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联结》 第 1 章 【滴滴滴——向导厉非,请您在20分钟内抵达中央塔3-1号大厅。重复,向导厉非,请您在20分钟内抵达中央塔3号大厅。】 向导终端平和冷静的电子音响了两遍后自动跳转,屋子里又切回了令人牙疼的向导学校校歌——《启明星》,这是九州行政区第三版向导校歌,前两版分别叫做《灯塔》和《曙光》。 厉非毫不怀疑,如果这校歌还要继续迭代的话,迟早有一天,指南针都会被用上。 校歌依旧在单曲循环,但原本躺着听校歌的人却从床铺上一跃而起,利索地更换好外勤服装——当然,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不出探索区,向导并不存在外勤专用服的说法,但厉非有一些特殊。 灰黑色的外勤服与通用作战服非常相似,只是后背多了一层短披风似的同色布料,遮挡住了大半尾椎处伸出的蓬松尾巴,扣在衣领处的帽子大且深,它将用来遮挡向导头顶竖起的灰色狼耳。 厉非透过房间一侧的落地镜,目光扫过自己明显的半兽特征,眼神微暗。不过手上穿戴战术腰封的动作不停,1.75英寸的窄形织带腰封将他的腰勒的很细,腰封上除了一把长得像是博物馆里展览品的手木仓外,剩下只有一把粒子刀武器,其他挂套内都配有特殊的防震及保温层,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6只针剂和3个小瓶,那是哨兵专用的镇定剂和安抚用向导素。 枪套上延伸出的另一条织带贴着大腿根部固定,厉非穿戴整齐,关掉了向导终端里温柔甜美的童声合唱,径直走出了房间门。 中央塔,位于九州行政区第一行政州的上城区,这里是整个九州行政区的核心,最繁华处,也是命脉。 现在是上午9点,今天的阳光出奇得好,将围绕着中央塔的圣所都照得仿佛能折射出光来。 厉非闭了闭眼,那庞大的建筑群仿佛漆黑的凶兽,它不会折射出来光的,那些闪烁的光点是粗粝的石质表面里掺杂的矿物,就像被包围在圣所内的为数不多的纯白色低矮建筑,你可以叫它们向导之家或是向导塔什么的,通常哨兵不被允许进入,但只要你走出来,总能看到几个或更多的哨兵在探头探脑、虎视眈眈。 数量稀少的向导被哨兵们视作猎物,哪怕现代哨向关系中不断强调尊重向导意愿,从很多地方依旧可以窥见猎人与猎物之间不平等的痕迹。 厉非讨厌那些脑子里除了暴力和悻冲动外好像没有别的东西的哨兵,比如从他出了9号向导塔之后,眼神一直流连在他臀部和腿部的几个傻呗。 “啊——” “艹!” 两名目光最放肆的哨兵几乎同时抱头到底,尖锐的精神冲击犹如锋利的冰刃瞬间击破了哨兵的屏障,在他们的精神图景里放爆竹一样炸了个底儿朝天。那种脑袋深处传来的,由内而外的痛楚,让强悍的哨兵在这一刻直接失去战斗力。 “玛德,疯狗。” 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两名哨兵才哆嗦着爬起来。 同行的另一名哨兵道:“早就叫你们收收目光了,厉非发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他是秦家那位少将捕获的向导,就你们刚才的眼神人家告到塔的监察厅,都能直接判个骚扰向导去关小黑屋。” “真带劲。可他成年这么久,少将也成年很久了,两个人怎么还不结合?难道真的像传言里说的,军部嫌弃厉非半兽特征?也是,拟态计划都停止多少年了,现在还做这种调整的,都是出去卖——” “闭嘴,你踏马还想不想约向导了。这里离向导塔那么近,说不定就有哪个小向导路过,听见你这么说厉非,你的毕业舞会就彻底完了。” “我是真想不明白,怎么那么多向导推崇厉非。听说从他入学以后,好多向导脾气都变差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些温温柔柔的小向导啊。” “呵,那我情愿想找个脾气不好的,实力强一点的向导。上战场生存率高一点。你看到厉非离开的方向没有。是去中央塔吧,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事了。” 哨兵们的对话厉非没有听见,他上了短驳车,今天运气不错,车上就他一个人,在靠门的座位上坐下,3分钟后,短驳车就到了中央塔站点。 距离20分钟的时限,还剩10分钟。 塔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圆圆的,尖顶的塔状建筑,或许它最早的时候是这样的建筑形态,但随着发展,作为统一管理哨兵和向导这类拥有超人感官人群的机构,它的职能和职能机构在年复一年的发展与完善中变得更加庞大冗杂,同样的,塔的整个建筑也相应扩大。各地的塔或许拥有各种不同的外观形状,但在最中央,依旧会保有那尖而高耸的穹顶。 中央塔也不例外,主建筑呈三角形态,穹顶位于三角的最高点,两侧拓展的建筑群像是羽翼般展开。 任何人看到中央塔的第一眼都会被这高耸肃穆的建筑产生敬畏,它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如同一个沉默而精密的庞大仪器,保护着整个九州行政区。 【叮——电梯开始运行。请您站稳,拉好扶手。】 电梯内的语音提示并不是开玩笑,至少,厉非做不到不拉扶手体验飞车版电梯。 上行到3楼后,电梯稍一停顿,开始了横向移动。弹射一样几乎是甩出去的巨大冲力,让电梯内的乘客叫苦不迭。 “我真的受不了塔里的电梯,为什么不能缓和一点。”穿着普通文员制服的行政人员和同事低声吐槽着:“这种弹射装置到底是为什么存在?” “异种入侵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年长些的同事牢牢抓着电梯扶手道:“十几年前的灾难日,你们小年轻没有亲身经历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叮——3-1号大厅】 电梯门打开,厉非抬腿走了出去,背后电梯门关上前,依稀传来年轻文员好奇的询问声:“哎,那是特殊作战部队的外勤服吧?那是一个哨兵?他怎么还有半兽特征?” “嘘,在这儿工作,你首先得记得一点。不该问的不要问。” 【滴——认证成功,请通行。】 电子移门开启的时候,里面正在等待的哨兵并没有抬头,集结时间还没到,指令AI-白泽给先抵达的作战队员下发了任务详情,哨兵们正在查看。 他们接到集结的时间比向导要早,甚至在厉非抵达之前,并不知道本次行动还会配备随行向导。 担任该行动现场指挥的方荀中校也是在电子移门开启的同时才接到白泽的参战人员具体名单。 他抬起头,看向沉稳走近的来人。 然后,朝着厉非轻点了一下头。 方荀并不是哨向群体中的一员,他是个普通人,毕业于中央军校的指挥系,成绩优异,从毕业起一直担任特殊行动组的常驻指挥。此前也和厉非有过几次合作。 厉非朝他行了个军礼。 靴子点地的声音终于是让哨兵们抬头了,然后,12名哨兵里有近半的人脸色微变。 “队伍编号000,抽调人员已到齐。现在开始下达作战指令——”白泽的虚拟影响投射在距离会议桌几米的电子屏旁边,同一时间,电子屏和会议桌上的光幕都亮了起来。 电子屏上的内容和发送到作战人员终端上的内容一致,厉非看向会议桌,是一份详细地图,上面标记着几条红色虚线。 “......遭到袭击的是中央塔直属圣所派出去接送本年入学的新学员的护送队,当前未有学员受伤,护送队成员伤亡情况已发送至各位终端。根据最新报告,护送队暂时进入6号安全区,并与安全区防卫部门接洽。考虑到袭击者准备充分,大概率会有二次袭击,需要诸位立即前往6号安全区完成接下来的护送任务。下面是路线规划及周边可用防卫力量分布——” 随着白泽的叙述,地图上的标点越来越多。 袭击者成分不明,不过冲着圣所护送队去的,多半是为了向导。哨向人群在普通人中是小部分,而向导人数又与哨兵人数不成正比,和向导有关的黑色交易一向是整个行政区的重点打击内容。 “居然敢在行政州内动手。”方荀看着地图,微微皱眉。 “该死,他们还带着向导。”一名哨兵看到护送队的哨兵和向导受伤情况后,暗骂一句。 另一个哨兵听到向导两个字,顿了顿道:“这次我们也配向导了。” “......” 大厅里陷入沉默。 方荀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看了一眼哨兵们又具体看不出哪里古怪,只能将其归结于可能是哨兵们出任务难得配备随行向导有些兴奋? 厉非垂眸,仿佛没有察觉到哨兵们的郁闷,向白泽提问道:“如果遭遇对方向导,留活口吗?” 第 2 章 两架音速飞行器合载人员30名,在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后抵达6号安全区。 停机坪位于安全区的内部,下了飞机,方荀首先与安全区的防卫官接洽。他直奔主题,要求接手圣所护送队,防卫官巴不得上面下来的人赶紧把烫手山芋接过去,忙不迭点头。 谄媚的笑容以厉非的精神触丝反馈来说,相当真心。 方荀抽出了被防卫官紧紧握住的手,副手上前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其他人则前往圣所护卫队目前暂住的区域。 仿佛蜂巢般分部的六边形房屋拥有着极为坚固的外立面,足以抵御酸雨和电磁风暴等突如其来的灾难。 圣所接送学员的专用车辆停在这一片蜂巢房外,方荀额外带来的后勤人员立刻开始检修车辆。 厉非隔得很远就感知到了那些恐惧、惊慌、愤怒等夹杂在一起的情绪,像是纷乱的毛线头全部绞在一起,他蹙眉,垂在身后的尾巴像是随着他的心情似的,甩了两下。 不等安全区防卫部的人开口说些什么,厉非已经敲响了蜂巢房的其中一间大门。 片刻后,里面有人开门。 圣所的向导老师袖子扯坏了一只,露出的手臂皮肤带着明显的擦伤,脸上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看见厉非,她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塔派来的向导是你吗?小非,快进来。” 这边向导老师在特殊行动组的哨兵们眼中以一种非常“彪悍”地气势将厉非拖进了房间,另一边方荀开口询问圣所护送队的人在哪里。 他主要的对接对象,应该是圣所的护送队。 安全区防卫部的一个尉官敲开了另一侧稍靠外的蜂巢房,护送队的队长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方荀。 队长是个已结合的哨兵,他受影响的情况相对其他未结合哨兵要好一些。 沙哑着嗓子和方荀快速简洁地交流了几句遇袭时候的情况,“......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哨兵学员当时集中在静音车厢,倒是几乎没受到伤害。向导们所在的车厢是重点被袭部分,万幸没有小向导被夺,这多亏了林老师......” 林老师,林茜,就是刚才的向导老师,她是本次护送的随行老师之一。第一行政州的圣所护送队总共12支,每支队伍都会配备一名已结合的向导老师,遇袭的这支队伍按照编号是第三护送队,其余护送队按照正常行程已经接近中央区的卫星城,塔就近派出了部队接应,再过几天就能顺利抵达圣所。 只有第三护送队被耽搁在路上。 队长想到武装严实的袭击者,还有那一瞬间的精神入侵,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侧翻的车厢和惊恐的小共感者们,愤怒的情绪涌上来,眼底血丝又悄悄蔓延。 特殊行动组的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我怎么闻到了......”陈若抽了抽鼻子,在护送队队长暴起之前,和另一名哨兵同时动手,牢牢按住队长。 从实力上来说,特殊行动组的哨兵们比圣所护送队更强,多由三席和四席哨兵组成,而圣所的护送队伍,则大多从末席哨兵中挑选。即便如此,此时此刻,陈若也使出了全力才和同事堪堪压住队长。 “艹,是狂躁剂。” “等等,这里的静音室不是单间吧?” “不止不是单间,静音效果也不怎么样。” 安全区蜂巢房的静音室确实不够完善,毕竟常驻安全区的哨兵,基本够不上席位,还包括大量并不是五感全部强化的护卫,他们对于静音室的需求没有那么高,配合向导素喷雾,完全能够杜绝狂化可能,就算偶尔出现了严重的感官神游和狂化倾向,也足够护卫队准备一支镇定剂把人送去卫星城治疗。 但显然,对于护送队的哨兵,尤其是受到了狂躁剂和向导攻击的哨兵来说,这远远不够。 特殊行动组的其他哨兵动了起来,冲进静音室,那里面的动静已经大到让方荀变了脸色,几乎要开口急叫厉非的程度。 被拉进屋子的厉非正在配合林茜为小共感者们构建精神屏障,看得出林老师尽力了,袭击者的向导和她发生过精神层面的战斗,厉非没问对方的具体情况,但能感觉到那应该是场恶战,林老师的精神触丝显得有些疲软,为小共感者们构建的屏障摇摇欲坠,并且差点就要被这些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小共感者的情绪影响。 厉非迅速整理了小共感者们肆意飞扬的精神触丝,安抚他们的情绪,当屏障被彻底巩固,自袭击后就一直纷扰的世界仿佛被按下关机键,年幼的共感者平静下来。有个特别胆小的,一直在无声哭泣的孩子抽噎了一下,闭上眼睛陷入沉睡,另一些孩子或好奇、或大胆地看着他,在林老师开口让他们都去休息之后便乖乖爬到自己的铺位上。 “事情很糟糕吗?”林茜看着孩子们安顿下来,带着厉非走到蜂巢房的外间会客室。 厉非摇摇头,没有碰到袭击者之前,他给不出明确答复。 “去帮帮那些哨兵吧。”林茜很清楚他携带的向导素喷雾和短暂的精神梳理不足以彻底根治中了狂躁剂和精神攻击的哨兵,没办法他得优先保证哨兵学员和向导学员的安全。 当然安全区也有向导,可林茜同样清楚,那些几乎是吊车尾的共感者没办法治疗护送队的哨兵。 厉非“啧”了一声,竖在头顶的浅灰色狼耳不怎么愉快地动了动。“老师,你知道他们一向不喜欢我的精神梳理。” “哦。”林茜眨了下眼,“我觉得和精神损伤比起来,有一些痛苦的治疗过程算不上。而且你的动作一向很快。我觉得,你是时候出去帮助他们一下了。” 透过窗户,两名向导都看见了压住护送队长的陈若越来越扭曲的脸庞。 厉非:“我有时候会怀疑他真的是一名优秀的三席哨兵吗?” 林茜忍俊不禁:“别这样,我先生可是他的教官,你的质疑会显得他给出的毕业评价不那么专业。” 厉非终于赶在陈若骂娘之前走出了“向导小屋子”——他们很尊重向导的,并不敢随便去催。尤其是—— “陈组,喷雾还有吗?我觉得不太够。” “那是向导素喷雾,不是防晒霜。”厉非瞥了一眼举着喷雾罐和陈若一起压住护送队长的哨兵,“你为什么不拿近一点冲着他的鼻子喷?” 喷全脸是为了补水保湿吗? 那哨兵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原来向导素喷雾怼鼻子效果更好吗?当他把喷雾罐凑近一些,想要再来点的时候,陈若放开了队长,抹了把脸道:“不用了,可以了。” 厉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护送队长的精神图景里逛了一圈,剪除了敌方向导留下的精神暗示和一些积压的无用的冗余信息。队长作为已结合哨兵,精神图景其实很干净,主要还是敌对向导的攻击残留。 向导素喷雾已经在起作用,剩下的狂躁剂残留只能等它自己慢慢代谢掉。 冷静下来的队长对着厉非点头致谢,而后他的目光便投向了静音室。 陈若快步赶到厉非之前,一脚踹开静音室大门,靠在门边咳嗽了一声。 厉非进去的时候瞥了他一眼,陈若看天看地,今天雾霾不重,能看到几片云,哨兵的视力还能让他观察到云的动向。 厉非觉得他大概很自信,自己的脑子能装下那么多信息。 未结合的向导无论什么时候在未结合哨兵的眼里都是极为特殊醒目的存在,他们会不自觉地追逐向导的身影,就好像现在,静音室里一片混乱,因为连日治疗堪称浓郁的向导素包围下,哨兵们依然能够第一时间分辨出一个鲜活向导的存在,并将目光击中在向导的身上。 厉非面对这些直勾勾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 紧接着,精神触丝捆住哨兵,以一种横扫的姿态侵入了他们的精神图景。 同时给二十多名哨兵做精神梳理,厉非就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分神示意特殊行动组的哨兵出去。 他的精神触丝几乎包裹了整个静音室,没有被物理压制的哨兵同样站不起来。脑子里就好像有人拿着高压水枪在横冲直撞,这滋味可不好受。 可清洗完之后,又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清明感。 当然,也有哨兵介意向导蛮横地冲进自己精神世界的事实。 “你,简直没有半点礼貌!”这名哨兵不认识厉非,这不妨碍他对向导的指责,“你上学时候没学过怎么正确给哨兵做精神疏导吗?” 厉非嗤笑一声,“疏导这个词太亲密了,不适用于非伴侣关系的哨向之间。10年前改版的教科书上就改成梳理了。显然,这位哨兵先生的文化课成绩不太好。另外,我对你的大脑没兴趣,更别提疏导你的情绪了。向导不是保姆,没义务提供那么多服务。请管理好你自己,情绪、行为、所有一切。” 哨兵被厉非激起了怒火,当他想要进一步驳斥向导的时候,安全区东北角突然响起了爆炸声。 防卫队一个士官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东北城墙,出现不明敌袭。” 厉非猛地抬头,望向东北角,“是袭击者,我抓到那个向导的精神触丝了。” 第 3 章 铁灰色的城墙布满斑驳痕迹,用以抵御荒野异种的建筑材料在时间和战火的洗礼下显得过于陈旧破败。 但它依然是如今抵抗异种侵袭的最坚固躯壳。 此时此刻,人类赖以保护自己的坚壁被破开了一条裂缝,碎石滚落的四起烟尘里,人们的尖叫声和异种的特殊鸣音同时响起,安全区居民惊恐地四散逃跑。 混乱之中,两辆径直向安全区防卫部冲过来的武装越野便尤其显眼。 “胆子很大。”厉非精神触丝扑出去,狠厉地搅住那名察觉不对迅速后撤的向导,“只有一个向导,陈若,速度。”他不能使用更激烈的手段,这无疑加大了行动难度。 行动之前向白泽提出的问题:“留对方向导活口吗?” 白泽,或者说塔给出的答案是:务必活捉未结合向导。 厉非缠住了那名向导,在他的大脑中编织一个又一个迷宫。 越野车上,敌方向导猛地一颤,惊醒过来:“中央塔派出向导了。” 开车的哨兵“呸”了一声,朝车外吐掉嘴里嚼着的快乐糖,“他发现你了?”说话的同时,肌肉虬结的手臂向上一台,急打方向盘,“妈的,我就说这些畜生会耽误事。” 一头模样古怪的异种擦着越野车奔袭而去,安全区的激光武器锁定了异种,将那东西切成碎块。掉落的尸块砸在越野车的挡风玻璃上,开车的哨兵紧接着又骂了句“晦气”。 “没有他们只靠破城炮,怎么冲塌城墙,你吗?”向导边上另一个哨兵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道,“快点,干完这票大的,带着兄弟们去不夜城乐呵。” 向导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控制住那个向导了,他不会给我们造成麻烦。冲进去,带走那些小共感者就撤。三点方向,避开安全区防卫队,他们忙着对付异种呢,绕过去不会有人拦住我们的。” 异种嗜好啃食人类血肉,尤其爱追逐向导,安全区内大量聚集的平民就像是在对异种说:自助餐开吃了。 防卫队顾不上其他,紧急开放地下掩体,启动大型武器打击异种。 还不知道这些异种大概率是袭击者的开路先锋的防卫官焦头烂额,恨不得找特殊行动组的哨兵去清理那几只已经闯入内城、无法锁定的荒野异种。 方荀皱着眉挡开防卫官,他带来的后勤组扔下修理工具,端起木仓就是作战部队,在特殊行动组的哨兵们离开后,方荀要做的,就是保证厉非这个向导的安全。 “那两只异种都是小型种,激光阵没法锁定,异种追逐向导,我们安全区向导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了,那万一......” 防卫官一边说,一边拿眼神去瞥方荀,方荀没理他,战术眼镜里已经出现了一只小型异种的动向。 它就像一个脑袋上直接长出了四肢的球,硕大的嘴占据了整个脑袋的二分之一,眼睛很小,几乎没有,不过它也用不到眼睛,异种都靠一种特殊的波来定位,它比它的同类更强,精准地从人类的血肉气味里分辨出了向导的味道,并直奔过来。 小小的身体和灵活的四肢让它的行动非常顺利,它一眼就看见了一群食物里最香甜的那一个。 是猎物被盯住的感觉...... 厉非当然也察觉到了那只异种,他眯起眼,手放在了战术腰带上。 耳机里,陈若的声音传来。 “伏击准备完成,看到那群混蛋了。” “好。”厉非松开对敌方向导的精神催眠,精神触丝转而抽向敌方哨兵。 同一时间,他抽出了战术腰封上的木仓,朝着斜侧方开出一木仓。 强行破开屏障的那一刹那,陈若等人行动了。 “砰——” 一木仓爆掉前方越野车的轮胎,陈若从侧方翻上前方越野车车顶,对着后车呲出一个笑容,瞬发式破甲弹飞出,轰然炸裂。 前方开车的哨兵紧急踩住刹车,大脑突如其来的抽痛让他痛骂出声。坐在车后的向导脸色一片惨白,“我们上当了。” “不想死就冲出去!”开车哨兵粗暴地踢开车门,踢飞一个摸上来的特殊行动组哨兵。一条鳄鱼突兀地出现,朝着那哨兵张开大口咬了过去,不等它咬合住上下颚,肌肉强壮的袋鼠出现在鳄鱼一侧,一脚将鳄鱼踢飞出去。 陈若打破车顶,对着向导发射了一支麻醉剂,特别行动组的哨兵全部冲了上来。 哨兵们和他们的精神体在空旷的街区上激烈战斗,陈若带着昏迷的向导脱离战圈,对着耳机另一边道:“20分钟归队。” 厉非应了一声,被他开木仓惊扰的异种向他扑过来,中途又中了方荀一木仓,减慢几分速度。厉非一矮身,闪开了这一下攻击,原地留下异种那张过分大的嘴明显的齿痕和尖锐的爪印。 后勤组不给异种更多机会,打开干扰器,在极短时间内将这只小型种围杀。 厉非缓缓站起,观察着四周,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精神触丝给出的反馈让他有种异样感,好像危险并没有解除。 但这里又找不到第二只异种。 从异种出现就躲进装甲车的防卫官又战战兢兢地地探出头来,“哦,真是太好了。现在只剩下一只小型种了,如果没往这里跑,其他地方都已经被防卫部队管控起来了。” 另一只小型种...... 厉非突然奔向蜂巢房,光束木仓的攻击色亮起,圣所护送队的受伤哨兵从房子后侧发现了那只躲藏起来的小型种。 “变色龙拟态。”护送队队长哑着声音道。 受伤的小型种窜上房梁,如果不是血腥味,几乎是完美隐匿。 普通人脱离了战术眼镜难以察觉,哨兵却能捕捉到这种极细微的异常。 厉非让蜂巢房内的林茜和小向导们保持安静,那只小型种在绕着蜂巢房伺机而动。 护送队长的精神体是一条绿森蚺,他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屋顶,探出蛇信寻找着带有轻微血腥味的小型种。 现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防卫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想要说的话被卡在了脖子里,仿佛一只被勒住脖子的公鸡。 厉非背贴着蜂巢房的大门,精神触丝完全收起。 绿森蚺就在他的头顶处停止了移动,队长和几名哨兵盯着那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房檐神色严肃。 蓦地,绿森蚺动了,粗壮的身体丝毫不耽误闪电般的速度,长开的上下颚一口咬在空气里,尖利的嚎叫突然刺激众人的耳膜,那只拥有变色龙拟态的小型种显出身影。 绿森蚺咬住了它的半个身体,方荀果断开木仓,令人惊讶的是,小型种四条腿中较粗的那条脱离了身体,从截断出迅速新长出一张嘴,径直扑向距离它最近的厉非。 厉非瞳孔剧烈收缩,灰狼从精神图景里蹿出,一口咬住那条新生的异种断肢。 “靠。”方荀三两步奔来,带着干扰器和粒子刀。 灰狼甩开那条断肢,方荀对着嘴的地方捅了几下,确保它彻底失去活性。 队长看向厉非,似乎是想要确认他的安全。 厉非摇了摇头,灰狼精神体出现的突兀,消失的也快,其他哨兵们下意识想要追寻的时候,他已经彻底不见了。 后勤组的人员拿着□□进行异种尸体的处理,这种人类最大敌人的尸体在焚烧后会留下一些胶质组织,经过处理将是极佳的能源燃料。 方荀让后勤组处理了其余尸体,单独留下了那条异种断肢,用密封容器单独保存起来。 防卫官终于从装甲车里钻了出来,东一句西一句地想问被方荀收起来的断肢,但方荀一个字也没告诉他。 厉非敲开了向导们所在的蜂巢房大门,很不客气地把其他人隔绝在门外。 20分钟后,陈若收队回来。 被俘向导的麻醉剂时间还没过去,暂时被关进了圣所接送学生的专用车辆里。 异种入侵动乱很快平息,安全区防卫部门终于发现了城墙被破城炮攻击的痕迹,明白过来这不是一次意外。 厉非和林老师坐在一起,分享了安全区提供的并不怎么美味的下午茶——两块粗糙的小饼干和一壶满是茶叶碎末的红茶。 在其他人做扫尾工作的时候,林茜将另一个静音室里的小哨兵们也接了过来,有两名成年向导帮忙建立屏障,约束感官,这些年幼的超感者享受到了觉醒以来最宁静的一个下午。 林茜很会带孩子,没有人吵闹,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区别的小哨兵和小向导们凑在一起玩一种时下流行的卡牌游戏。 “今几年我们接新生的时候,很少再碰到那种极端排斥共感者的情况了。”林茜看着新生们,不知道到底在和谁说话,“会越来越好的。” “是吗?”厉非望向情绪趋向稳定的新生们,大部分都穿着新衣,只有几个衣服上有磨损痕迹,但也干净整洁,一些孩子偏瘦但没有营养不良的情况,“挺好的。”他说。 不会被家里人扔掉,是件多幸运的事情。 第 4 章 傍晚的时候,方荀分出后勤组一半的人带着装有异种触手的密封罐先返回上城区。剩下其他人则会和圣所护送队一道,走陆路。 没有多做停留,当晚特殊行动组就和圣所护送队离开了安全区。 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只除了那个被俘向导试图跳车不成后自杀身亡这一个意外。 方荀的脸色很难看,他看向厉非,张了几次嘴,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如实上报。” 厉非没有回应,盯着被俘向导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情和圣所护送队无关,他们的专车被保护在特殊行动组车队的中间,特殊行动组的车是从安全区征用的,虽然没有装备抑制向导精神力的装置,但在车上有一名向导的情况下,一个俘虏居然还能跳井自爆,这很不对劲。 陈若看了看坐在车辆的副驾驶座上的方荀,从被俘向导死亡开始,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哨兵们不是很能接受一名未结合向导的死亡,即便这名向导在不久前还是他们的敌人。 憋了好几天,终于在他们即将抵达上城区的时候,陈若朝厉非开口提问。 “你是故意的吗?” 这个问题很危险,一个不好能把厉非送上塔的审判席。 方荀想制止他们的对话,又没有立场和权限。他仅仅是这一场行动的现场指挥,并非他们的上级,他也不是哨兵或向导群体中的某一个,无权介入特殊群体的矛盾。 厉非低垂的眼眸抬起,凉凉地看了陈若一眼。 “向导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跳井,没有思维锁我追得再快也只能陪他一起跳下去,那样,我就会迷失在他的灵魂黑洞里,然后你们就可以带回去两个尸体向导了。开心吗?” 用面无表情地方式看着哨兵们问开不开心,一车的哨兵鸦雀无声。 厉非说的是事实,但陈若觉得他说谎了。 他和厉非同一届毕业,那年的毕业舞会闹出哨兵强迫向导结合的丑闻,他亲眼看见厉非将那名疯狂的向导从精神力自爆的边缘拽起来。 他不是做不到,他只是......没有去做。 --- 回到中央塔,厉非立刻就被单独传唤去了5号厅。 坐在5号厅的禁闭室里,四周都是单向玻璃。玻璃的背后,坐着塔的现任领导人,行政区的一些将领,也可能会有几个政客,厉非不知道他们每次都是同一批人还是会有所替换,反正,来回提问的问题总逃不过那几个。 “你当时是否监控了被俘向导的精神图景?” “你是否试图阻止他的自杀?” “你认为被俘向导自杀的原因是?” “你确定你无法阻止该名向导自杀吗?” “是的。” “我试图阻止。” “我不知道。” “我确定,如果我跟着他跳下井,我会迷失在他的灵魂黑洞。” 完全安静的,只有头顶一片昏暗灯光的环境让厉非算不清时间的流失,但应该是挺久了,他的胃部因饥饿产生的轻微抽痛正在加剧,这让他不由地曲起膝盖试图顶住疼痛的部位。 “诸位,问完了吗?”秦黎安的视线从玻璃后转开,“我们的向导需要休息。” 塔的现任领导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显然,他的问题并不需要答案,他强势地结束了这场问讯。 “当然,元帅。不,应该是塔的常任领袖。”带着上将肩章的中年男人微笑着欠身,“您慢走。” 很快的,禁闭室内侧的房间分成了两拨人,一波随着秦黎安离开,另一波有意无意地慢走一步。 AI通知厉非可以离开,这个AI是白泽的辅助系统,名叫英招。负责塔内一般向事物的通报调派,和严肃正经的白泽不同,她声音甜美,而且话很多。 “您需要一些食物,这里建议第二食堂的小米粥和冰糖南瓜哦。我帮您提前预约,保证您能准点用餐。” “谢谢,不用。”厉非一边婉拒AI,一边快步向外走去。 快到电梯的时候,秘书打扮的女人快步跑上来,伸出一只手替他摁亮了电梯按键,顺便将一张房卡飞快地塞进厉非的口袋。 厉非一怔。 女人对他笑了笑:“很快又是毕业晚会了,少将可能赶不回来。” 听到“赶不回来”的字眼,厉非下意识握了下拳。 两人短暂的交流很快结束,女人完成任务便转身离开,她是秦黎安的秘书,等会儿还要跟着秦黎安去开会。 厉非一路捂着房卡回到向导塔,冰冷的房卡都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了。 几乎是他刚踏进自己的宿舍,移动终端就跳出了来电显示。 秦是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厉非立刻接通,迫不及待地向着终端另一头叫他的名字。 “秦是。”叫完名字,他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好像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蜷缩在宿舍里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反复扣弄着手里的房卡。 “我在。”隔了上城区三千七百多公里的荒野上,高挺的男人依靠着装甲车,包裹在作战靴里的双腿随意交叠着。除了回答厉非最初的呼唤,他没再急着说话,似乎在等着厉非说点什么。 无线终端贴着左耳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把实弹木仓正慢条斯理的擦拭。 终端里传来清浅的起伏,哨兵优秀的听觉能力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对方贴着终端的呼吸声,甚至更多其他声音。 簌簌的衣服摩擦沙发的声音,指甲扣弄塑料卡片的哒哒声,他大概翻了个身,那个有些年头的旧沙发弹簧在吱呀呻口今...... 秦是能根据终端里传来的这点声音想象出厉非全部的动作,他此时大概是侧趴在沙发上,一条小腿搁着扶手荡在半空,那个沙发太小,蜷缩进去的坐姿会压到他的尾巴,但侧卧也未必舒服。 只是这样狭小的空间能给予他一些安全感。 终端里沉寂了很久,秦是再次开口:“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 厉非感觉他的胃疼在加剧,他更加用力的蜷缩起身体,“我——”他知道秦是想听的是什么,大概是他刚出了禁闭室秦是就收到了消息,掐着点打电话过来,他欲言又止,正要坦白,却听见终端对面传来一声叹息。 “算了。”终端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秦是到底还是舍不得逼厉非自己开口,“如果还有下次,给自己找个不在场证明。你看着他死在面前又能怎样?研究院依然会回收他的尸体,提取向导素,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在这个向导稀缺的时代,被抓获的未结合向导,活着是物品,死了也是。 厉非从不同情敌人,但他只会想杀死敌人,而不是把他洗脑成白痴,用来奖励给没有向导但攒够了贡献点的哨兵。 哨兵可以拥有死亡,向导不配吗? 秦是不关心一个敌对向导的死活,他只在在乎厉非。 “无论你要干什么,先保证自己是安全的。听懂了吗?” 荒野上的信号不是很好,尽管是传输更好的加密频道,依然偶有窜过轻微的电流声。 厉非脸贴着终端,好像这样能更靠近终端那一头的人。 “嗯。”他小声应了一声。 “不要嗯,说话,听懂了吗?”秦是又问了一遍。 厉非这次开口了,“听懂了。”他乖乖道。 秦是听着向导乖顺的语气,一直板着的冷脸稍稍柔和了些许。 不远处有个哨兵朝他打了个手势,他侧头的同时,抬臂举木仓,一声木仓响过后,整片变色龙拟态的异种都动了起来。 迎接它们的是早已布置好的重火力围剿。 这个变色龙拟态的异种群自以为在对食物一步步靠近,实际上早就被安排好了下地狱的路线。 炮声震天的背景音里,秦是突然问厉非:“在禁闭室关了3个钟头,老头给你开空调了吗?” 厉非抿了抿唇,他走进禁闭室发现居然是缓和的,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现在他知道是谁干的了。 “开了。”他自己可能没发现,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有了明显的上扬。 禁闭室循环的冷气是一种惩罚,厉非根本想不到秦是居然还能这么给他操作。 “不会有问题吗?”他问。 秦是一边在冲出火力封锁的异种中穿梭,一边回答:“不会,中央塔认的始终是首席。老头对中央塔的控制远比别人看到的深。” 上一次厉非进禁闭室,出来后烧了两天。秦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哨兵动作矫健地翻到一只异种背部,实弹木仓贴着异种的脑袋朝着嘴的方向连续射击,特殊填装的子弹在异种脑内炸开,将它炸的血肉模糊。 “你的晚餐到了吗?”秦是解决掉一只异种,更换弹夹的间隙忽然想起来,“我让英招给你预约晚餐,她给你推荐了什么?” 厉非猛地坐起来,糟糕,他好像婉拒了AI的点餐。 刚才英招给他推荐的是什么来着? “额,晚餐是......” 不用厉非支支吾吾地说他晚餐是什么,秦是已经猜到他根本没吃晚餐的事实了。 “厉害了啊,小狗。学会不吃东西了?” 第 5 章 厉非被秦是吓得跳起来就往食堂跑,通讯很突兀地挂断了,厉非害怕秦是生气,到了食堂还给拍了个打卡照片给秦是发过去,小心翼翼地和他说:我去吃饭了。 英招在公共区域看到厉非,又跳出来给他热情推荐晚餐,这次厉非采纳了英招的推荐。 他端着餐盘走到一处无人空位上落在,才刚坐下,面前就放下了另一个盘子。 “厉非,吃完了吗?借一步说话。” 餐盘的主人显然已经吃完了饭,看见厉非之后,她是端着空盘子过来的。 厉非端起碗,喝了口小米粥,看看对面的空盘子,又看看自己的,最后才看向他的这个学妹。 比他晚一届从圣所毕业的苏零秒有一张很显小的娃娃脸,个子不高,脾气不小,虽然打一眼看过去可可爱爱,但哪个哨兵要是觉得她好骗,那就等着出门被狗咬吧。 是·真·被狗咬。 苏零秒的精神向导是只吉娃娃,体型小,动作快。还在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咬堵她路表白的哨兵,就陈若那一批毕业的哨兵,起码一半都被这吉娃娃咬过。 不是哨兵躲不开,而是向导太狡猾。 被咬哨兵还不敢闹事,因为苏零秒的亲兄弟,堂、表兄弟们遍布圣所各个年级,甚至包括教师团队。 苏零秒,堪称向导塔一霸。 厉非慢慢吞吞地吃,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瞄两眼终端,心不在焉的模样让坐在一旁催促的苏零秒更加挠心挠肺。 终于,厉非关注着终端的视野里跳出了一条消息。 【好好吃饭。】 紧接着又是一条。 【我会检查。】 厉非这才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并回复秦是他吃完了,附上一张空碗的截图。 旁边苏零秒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心底吐槽“秀秀秀,秀成这样不结合。” “现在好了吧?那就走?”苏零秒是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了。 两个人肩并肩,往向导教学楼边上的小花园走去。 荒野里植物生长不易,观赏性绿植的培养得花很大的金钱与精力,整个圣所范围内,只有向导塔和向导教学楼附近有特意栽培的绿植造景。 这些特意挑选的鲜花和低矮灌木带着股娇弱驯服的意味,可能有些向导喜欢,但也有向导几次提出“为什么我们不能种点高大的树木?烈日的时候能遮阳。”“或者葱也行,至少能吃。” 苏零秒选择在小花园谈话,一是因为这里哨兵不能进入,二是向导们饭后来花园逛逛很正常,两个优秀向导找个花园偏僻处屏障一开,都不用担心谈话泄露。 谁能想到两个向导在花园里谈正事呢? “好了,这里没人,我要说了。”苏零秒站定在花坛台阶上,认真地看着厉非。她的隔离屏障已经竖了起来。 厉非见她表情严肃,也拉开屏障叠加上去,问她:“到底什么事情?” “今年的毕业典礼,我不想参加。”苏零秒开口就抛出一个棘手问题。 每年圣所的毕业典礼,也相当于一次未结合哨兵和向导的相亲大会,规模比半年一次的联谊会都要大。 毕竟要参加联谊会,哨兵还得靠功勋排队,但毕业晚会却是向圣所提交申请就可以,除了当年毕业的哨兵,还有200个内场名额,只要手速够快就能申请上。 没有哨兵不想要向导,这种正大光明接近向导的机会,哨兵们尤其踊跃。 而一个披着毕业晚会外衣的相亲大会,有那么多哨兵就必然得有足够多的向导。像是苏零秒、厉非这样的未结合向导,虽然已经毕业,这种场合依旧逃不过被点名参加。优秀毕业生么,来讲讲话不是很正常? 这是向导不容拒绝的活动。苏零秒她不想去。 她咬了咬唇,继续说:“杨家那条毒蛇盯我两年了,去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阴了一把差点陷入结合热,我觉得今年他们不会放过我。” “如果他得手了,首席哨兵也不会是他。” “因为老娘就是死,也要弄死他。” “但是——我怕我变成傻子。厉非,你知道的吧,研究员那个‘空白向导’计划,就是他们家控制的研究院主导的。” 厉非知道这件事,杨靖亭和厉非是同一届的学生,学生时代就贴上了极其优秀的标签,毕业后进入朱厌特战队,短短几年,已经升到了上校级别。 这个人,厉非一百二十分不喜欢。 明明是个阴险毒辣的家伙,人前却喜欢挂着微笑,装成温柔体贴的好哨兵。 加上优越的家世滤镜,他居然还是向导们梦中情哨兵的投票榜榜首,近两年又开始传出首席哨兵杨靖亭的流言。 “他也配当首席?”厉非眼里闪过凶光,但他并没有被苏零秒的假设激怒,他很冷静,“你也不会变成傻子。你父母、哥哥,你叔叔、婶婶,今年全部列席毕业晚会。” 他不久前才看过毕业晚会的流程和与会人员名单,苏零秒的家里,除了那位肩扛五颗启明星的上将老爷子——一个上将实在找不到理由出席圣所毕业晚会——其他能来的都想办法挤进来了。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苏零秒道:“就是因为他们来的人太多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圣所不是我家的一言堂,怎么能放那么多我家的哨兵和向导进来?” 厉非头顶的狼耳下意识抖了一下,他之前以为这是多方博弈的后果,难道不是? 苏零秒摇头:“不是。就是因为还没开始博,我才觉得奇怪。太轻松了,好像等着我去踩雷一样。你就不能努努力?和秦老大一结合,啥事儿都没了,首席跑不了,还有他杨家蹦跶的地方?” 在很古老的年代里,一个氏族会拥有一个首席哨兵,他将是所有哨兵的领袖。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精神共鸣,氏族内的所有哨兵会本能地追随首席的领导。到了现在,行政区内存在多个氏族,首席哨兵却仍然只有一个,因此现在的首席背后还多出了行政区军权的引申。 秦家在九州行政区稳坐了两百多年的首席位置,九州行政区成立也就两百多年,可以说行政区的成立是秦家和当时跟随秦家的众多家族推动促成的。 稳固的政权和强大的实力让九州行政区在荒野里挣扎出一片宝贵的生存空间。 如今,生存空间越来越大,行政区内部却出现了裂痕。 人心比异种还要恐怖。 “反正我就认秦老大,我哥是秦老大的次席,我给你当次席。”苏零秒搭上厉非的肩膀,“干翻杨毒蛇,干翻他全家!”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厉非问,“实际一点的。” 干翻谁全家这种就不太实际,目前来说。 不过有机会的话,厉非第一个上。 苏零秒眨了眨眼,“还没有计划,你觉得我直接跑怎么样?不出现就得了,大不了被圣所训两句。” “不行。”厉非摇头,“万一关禁闭,你就落单了。” 苏零秒倒抽一口气,“有道理,说不定就等着我落单给我拉去把脑子洗了,其心可诛啊。那我怎么办?我还是得去啊?” 厉非:“去,他不能在晚会上对你怎么样。就算让你陷入结合热,还要过媒介人那一关。” 两人定下个简单的计划,各自散去。 --------------- 毕业舞会当天,圣所的礼堂灯火通明。 向导们已经提前入场,哨兵还在外场排队核验身份。更远的地方,没有入场资格的哨兵探头探脑,哪怕多看两眼漂亮向导都是好的。 “嗯?卫星城选送?”负责核验哨兵入场资格的工作人员看了看眼前的一组哨兵,“小伙子们加油啊,这种机会可不多。” 哨兵们脸上带着喜气的笑容,中央圣所的毕业舞会,放平时他们卫星城出来的哨兵,哪怕是应届的优秀毕业生,也参加不了。今年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居然给卫星城都下发了推送名额。 “嘿嘿,我刚在外面排队的时候就看见了,好多向导!”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向导啊。” 几个卫星城的年轻哨兵互相推搡着,目光频频扫向落地玻璃窗的礼堂内部。 向导们穿着不同的向导袍,宽大的袍子用不同制式的腰带束出腰身,以哨兵的目力还能看到向导们翻折出的领口上那漂亮的各色装饰。 他们中有不少人围绕在舞台边,舞台上今年刚入学的小向导和毕业班的向导将共同合唱校歌。稚嫩的脸庞上是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清澈和天真。 但哨兵们的目光多半会在流连后集中到一个角落。舞台的最边角,深红色的帷幕映衬下,向导的皮肤被衬得雪白,他靠在灯柱上,颀长绰约,秾艳的容貌是极具冲击性的颜色,可表情却是冷漠的,带着股游离在热闹背景下的疏离。 最不能让人忽略的是他墨色黑发里竖起的一双耳朵,一双,正常人类不会拥有的兽类的耳朵。 第 6 章 “哎,那个长着狼耳的,也是中央塔的向导?”卫星城的哨兵第一次见圣所的向导,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场内哨兵很多,这种私语根本没有半点私密性可言。 “今年怎么还有卫星城来的?” “管他呢,最好去招惹几个不好惹的,提早让他们出局。” 在毕业舞会上,每个哨兵都是对手。上城区哨兵们窝里斗还来不及,更不会去管卫星城的“外人哨兵”。 暖场的提琴声减弱,中央圣所的校长走上了舞台。他是一名哨兵,或许是一直从事教育工作,他身上的气质和经常出没荒野的战斗人员不同,没有那么明显的凶悍野蛮,而是温和儒雅的。他站在讲台前,微笑地恭喜今年顺利毕业的学员们。目光看似散落在全场,实则定在苏零秒的身上。 苏零秒冲着台上的苏修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了梅真身边。 “梅姨。”苏零秒低唤了一声。 已经并不年轻,但气色依旧红润的老太太拍了怕苏零秒的手背,“放心,梅姨看着你呢。一会儿开场舞,小非会抢在哨兵前面请你跳。” 苏修年已经说完了话,熟悉的向导校歌响起,歌声里蕴含向导安抚性质的精神力,哨兵沉浸在这让他们精神放松的清浅吟唱中,除了受伤治疗,这可能是他们能享受到的最贴近精神梳理的向导治愈。 厉非掐着校歌结尾,从角落里走出。他从开场就盯着杨靖亭,一切正常,正常到让人觉得诡异。他正常地入场,正常地和同僚打招呼,应对崇拜的小迷弟小迷妹,和关系好的哨兵朋友讨论今晚哪个向导更迷人,苏零秒依然被他提起,但没有任何小动作,他在朱厌特战队的心腹甚至没有出现。 太正常了。 厉非看不懂,但这让他更谨慎。 “叮叮叮——”摇铃声让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台上。 林茜手里拿着个金色小铃站在舞台边,“向导们,哨兵们,舞会开始了。去邀请你们的舞伴吧。” 毕业舞会的传统,由向导率先挑选想要邀请的舞伴。 哨兵们处于一个被挑选的位置。 这是圣所在近几十年开始推行的制度。 让向导拥有选择权。 当然哨兵可以拒绝,但同样的,当一轮选择结束,哨兵开始反选的时候,向导同样拥有拒绝的权力。 厉非走入场中,聚光灯下,他非同常人的兽耳和昳丽的容貌将所有人的视线聚焦过来。他厌恶这样被各种目光盯视的感觉,因而步速走得比较快,苏零秒知道他不想被看,很干脆地迎了上去,在厉非刚摊开手的时候,她就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两个向导滑入舞池。 立刻有哨兵绕到梅真面前叫了起来,“媒介人,这也可以吗?” “我抗议!” “抗议!” 老太太面对年轻哨兵们的抗议脸上笑容幅度不变,“我觉得没问题呀。哨兵们,选择谁是向导的权力,没有强行要求向导必须选择你的道理。你们的魅力呢?这么不自信吗?” 年轻哨兵们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梅真的哨兵,圣所防卫队的大队长卫戍站了过来。经历过几次灾难日的年长哨兵冷冷地扫一眼靠近媒介人的几个年轻哨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年轻哨兵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和态度亲和的媒介人不一样,这位圣所防卫队的大队长脾气可不好,一向是哨兵学员们害怕的目标。 向导邀请向导共舞毕竟是少数,很快,舞池里哨向组合的共舞者多了起来。 梅真和卫戍没有一起跳舞,老太太拉着自己哨兵的手,站在舞池边上乐呵呵地给他说她看好现在舞池里哪几对热情的快乐鸟。 在场没有人不爱听媒介人判断可能结合的哨向组合,很快这里附近就聚集了一批老师和塔派来的挂名教授。 厉非拥着苏零秒随着音乐转圈,两人竖起了屏障,苏零秒嘴唇微动,“他怎么不动手呢?” 厉非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苏零秒:“我什么也没喝,也没吃东西,没有人往我身边擦过,没有任何特殊的气味。还能怎么办?难道目标不是我?他在看谁?” 厉非一直盯着杨靖亭,因而很轻易就能回答出:“你。” “靠。”苏零秒暗骂一声,“还不出手,他想憋个大的?” “很有可能。”厉非认为杨家不做点什么是很稀奇的,关键是,他们想干什么呢? 苏零秒在想不出杨靖亭的小动作后说起了别的东西,“有个哨兵,没见过的生面孔,一直在看你。” 厉非奇怪地歪了一下头。 苏零秒:“应该是卫星城来的,有没有可能,我是幌子,你是目标。”开放卫星城哨兵进入毕业舞会的名额本来就是历年来的首次,又有个哨兵一直盯着厉非,苏零秒很难不去把它往阴谋上靠。 看向厉非的目光太多,他没有集中注意力在这些目光上,因为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苏零秒说的那名哨兵。现在苏零秒提出来,厉非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他稍微关注一下就发现了个那个年轻的哨兵,同很多哨兵一样,他拥有强健的体格和微黑的皮肤,身高超过平均值,甚至有一张能称得上英俊的脸庞。 厉非不着痕迹的打量并没有惊动哨兵的感知,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心头盘亘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是不是?你看到没,杨靖亭甚至还和他说话了。”苏零秒看向杨靖亭的动作被后者捕捉到,杨靖亭朝他举起了手中的香槟杯微笑示意。 苏零秒直接翻了个白眼。 杨靖亭也不生气,对着罗幸说:“向导真是个迷人的群体,对不对?你有喜欢的向导吗?” 罗幸目光追随着舞池里中的某个向导,露出一丝贪婪和渴望。 杨靖亭看着罗幸,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脸上却仍是挂着笑。 叫不出名的圆舞曲接连不断,舞池里的哨兵和向导也越来越多。 苏零秒的堂表兄弟姐妹偶尔会随着舞步转到她和厉非的身边近距离确认一下情况。 一切顺利,顺利地不可思议。 好像他们再跳上一会儿就能顺利结束这个夜晚。 “你有没有感觉到......”厉非抽了抽鼻子,想和向苏零秒确认他的感觉,起先他还不敢确定,很快他猛地转过头,对着一对引发了结合热的向导和哨兵道:“她进入低热期了?” 向导靠在哨兵的怀里,看起来只是跳累了稍作休息,但红晕顺着脖颈在蔓延。 哨兵紧紧抱着他的向导,他开始展现出占有谷欠和攻击性,周围其他哨兵离得太近了,他会忍不住发动攻击。 “散开。”厉非喝了一声,同时呼叫媒介人,“安琪需要一些帮助。” 被提到名字的向导似乎清醒了一些,她牢牢拉住身前的哨兵,歉意地看了一眼厉非,“抱歉,我想我应该尽快退场。” 厉非摇了摇头,“坚持得住吗?” 安琪在她的本能做斗争,她勉强道:“我恐怕,不,我不行。” 陷入结合热的向导在结合热爆发的时候会将附近的向导都拖入情感共鸣里,通常媒介人会将有结合意愿的几对合适哨向调到同一个生活区,当他们中的任意一对进入结合热,就能催化其他几对哨向的结合。 这是一种正向的引导。 但结合热不能爆发在这个地方——一个充斥着大量未结合哨兵和向导的封闭区域,甚至在这个区域里哨兵的数量比向导要多不少。 舞池里的骚动在安琪结合热彻底爆发的一瞬间引爆整个舞会现场,苏修年立刻通知普通工作人员将未成年的哨向学员护送回圣所宿舍,在场已经结合的哨兵和向导则优先保护未结合向导们。 媒介人和她的哨兵很快将陷入结合热的那对哨向送去了静音室,没有了共鸣的源头,礼堂的气氛依旧糟糕。 未结合的哨兵双眼爬上血丝,也有向导被拖入低热期。 厉非支撑着苏零秒,狠狠掐了她一把,“清醒一点。” 苏零秒颤抖着嘴唇,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害怕,但她一句话说出来,厉非判断,应该是生气占多一点。 “混蛋啊,居然搞这一手。安琪的结合热爆发的不对劲,昨天我们还聊过,她都没进入低热期。居然搞那么大,混蛋,混蛋!”苏零秒气得连骂了几遍,也没忘记关照厉非,“你还好吗?” 厉非深呼吸,向导们聚在一起,各种情绪相互传染,一些散逸的精神触丝无法控制地碰撞着,混乱、惊慌,以及难以抑制的情谷欠一齐传递过来,这确实很难说好受。 “问题不大。”他捏紧的拳头里,指甲刺破掌心,刺痛带来清醒,“小心,哨兵们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而塔,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事后如何,那要看多方博弈的结果。 已经结合的哨兵与向导不受影响,但他们并不齐心。 有人建议打开窗户透透气,拦住那些冲动的未成年哨兵,让向导们先离开,大部分人点头同意,少数人沉默。 指令在执行,可是,太慢了。 向导们没有完全撤出,已经有哨兵冲出了拦截,扑了过来。 第 7 章 在场全是优秀哨兵,身手矫健,在面对争夺向导的情景时,肾上腺素都飚升起来,礼堂现场霎时一片混乱。 “快点,让向导们都离开。” “镇定剂!这群小崽子都疯了。” 人群里,已结合的哨向组合艰难地行动,但这是专门为尚未结合的哨兵向导准备的舞会,他们的数量少于未结合哨向,不能很快控制住场面。 随着尖叫声响起,向导的屏障碎裂,向导素的味道更佳刺激那些被本能和兽谷欠操控的哨兵。 一名落摔倒在边缘的向导被哨兵抓住了胳膊,那名哨兵还来不及露出胜利的微笑,便被身边的其他哨兵攻击了。 冲过去的哨兵教师踢开他的哨兵学生,借着机会将向导拉了回来。 厉非一手拉着苏零秒,一手抱着一个才入学的小向导卡在了紧急通道的中间,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严重堵塞,而后面则是紧追不舍的哨兵们。 苏零秒推了一把一个因高热而瘫软下去的向导,自己落在了稍后的位置,哨兵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精准地突破防线,张开双臂几乎就要勒住她。 厉非猛地拽了一把苏零秒,将手里的小向导扔给附近的林茜,苏零秒以一个不太好看的姿势就地打滚,厉非精神触丝编制成鞭,狠狠抽在哨兵伸出的双臂上。 杨靖亭定格住捕捉向导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抽麻的两条胳膊,咧嘴笑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眼底猩红一闪而过。他看了看厉非,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最终仍是将目光定格在苏零秒的身上。 厉非用力咬了一口舌尖,这种时候放出精神触丝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古怪的热量在身体里蔓延,更多哨兵顺着厉非的精神触丝被吸引过来。 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日,你没事吧?”苏零秒趁着杨靖亭停顿的档口,从向导袍里抽出了一把木仓。 苏修年已经在向这里靠近,附近还有其他苏家的哨兵和向导试图救援。 “零秒,住手。” 苏零秒举起了手里的木仓,杨靖亭眯起眼,脑子像是清醒了一点,朝后退了两步。 “快收起来,你会被关禁闭的。” 苏零秒:“我当然知道,但我不会被关禁闭。” 她扔出手木仓的同时,吉娃娃从精神图景里跑了出来,冲着杨靖亭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 手木仓脱手,哨兵们就知道那不是真的木仓械,在被愚弄的愤怒侵袭上他们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的时候,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向导素喷雾。 最新型的向导素喷雾的味道。 安抚狂躁哨兵的常用手段。 “哪个傻逼?”苏零秒暴躁的声音之后,喷雾的味道变小了。人群里,一名向导老师黑着脸收缴了另一个毕业班学生掏出的喷瓶罐子。 他真不想承认,今年的毕业班里还有这么个傻子。 厉非恨不得给这些队友鼓掌,真棒啊,你是哨兵派来的卧底吧。 向导素喷雾在其他时候确实是有效的,但一定不包括在有一群被拖入结合热的向导的场合。 哨兵们刚刚被向导素安抚了一下,结合热期间的向导的气味就刺激着他们和向导更进一步的接触。 烈火烹油,不外如是。 疯狂起来的哨兵是极其恐怖的,不过有了苏零秒给他争取的时间,再加上这个向导素喷雾意外引起的停顿,足够他支撑着逐渐失去力气的手腕拧开那个携带在他向导袍里的细长密封瓶——秘书给的房卡,刷开后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就摆着这个瓶子,是秦是为他准备的礼物,也是武器。 金属材料的四方瓶子被拧开,厉非颤抖着手将泄露的瓶子塞进衣服的夹层。 一股极其霸道的哨兵素蔓延开来,刺激地不少向导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哨兵们感觉更加恐怖,那是一种等级压迫的恐惧,像被顶级猎食者死死盯住,叫人脊背生寒。 这管哨兵素为混乱的现场争取到了时间。 一个强大的哨兵抵达了战场,我能打得过他吗?我是否需要撤退? 哨兵评估对手也是一种本能。 这就像是一种顶级哨兵的警告,压迫地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少数哨兵了解真相,没有哨兵抵达,一切不过是某个向导的小把戏。 杨靖亭看着厉非,“没记错的话,秦少将现在还在荒野区吧。” 厉非懒得回答他,一大批普通士兵进入礼堂,拿着镇定喷雾开始喷洒,堵塞的紧急出口被向导冲破,这场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 “要拉你一把吗?”苏零秒自己也是被她某个堂兄的相熟向导搀扶着,厉非闻言摆了摆手。 双手支着膝盖恢复了一下力气,厉非直起腰迈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有个哨兵从侧面冲了出来。 一个向导老师就在这名哨兵的身边,但她的力量不足以拉住这名哨兵,她伸腿绊了对方一下,那名年轻的哨兵仍然冲着厉非撞了过去。 灰狼突兀地出现,一头撞开哨兵,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压在哨兵的胸口,尖利的獠牙抵着对方的勃颈动脉。 厉非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名哨兵,冷笑了一声。 没有留下任何言语,将灰狼塞回自己的精神图景,他挺直了脊背,缓缓离开礼堂。 ------------ 厉非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向导塔的,他进门后强撑着的意志松散下来,双膝弯曲,噗通一下跪在了算不上柔软的地毯上。 电子门在身后关闭,拉上了窗帘的房间里漆黑而安静,只有床头的电子时钟屏幕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冷光,照在厉非布满了细密汗珠的脸上,有一种苍白、隐忍的破碎感。 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或者说,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隐秘处像是有什么在啃噬,身体变得非常奇怪,沾湿后的西裤贴在腿上在冷气的作用下冰凉又黏腻。 厉非不是未成年的小向导,他是个成年人,尽管没有结合,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低热期,这不过是比低热期更汹涌一点罢了。 但他死死咬着牙,抓着那条下意识夹在两腿中间的尾巴用力掐了一把,疼痛能带来清醒。他感觉到羞耻,为自己败在谷欠望下的难看姿态。 【嘀嘀嘀——紧急接入。特级权限,已为您自动接通通讯。】 “厉非,听到了吗?” “回话。” “厉小狗,说话。” 终端对面的哨兵得不到回应,短促的指令一句比一句严肃低沉。 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悬空在关闭通讯的选项上,却始终没能点下去。他渴望听到终端对面的声音,非常、非常渴望。 “秦......是。”一个名字,花了几秒钟才断断续续念出来,他克制住喘息和呜咽,试图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但声音里的沙哑和停顿出卖了他。 哨兵没有追究,得到回答后,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很难受对吗?趴到床上去。在地上你会着凉。” “松开你的嘴,我不想看到你手臂上自己咬出来的牙印。” “不要扯你的尾巴,他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折磨它只会让你受伤。” “放轻松,小狗,你可以抓你的床单,做一些让你快乐的事情。” “不用那么敌视它,它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状态。” “你不必觉得羞耻,让自己舒服一点好吗?” 终端的音量不高,厉非抱着它紧贴着自己的耳朵,脸颊埋入柔软的枕头,许久,他用鼻音轻哼出一声驯服的“嗯”。 ------------- 荒野区的野地上,装甲车和作战特种车辆连成一条直线高速行驶着。 作战车辆的副驾驶上,程屿的手里掐着一把发灰的麦穗,重重踹了一下车内的金属挡板。 “就这?也敢叫黄金穗?现在把我们骗出来都不需要成本是吧?” 开车的苏一秒瞥了他一眼,“你轻点,别把车踹坏了。你手里的破麦穗还是证据呢,别一激动破坏了。最关键的,老大还在后面讲电话,你要不要动静再大点?” 程屿一秒变怂。 过了几秒,车上两名哨兵都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程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觉得是什么东西碎了?” 还能是什么?这辆作战特种车的后座是当做哨兵简易静音室来使用的,隔板升起后,能将声音挡的严严实实,现在听见的金属碎裂声,除了隔板坏了,还能是什么? 苏一秒转头看了一眼呈蜘蛛网状的升降挡板,默默回过头,决心当一个沉默的司机。 程屿张着嘴,伸手去够苏一秒的胳膊,“一秒,你看,挡板碎了?碎了!它不是号称能阻挡狂躁症发作的哨兵吗?是不是可以回去投诉科学院?” 苏一秒给了程屿两个字:“闭嘴。” 哗啦一下,挡板背后的人对着挡板踹了一脚,它彻底成了碎片。 秦是抬眉,看向前方的眼神冰冷似刀。 “掉头,不要再跟着地图走了。我们横穿G3区,前往最后一个地点,一周内赶回上城区。我要指挥部和杨上将给我一个交代。” 第 8 章 毕业舞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厉非和苏零秒被军部传唤审讯,理由是无故攻击哨兵军官,圣所反手以伤害向导的理由将当天所有参加舞会的哨兵关了禁闭。 军部审讯一结束,中央塔抢在军部将两名向导送去研究院暂时隔离之前,把两人纳入了中央塔的向导专用禁闭室。 所谓向导专用禁闭室,位于每一座向导塔的顶层,是个独立的整层套间。除了楼道里限制出入的门禁,向导专用的禁闭室和向导宿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秦黎安为了防止意外,甚至将厉非和苏零秒安排在了同一个禁闭室,并临时抽调了几名非军方管辖的特殊编队在役向导入住1号向导塔。 被关进禁闭室的厉非和苏零秒在套间起居室的茶几前坐下没几分钟,就有向导跑到了禁闭门前给他俩递消息。 “杨靖亭进去之后,杨家那个上将立刻跑到圣所要人。我估摸着这会儿还在你爸办公室扯胡。” 从圣所毕业两年,和厉非隶属同一个代号名为晨星的特殊向导部门的向导言哲煜隔着铁栅栏分给厉非、苏零秒一小袋瓜子,厉非没要,苏零秒从套间里抓了个凳子出来坐在禁闭门的这边和言哲煜嗑起了瓜子。 “在我爸办公室?我爸没用头疼大法赶人吗?”苏零秒很熟悉自家老父亲的推脱敷衍手段,随口就道。 苏零秒的父亲,即圣所校长苏修年,早年在战场上受重伤导致神游症严重,退下一线战场转入圣所后,在苏零秒向导母亲的疏导下逐渐好转,但依然动不动就喊头疼。 他一喊头疼,无论在谈论什么事情都无法继续进行。你不能不允许一个在对异种战场上受伤的战斗英雄得不到治疗吧? 一般来说,苏修年阵营的政敌最不想的就是和苏修年拉扯对话。 “嗐,杨家那个上将年纪也大了,说不定也演个什么心痛,胸痛什么的,大家相对而痛。” “这么无赖?” 苏零秒和言哲煜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指名道姓地骂人了,厉非就侧靠在门禁栅栏上听他俩的废话。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放松,其实随时注意着四周。很快,他就察觉到和苏零秒激烈对话的言哲煜不时瞥他一眼的小动作。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厉非一个直球打向言哲煜。 言哲煜嘴里的瓜子“咔”一声给他咬了个稀碎,瓜子壳和瓜子仁混在一起,他没舍得全吐掉,愣是一点点舔干净了才把碎壳子吐出来。 现在是黑铁纪元,不比从前,食物都很金贵。这点瓜子是他小半个的工资。 厉非也不催他,就等着他把这颗瓜子嗑完。 苏零秒看看厉非又看看言哲煜,琢磨出点味儿来,开口问:“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言哲煜看着厉非,“你决定,和你本身有关系。” 厉非敛眸沉思几秒,摆了摆手,他相信苏零秒,一如苏零秒也能把后背交给他一样。 “他们想给我匹配哨兵?还是......那个扑向我的哨兵有什么问题?” 言哲煜叹了口气,站起来靠近厉非,因为凑得近,他的脸几乎贴着门禁的栅栏上。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那个哨兵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厉非的猜想完全踩到了点子上,言哲煜以为是他在舞会当晚有所感应。 谁知厉非却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袋子里放着秦是的哨兵素。” 言哲煜一愣,“哦,那没事了。” 秦是谁啊,一旦结合就是板上钉钉的首席,就算现在没结合,也是顶级哨兵,而且他还顶着个久未出现过的黑暗哨兵名头。在他的哨兵素面前,除非是匹配度百分百契合的灵魂伴侣,其他一切感应都得靠边站。 “关键厉非和秦老大还灵魂共鸣啊。”苏零秒小声嘀咕了一句。 言哲煜抹了把脸,调整了一下表情,“原来当天现场的哨兵素是咱们秦少将的。这个对外没公开,大部分人以为是圣所准备的合成哨兵素。” 厉非补充了一句道:“也算合成的,去掉了明显的个人特征。”但对于能辨别不同哨兵素的人来说,依然能大致猜到原素的供体是谁。 就像舞会当晚,厉非自己是对秦是的哨兵素敏|感,杨靖亭则是基于研究院对哨兵素的解析推测出来的。 厉非从言哲煜的话里发现,言哲煜认为那个扑向他的哨兵会和他产生某种感应,这不常见。要么是匹配度高,要么—— 一个不好的念头猛地蹿上心头。 厉非呼吸一滞,眼睛微微瞪大。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向导们在这方面都是专业的,言哲煜和苏零秒很容易就发现了厉非的情绪波动。 苏零秒拍了拍的肩膀,个子娇小的向导脸上显出一丝诧异,她......居然感觉到厉非在发抖? 言哲煜深吸一口气,“你们有亲缘关系,研究院带着那个哨兵的血样和检测报告到塔里,对方的父母找到了媒介人,要求订立血亲契约。”他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话,接着就定定地看着厉非,“图穷匕见了,厉队。” 厉非在言哲煜说道血亲契约的时候,伸手抓住了紧闭门的一条栅栏,极其用力,手臂上青筋暴起,指尖没有半点血色。 他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半个字,只是胸膛起伏比平常更加明显。 “他不能。” 三人呼吸间,苏零秒率先叫了起来。 “按照古代规则,在野外,谁捕获了向导,向导就属于谁。厉非是秦老大捕获的,他们不能随便扯个什么亲缘关系就把厉非带走。” 她这么一喊,倒是让言哲煜思维活络了起来,“对啊,虽然现在不用了,但从来没说过废弃。血亲契约的优先权排在自主结合后面,捕获规则——虽然很针对向导——但它拥有最高级别。厉队......”他眼神希冀地看向厉非,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好像希望能看出点什么秦是哨兵的标记来,“秦家的族徽是白虎利剑吧,我在塔的荣誉陈列室看见过上上代首席送给向导的对戒,他们家好像历来都不爱在向导身上留标记,真好啊。” 言哲煜所在的氏族是后来并入秦氏的,积年的沉疴痼疾不能说改就改,但总也算是在一步步向好。 厉非手边确实有很多属于秦是的东西,可是没有一件是代表归属权的。 他在荒野里觉醒,觉醒的当天被秦是捕获,那甚至是他第一天知道自己是一名向导。 秦是从没有对他宣告过归属权,对外却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厉非弄不明白这种矛盾心思的由来,他也不想去弄明白,他害怕一旦深入,连站在秦是身边的资格都会失去。 这样就很好了。 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长时间的沉默让苏零秒和言哲煜有些着急,苏零秒伸手扯了扯厉非的袖子,“反正秦家不在向导的身上烙印,你随便找个秦老大的东西带在身上说是标记物就行了呗。我记得,你们有对一模一样的袖扣?” 她最后的提问里已经带上了些小心翼翼,厉非沉默地让她有一种他和秦老大要掰了的错觉。 “我有别的。”回过神的厉非很快压下了其他情绪,他把自己宿舍的门禁卡塞给言哲煜,让他去衣柜最右侧从上往下数的第二个抽屉里拿一个金红色的丝绒盒子。 “好。”言哲煜效率很快,15分钟打了个来回,他也没问盒子里是什么,只是递给厉非的时候示意道:“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塔和军部的车。” 厉非点头,拿着盒子转身进了卧室。 言哲煜和苏零秒打了个招呼就下去了,苏零秒把小板凳搬回原位,躺在床上哼起了没有调调的小曲。 军部派出了1名中将和2名参谋并几个负责安保的哨兵,还有1对看制服是卫星城守备部队的哨向组合跟在那个中将身边。塔这边媒介人带着圣所防卫队的一个小队拦在他们的面前。 “先生们,女士们,我很抱歉,但你们不能这样进入向导塔。”梅真严肃着脸,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军部的哨兵们,“虽然你们已经从圣所毕业,但规矩是什么,我希望你们仍能记得。可以复述一遍你们上学时候的第一节课内容吗?哨兵们?” 中将是个普通人,除了他在场职位最高的两个参谋中,只有一个哨兵,这个哨兵参谋顿了顿,开口道:“当然,媒介人女士。非圣所隶属的未结合哨兵们会留在向导塔的外面,其他人将在您和圣所防卫队的陪同下进入向导塔。我们绝没有挑衅圣所的意思,请您千万不要为难这些听命行事的哨兵。” “你是在暗示我针对你们?”梅真根本不接哨兵参谋抛出的毒饵,“如果你对现在的介绍机制有任何不满,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申请塔的仲裁,在裁决出来之前,我们可以暂停所有联谊活动。我相信,我们的向导和哨兵都会理解这一举措的必要性。” 第 9 章 “支持梅姨。” “我也觉得每月都有的联谊真是糟糕透了。” “就应该两年一次,和结算集体军功的算法一样。” “干脆取消掉算了。” 向导塔前一向热闹,这场对峙结结实实被众多哨兵和向导看在眼里。 第一向导塔的上方窗户里,挤满了探头的向导,在媒介人发言之后,接二连三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哨兵是什么耳力,别说向导们故意开着窗,即便关着窗户,在不加屏蔽的情况下,有心想要听一些公共区域的内容也完全不是问题。 一时间,来自哨兵们的,不善的目光盯紧了军部众人。 哨兵参谋这时候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中将也暗骂一声,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这个时候只有他能打岔,“大家不要紧张,我们还是说正事。那么,先进去吧?” 三言两语将之前的事情略过去,这名姓赵的中将保持着笑脸,客客气气地询问媒介人。 梅真当然不能指望几句话就把这几个军部的家伙弄走,她带头走进向导塔,并示意向导们暂时保持安静。 有些时候,一句话就能成为被攻讦的理由。 这是赵中将第一次进入向导塔,在他看来这地方和军部的集体宿舍没什么区别只是地上铺了地毯和米色的窗帘让它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冰冰的。 哨兵参谋却有不一样的感觉,他是在卫星城出生长大的,他有一个向导伴侣,幼时是关系很好的邻居,两人从卫星城圣所毕业就顺利结合,他曾看过卫星城的向导塔,那里的布置比这儿要花哨的多,向导们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娇弱美丽,看向哨兵的目光是驯服柔顺的。 可是这里,绝大部分向导并不“友好”。 他们听从媒介人的嘱咐,保持缄默,眼神却带着警惕。 他们不欢迎我们的到来,这一点,以赵中将为首的军部三人都明确地感知到了。倒是那名中年女人向导不停地打量着向导塔内部,风霜不掩的美丽脸庞上表情十分丰富,一会儿眉头舒展,面露欣赏,一会儿又皱眉微怒。 她边看边走,落后了几步。她的哨兵丈夫拉了她一下,她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赶紧跟上。 顶楼的禁闭门前这个点没有人,梅真站在门前叫了厉非的名字。最先冲出来的却是苏零秒。 “梅——媒介人,哦,还有赵中将。我突然想起来,按照禁闭条例,没有实质性判决书之前,最多关禁闭时间是12个小时,也就是说,我和厉非最多再在这里待到晚间7点,是这样吧?” 梅真眼神柔和地点点头,“是这样的,孩子。不过我想,你们不需要待那么久。我相信塔会给予所有人一个公平的结果。” “是的,当然。”苏零秒乖巧地微笑,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人群里那两个生面孔,卫星城来的,哨兵的制服显示他是一名守备军官,一个校官,旁边是他的向导妻子,伴随性入伍,领的是与伴侣哨兵同级别的向导虚衔。她扫过女性向导那张脸,和厉非有些相似。所以,这两人就是厉非的亲属? 苏零秒打量人的速度很快,厉非走出来站定的时候,她已经打量完了。 梅真伸手,隔着门禁拍了拍厉非的肩膀,“别紧张小伙子,你需要和我们去一趟中央塔。我会一直陪同的。” 厉非被梅真拍了两把的肩膀放松下来,同时朝着媒介人露出浅浅的微笑,传递给媒介人一个他很好、放心的信息。 “厉——” 向导女人刚叫出口半个音节,哨兵参谋一个眼神看过去,瞬间让她静了音。 她的哨兵丈夫对她摇了摇头,以口型做了两个字,“安静。” 罗宇看着被带出门禁的这个带有半兽特征的向导孩子,他是自己的向导和前夫的孩子,这年头很少看见未结合但结婚的哨向伴侣,他妻子和那个前夫就是。据妻子说,她的前夫是一名几乎无法和她产生共鸣的哨兵,原话是“他简直弱的像个护卫,我们完全没办法精神结合!”,那是个很偏远的安全区,常年受到荒野异种的袭击,当时的妻子没有其他选择。 她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还很年轻,那个偏远安全区有很多废弃的拟态计划实验场,她认为一定是环境污染问题导致她生下了一个畸形的孩子,毕竟这情况在那个偏远安全区非常常见。通常这些孩子还伴随有先天性疾病,根本不可能活得长。 那个偏远安全区后来被废弃了,执行撤离任务的罗宇在安全区的避难所救出了他的妻子,一个可怜的,陷入了低热期的向导。 他知道她的丈夫死了,有一个畸形的孩子,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一个未结合的向导,他们能够共鸣。 至于那个孩子,妻子前夫的战友愿意养,他的妻子也很乐意脱手,那算不上累赘。说不定过几年那孩子就死了。 罗宇当时是那么想的,但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厉非的身上,带着挑选商品般的打量。 妻子的脸是美丽的,厉非无疑继承到了妻子的美貌,而且美得更加凌厉,罗宇不太想在这孩子的脸上找寻他亲生父亲的痕迹——他看过那个“废物哨兵”的照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厉非确实从双亲那里完美遗传到了两人的优点。 一个漂亮的向导孩子。 在中央圣所受教育长大。 还有实衔,他是个少校,隶属晨星特殊部队。 罗宇从没想过当初那个拖油瓶孩子会这么有用。 厉非和媒介人一起走在前方,他的精神触丝没有外放却也足够敏锐,能捕捉到所有盯着他的目光,他有些厌恶地吐出一口气,向前走的时候故意歪了两步,让一名不得不避让走廊灯柱的圣所防卫队哨兵落在了他的身后,挡住了所有视线。 哨兵愣了一下,电梯就到了。 苏零秒目送着他们离开,前脚刚走,言哲煜后脚就溜了上来。 言哲煜:“怎么样?” 苏零秒:“很平静。” 言哲煜:“就这?” 苏零秒:“平静地让人觉得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言哲煜:“......要不然,你偷偷告诉我那个盒子里是什么?” 苏零秒:“盒子?哪个盒子?哦,你说厉非让你拿的那个盒子啊。不知道,我也没看见。但我猜应该是某种穿戴物?我发现厉非腰带扎法变了,他重新穿过衣服。” 言哲煜:“怎么办,我真的好好奇啊。” 苏零秒皱眉看他,“你不对劲,你不应该更关心血亲契约吗?小心突然空降一个契约哨兵到你们晨星去。” 言哲煜扯扯嘴角:“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哨兵?我能同意,其他哨兵能同意?别的不说,秦家的白虎军团能同意?还有烛龙特战队也不好惹,就是对家朱厌特战队里都有哨兵肖想我们厉队好吧。” 苏零秒托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我还发现一件事。” 言哲煜问是什么事。 苏零秒:“厉非从头到尾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到他的血亲,他一定很恨他们吧。” 言哲煜:“我要是从小被扔在荒野,我也恨把我扔掉的人好吧。” 基本上中央塔人人都知道,被秦是捕获的厉非是独自流浪在荒野区的孤儿。以前猜他父母双亡,现在既然冒出来父母的,那就是被扔了呗。 他的半兽特种很能解释为什么会被扔掉,都不用找其他理由。 “这怎么不算美强惨呢?”苏零秒抽了抽鼻子,“非宝,真的好惨,我以后再也不和他抢食堂的糖醋小排了。” 言哲煜听到的却是,“什么?这几天食堂还供糖醋小排?” --------------- 中央塔,2号大厅,会议室。 塔目前的最高领导人——常务领袖,军部的杨远上将、秦嘉中将、苏时初上将、王仕琦中将已经进行了一轮谈判,厉非来到后,先朝着所有人行了一个向导礼。这是一个标志,对军部而言,他是一名向导,管辖权在塔的手里。 秦黎安眼底带了点笑意,这小家伙向来聪明。他抬了抬手,示意媒介人女士可以在旁听席上落座。 梅真坐下后朝厉非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好像在和他说不要害怕。 赵中将敬礼后归位,汇报道:“晨星特殊部队少校厉非,开阳卫星城守备军罗宇少校及其伴侣向导王紫慧皆已带到。” 在座都是九州行政区的高层领导,厉非轮不到坐下,自然罗宇和王紫慧也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打量被带来的厉非三人,沉寂就片刻后,王仕琦先开口了,“本来这个事情也不算复杂,根本用不着我们这些老家伙,血亲契约嘛,理所当然应该订立的,这对有亲缘关系的哨兵和向导都好,但是——”他转折的时候端起茶杯,瞥向秦嘉,“秦中将冲到媒介人处的行为严重阻碍了这一家久别重逢的亲人团聚。我不得不做出假设,是秦中将在利用职权为自己家谋私吗?毕竟,秦家有不少哨兵。” 王仕琦说话喜欢拖长音,听起来令人搞到不适,这一串话说得抑扬顿挫,厉非听在耳中只有两个字形容:恶心。 第 10 章 明亮的会议室,谈话内容却和明亮搭不上半点关系。 王仕琦一张嘴直指秦氏,秦嘉作为秦氏目前在军部的最高职衔代表人在这之前已经和王仕琦吵过一轮,他现在不和王仕琦对话,他越过这条杨家的阵前狗,直接看向杨远。 “王将军叫得再响也是替别人叫,杨将军你说是吧?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们杨家不去管好自己家的哨兵,哦,我忘记了,你家那个小子控制不住自己给关禁闭了。要我说,这就是基本功不到位,还得回圣所再学习学习。” 秦黎安闻言,用一种有容乃大的语气接了一句:“圣所随时欢迎各位毕业学员的再培训。” 杨远被两个姓秦的气了半天了,现在再听这话只是重重喘了两口气,接着就眼神阴鸷地看向厉非:“这桩血亲契约,双方都已经在场了,原本就不该惊动这么多人,只是因为厉非少校的暧昧身份——秦将军,常务领袖,是你们先插手了别人的血亲契约,作为罗宇少校的上级领导,接到下属军官的请求我才出面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不过分吧?我们是鼓励未结合的向导在家庭中为亲属哨兵做疏导的,厉非少校,你是一名未结合向导,是吗?” 厉非直视着杨远,他的瞳孔虹膜带着一圈浅浅的蓝边,一动不动注视着某个地方的时候有种无机质的冰冷感觉。 杨远是个哨兵,他傲慢地接受着厉非的注视,微扬的嘴角带着股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藐视意味。 “是的。”厉非回答。 “那你就应该和你的亲属订立血亲契约。”王仕琦转头叫媒介人,“媒介人女士,你可以现场出具契约书吗?以及,常务领袖,您不能再关着一位即将要订立血亲契约的哨兵,快让人将哨兵带来这里,我们都可以作为见证。” 他带头鼓起掌,给罗宇递了个眼神。 罗宇立刻顺杆爬,开口道:“谢谢各位将军,我们家感激不尽。” “我有问题。”在浮夸的作秀里,厉非看向站起来的梅真,“媒介人,没有记错的话,我的登记资料是‘孤儿,少年时在荒野区被秦是捕获。’对吗?” 梅真点头:“是这样没错。这也是我想要和各位说的,根据捕获规则,向导厉非归属于哨兵秦是。” 秦嘉上一秒还在怒视罗宇夫妇,下一秒听到厉非和梅真的话,立刻端起了笑脸,“我早说过嘛,小非和小是已经是一对了,你们非要拆散他们,按头订血亲契约,这不合适。” 杨远先瞥了一眼秦黎安,思考了几秒后才道:“他们并未结合。而且,我们提倡给予向导选择权,捕获规则完全是践踏向导的权力,剥夺他们的人身自由,秦氏当年可是带头倡导保证向导权益的,现在怎么自己推翻自己?哦,秦少将那个情况,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们毕竟未结合,在向导双亲找过来的情况下,还霸占着向导,这才是不合适。诸位,你们说是吧?” “我愿意。”厉非清朗的声音穿透沉闷的会议室回旋在众人耳中,“给予向导选择权,你们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你愿意订立——”王仕琦直觉不好,想要盖棺定论,厉非的声音高过他,“我愿意被秦是捕获,也愿意与他结合,我愿意属于秦是。” “我不认识身边这对哨向夫妻,也不会签订血亲契约。” “常务领袖先生,请问不顾向导意愿迫使其与他人结合或等同结合的行为是什么罪行?” 秦黎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孩子,别紧张,如果有这样的人,他会上最高仲裁庭。” 王仕琦刚才还试图张开的嘴现在紧紧闭上,他虽然抱杨远的大腿,但这时候也不会去触秦黎安的眉头。 杨远倒是不怕秦黎安,可他也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式的手段。没必要,一个混乱的九州行政区毫无价值。 “真是令人感动的发言。”杨远敷衍地拍了拍手,“不过,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们不结合呢?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没记错的话,厉非向导几乎不参加联谊活动,未结合向导都有履行联谊的义务。” “关于这一点,杨将军不知道吗?”秦嘉表情浮夸,“我一个普通人都知道,被捕获的向导属于捕获他的哨兵,他不用参加联谊活动啊。” “确实如此。”一直垂眼喝茶当背景板的苏时初突然开口,“厉非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向导,修年经常在家里夸圣所的好苗子,每次需要厉非向导出席活动讲话的时候他的发言都非常出色。” 苏修年,圣所的校长。 苏时初,苏修年的老子。 圣所的校长说这名优秀向导出席活动很配合,那就是说人家有正常出席联谊嘛。 夸夸完厉非,苏时初又开始捧着茶当合格的旁听者。 杨远看了一眼姓赵的,赵中将低头避开了杨远的目光,骑墙派指望不上,杨远只能再示意王仕琦。 王仕琦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一场无论如何是扳不回来了,但还是要恶心一下对方。 “秦中将毕竟是个普通人,有些东西可能你并不关注。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哨向人群来说,它很重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秦少将不和厉非向导结合,而你们又坚称他们是捕获关系,那么展示一下烙印吧。按照古代捕获规则,哨兵会在被捕获的向导身上留下标记。厉非向导,不介意展示一下吧?” “砰——” 是秦嘉扔出去的茶杯砸在了王仕琦的脚边。 “你!” “哎呀,我们普通人手滑,王将军是哨兵嘛,肯定能躲开。别见怪。”秦家抢在王仕琦之前说道:“捕获标记那么私密的东西,你个老不正经怎么好意思开口要看的?人家小两口结不结合和你有什么关系?天天盯着看。说不定人家就是玩情趣呢。快点,在座所有人都听到了吧,我,秦家实名举报,王仕琦骚扰未结合向导,请求塔——” “你说的什么东西?”王仕琦忍无可忍嚯地一下站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亲眼看了?去向导塔找几个向导验证啊,媒介人就在这里,她难道不会安排?我警告你,再乱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王仕琦不敢和秦嘉硬别苗头,从秦氏在上一次灾难日死了那么多哨兵向导开始,秦嘉就几乎疯了,逮着谁都敢咬上两口。 王仕琦闭上嘴后,会议室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厉非心底微松了口气,然而他没有想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一个人会突然冲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飞飞,我是妈妈啊,你这孩子,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你听话,罗幸是你弟弟,你和他订个血亲契约,弟弟才不会害你。” 厉非被她抓住的时候是猝不及防,一反应过来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女人抓的很紧,尖尖的指甲在厉非的手背上留下一条红痕,几秒后沁出一串血点。 他大步后退,勉强克制着自己想要甩手的举动,一直退到媒介人的身后,快速道:“我可以接受标记查证,请媒介人女士尽快安排。但事后,我需要提出要求的无礼先生的道歉。” 不给王仕琦说话的机会,秦黎安站起来道:“当然,无论在哪儿,向导都理应受到公平的待遇。媒介人?” 梅真微微点头,“已经通知了连文星向导与言哲煜向导前来,厉非向导和我去一旁的休息室。” 媒介人将厉非带了出去,会议室里剩下的人目光都落在了王紫慧身上,心思不一。 王紫慧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缩在丈夫身边低着头发出低泣声。 罗宇不得不先安慰他的向导。 休息室里,梅真要来了医疗箱先给厉非处理了一下伤口,“好了,这两天别沾水。哦,时间差不多了,我想我应该回避一下,年轻小伙子的□□,我都多少年没看见过了。”老太太提着医疗箱摆手,语气里带着遗憾。 厉非:“......” 梅真出去后没多久,言哲煜和连文星一起进来。 言哲煜很显然和厉非穿一条裤子,连文星严格来说属于杨家阵营,但在圣所的时候,和厉非关系也没有多坏。 梅真挑选向导的时候,早有考量。 “好家伙,这真的是我可以看的吗?”言哲煜盯着厉非,激动地搓手,媒介人通知他的时候,他就激动地跳了起来,一路赶过来也没能压下他的兴奋。 相对的,连文星就显得比较冷静,但也目光灼灼。 厉非翻了个白眼,很干脆利落地开始脱衣服。 “嘶——这么里面的吗?” “队长,你上半身可就剩衬衫了,还脱?” “我靠。” “裤、裤衩子也脱吗?” “玩的这么大吗?” “我还是个孩子。” “嘶——” 言哲煜倒抽一口气,给厉非竖起了大拇指;连文星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了那么几秒。 厉非等了三秒,闷声不响开始穿衣服。 第 11 章 “我和你说啊,你知道我们厉队和秦少将玩多大吗?” “就皮质的战术腰封和臂套腿套知道不?” “去掉了配件皮套贴、肉、穿、戴。” “有一说一,秦氏的族徽挺好看的,比杨家那个长翅膀蛇好看。” “厉队皮肤真白啊,那个腰,那个人鱼线啧啧,你说秦少将是不是xing冷淡啊?” “不行,我得努努力,我的腹肌和人鱼线都快消失了。” 言哲煜压着声音在苏零秒显摆他的经历,苏零秒木着脸问他:“别废话,有图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言哲煜摊开手,“都在我脑子里。” “要不要给你洗洗脑子?” 两人背后,一个阴影笼下来,厉非站在二人身后,一手一个搭住肩膀,微倾地身体挡住灯光,“只是一点点记忆,不会痛的,我动手很快的。” 言哲煜和苏零秒同时讨饶。 厉非放开两人,“跟我来,塔派任务了。”他主要是对着言哲煜说,苏零秒和他不是同一个部属。 “咦?你们也有任务?”苏零秒晃晃手腕,橙黄色感叹号一闪一闪,“不会是同一个事情吧?” 三人鱼贯离开图书馆,上了同一个方向的短驳车。 厉非和苏零秒的禁闭结束得比哨兵们早,几乎是前脚厉非刚才中央塔离开,后脚苏零秒就给放出来了。而被关的哨兵直到三天后的今天还被关在禁闭室里,只不过由圣所的一级禁闭室转移到了普通禁闭室。 这倒不是哪一方博弈失败的原因,主要还在受影响的哨兵自己身上。 在进入一级禁闭室之后,有一名哨兵因未做战后疏导加上结合热的刺激诱发了神游症并伴随狂躁行为,一级禁闭室的隔离效果优秀,当时并未表现出异常,意外发生在从一级禁闭室转移至普通禁闭室的过程中。 “听说混战了很久才让圣所防卫队分开,只派了几个常驻向导做简单安抚......” 厉非三人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辉月后勤部队的副部长正在和部内的其他向导八卦她听来的消息。 厉非听到一惊一乍的声音嚷嚷着说“什么?不会是要让我们去治疗那些哨兵吧?我能拒绝吗?我妹妹在毕业舞会上差点被一个哨兵拖走。” 他抬眼看去,一头长卷发,画着标志性红唇的女性向导皱着眉连连摆手,“副部长,您不会是已经同意了吧?哨兵们可都是冲动控制课及格才能毕业的,舞会时候他们在想些什么不用我多说吧。这又不是战时任务,普通梳理还得排队提交申请呢,您不会拿我们当人情送出去了吧?” “噗——看来用不到我,乔夏槐战斗力很强。”苏零秒悄无声息地挪到辉月部的成员们中间,往大波浪向导身边一站,“夏槐说的太对了,我可是受害者。” 厉非带着言哲煜坐到了晨星特殊部队的角落,晨星部是三年前新成立的特殊向导部门,下属向导需要跟随哨兵外出执行任务,人数不多,除了随队中的向导,目前留塔的仅有3人,加上言哲煜和厉非,也不过只有5人,占据着会议室的东南角。 5名晨星的向导和隔壁粗略一看至少十几名向导的辉月部形成鲜明对比。但他们看戏似的目光仍让辉月的副部长气恼又羞愤。 “安抚哨兵本来就是向导的职责,现在服从命令!别往那边看了,晨星特殊部队不是也一样来执行安抚任务吗?” 在辉月后勤部队干了十多年副部长的中年向导没能适应近些年越来越不好管教的新入职向导们,干脆强硬地下达命令。 言哲煜压着笑,和晨星另外三名向导挤眉弄眼,厉非踢了他一脚,示意几人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他可不想应付很容易恼羞成怒的辉月副部长。 向导们到齐后,白泽的影像出现,本次对哨兵梳理任务有额外贡献点奖励,贡献点来源目标哨兵,也算是对向导们的安抚。 确认任务后,在场向导们收到了一条临时通行令,厉非抬腕看了一眼,带着晨星四名向导略过辉月部径直朝着禁闭室走去。 有意思的是,尽管是晨星先抵达了禁闭室,更多哨兵却选择后来的辉月部向导。 没有哨兵来打扰白挣一百贡献点,厉非很满意。他靠在墙角,看乔夏槐黑着脸给在她面前排队的哨兵安利苏零秒,苏零秒又转头去安利言哲煜,几个哨兵转头一看晨星向导小角落,立刻表示他们愿意等。 厉非勾起嘴角,朝脸上和善的笑容就快保持不住的苏零秒摆了摆手。 一批一批哨兵进来又离开,辉月部的向导们脸上都带上了一层倦色,厉非估算着剩余哨兵人数,大概就剩下最后两批,正要开口询问言哲煜几人今晚吃什么,一个哨兵站到了他的面前。 “嘿,那个卫星城来的小子,怎么教你的,别排厉非啊。很粗暴的。”入伍几年的哨兵眼角余光瞥到年轻哨兵的举动,忍不住提醒道。 旁边他的同期战友深吸一口气,“痛并快乐着,我今天也想来一次厉非的精神梳理。” “你算了吧,让给倒霉的阿布,他最严重。” 倒霉的阿布露出了个丧气的算不上笑容的勾嘴角表情,挪步朝厉非走去。 厉非直视着眼前的哨兵,他甚至不用多猜,从长相上就能看出这是他那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挡住我的梳理对象了。”并不打算和罗幸叙旧,厉非冷漠且疏离地要求罗幸让开位置去找其他向导。 言哲煜从旁跨了两步凑过来,“我也空着,我给你梳理啊。看不起我?” 罗幸不理言哲煜,仍旧固执地看着厉非,“我记得你,哥哥。” “那真遗憾,我不认识你。”厉非不打算和他僵持,抬腿绕开罗幸,把名叫阿布的哨兵带到宽敞点的座位上坐下。 “你就是那个战后疏导也没做就跑去联谊的倒霉鬼?”厉非的精神触丝几乎是在哨兵坐下地瞬间进入到对方的精神图景里,“是挺倒霉的。” 头脑中好像在进行一场风暴,阿布一边抽气一边讪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一次毕业舞会的入场券,谁知道就那么倒霉呢。” “确实,刚约上向导连一支舞都没跳完。”厉非清理完他在战场上那些冗余杂驳的无用信息,顺手又将他精神图景里活跃的几乎要冲出来的狗獾精神体按了回去。 阿布缩了缩肩膀,风暴好似忽然停止,徐徐微风吹拂过去,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他才刚站起来,罗幸就挤开他,坐在了厉非面前。 厉非瞥了一眼言哲煜,言哲煜摊手耸肩,“他强烈要求你来梳理,我强上的话,场面会比较难看。” “塔说,我们可以自己选择向导。”罗幸强调道。 厉非:“没有人告诉你,向导也是有选择权的吗?这位哨兵先生,在和向导说话前,先学会尊重。” “什么人啊?怎么从圣所毕业的?叉出去。”一旁竖着耳朵始终在关注厉非这边的苏零秒立刻不嫌事大地嚷嚷道。 晨星几个向导马上响应苏零秒,辉月部嘀嘀咕咕,目光里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 罗幸根本没想那么多,被厉非带偏后也想解释,但厉非没给他这个机会。 向导随手拎了把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我可以给你做梳理,就是不知道年轻的毕业生先生能不能承受的住。”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起一个笑容,笑意却不及眼底。 “杨靖亭呢?我记得他也应该在关禁闭,在最后一批?”厉非转头询问了一下禁闭室的守卫,得到确切答案后,他申请把最后一批哨兵也放出来。 “这批也差不多了。我想我可以给杨上校一起做梳理。” 苏零秒闻言,高高兴兴地给厉非比了个心,“爱你~” 杨靖亭出来的时候,苏零秒面前还排着好几个哨兵。厉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略一迟疑,抬步走到厉非面前,“真是,荣幸。” 厉非:“上校客气。” 精神触丝探出,罗幸浑身一震,杨靖亭抵抗了几秒,额上沁出一层冷汗。向导的精神力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将哨兵那些受到刺激、被鼓动的暴躁情绪凝结在精神图景里的阴影一一削除。 只有短短几秒,两个哨兵却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几秒异常难熬。 等到感觉脑子一轻,厉非已经离开了他的座位,正推门而出。 罗宇想要叫住厉非,却控制不住地瘫坐在椅子上不得动弹,杨靖亭比他好一些,略坐了十几秒后已经能走动自如,他摸了摸额角,没看罗宇一眼。 没用的棋子,贪心不足,不值得在意。 中央塔内灯火通明,出了塔才发现暮色降临。 厉非独自走在中央大道,绚烂的火红色晚霞仅余一抹挂在天边,黑暗正慢慢吞噬大地。 他在罗宇的精神图景里看到了那个女人,哨兵似乎是故意将那些记忆送到他的面前,厉非却毫无翻阅的兴致。 他没有母亲,没有家,罗宇的记忆于他而言是□□毒/药,只能带来痛苦。 厉非忽然伸手环住了自己,风开始变冷了,他想秦是了。 第 12 章 上城区的最东面是个港口,灯塔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海水拍击着堤岸,几只海鸥盘旋在滨海的步行道上试图从沿岸行走的路人手里整点食物。 厉非坐在堤岸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发呆,有巡逻的哨兵将试图下到堤岸下面的居民驱散,小孩子嬉笑着跑开。 上城区的居民将这片海当做风景,因为只有上城区不缺物资供给,他们不需要为基础的食物发愁,海在他们的眼里就不只是能抓鱼的地方。 厉非很多年没有回忆过小时候的事情了,被罗幸记忆里一晃而过的景象勾起的片段仿若发黄的旧片,带着陈年的霉味冲得他胸口积郁。 他印象里的母亲和罗幸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那个女人只会声嘶力竭地吼叫,在异种面前完全是待宰的羔羊。她从没有为她的“家庭”寻找过食物,也许对她来说,和一个“护卫”组成的关系并不是“家”。 厉非对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的,他记忆里,父亲是短暂而温暖的怀抱,他有一双很稳的手,端起木仓,能在一公里外准确命中小型种的核心。但他走的太早了,以至于厉非连怀念都找不到多余的片段。 父亲死于异种群的冲击,他的母亲,当时已经长时间不着家了。后面是父亲的战友抚养了他,那对护卫伴侣夫妻热心善良,生活很苦,但对着孩子总是笑呵呵的。他们有一个儿子,比厉非小一些,那是厉非儿时为数不多的玩伴和朋友。 那个偏远安全区彻底沦陷的时候,所有人跟着中央派来的部队迁移离开。厉非对那段日子的记忆倒是十分清晰,饥饿、疾病、荒野异种,无时无刻都有人在倒下。 他的母亲坐在哨兵队长的车里,和其他徒步的难民之间隔了鸿沟般的距离。说来讽刺,那个女人留给厉非最深的印象居然是在厉非走投无路望向她时一个忙不迭躲闪的转身。 “啊,狗狗。”小孩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厉非回神,看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小女孩。他揉了揉额角,是他的灰狼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忽然跑了出来。 将灰狼塞回精神图景,厉非对上了小女孩父母茫然的眼神。 他仔细看了看小女孩的衣服,袖子上别着圣所的臂环袖套,这应该是个今年刚入学的小共感者,父母是普通人,这个点已经过了圣所的门禁时间,显然这对父母带着孩子游玩的时候忘记了时间。 在与小共感者父母交谈后,厉非联系了圣所的向导老师,同时请巡逻哨兵将小共感者及其父母送回圣所所在的中央区。 这对卫星城来的父母对厉非表示了感谢,母亲直言他们来自天璇卫星城,不熟悉上城区的公共交通,刚才还在研究怎么没有车能回到中央区。 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厉非,指着他的耳朵和尾巴问:“大哥哥是大狗狗变成的人吗?” 她的母亲一把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尴尬地看了看厉非。小女孩的父亲则连连道歉。 小女孩挣开母亲的桎梏,继续道:“超酷的,我知道我也能有精神体,我希望是小兔子,我也能有耳朵和——呜呜呜......” 她的母亲再次捂住了她的嘴,这次是以小女孩挣脱不开的力道。 厉非一愣,朝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将三人送别。 超酷? 这孩子大概从没见过拟态半兽人体,也不知道这个群体的大部分人都从事什么行当。 【嘀嘀。】 通讯器适时响起,苏零秒发消息来问厉非去哪里吃饭。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交接,正在逛餐厅一条街。 苏零秒只陈述了文字,言哲煜把餐厅图片都发出来了,图片里还带到了其他几个向导的身影,正背对着镜头似乎在看店家摆放在门口的菜单。 厉非吐出一口气,回复了一句“你们挑,挑中了进去先吃,我还有半小时。” 东岸堤坝到南方大街正常交通工具最快行程也要一个半小时,但海上的快艇过去只需20分钟。 秦是在堤坝这里有一艘快艇,船长就在港口住着,接到厉非的电话,从家里跑出来用不了五分钟。 船长很快做好了准备,厉非正要登船,背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飞飞,厉飞!”刺耳的女声和记忆里歇斯底里的声音逐渐对上。 厉非心底烦躁,反而加快了登船的步伐。 但他嘀咕了对方想抓他的决心,纤细的手指用力收拢,按压在他刚结痂的手背上。 厉非甩开王紫慧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厌烦了一次次被打扰,这不是王紫慧第一次来找他,从他拒绝血亲契约的那天起,王紫慧已经几次试图找他,都被他躲了过去。 船长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如果厉非点头,他会立刻将这名向导女士扔出去。他是个普通人,对向导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情怀。 厉非摇了摇头,但他站在快艇前,并没有挪动脚步。他瞥了一眼王紫慧身后不远处牢牢关注着这里的哨兵,目光转回他血缘关系上的母亲。 “无论你们和杨家达成了什么协议,请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取得成果。” 王紫慧皱着眉,不满地看着厉非,“你在说什么?杨将军好心推荐了你弟弟来参加圣所毕业晚会,还告诉我,我丢失多年的儿子是个向导,他甚至建议我们订立血亲契约。他图你什么了?你翅膀长硬了?跟了个野生的哨兵居然完全不管你弟弟的死活?那个哨兵和你结合了吗?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她精心描摹的红唇开开合合,厉非却觉得那两半嘴唇像是什么怪物的大嘴,随时都会将他吞吃下去。 “我和你说话呢,你看着妈妈,妈妈不会害你,你先和你弟弟订立血亲契约,再给你弟弟介绍一些你的向导同学,有那么好的资源当然抓紧自家人使用。至于那个哨兵,秦少将是吧?我打听过了,那么好的家室,养着你就是养个宠物,不和你结合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扑在他身上就是浪费时间。我和你爸爸说了,他手下也有很多不错的哨兵小伙子,让他给你介——” “我爸爸已经死了!”厉非一口气闷在胸口,生硬地吐出一句话,盯着王紫慧的眼神又冰又冷,“他就死在我的面前,胸口破了个窟窿,你应该不会忘记那个场面吧?” 王紫慧不知是被厉非的话还是眼神吓到了,叭叭叭不停说话的嘴听了下来,她甚至朝后退了小半步。 “我没有弟弟,我也不会离开我的哨兵。你别妄想了。”厉非说完,快步跳上船,示意船长开船。 王紫慧看着想要追上来,船长拦住了她的去路。罗宇判断出船长的威胁,忙跑上来揽住了自己的向导。 因为这一插曲,厉非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几分钟。 走进这家名为“快乐薯条”的店里,他身上还带着些低气压。 言哲煜、苏零秒等人对视一眼,拉着他一顿插科打诨,晨星的一名话痨向导还贡献了一个追求她的哨兵因为紧张约她游船的时候把鸭子船的脚踏踩坏的笑话。 “那个哨兵是有多卖力啊?” “鸭子船:感觉要起飞了。” “后面赔了多少钱?” -------------- 荒野,E区,未探索版块。 “老大,看!是谷子,这个季节的饱满谷子!”探路哨兵兴奋举起一把金黄色的稻谷。 装甲车内,研究地图的苏一秒握着拳,在空中狠狠挥了一下。他左手的肩膀不自然地垂着,潦草的包扎下还在渗出血迹。 坐在后座的程屿好不到哪儿去,背上一道口子又深又长,闻言也挣扎着探头过来看,一边发出嘶嘶抽气声,一边咧着嘴笑:“有了这玩意儿,今年行政区内应该饿不死人了吧。” “这边都标记好了,好大一片呢。你们俩休息,我去给老大汇报。”抓着谷子的哨兵拔腿就要往后车跑,被苏一秒及时喊住,“别去,回来。车里的隔离室对老大来说不行,别去打扰他。都弄好了就收拾收拾,咱们回家了。” 经历过失望,遭遇进化后的异种群,秦是带出的烛龙特战队在荒野区辗转两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他们要找地东西。 一片珍贵的,能在荒野里结出饱满穗粒的谷地。 已经成熟的谷子可以收割,植株带回科学院可以进行再培养,无论何时,充足的粮食总是让人感到安全。 秦是靠在特装车辆专门分隔出的静音隔离室里,手里把玩着一撮小毛球。 毛球是收集了厉非掉下的尾巴毛重新扎的,没让厉非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准会炸毛。 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苏一秒没有说错,车里的隔离室确实对他没用,他不光能听见队员们清晰的对话声,还有忍耐伤痛的声音,发动机旋转的声音,甚至还有这辆车某个零件松动产生的微颤和风吹过植被的摇曳。更远处,有大型异种因缺乏食物而猎杀同类,荒野里常见的食腐动物趁机分一杯羹...... 秦是知道自己神游症犯了,他好像分裂出两个意识,一个尽情飘向远方,一个控制着身体打开终端。 【滴】一声过后,是老头子给他发的厉非的录音。 【我愿意被秦是捕获,也愿意与他结合,我愿意属于秦是。】 属于,秦是。 属于他的,向导。 第 13 章 毕业舞会之后,圣所将迎来一个短暂的小假期,这期间仍在校的学员不会有繁重的课业,打了申请报告后还能去到附近卫星城旅行,一些家住卫星城的学生会在这期间回家探望家人;新入学的新生则要在这个短暂的假期里适应圣所的生活。 厉非过上了中央塔-圣所-向导塔,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他依旧时不时能看到王紫慧,苏零秒给他打听到,罗宇从卫星城调到了上城区治安队,王紫慧作为他的向导当然一并跟了过来,两人的哨兵儿子今年毕业,还在等待分配。 “有向导的哨兵能分配到更好的部队,所以急着把你弄到手。”苏零秒翻着白眼说这话的时候人就站在中央塔门口,背后是一拨刚从塔里拿到新入伍名单的各军干部。 白虎军团的参谋长哪里会不认识厉非、苏零秒。他,或者说整个白虎军团对厉非的遭遇都有所耳闻,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有人明面上和他们少将抢向导。当下把新兵名单打开来搜索了一遍,还逼着友军一起找那个叫罗幸的哨兵分配在哪里。 除了一向和他们不对盘的勾陈军团上车就走,其他部队还是愿意配合的,从头到尾找了一圈,最后是第三探索军团的一个小团长举起了手说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这个叫罗幸的哨兵在他们那里。 有人对小团长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也有看着厉非走远的背影小声嘀咕“如果真能把厉少校带到我们军团里,谁不想啊。”他刚感叹完,周围同僚就退后了几步,白虎军团的参谋长搭上这个卫星城的防卫部副部长,笑着请他去喝杯茶。 当晚,厉非就知道了圣所训练室里军部来中央塔开会的大小领导们大乱斗的消息。 和他交好的向导调侃他“蓝颜祸水”,不对盘的向导背后骂他依旧是老一套,肮脏的半兽拟态,疯狗。哦,现在又加一条,势力自私连亲妈都不认的白眼狼。 厉非不在乎,秦是开始每天一个电话,说他们正在回城的路上,一想到秦是即将回来,厉非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就连看圣所新晋学员们那些不受控制,到处乱跑的精神体都觉得活泼可爱起来。 这是秋季的末尾,温度里开始带着凉意,但远不到寒冬季那样刺骨。等真正寒冬的时候,野外温度会降得很低,食物变少,异种为了争夺食物会更具攻击性,荒野区将更加危险,除了边防,其他外出的清缴部队和探索部队都将依次返回,于是晨星特殊部队的随队向导们也陆陆续续返回中央塔。 一年里向导们最忙的时候也在这时,接近16比1的比例意味着哨兵们注定得不到随时随地的精神梳理,军功高的小队有机会申请到随队向导,大量其他部队的哨兵则只能等着定期的向导轮转和年底回城。 厉非还好,随着外出任务的哨兵逐渐降低任务频率,他也就闲了下来,还能和言哲煜等向导在办公室里烤几个言哲煜自己种的瘦小红薯。 “请好好对待我的成果,我种出来多不容易。”红薯是言哲煜随队外出时候带回来的野生品种,种了几个月,收获一小袋。 说到吃的,有人问起厉非,“秦少将他们找到黄金穗了吗?” 这不是什么保密内容,厉非不吝啬提前告诉同僚向导,“找到了,不过在未探索版块。” 办公室里仍然响起小小的欢呼声。 门外则是苏零秒有气无力的敲门声,“开门,我饿。” 这几天苏零秒所在的辉月比厉非他们要忙,上城区回城的哨兵都排着队等待辉月向导的治疗,一天12个小时不停地在各大军营里转,相比之下,晨星这边外出随队的向导则是结束了任务,正式进入休假期。 向导们围着炉子吃红薯,几辆褴褛的特装车披着暮色驶进了军区。 厉非似有所感,他忽然望向北面,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 蓦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拉出刺耳的响声,他冲出办公室的时候,苏零秒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 言哲煜拉开窗帘,遥遥看到了北部军区的探照灯。 “应该是,烛龙回来了。” ------------- 厉非以最快速度冲到了中央军区,他根本不需要指引,有一根无形的牵引绳拖拽着他让他知道该往哪里走。 岗哨一路放行,厉非畅通无阻地来到白虎军团在中央军区的驻地。 最高规格的静音室门口,秦黎安看见厉非并不意外,淡淡地说了句“来了。”便抬手示意门口的哨兵打开门禁。 右手边研究院的一群博士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白虎军团的哨兵手中配木仓打开了保险栓,可见气氛焦灼。 厉非顾不上分析这些,穿过人群进了第一道门。第二道门前站了几名中央塔的研究员和秦氏的私人医生,临时摆放的桌子台面上放了好几排瓶瓶罐罐。 厉非喘地越发厉害,他能感觉到属于秦是的气息,浓重得仿佛不断扩张的黑洞。呼唤着他,催促着他,投入黑洞之中。 他几乎贴到门上,嗓音干涩,“开门。” 一名发际线微微有些堪忧的中年医生蹙着眉,拿起针管和哨兵专用抑制剂交给厉非,“你得给他使用这个。记住,做疏导之前一定要先打抑制剂。” 厉非看着医生递来的东西,有一瞬间想将要把它们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但他也知道,以他的力量,根本摔不碎特制材料制作的针管和抑制剂器皿。 这本身就是照着狂化哨兵不能轻易捏碎的强度制造的。 厉非脸色苍白的接过那套哨兵抑制剂,走进第二道门。 有个研究员不放心地捏着试管拿来拿去,“他会给二少用的吧?”没人回答他,过了片刻他又道:“大少还在就好了。” 刚才给厉非递抑制剂的医生瞥了研究员一眼,冷淡道:“你放心,少将自己会要求用的。”那个孩子,意志力和忍耐力强得可怕。 走过第二道门的厉非,耳朵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的精神体灰狼不受控制地从精神图景里跑了出来,绕着他的脚边焦躁地打转。 和他仅有一墙之隔的秦是睁开了逼着的眼睛。静音室特殊夹层里铺设的水管还在工作,水流的白噪音里似乎夹杂了别的声音。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向导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让他不由地跟着打起拍子,被束缚住的双手只能小幅度摆动,他用指节敲击椅子的扶手,声响却盖过了向导的声音,这让他很不满,敲了两下便停止了动作。 巨大的猫科动物无视大门的阻挡,出现在第三道门外,一口将灰狼叼在口中。第三道门在秦是的白虎精神体身后缓缓打开。 厉非挪动双腿终于走到了静音室里,在那张钉死在地面的椅子上,他看见了秦是。 他的头发比出去前长了不少,刘海垂落遮挡住眼睛,但灼热的视线透过刘海牢牢定住在向导的身上。 他扬了扬线条分明的下颚,压着低沉的嗓音朝厉非道:“过来。” 厉非鼻息间充满了秦是的哨兵素味儿,整个人仿佛蒙在磅礴的大雨里,唯有那一声“过来”是如此清晰。 他感觉自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走了过去,精神触丝比他更快碰到哨兵却被哨兵的屏障拒绝在外。 这让向导焦躁起来,他急于找到突破口,想要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 厉非走到了秦是的面前,哨兵被某种异种皮肤制作的皮革材料束缚住了四肢,他明明是带回黄金穗和新的荒野区资料的功臣,却像个犯人一样被绑在这里。 向导抚摸着他手腕上的锁扣,视线在静音室里逡巡,他想要找到打开束缚的钥匙。 秦是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捆缚,向导贴得他极近,这样亲密的距离让他感到愉悦。 “钥匙呢?”厉非问,他知道秦是一定清楚钥匙在哪儿。 秦是没有回答,哄着向导让他先把抑制剂给自己打了。 “没有抑制剂,我不会放开精神屏障。至于这个——”他动了动手腕,沉声道:“不急,反正疏导的时候用不着。” 厉非握紧了手中的针管,他固执地表示:“我想要你抱我。” 秦是喉咙里溢出几声低笑,“小狗,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抑制剂。打完抑制剂,我告诉你钥匙在哪儿。” 静音室里有安装监控,但一般不会打开,因为运行中的监控很容易被五感敏锐的哨兵发现。只是监测哨兵素浓度的仪器在报警,这表明静音室里的哨兵素浓度已经超标。 通常来讲,这个浓度下,哨兵不是感官神游严重,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就是狂躁症发作,脑子里只剩下暴|力和发泄。 二门外的研究员立刻打开了监控,却没有看见哨兵任何异常的举动。 在【嘀嘀嘀】疯狂报警的仪器声里,他们只看见哨兵靠着椅背,冷静地和向导要求抑制剂的景象。 第 14 章 厉非从来拗不过秦是,终于还是先给了哨兵一针抑制剂。 冰蓝的液体从针管里推出,哨兵有一瞬间握紧了拳头。 注射抑制剂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它在短时间内压低哨兵体内激素浓度,会带来剧烈的疼痛。 厉非俯下身抱住秦是,一遍一遍轻抚着他卷起袖口的手肘,紧绷的肌肉在向导的抚摸下很快放松下来,秦是用鼻尖蹭了蹭厉非的额头,声音平稳,“好了,已经可以了。” “抑制剂作用发挥得那么快?”二门外的研究员盯着监控,惊疑道:“是这一版抑制剂已经失效减弱了?” “不是。”时刻观察着信息素浓度检测设备的医生摇头:“哨兵素稳步下降,抑制剂扔在生效中。” “少将是在安慰他的向导。”另一名医生示意研究员把监控关了,“不用看了,少将要生气了。” 他刚说完,研究员就对上了那道显示器背后的森冷眼神,手一抖,立刻将监控关了。 空气里只剩下仪器轻微的鸣震。 静音室内,秦是让贴着他不放手的厉非坐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两人低声交流了一会儿异种的问题,秦是感觉到抑制剂完全生效,才正真放松下来,告诉了厉非解开束缚锁的钥匙在哪儿。 静音室床下的密码箱,动态密码在秦是的终端上,三分钟一变。 厉非给他解开了四肢上的束缚,秦是一恢复自由就将厉非抱了满怀。向导的下巴磕在哨兵的肩膀,有点痛,但两人都不在意。 厉非蓬松的狼尾压在了屁股底下,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现,精神触丝探出,一心一意往秦是的精神图景里钻。 这一次哨兵没有抵抗。 漆黑一片的天空有点像广袤荒野上抬头仰望时的夜空,秦是的精神图景大得没有边际,至少厉非从没抵达过。 在厉非进来的时候,原本孤寂的黑夜里开始闪烁繁星,一颗接着一颗,直至铺成绚烂的银河。 银河长夜之下,是无尽的深海,只有一片小小的孤岛仅供踏足。白虎从孤岛上站起,露出被他压在腹部的灰狼。灰狼抖抖皮毛,对着星河发出一声狼嚎,接着,他奔跑起来。 灰狼不担心失足跌进海里,陆地在他脚下生成,灰狼跑到哪里,森林草原便延伸到哪里。 冰冷黑暗的海中,灰狼跑过的地方,恐怖的旋涡在逐渐减少。翻腾的浪涛平息下来,变得平静而温和。 灰狼一刻不停地奔跑着,不知疲倦。厉非紧紧攀着秦是的脖颈,恨不能将他精神图景里所有阴暗晦涩的旋涡全部消除。 秦是将向导可怜的尾巴从屁股底下拯救出来,想抬手摸摸他的耳朵,却在临触摸到那双毛茸茸的时候改了主意,只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 他的向导很介意自己和别人的异常,摸到那双耳朵的话,会立刻警觉得一抖而后塌下去,紧贴着头皮,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谨慎和不易察觉的自卑。 秦是忽然抱着他的向导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来到床边,拥着他一齐倒在柔软的床铺里。 精神图景里,灰狼放满了速度,这一片草原不在向外扩张,尽头的海水里,几个巨大的旋涡仍在疯狂旋转。 灰狼焦躁地原地踏着步,一直懒洋洋跟在他身后奔跑的白虎将他扑倒,伸出舌头舔了舔灰狼地颈侧毛发。 “厉非,可以了,做得很好。”秦是没有将厉非驱赶出自己的精神图景,但也坚决不肯再让他消耗精神。 “我还能坚持。”厉非想要坐起来,躺着的状态,疲惫侵袭,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 秦是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印满了向导的倒映。他额角发际沁出汗珠,一贯不服谁,充满了韧劲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氤氲水汽。 确实是累到了。 秦是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外部坚不可摧,内里一塌糊涂,他的精神图景没有分崩离析只是因为他够强,他强横粗暴地将摇摇欲坠的井层层封锁。科学院303实验室对他的描述不错,或许他真的是个怪物。 这样的他,做起疏导来比普通哨兵要累得多。 何况他们还没有结合...... 想到这里,哨兵的眼神阴翳起来。 他拉着厉非躺下,掌心覆上向导的眸子,“别管其他的,睡一会儿。我也累了,好不容易睡个好觉。” 哨兵嗓音微沙,厉非被迫闭上眼睛,本就疲倦到了极点,很快就睡着过去。 呼吸声绵长轻缓,在秦是听来,这比静音室的水流声还要让他舒服。 秦是看了一会儿厉非,也闭上了眼。 白虎不声不响地叼着灰狼出现在床边,他似乎想要跳上那张床,但床太小了,最终只能蜷缩在床脚处,偏过头,尾巴圈着已经睡着的灰狼,打了个哈欠。 厉非醒来的时候愣了一会儿,静音室里灯光不甚明亮,一直保持在哨兵不会觉得刺眼的状态,其他人看来却昏暗难辨。 秦是很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向导睁着眼睛发呆,头顶狼耳无意识地抖动两下,脸颊上带着他胸前衣襟压出来的痕迹。 有点呆,但也很可爱。 “醒了?起来去吃点东西。”秦是长腿一跨便站了起来,背对着厉非整理散乱的衣物。他动作很快,三两下收拾好自己,接着将静音室的灯光调亮。 厉非看了一眼终端,猛地发现竟然已经是第三天早晨,苏醒过来的胃部叫嚣着饥饿。 两人走出静音室,科学院和秦氏的私人医生还守在外面,不过检测设备已经基本收了起来,在做打包封箱准备,应该一会儿就会带回科学院。 厉非发现除了眼熟的几个医生,科学院研究员又多了几个,这一批他认识,秦是从前除了训练和清缴异种,多数时候都在他们主导的实验室里。 胸口挂着303实验室名牌的研究员喜气洋洋的递给秦是一个恒温箱,“里面有三支最新的药剂,较前一版有几处改进,你们回去试试。”说到后面,有些虚胖的研究员朝厉非挤了挤眼睛,“小狼崽加油啊。” 厉非抿了抿唇,没说话,耳尖微微泛红。 两人到底没能一起吃顿早饭,塔突然发了紧急会议的通知,秦是半道转去了中央塔开会,但呼叫了英招给厉非点餐,要求厉非把就餐照片发给他。厉非只能放弃搭上直接去办公室的短驳车,转而往食堂走。 他刚在食堂坐下,苏零秒就端着个餐盘冲了过来。盘子里放着已经吃完的玉米棒芯,显然是在食堂故意磨蹭时间。 厉非还在等餐,他看着苏零秒,苏零秒也在看他。 半晌后,厉非的餐点来了,他去取餐,回来对上坐在原位的苏零秒遗憾的表情,“你们怎么还能忍得住的?” 厉非:“......” 苏零秒原本是为了拖延上班的时间,她连轴转梳理哨兵的精神图景,实在是身心俱疲,这波哨兵还都是男哨兵,连个养眼的漂亮姐姐都看不见。 在食堂碰到厉非是意外,那天厉非突然冲出办公室,接着两天没出现,虽然白虎军团和烛龙特战队都给他递了假条称正在进行哨兵安抚工作,苏零秒还是担心——正常安抚不需要那么久。 接着苏零秒又去军区医院探望了她受伤的大哥,从大哥那里得知,秦老大只是有那么一点狂躁迹象,梳理一下就好。 苏零秒又乐观起来了。 那么长时间保不准厉非和秦老大就是去结合了呢? 谁知道...... 今天看厉非,还是未结合状态。 “是气氛还不够到位吗?”苏零秒忽然凑近了厉非,“你试试那天给自己整的捕获标记呢?或者我给你们定个中央大街108层的情趣套房?” 厉非婉拒了苏零秒的提议,“谢谢,不用。” 苏零秒:“真不用啊?”她真的很急哎,比当事人双方都急的那种。 “杨靖亭那边好像重新张罗向导呢,万一他先结合了咋办?” “他能选谁?”厉非点了点九州行政区这些适龄向导里的佼佼者,除开已经结合的,剩下就没一个对杨靖亭有意思的,“他不可能挑实力差一等的向导,除非你告诉我他突然碰到一个共鸣度100%的灵魂伴侣。” “那倒不是,听说是卫星城来的一个向导。捂得挺严实,向导塔在办理成年的新向导入住,就露了一丝丝风声出来。”苏零秒举起手比划了一个小指甲盖。 厉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表现得一点不着急,苏零秒却从那张敛着眸喝粥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强作冷静。她顿了顿,“嗐”了一声,“不管他了,有的人结合了都没秦老大不结合强,黑暗哨兵哎,以为人人都是传说中的黑暗哨兵吗?他杨靖亭算个球。” “还有个事情你还不知道,但我琢磨着你们晨星的休假要结束了。” 厉非疑惑,询问是什么事情。 按理说,进入寒冬季后,外出任务减少,最严寒的那段时候则完全暂停,那应该是休假开始,而不是结束。 苏零秒告诉厉非,是袭击向导的恶劣事件。 第 15 章 “......以上,是烛龙特战队本次荒野行动的全部收获。除黄金穗外,异种肢体样本经检测,确实出现进化现象,该现象与方荀所带特殊行动组带回异种样本进化方向一致,科学院判断,野外异种确实更具攻击性及多样性,但潜伏活性减弱,彻底击杀后不焚毁,其尸体不再具有再生性。” 一名白虎军团的文职人员汇报完全部内容后敬礼离席落座,换了另一人起身汇报。 “各位将军、指挥、各守备军负责人,塔常务领袖,接下来我要汇报的是,各地上报的向导被袭拐卖案件......” 向导交易向来是地下产业中最不会缺少的一条,只要哨兵对向导有需求,这个肮脏罪恶地产业链就不会断裂。 只是这一次,这个名为“暗星”的黑色组织行动起来格外猖狂。 “他们甚至公然袭击在编向导。”苏零秒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通常向导拐卖都是以不在塔记录内的野生向导为主,很少会对有记录的向导下手。但从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暗星’根本不管这个向导是否被塔记录,他们只要盯上了目标,有哨兵保护的情况下都敢动手袭击。” “你们之前出的那个任务,就圣所新学员被袭击那次,据查也是‘暗星’做的。塔判断对方势力庞大,可能是五海三洲区的武装力量,那边不久前重现了S级灾难日,他们需要大量资金和资源进行重建。” 钱从哪里来?无论何时“向导贸易”都是最赚钱的。 听苏零秒说话的时候,厉非已经进入了塔的内部系统,通过白泽下载到他的权限所有看到的全部资料。 塔已经发出通知,让外出的向导尽快返回,不要独自上路,前往就近城市或安全区,各地的地方塔将护送向导回各自的所属向导塔 。 因为所在部队职能分类不同,厉非的资料比苏零秒多一些。 他这里还有几次“暗星”袭击的具体案例,晨星特殊部队接到的内容侧重战斗方向,而苏零秒那边的辉月则倾向战损统计和哨兵受伤的具体病例。 苏零秒没在食堂磨蹭太久,挥别厉非后又投入到忙碌的梳理工作中去。厉非不遑多让,吃完早餐就回了办公室召集晨星在塔向导开始仔细复盘“暗星”袭击案例。 一直忙到傍晚,厉非向白泽提交了晨星的分析报告,才想起来忘记和林茜说一声没办法去圣所帮忙了。 作为圣所的向导老师,林茜当然也知道近期不太平,她没有多问具体内容,只是告诉厉非圣所的向导老师们基本全部返岗,高年级学生也在陆续回来,让厉非去忙他的,不用担心圣所。 走出晨星特殊部队的办公室,厉非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路灯下的秦是。 他走快两步,在接近哨兵的时候,后者停下了看终端的动作,一抬手刚好揽住匆匆走来的向导。 两支向导部队的办公地点都位于中央塔后方,贴近中央守备军驻地的地方,和中央军区遥遥相望。 秦是开完会,用了点小权限从中央塔后门出来,等在厉非的办公地点门口,接他下班。 他等了有一会儿,耐心没有耗尽,倒是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离开上城区两个月,不代表秦是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几乎是在看到对方一个侧影的时候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罗幸,一个和厉非有着血缘关系的哨兵。 真是,令人讨厌。 秦是看终端的时候,耳朵里始终能听到对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虽然故意放轻却仍然被秦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还能听到对方在和一个女人在打终端。 罗幸没有说话,终端对面的女人却说个不停,“你们是血亲,也可以共鸣的。一旦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陷入结合热,只要附近没有和他超过60%共鸣度的哨兵,他的最佳选择就是你这个弟弟,你和他提,他不想随便找个哨兵结合的话,就和你签订血亲契约。你们有契约,其他哨兵再强行和他结合就会上塔的裁判庭。 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小幸你在听吗?我给你打听过了,要进特战队的话,必须是四席以上的哨兵,如有有向导,还能综合评定。他是少校,肯定有加分,让他带你几年,你在特战队多挣点贡献点,挑个优秀的向导结合,说不定还能留在上城区......” 秦是花了一些毅力控制自己不在塔门口击杀一个刚毕业的哨兵,这有点困难,好在,厉非出来了。 厉非敏锐地发现秦是浅淡笑意下隐藏着的暴戾,很主动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捂着。 共鸣度高的哨向之间通过一些肢体接触也能很好的安抚哨兵情绪。 秦是基本不带情绪,笑也好,怒也好,似乎都是为了表达给他人观看。厉非知道他无论什么表情都能突然暴起,通常遭殃的都是荒野异种,偶尔才会对着人,但他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从没有发生过伤害事件。 厉非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就是知道,秦是不开心。宣泄和破坏不是他的本意,他不会因此而变得开心。 哨兵的手背和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向导知道,自己才是他的喜悦和快乐。 果然,哨兵凑过来和他额头相贴,身上不再有那股压抑的感觉。 秦是捏了捏向导的指尖,脚步一转,“走,有个家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然后,厉非就看见了被白虎和秦是完全堵住了退路的罗幸。 厉非歪头看了一眼秦是,眼神里似乎在问,“你就带我来看这么晦气的东西?” 秦是轻笑,摸了摸向导的脸颊,“祝贺我们即将一起度过第12个寒冬季,你不想看见的东西不会再出现。” 厉非还没反应过来秦是在说什么,罗幸已经收到了塔的通知,脸色大变。 --------------- 夜晚,在整个白虎军团的掩护下,厉非被秦是“偷运”进了军部分配的少将住宅。 “你明明可以向塔打申请。”向导从窗户翻进秦是的居所,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 秦是懒洋洋地操控AI,调节窗帘、室温、灯光等室内家居,嘴上道:“那多无聊啊。等审批还要过几道程序,现在这样又快又刺激。” 是挺刺激的,厉非想,给他们打掩护的白虎军团哨兵就差扛着武器去隔壁勾陈军团踢馆了。 深蓝色的窗帘缓缓拉上,隔绝了窗外的光源,室内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线,照得向导凌厉的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 秦是看着厉非,目光一遍遍描摹,他记得住每一次碰触的感觉和向导被碰触后的反应,这些片段在他每一次外出期间从记忆里反复回味,是他私人的花园,永远都逛不厌。 厉非发现秦是又盯着他陷入了沉默,他并不觉得奇怪,也没有感到不自在,从少年时期他被捕获开始,哨兵就经常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他们在一个伸手就能够到彼此的距离内,没有言语也不会尴尬。 厉非喜欢坐在哨兵的腿边,睡着的时候脑袋刚好搁到秦是的腿上,偶尔哨兵的手会搭在他的头顶或肩膀。每当这时,厉非的尾巴总会不自觉摇摆。 “小狗,想要说说你的母亲吗?”隔了许久,秦是的声音响起。 厉非放松下来的身体徒然一僵,虚虚抓着哨兵裤子的手指用力收紧,将那条质地良好的作战裤子抓出道道褶皱。 秦是换了个姿势,手肘搁在大腿上俯身,正对着厉非的眼睛。 “是她丢弃了你吗?” 秦是不是心血来潮想要知道厉非的过去,他不能忍受的是一个消失多年的人忽然出行,并对他的向导造成了二次伤害。 厉非的眼神了带了点茫然,那个女人抛弃了她原有的家庭,他是旧家庭的一部分,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的出生让她最终做出了决定,还是她本来就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以至于他的出生只是一场不被期待的意外。 “我对她本来也没有什么期待......”厉非徐徐讲来,他告诉秦是他其实有个不错的父亲,可惜他离开得太早,父亲的战友夫妇很善良,在他无力独自生存的时候养活了他,然后——“迁移的安全区有入城名额限制,养大我的婶婶有个妹妹在入城前的异种袭击中遇难,她留下了一个女儿,我们只有四个名额能进入最近的安全区,除了叔叔婶婶和他们的儿子,带上我就不能带婶婶的侄女,为了弄一个多余的名额,我去找了她。” “她跟的那个哨兵,现在是少校了。当时还是中尉,负责一部分难民安置。我以为多弄一个名额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当时死在路上的人很多,但她好像觉得我会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请求,甚至没有听我说话,扭过头就走了。我进不去哨兵把守的地方,想了很久,回去告诉叔叔和婶婶,说我能单独进去,让他们先进安全区。” “我后来知道,他们预测到了灾难日,第一个安置难民的安全区距离边境还是太近了,他们没有足够的防空洞保护所有人,所以严格限制了人数。没能进入这个安全区的人只能分散到附近其他安全区。” “但我们太慢了,灾难日来的猝不及防。人们四散逃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往野外跑,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我要去到那里。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在庞大的异种尸身上,在惨白的月光下,拿着刀的少年冰冷殊胜,无喜无悲,仿若神明。 第 16 章 厉非说话的声音渐弱,不知何时陷入黑甜的睡梦。 他理所当然地不知道王紫慧在治安队的军属大院里演绎了一把梨花带雨,委屈心碎,然后不幸碰上了过去找发小的乔夏槐,被乔大美人一顿阴阳怪气。 整个军属院看罗宇和王紫慧的眼神都不对了。 母亲丢孩子,你辩解离婚孩子由父亲带也就勉勉强强混过去,可你要说利用向导达到分配到更好的部队的目的,那治安部队的哨兵及其亲属就有意见了。 塔当晚就收到了十几份匿名举报,要求彻查今年新毕业的哨兵分配。 第二天,白泽将新兵名单分配名单公布出来。 第三探索军团的军团长立刻打了申请,表示他们军团的哨兵对此意见很大,希望将哨兵罗幸从名单中剔除。 本来是优秀毕业生,最后别说申请特战队,都没能留在中央军团,连积累军功第二快的探索军团也没混上,只能回到地方,对罗幸而言,短短几天美梦变噩梦,恨不得醒来的时候仍在卫星城的圣所,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家是很典型的哨兵主导家庭,母亲仿佛一尊漂亮的花瓶。他一向觉得向导就应该听话驯服,未结合的时候听父母和哨兵兄弟的话,结合后听与他结合的哨兵的话,他身边许多哨兵都是一样的想法。大一点的家族里,向导在未结合前都服务于家族的哨兵,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罗幸第一次见到厉非,对这个漂亮优秀的向导兄弟无疑是喜欢的。中央圣所的优秀向导,晨星特殊部队的少校,即便和秦氏的少将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厉非远胜他见过的所有向导。 一想到将会和他订立血亲契约,罗幸的优越感就疯涨。 梦很美,碎得也格外快。 直到坐上前往卫星城的新兵运输车,罗幸还是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还想去找厉非,被父亲喝止了。罗宇意识到了在这场上层博弈里,他这枚棋子已经无用,立刻打了申请从中央治安队调回老家。 杨家隐瞒了太多东西,妻子的那个大儿子在上城区的地位远比他想象中重要。 等厉非知道这些的时候,罗宇一家都快抵达卫星城了。 他没有离别的愁绪,只是松了一口气,他应该不会再见到那个女人了吧。 整理完白泽发来的“暗星”资料,厉非去了科学院找秦是。 哨兵使用了303实验室提供的新药剂,白天正常出现在中央塔,晚间则在科学院接受身体检查。 实验室的温度很低,雪白的气密门完全隔绝了里外,三层玻璃中间还有可雾化的挡板,外面的人丝毫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这里常年开着屏蔽设备,厉非的精神触丝放不出来,就连灰狼也在精神图景里趴伏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厉非直勾勾地盯着气密门的那一面。 这个场景他并不陌生,年少时,他就经常目睹秦是被送进这里。他知道秦是的强大源于他迥异于其他哨兵的精神图景和基因排序,普通向导梳理于他而言几乎无效,镇定剂和抑制剂的效果逐步减弱,他失控的时候,秦黎安会亲自带人将他送到荒野区屠杀异种。 303实验室地下有条通道直达白虎军团,厉非第一次进上城区,走的就是那条通道。 漆黑阴冷,仿佛看不见尽头。 他坐在门的这边,来来往往的研究员个个神情紧张,他不知道门的那一头究竟在什么,他饥饿又害怕,只能抱紧自己缩在角落里。后来,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依稀记得是个普通人研究员,从自己的口粮里给了他一份压缩饼干。 他啃了两口,没舍得吃完,找了个气密门打开的机会,溜了进去,想把饼干递给秦是。不想看到的画面却是哨兵被束缚在病床上,手臂胸口满是贴片和链接不知名仪器的管线。 秦是从实验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盯着他的方向目光放空的向导。 打了个响指唤回向导的注意力,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在研究员那里顺的薄荷糖塞给向导,一边问他在发什么呆。 厉非手指灵活的剥开糖纸,把糖含到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味蕾上炸开,他眯了迷眼,问:“我第一次塞给你的饼干,后来怎么样了?” 秦是恍然,他很快在繁冗驳杂的记忆力挖出这块内容,勾起唇,头歪向厉非的方向。 “我吃掉了,第一次吃到味道那么冲的东西,还有点新鲜。” 那块被捏到有些变形的饼干对当时的秦是来说的确是个新鲜玩意儿,实验室里长大的他在入口的食物方面一向选择最不会刺激到他的营养剂,即便科学院有一个分院专门研究食品作物,也不会有哪个研究员会拿着那些带有不同味道的食物来投喂他。 所以,在发现他吃掉了那块饼干的时候,整个实验室慌乱了一阵,把他又拉回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厉非听到秦是的话,微微瞪大了双眼,“吃掉了?”他声音不自觉拔高,“那是块葱香味的粗粮饼干。”不是什么很好的饼干,葱味带着浓郁的咸鲜调味品味道,口感粗糙,不易吞咽,对秦是来说,太刺激了一点。 “你现在的表情和方博士他们当时一样。”秦是拉住了向导的手,牵引他走过台阶,“事实证明,我的自我调节能力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厉非跟在秦是身后,默默叹气,他有时候甚至觉得,秦是根本不需要向导。他远比自己还要冷静稳定。 “新的药剂......怎么样?” 沿着科学院的围墙走出一小段,一些实验作物栽种在墙角开辟的田地上,只有电子机器人在巡逻检视。 厉非看着那些叶片边缘有些泛黄的作物,终于开口提问。 这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东西,比当事人更加惶恐。不,应该说,秦是没有恐惧,害怕的只有他。 向导在微微颤抖,虽然极力抑制自己,秦是仍旧从交握的手中感受到了他的战栗。 他们慢慢悠悠地朝着停车场走去,秦是脸上丝毫不见担忧,“还不错,比之前的管用。保持这个进度,用不了多久就不需要再打药剂了。” “结合真的没有用吗?哨兵的感官神游不是结合就能治疗吗?黑暗哨兵为什么不一样?”厉非不是第一天对此保持疑惑,但他今天忍不住问了出来。 秦是转过身,张开双手捧住了厉非的脸,“敏锐的提问,可惜上一个黑暗哨兵的记载距今最近的是在黄金纪元末期,我们隔了一整个白银纪元和两百多年的黑铁纪元。按照科学院计算模拟的结果,如果我们现在结合,很大概率我们两个会一起进入白夜。” 哨兵向导步入白夜,意味着精神陷入永眠,将不会再苏醒。 厉非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瞳,找不出半点欺骗的影子。他率先移开了视线,狼耳和狼尾都拉耸下来,一副泄了气的无精打采样子。 秦是忽然凑近了他,“不用结合,我们也能做一些结合热时候应该做的事情。”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厉非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 厉非耳尖迅速攀上绯红颜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秦是的提议,“不行,明天有外出任务。” “嗯?”秦是挑眉,“所以没有外出任务的话,我的小狗是很乐意和我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厉非抿着唇,没有回答。 停车场近在眼前,厉非忽然一把从秦是口袋里拔出钥匙,按开车门锁,扭头便上了驾驶座,几秒后,车窗降下,厉非喊秦是上车。 秦是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厉非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那里的触感令人着迷,他低头无声笑了笑,长腿一夸坐到了副驾驶上。 厉非是要回向导塔的,即便是秦是,他也不能随便进入向导塔,只能看着厉非走进点着温暖灯光的白塔。 隔着挡风玻璃,秦是看见昏黄的光晕里厉非站在窗边的影子。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挥手和向导道别,独自开车返回科学院。 303实验室,方潮海正对着数据报告疲惫地捏着鼻梁。 气密门开关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看见了秦是。 “我还是建议,你们可以试试。在药剂方面,我们始终缺少原始样本,进度非常缓慢。” “这次暗星可能有线索。” “只是可能。当年你被算计的基因药剂本来就是试验品,它很不稳定,就算有后续版本,也不一定能提炼出完全有效的分解剂。而结合对哨向来说,是一次双向的精神图景升级,为什么不试试呢?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中断结合。” “呵。”嗤笑声从哨兵喉咙里发出,“博士,你看着我长大,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谁能阻止我?我只会不顾一切地杀死所有阻碍,占有我的向导,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我的精神图景不一定会崩溃,但他一定会陷入白夜,对吗?” 方潮海沉默了。 良久,他又拿出一个便携式恒温箱,“特制的镇定剂,少用用吧,怪物身体也经不起你那么糟蹋。” 第 17 章 白泽根据情报分析出了暗星组织的行动范围,烛龙和朱厌两支特战队拆分了若干小队撒网似的派出去。 厉非安排了现有的晨星向导,两两一组配合特战队出外勤,自己则与借调来的苏零秒前往最边远的一个安全区,也是暗星所有行动最后撤离的方向。 由于位置偏远且危险系数高,塔决定将两支特战队的主力一齐派往78号安全区,朱厌那边由杨靖亭带队,烛龙方面则是程屿。秦是和苏一秒都不在本次追查暗星的行动名单里,边防报告荒野区异动,行政区各大军团集体整兵,他们俩将带先遣部队前往荒野区探查。 “都是K区方向,可以一起走一段啊。”苏零秒开开心心地收拾着自己的装备,“我要去蹭白虎军团的车,不想看见杨毒蛇,那个超A的哨兵姐姐在不在先遣队里啊?我能不能混到她车上去?” 厉非:“......”他要怎么告诉苏零秒,那个超A的哨兵“姐姐”,他是打赌输了被迫穿上了女装的女装大佬。 “好像在那边3车,你可以去试试。” 算了,让苏零秒自己去看看吧。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北风已经开始凛冽。 军团先遣队和特战队同时出发,秦是一个人从先遣队的头车走到烛龙特战队边上晃了两圈,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人。 厉非裹着毯子一路睡睡醒醒,抵达78号安全区后才从先遣队的车上下去。 接下来,他们会留在这里,而秦是带领的先遣队将继续向荒野区深处推进。 在安全区的最初两天风平浪静,除了碰到一只饿昏头试图在大白天闯入安全区的异种,没有任何敌人的影子,第三天,三辆没有车牌的越野车擦着安全区的已探索区域边界驶过。 杨靖亭和程屿立即带队追了上去,厉非没有发现对方携带向导的痕迹,倒是苏零秒引导着敌方跑进了原本给异种准备的陷阱里。 “漂亮姐姐没了,我那么大一个漂亮姐姐,就没了。”苏零秒真的很难过。 厉非拍了拍她的肩膀,“快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有难过完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越野车似乎发现了异常,但已为时过晚。 侧翻的越野车里爬出两名哨兵和若干武装佣兵,特战队哨兵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擒获,厉非翻进野越车,从车厢里找到两个昏迷的少女,但两人并不是向导。 当天审讯过后,众人得知,这一批武装人员并不是暗星组织的成员,而是一个经常流窜在行政区偏远区域的非法组织,以走私粮食为主要业务,偶尔也会做一些人口贩卖。 这天过后,特战队就再也没有碰到过其他非法武装组织。 “这里的区长有问题。”杨靖亭翘着腿,冷笑道:“防卫官被他架空了,第一天抓到的黑骷髅走的路线是完全安全的已探索路线,正常线路上应该有防卫队的监控。” “抓了吧。”程屿直接向塔提交了报告,“我们带着区长佯装离开。在野外蹲几天看看,这条线最安全,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杨靖亭摊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就是,权利。 程屿一个二席,不仅是实力评估上的二席,还因为他是秦是这个预定首席的次席哨兵,天然权限就比其他哨兵更高。 特战队离开了安全区,厉非坐在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区长身边,因为知道将被移交中央塔,这位前几天还意气风发的区长此时脸色异常难看,厉非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紧张和恐慌,探出精神触丝,敷衍地说了一句:“放松。” “你下次还是别说了吧。”苏零秒捂着脸,发现在厉非说完教科书上举例的侵入对方思维时可以进行“安抚性”语言引导后,对方更害怕了。 厉非耸肩,在区长的脑子里转了一圈,眉头紧皱。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程屿从前排转头。 “K区有个非法聚集地。”厉非向其他人转述从区长那里得来的情报,“暗星是聚集地最初的发起者,荒野区更深的地方,还有个地下拍卖场。” 随着厉非的讲述,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白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情报,在他们无所察觉的时候,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裹挟着罪恶在行政区范围内肆虐。 “下个月7日,地下拍卖场将有一场盛大的拍卖。”厉非从区长的思维里退出,后者眼神发直,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无意义地“嗬嗬”声,显然是厉非的操作粗暴了一些,但在场没人追究这个。 杨靖亭问:“知道他们拍卖场的具体位置吗?” 厉非摇头,“他不知道。不过最近所有的袭击事件应该都和那场拍卖有关系。暂停收货时间在拍卖会前3天,我们要想个办法混进去。” “研究院有皮下植入的信号器,新品种,市面上所有扫描设备都扫描不到。”杨靖亭看着厉非,话没说完,程屿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聊点别的?” 苏零秒背着杨靖亭,和厉非翻了个白眼。 两天后,一名警戒的烛龙哨兵在通讯器里报告来车了。 果然,寒冬已至,路越来越不好走,这些组织舍不得那么一条安全的近道。 “已瞄准。”倍镜里,准星锁定了来车的轮胎。 程屿正要下令拦截,厉非却朝他连连摆手。 “放过去,车里全是哨兵。没有向导和普通人。” 非法组织很谨慎,连着两天试探过五次,期间两次带着他们的向导和普通成员。向导那次特战队差一点冲上去,还得感谢对方向导在接近安全区路线时候流露出的轻蔑情绪,厉非及时捕捉到,在行动前取消了计划。 “今晚会有什么收获吗?” 朦胧的月光下,苏零秒爬到厉非身边,和他一起坐在了作战车的车顶。 厉非凝视着远方,声音随着风飘散到哨兵们的耳中。 “拍卖场距离行政区应该有不短的距离,可能是那些非探索区,否则白泽不应该一点情报都没有。” “他们要在拍卖会之前抵达,必须尽快想办法前往。” “哦。所以今晚应该有活儿干。”苏零秒自己得出结论,接着搓搓手臂,转了个话题,“你坐在这里不冷吗?就这点功夫,我都要冻僵了。” 而厉非连毯子都没带,已经在车顶坐了十来分钟。 厉非尾巴贴着大腿,耳朵倒下藏在柔软的发丝间,轻声道:“我冷。”顿了顿后,他又补充:“我正要下去。”但你上来了。 苏零秒:“......” 哨兵们:“......” “噗——”有人没忍住,发出了只有哨兵听见的忍笑声。 程屿默默给车顶上两个向导递上厚毯子。 时间来到后半夜,天上飘起雪花。 厉非和苏零秒进了车里小憩,夜间轮值哨兵的蝙蝠精神体在距离他们七公里外的地方发现了一支车队。 由三十多辆车组成的车队算得上规模庞大,除去携带的“货物”,他们的武装人员加起来比两支特战队多了至少四倍。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程屿灵活地蹿上树枝高处透过倍镜看到了对方,“厉队,能想办法让他们进入幻觉吗?” “再靠近点。”厉非等到双方距离接近至五公里左右,试探着放出精神触丝,“三个敌对向导,零秒看住那只蝴蝶。” 蝶类精神体的向导大部分都擅长编织和发现幻境。 那支庞大的车队保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速度驶过开始积雪的平原,斑斓的蝶类精神体飞在车队中间,于黑暗中闪烁细小的光点。 它的翅膀煽动之间,触角微微颤动,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苏零秒朝厉非比了个OK,厉非深吸一口气,尖利狼嚎响彻荒野,在瞬间破开了这支车队里所有哨兵和向导的屏障。 “砰——” 狙击枪精准命中中间车辆,子弹穿过玻璃击中驾驶员,失去控制的车辆立刻撞上前车,两辆车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失去屏障的哨兵骤然间被震得双耳嗡鸣。 整个车队混乱起来。 “我们前。”杨靖亭带着朱厌特战队抢先扑出,程屿皱眉,没和他争这个,带着烛龙的哨兵往车队后方攻去 哨兵的战斗没有任何花哨的东西,抛开热武器的辅助,精神体互相撕咬,近身后拳拳到肉、刀刀不空。 狙击手在短时间内点掉了所有车辆的轮胎,杨靖亭那条眼镜王蛇精神体张开口,蛇牙切入一个面带刺青的光头的脖颈。 光头红润的脸色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乌紫,他倒在地上,没多久便没了呼吸。 程屿看了一眼那个在塔的黑名单上有记录的光头,强调道:“活口。” 他的精神体是熊,体型庞大的北极熊推翻架起火箭筒的车辆,一巴掌拍断了操纵火箭炮的哨兵的胳膊。 厉非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战场。 忽然,他握着望远镜的手猛地用力,“诱导剂。” 第 18 章 诱导剂,比狂躁剂好弄的一种黑市常见药剂,分哨兵用与向导用两种。向导用诱导剂一般被用来诱发向导结合热。而哨兵用诱导剂与狂躁剂有着相似的功能,但起效上会慢一些,不过它依然是战斗时的常用辅助药剂。 因为诱导剂添加特定靶向药物后可以做到使提前服用匹配靶向药的哨兵提升实力而不至失控,尽管它副作用不小,黑市依然流行这种药剂。 敌方哨兵掏诱导剂的动作并不隐蔽,厉非透过望远镜看见的同时,离他较近的几个特战队哨兵也发现了诱导剂的存在。 程屿第一时间扑过去,但仍然晚了一步,那支诱导剂在敌方哨兵手中被生生捏碎。 哨兵们发达的嗅觉系统清晰地闻到了空气里弥漫开的带着浅淡甜香味道的诱导剂气味。 程屿一把掐住了那个捏碎诱导剂的哨兵的脖子,对方脖颈暴起青筋,鬣狗精神体冲着程屿撕咬过来,被北极熊一巴掌拍在地上。 程屿沉声讯问哨兵:“缓释药物!” 嘴角开始溢出鲜血的哨兵朝他呸了一声,“塔的狗杂种们,去死吧。” 另一名敌方哨兵向他袭来,程屿干脆利落地捏碎了这名哨兵的脖子,转身对上了另一名哨兵。 诱导剂正在缓慢发生作用,他清楚地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厉非在默默计时,战场上双方的攻击越发凶残暴力,他不可能在哨兵们打得最混乱的时候冲上战场,那只能添乱,没有任何意义和作用。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在诱导剂药效彻底爆发之前,及时切入。 庞大的车队在战斗中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暂时没有人使用大型武器,走私团体毕竟看利益,会担心损害“货物”从而影响价钱,但他们不会真的把“货物”的命放在眼里,一旦走投无路,他们必然不择手段。 “安全区防卫队还有3分钟抵达。”苏零秒耳麦里传来最新汇报。 厉非点头,朝她伸出手,“镇定剂,全部给我。” 苏零秒立刻将携带的全部镇定剂连同套袋一起递给厉非,厉非拆解下苏零秒携带的所有镇定剂的装载器皿,又拿出缓和药剂按比例与其混合,填装入易碎的玻璃管中。 灰狼出现在他的身边,叼起玻璃管冲进了最中心战圈。 向导的精神体在一群哨兵中非常突兀,几乎是立刻,哨兵们都注意到了这只灰狼。战圈边缘,一只毛丝鼠精神体抽动着鼻子似乎在确认什么,它的背后,苏零秒的吉娃娃悄悄靠近,一口咬住了毛丝鼠。 灰狼跳进战圈,咬碎玻璃管后立刻撤出,香气浓郁的缓和药剂瞬间冲击着哨兵们的嗅觉。 紧接着,镇定剂被吸入,厉非趁着这一瞬间精神触丝探出,狠狠扎进敌方哨兵的精神图景,在几十个精神图景里,精准地找到每一个人的井。 然后,搅动它。 战场上爆发出凄厉的嘶吼,厉非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得惨白一片,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虚汗。 还没有结束。 他告诉自己,还不可以休息。 “看好敌方向导。”朝苏零秒丢下一句话后,厉非启动车辆,开到了战圈外围。 程屿踢开一个扒着他腿的敌人,略有些蹒跚地走到厉非停下的车旁。 厉非撇一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没说话,将没有其他添加的镇定剂对准他的胳膊扎了下去。 程屿仰头,深吸一口气吐出,“厉队,咱下次,不这么用缓和药成么?” 缓和药剂,原本是为了让哨兵放松的一种添加有轻微安眠成分的辅助类药剂,正常使用的时候都是稀释很多倍,和喷雾混用,厉非刚才用的,却是原液。光是浓郁的花香就已经很恐怖了。 “不用怎么放倒那么多哨兵?”厉非指现在躺在地上那些。 精神攻击也没有那么容易的,何况还有诱导剂催发了哨兵的攻击性,他使用一些辅助手段是非常有必要的。 程屿:“主要,自己人也扛不住了。” 闻了缓和药剂,又打了镇定剂,他现在很努力才迫使自己不合上了躺到地上。 厉非让他再坚持一下,“安全区防卫队很快到。你看哪个队员状态不好,抓过来我给他打一针。” “厉队,你别只管烛龙啊。”一只手搭上了厉非打开的车门,杨靖亭扶着一个昏过去的朱厌哨兵站在那里,“先给他看看。” 厉非检查了昏迷的哨兵,身上的伤口不算深,应该是被敌方哨兵的精神体咬的,但有一些狂躁倾向,“你打晕的?”他快速梳理了一下哨兵杂乱的精神图景,同时给他打了镇定剂,“让他回去申请向导梳理,贡献点不是靠省出来的。” 杨靖亭放下队员,手依旧搁在车门上,“不给我也来一针?” 厉非尽管讨厌这人,却对人不对事,他不会因为个人影响整体任务,在判断出杨靖亭确实需要一针镇定剂后,他也不吝啬携带出的为数不多的药剂。 向导的状态不比哨兵们好多少,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他低头组装镇定剂,发丝垂落在耳畔,无端添上几分柔弱,但抬眸的时候,只要看着那双虹膜微微泛着蓝光的眼瞳,没有人会觉得他和柔弱这个词沾边。 真是,令人嫉妒。 这是秦是的向导。 杨靖亭看着扎进胳膊的针管,心想:他真的讨厌那个实验室里长大的怪物。 在场需要额外补充镇定剂的哨兵不多,程屿和杨靖亭之后又陆续带了两三人过来,厉非一一给他们打完镇定剂,头顶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 78号安全区的防卫官匆匆赶到,指挥着防卫队救助走私团体携带的“货物”并打扫战场。 三个敌对向导最先被控制住,然后是敌对哨兵,普通人武装佣兵由安全区就近关押。 这一行车队由6个非法组织组成,他们救出二十多名面容姣好的男男女女,其中包括4名不在册的向导。 这些被拐卖的人员有一些被喂了迷药,另一些则是简单粗暴地关在笼子里,获救后情绪仍然十分紧张。 厉非头疼得厉害,苏零秒就担负起了安抚被拐人员的责任,主要是那4名不在册的向导。 十多岁的孩子还比较好安慰,麻烦的是那个二十岁的成年向导。 “像个刺猬一样,恨不得把车上的哨兵都扔下去。”苏零秒叹了口气,在终端里和厉非小声道:“她看我的眼神就更离谱了,好像我是什么人贩子。拜托,我们刚刚把他们从人贩子那里解救出来。” 厉非听出来苏零秒的心累,转而问起这个成年向导是怎么被抓的。 苏零秒:“说起来,她原本在的安全区是这次行动里的重点区域,在未探索的E区边缘,93号安全区。” 厉非按着额角的手蓦然一顿,93号安全区,他记得,当时难民迁徙的第一站就是这里。阴差阳错间,他没有踏入93号安全区,对着那扇记忆里尤其高大的大门看了不多久就遭遇了异种的袭击疲于奔命,后来,他遇到秦是,被他捕获在带着凉意的薄雾月夜下。 终端另一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苏零秒似乎在和她对话,过了片刻,才清晰起来。 “她问我们能不能送她回去,按理说没登记的向导都要去塔登记,而且她肯定没进行过专业训练,我看了她的屏障,很粗糙,像是伴侣教出来的。”苏零秒顿了顿,继续道:“但她说她有哨兵,而且他们正准备结合。” 厉非没说话,终端通讯频道安静下来。 他们不能直接将这名未登记的向导送回去,就算他和苏零秒想要违规操作,在场还有那么多哨兵,抛开烛龙不谈,朱厌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的哨兵在塔受训吗?尊重哨向自由结合的意愿,他们可以在哨兵受训的塔内,找一个媒介人完成结合仪式。你告诉她,你可以作为她仪式的见证人。”厉非说的是最理想的情况。但偏偏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想的现实。 苏零秒和向导确认了几句,也许是她想要帮助向导的态度让对方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她们的交流变得顺畅起来。 “他的哨兵......没有受训。”苏零秒艰涩地开口,“她说,他们那里,根本没有塔的管辖,有时候会有哨兵和向导来带走觉醒的孩子,但那些孩子再也没回来过。他们会给孩子的父母一大笔钱,有良心的父母,不舍得卖孩子,就把孩子藏起来。” “厉非,这太可怕了。行政区里,居然还有公然买卖人口的地方?” “有的。”厉非幼时见过这种买卖,父亲死后,如果不是父亲的战友夫妇收养了他,他大抵也逃不过被卖掉的命运。人贩子带着评价和挑剔的目光打量那些被丢弃的孩子,长得好的,有觉醒倾向的最抢手,然后是相对强壮的,瘦小病弱又生的难看的则无人问津。 终端另一边又嘈杂起来,似乎是那名向导又情绪激动起来。他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只能安静等待,视线盯着车窗外不断后移的树木,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 突然一个急刹让他随着惯性向前倒去,一旁坐着的哨兵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胳膊,“厉队没事吧?” 厉非伸手在前座靠背上撑了一下,问怎么了。 程屿看了一眼窗外,暗骂一句:“安全区一个车被劫了,我们得追上去。” 第 19 章 治安官的终端“嘀嘀嘀”响个不停,和他不断变换的表情一样,十分热闹。 当着特战队的眼皮子底下运送几个被制服的敌对哨兵还出问题,他吃个处分是跑不了的。 厉非这辆车上没有解救的被拐人员,因而发现安全区车辆被劫后立刻追了上去。前面还有两辆车因为被劫车辆的冲撞受到了些微损伤,方才的紧急停车就是因为这个。 “杨靖亭那边跟的近,把事发经过看了个大概。防卫队没给所有俘虏都上专用铐锁,有哨兵半途清醒,挣脱了手铐。”程屿都要气笑了,这是一个安全区正规防卫队会犯的错误? 被劫持的车辆在荒野上疾驰,它根本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摆脱后方的追兵。 而特战队追出来的三辆车呈品字形正慢慢包围被劫车辆。 厉非精神力追的比车快,敌方开车的哨兵浑身一震,紧接着脑中就炸开剧烈的疼痛,作战像是失控一般车扭向一边,眼看就要撞上高壮的植物树干,又生生停下。 一只鹰类精神体扑过来,烛龙哨兵的雕鸮精神体正面迎上,两只猛禽就在车前上空缠斗起来。 前面作战车又启动起来,特战队却不再急着追上去。 哨兵们能听见很远地方传来的车队轰鸣声,而厉非,顺着风的方向,找到了他的哨兵。 返程的白虎军团先遣队将被劫的作战车赌了个严严实实。 两相夹击,无路可退。 秦是推开车门,探出半个身体,巨大的白虎漫不经心地踩踏住一只犀牛精神体,虎头望着一个方向,耳朵不时抖动几下。 一旁安全区的作战车侧翻着,有白虎军团的哨兵正在给受伤的安全区护卫队员做急救处理。 厉非一到,白虎就丢开犀牛,冲向导虎扑过来。硕大的脑袋拱着厉非的侧腰,整只老虎贴着向导来来回回打转。 厉非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他实在头疼,就不愿将灰狼放出来。精神体最能体现主人的状态,他不想在人前露出虚弱。 秦是隔着人群看了厉非一会儿,将白虎收回的同时走到向导的身边,一边拉住了他的手。 “上车。” 他示意厉非上自己的车。 厉非确实也扛不住,蜷在秦是先前坐过的座位上闭了眼。 哨兵的信息素味道钻入鼻腔,厉非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 78号安全区的纰漏很大,行政区中央调派了新的区长和治安官过来,本次行动抓捕的俘虏和被拐人口则由特战队一并带回,因人数众多,原本是要抽调一些附近区属战力的,不过巧在先遣队返回,倒是省去了这一步。 向莀,就是那个成年向导,得知自己将被带去上城区,抵触情绪非常激烈,苏零秒告诉她,不光是她,中央塔还会派人去93号安全区彻底调查那边的事情,所以理论上,她和她的哨兵不久之后将会见面。 在她安静下来之后,苏零秒就投入到了给哨兵的精神梳理工作中,她负责特战队,厉非则接手了整个先遣队。 在梳理过程中,厉非发现先遣队哨兵们多多少少都伴随有精神体透支的情况,但看剩余弹药量,尚且充足,是什么原因导致哨兵们频繁使用精神体进行攻击呢? “野外情况不太好?”厉非找了个修整的空档,询问秦是。 彼时秦是坐在车前盖上擦拭着腿刀,听见厉非的问题,他回答:“是不太妙,异种进化你已经看到了吧?” 塔前一阵将异种进化的资料内容公开出来,厉非去看过,他也亲眼见过进化后的异种,所以点了点头。 秦是:“我们这次遇到了一个新品种,与之前碰到的进化异种不同,它进化方向不在攻击性上,相反它防御力极强,普通武器很难杀死他,只有高纬度的攻击能带来可观伤害,而且,它会召唤其他异种。” 一说召唤其他异种,厉非立刻警觉起来,“头领。”他喉咙发干发涩,有些艰难地念出这类异种的代号,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后背窜上一阵寒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住。 手背上忽然贴来温热的触感,是秦是包裹来的掌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提前发现它们了。”秦是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厉非的脸庞,“你经历过几次灾难日,每一次我们都赢了,对不对?” 哨兵的语言带着诱哄和引导,他将向导拥抱进怀中,手指插入他柔软的发丝。 厉非紧紧环抱住秦是,手指抓着他作战服的后背将那耐磨的布料揪出深深的抓痕,他抱的很用力,头抵着对方的颈窝深深呼吸,仿佛在汲取力量。 秦是同样,只有将向导锁在怀里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片刻安宁。 夕阳的余晖即将落下,相拥的两人被镀上一层朦胧光影,美得像是一幅古老的油画。 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欣赏这样的画面,尤其是单身狗巨多的,成员又多年轻的两支特战队。 “厉队不是我们的随队向导吗?”一名哨兵酸溜溜地看着先遣队,“按理说,先遣队应该回去之后再向塔申请战后梳理对吧?” 程屿瞅他一眼,“你说的没错,先遣队带队的哨兵还是咱们老大呢。他们是从白虎军团抽的,你不也是从白虎军团调过来的吗?这波怎么算,都是自己人啊。不然你去和老大说,让他放开厉队,照顾一下单身狗的心情?” “别别别,我是酸鸡,我爱吃柠檬罢了。”哨兵心酸道:“谁让我还没有向导对象呢?今年联谊我能约上向导吗?” 程屿拍怕他的肩膀,“加油。” 那哨兵看着程屿,“程副,你也加油。”整得好像谁不是单身狗一样。 回城的路算得上顺利,只是快要抵达上城区的前一天晚上,厉非忽然和秦是闹了点矛盾。 厉非梗着脖子从秦是车上下来,坐回了特战队的车,而秦是也罕见地没来把向导带回去。 程屿小心翼翼,两边都不敢问,曲线救国跑去问苏零秒。 苏零秒无语,“你们哨兵胆子那么小?这有什么不敢问的。”说着就在下次停车时换位到了厉非边上。 “你和秦老大吵架了?”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俩还会吵架?” 厉非就和他的精神体一样,是匹狼崽子,可在秦是面前,一直乖得和家养的狗狗一样,秦是要是说明天就去把异种杀灭绝,厉非绝对是第一个陪他走向战场的人,这就样,两人还能闹起来? 厉非:“没有吵架。” 他怎么可能和秦是吵架?他只是,想做一些秦是不同意的事情罢了。 苏零秒点头,“我也觉得你们不可能吵架。所以是因为什么你不和秦老大坐一个车?” 厉非沉默片刻,反问苏零秒,“你想捣毁‘暗星’和那个地下拍卖场吗?” “当然想啊。”苏零秒道,“塔肯定会派哨兵去,随行向导轮不上,但我可以申请带队驻扎第一线啊。大后勤这块还得看我们辉月好不好。” “我也想。”厉非看着苏零秒道,“但我们没有拍卖场的具体位置,必须想办法弄到位置才能让整个剿灭行动以最小代价,最快完成。” 苏零秒突然不说话了,她好像知道厉非想表达什么,也知道秦是为什么和他“吵架”,哦,虽然厉非觉得他们没有吵。 “还是得看塔怎么给方案,白泽和参谋组会讨论地。”苏零秒干巴巴道。 厉非垂下眸子,又给苏零秒爆了个大消息,“今年很大可能会有灾难日,要在灾难日前收拾非法聚集地和拍卖场必须又快又准,我分析过了,需要鱼饵的话,我最合适。 93号安全区和我有关系,那里又是进货的好地方,白泽的数据分析里我肯定在鱼饵名单里,军部这边,勾陈想把我推出去是一定的......”说着说着,他笑了一下,“我逃不掉啊,零秒,我也不想逃。 秦是和白虎军团,塔的所有哨兵和向导,所有的战士、辅助人员,参与异种战斗的每个人,他们为黑铁纪元存来不易的人类文明和明天的希望努力战斗。如果有什么方法能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收益,如果我能做,我一定会去。” 苏零秒张了张嘴,她想说,如果你是代价,后果就不只是你一人,秦是和白虎军团都会受到影响,但仔细一想,厉非没有和秦是结合,首席位置空悬,秦是的能力碾压已结合的优秀哨兵,军部的杨家一派也顶多用未结合哨兵的不稳定性来阻碍秦是坐上首席位置,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秦是依旧是无冕之王。 厉非是不是从来不觉得自己很重要?他把自己当成什么? “不对,不是这样的。”苏零秒甩了甩头,“你首先不能自己把自己当作棋子,然后不是所有后果都能明码标价的计算出来,你看看我,你想过我会担心和难过吗?你再看看秦老大,你想过他的感受吗?厉非,你们确实没有吵架,但秦老大是生气了吧?你知道他在气什么吗?” 厉非僵住了,他不知道。 可他需要知道,非常、非常需要。 第 20 章 “零秒,拜托,告诉我。”厉非真诚提问。 苏零秒双手叉腰,“气你个白痴一副要去赴死的样子。就算最后真的执行鱼饵计划,而你就是饵,你踏马也不能抱着‘我去送死’的念头进去,我们会想方设法接应你,你不能先给自己判死刑。” 厉非呆愣在原地,狼耳上一簇呆毛随着空调热风来回摇晃。 “是这样吗?” 秦是在听完他的分析后沉默了许久,钳制着他的后颈,冷声问了他两遍,“你真的要去?” 他第一遍没回答,第二遍时候抿着唇点头。 然后秦是就叫了停车,把他从车上赶了下去。 他以为他们是基于“去与不去”这个问题上产生了一些分歧,原来不是吗? “我去问他。”厉非一刻也不想等。 “等等等。”苏零秒拉住他,“那还是让秦老大再冷静一会儿。” 她真的怕两个长嘴时机非常随机的人再说崩一次,不行,她得先和她哥通一下气。 “我真是,为了我的次席位置操碎了心。”苏零秒看着黑夜里亮着灯的中央塔感慨万千。 厉非被苏零秒劝住了,在向导塔的宿舍待了一晚上。他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属于他的窗口处,不甚明亮的节能灯亮了一夜。 厉非不知道,秦是就在向导塔的楼下,对着那个窗口静静站了一整夜。 秦是看着天光微熹后自动熄灯的窗口灯光,掐灭了手中添加有向导素的烟草。他抬步走到向导塔前,拨通了厉非的呼叫号。 厉非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在向导们揶揄的目光里飞奔出去。 “他们什么时候结合,我一定要去仪式上观礼。” “听说秦少将的精神图景很特殊,不知道会显示什么图像,我已经期待好几年了。” “切,你们期待有什么用啊?能不能结合两说呢。外面传军部嫌弃他有拟态基因所以卡他们结合,你们不会相信吧?白虎军团巴不得他们立刻原地结合。为什么还不结合呢?只能是匹配不了呗。黑暗哨兵的匹配向导多难找,我们做向导的还能不知道?” “占着少将不放手,自己又不行,他厉非是真霸道。” “阴阳怪气什么呢?不是厉队也轮不到你们呀~小酸鸡们~” “这样嗷,按能力和历年考核成绩,我都排在你俩前面,要不然你们再努努力,起码让自己的前排对手少一点?” “噗哈哈哈哈,对不起啊,我不想笑的,但是真的好好笑。那啥,我不竞争,但我不想我们首席向导是个菜鸡。” 向导塔里的对话厉非一无所知,他现在有一堆话急着和秦是说,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秦是也是一路沉默,将厉非带回了家。 秦家老宅在上城区的列宿区,家里没几个人,只有一些退役的白虎军团伤残老兵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宅子。 秦家仅剩的家庭成员常年带兵在外,秦黎安偶尔回家住两天又很快会离开。这里承载了太多过去的记忆,他甚至不敢多看两眼。 秦是今天回来让家里的老兵有些意料之外,他们略显生疏地和这位从小就不在家的小少爷打招呼,看到厉非这个向导甚至还要更热情一点。 厉非不太喜欢这个家,它几乎没有秦是的存在痕迹,还不如303实验室来得让他熟悉。他微低着头,紧拉着秦是的袖口和他一起走进餐厅。 秦黎安和秦嘉都在。 长桌上,玻璃杯光洁如新,折射出晃眼的光芒。暖黄的颜色本该带来温暖,厉非却感觉不到。 “来啦?坐吧,有个消息想和你们谈谈。主要是小非,阿是昨天晚上已经知道了。”秦黎安双手交叉,语气深沉,他年迈而睿智的双眼里压了太多东西,厉非接触了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厉非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您说。” 秦黎安看着他,这个孩子是他亲眼看着阿是捕获的,从十四岁的瘦弱少年长成现在这样优秀的青年,他的努力和付出,秦黎安都看在眼里。 “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猜到了吧。白泽和参谋组讨论过后,在整个剿灭行动中提出潜入计划,代号‘赤狐’。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你将作为“饵”被植入追踪芯片,送入拍卖场。你需要提供拍卖场和其他相关情报,同时作为接应人和突击部队联合救出所有拍品。” “我不同意。”秦嘉忽然出声,打断了秦黎安,“怎么羊毛都逮着我们薅?他们勾陈军团出什么了?出几个哨兵?杨家不是在接触瑶光卫星城的洛家吗?那个和老大退婚的洛韵诗这种攒功劳的机会怎么不上啊?我们秦家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他们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秦嘉!”秦黎安忽然怒喝一声,将情绪激动的秦嘉生生定在原地。 “你进白虎军团时候宣过的誓都忘光了吗?” “为人类的生存,为文明的延续。哈——”秦嘉忽然捂着脸跌坐下来,“我怕连老二都没了,我怕白虎军团整个葬送掉,叔,我害怕啊。” “会有人记得,我们,我们的后代,时间会掩盖秘密,但活着的人会挖掘真相。”秦黎安神情悲切,似乎在缅怀着什么,“我相信,黑铁纪元终会过去,死去的人不是白白牺牲。” 餐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后厨送来了餐点。 秦黎安回过神,再次看向厉非,“你愿意做计划中的‘饵’吗?” 厉非看了秦是一眼,他在专心分割盘子里的牛肉,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给到自己。他不是反对我成为‘饵’,他只是害怕我受到伤害,是这样吧? “我愿意。”厉非说出来的时候,目光依旧放在秦是的身上,他看到对方切割的刀尖偏离了角度,冷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沉默地替换了厉非面前动也没动的盘子。 秦黎安继续道:“接应你的人选里,不会有阿是。灾难日将临,阿是得去前线。这样,你依旧愿意去吗?” 厉非倒是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以前,不也这样么?我会保护好自己,活着从拍卖场里走出来。” 他抽走了秦是手里快要被他握变形的刀叉,抱着他的手认真道:“就像你说的,每次灾难日我们都会赢,届时,我会站在拍卖场的废墟上看你斩杀头领的胜利。” 秦是被向导禁锢住双手,他不想挣脱,凑过去用额头贴了贴向导的额头,“我早说过,他会去的,我也会去。”他冰冷的声音里透出些许嘲讽,目光扫过秦黎安与秦嘉,“为了蓝天下的白鸽,鲜花与欢笑,为了明天的希望。” 秦嘉怔住了,眼神穿透秦是,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秦黎安则闭上了眼,摆手道:“我争取到苏一秒和方荀指挥剿灭行动,烛龙、朱厌两支特战队几乎满配,晨星的向导优先派给剿灭行动组。”他说完,又长了几次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活着回来,孩子。” ----------------- 厉非灰色的狼耳和狼尾用特制染料染成了橘红色,灰黑色的头发也染成了棕栗色,冲淡了他五感的凌厉感。他皮肤白,换上起球了的米白色毛衣,又垂下眼帘半遮住瞳孔的时候,竟显出几分脆弱的美丽。 极其符合“暗星”寻找的商品标准。 “那个女孩儿,向莀,她本来就是93号安全区的,那边的特战队已经佯装收队调回了,留了条尾巴没抓,厉非和向莀一起回去,就说是路上一起逃回来的,不会引起怀疑。厉非,这个是模仿向导觉醒的药剂,你喝下去之后,不要控制精神力,往这里跑,那个非法组织有成员经常出入区长府,他们之中有哨兵,一定会发现你。” 方荀把刚领到的药剂递给厉非,厉非仔细询问了激发时间、影响时效和副作用等等,都了解完毕后,苏一秒姗姗来迟。 “全部安排好了。”他对着厉非道,“我们假装护送你们回家后就会离开,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厉非摸着手腕终端,和秦是的聊天记录刚刚截止,哨兵总结了几乎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哨兵精神屏障薄弱点,最后,隔了十多秒又用语言追加了一条。 “保护好自己,小狗。” 厉非踏上了93号安全区,向莀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只以为是简单的钓鱼行动,她见识过特战队围剿非法分子车队的场面,只以为这次一样简单,因而演的很是轻松。 她还邀请厉非去她家,带着他去见自己的哨兵。她的喜悦如此简单,想到人贩子将被一网打尽就能让她乐上好几天。 厉非正巧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便跟着去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时隔多年再见父亲的战友和儿时的玩伴,对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战友叔叔看着他染红的耳尾露出怀念的神色,得知是和向莀一起被解救的货品,便多关心了几句。 厉非在一片和乐中找了个借口离开,向莀知道他带着任务,拦住了其他人留人的举动。 “我真看着那孩子有点面熟。” “小飞现在应该也这么大了。” 真好,虽然生活不算富足,但他们都安全的活着。至于人口拐卖的问题......会解决的。 厉非下车前就摘了自己的终端,他身上没有任何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唯一的证明就是向莀的说辞。他靠在巷子的角落给自己注射了模拟觉醒的药剂,销毁注射器后独自走向目标地点。 第 21 章 烧灼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厉非走了一段,呼吸声越发沉重。他摸了摸额头,精神力变得活跃起来,但还不至于不能控制。 药剂让他的向导素发出了类似觉醒时候一样的特殊气味,同时他的感官也被放大。 他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让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出去,在发现有哨兵接近后,他脚步踉跄着,像是慌不择路一样跑进一条小巷。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正在觉醒的向导。拟态基因,这是什么拟态,狐狸?真不错啊,嘿,你拉住我干什么?” “小子,你看清楚了,他不是向导,是个伴侣。” 厉非绊倒自己,重重趴倒在地上。他抱住自己蜷缩在墙角,将脸掩埋在手肘下,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向他靠近的两名哨兵。 他们穿着深色带帽冲锋衣,是穿梭在各个安全区的游商常见的打扮。两人的面容都掩藏在宽大的帽子里,厉非只看到那个说他是伴侣的哨兵留着一把络腮胡。 “小杰克,我知道你到了要找个向导的年纪,但这只是个伴侣。他可满足不了你,哦,如果你只是想发泄你那二两肉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哈。”络腮胡走近,一把抓起厉非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厉非闭上眼,在两个哨兵的眼中,他害怕地不住颤抖,手脚并用想要逃离这里。 “伴侣?”另一个哨兵语气很是遗憾,他又来回打量了一会儿厉非,“你怎么肯定他不是向导?” “得了吧,小杰克。”络腮胡道:“他要是向导,你这种未结合的处男就该忍不住扑上去了。而且他看年纪也不小了,现在才觉醒,多半是基因有问题。你要是搞他,说不好就把自己搞死了。” “呸,咒你自己吧。反正缺货物,这个成色不错能填补一下损失吧。”杰克说着踹了一脚墙壁,并咒骂一句,“该死的行政区鹰犬!” “哈哈哈哈,包装一下,卖给战区那些有钱哨兵,你不知道,像这样的货色,可比你贵多了。”络腮胡说着,给厉非扎了一针药剂。 应该是某种迷药,晨星向导也做抗药性训练,但体质毕竟不如哨兵,而且非法组织用的药剂量更大,他很快坚持不住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抽痛的胃部唤醒了厉非,他睁开双眼,观察着四周。黑暗狭小的环境,应该是厢式货车的车厢,结合轻微的晃动感觉,这辆货车正在行驶中。 车厢里没有哨兵,他身边又多了几个同样被绑住四肢的“商品”,但都是昏迷状态。 哨兵的感官很敏锐,厉非醒来的动静已经被发现了,之前的络腮胡哨兵掀开车厢里窗户一样的小挡板看了一眼,见厉非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就没再管他,合上挡板和其他哨兵继续漫天吹牛。 货车在厉非有意识地计算下大概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车厢里的“商品”陆续醒来,因为吵闹和尖叫,络腮胡通过车厢小窗威胁了一波“商品们”。 光束木仓擦着闹得最厉害的一个“商品”的头顶在车厢里开了一个洞,这下除了一个吓崩溃的又被注射了一阵麻醉剂,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货车停在了一个空旷的室内,厉非听见了很响的回音声,这里似乎是一座挖空的山体。 车厢门被拉开,一群武装分子冲进来,将他们这些“商品”粗暴地拉了出去。 厉非抱住自己的尾巴,尽量避开朝他伸过来的手,其他几个长相不俗的年轻男女也一样无助地挣扎,哭嚎声回荡在这个山洞中。 这些武装分子有哨兵也有普通人,厉非注意到头顶和拐弯处不起眼的地方都亮着小红点,显然,这里的监控做得很严密。 有个被绑的青年不知怎么挣脱了控制,但没稳住自己的重心朝他撞了过来,厉非顺势和他撞在一起,抱着他抵在货车轮胎上。 他颤抖着,像是为了寻求一个安全的地方,努力将自己缩在青年的怀里,这一举动也彻底将试图逃跑的青年压得不得动弹。 两人终究是被武装分子分别抓了起来,络腮胡见“商品”重新得到控制,将光束木仓又放回了腰上木仓套。 青年浑身一颤,下意识想去看厉非又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 厉非兢兢业业扮演着惊恐的受害者。 他们被拉上了另一辆车,络腮胡警告其他人:“都给我管好你们的手,这些商品身上要是出现什么痕迹小心老大扒了你们皮,要知道只有无瑕疵的商品才能卖上好价钱。” 这座山应该很大,接驳车辆开了十来分钟,抵达一个电梯井。电梯井旁已经等候着一批穿着统一制服的人。 络腮胡朝着其中一个黑色衬衫没穿马甲的男人低头哈腰地寒暄,他们距离不近,厉非不敢放出精神力,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 但很快,他和刚才那个撞他的青年被拉了出去,拉到了黑衬衫的面前。 络腮胡让人将他们两个的脸完全露出来,并着重介绍了那个青年,“青爷,您看,这可是一个成年向导,适配谱系非常广,我们给他注射了一点精神力阻隔剂,等药效退了,拍卖场可以再测一次,保证是个好卖的货物。” “还有这个,拟态基因,是个刚觉醒的伴侣,喂点催化剂,也不是不能当做低等向导卖。您看这脸,这身材,我打赌他从前一定是行政区高管养的小宠物。” 被叫做青爷的黑衬衫看了一眼青年,有些挑剔道:“这长相,也许女哨兵喜欢?卖家不好找啊。” 青年剑眉星目,身材挺拔,说他是个哨兵也有人信。 整个哨向群体,男哨兵数量最多,接着是女向导,之后是人数稀少的男向导,最后则是更为稀有的女哨兵。 通常哨兵的审美倾向还是偏柔美,青年这样的,确实受众较小。 络腮胡一时语塞,又很快想到了什么,笑着开口:“不是说北非那个女酋长这次也来了拍卖会吗?她一定喜欢这样的。” “你们‘毒蜥’消息倒是挺灵通。”青爷哼笑一声,打量的目光投射到厉非身上。 厉非颤抖的幅度更加明显,眼神里满是恐惧。 青爷伸手,有些粗暴地揪了一把厉非染红的耳朵,兴味道:“听说上城区有个向导也是半兽拟态,九州秦氏那个首席从小捕获养在身边,所以现在整个九州行政区就流行养这些玩意儿?脸是极品,可惜是个伴侣。”他松开厉非,边上有人给他递来一块手帕,青爷擦了擦手,示意自己人收货。 “这个半兽和向导,还有那边那个黄衣服的女孩,角落里那个扎粉色蝴蝶结的女孩,这四个带去2区,其余的送去3区。罗仔,你带‘毒蜥’去场子里乐呵乐呵,咱们拍卖会再见。” 有人上来给厉非这些商品戴上了头套,将他们带进电梯,电梯下行,速度很快,带来一些眩晕感。 出了电梯后,温度一下子暖和起来,穿着厚衣服的厉非在走了约十多分钟后就出了一身汗。 头套被粗暴的摘下,他们被推进了一个充满水汽的房间。 穿着暴露的女侍者走上来扒他们的衣服,厉非避了一下,另一个青年挣扎幅度更大,并没有走开的押送者直接上来用手帕捂住了青年的嘴,手帕上带有□□的味道,青年栽倒下去。 其中一名女侍者对押送者抛了个媚眼,接着睨向厉非三人,“老实点刷干净,不然下场就和那家伙一样。你们配合点,我们也好办事,大家都方便对不对?” 年龄更小的女孩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嘴里喊着“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她力道不大,按着她的侍者根本不费什么力就把小姑娘扒干净了,也不理会她的哭喊声,抓着人就往水里扔。 厉非撇过头,不去看那边。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这里的人看他们这些商品就只是商品,不分性别,又或许也是为了羞辱他们,击溃他们的自尊,在他们被暴力洗刷的时候,另一批人推搡着被驱赶进来。 厉非瞥了一眼,是那批被分到3区的人。 侍者似乎很不满,冲押送人嚷嚷,“怎么还有?到底有多少啊?别耽误晚上场子里开工。” 押送人哈哈笑着说:“快了,快了,最后一批。”说完了也不走,就站在水池边过眼瘾。 差点被刷下一层皮后,他们终于被赶上岸擦干,每个人得到了一套简陋的睡袍。押送人又把他们往别的地方带。 这次没再用头套蒙住他们,厉非得以看见一些建筑结构。在通道一个标志着数字3的走廊后,厉非四人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内。 房间里有几个人挤在一起,抽泣声低低回荡,厉非扫了一眼人群,十一个人中,大半都是美丽的少女,还有两个男生女相的男孩,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成年人,但她仿佛吓坏了,呆呆地坐在一边,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押送人把他们送到后并没有走开,看来他们还兼有看守的职责。 被关押的“商品们”不被允许有过多交流,一旦说话超过两句,就会遭受看守哨兵的警告,从一个少女口中的含糊说辞结合推测,厉非得知那个成年的漂亮女人就是试图鼓励大家逃跑被拉去关了禁闭,再回来,她就好像傻了一样,话都不会讲了。 厉非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反倒是精神力很奇怪。 她不是普通人,她应该是个向导。 造成她这样痴傻的原因,很可能是精神图景受到了损伤。 而这种损伤,很像是研究院的手笔。 厉非一颗心,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