裴昱于他还只是有合作关系的陌生人,他起意帮他,但也没上头到失去商人的冷静。 “那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僵硬数秒,他硬着头皮含糊过去,并迅速转移话题:“是前面左转吗?” “是。”裴昱看了眼导航,又看向车窗外。 每年至少来两次,这地方他认得的。 他的注意力果然也被转移了,直到下车,都没再提起电影的话题。 下车后他到后备箱取了准备好的花束,和盛淮一起往缓缓抬升的山坡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裴昱停了停,似乎是数着数儿分辨了下,才带盛淮拐了个弯,笔直朝一块墓碑走去。 盛淮跟着他,神色有丝恍惚。 这片墓地 ,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来过。 但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来过。 或许是大脑产生的既视感。 他想着,随裴昱停顿脚步。 “是这里吗?”他带着恭敬望向墓碑,入目的明明是张美丽大方的女性黑白照,却一瞬间,幻化成他曾梦到过的……裴昱的照片。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遗照好好在那里。他松了口气,后背却在短短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是这里。”裴昱没注意他的异常,答着他的话,把花束放在墓碑前,“妈,这是盛淮哥。” 他像模像样向母亲介绍,并对“她”解释:“我哥今天不来了,他生病了。但是没关系,已经快好了,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要是……确实担心的话,其实也可以给他托个梦?”他跟她商量似的说道。 “你就托梦告诉他,他都忘了些什么。” 小笨蛋。盛淮看了他一眼,心神渐渐安定。 “阿姨好,我是盛淮。”他面向墓碑,郑重鞠了一躬。 “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您。阿昱和知远都好,您不用担心。” 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后半句,他心头默念,并没出声。 在墓碑前又陪着裴昱待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要说的了,天又阴着,看起来要下雨,盛淮询问他可否现在下山。 裴昱答应了。 不过转身之前,有人远远朝他们打招呼:“两位,稍等。” “两位,要买墓吗?”叫住他们的人圆脸带圆眼镜,穿一身中介式样的西装,看着十分精于世故,一开口却让盛淮皱眉。 “不买。”他冷声拒绝。 “卖哪里的,这里吗?”裴昱却来了兴致。 “对,这里的。”看他感兴趣,那位中介眼睛一亮,“我这里有张「楼盘」图,您瞧瞧,绿色是可选的。” 裴昱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张图,很是头晕,皱了皱眉。 中介察言观色,几乎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您有意向想要个什么样的位置吗?是背风点儿的,还是风景好视野开阔的?还是——” 他瞧了眼裴母的墓碑,“还是您想买在这周围?” 他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他们现在所在位置:“这周边还剩下最后两块。” “阿昱。”看裴昱竟听得津津有味,盛淮忍不住拉了下他。“快下雨了,我们先回车上。” “稍等。”裴昱却不走心地回他一句,继续低头仔细向中介的图纸看去。 盛淮眼皮跳了跳。 别的他都随他买,墓地……换作之前,他想买,他也不拦着。 可现在不行。 他一闭上眼,脑海里还是噩梦中景象。 而且,不知是否错觉,这片墓园,越发让他觉得熟悉,本已遗忘的梦中场景,又浮现一瞬,而且,这次,许是梦中场景和现实关联,那画面里,阿昱,就葬在他母亲后面…… 不。盛淮急促地敲敲手指,忍不住,直接拉过裴昱胳膊:“阿昱,我有急事,我们先走。”! 第65章 “盛淮哥?” “嗯。”盛淮草草应了一声,继续加快脚步朝山下走。 裴昱幸亏腿够,不然险些跟不上他。 “你有什么急事?要打电话……处理吗?” 走到车前,裴昱咳了两声,气息不太稳。 “可以……车,你先……处理你的事。” “不用。”盛淮这时才识到他走太快了。 他慢下脚步,拉车门,让裴昱坐进去,自己才绕到驾驶位上车。 上车他先拿了水给裴昱喝,冷静了下,才口:“不用打电话,事情不大,只是需要回去公司处理一下。” 他说着,探身把副驾的安全带拉出来,给裴昱扣,视线他手上的墓地宣传单上顿了顿,坐正身子,发动了车。 “那你别急,跟你轮换。”裴昱咳了两声。 “不急。”盛淮摸了下他额头,微微蹙眉,“累不累?” 返程还要近两个小时,或许该找个地方让他先吃点东西、睡个午觉。 “不累。”裴昱摇头。他没做什么,怎么会累。“盛淮哥,没那么弱。” 他认地盛淮一眼。 盛淮笑笑,抓了下他耳侧小卷毛:“知道了,你很强很厉害。” 他说着,总算踩下了油门。 车出去不过五分钟,“没那么弱”的裴昱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红灯时盛淮他一眼,紧了紧方盘,忍不住,伸出右手,用指背轻轻贴了下他脸蛋。 软软的,热热的,盛淮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他抽回手指,半空悬了悬,还是轻轻拿起掉裴昱腿上的宣传单,动作迅速地揉成一个纸团,把它丢进车载垃圾桶里…… 裴昱睡了大半路,快下高速时,才被一个电话吵醒。 外面天气阴雨转晴,他睁眼后不适地躲了下光,人懵懵的,光听到自己手机响,半天都没摸到哪。 还是盛淮一心二用帮他把手机摸出来,递到他面前。 裴昱这才接了电话。 电话是4S店打来的,提醒他去取车。 “什么车?”等他挂断电话,盛淮随口问。 “哥的车。”裴昱答。“事故后,送去修了。” 盛淮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发蔫,怕他情绪低落,也不想他生病还要处理这些琐碎事情,盛淮找他要方电话:“把号码发给,提车让陈峰去办。” 裴昱犹豫了一下,同了。 他确实不想跟陌生人打交道。 “谢谢,盛淮哥。” “不用跟客气。”盛淮温声口。 他说着,见他眯眯眼睛,还要再睡,一阵无奈:“别睡了,快下车了。” 再睡下去,下车也没精,吃饭没胃口。 快下车了?裴昱呆滞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帮你车!” “不用。”盛淮笑起来,从后视镜他一 眼:难为他还记得,乖。 他动了动唇,正要再说什么,裴昱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多电话。 裴昱不喜欢接听电话,更喜欢接收信息,可惜,他没办法控制别人按他的想法来。 做了下心理建设,他还是接通了——幸接通了,电话是盛时安的幼园老师打来的:“安安爸爸,安安像有些不舒服,您能来接他吗?” 裴昱和盛淮直接驱车赶到幼园。 老师办公室门口,见到一个人安静画画的盛时安。 “孩子可能受到了一点惊吓。”老师了眼身高腿的两个人,压下眼底惊艳,专心他们解释。 “隔壁小校区今天有消防演习,可能声音比较大,安安当时状态不太。” 事实上,消防车的声音响起时,盛时安的状态相当不。 他身体整个绷起来,小脸煞白,呼吸急促,老师吓坏了,都准备叫急救了,他却缓了过来。 消防演习?裴昱和盛淮互了一眼。 “老师,当时有监控吗?们能不能一下监控画面,了解一下孩子状态?”盛淮客气问。 “当然。”这是应该的,老师自己手机上就有程序,很快调出当时的监控画面给他们。 角度是俯拍,盛时安的样子拍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还是能出他当时的恐慌和僵直。 裴昱和盛淮色都凝重起来:他原来这么怕火? 可是,他们走进办公室时,盛时安却起来的,见到他们来,还怪不高兴,了眼老师,小声嘟囔了一句:“都说了没事……” 他不想裴昱面前丢人——刚才,小屁孩们叫他“胆小鬼”,他怕裴昱也这么想他。 “没有害怕。”他垂头丧气解释。 有害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最多,最多还有一点不踏实……但是现见到爸爸,他就踏实了。 他爬下他来说有点高的办公椅,走到裴昱身边,贴着他站着,手指悄悄攥紧他的裤管——生怕他会消失一样。 裴昱直接把他抱起来,盛淮则收起他的小书包,视线扫到他画的画,顿了顿。 纸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从一道门里跨出来,门背后,画着橙红色的、不规则的一大片,起来,是火。 他蹙蹙眉,把纸匆匆折叠起来,收进口袋。 * “盛淮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去公司处理吗?” 把盛时安带回别墅吃过饭,裴昱提醒盛淮。 “你去吧,陪安安。”他体贴道。 其实没事,但盛淮骑虎难下。 他先盯着裴昱把药吃了,暗自交代张伯提醒他们俩午睡,别让盛时安一直缠着裴昱玩,这才出门。 自己撒的谎,怎么也要圆上,不过,他并没让司机送他去公司,反而去了趟心理医生那里。 他给医生了盛时安幼园惊恐发作时的视频,给她了他的画。 “从视频,发作后自己能 很快缓解,孩子情况已经改善很多了,你们家应该给了他很多安全感,一定要继续保持。”医生赞许地了盛淮一眼。 盛淮受之有愧:“是……先生的功劳。” “先生”个字,他舌尖一带而过,却他心头滚了滚,让他攥了下手指,才把注力集中回来。 “至于这副画,您可以直接跟孩子沟通一下,能不能以之为突破口,进一步打孩子心扉,了解孩子恐惧的根源。”医生继续交代。 盛淮点了头,跟她交流几句,告辞离。 他打算直接回家,却接到陈峰电话:“盛总,裴先生的车已经提回来了,暂放公司车库。” “。”盛淮问过裴昱,这辆车平时都是裴知远,他不用,先停公司车库就。 他点了头,准备挂断电话,陈峰却再次口:“盛总,还有个情况,不知您是否了解?” “什么?”盛淮微微蹙眉。“有话直说。” “裴先生这台车,了维修记录,出事故时间,是上月20号。”陈峰知道他不喜欢绕圈子,但还是斟酌着口。 “20号?”盛淮脚步顿了顿。 “,听店里员工说,是……一场醉驾连环事故送来的。” 醉驾?盛淮面色微变。 “盛总?” “知道了。”盛淮用力捏了下手机,声音平静。“查证一下,结果告诉。” “是,盛总。” * “睡了吗?”回到家,盛淮先问张伯。 “游戏房玩。”张伯摇摇头,他端着碟切的果盘,正要上楼,盛淮跟他一道走了上去。 二楼有个专属盛时安的游戏房,放他的玩具和绘,里面也有些简单可爱的童家具。 裴昱和盛时安此刻就正趴伏房中的矮桌上,投入地玩着什么。 “裴先生说他不困。”见盛淮止步门口,张伯小声跟他解释。 先生有嘱托先,他自然奉命提醒,但裴先生说他出门路上睡过了,不困。 他总不能强压着人去睡,再说,一大一小玩得挺心的—— 确实心。 盛淮走近了才清,裴昱和盛时安玩手指画,玩的不光手上沾满了颜料,连脸上也有。 作品不光画到了纸上,桌面上也尽是斑驳。 他微微蹙眉。 张伯也蹙眉:坏了,先生最爱干净。 家里的各种地毯绝不容许藏一粒灰,玻璃器皿也见不得一点指印,家里曾有张刚从国外空运回的小牛皮沙发,只因为蹭上一点油印子,被他毫不犹豫让人换掉…… “咳!”了眼五彩斑斓满是指印的小桌子,张伯走进房间,遮挡住盛淮视线,清清喉咙,“裴先生,小少爷,休息会,吃点水果。” 他说着,把果盘放桌上,匆忙下楼去拿他的清洁工具。 等他回来的时候,裴昱和盛时安已经洗过手吃上了水果。 他掏出他的清洁抹布,正要上手把几只颜 料盒子迅速清理掉,却被盛淮制止:“等等吧,他们还玩不玩。” 张伯一阵错愕:这,洁癖了? 他正困惑,就见盛淮手上拿着湿巾,擦裴昱脖子,似不满地念叨:“怎么弄的,还能蹭到这里?” 嗯,来洁癖还是洁癖。 可他了眼小少爷:不呀,孩子脸上都是颜料,格外显眼,他了都难受,先生这怎么……还选择失明呢? 画画,搭积木,裴昱陪盛时安玩了一下午。 吃过晚饭,他还主动提起要留下来住。 盛淮眉眼温和答应下来,李婶和张伯互望一眼,高兴坏了。 至于盛时安,他嘴角弯弯,脸上带着酒窝,一直小尾巴一样跟着裴昱。 盛淮他一眼,摸了下口袋里的画纸,想找他聊聊,暂时放下——裴昱找他说话:“想先回家拿趟衣服。” “衣服给你备了。”盛淮下识接口。 “……哦。”裴昱懵了懵,总觉得哪里不太劲,可说不出哪里不劲,只是呆呆应了一声。 盛淮不明显地勾了下嘴角,想摸摸他头,顾忌张伯等人,忍下来:“走吧。” 走哪?裴昱懵懂。 “带你去逛超市。”盛淮笑笑。 ——今天周。 问过裴昱见,盛淮还是带他去了紫荆巷附近那家小超市。 回到熟悉的地方,裴昱很自地推了购物车,把盛时安塞进车里,推着他逛起来。 盛淮笑了笑,默默跟他们后面。 他很少逛超市,频率一年可能还不到两次,很多常见的零食和小用品他都很新鲜,让他很“见世面”,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 叹为观止完一排货架的陌生饮料,他抬起头来,才发现裴昱和盛时安不见了。 他没急,绕过这排货架,下一排走去,只是走两排货架中间时,胸口忽然一阵难言闷痛。 他不了。 一个念头猛然出现他脑海。 他张望两排货架间空空如也的通道,眼底忽然一片慌乱。 “舅舅?”盛时安稚嫩的嗓音他身后响起。 盛淮回过头来,裴昱正推着购物车,走道另一侧的两排货架中间奇怪地着他:他傻站那里做什么? “盛淮哥——”裴昱刚出声,盛淮忽然大步他们走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阿昱。”盛淮欺近他,声音莫名有丝颤抖。 “嗯?”裴昱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怎么。”盛淮镇静下来,松裴昱,眼底恐慌渐散。 那道将他无尽深渊扯坠、让他感觉万念俱灰的念头,凭空而生,凭空而灭。 但他把购物车接手过来,推着盛时安,寸步不离跟裴昱后面。 盛时安着奇怪的舅舅,若有思。 盛淮却没察觉——他的视线始终落裴昱身上。 而裴昱没察觉盛淮他,他按部就班买着出发前列清单上的东西,间或, 扶正一下被别人碰歪的商品,或把人家放颠倒的盒子特正过来。 像个免费铺货员。 盛淮笑了下,心里越发安定。 “他们该给你发工资。”裴昱第五次伸手时,盛淮帮他一起摆正货架上的盒子,忍笑口。 “不用。”裴昱一时没听出这是个玩笑,还正经回答,“聘不上。” 他体力不够用。要是只上半天班,还勉强能试试。 盛淮笑容加深些许,揉了下他脑袋:“笨蛋。” 盛时安坐购物车上,顺手就掐了舅舅一把:舅舅才是大笨蛋,乱说话! 爸爸该生气了! 裴昱的确有点生气,但有人经过货架,无碰歪了一排盒子,他来不及发作,就忙活着给人家摆起盒子来了。 盛淮笑笑,伸手去帮忙。 盛时安气上加气:舅舅还笑爸爸! “爸爸跟睡。”逛完超市回家,他霸占住裴昱,一秒独处机会都不给盛淮留。 “知道错了。”直到裴昱进浴室洗澡,盛淮才找到机会,他求和。 “你哪里错了?”盛时安抱着小手,很严肃地询问他。 “不该逗爸爸。”盛淮诚恳认错。但,阿昱太可爱了,他忍不住。 而且,刚才超市,他心里尚残留一丝阴影,总想做点什么,到鲜活的裴昱,有生气的裴昱。 原来,不过一场梦,他也会受这么深的影响。 他竟有点信了盛时安的恐惧来自噩梦。 想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画纸,展给盛时安。 “这是画的谁,可以告诉舅舅吗?”他观察着他的色问。 “爸爸和。”盛时安静了静,出摸了摸画纸上的“爸爸”。 爸爸?盛淮敲敲手指,继续问:“爸爸脸上,怎么是一团黑乎乎的线?” “不是线。”盛时安瞪了盛淮一眼,“是防毒面罩!” 原来是防毒面罩……盛淮色僵了僵:亏他分析了一大堆,以为这乱七八糟一团线投射了他内心什么阴影。 “防毒面罩,怎么你没有?”盛淮指了指画上的小人。“是还没来得及画吗?” “不要。”盛时安咬咬唇。“只有一个,给爸爸……” 前世,面罩只有一个,爸爸给他戴上了,他一直想……“还”给他。 他抹了下眼睛,把画纸折叠起来:这一世,换他保护爸爸! 他带着坚定的信念入睡,早上睡醒时,睁眼没见裴昱,却慌了手脚。 裴昱只是下楼晨练了。 他今天起床难得感觉状态不错,盛淮叫他,他就跟他一起走了一圈。 盛时安走出房间,正碰上他们从室外回来。 盛时安松了口气。 “你没穿鞋。”裴昱楼下仰头他一眼,朝楼梯上走来。 盛时安低头了眼自己的脚:他确实没穿鞋。 他皱了皱眉,但并不是因为自己没穿鞋——“怎么换了条裤子?” 裴昱怔了怔:“你昨晚——” 他说了个字,堪堪收住。 崽昨晚梦游了,裤子洗手间搞湿了。 “昨晚怎么了?”盛时安抬头。 “你昨晚尿床了。”盛淮跟上来,淡定口。 盛时安脸瞬间爆红:“不可能!” 他不可能尿床,舅舅胡说八道!但他的确换了裤子,他—— 他,老毛病犯了? 他有些惊慌地抬头,视线接触到裴昱手臂时,猛地顿住:“爸爸……你的手,怎么了?” 裴昱手臂有条淤青,昨晚还没有——他十分确定。 盛时安低下头,再次了眼自己的裤子,脸上因为窘迫泛起的血色,瞬间退去。! 第66章 “我的手没事。” 见崽低了下头,又抬起来,执着盯着他的胳膊,裴昱把手背过去:“是刚才锻炼,碰了下。” “确实碰了下,是我没照顾好爸爸。”盛淮踏上楼梯“作证”。 昨夜盛时安发作时有挣扎,裴昱手臂被推撞在门框上,他保护不及,确实要怪他。 盛时安视线转向他,看他一眼,黑色大眼睛郁郁沉沉。 撒谎。 舅舅又在撒谎骗他,和前世一样。 他前世被蒙在鼓里很久,好几次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换了衣服,或者发现舅舅身上莫名有伤,他们都不肯告诉他真相。还是后来他无意听见舅舅跟医生说话,才知道自己……夜里会梦游。 会做出自己全无印象的事。 会伤害到别人。 他又看了眼裴昱手臂,猛地转身,跑回自己房间。 “安安?” 裴昱蹙眉,盛淮则快步跟上他。 “我换衣服,你不要进来。”盛时安拼命压下哽咽,背对着他,到自己的小衣柜拿衣服。 因为“尿床”,恼羞成怒了? 盛淮止步在门口,和跟上来的裴昱交换了个眼神,继续开口:“没关系,你还小,尿床很正常。” 两害相权取其轻,让他丢一时面子,总好过让他知道真相背负压力。 盛时安没说话,眼泪一大滴一大滴掉下来,悄无声息隐没在地毯里…… 送盛时安去上学的路上,小孩儿格外沉默。 下车时,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乖乖和裴昱道别:“爸爸,再见。” “我送你进去。”裴昱戴好口罩下车,拉住他的小手,一起走向幼儿园大门。 “我小时候,也……尿过床。”快到大门时,沉默良久的裴昱忽然出声。 盛时安抬头,看到他脸上薄红,咬了咬唇:还要继续骗他…… 但是,爸爸没有错。 爸爸骗他,也是为了他好,他懂的。 而且,爸爸努力安慰他的样子好可爱…… 虽然被骗,盛时安一秒也舍不得生裴昱的气。 他只是生自己的气。 视线无意又掠过裴昱手臂上的淤青,他紧紧抓了下书包袋子:“对不起。” “没关系,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事。”裴昱说的还是“尿床”。 他和盛淮在这一点上格外一致,宁可撒谎,也不想崽承受更多压力。 不过,他知道崽崽高自尊、要面子,他觉得他现在这么失落,一定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尿床”的事实。 “长大,就控制好了。”见他无精打采,裴昱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出声安慰。 盛时安低头看着地面:尿床长大自然就会好,可,梦游症呢? “谢谢爸爸。”他努力打起精神来,朝裴昱挤出个笑脸:“我去上学了。” “等等。” 裴昱再次叫住他。 “怎么了,爸爸?”盛时安停住脚步。 “要不要……抱一下?”裴昱张开手。 盛时安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 裴昱紧紧手指:“其,其他人都有——” 话还没说完,盛时安走过来,搂住他脖子,声音微微哽咽:“谢谢爸爸。” “谢谢。” 送过盛时安入园,裴昱上车,盛淮望着他,没来由也道了句谢。 今天是什么感恩日吗?怎么人人都对他说“谢谢”? 裴昱闷头想了想,也朝盛淮道了句谢。 “谢我什么?”盛淮好奇。 “谢谢你,养小黑。”裴昱看了眼他怀里的狗崽子,身体不自觉又往后躲了躲。 盛淮看清他小动作,牢牢按住一心想靠近裴昱闻闻嗅嗅的小狗,一阵好笑:带上它是他提的,结果又躲成这样…… 他们是要带小黑去看裴知远。 下车时盛淮把小黑装进宠物箱里,没把它带进住院大楼,而是拉着裴昱到医院后方草坪上。 裴知远已经在长椅上坐着等。 本来准备好爬12楼的裴昱悄悄松了口气。 裴知远大老远看到他们,忍不住站起来,朝他们迎了两步,又站住。 “哥,你会走路了!”裴昱神色惊喜。 废话,他什么时候不会走路。裴知远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裴昱没看懂他眼神,还是一个劲儿高兴:经历过他进ICU生死未卜,再看到他这样好好站在他面前,裴昱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哥,你真棒!”他很认真地夸赞,并低头看了眼他的腿:“你再走两步看看?” 看什么,他又不是猴儿。 裴知远一阵气闷,看他傻乎乎盯着他的腿,还是又走了两步给他看。 他刚脱离拐杖,姿势还是有点儿别扭,给裴昱看看自然无所谓,想到盛淮也在,他不自在地停下来,坐回长椅上。 “大哥恢复的很好。”察觉裴知远视线扫过自己,盛淮开口,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哪儿来那么厚脸皮叫他大哥,还叫得这么顺? 裴知远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又看向裴昱。 这一看他皱起了眉:“手又怎么了?” 裴昱手肘本来就有伤,是在节目上伤的,裴知远知道,可胳膊上怎么又多了道淤青?? “没怎么。” “是我的错。” ——裴昱和盛淮同时开口。 裴昱奇怪地看向盛淮:“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知远也想知道。 他扫过他俩,蹙眉盯住盛淮:“你说。” 盛淮就真说了。 他把盛时安梦游的事简洁明了跟裴知远解释了一遍。 “是我没尽到责任,做的不如阿昱好,安安依赖阿昱远多过我,梦游时只认他安抚。” 昨晚他尝试代替裴昱哄他,但徒劳无功∷[(,只引起盛时安挣扎。 裴知远听的一阵堵心。 孩子生病,又还小,苛责他好像说不过去。 阿昱既然做了人家父亲,该担的责任,自然也是要担的。 就算弟弟阿斯,打小身体不好,他和母亲宠他护他,但也从来有度,会有意引导他尊重爱护家人朋友,和人平等相待。 傻孩子做的很好。 伤也是小伤。 可——道理都明白,裴知远依然堵心。 盛淮说的没错,这事儿可不就赖他: 他一个正常人,又是孩子亲舅舅,为什么亲子关系处得还没阿昱好? “你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他冷眼看向盛淮。 “是。”盛淮认错态度绝佳。 他的确在反思,准备多拿出些时间精力陪伴盛时安,也在观察裴昱怎么跟盛时安相处,试图模仿学习。 今天这番话说出来,他也知道裴知远必定对他不满,但他想真正成为裴昱家人,这种时候不该在裴知远面前敷衍。 裴知远吃软不吃硬,盛淮如此态度,他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阿昱大大咧咧不当回事的情况下,盛淮能主动把事实真相说出来,裴知远也的确对他稍稍放心了些。 但是—— “孩子情况严不严重?经常发作吗?” 阿昱以后,是不是还会受伤? 裴知远看着盛淮,面色仍不大好看。 “安安只是偶尔发作。”盛淮还没说话,裴昱先蹙眉回答。 就算发作,崽也很乖,像昨晚那样挣动是特殊情况。 “安安一直在做心理咨询,医生说情况有好转。”盛淮安抚地看了眼裴昱,正经回答裴知远的问题,“以后我会好好保护——” 话说到一半,他电话忽然响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蹙眉掐断,可屏幕又锲而不舍亮起。 “你有事就先忙。”裴知远嫌弃地看他一眼。 “嗯。”盛淮把小黑放在长椅上,“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 他走出很远一段路才接听。 “小淮,小舟要开庭了。”接通电话,对面哭哭啼啼。 小淮?这个称呼多年不听,已陌生至极。 盛淮怔了怔,很快又回过神来,眼底冷沉:“方太太,您缺人安慰,该找方先生。” “你,你真要看着小舟被判刑?!”对面哭声一顿。 “没有人能对抗律法,方太太。”盛淮声音平静而冷淡。“他该庆幸,他没闹出人命。” 隔着枝叶,他攥紧手机,远远看着长椅处的裴家兄弟。 看着裴昱不知听到什么,对裴知远露出干净笑容。 “你什么意思?那是你的血脉兄弟!”盛母声音尖锐。 “别人也有血脉兄弟。”盛淮冷声开口。 “ 您找错人了,方太太。” “你——” “奉劝您清醒些。我没本事让他轻判,但搜集些东西,让他重判,倒不是做不到。” “你,你威胁我?!” “不敢。” 盛淮轻飘飘说着,挂断电话。 抬起眼帘,视线从手机转向远处的裴昱时,他眼底淡漠散去,化为浓浓温情,与不安愧疚。 脚步在原地停滞一会儿,他定定看着裴昱,下定了什么决心,大步向兄弟两人走去。 中途手机“叮”了一声,他无意看了一眼,面色微沉,顿住脚步。 屏幕上,显示着他母亲发来的照片。 一瓶安眠药。 [你是不是想我死?] 手指紧握成拳,盛淮胸膛起伏了下,又很快平静。 “抱歉,阿昱,大哥。公司有点急事,我要回去处理。”他走回长椅处,歉意开口。 裴昱点点头:“你去忙,盛淮哥。” “好,等会儿让司机来接你。”盛淮记得他说今天要去卢文斌那里。 裴昱没拒绝,乖乖点头,还懂事地送了他几步。 走回来时裴知远满腔酸涩看着他:“你看中他哪里?” 看中他忙,还是看中他拖家带口? 分开一会儿,还巴巴去送…… “我看中谁什么?”裴昱听得似懂非懂。 “盛淮,你看中他哪儿?为什么跟他结婚?”裴知远知道不把话说明白他听不懂。 “看中他——”有一千万啊。 话到口边,裴昱将将压住。 协议结婚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跟哥哥说,他得先问过盛淮意见。 “盛淮哥很好。”真相暂时不能说,裴昱只好另寻措辞。 “哪里好?” “……做饭好。按摩好。爱干净……”裴昱认真思索起来,“……乐于助人,做事情效率很高,外语也好——” “行了,够了。”他啰啰嗦嗦说了一长串,听得裴知远越来越酸。 可裴昱还没说完呐:盛淮哥不嫌弃他阿斯,会很耐心听他说话,也很关照他,盯他吃药比他自己都用心。 他还能想出更多——但裴知远不让他说,他就勉强收住了。 “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披萨。” 他打开手机的点单页面,递给裴知远。 裴知远看他一眼:“你跟我一起吃饭吗?” “嗯。”裴昱点头。今天是披萨日,他们当然要一起吃。 “那我叫护士给你订一份饭。”裴知远有点儿高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慈康的饭营养丰富,味道又好,比披萨好吃多了。 但是,等等——握住手机的刹那,他想起盛淮让他看的那些插画。 “今天……披萨日?”他试探着问。 裴昱刚才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亮起来,他点点头,把自己的手机再度放到裴知远面前:“你选。不要意式肉酱。” 上次裴知远说不喜欢这个口味,裴昱记下了。 他开始还以为他哥失个忆连口味都改变了,后来不知哪根弦儿搭上了,忽然明白过来: 哥哥恐怕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口味,但一直在迁就他。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他愿意让他选。 “金枪鱼披萨?”裴知远随手指了一个。 “不吃金枪鱼。”裴昱秒拒。 “爆浆榴莲?”裴知远下划页面,又看中一个。 “不吃榴莲。”裴昱皱眉。 裴知远看他一眼,耐着性子又选:“夏威夷水果披萨?” “不喜欢吃甜的。” “……炙烤牛肉?” “不喜欢烤的。” 呵……裴知远牙痒:“意式肉酱?” “这个行。” 这个当然行!裴知远拳头都硬了。! 第67章 回家画了画,去找哥哥吃了披萨,又去公司讨论了二维动画修改,裴昱度过了充实的一天。 下午四点,他准时去幼儿园接盛时安。 “爸爸。”盛时安排队出来,大老远看到他,眼睛亮了亮,不过,看到他旁边的人时,他又收敛了兴奋。 “爸爸,这是谁?” “我是黎叔叔,上次电话里和你打过招呼的。” 黎星低头望着眼前的小豆丁,友善笑笑,朝他伸出一只手:“正式认识下?” 盛时安伸出手,小大人似的和他握了握,看着他的脸,微微出神。 这个叔叔的样子,他有些印象,他见过他……前世,在爸爸葬礼上。 他那时浑浑噩噩,并不是见过的每个人都能记住,但这个叔叔在爸爸遗像前停留的时间特别长,所以他才有印象。 “怎么了,叔叔脸上有花?”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黎星奇怪。 盛时安短暂收回视线,但很快又看向他:“叔叔……怎么和我爸爸一起?” 因为程昊,盛时安现在对出现在他爸爸身边的叔叔都有些天然戒备。 舅舅去哪儿L了?孩子焦虑蹙眉。 不过,他刚替舅舅焦虑没几秒,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附近,盛淮开门下车,走向他们。 “盛淮哥,你忙完了?”裴昱问。 “嗯。”盛淮点点头,打量了他气色,才看向黎星。 黎星朝他点点头,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反而低头继续回答起盛时安的问题: “叔叔帮了爸爸一点儿L小忙,爸爸说要请叔叔吃饭。” 上午裴昱微信问了他一个小问题,他知道他在做动画,下午来帮忙过了遍他们二维的第二稿,单纯从绘画上给了些意见建议。 裴昱道谢,他试探提出让他请吃饭,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阿昱进步太大了。”他看着裴昱笑笑。 “怎么说?”盛淮不喜欢他盯着裴昱看的样子,把话题接过来。 “怎么说——”黎星看他一眼,陷入回忆,“读书时我也帮过阿昱一次忙,也提过一起吃顿饭,他竟然——” 他说到这里,抬眸扫了眼裴昱,笑笑才继续:“他竟然问了我想吃什么,然后查了人家店里的人均消费,乘以2发了红包给我,叫我自己去吃。” “这件事让我心灵大受创伤,至今记忆尤深。” 黎星半真半假控诉,盛淮嘴角却毫无同理心地扬了扬:嗯,是他家笨蛋能做出来的事儿L。 裴昱则一脸不解:“你为什么感到受伤?” 他感谢他,请他吃他喜欢吃的,怕他不能敞开吃,还给了他两倍于人均消费的红包,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受伤,人家那是跟你玩笑。”盛淮说着,揉了把裴昱脑袋,把盛时安连人带书包提起来,塞进车里,“走吧,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一起吃个饭也不错,他还 想听更多阿昱以前的事…… * “阿昱读书的时候吗?校草,大家都觉得他高冷,不太敢接近。”吃饭时,听盛淮问,黎星就说起来。 “老师们都喜欢他,因为他最专心。” “唔,还有一次,他们班专业课轮流做模特,轮到他时,全系都跑来上课,结果——” “结果什么?”盛淮被吊起胃口,盛时安也抬头巴巴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告诉他?黎星看一眼盛淮。 盛淮问过他话,手也没闲着,在拿公筷给裴昱和盛时安布菜。 动作娴熟,神色温润。 孟归口中,他这位曾经阴冷沉郁的老同学,已成长为呼风唤雨、深沉谋算之人,可他眼下看起来……分明温和无害。 黎星正想着,就见盛淮低头看了眼手机,神色瞬间冷厉。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看清陈峰发来的信息,盛淮心情确有一瞬阴戾。 但眨眼间,他已经掩下情绪,跟裴昱说了一声,低头走出包厢。 “叫医护不用顾忌,对待情绪偏激的患者,该如何就如何,精神状态该鉴定就鉴定。”他打电话给陈峰,声音冷若冰霜。 “另外,把我们掌握的东西透一点给那位方总,请他多劝劝他的好夫人。” “是,盛总。”陈峰敛色屏气应了一声,看向病房里神色疯狂闹腾不停的女人。 何必呢,盛总杀伐决断,她这样闹,可威胁不到盛总,只会自讨苦吃…… 威胁不到,但仍刺的到。 盛淮还是会有片刻不平与寒心,眼底冷冽迟迟难消。 他大步走进包厢,看向裴昱,走回座位,挨着他坐下来,手指无意似的碰了碰他手背,心情才舒畅下来。 “刚才说到哪儿L了?”他温声问。 “没说到哪儿L。”裴昱巴不得跳过刚才的话题。 可黎星看他一眼,还是说出来:“说到阿昱当模特,结果——他看到那么多人,直接躲进厕所,说拉肚子。” “我真的……拉肚子。”裴昱红着脸辩驳。 盛淮弯了下唇角:“阿昱肠胃是不太好,应该是吃错东西了吧。” “没错!”裴昱立刻开口。 盛淮又弯了下唇角,给他添了小半碗参汤。 “这是什么汤,味道怪怪的。”裴昱不想再喝。 “没什么,就是排骨汤,除了排骨什么都没有。”盛淮搅了下汤给他看。 裴昱半信半疑。 “喝完碗里这些就好。”盛淮想给他增强营养,千方百计哄他,靠近他耳边低语:“安安看你呢,多少喝点儿L,给他做个榜样。” 耳朵痒痒的,裴昱往后躲了躲,看一眼盛时安,乖乖拿起勺子,硬着头皮把汤喝了。 喝完他看向盛时安:“好喝的,你尝尝,不要……挑食。” 盛时安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挑食 。”笨爸爸,是不是又被舅舅骗了? 但他也尝出这汤里放了人参⒎⒎[,知道舅舅为什么骗爸爸喝,所以忍下来没多吭声,只是瞪了舅舅一眼。 黎星看着一家三口互动,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入口淡淡苦涩。 终究是他错过了。 本以为小师弟这辈子都不会开窍…… “师哥。”裴昱忽然开口。 “嗯?”黎星温和看向他。 “盛淮哥读书的时候,什么样子?”裴昱知道他们是中学同学,盛淮好奇他读大学的样子,他其实,也有一点儿L好奇盛淮读书时的样子。 黎星又喝了一口茶,更苦了。 “学霸、校草。”他郁郁看了眼盛淮,“天之骄子。” 一个,幸运儿L。 吃完饭时间还早,黎星告辞离开,裴昱说要回紫荆巷——他的工作还没完成。 “找别人画,你盯着就是。”盛淮旧话重提,“累到自己,得不偿失。” “我不累。”裴昱说完这句,靠进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毫无预兆开始犯困。 “不累?”盛淮捏捏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就一小段路,别睡了。” “我就眯五分钟……” 裴昱含混说了一声,懒懒闭上眼睛。 盛淮摸了摸他额头,又动作轻柔地碰了碰他半遮住额头的头发,望着他,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爸爸……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良久,车里的盛时安忽然出声,才让盛淮回神。 “不是。爸爸是因为……体质不太好,所以贪睡。”盛淮转身,见盛时安皱着小脸,神色凝重,不由放低声音安慰他。 盛时安“嗯”了一声,看着座椅里脸色苍白的裴昱,抓了抓自己裤管。 盛淮说得对,从私房菜馆到紫荆巷,路程很短,驱车不过二十分钟便到。 车停稳,裴昱和盛淮先后下车,轮到盛时安时,他却半天没动静。 “安安?”盛淮叫他。“下车了,你发什么呆?” 盛时安摇摇头,手指蜷了蜷:“我想回别墅睡。” 回别墅睡?盛淮微微蹙眉:“爸爸累了。” “我自己回。”盛时安低垂着小脑袋,“你陪爸爸在这边,司机送我回去。” “为什么?”盛淮不解地看着他。小孩儿L黏裴昱黏得那么厉害,今天怎么转性了? 他看了眼他攥紧的手指,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 盛时安梦游的事,他跟张伯、李婶都特意交代过,按理不会有人告诉他。 如果没有人说,他才四岁,自己应该也想不到这一层。 可他从今天早上起,反应又确实不太对。 “没有什么担心。”盛时安摇摇头。 梦游的事,既然爸爸和舅舅都不希望他知道,他愿意配合他们。 “我大了,不需要你们大人陪。” 他端肃着小脸,这话说的十分认真。 你还小。盛淮摸摸他的头,六岁再独立睡不迟。 ?想看安静的蛋仔写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67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小了。”盛时安把头扭开,“我要回别墅。” 他不要给爸爸制造更多麻烦,不要伤害爸爸。 这是犯的什么犟? 盛淮想跟他好好沟通,他却不肯合作。不管盛淮说什么,他只有一句话——“我回别墅睡。” “那就回别墅睡吧。”裴昱说着,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那我去收拾——” “我自己回!”盛时安出声。“爸爸不要去!” “为什么?”裴昱怔了怔。 “我,我——”盛时安支支吾吾半晌,破罐子破摔般喊道:“我尿床!不想爸爸跟我一起睡!” 下一秒,他耳边响起一声噩梦般的稚嫩笑声:“哈哈哈哈,盛时安你尿床!” 盛时安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车下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程颂颂和杨一帆两家人,神色僵硬:“你,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找你玩儿L啊!”程颂颂开开心心答。 “找哥哥和叔叔玩!”杨一帆奶声奶气附和。 “你不知道我们要来找你吗?我昨天在直播里都说了啊!”程颂颂又道。 盛时安茫然摇头:“我没看你直播。” “你没看我直播?”这回程颂颂懵了懵,一脸受伤,“你怎么能不看我直播!你每期直播,我和爸爸都一起——唔……唔唔!” 说到一半,程颂颂嘴巴被人一把捏住。 他抬头,看一眼爸爸,委屈坏了:干嘛又捂他嘴巴! 程昊却没看他。 程昊看向裴昱,镇定,但干巴巴道了声“晚上好”。 杨啸也道了声“晚上好”,看一眼裴昱身旁深沉平静、气度出众的男人,又看回裴昱:“打扰了,裴老师,我们刚才给你打电话没接,就冒昧赶了过来。” 裴昱摇摇头。 杨啸和程昊提前跟他说过要自驾来H市,可能会来拜访他,是他自己疏忽,忙忘了。 见他不介怀,杨啸放了心,这才开口:“不知这位是?” “两位远道而来,是我们失礼了。”盛淮迎着他询问的目光,主动开口,并礼貌朝他们伸出手,“我是阿昱的伴侣,盛淮。”! 第68章 “您好,盛先生。”杨啸足足愣了数秒,才猛然反应过来,同盛淮客气握了握手。 “杨老师在节目上对阿昱多有照顾,多谢。”盛淮神色从容中带着恳切,语气不急不缓,音色低沉有磁性,听来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杨啸不是程昊好友的话。 但杨啸到底是程昊的朋友。 “您客气了。”他说了声,担心地看了眼程昊。 “程一少——”盛淮亦看向程昊,朝他伸出手来,“久仰大名。” 程昊木然看着他,半晌没有反应。 杨啸喉咙不舒服似的掩口咳了声,又不着痕迹伸脚碰了下他,才唤回他几分神智。 “你刚才说你是谁?”程昊同盛淮握了下手,眼珠木然扫向他。 ——什么“伴侣”,他肯定是听错了。 “咳!”杨啸重重咳了一声。 “裴老师,你们吃过饭了吗?”他看向裴昱,岔开话题,“要没吃,我们一起——” “刚吃过。”裴昱老实答。 “吃的不多。”盛淮捏了下他的手,制止他说下去,“我让人订包间,给两位接风洗尘。” “不用不用。”杨啸忙摆手,“盛先生客气了。推荐我们几个特色菜,我们自己去吃就好。” 程昊没吭声,直愣愣盯着盛淮的手——捏住裴昱手腕的手。 盛淮眼神动了动,手扣住裴昱手腕,再没松开。 “不是客气,早想做东感谢两位。”盛淮谦逊开口。 至少对杨啸,他是真心感谢。 也该尽地主之谊。 只是,他话说到这里,裴昱忽然出声,开口就是……一串菜名。 “就是这些了。” 他把自己知道的特色菜全报了一遍。很是……尽心。 杨啸眼角抽了抽:虽然当下这种情况,他是真不想几人硬凑到一起吃这顿饭,可,裴老师是真耿直。 “爸爸,我饿了!”杨一帆本来在跟两个小伙伴说话,听见裴昱报的这一长串,眼里直放光。 裴昱看了可可爱爱的幼崽一眼,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又搭上了:“我……请你们吃。” “谢谢叔叔!”杨一帆干干脆脆,替纠结的大人一口答应下来。 盛淮安排几人去了一家以传统本地菜著称的私房菜馆。 有孩子们在,气氛倒是热热闹闹,杨啸和盛淮也聊得有来有往,全程都未冷场。 裴昱不擅长聊天,盛淮把话题都兜住,也没用他说话。 他很自在,专心照顾杨一帆和程颂颂吃饭,把两只幼崽喂得肚子饱饱。 分别时程颂颂直打饱嗝,满足地抱了抱裴昱:“叔叔明天和我们一起玩吗?” 这期节目组通知的录制地离H市很近,路上他有听到爸爸和杨叔叔商量,要接上裴叔叔和盛时安一起,边玩边赶去录制地点。 “叔叔你跟盛时安坐我 爸爸的车好不好?”他盛情邀请,还奇怪地看了爸爸一眼。 路上爸爸特别兴奋,把明天走哪条路、看哪里的风景、去哪里吃饭都计划好了,怎么今晚像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裴叔叔明天还有点儿事,可能不能和颂颂你们一起走。”盛淮弯下腰,温声回答程颂颂。 他们是真的有事——明天要去领养中心上课、做访谈,这是正事,早就预约好的,裴昱也知道。 “什么事啊?”程颂颂大失所望,他带了一堆玩具,想路上和盛时安玩呢! 他不死心,还要争取,却被程昊扯住衣服拉回自己身边。 “先走了。”他看了眼裴昱,视线在他难得毫无遮挡的脸上顿了顿,掐了自己一把,生硬地转身上了车。 “我们开了一天车,确实比较累,就先回去休息了。”杨啸替他打着圆场,“感谢两位盛情款待。” 盛淮摇头:“你们住哪儿?需不需要我这边安排酒店?” “不用!”杨啸忙答。“酒店我们订好了。” 而且就订在他们家附近。 后半句,杨啸自然没说。 到了酒店,一起乘电梯回房,他揽住杨一帆和程颂颂,看向程昊:“让他俩玩儿,我陪你喝一杯?” “不喝。”程昊闷声拒绝,“明天还要开车。” “少喝两杯,明天不急着走。”杨啸说。 程昊还是摇头拒绝。 “你有事儿别闷在心里——” “我没事。”程昊打断他,语气浑不在意,“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别瞎脑补!” 得,最好是他脑补。 看着眼神都不跟他对视的程昊,杨啸心里一叹,没揭破他的嘴硬:“颂颂去我们房间,跟帆帆再玩会儿吧,睡前我再给你送回来。” 好歹给他点儿独处的时间和空间,消化消化。 这回程昊没拒绝。 看着杨啸把程颂颂领走,他合上门,很正常地打开灯,归置了酒店送上来的行李箱,呼叫了客房服务,让人把脏衣服收去洗,还进洗手间给程颂颂放起洗澡用的热水,甚至还记得他要泡泡,给他倒空了大半瓶泡泡浴液。 然后他看着泡泡越升越高,越涨越大,梦幻一样美。 程昊却终于醒了。 他在浴缸边坐下来,摸出手机,打开相册,从第一张照片起,逐张打开看过,又逐张长按删除。 说是照片,其实大多是截图。 都是他自己看直播和回放截的,有裴昱出现的画面。 赢下任务嘴角悄悄上扬的他。 被崽抱住茫然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他。 专心切菜心无旁骛的他,游戏走神被摄像抓包的他…… 程昊横了心,一口气全删了。 直删到那次他俩分到一组,同去菜市场买菜,并肩走在一起的合照,他才慢下动作。 这张图不是他截的,是节目组的摄像 拍的,照片质量倍杀于前。 照片上裴昱在侧首认真听他讲话,盛时安和程颂颂牵着手,乖乖跟在他俩身后…… 程昊手指放上去,悬空半天,指腹却轻轻落在裴昱脸上,半晌无法动弹。 * “累了吗?”接近紫荆巷,见裴昱安安静静,神色有些放空,盛淮不由担心。 不累。?”裴昱摇摇头,“我在想,是不是不好。” “什么不好?”盛淮没听懂。 “应该,陪啸哥和程哥他们逛一逛。”裴昱答。 “我不会……交朋友,是不是做的不好?”他看着盛淮,有些忐忑地问。 如果是乔木,他自然不会有这种怀疑:乔木真的有需要,他会尽一切努力去帮,但平时没事,他俩也可以很久互不干扰。陪吃陪玩这种事,他们不想去,完全可以直接拒绝对方。 但和正常人之间的交往好像不能这样……就像黎师哥,原来一直介意着他用红包请他吃饭。 “没什么不好。”盛淮很肯定地安慰他,“你有正事走不开,如果是真正的朋友,自然会理解。” 裴昱这才放心:“是真正的朋友。” 这么肯定?盛淮揉了下他脑袋,想到程昊这一晚的魂不守舍,和刚才投向裴昱的眼神,眼底深了深。 “他们人确实不错。”他缓缓说着,语气平静客观,“不过,跟杨啸多接触没什么问题,跟程昊一起,还要小心别被他带歪。” “带什么歪?”裴昱茫然不解。 盛时安倒是透过后视镜,看了舅舅一眼。 “怎么,程昊那么多花边新闻,你没听说过?”盛淮说着,拿起手机,看似随手一搜,就搜出了满屏程昊的八卦绯闻。 图文并茂,累牍连篇。 裴昱接过手机,划了几下,眼睛渐渐睁大,还离屏幕越来越近,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 “这些……是真的吗?” 不是。许多一看就牵强附会,但,盛淮为何要说? 他本就不是纯良之辈。 “应该有真有假。”他“公道”说了句,把手机收回来——别看多了真看进去,起什么不该起的兴趣。 “给你看这个没别的意思,你别跟他学这些就是。” “不会。”裴昱揉揉眼睛,“我学不会。” 傻瓜,瞎说什么大实话。 盛淮笑了下,见他还在揉眼睛,抓住他的手:“眼睛怎么了?别拿手揉,有细菌。” “没事。”裴昱把手放下来。刚才看屏幕有点儿眼花,现在又好了。 可能他最近盯屏幕太久了。 他看了眼盛时安,难得主动改变原本的计划:“我今晚不画画了。” 他说着,看向盛淮。 盛淮闻弦歌而知雅意:“那今晚回别墅那边睡?” “嗯。”裴昱很快点头。 盛时安一字不漏听见了他们的话,没吭声,只是手指 抓了抓自己的书包,心里满满的?,涨涨的…… * “早安,你……在干什么?” 裴昱一早睡醒,困惑地询问盛时安。 他睁开眼睛好一会儿了,盛时安没察觉——他正鬼鬼祟祟卷开他睡衣T恤,把小脑袋伸进他衣服里…… “早,早安,爸爸。”盛时安僵了僵,放下裴昱的T恤,睁着葡萄似的大眼,无辜地看向他:“我,我在找我的玩偶。” “这个吗?”裴昱从他的枕头上抓起软趴趴的树袋熊。 “咦,原来在这里啊?”盛时安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裴昱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嗯,没发烧。 那崽可能就是睡迷糊了。 他没再多想,坐起身来。 盛时安趁他起身,又看了眼他脖子和手臂后面——嗯,至少表面上,爸爸没有受伤。 他自己穿的也还是昨晚睡前那身衣服,从头到脚都没什么异常。 盛时安放心了些,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爸爸,你昨晚休息好了吗?” “嗯。”裴昱点头,捂住眼睛,拉开一点儿窗帘,慢慢适应外面的光。 今天是个大晴天。 九点钟的太阳,已经明光灿灿。 和大部分阿斯伯格一样,裴昱的眼睛对强光十分敏感,他戴好墨镜,又戴了帽子,才快步出门。 上车后有车膜阻隔强光,他才摘掉那些,又揉了下眼睛。 “眼睛还是不舒服?”盛淮按下他的手,凑近检查他的眼睛。 裴昱不习惯被按住,手指叛逆地挣动了下,但又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盛淮离他很近,他身上有淡淡的清冽的味道,像一缕雾气轻飘飘扑到他脸上。 挺好闻的。通常不喜欢别人离他这么近的裴昱想。 “时间还够,我们去医院看看。”从外表,盛淮看不出他眼睛有什么问题,但仍不能放心。 “不去。”裴昱很直接地拒绝。他只是畏光,外加最近用眼过度。 盛淮也怀疑他是用眼过度:“动画你先放一放,身体更重要。” 不光眼睛会疲劳,一坐就坐那么久,他更担心他肩背和颈椎健康。 “快画完了。”裴昱答。 下午要出发去录节目,剩下的部分,只能等他回来再画。 画两天应该就可以完成了,完成后,他要开始画编辑帮他约的新书。 新书出版赚到的钱,不能再大手笔捐给干预中心了,他要多给哥哥攒一点,唔,也想给崽攒一点,还有盛淮哥——他欠盛淮哥好多钱,不过他应该不缺,可以往后排…… 嗯,等给他们攒够以后,他就可以给自己花了,不过他看中的东西有点儿贵—— “盛淮哥,我的传单呢?”裴昱忽然开口。 “什么传单?”盛淮嘴上问着,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吧? 果然,裴昱很淡定地接话:“就那张墓地的,楼盘图。” 什么楼盘图!盛淮攥紧指尖,压下心头忽升起的一阵不适:“不知道,没见过。” “惦记那个做什么,又用不上。” “你就是想投资,也投资点儿好的,不要中介一说,就被洗脑。” 盛淮心很慌。 心越慌,他输出越猛烈。 他输出越猛烈,裴昱越接不上话。 越接不上话,某嘴笨星人神色越不对:他才没有被!洗!脑!! 第69章 “什么……墓地?”盛时安推掉头上的耳机,扭过头来,神色怔忪。 没什么。”盛淮冷静下来。“爸爸想投资而已。” 裴昱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他不是想投资。是为了……以防万一。 但盛淮哥身体健康,自然不会理解他的想法,这也很正常。 可是——说他被“洗脑”,还是过分了。裴昱抿紧唇。 “对不起。”看一眼裴昱神色,盛淮敲敲手指,暗悔自己急躁。 他把盛时安的耳机又戴回他头上,才正色看向裴昱:“生气了?” “没有。”裴昱也从包里摸出自己的降噪耳机,伸手要戴。 盛淮按住他的手:“对不起,阿昱。是我胡说八道。” 肌肤相触,许是心跳本来就快,神经太亢奋,他有两根手指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怕失态,盛淮抽回手,缩紧手指。 “墓地人人都用得上,是硬通货,你想买无可厚非,也不存在「洗脑」之说。” 一句句,他把自己刚才的输出又捡起吞回去。 “是我目光短浅。” “你还毒舌。”裴昱看他一眼,替他补充。 “嗯,还毒舌。”盛淮什么都认。“是我不好,阿昱……大人有大量。” 怕司机和盛时安听到,盛淮一再压低声音:“别气了。” 司机嘴角抽了抽,努力不露破绽。 盛时安也一副专心听故事的模样,尽管他耳机里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你到底见过我的传单没有?”裴昱果真大人有大量,不再跟盛淮计较。但他较真,一个问题悬而未决,就会一直惦记。 “没见过。”盛淮看了眼车载垃圾桶,暗中松了口气:今天开的不是那天那台车。 不过,笨蛋这么执着买墓地……盛淮垂眸,掩下眼底情绪,哄着裴昱聊起他感兴趣的话题。 下车时裴昱基本把这事儿忘了——因为他有更紧张的事:跟审核员访谈。 “不用紧张。”送盛时安进去做心理评估,盛淮转头,看见裴昱在来回踱步,不由温声安慰他。 “我没有紧张。”裴昱停住脚,但放在腿侧的手指,又开始频频跳动起来。 盛淮假装没看到,揽了下他肩膀,轻推着他往前走:“你上次那样就很好,不是跟审核老师聊得很不错吗?” 不,不错吗?裴昱拿不准。 “安安梦游的事,要跟审核说吗?”他低声问盛淮。 按理不该隐瞒,可是说出来的话,万一影响审核结果,抚养权被收回,崽可能要被什么不相干的陌生人领走——这个裴昱不能接受。 “先不用。”盛淮说。 裴昱松了半口气。 还吊着半口,自然是怕自己表现不佳。 “上次不是说你很会演吗?”看他紧张得直做深呼吸,盛淮失笑。 “我只是说我上过表演课。”裴昱红着脸辩驳。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盛淮哥已经知道他底细了,他又不用再费心掩饰。 “嗯。这次还有没有不舒服?”提到上次,盛淮不由想到他上次访谈完低血糖加发烧晕倒的事,心头涌过一阵强烈的自责和心疼。 笨蛋当时不知是怎么强忍不适的…… “……有。”裴昱敲敲手指,“肚子疼。” 盛淮顿住脚,面色变了变:“真的疼?” “一点点……”裴昱视线游移。“紧,紧张。” 是他的老毛病了,紧张就会肠胃不适。 “刚才是哪个小狗说不紧张?”盛淮笑着,摸了摸他额头,又握住他汗渍渍的手。 裴昱下意识挣了下:他才不是小狗! “别动。”盛淮握紧他,言简意赅提醒——“情侣。” 裴昱果然不动了。 也好,盛淮哥的手温热干燥,被他拉住,他莫名踏实下来。 跟他们访谈的还是上次那位审核员苏老师。 访谈进行得很顺利。 苏老师显然看了《父慈子孝》,问的问题很多都和节目有关,聊到最后,还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本绘本,请裴昱签名:“我女儿是您的小粉丝。” 裴昱受宠若惊,认认真真签下名字,还问了小姑娘的姓名,专门给小姑娘写了祝福语,又信手画了一只胖墩墩、但异常可爱的圆圆小兔子——因为小姑娘叫“圆圆”。 “谢谢裴老师。”苏芸双手接过绘本,惊喜地看了眼,好生收进包里,客客气气同裴昱握了下手。“有您做父亲,安安一定很幸福。”她由衷说道。 这话并非客套:不管第一次访谈时裴昱的笔记,还是娃综以及日常直播中的父子相处,都不难看出裴昱对盛时安的用心,何况他又是这样有童心的一个人。 “还,还好。”裴昱听出这是夸他,敲敲手指,又骄傲,又心虚,脸微微泛红。 “最近有一次提前审核,我已经把你们家庭报上去了。”苏芸笑着欣赏了眼裴昱略微害羞的模样,心里暗爽:毁容脸?无知的观众啊,知不知道你们错过了什么…… 还有这位一半时间都在看着自己爱侣出神的先生:您是在家看还看不够吗? 察觉审核员视线扫向自己,出神的盛淮忽然清醒过来:“苏老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用等到半年,不出意外的话,您和裴先生的复审,七月中旬,应该就能有结果。”苏芸笑盈盈答。 这倒是意外之喜。 看她的神色,复核多半十拿九稳。 “多谢,苏老师。”盛淮十分恳切地道谢。 “不必,是两位表现优秀。”苏芸说着,看了眼腕表,“两位还要去隔壁上课吧?我也还有下一个访谈,那么,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自然。”盛淮起身,拉了把还在发呆的裴昱,带他出门。 “怎么了?肚子还疼吗? ”出门后,看裴昱发呆,盛淮不放心地问。 “不是。”裴昱摇头。“高兴。” 他慢吞吞反应过来。 盛淮揉了下他脑袋,眼神温柔宠溺:“多亏我们裴老师表现优秀。” 裴昱勾勾唇角,可下一秒,他又忽然敛笑:“你刚才还说我是小狗!” 怎么还记得?盛淮眼底笑意收束不住:“还是只记仇小狗……” * “我错了。”坐进隔壁家长课堂,老师在上面讲课,盛淮在底下奋笔疾书——忙着道歉。 “别耽误我听课。”裴昱回了纸条给他。 盛淮慢悠悠把纸条打开,果然没再回,只是手指挨个抚摸着纸条上他写的字,嘴角噙笑。 “专心听课。”裴昱又一张纸条塞过来。 虽然一时冲动,想过要一起抚养安安,但是……他的情况,不稳定因素太多,安安还是跟在盛淮哥身边才稳妥。 盛淮哥前段时间是很忙,但最近陪安安明显多了起来,再加把劲儿,提高一下知识储备,勉强……也能做到跟他一样好吧? 裴昱想着,低头握笔,唰唰做着笔记:万一盛淮哥没听懂,他可以再教他一遍。 盛淮把第二张小纸条也握在手里摩挲了一遍,看一眼裴昱侧脸,十分努力,才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到老师身上。 试图专心。 专心不过十秒,裴昱忽然抓了抓他的手。 盛淮心脏一跳,扭头望向他。 “哥,你别怕。”裴昱凑近他耳边,窃窃私语。 怕什么?鼻尖差半寸就贴到裴昱脸颊,盛淮心神恍惚,头往前探了一分,将触未触时,堪堪忍住。 “怎么了?”他紧了紧他自动送上门的手,声音有丝沙哑。 “有猫。”裴昱继续小声说,“窗台上。” 盛淮抬眼向教室窗外看去:嗯,还真有一只猫。 一只黑猫,优雅蹲在窗台上,琥珀色的大眼珠子,隔着玻璃,好奇似的望着他们。 “我不——”盛淮开口,那个“怕”字到了口边,又生生收住,“我不敢看。” 他反握住裴昱的手,脸一转,闭上眼睛,头顺势歪到他肩上,鼻尖微不可察,蹭了下他下颌,手指神经质似的收紧: 好香…… 盛淮哥怎么越大越不中用了?裴昱蹙蹙眉:从前他只是怕猫接近他,一有猫跳上院墙就紧张抓住他的手,现在怎么退化到连看都不敢看了…… 裴昱奇怪,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伸手环上盛淮后背,掌根贴着他衣服,五指张开,一下复一下,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抚——他小时候怕噪音,每次在外面遇到什么突然的声响,母亲或哥哥就是这样安抚他。 “咳咳!”讲台上的老师再三望向他们,终于忍不住,重重清了清嗓子。 回家黏糊行不行? 盛淮留恋数秒,“坚强”坐正身体:“谢谢阿昱。” “不谢 。”裴昱认真回话。 盛淮忍不住,手从课桌底下伸过来,悄悄握住他两根手指,指腹在他手背上划了划。 好痒。裴昱眨眨眼,抬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用力压住盛淮捣乱的手:盛淮哥真是……差生麻烦多。 * “旁边禅院里有拱桥,还有个许愿池,里面有很多漂亮锦鲤,让司机伯伯带你去看看?”午饭前,盛淮在包厢中询问盛时安。 这是家一位难求的斋菜馆,旁边是座有千年历史的古寺,盛淮刚带裴昱和盛时安逛过。 寺庙很大,盛时安小短腿都走酸了,但他看一眼舅舅和爸爸,还是从还没坐热的椅子上爬下来:看看就看看吧。 反正,再忍几个小时,爸爸就是他的了。 “什么许愿池?”裴昱属实有些迷信,一听这名字,眼睛亮了亮,来了兴趣。 “没什么,外头晒,你别动。”看他要起身,盛淮压住他手臂。 嘶,敢情您知道外面晒啊……司机看了眼板着脸的小少爷,嘴角抽了抽:双标就双标,好歹等小少爷走出包厢再开口啊…… 盛淮半点儿没察觉他有哪里双标。 司机合上门,包厢清净下来,他先拿纸巾给裴昱擦了汗,又倒了茶给他喝,看他气息均匀了,才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这是什么?”裴昱好奇看着面前如意形状的小锦囊。 “平安符。”盛淮答。“找大师求的,很灵验。” 知道他爱听什么,盛淮专挑什么讲。 他也盼它灵验。 不光香火,还有今年的慈善捐助他也暗中翻了几番,只盼为他积福。 裴昱果然喜欢,握着小如意爱不释手把玩了阵,把它小心套进钥匙扣里,和自己的巴斯光年好好挨在一块。 看到巴斯光年,他想到什么:“盛淮哥,我们协议结婚的事,能告诉我哥吗?” 盛淮正看着他动作,闻言静了静:“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我哥,好像误会你什么。”哥哥对盛淮哥态度不友好,一次两次裴昱察觉不到,次数多了,他总能看出来。 傻瓜,原来还是为他考虑。 盛淮心头一软:“没关系。” 也没有误会。 知远对他什么态度,他都该领受。 “知远现在还是恢复身体要紧,没必要拿我们这点小事烦他。”他思索片刻,避重就轻。 借了阿昱伴侣这层身份,裴知远还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如果没有这层身份,知远那样的护弟狂魔,怕不要跟他绝交,哪里会给他机会接近阿昱。 “可是,等我哥完全恢复记忆,他还是会知道。”裴昱隐隐不安——总觉得他哥要知道,会很生气的样子…… “那就等他恢复再说。”盛淮摸摸他头发,“你不用管,到时我跟他解释。” 他语气很淡定——反正那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裴昱于是也淡定了些。 也对,现在没必要跟他说。等审核结果出来,我们把婚离了,再告诉他好了。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把什么离了? 盛淮抚摸他头发的手一顿。 包厢外,准备进门的盛时安,脚步也猛然一顿。 “小少爷?” “嘘!” 盛时安扭头,紧皱眉头,示意朝他走来的司机噤声。 “我想吃冰淇淋,麻烦伯伯你去帮我买一个。”他压低声音,寻了理由让他先离开,自己攥紧小手,把脸贴在包厢门上。 “离婚的事儿不急。”门那头传来舅舅的声音,竟还很从容。 “审核刚过就离婚,未免落人口实。” 审核?他们,他们都是为了审核?! 盛时安咬住牙齿,小脸苍白。 “而且,安安一下子,怕也接受不了。” 他当然接受不了!一百下子也接受不了! “那,就晚点再离?”裴昱不是很确定的声音传来。 “嗯。”盛淮似乎接受了他建议的样子。 盛时安胸膛起伏了下,正忍不住要推门,就听舅舅再次开口:“不过,仔细想想,我们也不是一定要离?” 盛时安又咬牙顿住小手。 “有没有这个证,其实对我们影响不大,但,对安安很重要。” 盛时安怔了怔,垂下脑袋:是因为他,他们才强行绑在一起的吗?他,他果然只是个没用的累赘…… “阿昱你还是按照你习惯的方式生活,和从前……区别不大。” “我可以负责接安安放学。”门内,裴昱的声音似乎抖擞了些,“一起睡也可以!” 嗯?门外,盛时安低垂的小脑袋支棱起来一点儿,又支棱起来一点儿。 “对。你别激动,先喝口水。”门内传来咳嗽和茶杯碰撞的声响。 “接送和睡觉都好说,你不累的时候做一做就好,重要的是,你在我——你在安安身边。” 咳嗽声止息,舅舅的声音再次传来。 盛时安静下心,仔细品了品爸爸的话,又品了品舅舅那“口误”似的停顿,葡萄大眼危险地眯了眯: 累赘?哼,他跟舅舅谁是累赘,还不好说!! 第70章 “怎么去了这么久?”司机带着盛时安一进包厢,盛淮停下给裴昱布菜的手,看着他们两人问。 盛时安一声不吭,自发到裴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天热,小少爷吃了个冰淇淋才进来。”司机解释。 要吃饭了,吃什么冰淇淋,不怕肚子疼?盛淮蹙蹙眉,看向盛时安。 小孩儿板着脸,跪坐在椅子上,高高支起上半身,正要给裴昱盛汤。 “你坐好,等会儿把碗打翻了。”盛淮先他一步,拿起砂锅里的勺子,给裴昱添了小半碗汤。 盛时安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爸爸爱喝这个,盛这一点儿,还不够爸爸塞牙缝!” “喝多了等会儿吃不下饭。”盛淮自然有他的考虑。 盛时安小小胸膛起伏了下,没跟他争执,转而夹了一个素炸春卷给裴昱。 “那是油炸的,爸爸咳嗽不能吃。”盛淮自然开口。 “爸爸不能吃你干嘛要点?”盛时安忍不住顶撞。 他吃枪药了?盛淮总算察觉不对。 “这个是爸爸给你点的。”他奇怪地扫他一眼。 盛时安僵了僵。 “谢谢爸爸。”他说着,筷子又伸向裴昱碗里,要把春卷夹回来。 然而他手不够灵活,刚才夹起春卷大约是超常发挥,现在却左支右绌,怎么都夹不起来。 眼看爸爸的碗都快被他戳歪,他又急又窘迫,额头几乎要冒汗。 看人类幼崽和筷子搏斗真好玩。 裴昱看了会儿热闹,终于出手,把春卷夹到盛时安碗里。 盛时安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又开始重复新一轮筷子和春卷的僵持。 看他还是怎么都夹不起来,裴昱扬起嘴角,再次夹起春卷,递到他口边。 盛时安红着脸咬了一口:“谢谢爸爸。” “不用谢。”裴昱干脆把筷子从他小手上拿下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不用,爸爸——” “别管他,你好好吃你的饭。”盛淮跟盛时安同时出声。 盛淮看一眼盛时安,盛时安也看一眼盛淮——神色气鼓鼓的。 “安安坐我这边来。”盛淮开口。 气什么?一定要喂,他喂就是。 * “我们什么时候去节目组?”吃完饭,盛时安迫不及待地问。 “不急。”这期的录制地开车两小时就能到,盛淮还想裴昱睡个午觉再去。 他安排的有道理,盛时安忍下来。可裴昱并没午睡,回家后伏案画了两个小时的画,到了计划的出发时间,才拉上行李箱出门上车。 上车五分钟他就睡着了。 迅速程度,让盛淮怀疑他体内是不是安装了什么睡眠触发程序。 他无奈咽回自己到口边的话题,帮他调了下座椅,又打开座椅的按摩键。 画画时他几次无意识把手放到肩颈处按揉,盛淮看见了。 不过?_[(,这种按摩作用聊胜于无,等他录完节目回来,他还是得带他专门去看看医生。 盛淮想着,捞起裴昱右手,帮他从手臂到指节,缓缓按揉放松。 盛时安坐在最后排安全座椅上,抿紧唇看着他动作。 坏舅舅,又吃爸爸豆腐! 握住爸爸手是为了给爸爸按摩,那也勉强说得过去,他现在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捏爸爸的脸?! “咳咳!”他使劲儿咳嗽一声。 盛淮顿住动作,终于回头看他一眼:“口渴就多喝水。” 你才口渴!盛时安闷不吭声瞪着他。 他今天是怎么得罪他了?盛淮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盛时安气闷开口。 他最气的地方,是自己明知道舅舅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跟他同流合污,合伙套——留住爸爸。 “到节目上乖乖听爸爸的话,别闹脾气。爸爸身体还没好,别老黏着爸爸,要好好照顾爸爸。” “我知道。”盛时安越发憋闷,“我自己的爸爸,我当然会好好照顾!” 人不大,话说得挺豪横。 前排的司机笑了下,照他看,小少爷倒比先生更干脆利落些,将来定然比先生还有出息…… * “你好,安安,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盛时安一进集合房间,早有人在候着他—— 是素面朝天,但气质明艳的云婧雪。 “云阿姨。”盛时安小大人似的打招呼。 “安安知道我?”云婧雪目露惊讶。 “电视上看过。”何况云朵就挂在她身上。 “安安真棒。”就算电视上看过她,这个年龄的小孩,能一见面就把她认出来,也很难得了。 “哥哥很聪明的!”云朵娇憨捧场。 “嗯。”云婧雪拍拍女儿脑袋:知道了,小迷妹。 她眼里带笑,又看向在盛时安身后的裴昱:“您好,裴老师,久仰。” 她朝他伸出纤纤玉手。 “您好。”面对陌生人,还是大明星,裴昱紧张到木然,看似“淡定”地同她握了下手。 “朵朵给您添麻烦了。”云婧雪专程看了眼裴昱手肘。 伤痕还在,不过淡了许多,要仔细看才看得出来。 但云婧雪依旧十分过意不去,她专程等在外面,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当面向裴昱道歉。 “没有……麻烦。”裴昱看了眼云朵,“朵朵很可爱。” “谢谢叔叔!”云朵立刻甜笑。 和妈妈在一起的她,看起来活泼多了。 “不光是朵朵,朵朵爸爸和叔叔的事,我很抱歉。” 朵朵爸爸和叔叔?裴昱愣了愣:他们是谁? 他一时真没搭上线。 “不关阿姨和朵朵的事。” 见爸爸发愣,盛时安主动把话接过来,“我爸爸不在意的。” 这孩子,太懂事了。云婧雪喜爱地看他一眼。 她看过直播,也知道裴昱性格,朝他感激地笑笑,岔开话题: “阿姨给你们带了礼物,安安来拿你的。” 房间有她带来的礼盒,颂颂和一帆已经在拆自己的礼物。 【姐姐姐姐姐姐!】 【太棒了,真的是雪姐!】 四个孩子集齐这一刻,直播也悄然开启。 虽然早有云婧雪会参加节目的流言,但流言得到证实这一刻,观众还是松了口气:看来真离了。 【恭喜雪姐摆脱渣男!】 【雪姐光彩照人!】 虽然素颜,云婧雪精气神真的很不错。 她自己都感到自己状态多年未有的轻松。 心情好,她性格本也不端着,一顿饭的时间,她已经和本来没什么交集的嘉宾熟悉起来——都没用郑龙帮什么忙。 “好啦,那就进入我们的例行环节——选房子!”气氛和乐,郑龙主持得也轻松,满面红光揭晓本期房源:两间是普普通通的别墅卧室,就在他们楼上。 另外两间,却是带有童话色彩的森林木屋。 “我要住木屋!”看到图片,程颂颂立刻激动起来。 云朵和杨一帆也很快反应过来,蹦蹦跳跳叫着要住。 只有盛时安无动于衷。 “安安不想住吗?”郑龙奇怪地问。 盛时安摇头。 他住过的。 木屋是真木屋,没有空调,洗手间也很小,窗户还没有窗帘,虽然风景是很好,但白天光线强,爸爸眼睛会难受的。 裴昱看了盛时安一眼:“真的不想吗?” 他弯下腰,不确定地问他。 “真的不想。” 那也好,裴昱松了口气:树屋在高处,崽万一梦游,还真不太安全。 他们两个达成一致,接下来的游戏环节,父子就很有默契地故意放水。 决定树屋归属的游戏是“你抛我接”:家长负责扔球,宝贝抱着小桶负责接,以最终数量定胜负。 以裴昱扔球的准头,这游戏他想赢不容易,想输倒是简单得很。 游戏结束统分,他们父子果然是最后一名。 倒数第二是云婧雪母女。 云朵有些失望,云婧雪不知哄了她两句什么,她看了盛时安一眼,又开心起来。 程颂颂和杨一帆自然也开心,急不可耐要去看他们的树屋,还邀请盛时安和云朵一起去玩儿。 “去看看?”裴昱询问盛时安。 下午崽催了他好几遍出发,他猜他早想和小伙伴一起玩了。 盛时安不想程颂颂和杨一帆围着他爸爸嗡嗡吵,点头答应下来。 树屋围着粗壮的老榕树搭建,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观感确实十分奇妙。 裴昱不喜欢陌生环境,但也看得津津有味。 程颂颂拉着盛时安在楼梯上攀爬,裴昱在露台上看山林景象,程昊放好行李箱,视线终于扫向他。 “还感冒?”他听他有些咳嗽,犹豫了下,还是走近他,仔细看了眼他气色。 要好了。?[(”裴昱答。 “你们今天玩儿得好吗?”没向程昊和杨啸尽好“地主之谊”,裴昱心里还是有些虚。 “好。” “爸爸睡了个大懒觉,哪儿也没带我去玩!” 程昊刚出声,程颂颂就在下方木头楼梯上大声控诉。 “怎么没带你去玩儿?动物园你没去?”程昊挑眉。 “是哦。”程颂颂想了想,愣头愣脑答。 裴昱弯起嘴角笑了笑。 盛时安和程颂颂一道仰视着露台上的程昊和裴昱,忽然打开腕上电话手表,“咔嚓”拍了张照,信手发给舅舅: [夕阳下的树屋,是不是很好看?] 盛淮正在公司处理积压的文件,看清他发的照片,手指一紧: [不早了,叫爸爸回去吃药睡觉。] [刚六点半。]盛时安板着脸按动小手指。 然后他就看见露台上的爸爸接了个电话。 没过两分钟,裴昱从树屋里出来:“安安,我们回去洗澡。” “好。”盛时安抿抿唇,答应下来。 回到父子俩单独的房间,裴昱明显放松下来。 盛时安动作熟练地寻找着摄像机位,把该盖的都盖住了,才看向裴昱:“爸爸,吃药。” 【怎么又是吃药……】 【裴老师也太弱不禁风。】 【裴.黛昱】 【楼上你……哈哈哈!】 摄像头被遮盖,观众都习惯了,对着屏幕最底部模糊的一小条画面,调侃得起劲。 他们并无恶意。 但看到这样的调侃,盛淮还是很不舒服。 他蹙眉关了弹幕,把音量键调到最大,边工作边听手机里传来的动静。 塑料袋子窸窸窣窣,这是在拿药出来吃? 拧盖子的声音,这应该是在喝止咳糖浆…… 裴昱确实在喝止咳糖浆,而且加量多喝了一小杯。 他夜里咳嗽比白天稍重,咳得自己睡不好,也影响盛时安。 双倍服药,效果果然好多了。喝过后他就没怎么咳,副作用是肠胃不太舒服,还有些……犯困。 但时间还早,直播都还在继续,虽然留在他们这个直播间的观众不多,裴昱总不能这会儿就去睡。 看见桌上有云婧雪送给盛时安的玩具,他问过盛时安,和他一起拆开玩起来。 玩具是套拼搭积木,有说明书,照着拼,就可以拼出某动画片里的英雄人物。 裴昱挺喜欢这种玩具,他和盛时安坐在地毯上,对着说明书一个找一个拼,玩得挺上瘾。 但二十分钟后,裴昱的头越来越低,不断靠近茶几上的说明书。 “爸爸,你困了?” 没有。??[”裴昱揉揉眼睛。 他有些眼花。 说明书刚开始还都能看清,慢慢的,上面印刷的小颗粒,他就有些分辨不出来。 “要不你来找,我来搭?”他看向盛时安。 崽的脸像笼罩了一层什么,有些模糊。 裴昱又揉了揉眼。 “不搭了,爸爸眼睛是不是不舒服?”盛时安担心地看他一眼。 “嗯。”裴昱有些走神。 “那我帮爸爸按按眼睛?” “你还会按摩?”裴昱回过神来,一脸诧异。 【呜呜,他还会按摩!】 “会一点……眼保健操那样。”盛时安有些不好意思。 但没关系,他现在是只会一点,明天开始他就学新的,以后给爸爸按摩都他来,用不到舅舅! 盛时安下定了决心,洗干净小手,让裴昱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头,果然给他做了一套眼保健操式按摩。 “爸爸,有好一些吗?”做完他期待地问。 “爸爸?” “爸爸,你睡着了吗?” 【意料之中……】 【不中一点儿用……】 【哈哈,也还好吧,裴老师挺尽职了,该照顾安安的都照顾到了,任务什么的也都有陪安安认真做。】 【是啊是啊,这不把安安带的挺好的。】 【也就是安安,让他换个娃带带试试?】 裴昱睡得香,完全不知弹幕讨论的激烈。 可节目组不知是不是看了弹幕,第二天一早,忽然宣布,各位家长今天要换娃带。 【咦,真要试试了!】 裴昱被抽中和程昊交换,当程颂颂的临时爸爸,并完成今天的特定任务:到山里的小学支教。 这特定任务每个嘉宾都不一样,似乎是结合他们特长来的,裴昱是上美术课,杨啸是到学校后厨给孩子们做午饭,程昊和云婧雪则是为贫困小朋友筹集善款、采购物资。 起初裴昱没意识到这个任务的难度。 直到他带着走两步就要磨蹭三步的程颂颂,好不容易摸到要上课的学校教室,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开始讲课,刚在黑板上画了个圈儿,却听见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裴昱扭头,看见程颂颂趴在水泥讲台上,肚子着地,四肢摊开,一脸满足,舒服的好像他正躺在碧波荡漾的泳池里。 “颂颂,你这是在干什么?” “叔叔,我热。” 程颂颂实话实说。 他走了一路,实在热得不行,这讲台看起来挺凉快——实际也确实挺凉快。 “那也不能……趴地上,会肚子疼。”裴昱放下粉笔,叫他起来。“你先乖乖坐一会儿,下课……叔叔带你去吃冰淇淋。” “我知道了,叔叔!”听到“冰淇淋”,程颂颂格外听话,立刻爬起来坐好。 裴昱放了心,扭回头,在黑板上画下第二笔、第三笔,第四笔还没收尾,底下又是一阵偷笑。 ?想看安静的蛋仔写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70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再次扭回头,程颂颂这次没趴地上了——他四肢着地,正在讲台上,一缩一弹,毛毛虫似的爬…… “颂颂,你又在做什么?” “叔叔,我在找凉的地方。” ——刚才那块地儿,已经被他坐热了。 【哈哈哈哈,颂颂毛毛虫好可爱!】 【笑死,裴老师懵得粉笔都掐断了。】 【是时候见识下真正的人类幼崽了啊,裴老师!】 裴昱真见识到了。 原来不是每个崽都像安安一样。 他磕磕绊绊上完课,赶紧抄起程颂颂,去买答应过他的冰淇淋——崽一直在念叨。 天气也确实热。 学校硬件条件不太好,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两个老式吊扇,裴昱自己也热得难受:他眼更花了,还有点儿头晕。 给程颂颂买完冰淇淋,他避开对他来说过于吵闹的操场,带程颂颂走向学校的简易食堂。 他知道杨啸在那里,或许有风扇可以给程颂颂吹吹。 但,走到半路,被刺目的阳光晒着,他头晕的越发厉害。 “颂颂。”他扶着墙,顿住脚,声音发飘,“你慢点儿。” 他有点儿跟他不上。 “裴老师?”跟在后面的摄像察觉裴昱脸色不太对。 韩悦更直接大步上前,不过,她是奔着裴昱去的,却被迫半途转向程颂颂—— 崽光顾着舔冰淇淋,顾不上看脚下,“扑通”一下绊倒了,“哇”的一声哭起来。! 第71章 “对不起,程哥。”牙科诊室外,裴昱如坐针毡。 程颂颂那一摔,很不凑巧地摔掉了半颗门牙,正在诊室里让医生给处理。 “没关系。”程昊看向他,“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 程颂颂有多皮,他这个当爸爸的心里有数。 “小事儿,你别在意。”他说着,看向裴昱有些苍白的脸,刚才兵荒马乱没注意,这会儿他才发现裴昱气色不太好:“你不舒服吗?” “阿昱。”韩悦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颂颂没事了,你要不要去看下医生?” 他现在看起来好一些了,刚才在小学时状态真不对,身子直打晃。 “他怎么了?”程昊皱眉看向韩悦。 “没怎么。”裴昱自己开口,“天气热,我可能有点儿中暑。” 他敲敲手指,窘迫又惭愧。 是他没拉好颂颂。 难怪总有观众留言说他“不中用”…… “中暑?头晕吗?还是恶心?”程昊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摸出手机打开导航,“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已经没事了。”裴昱摇头。 本来是挺头晕,一看到程颂颂满嘴巴的血,大概肾上腺素突然分泌——他吓得不晕了。 加上在空调车里坐了一路、又喝了水,他已经好受多了,只是有些乏力。 程昊一再坚持,裴昱还是不肯去医院,固执地等程颂颂出来。 程颂颂牙冠折断,牙髓也受了点影响,处理起来比较复杂,众人在外面等了近一个小时,他才被护士姐姐好声好气安慰着送出来。 “爸爸!我是勇敢的爱牙骑士!”一看到程昊,他嘴巴先是一瘪,差点儿要哭,但很快又变脸似的坚强起来。 小护士笑了笑,到前台拿了一个小巧的礼物袋送给他:“小骑士,这是你的奖励。” 程颂颂趾高气扬接过来,一副被洗脑洗得很彻底的样子。 程昊没好气地揉了把他脑袋,到前台签字,听护士讲注意事项。 裴昱则蹲下来看程颂颂的嘴巴:“还疼不疼?” “不疼了。”程颂颂摇摇头。 “对不起。”裴昱摸摸他脑袋。 “没关系。”程颂颂使劲儿摇摇头。 是他自己摔的跤,又不是叔叔绊的他。 倒是他……没听叔叔的话,没老老实实待着不乱跑——明明爸爸和盛时安都私下要求过他的,他还跟盛时安打了包票会好好照顾他爸爸。 呜呜,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他算账,要不他还是装一下疼疼好了…… 想是这样想,一回去程颂颂就忘记了他的“计划”。 见到盛时安他们,他“呲溜”一下钻下车,高高举着他的礼物包炫耀:“你萌看,这是我看牙得到的奖励!” “我特别勇敢,一声都没哭!” “护士姐姐说从来没见过像我这 么勇敢的小朋友!” 杨啸和云婧雪都被他逗笑了,捧场地夸赞着他??[,杨一帆和云朵则好奇他得到了什么奖励,只有盛时安,扫了眼他嘴巴,见他没事,很快看向慢一步下车的裴昱:“爸爸。” “嗯。”裴昱摸摸他脑袋,“吃饭没有?” 他们来回一折腾,已经过了饭点儿。 “怕孩子们饿,我们先吃了。”杨啸开口。“给你们留了饭。” 他说着,笑着看了眼盛时安,才抬头看向裴昱:“安安说中午的菜没有你爱吃的,特意让我给你做了个蛋炒饭。” “谢谢叔叔。”盛时安脸红了红。能不能不要说出来…… “不用谢,小学徒。”杨啸笑着打趣他一句,才向裴昱解释:“饭是安安和我一起炒的,你可得多吃一碗。” 小孩儿今天真的太让他惊讶了。 学校后厨那种灶台,火很大很熏人,盛时安明显有些畏怯,但还是坚持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很认真地看他怎么做,遇到不明白的,还会记下来一一问他。 【什么?!炒饭?崽你才四岁啊!】 【呜呜,难怪刚才安安和啸哥失踪了好一会儿,原来是给爸爸炒饭去了。】 【好,好酸……】 弹幕区飞快洋溢起满屏酸味儿,裴昱却慢吞吞才反应过来,诧异地看了眼盛时安,捞起他的手来检查:“有没有烫到?” 盛时安摇头。 “爸爸去吃,等会儿凉了。”他把手抽出来,催裴昱快去吃。 饭已经炒出锅放了一会儿了,他怕爸爸吃凉了肚子不舒服。 程颂颂路上得到节目组给的安慰“特餐”,已经不饿,程昊则沾裴昱的光,也跟着吃了顿热乎的炒饭。 “安安是个好孩子。”对坐吃饭,程昊忽然开口。 “颂颂也是好孩子。”裴昱下意识答。 嗯,完美的接球。 他自满地吃了一大口炒饭:唔,也是完美的炒饭。 “怎么想到领养的?”程昊看着他问。 他没别的想法,只是难得有这样两个人坐下来聊天的机会,所以关心一下——作为朋友。 “盛淮哥想领养。”裴昱随口答。 他想领养……就领养?程昊蹙眉:“他没问过你的意见吗?” “我当然同意。”裴昱没心没肺答。 程昊勺子顿了顿,心里一阵憋闷:“就算你们是恋人,你也不能事事都顺着对方。” 恋人?裴昱怔了怔,半晌,迟钝地“哦”了一声。 “程哥。”又过了半晌,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恋爱经验很丰富?” “没有。”程昊下意识答,“怎么这么问?” “你不是……有半个娱乐圈的前男友前女友吗?”裴昱奇怪地问。 不是!谁在他面前抹黑他?! “没有的事儿。”程昊黑着脸放下勺子,“你听谁说的?” “ 手机上看的。”裴昱答。 “那都是假的。”程昊一阵懊恼:从前他是不在意,最近他特意让人清理过,那些垃圾怎么还被他看到了? 还是说——他攥了下勺子,抬眼看他:“你专门查过我的八卦?” “没有。”裴昱老实否认,“盛淮哥给我看的。” 呵。好心机一男人。 程昊心头冷哼一声:“他给你看那些干嘛?他说我什么了?” 他知道他们是伴侣后就没打算再做什么,他至于这么提防他? “没说你什么。”裴昱想了想,难得情商在线,把“不要带歪”的内容瞒下来,“盛淮哥说你是好人。” 那他还要谢谢他? 程昊冷冷牵了下嘴角,看着裴昱那认真又懵懂的神色,心头忽然一跳: “你们……谈恋爱多久?” “没谈——”裴昱吐出两个字,又突然住口,生硬地拐了个弯:“没谈很久。” “那是多久?”程昊盯住他,眼神有些古怪。 裴昱视线游移:“几,几个月?” “几个月就结婚了?”程昊眯了眯眼。 不,不行吗?嘶,裴昱头又晕起来了…… 他胡乱点点头,匆忙扒了两口碗里的饭:“我吃好了。” 他说着,看也没看程昊一眼,急匆匆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盛时安在一楼和其他孩子玩儿,看到他上楼,很快也跟上来。 “爸爸吃饱了吗?” “嗯。”裴昱正坐在书桌前,头伏在手臂上,听到他说话,支起脑袋,坐直身体看他,“谢谢你,安安。” “不用谢。”盛时安被他静静看着,羞涩地抓了抓裤管,鼓了鼓勇气,才问出口:“好吃吗?” “好吃。” 盛时安嘴角勾了下,又控制着放平,很正经很认真地承诺:“以后我做更多好吃的给爸爸吃。” “不用!”裴昱怔了怔,“你还小。” 程颂颂还毛毛虫一样在讲台上拱来拱去呢,他怎么就要做饭给他吃了? 早慧也不该是这么个早慧法儿——崽照这样早慧下去,岂不是都没了快乐童年? “你多吃吃、玩玩儿,像颂颂那样,就很好。”裴昱认真看着他。 不要!盛时安扭开头。他才不要像程颂颂那幼稚鬼一样。 他踮着脚够下桌上的保温杯,熟练地拧开盖子,倒了一滴水在自己手背上试过水温,才递到裴昱面前:“爸爸,吃药。” 裴昱没拒绝——他本来也正打算吃药,只是有点儿累,一时不想动弹。 吃完药,他还想跟盛时安说些什么,让他不要那么懂事,不要老想着照顾他,盛时安却严严实实拉好窗帘,拍拍枕头:“爸爸来午睡,等会儿还要做任务。” 嗯,他确实得睡一会儿,下午才撑得住…… 裴昱完全抵挡不住床的诱惑。 他上床躺下来,合上 眼睛,察觉盛时安窸窸窣窣给他盖了被子,隔了一会儿,脸上一热,唔,是热毛巾……崽在帮他擦脸,很舒服,裴昱想道谢,却只动了动唇,就被疲惫和困意拖拽着,进入了梦乡。 三点钟,盛时安正迟疑要不要叫醒爸爸,房门被轻轻叩响。 是不是韩悦阿姨来催他们下楼了? 他跳下椅子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小脸绷了绷:“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不能来? 盛淮越过他,直接看向房内。 视线捕捉到床上的裴昱,他错开盛时安,大步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探手试了试裴昱额头温度。 “阿昱?”试过体温,他不顾裴昱还在睡,直接唤他名字。 “盛淮哥?”裴昱睁开眼,有些迷糊,一时没搞清楚自己在哪儿。 “韩悦说你上午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他中午收到韩悦消息,心里不踏实,立刻赶了过来。 “已经好了。”裴昱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哪儿。 “爸爸上午不舒服吗?”盛时安皱皱眉。 没人告诉他这个。 “只是热得头晕,现在已经好了。”裴昱又重复一遍自己已经好了。 “没好,你有点儿低烧。”盛淮揽着他的肩,扶他从床上坐起来,“下午的录制我帮你请假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盛时安凑过来。 “没给你请假。”盛淮看向他。 阿昱不舒服,他分不了心再多带一个他。何况阿昱的病也不能让他知道。 “爸爸没事,我带他去开点药就好,你留下来,代表爸爸好好努力。” 他半安慰半忽悠。 盛时安抿抿唇。 他知道舅舅是忽悠他,可带爸爸看医生这种事,他一个小孩子,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想通这一点,他勉强点了头。 “我不用看什么医生。”被盛淮打开车门塞进车里,裴昱才慢吞吞反应过来争辩。 “看看放心些,主要是帮你逃半天录制。”盛淮心头焦虑,但没有表现出来,语气很轻松地同他玩笑。 原来是这样。 裴昱莫名高兴,弯弯嘴角,又使劲儿压下来:“录制很轻松的,我不需要逃。” 笨蛋,还挺会吹牛。 盛淮伸手摸了摸他头发,温柔看着他,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到了医院,医生真的只给裴昱开了点儿针对中暑的常用药。 “底子问题。少劳累,多养着。”老大夫一句话总结。 “听到了吧,医生都说你太累了。”走出诊室,盛淮陪着裴昱慢慢下楼,往地下停车场走。 “下期节目请假休息一下,好不好?” “快录完了。”裴昱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不过,他也知道爱惜身体,也怕自己身体撑不住,再发生今天颂颂那种事——最近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下降,经常疲惫:“录完这期我看看情况。” “好。”他肯松这个口子,盛淮就满意非常。 “盛淮哥,我今天好像说错了话。”裴昱却想起别的。 “什么话?”盛淮问。 “今天程哥问我们谈了多久恋爱,我不小心说漏嘴了。”裴昱一直隐隐担心。 “他问这个做什么?”盛淮眼底划过戒备。 嗯?重点不是他说漏嘴了要不要紧吗? 裴昱愣了愣,盛淮也反应过来:“你说了什么?” “我说「没谈」……”裴昱心虚地答。 “不过我很快补救了,改成了「没谈多久」!”他挺骄傲似的说。 “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怀疑。”骄傲不过一秒,他又不安地敲起手指。 审核眼看要通过了,他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不会。”看他不安,盛淮握住他静不下来的手,声音沉着,让人安定:“一句话而已,他就算怀疑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他说着,顿了顿,喉结轻滚。 “不过什么?”裴昱带着帽子口罩,只留清冽深邃的眼睛,专注看着他。 “不过,更稳妥些的办法,自然是我们……把谎言坐实,真的……谈一谈。”盛淮语气竭力轻松。 “谈一谈……什么?”裴昱茫然地眨眨眼。! 第72章 “谈……恋爱吗?” 不等盛淮说话,前后一联系,裴昱自己反应过来。 “嗯。”盛淮声音很淡定,但心跳极快,快得他怕被裴昱听出端倪。 他松开裴昱的手,下了一级台阶,抬头仰视着他:“阿昱讨厌我吗?” 当然不。裴昱摇头。 “那就好。”盛淮笑笑,攥拢自己微颤的指尖,“我也——我……很喜欢阿昱。” 他说着,顿了下,给裴昱时间理解这句话,也给自己时间组织语言。 “我很喜欢阿昱,想跟你试试,谈……真的恋爱。”经过精心“组织”,他说出来一句大白话。 大白话有大白话的好,起码裴昱听懂了:“你是,在……在追求我吗?” 他震惊得瞳孔微微放大。 “是。”盛淮声音干涩。“我知道我先前说过把你当弟弟,忽然这样,你可能会吓一跳——” “我没有吓一跳。”裴昱下意识反驳。 盛淮看他一眼。 他面色依旧茫然,但没有明显的厌恶或抵触。 “是,你没吓一跳。”他顺着他说,“这是小事,怎么会吓到你,对吗?” 对,对吧。裴昱稀里糊涂点点头。 “我……追求你,不会影响你现在的生活。”盛淮循循诱导,“一切还和过去一样。” “只是,你可以试着真正把我当家人,我们真正,一起抚养安安。” “我本来也把你当家人。”裴昱愣愣地说。 “谢谢阿昱。”盛淮心头一道暖流划过。 这样很好。只是,他想要更多。 如果不主动出击,笨蛋怕能把他当一辈子哥哥…… “既然这样,就更没什么问题了。”他温声说着,“我们还和过去一样,你只需要……稍微转变一下心态。” “怎么转?”裴昱似懂非懂。 “不要把我当成哥哥。” 盛淮说着,静了静,试探着,重新握住裴昱的手:“阿昱讨厌这样吗?” 拉,拉手吗?裴昱摇了摇头。 拉过许多次,他已经有些习惯,甚至,有些喜欢——盛淮哥的手温暖干燥,每次握上来,好像能传递给他某种神秘的能量,让他安定。 “那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偶尔……一起出去旅行游玩,阿昱能接受吗?” 不是都做过了吗?为什么还问他能不能? 裴昱实事求是地点点头。 “很好。”盛淮做出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那阿昱是答应我追求你了?” 嗯?他答应什么了? 裴昱茫茫然发愣。 “恋人之间会做的事,也就是这些了,阿昱不是都愿意和我一起做了吗?”盛淮理所当然道。 是,是吗?裴昱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盛淮哥说的又很在理的样子。 “我们已经在谈恋爱了?”他这次真的吓了一跳。 “不是。”盛淮勾唇,“是我在追求你,你可以慢慢考虑,也可以对我说不。” 说到最后,他攥了攥指尖。 “哦。”裴昱紧绷的神经倒是松懈下来。 “但是对外你可以说我们是恋人,完全不用心虚,因为我真的在追求你。”盛淮又说。 “嗯。”裴昱混乱地点点头:什么对内对外的,他有点儿绕不过来,需要缓一缓…… 但是—— “别人追求人,不都……很大阵仗吗?”两人继续下楼的时候,他闷闷开口,“烛光、鲜花,还要单膝下跪什么的……” 别以为他没谈过恋爱就不知道,他读大学时见过的。 “你想要那些?”盛淮偏头看他,眼里带着奇异的光。 “不,不想。”裴昱摇头。那场景他想想都害怕。 “那种方式太夸张了,对不对?阿昱你应该不喜欢。你想要我怎么追你?”盛淮要跟他理性探讨似的问,让这话题一下子有了学术交流的氛围。 裴昱于是忘了追究这话题存在的合理性,抱着学术研究的态度,认真思考起来:“不可以说我笨。” 思考半晌,他给出答案。 “嗯。”盛淮眼里闪过笑意,“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昱还懵着,想不出来更多。 “只有这一条?”盛淮忍不住,揉了下他后脑勺。怎么可以这么笨…… “你喜欢我什么?”过了半晌,裴昱又问。 他身体不好,会一直生病,很麻烦,又是阿斯伯格,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哄人开心……裴昱一时竟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喜欢你——”盛淮顿了顿,好悬才把那个“笨”字吞回去,“喜欢你聪明,喜欢你善良,喜欢你能写会画,还……长得好看。” 唔,他说得对,算他有眼光。 裴昱心情好了不少。 “我长得好看吗?”走到停车场,上车前,他又靠近他耳边,不确定似的小声问。 “特别好看。”盛淮低笑着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你不照镜子的吗?这还用怀疑……” * 裴昱跟盛淮出门这一下午,盛时安一直在跟其他人一起排练儿童剧。 上午云婧雪和程昊为了募捐善款给孩子们改善伙食,承诺晚上为各位线下线上的爱心捐助者表演一台儿童剧,以作答谢。 主演自然是节目里的几个崽。 盛时安因为吐字最清晰、性格最成熟,被委以主角重任,其他大小嘉宾也各有饰演的角色。 “我演什么?”回到节目组吃晚餐时,裴昱问。 “你歇着就行。”程昊看他一眼。不是都请病假了,还这么积极做什么。 “我可以演。我学过表演的。”裴昱逃了半天工,不好意思再逃,不过——“有没有……没台词的 角色?” 他看向“总导演”云婧雪。 好家伙,听他说学过表演,她还以为他有多大底气……云婧雪笑出来:“有。” 裴昱被安排演一棵大树。 别说,他演得挺传神,下场时观众才发现这树还是活人演的。 数数人头,才猜出来这棵树是谁。 【哈哈哈,物尽其用了。】 【大家别笑,社恐能上台,已经很棒了好啵。】 【很棒很棒,大家都很棒,特别是崽崽们!】 崽崽们化了全妆,穿了道具戏服,各个表演得很卖力,出了一大身汗。 镜头扫向他们,观众都心疼了。 盛时安扮演的角色是只小熊,他台词又长,动作又多,上台时间又最久,小熊头套摘下来时,刘海儿都湿湿软软搭在额头上,衬得大眼睛格外明亮。 【呜呜,湿哒哒的安安崽!姨姨抱抱!】 【安安辛苦了,演出很精彩!】 观众忙着心疼盛时安,盛时安却顾不得脱身上的熊熊服,就走到“大树”身边:“爸爸,我帮你。” 裴昱的大树道具服不知哪里卡住了,半天脱不下来。 “安安你先换衣服,我来。”程昊已经脱下自己的戏服,留意到裴昱被卡住,把程颂颂交给编导,大步走过来。 “谢谢叔叔。”盛时安给他让开位置。爸爸被卡住的地方大概在脖子那个位置,他确实够不到。 “你先别拉。”看裴昱动作急躁,程昊走近他,把他身体转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我找找哪儿卡住了。” 他说着,凑近他道具服的拉链,仔仔细细检查起来。 【啊,要命,家人们谁懂,这个姿势,好像在嗅信息素……】 【这我很难不嗑!】 【哈哈哈,对着一棵树闻信息素吗?你们CP党也太上头了吧?】 【可是程某人一直在盯着一棵树,看到这棵树有麻烦,亲儿子都放下不管了呢。】 【呃,一时有点儿被你们说服……】 【不可能的,程昊想跟什么人谈恋爱谈不上,干嘛要找裴昱?】 【找裴昱怎么了?】 【对啊,裴老师怎么了?裴老师也很优秀啊。】 【我承认他某些方面是挺优秀,但是……你们懂的。】 【我们不懂!】CP党不高兴了。 【也别阴阳怪气,就是挑剔裴老师容貌有瑕疵呗?】 【人家程昊都不在意,不是所有人都以貌取人的,望周知。】 【不以貌取人,也没人愿意成天对着一张毁容脸吧?】 【没看他自己都从早到晚戴着墨镜不摘吗,自己都自卑不敢面对自己,心理那么阴暗,还指望别人喜欢?】 什么自卑、心理阴暗?!盛淮皱眉。 他就去开个视频会的工夫,哪里又跳出来这种奇葩? “禁言,封ID。”盛 淮冷着脸吩咐陈峰,迈开长腿下车,大步走向小剧院的后台。 后台,程昊总算找到道具服卡住的位置,扯断卡在拉链缝隙的线头,把拉链从上到下拉开。 空气流动进来,裴昱松了口气。 “谢谢,程哥。” “不用。”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和微微汗湿的衣领,程昊顿了顿,避嫌地转开视线,后退一步。 【看吧,根本没有你们脑补的那回事,程昊还特意回避呢。】 【回避又怎样,心虚才回避懂不懂?】 【得,我是叫不醒你们这些装睡的人,但程昊这种富家子弟,会喜欢上裴昱这种自卑毁容脸,我愿意直播倒立吃翔!】 【谁稀罕看你倒立吃翔?毁容怎么了,裴老师心灵高贵,皮囊丑陋又怎——卧槽!!】 那位观众的弹幕打到一半,忽然刹停。 屏幕中的裴昱,终于挣脱开束缚住他的道具服,回过头来:“程哥,你救了我一命。” 他认真道着谢,一张被闷到白里透红的脸,毫无遮挡、毫不设防地出现在镜头前。 鼻梁挺拔,眉骨飞扬,双眼深邃清冽,星辰般夺目…… “别闹。”程昊看一眼他光华流转的眼睛,喉咙有些干涩。 别这样。顶着这张脸叫他哥,跟他这样自然地开玩笑,他真的会动摇。 裴昱不是玩笑。道具服有洞,他本来没事,可拉链卡住拉不开后,他有些不妙的联想,呼吸隐隐困难。 还好程昊及时帮他拉开了,让他逃过一劫。 他想解释自己没闹,但裤子被盛时安拉了拉,他这才注意到崽还穿着道具服,忙蹲下去帮他脱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是谁?我在哪儿?】 他一蹲下去,死掉一样的弹幕突然活过来。 【毁容脸!这是尼玛毁容脸?!】 【呜呜我死了,刚才公司在开会,我突然站起来一声“卧槽”……】 【哈哈哈哈我错了!裴老师心灵高贵,皮囊更高贵!】 【倒立吃翔那位呢?你出来!】 【别管他了,摄像你给姐动一动,你是木头吗,裴老师都蹲下去了,你还站着干嘛?!】 【是不是震惊于裴老师的美色,动弹不了了啊?】 【狗屁动弹不了,我看他们挺淡定!】 是真的,满屋子人,不管嘉宾还是工作人员,面对露出真容的裴昱,都没什么特殊反应,毕竟早都见过——除了云婧雪。 给盛时安脱下衣服,裴昱直起身来时,和云婧雪视线装了个正着。 云婧雪倒吸一口气:“裴,裴老师?” “怎么了,云老师?”裴昱问。 云婧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怎么了?”杨啸注意到他们。 “没怎么。”云婧雪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裴老师长这样。” 他长哪样?裴昱愣了愣。 “哦——”杨啸明白过来,有些好笑,“您今天第一次见他不戴墨镜?” “是啊。”云婧雪看一眼他,再看看满后台淡定从容的大小嘉宾和工作人员,神色复杂,“我不会是最后一个见世面的吧?” “不会,还有观众——” 杨啸说着,忽然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会儿有直播。 而房间内的各路摄像小哥儿,正不约而同,把镜头从各个方位怼向裴昱。 离他最近的一个,甚至快怼到他脸上了。 憋了快一季了,可算抓到机会了啊! 裴昱这时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呆滞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不出意外没摸到他的宝贝墨镜…… 救,救命。 他视线忽然游移起来,不敢看满屋子人,更不敢看靠近他的摄像机。 本来被他用意志屏蔽的嘈杂声光忽然又挤满他脑海,他仓皇低下头去,慌乱地摸向裤子口袋,寻找自己的墨镜。 口袋令人绝望般空荡荡。 但,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他手腕,手主人微微用力,把他带进自己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住各色视线:“乖,别怕。”! 第73章 怕,怕什么,他才没有怕…… 裴昱想说话,但紧张僵硬到说不出来,只有手指控制不住在盛淮掌心跳了跳。 “抱歉,我先生有些不舒服,先离开一下。” 局促不安中,他听到盛淮从容淡定的声音,随后,后脑勺被压低了些,他浑浑噩噩,被盛淮揽住后背,挤出人群。 “我没有不舒服。”到了车上,他才缓过神来。 “会说话了?”盛淮抬眼看他,抽出纸巾帮他擦汗。 “我当然会说话。”裴昱自己接过纸巾,不高兴地瞪了盛淮一眼。 “窝里横。”盛淮小声说了句,揉了把他脑袋:是谁刚才僵的像块石头…… “安安——”裴昱忽然想起什么。 “在这儿。”陈峰带着盛时安,刚巧打开车门。 得亏裴先生还记得孩子,不像他们盛总,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外甥…… “盛总,回节目组吗?”把板着小脸的小少爷抱上车,陈峰询问盛淮。 “去酒店。”盛淮开口。 “要回节目组,还在……录制。”裴昱说道。 活动结束,不代表直播结束,通常晚上回房间,还会直播一小会儿。 “没关系,我知会过他们你不舒服了。” 盛淮又抽出几张纸巾,分一张递给盛时安,让他自己擦汗,另外几张,他拿着帮裴昱擦拭脖子和后背,边擦边唠叨:“还是说,你想回去面对满屋子摄像头?” “面对就面对……”裴昱声音低而气弱。 盛淮只当没听见,帮他擦过汗,又拿热水给他喝,看他喝过水放松下来,疲惫靠在座椅里,他蹙了蹙眉: “本来就受不住热,你逞什么强,地球离了你不转了?舞台上就缺你——” “咳!”说到一半,对上裴昱眼神,他咬到舌头似的顿住。 糟,怎么又没绷住…… “是集体活动,爸爸不想缺席,有什么错吗?”盛时安偏偏在这时质问他。 好小子,你这是火上浇油啊。 陈峰支起耳朵,弯弯嘴角:盛总这毒舌的毛病,也该有人给他治治了…… 他在一线聚精会神吃瓜,直播间的观众,却难受得抓心挠肝: 【啊啊啊怎么就走了!】 【呜呜呜,刚才有人截图了吗,我手慢了……】 【我!也没截……】 【主要是懵了,雪姐的表情简直就是在演我。】 【哈哈哈,还好雪姐和我们一样,心理平衡了一点。】 【所以,其他人早都知道裴老师长啥样了是吧?】 【导演你出来!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我要控告你们节目组诈骗!】 【对,你们这是颜值诈骗!反向颜值诈骗!】 【等等,其他人早都知道的话,程昊……】 【我嗑的CP果然是真的!!】 【但是好像是BE……】 【!】 【心碎……】 【所以,那个男人是谁?!“我先生”,呜呜!】 【哪儿冒出来的先生?_[(”,裴老师不是单身吗??】 【看来不是……】 【确实不是,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单身领养很难通过审核的,其实我早就想说了……】 【呜呜,所以,裴老师是他的,乖崽也是他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信,把裴老师还给我们啊喂!】 “还”?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男人”恨不能把裴昱罩起来。 先带人回节目组的驻扎地取了行李,盛淮很快带一大一小进了酒店套房。 回房他先去放热水。 裴昱和盛时安都出了汗,不尽快洗澡,他怕他们吹空调感冒。 车上休息过了,裴昱精神不错,已经彻底从被人围观的僵直状态中缓过来。 “表演很棒。”他帮盛时安摘下小书包,放到沙发上,顺便摸出自己的小本本,“给你加星星。” 他说着,顿了顿,看着本子,蹙蹙眉,揉了下眼睛。 “爸爸,我不要星星。”盛时安犹豫了下,走到沙发前,仰起脸来看他。 嗯?“为什么?”裴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因为——盛时安抓抓裤子,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抬头:“我想要……一个亲亲。” 演出完,云阿姨就亲了朵朵。 他也想要爸爸亲亲。 他蜷了蜷手指,察觉裴昱靠近他,嘴角不觉弯了弯。 只是,爸爸气息已经近在咫尺了,一道声音却不识趣地传来:“水放好了,阿昱你先进去洗。” “嗯,谢谢,盛淮哥。”爸爸松开他,起身走向浴室。 可恶!盛时安微蜷的手指一下子攥紧,气鼓鼓瞪向舅舅:“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盛淮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淡淡扫了眼盛时安。 臭小子,脸上妆都没卸干净,也好让人亲他。 “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励?我明天买给你。”他若无其事岔开话题。 “你明天还来?!”盛时安瞪圆眼睛,答非所问。 “你最近怎么了?”盛淮同样答非所问。 这孩子前段时间还明里暗里撮合他和阿昱,这两天怎么怪怪的? “爸爸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老黏着爸爸,老想独占爸爸。”他想了想,自觉抓到了症结,跟盛时安讲起道理。 “爸爸就是我一个人的!”盛时安气得抿紧嘴巴,两腮鼓鼓。“你少打爸爸的小算盘!” 他气恼地盯着他。 “我怎么——”盛淮压低声音,看了眼浴室,“我跟爸爸是合法夫夫,哪用打什么小算盘,你别胡说八道。” “你不是——唔唔……你松开——唔……” “你 们在干什么?”裴昱从浴室探出脑袋。 没什么!?[(”盛淮松开盛时安,两人看向裴昱,异口同声。 “我在跟安安玩游戏。”盛淮补充。 盛时安没反驳。 裴昱放心了,退回浴室,合上门。 盛淮哥和安安的关系有进步啊——他很欣慰地想。 的确有进步,两人进一步开诚布公了。 盛时安承认他听见了他们关于离婚的对话,盛淮也坦白他现在还在追求他爸爸。 就着裴昱洗澡的哗哗水声,一大一小进行了简洁而高效的交流,并从此达成了持续多年、不为第三人所知的君子协定。 裴昱洗完澡出来时,一切都十分正常。 盛时安在整理自己的小行李箱,盛淮在跟陈峰说话,陈峰手里拿了台平板,边说边划拉着屏幕。 “尽力压,至少不能上热搜。”盛淮看了眼裴昱,着急结束话题。 “那关于您的身份呢?”陈峰问。 现在不光裴先生的直播截图满网飞,盛总晟世集团总裁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毕竟他在商界本就是号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被人认出来并不奇怪。 “承认就是,官博可以发条消息。”盛淮毫不犹豫答。 干脆程度,让陈峰很有理由怀疑——他早就在盼着这一天。 “不,还是晚几天再发。”沉吟片刻,他又改了主意。 现在裴昱热度正高,他此刻承认,名分是有了,却会火上浇油,把裴昱顶到风头浪尖。 时时处处被人关注,笨蛋哪里受得了。 “最近关注你的人可能会比较多。”陈峰走后,盛淮提前给裴昱打预防针。 他已经安排人撤热搜、降热度,但议论的人太多了,想清除全网记忆,神仙来了也做不到。 “为什么?”裴昱不解。 笨蛋,他是真不知道他这张脸杀伤力有多大…… 第一天,裴昱才发现盛淮没骗他。 他们今天到当地茶山采茶做游戏,到达活动场地时,已经有很多人在远远围观。 被围观其实很常见,《父慈子孝》毕竟是国民度颇高的综艺,摄制地总会吸引附近的节目粉丝来围观。 但有工作人员清场,围观人群都在比较远的位置,不会影响到节目正常拍摄。 而且以往的围观群众,大多都是崽崽们的粉丝,会热情地招呼崽崽们,但都与裴昱无关。 可是今天,叫喊“裴老师”的声浪险些把裴昱震晕。 更可怕的,还有人喊“裴老师我爱你”…… 裴昱被喊的手足无措,路都快不会走了。 “招招手打个招呼就好。”云婧雪笑着“指导”。 裴昱果然僵硬地挥了挥手——有多僵硬?机器人都比他自然。 【哈哈哈,现场的朋友们你们快把人吓傻了。】 【社恐宝宝呜呜,狠狠怜爱了!】 “裴老师有意向进军演艺圈吗?”看出他紧张,云婧雪岔开话题,跟他聊着天。 昨天都有导演朋友找我问你了。?[(” “问我……什么?”裴昱反应不过来。 “问你要不要去试戏。”云婧雪解释,“你昨天不是说学过表演吗?” “不,不是。”裴昱明白过来她误会了。 “我没有当演员的打算。”他急忙解释。“我是……不会社交,才上表演课的。” 【哦莫,宝宝慌手慌脚的样子好可爱!】 【但是,不会社交,不应该去上社交课吗?】 【哈哈,裴老师你不会是被卖课的忽悠了吧?】 【可恶,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连我们裴老师都骗!】 裴昱热度是真的高,一举一动,都引起弹幕议论纷纷。 还好他本人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进入茶园,听不见外面的纷纷扰扰后,裴昱总算自然起来。 节目组有意帮当地茶叶做宣传,设计的几个环节都和茶有关,上午采茶、制茶,下午泡茶、玩蒙眼猜茶游戏,回到驻地,吃过晚饭,还玩起“击鼓传茶”。 郑龙和一众嘉宾围坐一圈,玩到气氛好处,导演和几个编导也被拉进来,一起传递一只茶叶筐,鼓声停时,筐在谁手里,谁就要表演个小节目。 裴昱从游戏一开始就在等游戏结束,但游戏一直也没结束,其他人似乎越玩儿越兴致勃勃。 他却越玩儿越紧张兮兮。 作为学霸,他是懂概率的:玩得越久,轮到他的可能越大。 刚这么想,鼓声骤停,他抱着手里的小筐,懵住了。 “裴老师,来吧,可算轮到您了。”郑龙开口。 “没事儿。”杨啸坐他旁边,看见他手指用力到发白,低声提醒他:“你表演个画画就好。” “嗯。”裴昱感激地看他一眼,正准备听从他建议,管节目组要纸笔,坐他另一边的盛时安却先一步站起来:“我替爸爸表演。” 【呜呜,安安好宠!】 【不奇怪,我是安安我也会爹控……】 【楼上是颜狗,鉴定完毕!】 【切,说的好像你不是似的……】 【嘤嘤,我颜狗我承认,安安和裴老师交给我来守护!那个男人滚开啊!】 【LS你是真敢啊,“那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小心被送进去!】 【什么就被“送进去”?】 有观众不解,立刻有好心人科普: 【小道消息,只是小道消息哈,那位据说是个狠人,把亲爹、亲大伯、亲堂兄……都送走了,要么天堂,要么铁窗。】 【嘶!不会吧?看着很帅气很温雅的啊?】 【人不可貌相,乔竞思为什么消失得干干净净知道吗?】 【别,别说了,有点儿怕怕……】 【大佬,你在看吗?我收回刚才的话!安 静看我安崽表演!(乖巧如鸡.jpg)】 征得场中众人同意,盛时安果然替裴昱完成了表演——他背诵了一首古诗。 对四岁小朋友来说,算相当拿得出手的表演了。 背完诗,大家都给他鼓掌叫好,他很稳重地道过谢,一点儿也没有得意,很正经地问向郑龙:“叔叔,我们能先回去吗?我爸爸困了。” 嗯?他没困——裴昱微垂的脑袋瓜子“啪”地支棱起来。 “是不早了。”郑龙笑出来,“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 没人有异议。 ——除了弹幕里的观众。 可惜他们的意见无人参考,众人还是纷纷站起身。 裴昱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可能坐久了,他常年贫血,血压也低,忽然起身,眼前一阵发黑。 “裴老师?”察觉他晃了下,杨啸眼疾手快扶住他,对面的程昊则下意识迈脚,看杨啸已经出手,又顿住动作。 “没事儿吧?”杨啸扶着裴昱手臂,关切地问。 “没事儿。”裴昱缓了下,站直身体,挣开他。“就是起太快了。谢谢你,啸哥。” 【好弱……】 【怎么办,对病美人没有半分抵抗力,想狠狠怜爱!】 【咳咳,冷静,那个男人……】 【……好吧。我们是不行,程昊你上!你程一少没在怕的!】 【呃,别起哄了吧?】 【对你们是说着好玩儿,对当事人,有亿点难过啊。】 【是啊,刚才看程昊抬脚又顿住,心酸……】 程昊本人其实还好。 他暂时顾不上心酸,就是看着裴昱晃晃悠悠上楼去,有点儿担心。 盛时安也有点儿担心:爸爸刚才差点儿摔倒,他看到了的。 “爸爸不舒服吗?”上楼后,他跟在裴昱后边,忧心忡忡问。 “没有。”裴昱摇头。 “那是累了?”今天一天行程满满,虽然没有很耗体力的活动,但中途一直没什么机会休息。 “有一点儿。”裴昱这次没否认,“洗澡睡觉,好吗?”他拍拍盛时安的头。 盛时安当然答应。 不过,走到房门口,他们才发现陈峰等在那里—— “裴先生,看您晚饭吃的不多,我给您备了份粥。” 陈峰提提手上的保温盒。 “不用麻烦——” “不麻烦,盛总有叮嘱的。” 国外分公司有项紧急的重要公务,盛淮必须亲自到场。 所以他今天凌晨匆忙走了。 但把陈峰留了下来。 “盛总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您……和安安。”陈峰擅自给老板打了个补丁,“这是我应该做的。” “粥是白粥,您看下合不合胃口,不合胃口我再准备其它。” “不用了!”裴昱怕他真要准备其 它,赶紧把粥接过来。 “盛淮哥……还在忙吗?”接过粥,他想了想,问。 “估计是。”陈峰答。要是不忙,盛总早遥控他买什么吃的了。 不过,裴先生,难得主动关心他们盛总了呢…… 陈峰替盛淮一阵欣慰,正要跟裴昱细细解释一番盛总在忙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出这趟差,就听裴昱毫无感情波动冒出一句:“好的。谢谢,再见。” 得,陈峰又收回到口边的话。 对盛总,裴先生关心,但有限…… 裴昱更关心的是他哥的电影。 周一上午结束录制,返回H市后,他把盛时安交给张伯,自己闷头画起余下的一维动画。 这一画就从中午画到傍晚,盛时安和张伯带着做好的晚餐上门时,他只招呼一声,就坐回电脑前,继续上色。 “爸爸一直没休息?”盛时安紧紧蹙眉。 裴昱含混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屏幕半寸。 “先吃饭吧,裴先生?”张伯帮腔。 “你们先吃。”裴昱头也没回。 这回张伯也皱了眉。裴先生这也太痴迷了,身体本来就不好,不按时吃饭怎么行?还直咳嗽…… “爸爸先吃饭,吃完饭慢慢画。”盛时安走近他,耐着性子劝。 “快好了。”裴昱答。 他不能慢慢画。 说话的功夫,他又揉了下眼睛,脸往屏幕凑了凑,神色有丝急躁。 “爸爸——”盛时安碰碰裴昱胳膊。 “别吵。”裴昱甩开他的手,重新握稳鼠标,手操纵着鼠标把画面放到最大,专注上色。 专注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 室内格外安静。张伯不做声在厨房加热饭菜,盛时安抱膝坐在沙发上,低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对不起,安安。”裴昱站起来,无措地向他道歉。 “没关系。”听到他的动静,盛时安压下难过,抬起头来,神色有一丝紧张,“爸爸不生我气就好。” “没有生你气。”裴昱很后悔,“我只是,太着急了。” “爸爸为什么那么急?”盛时安问。 他听舅舅和爸爸聊过,知道这工作根本没那么急。 因为——裴昱攥攥酸痛的手指,眨了下眼,才重新看清盛时安。 因为,他怕他再不画,就画不了了。 当夜裴昱更加后悔—— 盛时安又梦游了。 崽很敏感,也一向很担心自己不讨人喜欢。 他甩开他的动作,一定让他受伤了。 吃早饭时,裴昱捏捏手指,想跟盛时安交流两句,还没组织好语言,盛时安先一步开口:“爸爸昨晚没睡好?” 他皱眉观察着裴昱气色。 爸爸脸色很白,眼下青黑格外明显。 “是不是——”盛时安攥紧小手,搜索什么似的看向裴昱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我影响爸爸睡觉了?” “没有!”裴昱反应迅速。“是……是我昨晚睡得比较晚。你睡下后,我又起来画了会儿画。” 这也是实情。 可盛时安不信。 长脑子的人都知道,爸爸平时都慢吞吞的,反应这么迅速,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撒谎!! 第74章 盛时安垂下脑袋,眼圈红了红,没有戳破裴昱的谎言,而是加速扒了几口饭:“我去上学了。” “我送你。”裴昱放下勺子。 “不要!”盛时安条件反射般开口。 “不要爸爸送,司机送我就好。”察觉自己口气不好,盛时安自责更深,他掐了下自己手指,把嗓子软下来,“爸爸在家好好休息,有不舒服叫张伯。” “那……放学我去接你?”裴昱不确定地看着他。他是在生气吗?又像,又不像。 “也不用。”这次盛时安很注意自己的语气,“司机接我就好,爸爸在家画画,但是要劳逸结合。” 嗯,是他熟悉的小老头儿似的语气——看来没生气。 裴昱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讲好不用他接的盛时安,下午却出了状况—— 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安安爸爸,安安和小朋友打架了,能麻烦您来处理一下吗?” “打架”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和盛时安发生关联了。 以至于裴昱不相信:“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赶到幼儿园,他蹲下来检查了下盛时安脸上的伤口,看一眼旁边哇哇哭的小男孩儿,皱着眉,纳闷地问。 盛时安咬咬唇,看向老师:“我道歉!” 他道歉就是了,一点小事,为什么要叫他爸爸来? 还有——“楚乐乐你别哭了!” 他气势汹汹,旁边胖胖的小男孩一下子哭得更凶了。 老师忙过去安慰他,又无奈地看一眼盛时安:小孩儿嘴上说着要道歉,看态度,还是很不服气呢。 “乐乐,怎么了怎么了?”一个打扮时髦精致的女士急匆匆冲进办公室,直奔盛时安口中的“楚乐乐”。 “妈妈!”小男孩见着妈妈,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扑到女人怀里,激动地告起状来:“盛时安……嗝儿……推我!” “盛时安?”女人抱着儿子,错愕地往裴昱父子的方向看过来,迎上裴昱视线,猛地憋了一口气。 真,真的裴老师,没戴墨镜的! 啊啊啊,她这是什么运气! 等等—— 女人猛地把儿子扒拉下来:“为什么打人?!” 嗯?楚乐乐一脸懵:“盛时安推我。” 呃,女人顿了顿:“你哪里受伤了吗?疼吗?” “疼!”男孩重重点点头:“屁屁疼!” 他被盛时安推了个大屁蹲呢! 女人松了口气,接着脸色一绷:“那你呢?人家脸上怎么回事?” 她儿子完好无缺、中气十足,盛时安脸上可是挂了彩。 “他先推我,我才抓他的。”楚乐乐委屈。 “确实是这样,乐乐妈妈。”老师说了句公道话。“不过当时是在游戏垫上,乐乐没受什么伤,您放心。” “为什么,推 小朋友?”听到这里,裴昱不由低头询问盛时安。 “不为什么。”盛时安倔强地抿紧嘴巴。 老师难处理的地方也就在这里,盛时安不肯说理由,楚乐乐又只顾着哭,楚乐乐抓伤盛时安的地方还靠近眼睛,就在眼角,她不放心,才叫了双方家长来。 裴昱不信盛时安会无缘无故推人,老师看样子又不知道,他把视线投向对面胖乎乎的小男孩:“你好,乐乐,你知道……安安为什么推你吗?” “不知道。”楚乐乐可委屈了,“我在跟他说话,好好的他就推我了!” “你们在说什么话?”楚乐乐妈妈问。 “就是你跟小姨说的那些话。”楚乐乐抬头看向妈妈。 “我跟小姨说的什么话?”女人怔了怔。 “说盛时安的爸爸是病美人呀!”楚乐乐理所当然道,“我就问他爸爸有什么病,会不会病死——” “你住口!”盛时安脸色一变,“你还说!” “你好凶。”楚乐乐可怜巴巴看他一眼,往自己妈妈身后躲了躲。 然而楚乐乐妈妈也特别想有个地方躲一躲…… “抱歉,裴老师。”她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熊孩子,她没脸做人了! 裴昱摇摇头,人有些懵:“什么……病美人?” “对不起,裴老师。”乐乐妈妈抬不起头来,“是我们这些看《父慈子孝》的观众,私下对您的一些调侃,没有恶意!” 太尴尬了呜呜! 解释清楚怎么回事,看裴昱没有要计较的意思,乐乐妈妈松了口气,红着脸,蹲下去,心疼地检查盛时安脸上的伤,还坚持要带他去医院看。 盛时安坚决拒绝,她这才作罢。 “真的抱歉,裴老师,安安。”分别前,她再次尴尬道歉。 今天这事儿,错大半在她,不该在孩子面前口无遮拦。 还有—— 带儿子坐上车,她才问出口:“你干嘛问人家爸爸会不会病死?”也太不吉利了! “电视里就是这样演的嘛,老是生病,就会死掉。”楚乐乐满不在乎道。 “你——”乐乐妈妈险些气倒:“胡说八道,活该你挨打!” “我没有挨打。”有妈妈在身边,楚乐乐得意洋洋的,完全不是刚才哭唧唧的可怜模样,“我比盛时安力气大!” “好,力气大是吧?”乐乐妈妈气恼非常,“你今天晚饭没了!” 另一头,裴昱也带盛时安坐上车。 张伯在车旁等,瞧见盛时安脸上带伤,一阵紧张:“少爷疼不疼?伤到眼睛没有?” 盛时安摇摇头,避开他的手,鼓起勇气看向裴昱:“对不起,爸爸。” 他又给爸爸添麻烦了。 “没事。”裴昱帮他解下小书包,敲敲手指,竭尽自己所能梳理好语言,开导他:“小朋友的话,没必要当真。” “嗯。”盛时安点点头,握紧小拳头。 他不想当真,可是他受不了那个“死”字。 “别生气。”裴昱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小拳头。 他自己都没有生气,但——崽崽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想维护他、希望他健康吧? “我的画画完了。”他想了想,拍拍盛时安的手,“我们去运动好不好?” “好!”盛时安惊喜点头。 他叫爸爸运动锻炼很久了,爸爸一直没当回事。 没想到打一回架,还有这种收获。 盛时安很高兴。他想了想,从书包夹层拿出一张折叠了好几折的纸,纸上分了很多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都画着一幅小人画。 “这是什么?” 接过纸,裴昱努力想看清上面画的内容。 “想和爸爸一起做的事。”盛时安声音有丝羞涩。 “第一件就是一起运动。”他指了指第一个小方格,格子里大小两个小人正在一起跑步。 “嗯。”裴昱点点头,把画叠好收起来,“我们回家运动。” “好!”盛时安小脸都有光彩了些。 不过,他想的“运动”,和裴昱想的“运动”,似乎不是一回事—— 回到紫荆巷,裴昱没换跑鞋,也没换运动衣,而是施施然从茶几下摸出Switch体感游戏机。 接上投影,熟练地打开健身环大冒险,他把红蓝手柄一个装健身环上,一个绑盛时安腿上:“开始吧。” 盛时安神色复杂:爸爸就是这么“运动”的? 裴昱确实就是这么运动的。 毕竟他不喜欢出门。 而且体感游戏的运动强度,对他也足够了。 很足够,事实上。 过完一关,游戏里BOSS放下狠话飞走,他松了口气,人坐进沙发里,捂住胸口,狼狈喘气。 “爸爸,还没拉伸。”盛时安提醒他。 “你拉吧。”裴昱拉不动…… “我拉又不能代替爸爸拉!”盛时安小脸严肃,要拉裴昱起身。 “拉什么?”门口处传来动静。 “盛淮哥。”裴昱和盛时安同时看向来人,盛时安没什么反应,裴昱眼睛却亮了亮。 “嗯。”盛淮应了一声,没急着进来,先站在玄关处,给自己从头到脚喷了遍消毒液,才走进来。 “在幼儿园打架了?”一进来,他就问。 老师联系他时他在飞机上,刚才给老师打过电话,才了解始末。 “不管怎样,不能推人。这次对方幸好是摔在垫子上,如果摔到硬的地面上,会很危险。” 他听老师转述了那小孩说的话,理解盛时安的愤怒。 但人不能被愤怒驾驭。 “知道了。”盛时安点头,神色有丝懊恼。 是他冲动了。 “对不起。” “舅舅理解你的情绪。”盛淮敲一棒子,又给俩甜枣 ,“你才四岁,不可能做到样样完美,今后引以为戒就是。” 可是他想在爸爸面前做到完美。 盛时安看了眼裴昱。 你已经很棒了。”裴昱顺着盛淮的话说。 “真的吗?”盛时安不是很确定。 当然是真的。“你比我小时候棒一百倍。”裴昱很认真地比较。 “不会,阿昱小时候也很棒。”盛淮忍不住出声。 他看着他,宠溺地笑了笑,手从背后伸出来,递给裴昱一个巴掌大小的礼盒:“礼物。” 礼物?裴昱接过盒子,满眼好奇。 他从没收过这么精致的礼物。 盒子不大,说不出是什么材料,AB两面,一面缎面一样丝滑,一面印有世界名画,带着淡淡的颗粒感。 裴昱触感敏锐,光玩盒子就玩了半天,被盛淮提醒,才解开缎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几块形状和口味都不一样巧克力。当中一块,是小巧精致的爱心形。 裴昱抬眼看向盛淮。 放在以前他不会多想,只会好奇不同巧克力的口味,现在,他却很“聪明”地联想到:盛淮哥是在追他啊。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不抵触,有点新奇,想知道他还会怎么做。 不过,盛淮让他尝尝巧克力,他却没尝。 他肠胃不太舒服。 这种不舒服半夜时达到顶峰,他不得不爬起来到客厅找药。 “怎么了?”听见动静,察觉客厅亮了灯,盛淮从客房出来。 “不太舒服。”裴昱单膝跪在茶几上的药箱前。 “要吃什么药,我帮你找。”盛淮说着,扶他起来到沙发上坐,“哪里不舒服?” 头疼,恶心,身体也疼,应该是发烧了。 裴昱刚想到这一步,盛淮伸手摸了下他额头。 “先吃退烧药。”他声音冷静,先找了退烧药喂给他,才找出耳温枪量了他体温。 “要烧熟了。”裴昱听见他玩笑似的说了句,又感觉他揉揉他的头。 “嗯。”裴昱半闭着眼睛,勾勾唇角,也笑了笑。 他喜欢盛淮哥这种轻松的态度。 不像他哥,每次他生病都紧张兮兮。 他没看见盛淮紧紧攥了下手指,也没看见他眼底深深的焦虑。 叫了张伯来陪着还在熟睡的盛时安,盛淮带裴昱去了医院。 别的检查出结果比较慢,医生查出他电解质失衡,先给他吊了盐水。 “冷?”等着扎针时裴昱身体微微抖了抖,盛淮握了下他冰凉的手。 “不冷。”裴昱嘴硬。可盛淮把他按倒,给他盖上被子,他立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笨蛋。 盛淮把他的手捞出来,给护士扎针。 “盛淮哥,我下午做了些检查。”扎上针,裴昱疼得手指动了动,又静下来。 “做了什 么检查?”盛淮帮他暖着依旧凉嗖嗖的手,手指紧了紧。 “免疫电泳那些。”裴昱简单答。 “为什么……做那些?”盛淮声音干涩。 “我怀疑我临床复发了。”裴昱声音很平常,“最近看东西有时会模糊,胸骨和背还有点儿疼。” “哦。”盛淮脑子里空了空,但声音还维持着镇定,“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早跟我说?” “就这两天。”裴昱不以为意。 自体移植复发率本来就高,他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嗯,复发也没关系。”盛淮嘴巴动着,几乎是下意识输出一串专业术语,“现在有很多新药,我们可以用CAR-T细胞免疫疗法,也可以做异体移植,到时就可以完全治愈了。” “你说的对。”裴昱打了个哈欠。 他还年轻,分型也是预后比较好的那种,上次去帝都,也了解到很多新药和临床试验,盛淮的话,他是赞同的。 不像正常人,他没那么情绪化,某种程度上可以抽离出来,很理性地看待自己的病——尤其是现在,他正在犯困。 “我睡会儿。”他没心没肺进入了梦乡。 “嗯。”盛淮喉咙沙哑应了一声,摸了摸他额头温度,手指颤了颤,轻轻碰了下他温软的脸颊…… * “爸爸肺炎,要住院几天。”第二天早上,盛淮回紫荆巷取用品,正好碰上盛时安起床。 “怎么会肺炎?爸爸一直在吃咳嗽药!”盛时安急得差点跳起来。他每顿药都盯着爸爸好好吃了,一餐没漏! “医生说吃药太多掩盖了症状。”盛淮解释。 盛时安这次安静下来。 他静了静,忽然加快速度脱下自己的睡衣,换上外出的T恤。 “你干什么?” “我去看爸爸。”盛时安答。 “不用。爸爸让你先去上学。”盛淮拉住他。 裴昱确实有肺部感染,精力不济,他不能让小孩儿去打扰他。 到放学时,盛时安才被允许去探视裴昱。 “大伯,你也在。”一进病房他先看见裴知远,礼貌地打了招呼,才看向裴昱。 用了药,裴昱精神还好,靠坐床头,含笑看着他。 盛时安一看他就想扑过去,但被盛淮抓住从头到脚消了遍毒,这才放行。 “爸爸难不难受?”盛时安走到裴昱床前,慢下来,想抱他,又不敢,手指在他打着吊针的手旁划了划,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对不起,爸爸。”他低声道歉。 “什么?”裴昱以为自己听错了:崽说什么对不起? “是我没照顾好爸爸。”盛时安认真觉得是自己错了。 上期节目录制期间,爸爸已经有好几次不舒服的迹象了,他没有重视,也没有跟舅舅说。 “不关你的事。”裴昱诧异,拍拍他的头,摸出枕头后的画纸来:“我刚才正在 看这个……” 他拿的是盛时安那张画,一大一小头碰头,对着画讨论研究起来。 裴知远收回视线,站起身,心里发酸:这小子一来,阿昱就忘记他了。 “我送你回病房。”看裴知远起来,盛淮低头跟上他。 “不用你送,你守着他就行。”裴知远对他依旧没好气,而且看到裴昱住院,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阿昱从小身体不好,你——”他想提点盛淮一句,头却痛了痛: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盛淮跟随他顿住脚步,欲言又止。 他自己已经做过骨髓配型,不出意外,结果是不相合。可是他查了裴昱以往病历,虽然阿昱当初做的是自体移植,裴知远也和他做过配型,结果趋近全相合,6个位点,5个都是相合的。 如果要做异体移植,知远无疑是最佳供者人选。 但,裴知远不记得了。 他问过阿昱意见,阿昱暂时不想告诉他这些。 就算重新做移植,也要先化疗几个周期,达到移植条件。 裴昱觉得到时再告诉裴知远不迟。 可,盛淮不赞同他的想法。 一来,供者也需要提前调理状态。 二来,换作他是裴知远,知道他们瞒着他这样的事,怕不要……气疯。 但他还是忍住什么也没说。 送裴知远回到12楼的脑外病房,看他稳妥坐到床上,他先看准了急救呼叫铃在哪儿,才开口:“知远——”! 第75章 “你不下去,赖我这儿干嘛?”裴知远嫌弃地看一眼盛淮。 盛淮答非所问:“你最近血压稳定吗?” “不看见你就稳定。”裴知远语气不佳,“问这个做什么?” 盛淮手指紧了紧,抬头看他。 医生说他下周就能出院了,尚未恢复的记忆,能不能恢复,要看运气——“兴许患者潜意识中有不想记起来的东西,刻意回避。” 医生还说了这种可能。 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他潜意识回避的,是阿昱的病吗? 开口前,盛淮有一瞬迟疑。 但也只是一瞬。 “知远,关于阿昱,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放屁!”听完盛淮的话,裴知远额头青筋直跳,“你——” “知远!” 见他痛苦地捂住头,盛淮伸手扶住他,毫不犹豫摁下呼叫铃。 裴知远没在意他动作,他掐紧自己额头,但关不住涌上脑海的无数画面。 把止疼片当饭吃的阿昱,虚弱到走不了路的阿昱,因为化疗反应逃避去医院、抓紧车门不肯下车的笨蛋阿昱…… 头一跳一跳像要炸裂,裴知远咬紧牙关,恨红了眼圈。 该死!他忘了最不能忘的事! * “爸爸睡着了。”看见大伯和舅舅又进来,盛时安小声说。 他正乖乖守在裴昱床边,抓着裴昱的手指——“爸爸手凉,我给他暖暖。” 察觉舅舅视线落在他和爸爸的手上,他正正经经解释。 “别碰到爸爸的针。”盛淮不放心他,“好了,大伯找爸爸有事,让张伯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盛时安低声说了句,看看盛淮不赞同的眼神,再看一眼神色严肃的裴知远,还是咬咬唇答应下来。 他背好自己的小书包,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踮起脚,隔着被子轻轻抱了抱裴昱:病病飞飞,爸爸快好。 裴知远接替他,坐到裴昱床前。 笨蛋。这段时间,受了多少罪? 他满目心疼,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重重拧向他耳朵。 “知远——”盛淮急忙上前制止,但晚了一步,裴昱已经被拧醒了: “哥?” 他困顿地眨眨眼,又揉揉耳朵,委屈巴巴:“干嘛拧我?” “你说呢?”裴知远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大事?”裴昱一阵茫然。 “咳!”盛淮心虚地清清嗓子,帮裴昱揉揉被拧到发红的耳朵,“阿昱,知远恢复记忆了。” 他避重就轻,并没说裴知远这记忆是怎么恢复的。 他不说,裴昱自然想不到,他也顾不上想别的,激动地坐起来:“哥你记起来了?!” “嗯。”裴知远牢牢按住他的手防止跑针,“为什 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裴昱还是没明白。 “你的病!”裴知远瞪他。 他早告诉他,他早想起来了! “告诉过。”他一提这个,裴昱可真委屈极了。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说我骨髓瘤要复查,你听完就头疼晕过去了,醒来都不记得见过我。” 医生说可能这个对他刺激有点儿大,所以,后来裴昱再没敢提。 裴知远不知道还有这茬儿,他完全没印象。 他有亿点理亏,但不肯承认:“你不能多说几次吗?” 他说着,绷着脸揭过话题:“病历呢?我去跟医生谈方案。” 事已至此,他纠结以往无用,也没时间浪费。 “病历在我这里。”盛淮终于插话。“主治医生我跟阿昱有意换成帝都的柳主任。” 他跟阿昱? 裴知远静了静。 阿昱身体事大,他是不想这时跟盛淮计较的,可搁不住他往他枪口上撞:“你又是怎么回事?!” 他视线凌厉,扫向盛淮。 他很确定,从高中盛淮消失,到他出事故前,这么多年,他弟弟绝对没有接触过盛淮分毫,短短时间,怎么就结了婚、成了家?! 他弟天真,盛淮有何居心? “这件事说来话长。”盛淮勉强笑了笑。 “那你就长话短说。”裴知远直勾勾盯着他。 “我来说啊。”裴昱丝毫没察觉气氛的一触即发,高高兴兴给他哥解释,“哥你出事前,日历上不是写了要去跟盛淮哥见面吗……” 一五一十,条理清楚,他果真好好说了一遍。 裴知远听完鼻子都气歪了:“我怎么可能跟他假结婚!你是不是——” 他气急败坏说着,说到最后那个“傻”字,却蘧然收住。 “你是不是……欠考虑了些?”不想刚恢复记忆就把人惹毛,他咬牙改变措辞。 不过,对盛淮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协议结婚?你盛总玩得一手好套路啊!” “不是套路,知远。”盛淮坦然站在床边,只有手指在背后悄悄捏出汗。 “好,不是套路,明天你们就去把婚离了。”裴知远挑眉。 “不行!”裴昱比盛淮还先出声。“审核还没通过!” “那就等审核通过再离!”裴知远立刻接话。 “通过也不离。”裴昱接的比他还快。“安安会难过的!” 好,很好,裴知远看向盛淮,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还他妈不是套路?! 不就是看准了傻瓜喜欢小孩子吗! “知远,你听我解释。”盛淮硬着头皮开口,“结婚起初的确是假的,但……我对阿昱的喜欢,是真的。” “狗屁!”裴知远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多大,他多大?!”代沟都不知道有几重! “爱情跟年龄没有关系。”裴昱愣呼 呼开口。他最近不知道浏览了什么,手机老给他推送一些爱情理论。 他脑子又好使,一不小心就记下不少。 “你住嘴!”裴知远嘴皮子直抖。 他失忆也就个把月,个把月没盯着他啊,他就从头到脚给人骗干净了,还帮人数钱! 干嘛这么暴躁? 裴昱看着他,困惑不解地咳了两声。 “你别说话了。”盛淮拿水给他润喉咙。“知远顾虑的有道理,我这样……确实占了阿昱你的便宜。” 他温和看着他,声音平缓安定,与裴知远的急躁截然相反:“我想,审核通过后,我们还是先把婚离了。” 他一句话,说的裴昱和裴知远两个人都愣了愣。 “把婚离了,我再从头追求阿昱。”盛淮不急不缓把话说完。 好嘛,还是套路! 裴知远面色发沉,正要说话,裴昱却开了口:“不用了,那多麻烦。” “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没力气折腾。”他摆摆手,眼皮微合——想睡。 “哪里好?”裴知远掐了把他的脸,“你喜欢他吗就跟他结婚?” “喜欢。你别吵我。”裴昱迷迷糊糊,拨拉开他的手。哥哥恢复记忆,他很高兴,可吊针里的药物让他兴奋不起来。 “知远!”见裴知远还要伸手掐,盛淮实在忍不住,出声制止他,“阿昱昨晚不舒服,没睡好。” 裴知远收回手,气冲冲看向他。 盛淮挡在裴昱病床前,不闪不避。 “病历拿来!”裴知远瞪他一眼,先顾正事。 “别沾沾自喜。阿昱根本不懂喜欢。”手机接收着盛淮发来的电子病历,裴知远忍不住,还是点了他一句。 “没有沾沾自喜。”盛淮自信自己表情控制得极好。 “他不懂,我慢慢来。”盛淮压低声音,看向熟睡的裴昱,眼神异样温柔。 “如果他始终没有回应,你厌烦了呢?” 相比常人,阿昱构建一段关系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和深入接触,但关系一旦构建起来,就会细腻而深沉。 如果在他“慢热”的阶段,盛淮冲动上脑,等他终于热起来,盛淮又已经冷却…… 裴知远不想弟弟受伤,宁愿他一直不开窍,毕竟,无欲者无求。 “不会。”盛淮看向裴知远,神色立誓般郑重,“我会一直等。” * 住了三天院,裴昱被医生批准出院。 “爸爸!”等到他们回家,盛时安高兴极了,又拿拖鞋又接行李,忙得不可开交。 “好了,虽然出院,爸爸还需要卧床休养,你别太吵。”盛淮给裴昱消过毒,摘下他外面一层口罩丢掉,扶他到沙发上坐下。 “我不吵!”盛时安忙说。 “少爷可乖了!”看先生说句“不要吵”,少爷手都握一起,不知怎么放的样子,张伯大为不忍,“知道裴先生今天出院,少爷还专程给裴 先生准备晚餐了呢!” “只帮了一点忙。”见爸爸看向他,盛时安脸红了红。 李婶说给爸爸炖个雪梨汤润肺,他只是帮忙削了下梨子,别的他们不肯让他做。 “谢谢安安。”裴昱看他一眼,招手叫他过来,父子俩头凑头,背着去洗手的盛淮,说起悄悄话。 吃饭时,张伯专门给裴昱先盛了半碗冰糖雪梨。 “谢谢。”裴昱把雪梨汤喝了,然后,迟迟没动筷子。 “怎么了,裴先生,不合胃口?”李婶紧张地问。 “不是。”裴昱摇摇头,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盛淮。 “看不清?”盛淮凑近他耳边询问。 裴昱点点头。 他视力时好时坏,这会儿忽然严重些。 “菜太多,他不知道吃哪个好了。”盛淮在桌下安抚似的握了下他的手,压下心头一丝痛意,若无其事举起筷子,帮他添了菜。 吃完饭,盛淮送裴昱上二楼。 “我不用你扶。”裴昱小声嘟囔。他现在是虚了点儿,也没那么虚。 “不扶不行。”盛淮低声和他玩笑,“你看不清,真要摔了,知远得跟我拼命。” 他生这个病骨质会比较脆弱,真的摔不起。 “不会,我哥是讲道理的人。”裴昱说着,又不是很确定地顿了顿。 “没关系,他要是不讲道理,我保护你。” 那怕是会让知远气上加气。 “谢谢阿昱。”盛淮轻笑。 “今晚我和安安睡。”裴昱换了话题。 好多天不跟崽一起睡了,他有点儿想念崽软团团的小脸蛋。 “不行。”盛淮拒绝。 “为什么?”裴昱顿下来。 “有他在,你休息不好。”盛淮继续扶着他走进房间。“而且他去上了幼儿园,谁知道身上带了什么病毒。” 他的口气,幼儿园俨然就是一个病毒窝点。 “那我以后都不能跟安安睡了?”裴昱发愣。 “等你好了再跟他睡。”盛淮摸摸他的头,放水让他进去洗澡。 裴昱洗完澡出来,听到房间有清脆的音乐,顺着声音,他模模糊糊看见桌子上有什么在旋转。 “音乐盒?”他不是很确定地问。 “嗯。”盛淮点头,“给你解闷儿。” “谢谢,盛淮哥。”裴昱喜欢一切会转的东西,很感兴趣地伸手把音乐盒拿起来,捧到自己面前,试图看清楚。“是个旋转木马?” “是。”盛淮把东西从他手上抠下来,“别离那么近,当心扎到眼睛。” 他说着,看他一眼,忽然伸手解向他睡衣扣子。 裴昱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哥,你干什么?” 他看不清,反而没了平时不敢跟人对视的毛病,一双漂亮大眼,茫然看着盛淮。 “不干什么。”盛淮被他看的 心痒,但声音很是淡定,“你扣子扣错了。” “哦。”裴昱松开手,脸红了红。 “你想到哪儿去了?”盛淮继续动作,笑着问他。 “没,没想哪儿。”裴昱结结巴巴。 盛淮失笑:看来也不是完全不懂。 “我平时,不穿,有扣子的睡衣。”裴昱磕磕巴巴,抱怨着衣服不好。 “是我错了。”盛淮含笑给他扣好扣子,整理了下衣领。“明天就给你换掉。” “不用。”除了扣扣子他不习惯,衣服质量挺好的,贴身穿也没什么不舒服,不过,盛淮哥什么时候离他这么近了—— 他看不清,直到盛淮说话,才察觉他气息就在他耳边。 他耳朵痒了痒,不由歪歪头,伸手想抓。 “阿昱。”盛淮抓住他的手,鼻尖克制不住贴向他软软的脸颊,几乎就要碰到他。 奇怪,他只是歪歪脑袋,却像在勾引他…… “怎么了,盛淮哥?”裴昱开口,声音也近在盛淮耳边。 盛淮攥了攥他手指:“没怎么,刚想起来……你还欠我一个亲亲。” 他说着,不待裴昱反应,嘴唇贴近他脸颊,克制地轻吻了一下。 好软。 再多担忧不安,都于这一刻稍得慰藉。 “太,太快了。”裴昱被亲完,愣了半天,忽然出声。 “什么?”盛淮声音沙哑。 “我还没做好准备,你就亲了。”裴昱下意识说道。 他感觉痒痒的,但那种感觉还没抓住,就瞬间没了。 一定是盛淮哥没等他做好准备就开始的原因。 “那……我重新来?”盛淮眼神深了深。 “好。”裴昱没觉得哪里不对,老实巴交点头。 盛淮于是重新“请示”,获得“批准”后,重新亲上来。 这次他“慢”了许多,先用鼻尖耐心碰了碰裴昱脸颊,逐渐靠近他下颌,几乎贴着他唇角,轻轻啄了下。 “这次可以了吗?”亲亲完,盛淮哑声问。 可以了。裴昱点点头,抬手摸了下唇角,这次他感受清楚了,不但痒,还有点儿麻…… “手上有细菌。”盛淮按下他的手,自己的手却忍不住,摸了下他脸颊。笨蛋,好乖。 “爸爸。”两人各自出神时,洗过澡的盛时安敲敲门进来,“爸爸,讲书。” 他怀里抱着本绘本。 “我给你讲。”盛淮看了眼裴昱的眼睛,微微蹙眉。 “不要。”盛时安满脸拒绝:他找爸爸讲书是因为缺人讲书吗,是为了跟爸爸待一会儿啊,舅舅怎么连这点时间也不给他! “爸爸还需要修养,讲话多了喉咙会疼。” “那我给爸爸讲!”盛时安立刻答。 那倒也行。盛淮不是不通情理,点头答应下来。 盛时安这才高兴了些:“爸爸,上床。” 他说着,爬上裴昱柔软的床,摆好枕头,等他坐上来。 裴昱果然坐上来,盛时安往他身边凑了凑,又看一眼盛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盛淮抽抽嘴角:“只讲一本,讲完回房去睡。” “我知道。”盛时安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出去。 不过,等他真的出去,盛时安却没有给裴昱讲书,两人窃窃私语,秘密谋划起什么来。 隔天是周六。本该去录节目的日子。 裴昱没逞强,老老实实向节目组请了假。 盛淮担心他无聊,但他上午在二楼自己房间忙活了半天,弄了一身颜料,下午又和盛时安看直播、玩拼图,一副开开心心、充充实实的模样。 反倒是盛淮自己,明明居家办公,却过得比在公司还受冷落。 傍晚时分他忍不住,第不知多少次从书房走出来,看着趴在地毯上找拼图的一大一小直皱眉:“洗洗手,该吃晚饭了。” 偏巧李婶这时走出厨房,要找什么东西,顺路高声拆他的台:“先生,饭还没好!” 盛淮神色一僵,刚要说话,门铃响了。 张伯不知在做什么,他只好亲自去开门。 门外站着黎星和孟归。 两人都穿着正式,衣冠楚楚,不过,黎星手里捧着个礼盒,孟归手里却捧着盒文件。 “你们这是?”盛淮微微蹙眉。 “生日快乐,淮哥。”孟归嘻嘻哈哈开口。 “我回家顺路给你送文件。”他走进玄关,张望一眼客厅,晃了晃手上的文件盒。“我蹭顿饭,这个就当礼物了。哥你不厚道啊,过生日请黎星哥不请我,好兄弟比不过白月光是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日? 盛淮眉头蹙得更深,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冒出一道声音:“什么白月光?” 裴昱手里握着片拼图,从沙发后爬起来,神色古怪地看着孟归。 嘶……他看着客厅空空荡荡没个人影儿才开玩笑的啊! 怎么还打埋伏呢! 孟归笑容僵在脸上,战战兢兢看向盛淮。 哥,饶命! 以他火眼金睛旁观这些天,哪儿看不出来淮哥一颗心都吊死在小嫂子——啊不,吊死在裴昱身上了。 他就是奇怪他为什么会请黎星,怕他一时糊涂行差踏错,才一定要蹭这顿饭的啊! 绝对没想破坏他们夫夫感情! 盛淮冷冷扫他一眼,眼神让他很害怕…… “没什么白月光,我瞎说的!”孟归立刻看回裴昱,真诚至极解释,“我们经常会开这种玩笑!” “没错。”黎星嫌弃地和孟归拉开距离:他在想什么?他和盛淮,对彼此都没有过一丝感觉。 “一个玩笑罢了,认真说起来,阿昱你才是我的白月光。”他神色轻松看向裴昱。 说的是真话,以玩笑之名。 谁是谁的白月光?裴 昱半懵半懂被绕了进去,半天理解不过来,张伯却在二楼如约释放了气球彩带。 “生日快乐。”黎星看了眼盛淮,递上礼盒,眼里带着淡淡嫉妒。 “谢谢。”盛淮接过来,怔了怔,回头看向裴昱。 “舅舅生日快乐。”盛时安从沙发后面绕出来,也送上一个小礼物。 盛淮低头看他一眼,接过礼物:“你们搞的鬼?” 什么叫“搞的鬼”……笨蛋舅舅,高兴傻了? 盛时安不满地撇撇嘴。 舅舅可是又沾了他的光。 他画上画了想和爸爸一起过生日,爸爸才想起舅舅生日快到了,才跟他商量用舅舅生日凑合一下。 盛淮完全不知道他只是被拿来“凑合”一下。 他看向裴昱,眼睛里盛满光:“阿昱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从来不过生日,连张伯他们也不知道他生日是哪天。 “领证时看的。”裴昱记性好,看一眼就记得了。 他答完话,看一眼张伯。 张伯笑眯眯下楼,手里抱着只画框:“先生,这是裴先生送您的礼物。” 盛淮受宠若惊接过来,再次看向裴昱,眼神无限温柔:“谢谢阿昱。” “生日快乐,盛淮哥。”裴昱说着,揭开画框上的蒙布。 “很好看。”盛淮不等看清就开口——他已经充分吸取教训。 “不好看,瞎画的。”裴昱古怪看他一眼,手指移开,露出画框右下角的签名。 眼睛时好时坏,画儿他确实有一部分是凭感觉瞎画的。 但这个签名,他可是趁眼睛好时仔仔细细签的。 “阿昱怎么会是瞎画,你要是肯画下去,油画上造诣一定不输插画。”黎星再次略带嫉妒地看一眼盛淮。 小师弟多久没画过油画了? 当初他转行,导师捶胸顿足,他就是不肯提笔再画…… 盛淮神色也很复杂:这个签名,他认识啊! 他错了!!! 第76章 “我上次是瞎说的。” 把黎星和孟归交给张伯招待,盛淮靠近裴昱,赔着小心解释。 “什么是瞎说的?” “画……”盛淮苦笑,“不是瞎买的,是很喜欢很喜欢才买的。” “当初逛画展的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你的画,还辗转收藏了好几幅,不信我让张伯找给你看。” 他低声说着,见裴昱不说话,却歪着脑袋在听,声音越发软:“我对阿昱一见钟情,不管画……还是人。” “阿昱别气好不好?”说到后面,半真半假,他已带了几分哀求。 “这次是真的吗?”裴昱狐疑看向他,“你真的收藏了我别的画?” “真的。”盛淮斩钉截铁,“我卧室和办公室都有阿昱的画,没有它们,我晚上睡不着,白天无心工作,吃饭都吃着不香。” “咳!”盛时安清清小嗓子,舅舅也太夸张了,他听得都尴尬。 盛淮瞪他一眼:为什么偷听他说话…… 盛时安很冤枉:他是来叫爸爸洗手吃饭的。 孟归和黎星也刚洗过手,但盛淮不放心,又逼着两个客人消了遍毒。 “你这洁癖还带晋级的?”孟归闻着自己一身的消毒液味儿,嘴角直抽。 “我爸爸肺炎刚好一点,你们不能把病毒带给他。”这方面盛时安倒是跟舅舅立场绝对统一,一脸严肃地解释。 “肺炎?”黎星顿住动作,关切地看向裴昱,“怎么回事?感冒没控制好吗?” 裴昱点点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黎星微微蹙眉,“所以没去录节目吗?” 裴昱又点点头。 “不去也好,吵吵闹闹的,不适合你。”黎星真心如此认为,听到他不去,还松了口气。 “院里想请你回去上堂课,你感兴趣吗?不想去也没关系,我替你回绝就是……”他又和裴昱说起别的来,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话题,一直霸着人不放。 ——盛淮看着他们,浑身直冒酸气。 孟归也看着他们,浑身直冒问号。 “淮哥,他俩认识啊?” “你说呢?”盛淮一腔怨气看向他。 孟归不敢说。 黎星看裴昱那眼神,显然俩人都不只是“认识”,他算是明白了,他孟归以为的“白月光”大半是假的,但黎星说的“白月光”,没准儿,还就真是白月光。 嘶,他今天就来错了…… 多了个孟归,裴昱也有些拘束。 黎星算是他和盛淮哥共同的朋友,他才克服社恐请了来,至于孟归——他跟他不熟,他的出现也在他计划外,让他本能有些无措。 好在,其他流程没有偏离,还在他计划内。 李婶按他规划好的时间,精准摆布好饭菜,饭桌正中,是个漂漂亮亮的生日蛋糕——应该很漂亮吧,他看不太清。 盛淮倒是 看得很清楚。 蛋糕不大,外层包裹着蓝色渐变奶油,上面沿弧线分了蓝白两色,蓝色一半是蓝莓,白色一半是奶油,奶油上戳了一个生日快乐的小立牌。 很简单,但对盛淮来说,又太隆重。 外公走后,再也没人会给他庆生,他自己也有意忘掉这个日子,从来不提。 一年又一年,忙碌而麻木地活着,暗无天日过,也风光无限过,或好或坏,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现在不同。 “谢谢阿昱。”他轻轻握了下裴昱手掌。 他独自走了那么久的路,以为人间不过如此,却不知道,走下去,还有这样好的礼物在半途等他。 “舅舅许愿!”看到张伯已经点好蜡烛,盛时安催促盛淮。 “好。”盛淮看他一眼:再怎么稳重早熟,还是迫不及待想要吃蛋糕吧? 哪知盛时安爬上椅子,凑到他耳边,命令式地嘱咐:“许愿爸爸永远在我们身边!” 傻孩子,愿望哪儿能这样说出来。 盛淮揉一把他脑袋,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下他自己的愿望。 “先生切蛋糕吧。”张伯感慨地看一眼盛淮,把蛋糕刀递给他。 “谢谢。”盛淮接过来,正准备切,裴昱却叫他等等—— “还有这个。”他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皇冠——蛋糕店送的。 过生日要戴皇冠,他从小都这样,盛淮哥自然也不能例外。 等他凭感觉把皇冠给盛淮“加冕”好,让他继续流程,孟归却又叫起来:“等等!” “还没拍照!” 淮哥肯过生日,肯戴皇冠,肯像个小孩子一样吹蜡烛许愿……这哪样放到公司,不是让人惊掉下巴的存在,他可得拍照留个证——不,留个纪念。 计,计划外的流程…… 裴昱抓抓手指,还是忍下来,乖乖竖起两根手指比耶。 但孟归不满意:“裴老师你笑一个。”这么大个帅哥,为何一拍照秒变石头? 裴昱感觉自己已经在笑了,但他还是努努力又牵起些嘴角。 “裴老师你笑自然点儿——”孟归再次开口。 但他这次开完口,黎星清清喉咙,盛时安板起小脸,盛淮则直接开口:“再拖下去饭菜要凉了,你不吃别人还要吃。” 他说着,凉凉扫他一眼。 孟归立刻懂事。 “哥,你切。”他收起手机,示意盛淮切蛋糕。 盛淮再次举起刀子,这次桌上没人捣乱,可门铃又响了起来—— “还请了别人?”盛淮顿下动作,询问裴昱。 裴昱摇头。 这时,张伯已经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对夫妻,方先生和他的太太——盛淮的母亲。 “小姐。”张伯心里一喜:小姐莫非良心发现,来给先生庆生? 可惜,下一秒,他的美好想象就被打破: “好哇,你可真是好兴致!看见桌上的蛋糕和大餐?_[(,盛母勃然大怒:“小舟今天开庭,你就这么高兴?你弟弟一辈子都毁了,你满意了?!” “小姐!”张伯伸手将她阻拦在玄关,“今天是先生生日!” “生日?”盛母只顿了一下,越发歇斯底里,同张伯撕扯着要往里冲,“生日又怎样?我就不该生下你!你怎么有脸庆祝!” 一桌人面色都变了,唯有盛淮淡定如常。 “方先生是嫌最近生意太好做?”他淡淡抬眸,扫向玄关处闷不吭声的男人。 男人垂垂头,支吾了一声“抱歉”,终于还是上手,跟张伯一起,把状若疯狂的盛母拉了出去。 “不好意思,搅了大家兴致。”盛淮向众人道歉。 孟归和黎星都知人情世故,自然连声说“没事”,又一唱一和岔开话题。 裴昱却不自觉发起呆:醉驾、今天开庭……文斌哥早上给他发过信息,说哥哥那桩事故的肇事司机,今天开庭审判…… 这顿晚餐吃的虎头蛇尾。 饭后孟归和黎星也没多留,很快告辞。 张伯哄着盛时安去洗漱,盛淮则跟着裴昱上了二楼。 “阿昱,对不起。”见裴昱在工作台前坐下来,盛淮迟疑了下,才开口。 “对不起什么?” “画。”盛淮看他一眼,“你还没说原不原谅我。” “原谅。”裴昱随口答。 “谢谢阿昱,阿昱真大方。”盛淮奉承似的说着,见裴昱低头摸索着把画刷往插笔器上插,却总也对不准孔位,心疼又好笑。 “我帮你。”他从他手上取下画刷。 “要按顺序来。”裴昱不放心。盛淮一边放,他一边摸,必须得保证刷子由粗到细,他才舒服。 “眼花还治不好你的强迫症?”盛淮揉了下他脑袋。 “没有强迫症……”裴昱不高兴地嘟囔。 “谢谢阿昱。”想到他身体虚弱,视物又模糊,还悄悄画了画给他——哪怕动机可疑,盛淮心里还是止不住发软。 “你刚刚谢过。”裴昱仰头看向他。年纪也不算很大,怎么就记性这么差了? “我谢不够。”盛淮笑着捏了下他脸蛋,“很多年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阿昱,我很开心。” 很开心吗?可是,那个女人……裴昱想到这里,怔了一会儿:“盛淮哥,那个小舟,肇事时间和路段,你清楚吗?” 盛淮心里咯噔一声。 “清楚。”他声音有些紧张。 他上次确认后就准备告诉他和知远,但因为临时去处理他母亲闹出的乱子,意外搁下了。 裴昱现在这样问,显然是想到什么。 “方舟,是知远那场事故的肇事者。”他也不等裴昱再细问,直接说出答案,“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你和知远说。” “哦。”裴昱钝钝应了一声。 “阿昱……生气吗?”盛淮手指紧了紧。 “生气。”裴昱很是坦率。 “对不起。”盛淮心脏一紧,“我——” “那个人才不该生。” 盛淮道歉道了一半,裴昱开口。 “什么?” “盛淮哥,你妈妈脑子不好使,应该去看医生。”裴昱直言不讳,坦率得有些过分。 盛淮却静了静,笑出声来:“你说的对。” “所以,阿昱是生她的气,不生我的气?”为防万一——特别是防止小笨蛋哪天忽然想起来,又跟他算后账,他还是问清楚些好。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裴昱一愣。 “因为,方舟……跟我有血缘关系。”盛淮答。 “那你有把他当家人、偏袒维护他吗?” “绝对没有!”盛淮立刻答。 “那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嗯,你不气我就好。”盛淮松了口气,“阿昱是非分明,胸怀坦荡。谢谢阿昱。” “不用谢。”裴昱说着,认真又看了他一眼——虽然看不清:“你是因为在求偶,才这么说话的吗?” “……不是。”盛淮很庄重地摇头,“阿昱本来就是非分明,胸怀坦荡。” “哦。”裴昱眨眨眼,姑且信了。 不过,说到这个,他可又想起了别的:“白月光是怎么回事?” 盛淮头有点儿疼。 这浪一波一波的,快把他拍没了…… “没怎么回事,没有什么「白月光」,你别听孟归胡说八道。” “你没有暗恋过黎师哥吗?”裴昱狐疑地问。 “绝对没有!”盛淮肯定地答。 “那为什么你家到处都有这个?”裴昱指指屋顶的星星灯,看了眼墙上的星空壁画,又闷闷拉开椅子,给盛淮看他脚下的地毯。 地毯上赫然也有几枚不显眼的星星。 笨蛋。盛淮看着他脚下的地毯,笑了笑:“没有到处都有。” 这还不算到处都有?裴昱抿紧唇。 “只有你的房间才有。”盛淮抓抓他头发,“裴星星。” 裴昱呆住了。 “阿昱才是我的星星。”盛淮声音越发温柔。 裴昱脸红了红:误会了啊…… 还有,盛淮哥这次没挨着他耳朵说话,他怎么还是痒痒的…… “看来阿昱胸怀也没那么宽广。”盛淮语带戏谑。 “为什么?”裴昱刚有点儿耷拉的脑袋顿时警觉支棱起来。 “我暗恋黎星,阿昱会不高兴,对吗?”盛淮笑问。 对。 也不对。 裴昱怪茫然。 凭直觉他的确不高兴,理性一思考他又认为自己不应该不高兴……矛盾了。 裴昱脑子一时有些乱,手指克制不住跳动起来。 “好了,不要多想了,去洗澡。” 盛淮笑着抓住他躁动的手指,帮他平静下来。 裴昱果然去洗澡。洗完澡出来他就把先前的话题忘了?[(,因为,盛淮又动起他的睡衣—— “我今天没扣错。”裴昱按住他的手:他很确定自己今天没扣错扣子,因为今天的睡衣是套头的。 “你穿反了。”盛淮低语。 裴昱脸“唰”地红起来:“我自,自己换。” 他说着,自己把上衣脱下来,脱到一半,又迟疑顿住:“里外反,还是前后反?” “里外。” 盛淮说着,看了眼他的眼睛,见他和衣服纠缠不清,帮他把衣服正过来,套到头上。 “今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避开他的腰线,盛淮盯着他脖子以上问。 “还好,只是有点儿累。”听他问起这个,裴昱也想起正事,“下期节目,我想带安安参加。” 除了乏力,他状态还好。 “不行。”盛淮毫不犹豫拒绝。“后天去帝都,我已经跟医生约好了,完善检查就开始化疗。” 谁也说不准他病情会如何进展,盛淮一天也不想耽误。 要不是需要等个别检查结果,今天他就已经带裴昱飞了帝都。 “可是,安安——” “安安那里——”盛淮说到这儿,顿了顿,特意走到门口,开门看了眼外面,确定小孩儿没有神出鬼没。 “安安那里,我会跟他解释。”把门反锁,走回房间,他刻意压低声音跟裴昱说。 “怎么解释?”裴昱蹙眉,“我不想告诉他。” 崽崽莫名其妙的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不能承受更多。 “不告诉他。”盛淮已经考虑过了,“就跟他说你去国外艺术学校交流。” 撒谎不好,但——“你打算说哪所学校?到时我多P几张图发给他。” 撒谎不好,所以,一定要撒的逼真些。 “这些你不用考虑。”盛淮忍不住,又揉揉他的头,“我会安排好的,你安心治疗就是。” “谢谢你,盛淮哥。”裴昱出了会儿神,低声道谢。 盛淮哥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也总是从容镇定,让人安心。 对比起来,他自己……就像观众评论的,很“不中用”。 “对不起,盛淮哥。”他坐在床上,身体累,精神上也很失落。 “对不起什么?” “我很没用。”裴昱打了个哈欠。 “胡说,阿昱怎么会没用?”盛淮关掉大灯,只留台灯,示意他躺下休息。“没有你,安安还是那个没人爱的孤僻小孩儿,我也——” “你也什么?” “我也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冷漠大人。” “不讨厌。”困顿的裴昱抬了抬眼皮。 “谢谢。”盛淮笑笑,扶他躺平,帮他按摩起手脚。 “我想带安安去节目,别的崽崽都能去,就安安不能去,他肯定很失望……” 被按得迷迷糊糊,裴昱莫名其妙,又把话题绕回到开头……! 第77章 “不会,你健健康康,安安就会开心。”听他困到说起车轱辘话,盛淮笑了笑,耐心安慰他。 “那我……健康不了呢?”裴昱迷迷糊糊问。他愿意努力,不想拖累别人,让人不开心,哥哥也好,安安也好……可是有些事,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那也,没关系。”盛淮手指短暂顿了顿,又继续力道适中地给他按起来,“健康有健康的过法儿,不健康有不健康的过法儿,想那么多,比尔盖茨都没你累。” “嗯。”裴昱弯起嘴角笑了笑,“哥,你毒舌起来也挺可爱的。” “哪里毒舌?”盛淮轻轻捏捏他鼻梁,“这叫实事求是。” 裴昱嘴角又弯了弯。 有形的乏力和无形的疲惫,似乎都被他按走了些,裴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盛淮静静停手,摸了摸他体温,帮他搭好毯子,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 第二天,盛淮和裴昱打算正式告诉盛时安,裴昱要“出国交流”的事。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决定先让崽开心一下。 他们两人一道送盛时安去上滑冰课。 盛时安果然开心,不过看到舅舅给爸爸套上厚厚的外套,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爸爸可以进去吗?里面有些冷。” “我这样不可能冷。”裴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还是夏天,盛淮哥都给他裹上冲锋衣了,他该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中暑。 盛时安这才安心进去,换了冰鞋和护具,朝已经坐到看台上的裴昱挥了挥手,开开心心上冰。 裴昱也朝他挥了挥手,又不放心地问盛淮:“那个是安安吗?” 同时上冰的孩子有好几l个,他看不清。 “是。” 盛淮答了句,帮他拉好外套拉链。 隔了一会儿,裴昱又问:“哪个是安安?” “动作最花哨的那个。”盛淮说着,顿了顿,“你等等。” 他走下看台,到冰场前台买了一顶颜色最鲜亮的头盔,叫盛时安到场边,不顾他的意见给他换上。 这下子,裴昱能分辨出来了。 虽然还是看不清崽的动作,但他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直到跟随不上—— 看着看着,他手捂着胸部,头往盛淮肩上歪了歪。 “怎么了?”盛淮扶住他。 “疼。”裴昱脸上,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盛淮第一次见他这样,心头不免慌乱,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忍一忍,我拿药给你吃。” 他跟医生和裴知远都交流过,出院那天,就备好了止疼药,一直装在裴昱随身背的帆布包里。 把药从他包里掏出来,盛淮手指微微颤抖着剥开铝箔,抠出两枚药片喂他吃下,又打开保温杯喂他喝水。 “好一些了吗?” 没有,仙丹见效也没这么快。但裴昱点点头:“我想去车上。” 他不想让安安看出什么。 “好。”盛淮也担心这里太冷,让他疼痛加剧,拖着他腋下抱他起来,半扶半抱,带他走出冰场。 “什么人啊,大夏天穿冲锋衣?”冰场楼上一家酒吧的后勤房里,几l个妆容妖冶夸张的年轻男孩儿嬉笑。 乔竞思也挤上来看了眼。 这间后勤房,是整个昏暗酒吧少有的能见点光、透点气的地方。 上工之前,多看一眼外面的热闹也是好的。 但是,看这一眼,他脸上的劣质妆容险些迸裂。 呵,他众叛亲离,为了补税、交天价滞纳金和罚款,被高利贷逼到隐姓埋名不敢现身,害他如此的人,却过得很逍遥啊。 看着裴昱被护着送到一辆他巅峰时期都不敢肖想的豪车上,乔竞思眼底嫉恨交加,被厚厚粉底掩盖的面貌,愈发狰狞扭曲。 “能坚持吗?我送你到医院。”扶裴昱上车,盛淮帮他脱下外套,调平座椅让他半躺下。 “不用。”止疼药开始起效了,裴昱缓过来些。“我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去接安安。”他闭眼躺了一会儿,发现盛淮还在,忙催他下车。 “不急,还没到下课时间。”盛淮坚持,陪他到临下课五分钟,才返回冰场去接盛时安。 不放心裴昱一个人在车上,他脚步很快,丝毫没留意楼上一扇小窗后,有双阴毒的眼睛,在扫视着他,和车里的裴昱。 十分钟后,裴昱感觉好多了。 他调直座椅,看盛淮和盛时安还没出来,打开车门,慢吞吞下车。 乔竞思瞳孔一缩,手下意识按上窗边粗糙的泥瓦花盆。 那一瞬他有些迟疑,但很快又咬牙切齿:他活在阴沟里,已经见不到什么光了,还有什么好迟疑权衡的? 何况他在这里上工,可什么登记手续都没有…… 可惜,他做好了各方面准备,甚至推开了窗子,裴昱却不动了。 他就慢悠悠站在车前,一副嘲笑他的样子。 乔竞思属实想多了。 裴昱确实朝他那里看了一眼,但那只是因为乔竞思开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眼神不好,什么都看不清,就是看得清,乔竞思此刻的样子,他多半也认不出来。 他下车,只是为了接盛时安,不想盛时安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爸爸!”盛时安被盛淮牵着出来,大老远就朝他打招呼,裴昱忙朝他们的方向挥挥手。 乔竞思神色一喜:呵,大的动不了,换小的也行…… 狰狞一笑,他毫不犹豫,将结结实实的泥瓦花盆推出窗子。 眼神再怎么不好,那么大一个东西掉下来,裴昱还是看得到的。 “小心!”他惊呼一声,下意识迈出脚,下一秒,却听见刺耳的刹车声。 * “阿昱?” “裴先生?” “阿昱, 醒醒!” 裴昱再睁开眼时,眼前白茫茫的,有人影在晃,他闭闭眼再睁开,晃动的人影清晰了些:哥??_[(” 他下意识寻觅最熟悉的声音。 “我在,笨蛋。”裴知远抓住他的手。 “我不是……笨蛋。”裴昱小声说——他大声不了,说话时胸腔有点儿疼。 “阿昱,你被车撞了,但不严重,不用担心,哪里不舒服,慢慢告诉医生。”盛淮握住他另一边手。 “盛淮哥。”听到他的声音,裴昱终于想起今夕何夕,“你和安安……有没有事?” “没事。”盛淮镇定答。 裴昱松了一大口气:“安安?” 盛淮和裴知远对视一眼。 “安安……怎么了?”盛淮沉默有点儿久,裴昱不放心,但他没力气动,只拿手指抓了抓他掌心。 “没事,在病房。” 没事怎么在病房?裴昱着急,但一急反而说不出话来,只呼吸有些急促。 “他没受伤,是惊恐发作,现在已经没事了。”盛淮忙安抚他,“等医生检查完,就让他进来看你。” “好。”裴昱答应,又不放心地看向盛淮:“不要……骗人。” 他俩合伙骗崽可以,他骗他可不行。 “不骗你,你先跟医生说哪里痛。”盛淮耐心哄他。 盛淮确实没骗人。 裴昱一做完检查,他就把盛时安牵进来看他。 小孩儿穿着病号服,眼周红红的,红到裴昱一个眼花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他眼睛:“吓到你了?” 盛时安摇摇头,又点点头。 “爸爸痛不痛?”他看了眼裴昱胸前。 舅舅说爸爸肋骨有骨裂,让他不要冲撞到爸爸,所以他碰也不敢碰爸爸一下。 “痛,安安吹吹。”节目上,杨啸都是这样哄杨一帆玩儿的,裴昱下意识都学了来。 盛时安踮起脚,凑过小脑袋,很认真地吹了吹,吹着吹着,却掉了眼泪。 这样都痛的话,那时候……被火焰……生吞…… “对不起,爸爸。”他抹了下眼睛,忽然跑出病房。 “安安?”盛淮蹙眉,看一眼裴知远,把裴昱交给他,自己转身跟上盛时安。 盛时安没走远,就在病房外,蹲在地上,不出声地哭。 盛淮强行把他脸抬起来,才发现他嘴唇都咬破了,身子也在打颤。 “安安?”他担忧地抱住他,“你怎么了,爸爸没事,只是骨裂。” “不要……爸爸……疼。”盛时安抽噎着,在他肩头,小声地,反复地,断续地,哀求似的说:“不要爸爸疼。” “好了,乖。”盛淮更紧地抱住他,“让医生给爸爸用多多的止疼药,让爸爸一点儿都不疼,好不好?” 盛时安咬紧牙关,点点头。 “可以大声哭出来,爸爸听不到。”盛淮抱他 走远,走到外面小花园才停下,拍拍他颤动的肩膀。 可盛时安哭不出声来。 压了两辈子,他不会大声哭。 想说的话不能说出口,他不敢放声哭。 他只是伛偻着小小身体,喉头哽咽着,切切哀求:“不要爸爸疼……” 把盛时安带回房哄睡,交代人看着他,将近深夜,盛淮才回到裴昱病房。 “你在孩子那边就是。”裴知远看他一眼,压低声音说。 “我陪阿昱一会儿。”盛淮哑着嗓子,看向病床上的裴昱。 裴昱睡着了。 那辆车速度不快,他的伤势不算重,奈何他体质太弱。 出事到现在,他清醒的时候不多。 “那你先待一会儿,我上去洗个澡再下来。”见他怔怔望着阿昱,裴知远迟疑片刻,终究起身。 盛淮点点头,等他走后,拿热毛巾帮裴昱细细擦了手和脸,又拿棉签蘸了温水帮他润唇,看他嘴唇无意识咂了下棉签,盛淮笑笑,摸摸他头发,拉了椅子在他床头坐下,终于露出一丝疲惫。 “阿昱……” 他虚虚握住裴昱没打吊针的那只手,头抵在床沿。 本来只是闭闭眼,让紧绷到快断的心弦放松一下,他却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不知怎么,做了场梦。 “我不要他死!” 还是盛时安,大一点儿的盛时安,哆嗦着抱住他,小脸脏污,双眼猩红:“舅舅,我不要他死!” 不会。 他看见梦中的自己嘴唇蠕动。 他看见“自己”被消防员死死按住,跟随着“自己”的视线,怔怔看着蒙了白布的担架被抬出来。 同“自己”一道,心胆俱裂,万念俱灰。 阿昱! “嗯?”裴昱半梦半醒咕哝一声,手指挣扎了下。 他被抓得好痛。 盛淮猛然清醒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松了松裴昱手指,又更紧地抓住。 是梦。 只是梦。 可是—— 他僵硬地偏头,看了眼床头小桌上,裴昱的记事本。 本子他见过,但从没翻开过。 可这个他从没翻开过的本子,内页写了什么、画了什么,他却……莫名刻在脑子里,看过千百遍一样牢靠。 盛淮僵了良久,松开裴昱,拿起本子,迟疑再三,翻开扉页。 只看了一眼,他手指颤了颤,又将本子合上,妥善放回原位。 裴知远恰好走进来。 盛淮站起身,毫无破绽朝他点点头。 气息翻涌,他咳了一声,又强压下,喉舌唇齿,尝尽甜腥。! 第78章 “阿昱,杨啸他们说要来看你,你想不想见?”住院几天后,盛淮跟裴昱商量。 “都有谁?”裴昱脸上挂着氧气导管,声音有些低弱地问。 不说身体原本的问题,他这次肋骨骨裂,肺部亦有挫伤,又做了胸带外固定,气息自然强不起来。 “参加节目的几个嘉宾,还有孩子们。”盛淮答。 孩子们也来?裴昱眼睛亮了亮。 盛淮本还想替他回绝,看他这样,知道怕是回绝不了。 “大家想跟你和安安拍个合照,也算这季节目收官。” “收官?”裴昱怔了怔,“今天……周几?” “周六。过糊涂了?”盛淮捏捏他脸蛋。 “你要是同意,他们下午就赶过来,明天早上来看你。” “可以。”裴昱点点头。“安安呢?” 他反应过来,今天周六的话,崽怎么没来看他? “他去上滑冰课。” 滑冰课?裴昱皱皱眉。“有人……陪他,保护他吗?” “有,你放心。” 裴昱不放心。“他会不会怕?上次……吓到——” “不会。”看他着急,气息有些不稳,盛淮连忙安抚,“上课很安全,那天扔花盆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说到这个,盛淮眼神冷了冷:“是乔竞思。” “乔竞思?” 裴昱吃了一惊,呛咳两声。 盛淮怕他咳起来会疼,忙拿吸管杯喂了两口水给他喝。 “你别气,我——”盛淮说到一半,又收住,“法律会给他应有制裁的。” “嗯。”裴昱怔怔点头,没多问,也没多想,心思很快还是放回盛时安身上:“安安这两天,有没有梦游?” “没有,你放心。”盛淮眨了下眼,错开话题,“要不要起来活动下?” …… 隔天一早,裴昱就让护工拿毛巾来,他要擦脸。 “擦过了。”护工答。 “什么时候擦过?”裴昱不信。 “您还没睡醒的时候,您先生给擦的。”护工说到这个,可无奈了——“您这张帅脸,快给他们擦秃噜皮了……” 两个大的总抢他的活儿L就算了,还有个小的,次次来了赖着不走,人还没病床高,天天琢磨着要照顾病人。 “什么皮?”裴昱问。 “没什么……”吐槽主顾的话,小护工自然不会大声说,何况他已经听见门外传来人声。 是不是那群明星来了? 他赶忙看了他的病人一眼: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气色也还行,还是帅绝人寰。 然后他施施然拆开一个N95口罩,挡住那张帅绝人寰的脸:“先生,您可得戴好了,他们从外面进来,好多细菌。” 话音刚落没多久,盛淮和盛时安果然带了杨啸等人进来。 “叔叔!” “裴叔叔!” 大人们还克制,几个孩子见了裴昱,都要往他病床前扑。 但当然都被拦住了。 “叔叔骨头撞断了,不能抱,会很疼。”杨啸跟杨一帆解释。 云婧雪则抱着云朵,歉意望向裴昱:“裴老师,很抱歉。” “抱歉什么?”裴昱正逐个看崽,试图把他们分辨清楚,闻言不解地看向她。 云婧雪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早知今日,当初节目组托人找上她,让朵朵和乔长宇参加录制时,她就该直接拒绝,不该幻想着能唤醒乔长宇的父爱,反而给了乔竞思作恶机会。 “没什么,你好好保养。”她准备了些补品,安排了助理悄悄放外面,只盼能弥补一二。 “叔叔,我们给你带了礼物!” 这时,程颂颂被程昊轻轻推了推,想起正事,接过程昊递给他的花束,抱着递给裴昱。 “谢谢,颂颂,还有朵朵、帆帆。”裴昱看不清,但捧着花,笑得眼睛弯弯。 郑龙很会抓时机,提醒大家:“就趁裴老师拿着花,我们合个影吧?” 一说合影,裴昱方才自然至极的微笑,很离奇地就僵了——幸亏他戴着口罩,看不出什么。 “抱歉,阿昱肺部有伤,容易感染。”等他们合完照,盛淮立刻开口。 这么多人围着裴昱,多一秒,他也无法再忍。 “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等裴老师好了再聚。”杨啸很配合地开口。 盛淮感谢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进门后一声未吭,但视线也牢牢盯住裴昱、一分未曾挪动的程昊。 “走了,等裴老师好些我们再来探望。”杨啸扯一把程昊。 程昊这才动了。 不过他没往外走,反而走到裴昱病床前,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上:“挂床头,给你辟邪。” 东西是他特意找了精于此道的人讨教,千挑万选淘来的:一枚小小的玉石葫芦挂件。 辟邪还在其次,主要是听说生病的人挂葫芦在床头,可以安神养息。 “谢谢,程哥。”听见辟邪,裴昱很高兴,也看不清是什么就接下来——他正该辟一辟邪。 他高兴,程昊便也高兴,深深看他一眼,拍了下他头顶,手指在他发间停留一瞬:“保重。” “谢谢。”送一行人走出病房,盛淮对拖拖拉拉走在最后的程昊开口。 “不用。”程昊答。 “他的眼睛——”他说着,顿住脚,蹙眉看向盛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盛淮也顿住脚。 “没什么,有些小问题,很快就好。”他看了眼前面和程颂颂等人说话玩闹的盛时安,压低声音。 “别的呢?”程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也很好。”盛淮直视他,“都会好的。” * “你骗人!” 几天后,裴昱出了院 ,盛时安却背着他,气愤地找上舅舅。 “你骗我说爸爸好了,爸爸根本没好!” 他以为爸爸能健健康康出院,结果爸爸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回来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爸爸伤到了骨头,没那么快好。”盛淮好声好气解释。 张伯高兴看着。 经这一遭,先生好像对小少爷耐心了很多。 不过裴先生可真是受罪了。 这么多天了,看着还是经常疼,人也蔫蔫儿L的,还被先生限制活动,最多轮椅坐烦了,坐坐沙发…… 这不——咦,趁先生不盯着,他怎么起来走动了,还,还踢到了茶几—— “裴先生!”张伯不由喊出口。 他这一喊,阳台上的盛淮和盛时安面色俱是一变,同时回过头来。 “没,没啥。”张伯被他俩的眼神吓了一跳,“就是踢到茶几了。” ——没人听他把话说完。 一大一小,已经直奔裴昱那里。 “别乱动。”盛淮把他按回沙发上,盛时安则卷起他的裤子,检查磕到那里。 “不舒服吗?还是要拿什么?”盛淮蹙眉。 “你要什么,可以叫人帮忙。”他看不清,四肢又乏力,他才限制他活动,就是怕他摔了,又摔出个异常骨折。 “我不要什么。”裴昱摇头,还是要站起来。 “我知道坐久了也累,坐不住你就躺下,或者叫我,我送你回房间躺着。”盛淮又按住他。 “不躺。”裴昱憋屈,“我上厕所!” “……知道了。”盛淮愣了几秒,笑了下,“别那么大声,再把骨头喊坏了。” “骨头不可能……喊坏。”裴昱被他扶着站起来,气力不足,但仍慢吞吞科普了一句。 科普完,他又慢慢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内涵你什么?” “内涵我……脆皮。” 原来他还有点儿L自知之明。 盛淮笑笑,扶着他走向洗手间:“没有的事儿L,我是真的担心你。” 真的担心,担心到不知怎么护着才好。 “化疗不能再拖了,阿昱。”洗手间里,他小声跟他说,“你想回来陪陪安安,现在也陪过了。” “我回来才几个小时。”裴昱皱眉。 是。可是几个小时,他已经吃了四片止痛药,不知不觉睡过去两次。 盛淮眼底担忧浓到化不开。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在家里住,很难瞒下安安。”他另辟蹊径劝他。 “……好。”盛淮哥说的有道理,裴昱手指攥了攥,还是答应下来。 “安安过来,有件事,我和爸爸要告诉你。”从洗手间出来,安顿裴昱坐下,盛淮开口。 “什么事?”听舅舅语气,盛时安有些紧张。 “爸爸今天回来陪我们一晚,明天就要出国去国外的艺 术学校做交流访问。” “什么?”哪怕听到他俩说要离婚了,盛时安都不会这么惊讶,这比离婚更离谱——“爸爸这样,怎么出国?!” 嗯?他怎样? 裴昱看崽一眼,越发憋屈:崽也开始内涵他了。 “大伯会跟爸爸一起出去,机会很难得,爸爸不想错过。” 盛淮像裴昱的官方发言人。 “而且,爸爸的固定带就快能取掉了,到时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官方发言人有理有条。 “爸爸很想去吗?”盛时安消化一会儿L,看向裴昱。 裴昱点头。 “那我跟爸爸和大伯一起去!” 裴昱继续点头,然后猛地止住:“不,不行。你还要上学。” “幼儿L园教的我早都会了!”这学盛时安早就不想上了。 “不行,你去了爸爸是访学还是照顾你?”盛淮肃容开口。 “我——”盛时安攥攥拳,沉默下来。 “爸爸要去多久?”隔了一会儿L,他似乎接受下来。 “半年。”终于有个问题,是裴昱自己回答。“等到新年的时候,我就回来。” 半年啊……盛时安咬咬唇,低下头,抹了下眼睛:“好。” 这么简单? 裴昱反而有些惊讶。 “让舅舅陪你去!”盛时安又说。 他是拖累,舅舅总不是拖累。 “不用。”裴昱拒绝。 他跟盛淮哥商量过,安安的情况,他们俩总要有一个在他身边,给够他安全感。 盛淮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帝都,不是真的国外,他两头跑就是。 暗暗下好决定,他很坦然,叫裴昱回房休息。 他们一个两个都挺坦然平静,裴昱于是也坦然了。 吃过药安睡一整晚,一直到第二天上飞机,他心里才忽然惆怅起来。 “哥,帮我勾一天。”他手上抱着本日历——登机前,崽送他的。 他俩一人一本,勾完了,就又见面了。 “幼不幼稚?”裴知远接过来,没好气地给他打了个勾。 裴昱没接他的话,隔了半晌,才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句:“哥,我会不会……回不来?” “不会。”裴知远神色僵了僵,“别胡思乱想。” 没有胡思乱想。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裴昱只是想把一切规划好:“万一我回不来,你们别告诉安安我死了,编点儿L什么谎话告诉他。” “胡说八道什么。”裴知远用力攥了下拳,又松开,抖开空调毯给他盖上,又给他套上耳机,“你要没事儿L就听听音乐,或者听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哦。”裴昱消停了一会儿L,但很快,又啰嗦起来—— “还有墓地,墓地我还没买成,你帮我联系下,我要买妈后面那块 。” 裴知远深吸口气。 “不买。”他瞪他一眼,“真敢回不来,我就把你撒外面。” 裴昱呆住了。 呆了几秒,眼圈竟然红起来:“你还是不是我哥?!” 笨蛋。裴知远胡乱揉了把他脑袋,“行了,多大人了,你还红眼圈?开玩笑你听不出来?” 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要被撒外面……” 笨蛋! 这回,裴知远自己红了眼圈。 是他太慌,口不择言。 他怎么会舍得把他——不,根本不会有那一天。 既然不会有那一天,他敷衍他两句也好:“不会让你待外面,会带你回家,让你待在最熟悉的地方。” 裴昱这才满意,并顽固地将话题拐回起点:“那你记得帮我选墓地。” 要不还是拜托盛淮哥吧?盛淮哥也许更靠谱。 “……给你选。”裴知远咬牙切齿。 “盛淮是怎么看上你的?” 嗯?裴昱愣了愣:“你上次不是这么问的……” 上次他明明问他看中盛淮哥哪里…… 他也不知道看中他哪儿L——但是——裴昱敲敲手指,摸出钥匙扣,反复把玩起上面的小如意…… 时光荏苒。 半年一晃而过。 圣诞刚过,盛时安早上出门前,搂着日历本,又划掉一页。 “还有四天。”上了车,他对盛淮说。 盛淮知道他说什么,揉了下他脑袋:“不一定那么准确,爸爸可能还要去周边旅旅行。” 他进舱移植前发生了一次严重感染,险些…… 总之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移植后不满一个月,还出不了院。 “爸爸不想我们吗?”盛时安小肩膀垮了垮。 他每天度日如年,爸爸怎么还有心情去旅行…… 裴昱才是真的度日如年,几度撑不下去。 但,怕被“撒外面”,也怕崽崩溃,他每次都咬牙熬过来了。 出院的时候,全科室医护都夸赞他勇敢坚强有毅力,把他捧得尾巴都翘了起来。 “小裴老师付出这么多,可不能前功尽弃,出院要继续努力啊。”夸赞差不多后,主治医生柳主任图穷匕见,“至少半年,一定要注意防护,远离人群,你现在造血功能还没恢复,免疫力还很弱。” 裴昱认真点头:“我知道。” 他不说他也会远离人群。 “谢谢各位。”他郑重鞠了一躬,谢过所有医护,捧着花束,跟上拉着行李的裴知远,并肩离开。 “真的不通知盛淮?”走出医院,裴知远给他拉好羽绒服,扣好帽子,裹好围巾,迟疑看他一眼。 “不通知。”隔了双层口罩加厚厚的围巾,裴昱声音瓮声瓮气,“我要给他们惊喜。” 他最近看了很多以“浪漫”著称的电影,很是学了 些桥段。 那也该提前通知盛淮,让他把家里消消毒……裴知远脑子里转过念头,又强忍下来。 算了,遭了半年的罪,且纵容他一回。 把行李丢上车,他回头看了眼医院,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开车门把笨蛋卷上车,毫不留恋地发动车子,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爸爸那边也下雪了吗?” “爸爸那里现在几点,我能给爸爸打电话吗?” “今天周三,爸爸去不去逛那里的超市?” “爸爸那里还是早上,应该还在睡觉,不要吵他。”盛淮娴熟撒着谎,修长手指整理好货架上被弄乱的盒子。 舅舅怎么也添了这个毛病? 盛时安扫他一眼,又无趣地移开视线,望了眼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又买一堆没用的东西。 奇怪,舅舅跟前世越来越像。 不同的是,他这半年好像异常忙碌,飞来飞去,人都飞瘦了。 “舅舅,你该保养保养了。”盛时安忽然开口。 “什么?”走神的盛淮把注意力转向他。 “爸爸快回来了,你看看你的黑眼圈。” 盛淮僵了僵,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他忽然没心思采购了,匆忙结了账,带盛时安回家。 今晚要早点睡。 下车时,他一边提袋子,一边想。 一只戴了厚厚手套的手伸过来,接过购物袋。 他没多想,以为是张伯,随口叮嘱他:“把我收藏室的画拿出来。” 他要把那些宝贝都挂上,给小笨蛋开心开心。 “什么画?”裴昱好奇。 盛淮动作一顿,僵住身体,猛地回头看过来。 盛时安更激动,等不及穿好外套,呲溜从车上蹿下来:“爸爸!” “爸爸爸爸!”他冒着漫天雪花,像小炮弹一样扑到裴昱身上,抱住裴昱大腿,一如当初重生后见面,紧扒不放。 不过现在,裴昱不会担心他咬人了。 “我回来了,安安。”他弯弯嘴角,俯身把穿的圆滚滚的崽抱起来。 “别抱他。”盛淮顿时紧张,拿下他手上的袋子,又去扒盛时安。 身体还弱,他怕他撑不住。 何况盛时安刚去过超市,没有消毒。 “盛淮哥。”放下盛时安,裴昱又朝盛淮张开双臂,眼睛亮亮的,满是欢愉。 雪花绕着他飞舞,像无数调皮的孩子。 盛淮不由自主动了动,却又生生控制住自己——没有消毒,不能抱他。 “外面冷,快进屋。” 好吧。 裴昱放下手,有一丝丝不解:怎么和电影里对不上? 他还在出神,已经被盛淮推着转了个方向,稀里糊涂进了屋。 张伯和李婶都惊讶地迎出来。 盛淮没让他们太靠近裴昱,自己先熟练给 自己消了毒,随后动手帮裴昱摘了帽子、围巾、口罩,脱了外套,又亲自带他去洗手。 “怎么提前出院了?医生同意你出了吗?” 到洗手间,他打开热水,习惯性帮他卷袖子。 “我自己来,盛淮哥。”裴昱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我已经有力气了。” “嗯。”盛淮顿了顿动作,却又继续抓了他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洗,“我喜欢帮你。” 裴昱怔了怔,任他抓着,唇角勾了勾。 “盛淮哥。” “嗯。” “我很想你。” 盛淮动作慢下来,关了水,低头帮他擦手:“才几天没见。” 他语气从容,嘴角却牵得好高好高。 “一天不见都会想你。”裴昱很认真地说。 “疼的时候想你,不疼的时候也想你。看电影的时候想你,看书的时候也想你。就连不想想你的时候,也在想你。” 傻瓜。 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盛淮伸手,紧紧抱他在怀里,冰凉的鼻尖贴住他颈间温热的动脉:“欢迎回来,阿昱,我也很想你。” 曾想到无声中发疯,寂静里癫狂。 万幸,人间仍有你。 “这就对上了。”盛淮正贪婪又不动声色地嗅闻他气息,裴昱忽然出声。 “对上什么?” “电影。” “什么电影?” “爱情电影啊。” 爱情电影? 爱情电影,可不止是这样。 盛淮勾勾唇,鼻尖上移,嘴唇若有若无蹭过他脸颊,试探着落在他唇角,又试探着,覆上他唇瓣。 “痒……” 裴昱哼唧一声,也咬上他的唇瓣。 盛淮呼吸一紧,克制不住,将他更紧地往怀里收了收。 像冷极了的旅人,拥抱住他的太阳。! 第 79 章 番外一 “爸爸,路口,你开过了。盛时安看着导航?_[(,提醒裴昱。 “没开过,还在前面。”裴昱很自信,“导航说下个路口右转。” “……刚才就是「下个路口」。”盛时安语气尽量轻松。 正在接电话的裴知远却没这么好耐性:“你靠边停换我开!” “不用,我知道怎么走!”裴昱来了犟脾气,去机场的路他开过几次了,不会错的! “您已偏航,小度已为您规划新路线。”——他话音刚落,智能导航很不智能、很没眼色地吱声。 车内寂静一瞬。 盛时安敲敲小手指,迅速装出一副兴奋模样:“新路线!爸爸,我也喜欢走新路线!每次都走那条路,我都看腻了。” 裴昱抿紧的唇放松下来:没错,他就是想试试新路线才这样走的。 裴知远看一眼盛时安:五岁的小孩儿,简直成精了。至少在哄笨蛋这件事儿上,他是真成精了…… 他又看一眼他家嘴角弯弯的笨蛋,抽抽嘴角,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不管了,爱绕到几点绕到几点吧,反正要干等的人是盛淮,又不是他。 可裴昱喜欢守时,不喜欢迟到。 剩下的路程,他精神特别集中,盛时安都不敢跟他说话。紧赶慢赶,总算在下午三点,准时接上盛淮。 返程的路换了盛淮来开。 裴昱坐副驾驶,没坐多久就睡了过去。 “他没午睡?”盛淮问后面的人。 “睡了,有点儿感冒。”裴知远答了句。 “感冒?”盛淮蹙蹙眉,探出手去摸裴昱额头。 “不严重,你好好开车。”裴知远看得害怕。 盛淮放下手,等红绿灯时,才仔细摸了摸裴昱额温,察觉不烫,放松了些,隔着中控,握了下裴昱的手背。 “舅舅你消毒了吗,就摸爸爸?”盛时安压低声音质问舅舅。 “消了。”盛淮答。 下飞机前他已经消过一次,下飞机后又消了一次,即便如此,见面后他也不敢抱他,一直在忍着。 最近温差大,流感爆发,他去出差,接触的人多,没好好洗澡换衣服,不敢跟他亲近。 摩挲了下他手背,盛淮连手也收了回来。 “还去公司吗?”裴知远主动问了他一句。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盛淮态度好转了些,也会跟他聊两句。 “不去,我放假了。”盛淮答。 还有两天就春节了。盛淮早就想给自己放假了,但直到现在才抽的出身。 到紫荆巷时,他才发现裴家已经挂了窗花灯笼,看着像是裴昱和盛时安动手做的,又红又喜庆,还透着一股子憨气。 盛淮一见就笑起来。 “你笑什么?”裴昱问他。 “开心。”盛淮扭头看他一眼,见他睡乱了头发,抬手帮他压了下,又忍 不住,碰碰他的手指,不抱,牵牵手总行吧? 可是裴知远咳嗽一声:还不进来,你俩当门神呢? ?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盛时安更直接强势挤进两人中间,伸手拉住裴昱的手:“爸爸来帮我选礼物!” “选什么礼物?”盛淮顺口问了句。 “给程颂颂的。”盛时安答。“程颂颂生日,邀请我和爸爸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邀请你和爸爸?”盛淮看了裴昱一眼,“什么时候?” “下周。” “下周太冷了。”盛淮想也不想便答,“你想去,我带你去,爸爸在感冒。” “不会,程颂颂他们全家在海省,一点儿都不冷!”盛时安答。 他倒不是一定想去程颂颂的生日会,是想跟爸爸一起去海边度假。 海省天气暖和,对爸爸身体也好的。 “那也……太折腾了,外面到处是得流感的,爸爸会被传染。”盛淮仍旧不肯松口。 盛时安看了舅舅一眼,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 “你也太小气了点儿。”他小声嘟囔。 嗯?这和小气有什么关系? 裴昱有些纳闷,但没在意。 “我可以带安安去,做好防护就好了。”他开口。 “不是不喜欢那种场合吗?”盛淮问。 “程哥说没别的客人,就是啸哥和雪姐他们,还有几个孩子。” 节目最后两期没录成,裴昱总有些遗憾,让崽去和其他孩子们开心开心,他很愿意。 他也很想几只萌萌的崽崽。 而且,录节目期间他总是感到紧张,真的结束后,他又挺怀念跟啸哥、程哥他们一起做任务、聊天的。 稳定的生活很好,但偶尔尝试一点不一样的,原来也不错。 “你想去?”盛淮看出些什么。 裴昱点点头。 “那我下周送你们去。”盛淮说着,看他在沙发上坐下,打开平板和盛时安选礼物,再次开口:“礼物我来选。” 上次程昊送他的玉石葫芦比较贵重,这次有机会回礼,理应给程颂颂选个价值相当的。 他想着,抽出裴昱手上的平板:“阿昱,我住哪个房间?” “客房还空着!”盛时安警惕抬头。 这些天舅舅不在,都是他跟爸爸睡的,舅舅不是想跟他抢爸爸吧? “安安一直跟你睡?”被裴昱领着进了客房,盛淮小声问他。 “嗯。” “他有没有梦游过?”盛淮蹙眉,声音压得更低了。 “没有。”裴昱很肯定地答,“一次都没有。” “安安很乖。”安安和他睡,与其说他带孩子,不如说孩子带他。 照顾他喝水吃药,帮他关灯拉窗帘,早起还把要穿的衣服给他拿到床头,他偶尔都感觉自己该叫他一声“爸爸”…… “累不累?”盛淮还是不放心,“怎么感冒的?是不是 半夜踢被子了?哪里不舒服?” 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出差,让别人盯着他,总没有他自己那么到位。 “小感冒。”裴昱不耐烦回答他那么长一串问题,而是张开双臂:“抱抱。” 他和盛淮哥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 恋人久别重逢,都要拥抱的,嗯,三天,也算“久别重逢”吧? “还没洗澡。”盛淮说着,看他认真的样子,却心痒难忍,抱了他一下,又很快退开。 裴昱习惯了他这样,也没说什么:“那你去洗澡吧。” 盛淮却没去洗澡。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不急,阿昱,能不能先陪我去看房子?” 盛淮买下了紫荆巷的一处小院儿。 和裴家距离很近,只隔了两家。 裴昱和裴知远都有些惊讶,盛时安却怔怔看着舅舅,眼神复杂。 是巧合吗?舅舅还是买了这座院子。 盛淮开了门,裴昱和裴知远都进院去参观,他却还呆呆站在门口。 “安安。”盛淮蹲下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以后我们搬到这里来住,好不好?” “好。”盛时安勉强回过神来,点点头。 爸爸喜欢住紫荆巷,每次在别墅那边待两天,都待不住想回来。 盛时安知道爸爸离不开大伯,也更习惯紫荆巷这边的环境。所以他和舅舅搬来住,当然更好。 不过爸爸家空间有限,他和舅舅都住过来又太拥挤,舅舅也是这样想,才买的这座院子吧? 盛时安自发替盛淮找到了理由。 盛淮却摸摸他的头:“安安,都过去了。” 什么……都过去了?盛时安怔怔抬头。 盛淮抱了抱他:“你不是一个人。” “舅舅……”盛时安想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舅舅会保护爸爸。”盛淮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做的很好,以后,就交给舅舅。” 他说着,看一眼在院子里新奇地左右打量的裴昱,弯了弯唇角,恢复正常声音: “新家想怎么布置,你和爸爸商量着来。” 盛时安匆忙抹了把眼睛,点点头,又开口:“不用管我,按爸爸习惯的来就好。” 他说着,看了眼舅舅。 反正舅舅有本事,可以把它布置得和爸爸家一模一样。 盛淮笑笑,揉了把他脑袋,看向裴昱,声音温存:“阿昱懒得想的话,把家里现在的布置照抄过来也好。” 裴昱却摇摇头:“不好,应该做个秋千架,再挖个沙坑给安安。” 爸爸……盛时安又怔了怔。 爸爸理想中的院子,是这样的吗? “不要沙坑,我是大孩子了。”他有些脸红地说着,默默上前,牵住了裴昱的手。 舅舅的话让他如释重负,爸爸的话,则让他……由内而外幸福。 不要沙坑吗?“那你想要 什么?” 裴昱问着盛时安,问到一半,又忽然看向他哥:哥,你怎么还没搭狗狗屋? ▼想看安静的蛋仔的《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吗?请记住[]的域名[( 说到装修布局,他忽然想起这件事。 要养小黑,需要在院子里给它搭个狗狗小屋。 “不急。”裴知远答。 知道裴昱不喜欢狗狗吵闹,裴知远一直拖着没把小黑接回来,还把它养在别墅那边。 裴昱确实也不喜欢狗狗吵闹,但是,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哥哥失忆忘掉他那段时间,他才发现原来哥哥一直在对他妥协。 每天做他爱吃的食物,玩他爱玩的游戏,自然到他以为那就是哥哥本来的样子,以为哥哥本来就所有喜好都和自己一样——除了他想养只宠物狗。 可是现在,他知道他跟他不一样。 嗯,至少他不喜欢意式肉酱披萨。 现在的裴昱,学会试着从他人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了。 “我们可以两边院子搭一样的狗狗屋,小黑小白各住一间。”他自言自语。 “不用,搭在一边就行。”裴知远开口。 好好的兄弟俩,干什么非给人家分开。 “以后你常住这边,狗屋就搭在我们院子里。” 常住?裴昱怔了怔。 “我为什么要住这边?” 他在自己家住得好好的啊。 笨。裴知远下了结论,又看一眼盛淮:磨叽。 但是,盛淮能想到在巷子里买房子,裴知远是满意的,甚至是有点儿惊喜的。 阿昱就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放心很多。 心情不错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帮盛淮一把:“都结婚了,该自立门户了,你还赖在哥哥家干什么?” 赖……赖?这话听得裴昱扎心:“不装修了!” 他大手一挥:“我今晚就搬过来!” “那可不行。”盛淮感激地看裴知远一眼,替裴昱拉好口罩,“久不住人,尘螨太大。” 他说着,听裴昱咳嗽,哄着裴昱转身出门:“不过春联窗花那些,我们可以回去做些,先来贴上。” “让这院子,也重生一回,旧貌换新颜……”! 第 80 章 番外二 “我过年收了好多压岁钱!” “我跟我爸爸去开了大船!” “我,我吃了好多好吃的,还去做了推拿,医生给我抹了好多酱!” 好久不见,聚在一起的小朋友,叽叽喳喳聊起天。 “帆帆,医生为什么要给你「抹酱」?”程颂颂惊讶坏了,“抹的是果酱还是花生酱?” 杨一帆愣了愣:“都不是。” 几个大人听得憋笑,杨啸慢悠悠替杨一帆解释:“不是酱,抹的是推拿用的润滑油,帆帆过年吃撑着了,去找医生按摩。” 原来抹的是油啊。 程颂颂失望了,他还想着去试试那个什么“推拿”呢。 “盛时安,你过年干什么了?” 程颂颂很快转移兴趣。 “没干什么。”盛时安看了眼裴昱,“在家陪我爸爸看书画画。” “啊?好无聊哦!” 才没有无聊!盛时安瞪了眼颂颂,算了,看在他生日的份上,今天他不跟他计较。 “裴老师身体怎么样了?”杨啸顺势问起裴昱。程昊和云婧雪也看向他。 上次去探望他,大家其实都隐约看出他身体不太对劲,人特别虚弱,不只是事故外伤那么简单。 “挺好的。”裴昱答,“不过抵抗力有点儿差,所以——” 他指指自己脸上一直未曾摘下的口罩,看向程昊: “所以等会儿吃饭,我们就不吃了。”他年前的感冒拖到现在也没好,答应了盛淮哥不在外面吃饭。 “行。”程昊没有讲客套硬要挽留。他听见他偶尔咳嗽。 “我让人把蛋糕先上了,让安安吃了蛋糕再走。” 这个裴昱当然同意。 小朋友们听到蛋糕要上来,更格外兴奋。 杨一帆更激动得坐不住,围着端上蛋糕的阿姨跑来跑去,激动地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盛时安稳重地牵住他,一起乖乖等着阿姨把盖子掀开,露出蛋糕真容。 “消防车!”程颂颂高声叫起来。 “还有水枪!” 蛋糕做的惟妙惟肖,是辆消防车的模样,车顶上站着一个消防员人仔,手里握着高压水枪,水枪里还逼真地喷出一道瞧着是用奶油做的“水柱”。 程颂颂最近疯狂崇拜消防员,看到这个蛋糕,开心的不得了。 盛时安神色却恍惚了下。 “安安。”脑袋被人揉了揉,盛时安回过神来,看向裴昱。 “还好吗?”裴昱小声问他。 好。 心里还是会有些痛,但没有那么不安了。 盛时安抱住裴昱的腿,小脑袋在他裤子上蹭了蹭。 “爸爸,我好开心。” 开心吗?裴昱松了一大口气,又揉了揉他小脑袋瓜:“吃蛋糕吧。” 程颂颂也好开心。 不过,得 知盛时安要走,他还是失落了一瞬。 虽然失落,但他已经是五岁的大宝宝啦,他还是打起精神,和爸爸一起送盛时安和裴昱出去。 “再见,盛时安,再见,裴叔叔。”程颂颂说着,不管不顾抱了抱盛时安,又抱了抱裴昱。 “颂颂再见,等安安生日,我们也请你过来玩儿。”裴昱拍拍他的头,很认真地邀请他。 “盛时安不过生日,我也可以去找他玩啊!”程颂颂一本正经道。 唔,说的也对。 裴昱点点头:“那就下次见了。” 他同程颂颂道过别,又看向程昊:“下次见,程哥。” “下次见。”程昊说了句,忽然张开双手。 什么意思?裴昱愣了愣。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来个朋友间的拥抱,可以吗?”程昊语气轻松中带着郑重。 朋友间的拥抱啊。 那当然可以。 只有把他当很好的朋友,才会找他索要抱抱,就像乔木一样。 裴昱眼睛弯了弯,主动抱了下程昊:“谢谢你,程哥。” “谢什么?傻瓜。”怀间满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程昊失了下神,手虚虚放他背上,有些想用力,但终究没用力。 “谢谢好多事。”裴昱松开他,认真答。 程哥也好,啸哥也好,都帮了他很多。 他嘴笨,但心里懂的。 “好了。”程昊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扫了眼马路对面,突然推门下车的男人:“走吧,有人来接你了。” 裴昱这才看见对面的盛淮。 他眼睛亮了亮,牵着盛时安跨下台阶,向着那人大步而去。 程昊看着他背影,裤子忽然被程颂颂拉了拉:“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盛时安?” “你们才刚分开。”程昊没好气地抱起他,往别墅内走去。 “我就是想和盛时安玩儿嘛!” “想玩儿你自己约。”程昊说,“约到了,就让人送你去找安安玩。” “让人送我?你不送我吗?” “你爸是做大事的人,忙着呢。”程昊把他放下来,让他去找孩子们玩儿。 就算不忙,他去多了可不行,有人小气着呢…… 盛淮在闷头给裴昱消毒。 按了一泵又一泵。 消毒液都快用光了。 “好没好?我饿了。”裴昱通常是任他施为不吭声的,这回肚子有点儿饿,盛淮偏偏又没完没了,他才忍不住出声。 盛时安也看了眼舅舅:“我也饿了,你再不走,我跟爸爸还回颂颂家吃算了。” “走。”盛淮深吸口气,心平气和:“想吃什么?” “我想吃饺子。”盛时安答。 “不行。”盛淮一口拒绝:酸。 “为什么不行,我也想吃。”裴昱奇怪。 刚才听杨一帆数了一遍他 过年吃过的各种馅儿饺子,他莫名有些馋。 谁说「不行」?盛淮立刻改口,我说的是「行」,你听错了…… ?安静的蛋仔的作品《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冬去春来,五一放假的时候,程颂颂真的去找盛时安玩了一趟。 回帝都的时候,还带回大包小包的礼物。 其中一样礼物他最喜欢,是裴昱的新书,主角是四只小包子。 “虽然是小包子,但是裴叔叔说这个是我哦。” 程颂颂很骄傲地指指封面上叉腰站的小包子。 “这个是盛时安。”他又指指另一只脸上戴墨镜、很酷很酷的小包子。 程昊不由勾起唇角。 戴墨镜的,分明应该是那个笨蛋才对。 “爸爸,给我讲!” 程颂颂坐到沙发上,拍拍旁边,示意程昊坐下。 “我在忙。”程昊真忙,他今年退出在家里公司的闲职,自己另起炉灶,创业之初,千头万绪。 “你连五分钟都没有吗?”程颂颂小脸莫名严肃——他在盛时安家住了一个礼拜,很是学到了点儿东西。 比如盛时安这个很酷很威风的表情。 “裴叔叔每天都陪盛时安很久呢!”他还学会了“攀比”。 “你要像盛时安那么懂事儿,我也陪。”程昊敲了下他的头,“人家盛时安用人给他读绘本吗?你什么时候也认俩字儿给爸爸看看?” “我长大就认了!” “我这么笨,还不是你生的!” 程颂颂理直气壮。 程昊终归是败下阵来,坐到他身边,接过绘本,手指在封面上摸了摸,翻开内页,耐心给他讲起来。 两小只第二次再见,是秋天,盛时安的生日。 第三次,是盛时安到帝都参加滑冰比赛。 第四次,又是春节,程颂颂的生日…… 几个崽崽有时聚的齐,有时聚不齐,不过联系一直没断。 程颂颂和盛时安同个年级,共同语言最多——至少在程颂颂眼里是这样,来往自然也最密切。 “爸爸,我发现一个盛时安的秘密。”又一回去H市回来,程颂颂悄悄对程昊说。 “什么秘密?”程昊问。他西装革履,忙忙碌碌,虽然抽出时间来接颂颂,但手头还是事务不断。 不过,再忙,听到事关盛时安,他还是停下来,看向程颂颂。 “我发现盛时安不是裴叔叔亲生的!”程颂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 程昊眼睛抽了抽。 他就不该对他认真…… “这事儿全中国你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没好气地撸一把他脑袋。 “你们早都知道吗?”程颂颂惊讶地张大嘴巴,大得能盛下一个鸭蛋。 程昊怕他下巴脱臼,伸手帮他合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回过神来,一脸委屈:“盛时安不是裴叔叔亲生的,裴叔叔都对他那么好,还帮他写作业,你什 么时候帮我写?” 上三年级开始写作文了,程颂颂每天都为难的要死,看到裴昱很熟练地拿过盛时安的本子帮他写作业,他都羡慕死了。 “我帮你写,你帮我管公司?”程昊瞪他一眼,心里却在走神:帮写作业?他可真会惯孩子…… “你这样惯着他是害了他。”千里之外的H市,盛淮正一脸无奈。 不是他提早回家突然袭击书房,他还不知道裴昱一直在给盛时安当“枪手”。 “我就写这一次。”裴昱心虚地攥了攥笔。 就写一次?盛淮看向盛时安:“你说,几次?” 盛时安低着脑袋,不看盛淮的眼睛:“一次。” “好。”盛淮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我记得家里装了全屋摄像头的,我看看爸爸平时都怎么辅导你。” “别看了!每,每天一次。”裴昱忍不住开口。 “爸爸——”盛时安扯扯他,“哪儿有摄像头。” 嘶……“你诈我?”裴昱迷糊地看向盛淮。 “没有。”盛淮声音含笑。他诈的是盛时安,谁让他上钩…… “好了。”看裴昱抿抿唇,像是要生气,他赶紧转移话题。“我看看你怎么当枪手的,老师就一次也没看出来?” 他问着,捡起书桌上的作业本,和盛时安的课本。 课本上是盛时安课堂记的笔记,作业本上是裴昱刚刚奋笔疾书写的作文。 二者字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别无二致…… “阿昱本事可真大。”就是总用不到正地方。 后半句他自然没说,倒是把前半句展开详细铺陈烘托了好久,主旨就是一个夸夸。 一顿彩虹屁,把裴昱成功从书房哄回了他们自己房间。 “安安每天要做滑冰训练,比别人少很多时间,还要做一样多的作业。” 回了房间,裴昱还满心装着这事,好好跟盛淮解释。 “安安很聪明,有些作业不做,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成绩。” “我很慎重观察过,才决定帮他写……一点点的。” “是吗?”盛淮似乎在认真听他说,又似乎没有。“慎重观察了多久?” “两——三……五天?” 呵。盛淮低笑一声,忽然从背后靠近裴昱,吻——咬了下他的耳朵。 “干嘛咬我?”裴昱懵懵的,回身看他。 “没咬你,咬的是撒谎精。”盛淮圈住他。 “我不是撒谎精。”裴昱下意识开口。 “所以我说我没咬你。” 嗯?绕,绕不出来了…… 见他又呆住,盛淮忍不住,微微低头,向他软软唇瓣吻去。 可是裴昱往后一扬头,避开了:“你没有预约。” 盛淮放他腰上的手紧了紧:“那我现在预约。” 他眼睛盯着他莹润的唇瓣,嗓音有丝喑哑:“阿昱,我要亲亲了…… ” “不行!”裴昱再次避开,眼里有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我拒绝你的预约。” 哼,说他“撒谎精”,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坏蛋。盛淮更想亲了…… “你不能拒绝我的预约,今天是我的「亲亲日」。”盛淮眼里也闪过一丝得意。 裴昱怔了怔:“今天是15号吗?” “是。”盛淮弯弯嘴角,亲了下他脸蛋,“今天阿昱要躺平任我亲亲。” “亲亲日”是恋爱之初,裴昱在盛淮启发下“主动”提出来的,因为他开始时适应慢,经常脸红躲避亲亲,盛淮迁就他,说可以慢慢来,他就投桃报李,决定每个月专门设置一天,可以随意亲亲…… “我要亲了……”盛淮“通知”他一声,从他左边脸蛋亲到右边脸蛋,又从下巴亲到鼻尖……裴昱痒得直笑,不想他再这样玩儿,主动凑近他双唇,正要印上去,门被敲响了—— “爸爸,今天周五,你跟我睡。”盛时安在门外提醒。 过了片刻,门被盛淮拉开。 这个一波三折也没有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的男人,满脸怨气:“你八岁了。” “所以呢?”盛时安仰着脸问。 “你要跟爸爸睡到二十岁不成?” 原来是说这个。 呵,过河拆桥,舅舅现在跟他计较起这个来了?只有一个周五而已。 “爸爸每周才跟我睡一天。”盛时安抿抿唇,招手让盛淮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忘了,我们有过约法三章的。” 盛淮捂住他的嘴巴,推着他回书房:“舅舅检查下你的作业。” “你八岁了。”进书房后,盛淮并没有检查什么作业,还是重复那句话。 八岁又怎样? 当初两人协议结婚的事败露,盛时安抓到了舅舅的把柄,当时就和他有过三条约定。 第一条当然是合作保护爸爸、照顾爸爸。 第二条是舅舅不可以对不起爸爸。 第三条,是每周要保证至少一天,他和爸爸二人世界,舅舅不能打扰。 “你说话不算话,不怕我告诉爸爸真相?”盛时安看着舅舅。 “不怕。”他只是采用了一些策略而已——盛淮相信现在的裴昱不会跟他计较那些。 他真跟他计较,他就卖卖惨,再去睡两天房车…… 好哇,原来他是有恃无恐。 盛时安小脸蛋鼓了鼓,久违地又露出一点儿婴儿肥来:“那我要不要告诉爸爸,他那几罐喷漆是怎么不见的?” 盛淮脸色变了变:“爸爸肺不好,玩那些不健康。” 盛时安不吭声,静静看着他。 “好,今晚归你!”盛淮咬牙,“最多睡到九岁生日!” “我考虑考虑。” 盛时安不急不缓,跟他擦身而过。 舅舅可恶,爸爸本来全是他的才对…… 他就要跟爸爸睡到二十岁!! 第 81 章 番外三 “盛时安,你对自己这次的成绩满意吗?” “这次是你第一次参加1000米速滑,感觉怎么样?” “听说你文化课成绩也十分优异,以后会如何抉择?” “安安,安安麻烦看这里,我是你的姨姨粉!” 结束比赛,盛时安被记者包围,纷纷攘攘中,他听到个久违的名称,视线向被挤在人群后方的一位女记者看去。 呼,“姨姨粉”女记者高兴坏了,看着气质冷傲的英挺美少年,激动地递上话筒,问出个与同行截然不同的问题:“今天家里人有来看安安比赛吗?爸爸来了吗?” “没有。”许是提到那人,冷傲少年眼神瞬间软化,“天气太冷,没让爸爸来。” “天气太冷,还是人太多啊?”姨姨粉眨眨眼睛。 她是真姨姨粉。 盛时安竟笑了下。 这位总是很严肃的小少年,笑起来原来这样好看。 值了! 大好机会,女记者竟不想再多问:“安安加油!社交平台上多更点照片视频吧,我们想看爸爸!” 十年过去了,当初裴昱在节目上露了个脸后,就鲜少出现,让她们这些观众抓心挠肝了好多年。 也有很多狗仔试图花大力气跟拍他们父子,但是不知怎么又一个个快速放弃。她是行内人,倒隐约听说过一点儿内情:据说安安崽崽的另一位爸爸来头很大、招惹不起。 【呜呜,姨姨粉集合!】 【这位记者姐妹,你也加油!替我们多跟安安说两句啊!】 看赛事直播的观众,本就不少一直在关注着盛时安成长的姨姨粉,这下子全被炸了出来。 【还有看台上那是颂颂和一帆吧?摄像你让我们看看清楚啊,你比十年前的《父子》摄像还差劲!】 【别骂了,这我徒弟。】某当年的摄像小哥儿、如今的摄像老师,哭笑不得打字。 好嘛,这下子炮火可有了地方倾泻,全朝着他去了…… 盛时安却已经回到后台,换了衣服,见到程颂颂和杨一帆。 “哥,你真棒!”杨一帆见到盛时安,不管不顾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也十三岁了,最近体重控制颇见成效,有点儿肉肉,但算不上胖,圆头圆脑的,依然可爱。 十五岁的程颂颂却出落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谁见了都要夸一声“漂亮”。 但一开口却一身痞气:“走,哥带你们吃大餐去!” “你是谁哥?”盛时安扫他。 “你是我哥。”程颂颂一秒接话。 没毛病啊。盛时安本来就比他大。 杨一帆看了眼他越大越怂的颂颂哥,笑着掏出手机拍了张程颂颂和盛时安的照片,发给云朵。 ——她在国外,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大提琴演出,所以回不来。 “好了,改天请你们吃饭。”盛时安把自己的包装 好,“我有点急事,要先回H市。” “什么急事啊?”程颂颂皱眉。 “没什么。”盛时安没有多说。 爸爸最近身体似乎有点问题,他集训了好长时间没见过他,心里不踏实得厉害。 现在好不容易比赛结束了,当然要立刻回家。 裴昱已经在家里等他。 正是冬天,外面很冷,但家里有地暖,房间内温度其实不低,盛淮穿了单衣还有些热,裴昱却穿了两件,手指依然冰凉。 “撑得住吗?”盛淮在轮椅旁俯下身,帮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又调整了下他腰后的垫子。 裴昱虚弱地点点头。 “在医院住就是,非得折腾回来。安安已经长大了,没有那么脆弱,不用瞒着他。”盛淮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帮他按摩,也帮他暖手。 裴昱的病时隔多年卷土重来。 现在有了更新的疗法,医生说预后良好。 但治疗需要时间,化疗和以前一样必不可少,过程要受的罪比当年少一些,但裴昱还是日渐虚弱。 “跟他说……阑尾炎……手术。”裴昱坚持。 安安梦游症已经好了,惊恐症也很久没有发作过,但裴昱始终记得他敏感脆弱的样子。 “好。”见他没什么力气说话,脸也白得半透,盛淮强忍心痛答应他。 “我到沙发……坐,不要……轮椅。”裴昱又要求。 “不要折腾了,等会儿骨头疼。”盛淮怕他活动多了疼痛加重,不肯扶他起来。 裴昱却扒着他的胳膊,自己强站起来,两条腿虚弱得直打晃。 盛淮赶紧抱住他,托住他腋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自己力站住。 随后他给张伯使了个眼色,张伯赶紧把沙发布置了下,盛淮这才半扶半抱着,把裴昱安稳放到沙发上。 见他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又忙把毯子给他盖好。 “轮椅,收走。”裴昱头无力地歪在盛淮肩上,不忘提醒张伯。 “这——”张伯有些迟疑。 “听他的。”盛淮开口。 裴昱放下心来,闭起眼睛,养精蓄锐。 ——一养就养睡着了。 等他睡醒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睁开眼睛,视线有些空茫:“几点了?安安还没回吗?” “爸爸?”盛时安神色不对,“我就在这里。” 他明明就守在他面前! 裴昱张了张嘴,又闭上,脸红了红:“我看错了……” 安安已经这么高个子了?他视力模糊,看不清他的脸,还以为是盛淮哥。 “爸爸看不清吗?”盛时安长大了,早已不像小时候好忽悠,一下子察觉不对。 “有一点。”裴昱顿了顿,没否认。 盛淮端了温水过来,眼神示意盛时安让开,伸手扶了裴昱坐起来,喂他喝水。 “我自己来。”裴昱接过水杯,手 腕却虚弱地抖了下。 盛时安看在眼里,薄唇紧紧抿起。 “比赛累不累?”喝过水,裴昱抬头看向盛时安。 “不累。”盛时安说着,探手摸了下裴昱额头。 “爸爸发烧了?” “低烧,爸爸不要紧,你去餐厅帮忙摆饭。”怕裴昱应付他吃力,盛淮赶他离开。 盛时安听话,果然去了餐厅,却一步三回头,看着舅舅帮爸爸整理衣服,扶着他站起来。 看到爸爸晃了晃才站稳。 他知道爸爸阑尾炎刚动完手术,可是,小手术,会让爸爸这么虚弱吗? 裴昱被盛淮扶着,慢吞吞走到餐桌前坐下,盛淮拿了热毛巾来给他擦手擦脸,张伯则端了一份软烂易消化的营养餐摆在他面前。 盛淮举勺子要喂,裴昱红着脸按住他的手:“我自己吃。” 平时只有他们俩就算了,在崽面前,裴昱还是讲一点面子的。 盛淮抬眸看向盛时安:“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盛时安还上着普高,他每年至少一半时间缺课训练,这次比赛结束,马上要回私校高强度补习功课。 以他的家世,没必要这样累,选一条路走就是,但他主意很正,哪边都不肯放弃。 不过现在,盛时安动摇了:他想陪陪爸爸。 “晚两天。”他答。 “时间本来就紧张,别拖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盛淮恨不能现在就把他打包送走。 盛时安没吭声,狐疑地看他一眼。 裴昱却不高兴了。吃完饭回房,他被盛淮扶着靠坐在床头,借机抓住他的手:“哥,别逼安安学习。” “没有逼他。” 盛淮低头把床头的药盒打开,一样一样给他准备要吃的药,塞到他手上。 “哥哥喂。”裴昱手里握着药,懒得动弹。 “现在不逞强,让我喂了?”盛淮掐掐他脸蛋。 小坏蛋,还喊他“哥哥”,谁说他情商低了,明知道他最听不得这个…… “别掐我……”裴昱想躲,但没有力气。他又抓住盛淮的手,很努力想惩戒他,按在他手上的力道却像在挠痒痒。 盛淮心软得要化成一滩水,反握住他的手,抬起来亲了亲。 喂裴昱吃了药,扶他躺好,盛淮怕他动弹少四肢僵硬,也怕他吃了东西不消化,又帮他按摩了一会手脚,揉了会儿肚子,哄着他说了会儿话,见他没精神了,才帮他盖好被子。 关了灯走出门,盛淮被杵在门口的盛时安吓了一跳。 “爸爸睡了,有话明天再说。”以为他要找裴昱,盛淮直接开口。 “我找你。”盛时安看向盛淮。 “爸爸到底是什么病?”回到自己房间,盛时安关上房门,绷着脸问。 “阑——” “别骗我!”他生气地抬起头。 “爸爸要骗你的。”盛 淮比他还气,爸爸骗你很辛苦了?_[(,你配合点儿!” 盛时安静了静:舅舅是不是跟爸爸一起待久了,脑回路有点儿……不大对。 “爸爸到底怎么了?”他冷静下来问。 爸爸这么多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但也没这么虚弱过——“别拿阑尾炎敷衍我。” “不是阑尾炎。”盛淮也恢复镇静。 “那是什么?”盛时安攥紧手指。 “是什么你不用管,总之治得好,下个月爸爸会动手术,动完手术就好了。” 盛时安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为什么不现在动手术?” “现在爸爸身体还没达标。”要先化疗把肿瘤细胞大量杀死。 “到底是什么病,什么手术?”盛时安心里越发不安。“爸爸的事,你答应过不瞒我!” “我也说过,照顾爸爸是我的事。”盛淮还是有顾虑,并不想跟他说太多。 他对裴昱说盛时安长大了、没那么脆弱,可盛时安的承受能力在哪儿,他心里其实没数。 “你好好学习,好好训练,不让爸爸操心就行。” 他说着,看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些许:“比赛我和爸爸一起看直播了,表现很棒,爸爸很开心。” “爸爸看了吗?”盛时安稍稍转移注意力。 “看了。你每场比赛爸爸都看。” 不过裴昱最近看不清,精神也不济,只是听他解说。 “下一季比赛,爸爸说去现场给你加油。”今年裴昱甚至也想去——要不是他没人扶连屋门都出不了的话。 盛时安沉默一会儿,忽然开口:“我不想滑了。” “什么?”盛淮没反应过来。 “冰,我不想滑了。”盛时安重复一遍,“我想退出速滑队。” “为什么?比赛有压力?”盛淮关切问他。 当初盛时安被选拔进青训队,他和裴昱其实都不是太赞同他进去,是他自己坚持,怎么现在闯出成绩了,又忽然要放弃? “我想多陪陪爸爸。”盛时安答。 “那没必要。”听到他的理由是这个,盛淮松了口气。 “爸爸喜欢看你上冰,不会希望你因为他放弃速滑。” 盛时安知道裴昱喜欢,也是因为这个,他当时才一意孤行,坚持要滑。 他要滑,要滑出名堂来,没有别人那种为国争光之类高大上的理由,他只为让爸爸高兴,让爸爸骄傲。 可是——“我滑得再好再快,爸爸看不到有什么用?” 盛时安质问盛淮。也质问自己。 如果保护不好爸爸,他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爸爸看得到。”盛淮迎着他视线安慰他,“爸爸生病只是暂时的,速滑你这时放下,等于前功尽弃。” “所以,爸爸生的是什么病?”盛时安又把话题带回起点。 “告诉我,我才能下决定。”他十五岁,但脸上已经有了 多少成年人都没有的理智坚定。 盛淮犹豫片刻,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盛时安红着眼圈,瞪着盛淮。 “怕你像现在这样。”盛淮看了眼他紧攥在一起,有些颤抖的拳头。 “爸爸不会有事,你安心去上学,放假的时候,我保证还你一个好好的爸爸。”他轻轻拍了拍他肩头。 “不,我要陪爸爸。” 盛时安转头,用手背碰了下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你给我换个走读的学校。” “不行。”盛淮依旧拒绝。 “舅舅!”盛时安有些急躁,“我——” “你在,爸爸不会安心。”盛淮打断他的话,“你知道的,爸爸看着很自信,其实一直担心他做的哪里不够好,不是合格的爸爸。” “爸爸当然是合格的爸爸!” “可是他不知道。”盛时安越急躁,盛淮反而越镇定,“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他只知道竭尽所能保护你。” “如果看到你担心,看到你为了他放弃滑冰,他会很内疚。” 内疚吗?盛时安静了静,胸腔像被盛淮的话扎了个洞,怒气消散,人冷静下来。 他听进去了。 他知道,舅舅说得对,爸爸真的会这样。 他失神地坐在椅子上,脑子有些乱。 想顺了爸爸的意,又无法忍受放着生病的爸爸不管。 “这个病,是不是……很疼?”良久,他伛偻着在外挺拔无比的肩背,捂着眼睛问。 “不会。”隔了好一会儿,盛淮才答。 撒谎!盛时安指缝一热。 盛淮又拍了拍他肩膀,揉了下他脑袋:“好了,别想那么多,明早看过爸爸就去学校,我送你。” 盛时安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盛淮又静静陪他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盛时安叫住他,抬起通红的眼。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小时候,爸爸去国外交流,是不是……治病?” 怎么还把旧账翻出来了? “是。”以盛时安的聪明,想不到是想不到,既然想到了,盛淮也不指望再瞒住他。 “这么多年,你们一直——一直把我当猴子耍!”盛时安拳头握的咯吱响:他不想生气,可他忍不住——这么多年,他们是但凡能骗的,都要骗一骗他啊! 结婚骗他!梦游骗他!生病还是骗他! “不服找你爸爸理论去。”盛淮僵了僵,把锅推的一干一净。 盛时安胸膛起伏,再多气,自己又吞回肚子。 “爸爸睡着了没?我能不能进去陪他一会儿?”他再次冷静下来。 不能——盛淮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看了眼孩子通红的眼圈,他还是改了主意:“你等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他走回房间,凑近裴昱轻轻叫了他两声,见他睡得深沉没有应答,才放心叫盛时安进来。 盛时安放轻脚步走进来,在裴昱床头坐下,借着台灯昏暗的光线,静静打量他。 岁月并没有在爸爸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因为生病,他脸色白得像纸,呼吸气息也很微弱。盛时安碰了碰他的手,咬了咬唇。 爸爸手漂亮得像艺术品,就是太凉了…… 他握住裴昱的手,回头看了眼盛淮:“舅舅,你能不能先出去?” 他想单独和爸爸待会儿。 盛淮不乐意,但——看在孩子几个月才回一趟家的份上,他还是答应了。 盛时安等他合上门,脱了拖鞋,轻手轻脚爬上床,绕到裴昱身后,悄悄伸手,环抱住他。 爸爸变小了。 第一时间,他想。 但很快,他意识到,爸爸没变,是他长大了,长高了。 十一岁后他再也没跟爸爸睡过,像这样抱着爸爸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 三年过去,他个子已经快追上爸爸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变回小时候,可以悄悄缩在爸爸怀里。 但他知道不行。 没关系,他隔着被子贴了贴裴昱,闭上眼睛,沉浸在爸爸的气息里。 他用不着变小。他还要快点长大,再快一点,长成大人,让爸爸不用再想着替他遮风挡雨。 他不能再缩在爸爸怀里了,但可以像这样抱住爸爸,让爸爸……做他的小孩。 等了一十分钟,盛淮终于忍不住敲门进来,看到盛时安躺在床上抱着裴昱,他脸色顿时不对劲儿:“可以了,回你房间去!还要收拾明天上学的东西。” “我今晚想跟爸爸睡。”盛时安支起脑袋。 “你做梦!”盛淮未经思考便答。 盛时安早知道他不可能同意,不情不愿爬起来,小心绕过裴昱下床。 “脏不脏就往床上去?”盛淮看着他动作,难掩满脸嫌弃。 “我洗了澡的。”盛时安小声辩解。 盛淮不听他解释,打开门,等他出去。 盛时安迈不动脚。 明天就去学校的话,他又要很久见不到爸爸。 可以电话视频,可那毕竟不是真的在爸爸身边。 他磨磨唧唧,盛淮受不了,揽住他把他推出房门。 亏网友还说他高冷、从小酷到大,真该来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 “等等。”被推出门前,盛时安紧紧扒住门框。“我拍张照。” 他又跑回裴昱床边,先对着他拍了两三张照,又把脸贴上来,找好角度,跟他拍了一张合照。 这次,不用盛淮推,他主动走出门。 “人……交给你了。”房门口,他低声交代。 “本来就是我的。”盛淮压抑着不满。“明天记得装也要装开心点,别让爸爸看出什么 。” 我尽量。盛时安答。 ?本作者安静的蛋仔提醒您《社恐后爸娃综被宠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你是怎么做到的?”走出两步,盛淮把门合上前,他又回头问。 “什么?”盛淮问。 “在爸爸面前,总是装得开开心心的样子。”盛时安看着舅舅。 他忽然明白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管爸爸生大病还是小病,舅舅总是嘻嘻哈哈,没当做一回事的样子。 总是照旧和爸爸开玩笑,甚至惹爸爸生气。 原来他是不想爸爸看出他担心。 不想爸爸有一丝一毫心理负担。 “没有装。”盛淮静了静,轻声答,“爸爸在我们身边,已经足够我开心。” 如果,可以再健康一点儿,就更好了啊…… 他走回房,静静看了会儿床上的人,摸了摸他有没有出汗,检查了下他身上止痛用的透皮贴,又备好热水纸巾在床头,才窸窸窣窣上了床,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握着他的手帮他暖手,一边处理起白天积攒的工作…… * 霸总简直不是人干的! 创业多年后,程昊一天比一天后悔,每天都想撂挑子。 程颂颂上大学选专业时,他不怀好意地建议他选商科。 结果他真选了,程昊又开始头大:他敢提,他就真敢选啊,也不想想自己长没长那颗脑子…… “没关系,我有不会的就找盛时安!”程颂颂一脸轻松。 “安安跟你一个专业?” “对啊。”程颂颂就是跟着盛时安选的,“这样我就可以抄他作业了!” “前提得是你俩在同一个学校。”程昊神色复杂,从平板后抬起头来。 “是哦。”程颂颂仿佛刚想到这个问题。这下惨了,盛时安在顶流学府,他在末流本科,作业显然不会一样。 “你……”程昊头痛。头很痛。 算了,他提前物色培养经理人就好。 “安安他们什么时候过来?”他询问。 “明天呀!”程颂颂一副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的样子,“我提前一周就告诉过你了!” “我事情多,忘了。”程昊忽然抬手松了松领口,“都谁过来?” “盛时安,还有裴叔叔和盛叔叔。”程颂颂说到这里,眼睛一转,“爸,你那辆新车给我开开呗?我去接裴叔叔他们,总不能掉了面子。” 全球限量版,他馋了好久了,他的小气爹摸都不给他摸一下。 “我看你在想屁吃。”程昊翻他一眼。 科三挂科三次的家伙,他肯给他开才怪。 第一天,程昊兴师动众,出动了好几台车去机场接人,又亲自送盛时安入学。 阵仗太大,以至于被人拍到上了个热搜。 【呜呜,有生之年!】 看到一张程昊替裴昱拉开车门的照片,当年的CP粉突然诈尸。 【现在看也依然很配呀,呜呜!】 【程一 少成熟了,裴老师——墨镜摘一摘啊喂!】 阳光刺眼,进了宿舍楼楼道,光线暗下来,盛淮才帮裴昱摘下墨镜,顺手装自己兜里。 程昊帮盛时安提着件行李,走他们俩前面,那模样,倒比他们俩甩手掌柜更像盛时安的爸爸。 “我前天报到怎么没见你送我?”程颂颂满腹委屈。 “你要来安安这学校报到,我开飞机送你。” 程昊一句话让他哑火。 “颂颂也很棒了。”裴昱正正经经说道,“能考上本科,他是努力了的。” 刚露出笑脸的程颂颂,笑容又缓缓顿住:“叔,你是在夸我吗?” 怎么听着哪里不太对…… 但是不管了,裴叔叔那么喜欢他,肯定是在夸他!他没骨头似的往裴昱身上一扑,差点把他扑下楼:“谢谢你,叔!” 要命,这孩子十八了,怎么还和四岁时一样热情?裴昱想躲,没躲开,身体久违地僵了僵。 好在,盛时安拎着程颂颂的脖子把他拽了下来,把一只行李箱交给他,不给他机会骚扰爸爸。 进宿舍时,他的舍友已经来了两个,都在整理床铺,见到他们一行,都很礼貌地上前打招呼。 其中一个,和盛时安打完招呼,就直愣愣看着裴昱走神。 “咳!”盛淮清清嗓子,这位同学才回过神来,脸竟然红了红。 “哥,你好。”他红着脸看向裴昱,“我叫——” “这是我爸!”盛时安匆匆打断他的自我介绍:这舍友还要不要做了?他红着脸在肖想什么!! 这个问题,脸色铁青的盛淮也很想知道。 程昊看他一眼,幸灾乐祸凑近他低语:“盛总最近有欠保养啊。” “程总近年也「成熟」不少。”盛淮以牙还牙低声回。 “对,对不起!”那位舍友脸更红了,看一眼盛时安,又看一眼裴昱,再看一眼门口的盛淮和程昊:“我,我以为那两位才是你家长。” 呵。这下面色铁青的人又多了一个。 以及,程昊和盛淮嫌弃地互看一眼,各自退开对方八丈远。 妈呀,兄弟你一张嘴是真能得罪人啊。 “这是盛时安,速滑大明星,他和裴叔叔上过综艺节目的,你不认识啊?”另一位舍友好心上前,替新舍友解围,还转身掏出纸笔,兴奋地走向裴昱: “叔叔,我妈妈是您粉丝,见到您很高兴,能不能请您签个名?” “当,当然。”裴昱受宠若惊。他居然还有粉丝? “你确定是我吗?会不会搞错了?”签到一半,他迟疑地停下来。 “确定。”那位同学答。“我妈妈是《父慈子孝》的忠实观众,我家网盘里现在还存着您和盛时安当年的剪辑呢!” 他妈妈说要去韩国做保养不来送他上学,这下肠子该悔青了吧? 也实在太巧了,他竟然和盛时安成为同学。 “我从 小看着你们的剪辑长大的。”他看向自己的明星舍友,和他身后的程颂颂。 什么……剪辑???[”盛时安有些不妙的预感。 “那可多了!有你咬人的、吵架的、摔跤的,还有你爬树上下不来的,哦哦还有,还有你那次穿成海绵宝宝还是派大星来着,趴地下翻不过来哈哈哈哈!”舍友如数家珍。并……稍微有一点忘形。 “派大星。”程颂颂神色复杂。“海绵宝宝是我。” “对对对,是你,对不起哈哈哈!” 那个舍友能不能要待定,这个舍友,是真不能要了…… 盛时安加入面色铁青的行列,偏偏裴昱没眼色:“同学,你家的网盘链接,可以分享给我吗?” 想小时候的崽崽了! 他说着,还摸出手机,立刻就要加人家的联系方式——倒是突然社牛起来了呢。 “我加就好。”盛时安按下他的手机,“我加了再转给你。” 必须得经他筛选,才能给爸爸看! 也行。裴昱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是他的同学,自然他来加更合适。 “你小时候经常摔跤,我担心你感统失调,还帮你训练来着。”两家一起聚过餐,裴昱和盛淮要返回H市,分别时,裴昱很感慨地提起来,“没想到你一上冰,什么毛病都没了。” 他说着,看向已经和他一样高的盛时安。 崽把脸埋在他肩上,第一次怯生生叫他“爸爸”的情景,忽然清晰浮现在他脑海。 崽崽长大了,很出众,很健康,应该也……很快乐? 裴昱满足地笑笑,心里卸掉最后一丝欺骗崽崽的负担。 “加油,安安。” “谢谢爸爸。”见他说起从前,眼睛亮亮,露出酒窝,盛时安止不住心软。 原来他只是摔个跤,爸爸也会想那么多、做那么多,他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爱你,爸爸。”他忽然抱过裴昱,和小时候一样,把脸深深埋在他肩上,吸了口气。 然后松开他,红着眼睛飞快转过身,边走边故作潇洒地背对他们摆摆手:“假期见,过你们的一人世界去吧!” “他刚才,说什么?”裴昱还停留在他含糊不清的前一句话,完全没注意到他跩跩的姿势。 “我爱你。”盛淮在他耳边说。 “什么?”裴昱愣了愣。不年不节的,干嘛突然表白? “他说的话。” “哦。”裴昱明白过来,弯弯嘴角,看向盛时安大步离开的背影。 “我也爱你。”盛淮忍不住,牵住他的手,夺回他的注意力。 “你看我,我比他更爱……”! 第 82 章 番外四 “先生,您点的披萨到了。”黄昏时分,紫荆巷,裴家的院门被敲响。 “放门口。”大门外的远程门禁,传出一道低沉声音。 “好的,先生。天气不好,马上要下雨,请您尽快来取哦。”外卖员客客气气把披萨放在门口台阶上,骑上电车,飞驰往下一家。 雨说下就下。 外卖员才走没两分钟,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啪叽”“啪叽”砸在披萨盒外面的塑料袋上。 又过两分钟,院门被匆匆打开,裴知远低着头,伸手去拿披萨盒子,才发现盒子不在地上,在一人手上。 门外多了两个人,四只脚——两只大,两只小。 “滚。”他头也没抬,手伸向那人手中的披萨盒。 那人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却紧紧拽住盒子不撒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颜色青白。 “冷了,阿昱不喜欢吃。”手的主人开口。 许是下雨的原因,他声音听起来空空邈邈的,透着……一股子疯气。 “安安。”那人低了下头,又开口。 旁边那只小的半边身体都淋湿了,却递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披萨盒:“大伯——” “我不是你大伯!” “伯伯。”小孩儿改口,阴冷的雨好像下到了他眼睛里,在他眼里打着转儿,“伯伯,一起吃——阿嚏!” 小孩儿扭过脸,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小身体抖了两抖,但双手仍十分努力地端好盒子,保持盒子纹丝不动。 裴知远紧紧抿着唇,手下意识要接上盒子,却拐了道弯,夺回裹着塑料袋、被雨水打湿那个,“啪”地合上门。 一定是他合门的力道太重了,小孩眼里的泪水关不住,“啪哒”砸下来。 “走了。”站了不知多久,那个撑伞的大人开口。 他接过那孩子手上的披萨盒,与来时路截然相反地,把雨伞偏向他,带着他走回两户之隔的另一座小院。 “进去吧。”他推开门,把孩子交给迎出来的老人,自己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上了停在巷子里的车,把披萨放在副驾驶,收起伞,合上车门,开了一段舒缓的轻音乐,自言自语:“阿昱,你想去哪儿吃?” “还是这种天气,你不想出门?”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对,我去找你就好了。”他想通什么似的,勾了勾唇角,踩下油门。 天气恶劣,路上没什么车,一个多小时,男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一处渺无人烟的墓园。 他撑了伞,沿石阶而上,手里抱着用外套裹住的披萨盒。 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怎么,知道哥哥要来,这么开心?”把披萨盒放下,他摸了摸墓碑上的笑脸,那张漂亮到在阴霾中也夺目的笑脸。 “还没凉。”他把伞架在碑上,动手剥开外套,露出里面的披萨盒子。 又打开盒子,分出两角余温尚在的披萨,一角放在碑前,一角自己拿起来吃。 没有水。 他一定是噎到了。 噎得眼圈发红,但还勉强在笑:“阿昱喜欢的口味就是好吃。怎么会有人觉得腻?知远真是过分……” 你不说话,是不高兴吗??_[(” “我知道,不能说知远的不好,我错了,你别生气。实在生气,你来我梦里罚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雨声潺潺,寒风幽咽。 他又静静等了一会儿,换了话题:“安安前天过了八岁生日,他挺好,你不用担心。原来从前那个家教跟他说了好多你的坏话,傻小子都信了,还闷在心里瞒着我们,气我们开走了他的老师……” “他知道错了,阿昱。” 男人伸手,又碰了碰墓碑上的照片。 “你冷不冷?” 他忽然站起身,把外套抖开,要披在“他”身上,但是看到“他”那样方方正正,他又住了手。 “你应该不冷……”他露出个惨淡的笑,把早已淋湿、又在地上垫过的外套,浑浑噩噩穿在自己身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还有事。”他勉强回过神来,爱惜地拍拍墓碑,“下次再来跟你聊。” 他说着,手伸向口袋,去摸手机,却怎么也摸不到。 “好吵……”熟悉的呓语在耳边响起,很远,又很近,盛淮身体一僵,猛地——睁开眼。 一只修长的手越过他,摸出他枕下的手机,关掉闹钟,又飞快缩回被窝里。 “阿昱……”盛淮声音干涩,像几天几夜没喝水。 他伸手把裴昱连人带被子紧紧抱住,像几天几夜没见他。 “嗯。”裴昱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察觉盛淮把手伸到他脸上来,摸他的眉眼鼻子,埋头躲了躲。 这又是什么叫起新招数吗? “痒,别摸。”裴昱闭着眼睛笑了笑,察觉盛淮的手还在乱摸,干脆把整张脸埋到枕头里,“我还要睡。” “别这样躺,会闷。”盛淮动手把他挖起来,重新抱在自己怀里,手指微微发颤。 “阿昱。” “嗯?” “阿昱。” “干什么?” “不干什么。”盛淮亲亲他额头。 “不要。”裴昱好像“懂了”他想干什么,“我不要做了,好累,除非你自己动。” “你在说什么?”盛淮愣了下,低笑一声,眼底阴翳渐渐消散。 “你倒是说说,我哪次没自己动?” “我也动了……”裴昱哼唧了句,又翻过身,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盛淮好笑,又把他翻出来:“闷。” 他说着,看了眼他潮红的脸,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摸了摸他额头,神色稍微变了变:“哪里不舒服?你又发烧了。” “喉咙疼,想睡。 ”裴昱闭着眼睛答。 盛淮犹豫了一下,给他裹好被子,自己先起了床。 起床后他先给医生打了电话,自己洗漱过,又端了热水来,帮裴昱擦了脸、刷了牙。 做完这些,又哄着他换好衣服,医生正好到了。 等医生帮他做过检查,确认是感冒,开好了药,盛淮才端来早餐要喂裴昱吃。 “我去餐厅吃。”裴昱下床。 “不用,不舒服就躺着。” “不要。上次你也这么说……” 上次他感冒,盛淮哥也让他在床上吃了饭,结果他不小心洒了一点在衣服和床上,盛淮哥洁癖大爆发,不仅把全套床品换了个干净,还把他扒光光从头到脚洗了三遍。 被洁癖支配的恐惧,裴昱不想再体验。 “那次我是想给房间消消毒。”盛淮声音虚了虚。 裴昱那段时间老是咳嗽,找不到根源,他就想会不会是尘螨过敏,才借题发挥,把房间好好整顿了一遍。 “你就是洁癖。”裴昱哼了一声,慢吞吞走出房间。 “是我不对。”盛淮乖乖认错。因为裴昱高烧,他怕他头重脚轻,一边认错,一边扶住他,还咬着耳朵跟他说着什么,逗他开心。 多大人了,还这么黏黏糊糊……裴知远在客厅见他俩出来,抽了抽嘴角。 “哥。”看到裴知远,裴昱很惊喜。 “我买了包子,过来蹭点粥。”裴知远晃晃手上的袋子。 盛淮看他一眼,幽怨地低下头。 上辈子门都不给他进,这辈子蹭饭倒是蹭得挺勤。 裴知远倒不是有意这么早来打扰的。 昨夜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记忆一直也没恢复,出院后也没做回老本行,而是干了份不怎么用走脑子的普通工作。 工作简单但忙碌,他和阿昱沟通渐少,后来阿昱更是住在盛淮那边,很少回家。 他以为他终究有了新的家人,不再需要他这个哥哥,就“默契”地退位,很少主动找他,就算他回来,也待他不冷不热。 梦里的他不记得阿昱身体有多差,也不知道,那笨蛋的病复发了,怕他担心,才很少回家见他。 等他知道时,等他记起时,一切都晚了。 他恨盛淮,恨到想掐死他。 但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出事,才将弟弟推上这条岔路。 恨自己失忆,竟放任弟弟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更恨自己没教好他,让他只知道善,不知遇事先保全自己…… “哥?来吃啊。”裴昱走到餐桌,才发现裴知远还停留在原处发愣。 裴知远定了定神,走向餐桌。 一场噩梦罢了。 “你嗓子怎么了?”他看向裴昱。 “他感冒了。”怕裴昱说话喉咙会疼,盛淮跟上来替他解释,“医生刚给开了药。” “又感冒 !”裴知远脸色一沉,“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几天是不感冒的?” 他说着,眼神复杂看了眼盛淮,又看回裴昱,意有所指:“你没结婚时也没这么虚,人……还是要量力而行。” 什么意思? 裴昱完全听不懂。上下文联系了,还是听不懂。 “咳!”盛淮干咳了声,神色异常尴尬,“知远,吃粥。” 裴知远瞪他一眼。 他比他还尴尬,以为他很想提这种事吗,实在是阿昱身体太差,他不能不多想一些。 “知远中午也在这边吃吧,我点披萨回来。”盛淮匆忙转移话题。 “今天周四吗?”裴知远愣了愣。 “不是,周三。”裴昱答。 原来是周三。 盛淮低头看了眼手机,更尴尬了。 黎明时那场梦,让他糊涂了。 也怪今天日子不好,是前世……阿昱的忌日。 盛淮一天都心不在焉,上午陪了裴昱半天,下午才勉为其难,去公司处理工作。赶上一个新产品筹备发布,他亲自把关,会议开得久了些,回家时,已经过了饭点儿。 裴昱正坐在工作台前画画儿,头一点一点。 “你画画还是画画你?” 盛淮洗了手,笑着蹭了下他脸上颜料,摸摸他额头:“药吃了吗?” 裴昱点点头,揉了下眼睛。 “困了怎么不去睡?” “超市。”裴昱答。 盛淮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三。 “外面下雨了。”他好声好气劝他,“明天再去好不好?” 裴昱还在发烧,盛淮不想他出门。 虽然只是感冒,但他身体底子很差,还因为从前吃了太多药,抗药性很强,所以感冒动辄发展成肺炎,吃药防都防不住。 “今天去。”裴昱站起来。 下雨不算什么,他可以多穿点,购物清单都列好了,不去他会浑身难受。 “你吃饭了吗?”打算去换鞋前,他想起什么,看向盛淮。 还算有良心,还记得问他一句,不是纯把他当工具人……盛淮感动:“还没,阿昱陪我——” “那我找我哥一起去。”裴昱听到一半就开口。还很高兴的样子。 可恶。 盛淮心里发酸,无奈看他:“我陪你去。” “我跟知远,谁对你更好?”路上他酸里酸气问。 “都好。”这种题裴昱早就会答,都不用走脑子。 “那谁对你更重要?” “都重要。”裴昱答。 答完他有些嘚瑟:就这种题,闭眼他都能考一百分。 “如果只能带一个人去小岛上生活一个月,你带谁?” “带——”这次裴昱顿了顿,“带安安。” “端水大师。”盛淮被他气笑了,捏捏他脸颊,“他俩又不在,你选我哄哄我不行吗?” 是哦。 裴昱一时没想到。 但他知错能改,收住脚步,在伞底下歪了歪头,亲上盛淮脸颊: “这个只有你有……” “还要。”无人窥见的伞下,盛淮弯弯唇角,抱住他,手指微微颤抖。 天气太凉,裴昱的唇太软太热,他竟克制不住心底悸动。 想吻他。 发疯地想。 但这是在外面,何况裴知远刚提醒他要节制…… 他抓了抓裴昱后脖子,贴着他耳根轻轻吻了吻,这才艰难控制住自己,松开他。 他改牵住裴昱的手。 牵住温的,软的,笨的,甜的,会说会笑的,独属于他的——唔,至少某种程度上独属于他的他。 “冷不冷?”他问。 “不冷呀,你给我穿的像只熊。” 这回,潺潺雨声中,终于有人答。! 第 83 章 番外五 “老板,两个鲜肉,两个牛肉!” 早上七点半,紫荆巷口,忙忙碌碌的包子铺前,停下一辆电动车。 瞧见裴知远熟悉的头盔、熟悉的校服,和电动车后座上熟悉的小孩儿,动作利索的店员不等他说完话,已经自动给他装好了包子。 两个鲜肉,两个牛肉,不会错的,打从他上班起,这兄弟俩从来只买这两样。 “谢了!”裴知远掏出早准备好的零钱,交换了店员手上的包子。 接过包子,他三口两口,快速消灭一只,另一只咬在嘴上,剩下两只递给后座的弟弟。 “快吃,等会儿冷了。”车骑到半路,等红灯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小笨蛋还捧着包子发呆。 “肚子疼。”后座头发卷卷、脸蛋肉肉的小男孩嗫嗫嚅嚅。 “别装,一周有五天你肚子疼。”裴知远半个字不信,把包子往他嘴边强推了推。 小男孩儿鼓了鼓嘴巴,眼看躲不过去,啊呜一口咬掉小半只包子。 “好了,到了,下车。” 送弟弟到学校门口,裴知远催着他下来,给他摘掉头盔,背好书包,捏了下他的脸:“高兴点儿,中午就来接你。” “不高兴,你就不来接我吗?”男孩儿一脸认真地问。 “……接。”裴知远抽抽嘴角,揉一把他脑袋,“认真上课,有人开你玩笑,你别理他们。” “也不可以……告老师吗?”男孩儿慢吞吞问。 “那要看是什么事。”裴知远有些纠结。 如果真的什么事都告老师,弟弟只会更被同学们孤立。 “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开我玩笑?”男孩儿又认真问。 “我不是蝙蝠,我只是,不喜欢太阳。” “你当然不是。”裴知远给他正了下小水壶,心里忍不住生气。 但再生气,也只能忍。 阿昱能进普通学校,已经是母亲托关系,老师本来就不乐意收他,说他经常不遵守课堂纪律。 同学们开他玩笑的事,母亲也找老师反应过,老师只会和稀泥。 “他们只是开玩笑,再说蝙蝠也很帅的。”想弟弟融入正常交际,他只能咬牙忽略他委屈的眼睛,尽量开解引导他。 “上课不可以随意出教室,别人说错误答案你不要纠正,回答老师问题要举手,老师不叫你你不能说话。” 快迟到了,他抓紧时间又叮嘱了一遍:“好了,进去吧。” 蝙蝠一点儿也不帅。 小男孩儿低着头,不高兴地“嗯”了一声,慢吞吞往校门走。 一边走,一边默念:上课不可以出教室,别人说错误答案不可以纠正,回答问题要等老师叫,即使老师从来不叫他—— “扑通”一声,因为走神,小男孩儿不知怎么绊了一跤,摔了个五体投地。 “哈哈哈,快看裴星星,他又摔跤啦!” 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小男孩儿红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我不叫裴星星。” 裴星星是小名,妈妈和哥哥才可以叫的,他们应该叫他大名。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上课铃响了,小朋友们越过他,一窝蜂涌向教学楼。 小男孩儿紧紧捂着耳朵,等铃声响完,他才放下手,眼里却莫名多了泪花在打转儿。 不想上学。 他蹭了把眼泪,抽抽鼻子,看了眼教学楼黑洞洞的楼梯口,静了会儿,忽然转身,往校门口走去。 妈妈生病住在医院,哥哥去上学。 也就是说,他回家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只要中午提前到校门口等哥哥就好了。 他逻辑很清晰地想着,眼睛由暗到亮,步伐也由慢到快,很快拐出学校大门。 没过一会儿,又匆匆跑回来,手里多了张请假条,不由分说塞给一个陌生同学,这回真正脚步轻快地走了。 学校离紫荆巷不远,只用过一个路口。 这点路,八岁的裴昱已经记熟了。 可是,他还是走错了。 第一次一个人走,一切都跟有哥哥在时不一样。路变宽了,墙变高了,大树变得张牙舞爪…… 他有点儿紧张。 一紧张,不知怎么就提前拐了弯儿,从大马路上拐进紫荆巷隔壁的木棉巷。 两条巷子格局相近,他闷头走了一半,也没察觉不对。 直到走到“家门口”,迈上台阶,他才怔住了。 好陌生的院子…… 小孩儿停下脚步,困惑皱眉。 “你是谁?”院内传来一道声音。 裴昱怔了下,顺着声音偏了偏头,看向院子东北侧。 那儿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大哥哥。 原来他走错巷子了——裴昱忽然明白过来。 哥哥说过,隔壁巷子住着他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是残疾人,要坐轮椅。 他好奇地看了眼那辆轮椅:这就是会转的椅子吗? “怎么不说话?你是邻居家的小孩儿吗?” 轮椅上的人又问。 裴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要走。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跟生人更不敢——不爱说。 “等等!”身后的人却声音略急促地叫住他。 “能不能……帮哥哥个忙?” 盛淮实在没办法了。 那只猫在他墙头趴了很久了,幽绿的眼珠盯着他,好像能看出来他怕它。 帮什么忙? 裴昱顿下脚步,转回身体。 * 中午的时候,裴知远顺利在桃李路小学门口接到弟弟。 小孩儿衣服整齐、脸色红润,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应该没被欺负。 他松了口气,匆匆带他回家,简单煮了面条做午饭,吃过哄着弟弟躺下睡了会儿 ,又匆匆掐着点儿送他去学校。 小孩儿下车时难得没有拖拖拉拉。 乖巧跟他说再见,还从兜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来递给他。 “你哪儿来的?”裴知远惊讶。 “老师……奖励。”裴昱歪歪脑袋,慢吞吞说。 “好小子。”裴知远高兴坏了,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真棒!” 裴昱看了眼哥哥。 哥哥很久没这样笑了。 妈妈这次住院后,哥哥就……总是阴天的哥哥。但是现在,哥哥是晴天的哥哥。 裴昱喜欢哥哥这样。 他看着哥哥骑车走远,等他的电车拐弯消失后,书包一甩,高高兴兴,再次逃离学校。 “你来了?”十分钟后,木棉巷,响起一道沉静声音。 “进来,还给你吃这个。”盛淮晃晃手里的巧克力。 裴昱犹豫了下。 “喜欢夹心的还是不夹心的?”盛淮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看向洋娃娃似的小男孩儿。 “我找到了夹心的,两种都给你。”他把两块巧克力放在身前的户外石桌上,往前推了推。 小男孩儿终于走了进来。 盛淮莫名有丝钓到小鱼的快乐。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多了抹生气。 “你不上学吗?”他随口问。 裴昱顿了顿,摇摇头。 “几岁了?”盛淮打量着他,小孩儿长得异常漂亮,眼睛尤其干净清透,配上一头自来卷,像油画里的天使。 “天使”看起来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了。 裴昱没答话,正跟巧克力包装袋搏斗。 “我来。”盛淮慢悠悠看了会儿,才从他胖胖的小手心把巧克力抠出来,剥开袋子,重新递给他。 小孩儿接过来,“啊呜”一口,小腮帮子微微鼓起来。 盛淮静静看着,腿好像突然没那么疼了。 “出来玩儿跟大人说了吗?”等他吃完一块巧克力,盛淮问。 裴昱眨了下眼,头微微歪着,古怪地动了动——古怪就古怪在,他这个动作,你可以说他是点头,但某种程度上……又可以说他是摇头。 盛淮很顺利地理解成了前者。 “你……不会说话?”他又试探着问。 上午小孩儿帮他赶了猫,吃了他给的巧克力,按他说的帮他进屋拿了趟东西,随后就看起他手边的一本漫画,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下午出现到现在,依然没说话。 盛淮很合理地怀疑他是个小哑巴,所以,才不去上学吧? 他会说话。 裴昱大眼睛又眨巴了下。 他会说话,但是不喜欢说话。 要是所有人都不说话,直接用脑电波交流就好了。 他的脑电波一定是最快回答问题的,再也不用举手等老师叫名字。 其他人再笑他躲 在暗处是蝙蝠,他就可以用脑电波让他们知道,太阳光对他来说有多刺眼。 “对不起。”盛淮忽然又说话了。 见小孩儿低下头,神色失落,他以为他伤害了小孩儿的自尊心。 不会说话也没什么。?_[(”盛淮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小孩子这么心软,但看到那孩子眼神黯淡下去,他已经下意识安慰出口——“你看,我不也不会走路吗?” 他按了按自己左腿。 裴昱跟着看了眼他的左腿,点点头。 大哥哥也不想只有他一个人是残疾人吧?就像,他也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阳光刺眼、觉得上课铃可怕。 裴昱给自己找到了很好的理由,眼珠一转,颇有兴致地做起小哑巴。 而盛淮,看到他眼睛亮起来,冷硬麻木的心脏,忽然一软。 “你叫什么名字?”盛淮又问,声音比先前多了几分认真。 问完想起小孩儿不会说话,他又把一旁的本子和笔抓过来,递向小孩儿。 裴昱犹豫了下,抓过本子,画了颗星星。 ——做坏事不能留大名。 “你叫星星?” 盛淮接过本子,看了他一眼。 名字倒很契合他,小孩儿眼睛里像藏了星星。 裴昱点点头,眼神又扫向一旁的漫画书。 “想看?”书是原屋主留下不要的,盛淮腿实在疼得厉害,才翻出来看两眼,转移注意力。 裴昱又点点头。 盛淮把书朝他推了推,但手指放在书上,并没移开:“识字吗?要不要给你讲?” 其实他很忙,高中课业只是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金融、管理和相关行业许多知识要储备吸收。 毕竟他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紧紧抓了下忽然疼起来的腿,眼底划过一抹阴戾。 但,看向小孩儿时,又全部压下。 他忙到一天当成两天花,但偶尔,给自己放个假也不错。 可惜,他做好了牺牲时间的准备,裴昱却一点儿都不上道。 他认识字,心思早已钻进漫画书,理都没理盛淮…… 一连好多天,裴知远发现弟弟格外省心。 回家时作业都做完了,情绪也很平静,上学时也不像往常总是苦着脸,甚至还隐约带点儿期待的样子。 果然,母亲是对的。 磨合过程必不可少,一味心疼阿昱,不舍得他吃苦,他将来怕很难融入社会。 带着欣慰,他把一把小青蛙雨伞递给弟弟:“今天下雨,放学记得打伞。” 裴昱乖巧点头。 没过一会儿,他就打着绿油油的小青蛙雨伞到了木棉巷。 绵绵细雨让天地间的一切都灰扑扑的,这抹绿也就显得格外鲜亮,让盛淮一见便弯起嘴角。 “星星,过来。”他今天在屋子里等他,脸色发白,人有些虚弱——阴雨天,他的腿格外疼。 不过,看到小孩儿的一瞬,他暂时忘了疼痛。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他高兴地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刚要递给他,看见他湿湿的裤脚,皱了皱眉。 “过来坐。”盛淮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裴昱坐上来,转动轮椅,面对着他,帮他脱下湿掉的鞋袜,卷起湿漉漉的裤腿。 “冷不冷?” “阿嚏!”——小孩儿给他回应。 盛淮笑了下,又止住,把自己腿上搭的毯子裹到他身上,转动轮椅,去房间内拿了吹风机出来,把他两只小脚丫放在自己腿上,低头专心致志帮他吹裤脚。 吹干裤脚,素来洁癖的他,又自然而然拎起小孩儿湿掉的袜子、鞋子,帮他吹起来。 裴昱坐在椅子上,闲适地晃荡着两只嫩生生的脚丫,翻看着桌上一本全新的漫画书。 盛淮看他一眼,心里莫名满足。 这书没白买。 把鞋袜吹干,给他套好到脚上,他去洗了手,回来听他又打了个喷嚏,不由摸了摸他额头。 还好体温是正常的。 “中午在哥哥这里吃好不好?”他好声好气问。 雨下得大,他好不容易收拾整齐干净的小孩儿,可不想他又跑出去弄湿。 裴昱摇摇头。 他要去校门口等哥哥的。 他看了眼自己腕上的卡通小手表,见时间还早,放下心来,继续看他的漫画书。 “今天不学习吗?”盛淮有些失望他不肯留下来,故意把一张手写好的数学题推到他面前。 裴昱倒也乖,看了眼数学题,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摸出文具盒,从由长到短整齐排列的铅笔里,拿出最长那支,认真做起来。 “星星真棒。”见他做的又快又准确,盛淮又忘了失望,很有成就感地摸摸他的头。 小孩儿真聪明,昨天他只简单给他讲过一遍知识点,这些题目的具体解法还没教,他就已经会做了。 看他书包里也装着文具盒和不知是谁的旧课本,小孩儿应该也是想去上学的吧。 盛淮皱皱眉。 星星的家人不知是怎么考虑的,这样放养他。 他们有困难的话,他还有一点应急的积蓄,可以让张伯帮他联系一下特教学校试试。 只是,去上学的话……就见不到他了。 他又摸了摸裴昱脑袋,有点儿留恋那一头小卷毛的触感。 还没真把孩子送走,盛淮心里骤然空落落的,腿也疼起来,而且越来越疼,疼得他控制不住,手指扣紧左膝。 裴昱做完题目,准备交卷,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 哥哥腿疼? 从前外公在的时候,腿疼也是这样子的,这时候……妈妈就会给他按按腿。 裴昱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双手摸上盛淮的腿。 怎么按的来着? 裴昱调动记忆,回忆起妈妈给外 公按摩的细节,有模有样施展起来。 遗憾的是,盛淮的腿伤和他外公的老寒腿有很大区别。 裴昱按的第一下子,盛淮就疼得膝盖一跳。 但是看孩子一脸认真,他咬了下唇,强忍下来,挤出个笑容:“谢谢……星星。” 权当以毒攻毒??[”吧,而且孩子这样按貌似还真有点用,至少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他疼的是哪儿了。 被他一谢,裴昱捏得更认真更起劲儿了。 哥哥给他很多好吃的,给他漫画书看,还教他学习——教得比老师清楚多了,还不会用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眼神看他,还每天夸他棒棒。 哥哥是好人! 裴昱想感谢哥哥。 他一感谢就感谢了好久。 盛淮实在疼得难忍,才摸出巧克力:“可以了,星星。” 可是巧克力都没能撼动裴昱感谢哥哥的决心。 小孩儿忍着虎口发酸,吭哧吭哧继续捏捏,直到盛淮抓住他手腕,提醒他时间。 十一点半了!裴昱“嗖”地站起来,背起小书包,拎起小雨伞,一声不吭往外冲去。 “慢点儿!小心车,别踩水!”盛淮下意识转动轮椅要跟上他,却动作不便,撞到桌子腿上,疼得呼吸一窒。 再抬头时,小孩儿已经不见了。 他紧紧皱眉,滑动轮椅到门槛处,有些焦躁地望向外面的雨帘。 雨细而密,天地间又复灰蒙蒙,那抹生动颜色,好似从未出现,只是盛淮的幻觉。 一中午,盛淮心神不宁,什么也做不下去。 好在,下午小孩儿还是准时出现了,身上穿了小雨衣,脚下踩了小雨靴,踢踢踏踏,神气扬扬。 盛淮悬空的心骤然落到实处。 “家里的电话,留给哥哥好不好?”等他进屋,帮他脱掉雨衣,盛淮递了纸笔给他。 留电话?那可不行。 裴昱在哥哥这里“上学”上得好好的,可不想被识破,再回学校去。 他摇摇头。 “没有电话吗?”盛淮皱眉。 裴昱又用他怪异的点头姿势点了点头。 盛淮没说什么,摸了摸他的小卷毛。 说起来,孩子干净漂亮,但衣服穿来穿去都是那两套,家里经济条件想来的确有些吃紧。 “你家在哪里,明天带哥哥去做客好不好?” 裴昱顿了顿,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去他家做什么? “星星想不想去上学?”盛淮又问。 不想!裴昱眼睛瞪得更大了。 盛淮还不知道自己的话让小骗子紧张,甚至……踩了小骗子的雷区。 “哥哥去跟你家长说,送你去上学好不好?”盛淮问着,声音温和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裴昱却“唰”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不由分说开始穿雨衣。 “怎么了?”盛淮不明所以。 裴 昱很不高兴,套好小雨衣?,捡起盛淮桌上的笔,在他的草稿本上画了个大大的“×”。 力透纸背。 接连两天,盛淮都没等到小孩儿。 第三天他终于出现时,盛淮简直想打他屁屁。 “这两天去哪儿了?”他拉过他的手腕,帮他卸下小书包,沉甸甸压在自己腿上。 裴昱摇摇头。 没去哪儿,这两天放假,他哥在家。 他出不了门。 盛淮哪知道小骗子只是出不了门。 他对着草稿纸的“×”研究良久,研究出一些心得,迫不及待求证:“你不想去上学?” 裴昱怔了怔,用力点点头。 猜对了。 小坏蛋,不想上学,脾气还挺大。 盛淮捏了下他的脸:“不上学怎么行,将来要吃苦的。” 裴昱没说话,拿起笔,在盛淮草稿本上一气呵成画了个小人儿……在搬砖。 “你还知道搬砖……”盛淮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又气又笑,捏了下他另外半边脸。 搬砖可不行。 但盛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放一放从长计议吧,此刻说多了,他怕小孩儿又生气几天不来。 他这两天不见他,腿莫名疼得厉害。 想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是他托张伯新买的,卡通包装。 而裴昱也把小手伸进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只用纸包着的月饼。 “给我的?”看着小孩儿递过来的月饼,盛淮怔了怔。 裴昱点点头,又摇摇头:月饼裂了……好丑。 怎么,这是想送他,又舍不得?盛淮笑笑,不给他机会后悔,捡起月饼碎掉的一角,送进嘴里品尝。 “好吃。”他中肯地说。 月饼是苏式月饼,馅料甜而不腻。 的确好吃。 不过,盛淮只吃了一角,就停下来。 “快到中秋了吗?”他问了一句,但好像并不指望裴昱回答,而是望着桌上的月饼出起神,手指不自觉攥紧,神色亦变得冷漠。 裴昱毫无所觉,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月饼。 他并不常吃零食点心,月饼几乎是他唯一能接受的点心——接受,而且很喜欢。 但是哥哥这次只买了一包月饼,妈妈吃一个,他和哥哥每人吃两个。 所以,他的可支配月饼只有两个。 想吃…… “想吃?”能听见他心里话一样,盛淮忽然出声。 裴昱眨眨眼,犹豫了下,摇摇头,把月饼往盛淮面前又推了推。 傻孩子。盛淮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月饼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盛淮声音低沉,“哥哥没有家人,星星和哥哥一起吃,可以吗?” 很可以。 裴昱立刻就被说服了。 连点头答应的程序都顾不上走,捏起一块月饼“啊呜”吞进嘴里。 小馋猫。 盛淮看着他,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坐下吃。”他身体向前探出轮椅,双手托住裴昱腋下,抱他到椅子上坐下,看着他吃完一块,拿纸巾帮他擦干净嘴角残渣,又看他吃起下一块…… 巧克力还不够,该让张伯也买些月饼来,他想。 还有,到底是谁家的小星星没看好? 害他想偷过来,自己养……! 第 84 章 番外六 IF篇(上) “你好,盛总。”电话一头,裴知远有些尴尬。 失联多年,林淮——不,盛淮大概早已不记得他是谁。 他也没想到,班主任那里还真有他现在的联系方式。 “我是一中的裴知远。”裴知远硬着头皮自我介绍,“高三时——” “我知道,知远。”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听着像熬了大夜,十分沙哑。 “你记得我?”裴知远有几分诧异。 “当然。”盛淮攥紧手机,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 或许他终于疯了,也或许……世间真有奇迹。 “冒昧联系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是这样,我手上有个不错的电影项目,想问问你感不感兴趣……” 裴知远料想盛淮这种大老板一定会很忙,也没虚与委蛇,而是直入主题——反正他也没抱多大希望能说动人家,权当一试。 “我很感兴趣。”盛淮很难静下心听他讲话,只听到一句“感不感兴趣”,就匆忙回答。 打了腹稿正准备把自己作品好好吹一吹的裴知远,愣住了。 “你对投资电影很感兴趣?”他只能这样想。 “是的。”盛淮嗓音不知怎么更沙哑了,听起来还有些急促:“我们见面聊,可以吗?” 嗯?这不是他的台词儿吗? 裴知远又愣了愣。 “可以,你什么时间方便?” 像他这种大老板,见面那得排期吧? 裴知远正想着,就听盛淮开口:“今天晚上,可以吗?” 裴知远又是一愣:那不就是现在吗?这都下午六点了…… “可以。”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想到电影,想到投资,裴知远还是答,“盛总到哪里方便?我过去。” “叫我盛淮就好。”电话那头的人说着,顿了顿,“到你家见面……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裴知远皱了皱眉,前面都还说得过去,可能大老板凑巧今天空闲,又对投资电影感兴趣,想见见他这个老同学。 可要到他家里来见,就解释不通了。 “我很久没回过咱们学校那一带,记得你家就在附近,想过去转转。”电话那头的沉默让盛淮骤然清醒,他快速编了理由解释。 原来是想怀怀旧。 裴知远这才理解了。 “那好说,学校附近有家老酒楼,我在那里等盛总?吃完饭我陪你到附近转转。”裴知远快速作出安排。 “……好。”盛淮答应下来,攥紧出汗的手心,看了眼腕表:“我七点到。” 电话那头的裴知远又说了句什么,盛淮点点头,结束了通话。 他怔怔望了一会儿手表,又打开手机,简要翻看一遍通讯记录、备忘录和社交软件,最后返回日历页面,用力收紧手心。 片刻,他打了电话,叫孟归过来:“陪我去吃个饭。” 孟归没应声,先 奇怪地看他一眼:“哥你怎么了?” 他脸色白得像鬼一样,但精神又似乎很亢奋,眼里像烧着鬼火。 “你是不是时差没倒过来?” 他接连问了几句,但盛淮像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做好喝酒的准备。”他说着,整理袖扣和领口,神态如临大敌。 孟归听出这是要让他陪酒的意思。 这可罕见了。 “淮哥,见什么人啊?你给我托个底。” “很重要的人。”盛淮终于看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多吃菜、少说话。” 裴知远以为就是老同学见面,没有叫人作陪。 三人要了个包厢,孟归八面玲珑,路上又得了盛淮授意,一顿饭吃下来,既痛快敲定了电影投资的事,也顺利把裴知远灌了个酩酊大醉。 “你可以回了。”把裴知远扶上自己的车,盛淮看向孟归。 “不是,哥,你把人家灌醉了想干嘛呀?”孟归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凑近盛淮耳边小声嘀咕,“有些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咱可不兴强取豪夺的。” 这是什么混账话!盛淮脸黑了黑:“你喝多了,回家醒醒酒。” 他说着,示意公司的司机把他扶上另一辆车。 “哥,忠言逆耳!”孟归还苦口婆心上了。 盛淮黑着脸,“砰”的一声,亲自给他关上车门。 看着车子起步开走,他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先生,到哪儿?”司机问。 盛淮看了眼裴知远,试探着问他:“知远,你家地址是哪里?” 裴知远喉咙咕哝了一声。 “紫荆巷。”盛淮对司机道。 司机很是怔了怔:不是,那位咕哝了句什么呀,您这都听得清?! 他怎么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呢? 心里古怪,司机迟迟没动作,直到盛淮催促一声:“开车。” 他下意识踩下油门。 紫荆巷就在这附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本来没这么快,司机没来过这一带,打算导航的,但先生他比导航还灵…… “先生,到了,是这里吗?” 司机按他说的门牌号,在一户庭院前停下来。 “是。”盛淮神思不属望向那两扇熟悉的大门。 “先生?” 见他发呆,司机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您还好吗?” 司机看了眼盛淮紧攥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眼他苍白的脸。 是不是看错了?还是空调开得太凉了?先生嘴唇怎么在抖? “嗯。”盛淮回过神来。 “好好扶这位先生下车。”他吩咐着,手伸向车门。 迈下一双长腿,他有些生疏地展开手杖,撑着走上台阶。 伸手按响门铃,他侧耳倾听着门内动静,可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吵得让他听不见其它。 先生 这到底是怎么了?身体好像也开始打颤了。 司机扶住裴知远,正替盛淮担心,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司机下意识抬头,不由愣了愣神:好漂亮一张脸。 “哥?”脸的主人出了声,并蹙了蹙眉,清凌的眼睛扫过司机,又迅速移开,“你们是谁?我哥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司机连声解释,“就是多喝了几杯酒。” 至于他们是谁—— 司机看向一声不发的盛淮。 “先生。”他小声提醒他。 人家是好看,也不好这样盯着看吧?眼神儿跟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似的…… “阿昱。”盛淮勉强回过神来,努力从空白的脑子里抠出东西,“你好。我是……盛淮,是你哥的同学、好友。” “你好。”裴昱快速看他一眼,不等看清脸就移开视线。 他伸手要接过裴知远:“谢谢。” 这是关门谢客的意思,盛淮再明白不过。 但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知远醉得有点儿厉害,我让人去买解酒药了,看着他吃了我再走。”他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 只是——他让什么人去买解酒药了?司机愣了愣,然后就接触上盛淮的眼神,瞬间懂了:他就那个“人”。 他很识得眼色,先帮忙扶了那位醉得人事不知的先生进去,又折身出门,去买药。 裴家客厅里,除了沙发上的裴知远,一时就只剩盛淮和裴昱。 家里多了生人,裴昱很不自在,哥哥的状态也让他不知所措。 “抱歉,阿昱。”见他望着沙发上的裴知远皱眉,盛淮攥紧手指。 是他居心不良。 但不这样,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尽快见到他。 鲜活真切的他。 盛淮呼吸又有些重。心跳得太快,让他有种飘在半空的虚浮感。 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腿,却飘得感知不到痛。 “你知道我?”裴昱终于又看他一眼,神色迷惑。 这位哥哥的同学,已经叫他名字两次。 “嗯。知远跟我提过。”盛淮打起精神,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他愿意跟他说话,他当然要哄着他继续。 万一这一切是真的……盛淮抿了下干涩的唇:“你哥还说,你小名……叫星星?” 裴昱蹙眉,看向沙发上的裴知远。 他哥跟别人提他的小名干什么?他都这么大人了。 沙发上的裴知远醉得人事不知,随盛淮说什么,他都没法站起来反驳。 盛淮看着裴昱,尽力让面部肌肉放松下来:“星星,你长大了。” 裴昱又看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他这语气、这眼神儿,怎么……跟隔壁冯大爷一个样? 盛淮看出他迷惑。 这或许、大概 、应该不是梦?梦应该随他心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坏蛋还是认不出自己。 盛淮努力镇定⒓⒓[,指了指自己的腿:“小时候,轮椅。” 裴昱眨眨眼,又眨眨眼,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大确定地开口:“哥哥?” “是我。”盛淮立刻答。下一秒,他长臂一揽,突然将裴昱拥入怀里。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涌入鼻腔——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与此同时,裴昱痛哼一声。 盛淮手一抖,立刻放开他。 “怎么了?” 他紧张地打量着他,面色忽然一变:“你背上有伤?” 裴昱又愣住了:“你又知道?” 盛淮顿了顿,看了眼人事不省的裴知远:“你哥说的。” 裴知远睡得正沉,身子歪了歪,盛淮眼疾手快,给他垫了个抱枕,让他睡得安稳。 做完这些,他看回裴昱:“伤势怎么样,让我看看。” 他说着,蹙着眉,手伸向裴昱睡衣T恤。 算算时间,如果真是重生,这会儿知远刚联系他,还没出事故,但……阿昱后背已经受伤了? “伤没事。”裴昱躲开他的手,也打断了他思绪。 盛淮攥攥手指:他对他还陌生,怕不会喜欢他碰。 想到这一点,再多焦虑,盛淮还是忍下来。 而且,抱到了啊,他的阿昱…… 他的,笨蛋。 他后退一步,尽力压下再拉他进怀里的冲动,目不转睛看着他:“吃消炎药没有?” 裴昱点点头,看向他的腿,慢吞吞问:“你的腿?” “做了手术,快治好了。”盛淮眼神温软。 虽然重来一遍,阿昱还是认不出他,但他第一时间,也还是关心他的腿。 “你的名字——”裴昱眉目间又闪过困惑。 “我改了姓,小哑巴。”盛淮到底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头发。 小,小哑巴……裴昱脸上像染色一样,缓缓红了。 看他嘴唇动了动,迟迟说不出话,盛淮不忍:“你也「治好了」,对吗?” 裴昱顿了顿,郑重点头:“对。” 小骗子。 盛淮舍不得拆穿他,轻描淡写转移话题:“知远的毛巾在哪儿?我给他擦一擦。” 裴知远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一醒就听见客厅传来说笑。 他坐起来,揉了揉因宿醉而胀疼的太阳穴,渐渐听清外面的声音,紧皱起眉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走出房间,疑惑地看向盛淮。 比看到盛淮更让他疑惑的,是阿昱竟然和他很聊得来的样子。 “知远,你醒了?”盛淮看向裴知远,很好脾气地解释:“昨天我们说好,今天到你公司去详细谈一谈电影的事。” 说好了吗?他怎么完全没印象?裴知远揉了下太阳穴。 “不是,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脑壳子疼。 “昨晚我送你回来,你告诉我的,你不记得了?”盛淮口吻轻松。 “哦。”他告诉过他吗?裴知远脑壳子更疼了,“不好意思,我喝高了,有点儿断片儿。” 他说着,看向餐桌上丰盛的早餐。 和早餐旁泰然自若吃着包子的弟弟。 出息了,还知道招待客人了。 他正欣慰,听见盛淮开口:“不知道你和阿昱口味,随便买了些。” 裴知远一滞。 也对,阿昱不可能想到那么多。 等等——他叫他弟弟什么?! 裴知远看了眼拿着勺子替他弟弟搅着粥的盛淮,和他那一脸自在毫不见外的弟弟,脑壳子突突的—— 疼炸了!! 第 85 章 番外六 IF篇(中) “怎么这么不懂事,让客人照顾你?” 裴知远用力按了下太阳穴,提醒着裴昱,眼睛却看向盛淮,眼神多了丝戒备。 “不要紧,我乐意照顾阿昱。”盛淮温声解释。“说起来,我跟阿昱其实早就熟识,用不着客气。” “是。”裴知远顿了下,“不说还忘了,很多年前,你就帮着他逃学了呢。” ——他对盛淮沉淀多年已经快消散的那点儿怨气,又猛然冒出来。 “逃学?”盛淮蹙眉。 这又从何说起? 在……“前世”,他跟阿昱认出彼此后,阿昱只承认了他当时装哑巴,怎么又扯起逃学? 盛淮有些困惑,但他不是裴昱,只需一星半点信息,很快推断出事情大概,扭头看向裴昱。 裴昱从餐桌前站起来,嘴巴里是强塞进去的半只包子:“我吃好了。” 他声音含糊,低着头谁也不看,拔脚往自己房间走。 “你站住!”裴知远叫住他,又扶了扶脑瓜子。 笨蛋的反应不对劲,心虚都挂在脸上了。 嘶……头更疼了。 但疼归疼,该算的账还是要算。 盛淮也是这个意思,他不想裴知远对他有任何芥蒂。 “当初——”他顿了顿,看了眼裴昱,“我误会阿昱是……哑巴,以为他没有学上。” “是我的错,不怪阿昱。” 他下意识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那请假条是怎么回事?” 裴知远问着,视线从裴昱扫向盛淮,又从盛淮扫回裴昱,最后定格在手指跳个不停的裴昱身上。 “你说!”——心中有鬼的,显然是他家笨蛋! 裴昱不说。 裴昱捂上肚子:“我肚子疼……” 肚子疼个鬼!裴知远还不清楚他这一套,但当着盛淮,他给他留面子,瞪他一眼,看着他躲进卫生间。 盛淮也知道裴昱九成九是装的。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担心:阿昱肠胃是真不好。 “那么多年前的事,没必要跟阿昱计较吧?”压抑着担心,他劝解裴知远。 “你不知道,他当时——” 裴知远说到一半,含恨住口。 弟弟视掉进下水道为平生大耻,不许别人提。 “你当初没帮他写过请假条?”他转而问盛淮。 “没有。”盛淮信誓旦旦,坦坦荡荡。 他真没有。 看来另有隐情。 裴知远看了眼洗手间:算了,没外人的时候,他再审。 “你当时,是不是遇到麻烦?”他又看向盛淮,神色有丝复杂。 那时候,因为阿昱出事,他急昏了头脑,对林——盛淮很大怨气,也没想到那次会是见他的最后一面,明知他要找他说什么,却没有听。 多年后同学间小范围有些 风言风语,他才知道盛淮身世不简单,而且当时应该是陷入很大麻烦。 “当时确实受制于人。”盛淮并未掩饰过往不堪,“本来还想拜托你照顾阿昱的,没想到你们是一家人。” 哦,裴知远脑子乱了乱。原来盛淮不知道阿昱是他弟弟,原来他弟还瞒着人家这个…… “抱歉,当初有些误会,没帮上你,还对你态度不好。”压下纷乱思绪,他对盛淮说。 他当初是真心把盛淮当朋友的……不过,时过境迁,不提那些也罢。 “电影投资的事你在商言商,找专业的人评估一下,别抹不开面子随便答应我。”虽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但裴知远还是劝盛淮冷静。 “不用,我很看好这部作品。而且我也正想投一部试试水,不是你也会是别人。”盛淮答。 他这么说,裴知远就没话了。 与其投别的不知什么片子,还是投他的吧。 “那稍等我带你去公司看看?”虽然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带盛淮去公司的话,可盛淮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 想来是他昨晚上了头。 也不知道盛淮是真感兴趣,还是为了全他面子,管理那么大个集团,他应该很忙才对。 “不急。”应该“很忙”的盛淮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从洗手间走出来的裴昱。 “阿昱背上的伤,是不是该上药了?”他提醒裴知远。 是!裴知远一怔:真是喝多了,把这个给忘了。 他转身要去拿药箱,中途又顿住,看向盛淮:“这事儿你也知道?” “你昨晚——” “我知道了。”裴知远脸色怪异。 他喝酒后话这么多吗?从前也没这毛病啊! “你先吃饭,我来帮他。”见裴知远提了药箱出来,盛淮伸手要接。 “不用。”裴知远一口拒绝。 阿昱不喜欢别人碰,除了医生,也就只能接受他帮他—— 刚想到这里,裴昱开口了:“盛淮哥帮我上。” 他说啥?裴知远一脸愣怔。 刚才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哥给他上药,肯定会逼问他——裴昱很是机智。 盛淮一夜没睡,但反应敏捷,已经从裴知远手上拿过药箱。 “这个药吗?”裴知远还没醒过神,他已经把最上层的外敷药拿出来。 “是。”裴知远迟疑了下,点点头,跟他说了下用法。 “你吃了没?”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这个,问了盛淮一句。 “吃过了。”盛淮昨晚守在裴家门外,在车里过的夜,今天一大早才回家洗漱换衣服,当时就简单吃了一口。 “那麻烦你了。”裴知远说着,微微蹙眉,看着盛淮跟随裴昱走向他卧室。 因为小时候打过交道吗?阿昱待盛淮很不一样。 同样是他的朋友,跟卢文斌他们,阿昱就始终熟不起来。人家来家里,他都要躲回他自己 房间去。 不过,难得阿昱肯和外人亲近,大学毕业后他一直待在家,和外界交流越来越少,能多接触接触他人,是好事——到这会儿,裴知远还怪高兴。 他快步走向洗手间——要赶紧洗漱吃早餐,带盛淮去公司转一圈。 联系他还真联系对了,大家苦熬那么久的心血,有救了…… 裴知远心情振奋。 裴昱却很安静。 到底很多年不见,他对盛淮还有些生疏,也没有什么话好讲,走进房间,一声不吭,开始脱衣服。 盛淮呼吸乱了一瞬。 不过,看到裴昱脱下上衣,露出半背纱布,他很快收敛心神。 揭开纱布,看清他满背伤痕,盛淮手指攥紧,眉头紧皱:“伤得这么重?” 裴昱下背部肌肤白皙无暇,上背部却红红紫紫,没有一块好皮。 疼不疼??_[(”盛淮声音低沉。 “不怎么疼,痒。”裴昱实话实说。 真正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说完,他扭回头来:“挤出来覆盖伤口就可以了。” 他见盛淮迟迟没动作,以为他不知道药该怎么用。 “嗯。”盛淮低头,错开他视线,拧开盖子,尽力放轻动作,专注给他擦药。 他动作真的很轻,裴昱竟没感觉什么不适。 就是太慢——他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瞌睡虫。 盛淮心里又疼又软。 “以后不要那么冲动,救人……也要先保全自己。”盛淮说着,眼底划过痛意。 “不行。囡囡会飞出去。” 裴昱思索了下,认真答。 他不拦住,婴儿车不管是撞上墙、还是冲上马路,后果都不堪设想。 “小宝宝很脆弱。”他还跟盛淮科普。 “是,别人脆弱,你不脆弱。”盛淮手一抖,动作重了些许。 裴昱“嘶”了一声,他又忙顿住,攥紧颤抖的指尖:“对不起。” “对不起,阿昱。” 当时他在就好了。 他受伤的当时。 火灾的当时…… 裴知远三两口扒完饭,盛淮也帮裴昱上好了药。 “走吧。”裴知远已经通知了团队做好准备,这就打算带盛淮去公司。 盛淮没办法推拒。 不过,临出门前,他看向裴昱:“阿昱,周末见。” 周末……见什么?裴知远愣了愣。 “我们昨晚约好的,周末一起去露营。” 盛淮看向裴知远。 “约好了吗?”裴知远皱眉。 他这断片儿也断得太厉害了些。 “约好了。”盛淮语气十分笃定,也十分体贴—— “没关系,你忙的话也可以改期。” 改期倒也不用,月底了,他本来就要带阿昱出去放风的。 裴知远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怪怪的。 “我倒是不忙,可是你……很闲?” “还好。”盛淮目不转睛看着裴昱,“从前太忙,现在……后悔,改了。” 周末的时候,他果然一早赶来裴家,和裴知远兄弟俩共驾房车出游。 看起来也是个房车露营的老手,搭帐篷烧开水都十分熟练,甚至裴家那辆房车,他也莫名摸得很熟的样子——裴知远甚至觉得,这车就跟他的似的,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他都了熟于心。 比摸熟车更诡异的,他好像对他弟弟……也摸得很熟? 聊得话题都是阿昱感兴趣的。 太阳刚晒到阿昱丁点儿,他就替他拉下遮阳帘。 甚至阿昱抿抿唇角,他就知道他口渴,给他递上水杯。 他不对劲儿。 要么天生殷勤,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天生殷勤是不可能的,盛淮在外人面前有多高冷,裴知远多年前就见识过。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用心呢?那么大一资本家,权尊势重,什么也不缺…… 裴知远很是不解。 直到返程时,裴知远开着车,无意扫了眼后视镜,心里“咯噔”一声,悟了。 后排,他家笨蛋睡着了,头不知怎么倒在盛淮肩上。 盛淮一声不吭任他靠着。 单只这样,倒也没什么,最多他好脾气,不和睡着的人计较。 可他并不止这样—— 他的手放在阿昱额头,很自然地试了下阿昱的体温,又轻轻拨弄开他的头发。 神情过于专注,过于温柔,过于不对劲儿了。 “咳!”裴知远重重清清喉咙。 盛淮动作顿了顿,镇定收回手:“阿昱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不可爱。”裴知远意有所指,“早成年了,摸一下他的头,他都要炸毛。” 那不是更可爱? 盛淮勾了勾唇,察觉裴知远透过后视镜看他,又忙收敛—— 面上收敛了,裴知远的视线死角,他却悄悄握拢裴昱手指。 心脏踏实一丝,他看向裴知远,转移话题: “我给阿昱准备了些提高抵抗力的补品,问过医生,他可以吃。” 苦苦等待周六到来的这两天,他并没有闲着。 补品?医生? 裴知远皱眉。 “阿昱身体情况,你也知道?” “你那晚——” 又是这仨字儿! 裴知远要疯。 他那晚喝的是酒,还是什么魔法吐真剂? 他是不是把银行卡密码都吐给他了?! “我还说了什么?” 干脆就给他个痛快,别在这儿钝刀子割肉,时不时就来一下子了。 “说了挺多。”盛淮偏不肯给他个痛快,“你是个好哥哥,知远。” 话是好话,但裴知远莫名不爽。 他是不是好哥哥,不关他事。 经过这一周相处,两人之间原本捡起些的友谊,在裴知远这里,又单方面散了大半。 裴昱这里,却跟盛淮越发熟了。 “盛淮哥,明天见。”到家分别时,他主动开口。 “见什么?”裴知远脸色不大好看。 “请阿昱帮我选些书,送给小朋友。” 盛淮代裴昱答。 “小朋友?”裴知远看一眼盛淮。 “是我姐的孩子。”盛淮解释。“他是阿昱的书迷。阿昱选的书,他肯定喜欢。” 书迷?裴知远紧紧手指:不用问,阿昱这份工作,又是他那晚吐出去的吧? “你想去?”他看向弟弟。 虽然时不时逼着他出门放放风,但裴知远从不强迫弟弟和人交往。 何况盛淮“居心叵测”。 奈何裴昱点头:他想去。 毕竟,谢礼他都收了—— 好大一盒巧克力!! 第 86 章 番外六 IF篇(下) “冷吗?”天气有点儿热,怕裴昱出汗,背上伤口发炎,盛淮把车内温度调的有些低。 可能调太低了,裴昱又打了个喷嚏。 “不冷。” 裴昱摇摇头,又打了个喷嚏。 盛淮立刻把空调又调高两度。 起起降降,先生今天是跟空调杠上了。 司机抽抽嘴角。 撞邪了,他们先生还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司机暗自发笑:人家只是打个喷嚏,他就自乱阵脚。 盛淮没有乱。 盛淮运筹帷幄,在每个失眠的晚上,把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怎么走,都盘算推演到极致。 他唯一最想掌控而无法掌控的,是裴昱的身体。 下午五点,逆着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一辆黑色迈巴赫七座商务车驶进位于郊区的H市领养中心。 “有车来了,安安,是来看你的吗?” 二楼活动室内,年轻的保育员在窗内低语。 她被吩咐照顾幼崽,知道他在等人来,好奇地看向打开的车门。 只见门后迈下一双修长的腿,随后,是一根细细的黑色手杖,手杖点地,一个身姿笔挺,面色冷峻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虚虚同她们领导握了握手。 “好帅……”面色很冷,但是真的帅…… 被豪车和英俊男人吸引了注意力,保育员没看到,她身后的幼崽盛时安,身体微微发颤——直到他猛地从小椅子上站起来。 “安安?”注意到他动静,保育员看向他,见他整个人不由分说往窗上趴,忙把他抱下来:“怎么又贴上了,有细菌哦。”——贴了半下午,脸蛋都快贴成饼子了。 盛时安哪管的上细菌。 舅舅下来了……他身后,还有人! 他抻着脖子,挣扎着,视线越过保育员的胳膊,拼命往窗外看。 “咦,安安你是不是该尿尿了?”一抱住他,察觉他小身子直抖,保育员诧异地问。 说起来,这孩子一动不动坐了半下午,确实也该尿尿了。 盛时安没有答话,眼睛死死盯着车门,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 “乖,去尿尿。”见他不配合,保育员干脆把他凌空抱起来。 “我不去!”双足凌空,盛时安怔了一下,剧烈挣扎起来。 尿什么尿,他这么大了,尿尿哪里用人提醒——被保育员抱起来的盛时安用力蹬着腿儿,柠檬黄的小上衣都翻卷起来,露出白白的小肚皮,随后,不知被挤压到了还是怎么,小腹一涨,他……忽然……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裤,裤子湿了几滴…… “你这孩子,我就说该尿尿了……”保育员无奈又好脾气地笑了。 盛时安小脸“噌”地涨红。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睫毛抖了抖,满目都是悲愤: 不!不行! “盛 先生,裴先生?[(,这边请。” 说话声和脚步声,越发近了。 盛时安绷紧了小脸,脑子似乎在快速运作,又似乎一片空白。 怎么办? 他不能这样见他! 深呼吸。 会,会有办法的。 车到山前,车到山前……门开了! 门开了,抱着盛时安的保育员转过头,下意识看向门口。 她怀里,原本激烈挣扎的幼崽,似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忽然安静了。 刚才死活不要她抱的孩子,此时伸出两只小手臂圈住她脖子,紧紧扒住她后颈。 该不会,是怕见生人吧? 保育员一笑,尝试着松开手,果然,不消她用力,这孩子就这么……牢牢挂在了她身上。 笑容扩大了一瞬,保育员立刻又把手重新伸出来,稳稳托住别扭宝贝的屁屁,好奇看向走进来的一行人。 嘶,刚才那个帅气男人身后,还有个更……俊美的。 “安安,盛先生来看你。”领养中心的负责人方主任陪着笑走在盛淮身边,看向盛时安。 哪一位是盛先生?保育员红着脸扫过裴昱和盛淮,虽然视线在裴昱身上停留最久,最终还是定格在盛淮身上。 这就是安安的准家长了吗?听说特别有钱,给领养中心捐助了一大笔善款,方主任当场就要打包票让他把孩子接走,但她们审核委员长特别铁面无私,按着人家的申请表格不给通过呢。 倒也是,另一个意向收养家庭是对儿高知夫妇,条件也很不差。 保育员在领养中心工作多年,虽然不是核心岗位,也懂规矩的:领养人要进行一套特别复杂的评定,看哪个家庭对孩子健康成长更有利,不是比谁有钱就行的。 不过,看样子,安安显然是更亲近这位盛先生的,孩子一下午巴巴地等着! “安安,快呀,看是谁来了。”保育员轻轻拍拍他后背,让他把头转过来。 盛时安扒得更紧了,小脸紧紧埋在保育员肩上,死活不肯抬起来。 “安安?”盛淮蹙眉叫了一声,迈步向他走来。 听见“笃”“笃”的手杖敲击声,盛时安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双手紧紧勾在一起,往保育员身上黏得更紧了…… “怎么了?”盛淮走到保育员身侧站定,一边询问着,一边试探着伸出手,尝试要抱他下来。 手伸到一半,视线定在盛时安白色的小短裤上,他忽然不动了。 “你这是——”他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了僵,不确定地吞回后半句话。 盛时安背对着他,不说话,小身体难堪地抖了抖。 “孩子应该是知道你们要来,等了好半天不挪地方,这不刚刚憋太急了。”保育员一五一十替盛时安解释。 小孩子会尿裤子很正常,保育员说起来没有半分心理负担。 方主任也笑呵呵打趣:“哈哈,安安这是高兴坏了。” 盛时安却受不住这个,本来还抱着一丝那人不会注意到的希望,可现在—— 他咬咬唇,鼓起全部勇气,悄悄转过脸来,越过舅舅,往门口看了一眼。 看到了! 是他! 舅舅没说谎,他真的带他来了! 裴昱穿着白T恤,黑裤子,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站在门口——小小孩儿用近乎贪婪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过,鼻子一阵发酸。 他已经是小学生了,不能这么没用,叫他看了笑话——他用力吸吸鼻子,憋回眼泪,再次看向他,这才发现—— 他在盯着他的裤子! 他最大的笑话,早被……看光了。 “小学生”盛时安脸红得要爆炸,小身子一扭,从保育员身上挣扎下来,脸朝着裴昱,把裤子结结实实藏在背后。 “让老师先带你去趟洗手间。”盛淮知道他尴尬,委婉替他解围。 保育员也知道盛时安还憋着尿,忙笑着带他去洗手间。 “没关系的。”把他送进儿童洗手间的小隔间,见他小脸绷得那么紧,以为他是有心理负担,保育员宽慰他,“安安你才四岁,尿个裤子很正常,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你。” 盛时安闷不吭声,隔了半晌,才在隔间后小声请求:“我想换裤子。” “好。”保育员当然答应。 在这里工作,她见过太多敏感早熟的孩子,倒不意外孩子这种要求。 今天的“会见”,孩子很看重呢。 盛时安的确看重,因为看重,反而手脚僵硬,脸也僵硬,舌头更僵硬…… “这是裴叔叔,不是闹着要见吗?” 三人坐在食堂的小包厢,盛淮努力调节一大一小的僵硬氛围——没错,裴昱也很僵硬: 他喜欢小孩子,不怎么上网冲浪的人,却会沉迷网络上各种幼崽剪辑。 可他的喜欢有点儿“叶公好龙”的意味。 认真说起来,他是怕小孩子的。怕自己不知不觉又盯着人家看,不知不觉吓到孩子。 他有点儿后悔跟了盛淮过来。 可是——裴昱悄悄打量一眼盛时安:幼崽睫毛长长,眼睛亮亮,真可爱。 还有他刚才迈着小短腿,贴着墙根,藏着湿裤子蹭出房间的样子太萌了,让他当场就想画下来。 “叔叔……好。”察觉他的视线,盛时安咬咬唇,终于开口。 从前舅舅让他叫“爸爸”,他不情不愿,现在却想叫不能叫。 他看了眼舅舅,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谴责。 舅舅和爸爸,一开始竟然是假结婚! 舅舅前天来见他,他们没说两句话,就认出了“彼此”。 舅舅告诉了他一些真相,主要是给他打预防针:事情可能不会像前世一样走。 舅舅说了,爸爸身体不太好,他肯定不会让爸爸再去录节目,还有结婚的事……也要从长计议 。 他的收养手续,或许也要拖一拖。 关于这些,盛时安听得似懂非懂,隐约明白,前世爸爸是有求于舅舅,才和他结婚。 而这次,舅舅想办法避免了前世的车祸,大伯好好的,所以爸爸也好好的,不再需要舅舅提供什么帮助。 不能跟他们回家,盛时安有些失望,但也理解。 只要爸爸好,他怎样都行。 甚至——盛时安红着眼圈低了低头——就算被别人收养走,他也能接受的,只要不拖累爸爸。 “你好,安安。”裴昱有些局促,回应盛时安一声,手指跳了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打交道。 盛淮一直看着他,见他不自在,习惯性想抓住他手指安抚,手伸到一半,又生生止住动作,转而给他夹菜盛汤:“先吃饭。” “谢谢。” 裴昱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菜,又看了眼盛淮。 盛淮哥好像还把他当小孩子,事事都想着照顾他。 可他已经是大人了,真正的小孩子在对面——裴昱正想着,对面伸过来一只小手,手上举着勺子,勺子里是块糖醋小排:“爸——叔叔吃。” “谢谢。”裴昱很是愣了愣,才想起来道谢。 “不用谢。”盛时安攥紧小手,见他吃下他夹的排骨,悄悄扭开脸,抹了把眼睛。 盛淮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就见他高高支起上半身,手举着勺子,又舀向另一道菜:“叔叔吃这个……” 一顿饭吃下来,裴昱话没说几句,但嘴没闲着,很顺利地吃撑了。 “盛淮哥,你们家……是不是有爱照顾人的基因?” 上车后,裴昱一本正经问盛淮。 “也许吧。”盛淮反应了下,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失笑。 认下来是给他的基因脸上贴金了。 他们的基因没什么优点,一点儿也不爱照顾人,只是……特别幸运。 “撑得难受吗?要不要吃药?”担心他真的吃撑,肠胃负担不了,盛淮犹豫着要不要先去趟药房。 裴昱摇摇头。 他心里惦记着事儿:“盛淮哥,你是安安的舅舅,不能直接收养他吗?” “在法律上不是。”盛淮解释着,眼神动了动,声音骤然低沉起来,“在法律上,安安是个孤儿。” “没关系,我会再想办法的。”他看向裴昱,一副强颜欢笑、努力压抑担心的模样,“如果最后官方依然评定那对夫妻比我更适合领养安安,也许他们真的更合适吧。” “毕竟他们是完整的家庭。” “可是——”裴昱蹙眉,脑海中闪过小孩儿依依不舍看着他们离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可是安安想跟你回家。” “我也想带他回家。”盛淮语气稍显消沉,“毕竟是他妈妈临终交代。” “但,我是单身,这一项扣分太多了,靠别的很难拉上来。” 他说着 ,看了眼裴昱,见他蹙眉,手指敲了敲,又玩笑似的补了一句:“我还想过取个巧,找个人先把婚结了,不过想来想去,这么做还是不好。” “怎么不好?”裴昱问。 “撒谎,自然不好。”盛淮心脏跳了跳,不动声色看着他。 撒谎确实不好。 但也要就事论事。 ——别看情商不高,裴昱是懂变通的。 “哥,你应该,找个人结婚。”他看了眼司机,压低声音,凑近盛淮,鬼鬼祟祟道。 盛淮耳朵被他呵出的气流弄得一痒,险些失控把他压进怀里。 “没有合适的人选。”盛淮鼻尖蹭过他发丝,手指紧了紧,克制着向后避让开些许。 “机构对我做过背调,我身边信得过的人,不是下属就是同事,不管选谁结婚,都很难取信审核人员。”他不急不缓,娓娓说道。 “哦。”裴昱点点头,若有所思。 盛淮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试试,小笨蛋不上钩,他就放弃这条路,慢慢追求他,等待他开窍。 放平心态,他从手边的袋子里掏出个解压捏捏玩具,递给裴昱。 裴昱愣了愣,没说话,抬头困惑地看向盛淮。 “给你玩儿。”盛淮笑笑。 下午他让裴昱陪他去买书,顺便也给盛时安买了些玩具,在玩具店时,看见裴昱拿起这个又抓又捏。 裴昱脸红了一丝:“我不玩。” 他把玩具还给盛淮,手指不自在地跳了两下。 “那玩儿这个。”盛淮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毛绒小狗。 裴昱脸更红了——他承认,这个他在店里也抓了几下…… 因为它看起来很软,四只脚还填充了小颗粒,手感像他小时候妈妈给他缝的沙包——他格外喜欢捏,一度要捏过才能睡觉。 但,不管多喜欢,裴昱都严词拒绝:“盛淮哥,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还特别老派地翻出钱包,亮出身份证,给他看自己的出生年月。 盛淮笑意越发深,接过他的身份证,手指摩挲着他的照片,声音温和宠溺:“确实是大人了,都到法定婚龄了。” 法定婚龄? 裴昱怔了怔。 “大人也可以玩玩具。”盛淮把身份证还给他,又把手边的袋子整个提给他,“我偶尔也会玩。” 是吗?裴昱心不在焉接过袋子,“你玩什么?” “木雕。”盛淮答。 木雕?裴昱顿住动作,抬起头来,看着盛淮,眼睛晶亮。 “我空闲时会自己雕些小玩意,不过技术不太好。”盛淮嘴角扬了扬。 您空闲时?司机在前头听得一头雾水:您空闲过吗?——除了最近这几天。 盛淮空闲过,不过是前世。 雕刻他也真会一些,裴昱手把手教的。 嗯,雕得怎样姑且不论,“手把手” 的过程很美好。 他很怀念。事实上,怀念得要疯。 心头一恸,熟悉的绝望如暗黑潮水涌来,盛淮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裴昱,才压下眼底阴翳。 “我也喜欢这个!”裴昱神色振奋,“盛淮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啊!” “我最近不忙,随时有空。”盛淮温声答。 “那今天——” “今天不行。”盛淮手指微微舒展,想象自己和他五指纠缠。 不要急,要稳。要循序渐进,不能吓到他。 盛淮不知第几遍告诫自己。 “你今天折腾累了,回家早点休息,我还要去趟公司,那对夫妻的情况,也要托人好好了解一下。” 他说着,见车子在紫荆巷停好,打开车门,同裴昱一道下来。 “进去吧,记得换药吃药,伤口别抓。”他说着,忍不住,手指覆上裴昱脸颊,轻捏了下,“有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我怎么没看见?”裴知远黑着脸站在两步开外。 “已经弄掉了。”盛淮收回手指,转身看向他,“忙完了?” 裴知远拉着脸点点头。 盛淮介绍了个很牛的电影宣发团队给他,但对方说最近排期已满,为了不耽误工作,指定要今天洽谈。 裴知远不能不怀疑盛淮是故意的——就因为他提出跟他和阿昱一起去看那孩子,他故意要把他支开。 这次是阳谋。裴知远认了。 且看下次的。 裴知远想着,跟盛淮敷衍道了声“慢走”,拉着裴昱进了门。 “你们干嘛了?”合好门,一边进院,裴知远一边问。 “买东西,看崽,吃饭。”裴昱答得简明扼要,提纲挈领。 “开心吗?”裴知远打量着他气色,又看了眼他手上的袋子。 “还行?”裴昱不确定怎样算开心。 “崽崽很可爱,我有很多灵感。”说到这里,他有些亢奋,加快脚步进了房门,走向书桌,想要画画。 就光崽可爱吗?“盛淮呢?”裴知远问。 “盛淮哥?不是刚走吗?”裴昱一脸懵懂,不知道他哥在问什么。 裴知远愣了下,没憋住,高高扬起嘴角。 算了,给那家伙钻到一两次空子又怎样? 就阿昱的迟钝劲儿,给他钻十回空子也是白搭。 他正不出声地笑,裴昱又从客厅折回来,没头没脑问:“哥,我们家户口本儿在哪儿?” “电视柜底下。”裴知远毫无戒心答,“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裴昱看他哥一眼,又扫了眼电视柜,坐回书桌前。 崽崽很可爱。 也很可怜。 想到他那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裴昱说不出是哪儿,像坠了块石头,一直发沉。 裴昱想把石头搬走。 只需要结个婚而已,这个忙,他能帮。 * “阿昱。”民政局门口,盛淮站住脚。 “嗯?” “你确定……可以吗?” “当然,盛淮哥。” 裴昱声音干净动听,语气坚定自然,好像他跟他结婚,是日升月落、四季更迭一样理所应当的事。 “好。”盛淮深深看着他,声音温和又喑哑。 “那你快点儿啊。”裴昱着急。“人家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 “你怎么知道?” “我查过。”裴昱骄傲。 他不打没准备的仗,民政局的接待时间,他昨天专门打12345便民热线查询过了。 “没关系,下班了我们明天再来。”盛淮强忍捏捏他脸的冲动,笑着看他。 “不行,明天周六。”裴昱很认真——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哦,是我没想到这一点。”盛淮果然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夸——“还是阿昱考虑周全。” 嗯,他考虑事情一向周全。裴昱心里高兴,面上还维持着矜持:“还行。” 盛淮忍不住,笑着揉了下他脑袋。 两人坐到登记员面前,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新婚小情侣该有的模样。 妈呀,好帅,好甜。 那位成熟些的先生,眼神好宠溺! “登记照两位带了吗?还是在我们这里现场拍?”晕晕乎乎查验过资料,登记员询问两人。 “现场拍。” 到底是生人,裴昱紧张,反应也慢,所以是盛淮开口。 说完话,他和裴昱起身,一起走到隔壁的拍照区,按摄影师指示,在两张凳子上坐下来。 “两位靠近点儿。”摄影师要求。 裴昱慢吞吞还没反应过来,盛淮已经靠近裴昱,与他并肩。 “很好,笑一个。”摄影师又要求,“好,右边那位先生笑得很好,左边那位先生,自然点儿自然点儿。” 他很自然。他自然状态就是这样。 裴昱“自然”得像块石头,完全感知不到自己,只有手指在腿上紧张地跳起来。 “没关系。”盛淮虚虚握拢他手指,熟练地摩挲他指背安抚着他,看向摄影师: “您只管拍。我先生怎么都好看。” 我先生? 裴昱怔了怔,看了盛淮一眼。 “看镜头。”盛淮捏捏他手心,顺势扣住他手腕。 捉到了,他的先生,他的天使和笨蛋。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阿昱,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