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神探凭亿近人》 眼睛一闭,继承百亿 “小少爷,您确定要选择爱情,放弃100亿吗?”男人的左手搭在面前的原木桌上,右手食指虚勾着咖啡杯的杯柄,眉宇间满是不恨铁不成钢,“糊涂!” 简若沉神思恍惚,“嗯?” 怎么个事儿? 他应该在华-国刑事警察学院的宿舍里睡觉,这是哪儿? 男人语调平静而冷酷,“你的父亲歹毒而强势,却对养子江含煜百依百顺。江含煜只是看着温软罢了,他如果真的肯接受你,这几年必定会为你在父亲面前周旋,而不是让你连江家的户口本都上不去。” 他顿了顿,“你被认回去三年,却还是只能在外面租房子住。” 简若沉蹙眉捻了捻手指。父亲? 他祖上三代为国捐躯,从小被国家养大,哪来的爹? 不过江含煜这名字,简若沉记得。 昨天他陪室友去古玩市场淘手串,他对刷核桃不感兴趣,于是蹲在边上的二手书摊上看打发时间。 随手扯到的那本叫《豪门》,是本架空都市耽美,而江含煜正是书中的主角。 这书讲的是病弱万人迷主角受江含煜与主角攻陆堑之间的甜宠爱情故事,故事发生的背景在90年代的香江。 表面甜宠,实则血腥暴力,五毒俱全。器官贩卖与高速列车齐飞,一章最多能触犯三种法律,看得人-拳头梆硬,恨不得直接逮捕作者。 他看了几章就看不下去了,用量子速读法一目十行地翻到结局。结果到最后这对“璧人”在触犯十几种法律的情况下竟然没被绳之以法,反而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简若沉当场大受震撼。 说来也巧,这本书里有个用来衬托主角的万人嫌炮灰角色也叫简若沉,他为了和主角攻在一起,主动放弃百亿财产留在江家……嗯? 等等! 简若沉猛然垂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在警校呆了近四年,一双手早在枪械和体能训练中附上薄茧,由于闲暇时喜欢钻研魔术,指甲也会修得干干净净。 可眼前这双手细瘦修长,纤弱无力,指甲尖留着漂亮的小月牙,修剪得圆润细致,甚至还涂上了裸色的保护油。 这根本不是他的手。 简若沉心里有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猜测,他抬头打量面前的男人。 此人五十岁左右,鬓边有一些白发,长相温文尔雅,戴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古典标致的丹凤眼。 身着规整精致的靛蓝色西装,马甲的第三个扣子上佩戴了一条金色的扣眼表链。表链延伸至马甲口袋,沉沉坠在里面。看口袋表面微微凸起圆形,就知道这根表链必定拴了一只怀表。 简若沉紧盯着他,从记忆里揪出这个英伦风管家的名字,“罗彬文,罗管家?” “嗯。”罗彬文应了一声,“我的中文名。” 简若沉狠狠摁了一下虎口,疼。 坏消息,他穿越了。 好消息,炮灰还没拒绝继承财产。 他来得正是时候。 简若沉缄默的时间有点长。罗彬文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晚上八点。他已经在咖啡厅劝了7个多小时,耐心即将耗尽。 “小少爷。”罗彬文叹息道,“我本来不想说这个,但江含煜在昨天查出了骨髓纤维化,这个病需要持续输血,直至移植造血干细胞成功。你们都是RH阴性血,如果你执意留在江家,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移动血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简若沉当然明白。 但里的炮灰不明白,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而觉得只要帮助江含煜脱离病痛,就能让父亲接受自己,然后履行和陆堑的婚约,嫁给陆堑。 他对所有人一片赤诚,可换来的是无休止的背叛、利用、抛弃和羞辱。 江含煜生过很多病,后期他身上的重要器官几乎都被换成了简若沉的,直到他需要一颗新的心脏。 最后,“简若沉”在22岁那年失去了自己的心,凋零在冬夜里,被卷着草席沉进了香江昂船洲第八号码头。 这剧情实在荒谬,不仅从法学上说不通,从医学上也说不通。 罗彬文察觉到简若沉态度有所松动,立刻加码:“只要你继承,我就马上带你脱离江家。” 简若沉刚想说话,肩膀就被捉住了,来人手上的寒意让他冷得打了个寒噤。 “简若沉,跟我走。” 简若沉循声回头,对上一双充满急切的眼睛。 罗彬文深吸了一口气,差点站起来骂人,忍了忍才质问,“陆堑,你有什么资格?” 咖啡厅里还有客人没走,听到争执的声音后纷纷探头想看热闹。 陆堑充耳不闻,刚才江含煜打电话跟他哭诉自己的病需要持续输血,可香江哪里有那么多rh阴性血? 没有血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简若沉。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有人要带简若沉脱离江家。这怎么可以? 这让他怎么不急? 简若沉要是走了,江含煜怎么办? 这个角度,能看到简若沉在昏黄灯光下莹白的侧脸,虽然有些瘦弱,那这张面孔的轮廓却与江含煜有几分相似。 简若沉不是喜欢他吗?只要稍微温柔一点,他不会拒绝。 陆堑抬手,将简若沉垂在面颊的头发拨到耳后,蹲下来仰视着他,“回家吧,我会说服江鸣山,让他履行我们的婚约。” 简若沉盯着他,嗤得笑出声来。 要论犯罪心理相关的科目,他是警校最优秀的学生,而陆堑的演技堪称拙劣。 他毫不犹豫地揭穿:“你对我说这句话时目光游移,说明你对自己的承诺毫无自信,是在逢场作戏。你说话时嘴角单边微微下撇,眼下肌肉紧绷。” 他顿了顿,欣赏够了陆堑强压怒火的表情才道:“说明你对我不屑一顾,想扯个笑都笑不出来。” 陆堑被揭穿了心思,表情有一瞬空白。 还没来得及辩驳,简若沉就兀自点头,“呀,看来我说中了。” 罗彬文摸不准简若沉的想法。 半小时之前这人还油盐不进,像个只会“嗯”“哦”和“我不要”这几个短语的机器人。但现在,那双琥珀色的、微微上挑的双眼迸发出绝无仅有的神采,眸色清润而张扬。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了,像本就美丽的人偶被注入鲜活的灵魂,似山间精怪一样散发出勾魂摄魄的美。 陆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简若沉,扬声道:“你想悔婚?” 简若沉环视一圈,对上众人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眼神,笑着收回视线,看向面前早就冷掉的咖啡。 他放了几块方糖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搅,“你站起来,潜意识是想通过身高给我压力,因为你无法用理性的语言说服我。你扬声说话,是想让我产生社交羞耻,让我迫于道德压力,暂时委身于你?” 简若沉撑着下巴晃了晃脑袋,“不行不行,陆堑,别偷换概念,和你有婚约的是江家少爷,我的户口可不在江家,而且我姓简,需要跟你履行婚约的是江含煜,并不是我。” 那些本来想看简若沉出丑的戏谑视线挪到了陆堑身上。 道德压力和社交羞耻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不过陆堑这种法外狂徒应该没有道德这种东西。 罗彬文看着陆堑阴沉的脸,微微勾起唇角。 爽啊。 终于醒悟了,好好好! 罗彬文笑容满面,两眼放光,“对对对,小少爷,你以后想同时和八个男人结婚都可以,没必要在烂树根上吊死。” 简若沉:? 醒醒,重婚犯法。 原来你也是法外狂徒。 他喃喃:“这个世界也太离谱了。” 遍地都是业绩。 刑法和警察呢? 书里没写就不存在了? 陆堑面无表情,“你会后悔。” 简若沉对着陆堑笑了笑。这个笑容昙花一现,让陆堑恍惚一瞬,不得不说,锋芒毕露的简若沉漂亮的得天独厚。 可他更喜欢江含煜,小含善良温软又爱撒娇,像只装满了水的糯团子,叫人不舍得说狠话。 而简若沉身高有177,那张脸漂亮易碎楚楚可怜,可那具躯体实在丑陋不堪,远不如165的小含娇小可爱。 陆堑阴沉地看了简若沉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没关系,不愿意也没事,反正陆家有的是手段,他总能找到让简若沉低头的办法,绝不会让小含受苦。 等人走远,简若沉敲了敲桌子,对着神游天外的罗彬文道:“罗管家,继承合同。” 罗彬文还在消化这个巨大的转变,“你不要陆堑了?” 简若沉嗯了一声,“什么狗屁爱情,我要继承100亿。” 将近八小时的攻坚总算有了成果,罗彬文恨不得请个交响乐团到边上演奏欢乐颂。 他将合同和钢笔推到简若沉面前,“小少爷,合同在这里,请过目。100亿只不过是流动资产,遗产中另外还有一套庄园,一个跨国集团,集团内包含汽车、餐饮、房地产等行业。所有工作由职业经理人把控,您无需担心,只要等着拿钱就好。” 简若沉翻了翻合同,发现毫无陷阱童叟无欺。 而且,100亿好像就和古诗中的三六九一样表达多的意思,并不是真的只有100亿。 这么多的钱……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简若沉在合同下面签好自己的名字,又在时间和所有产业名称上按上手印。 一切尘埃落定。 罗彬文面色红润,兴高采烈,“那我们先去你住的地方收拾东西,你母亲在丽锦国际花园给你留了别墅,以后我会照顾你,你太瘦了。” “好。”简若沉不动声色地应下,“我们怎么去?” “我开了车。”管家将简若沉塞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银色保时捷,载着人赶往大上托石矿场。 他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江家太过分了,不仅不让你上户口,甚至让你自己住在石矿场旁边,那里那么偏僻,又有污染,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如果不是江含煜被查出骨髓纤维化,他们根本不会把你接到祖宅。” 简若沉没有接话。 其实,里的简若沉在被频繁抽血时也住在出租屋。自始至终,他都没能在江家祖宅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而享受着一切的江含煜,连床都占了祖宅十平米空间。 原文花在炮灰身上的笔墨不多,那根本不是个独立的人,更像一个用来推动攻受感情,可以随意拆取零件的木偶。 这具身体孱弱至极,刚才和陆堑的对峙消耗了大部分精力。 简若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其实比起100亿,他更想回到警校宿舍,然后去参加后天的入警考试。 但既来之则安之…… “少爷,到了。” 简若沉头疼欲裂地睁眼,感觉意识昏沉,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 发烧了。 罗彬文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立刻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简若沉身上,然后将车内的暖气调到最高,“是我考虑不周,要不明天再来?” “不用。”简若沉直起身,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应该只需要拿证件就行。 石矿场边上是一排集装箱搭成的房子,钢制的楼梯踩上去时会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简若沉跟着罗彬文来到二楼,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集装箱隔音不好,很快有邻居气急败坏地开灯咒骂:“大晚敲三长两咩?” 粤语? 简若沉恍惚一瞬想起这里是香江。 还好他穿越前是广东人,不然真的会语言不通。 简若沉迎着风打了个喷嚏,抬起头来的时候,对上了一个女警官的视线。 她举着自己的证件,对简若沉道:“你是这间屋子的租客吧?我是西九龙深水涉警署高级督察陈云川,现在调查到你与一起杀人案件相关,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简若沉别过头,避开女警又打了一个喷嚏。 太好了,这个世界还是有警察的。 这个世界傻瓜比较多 简若沉还以为这个世界压根没有警察和刑法。 毕竟陆堑和江含煜能爱得“难舍难分,掏心掏肺”,在触犯十几种法律之后仍双宿双飞,逍遥法外。 这事儿怎么说呢? 比较难评。 隔行如隔山,能抓起来最好。 这个世界要是没警察他还得费点事儿。 有警察就好了,至少不用从零开始建设警局。 简若沉这会儿看到陈云川,感觉像看到亲人一样。 他借着光打量面前的女警。 陈云川大约30岁左右,英姿飒爽,神情严肃。 看上去不吐不茹,光明磊落。 她身体紧绷,表情戒备。 身上穿着一件卡其色短马甲,里面是白色的高领紧身毛衣,腰间的皮带上束着枪套和手铐袋,下身套一条宽松休闲的黑色牛仔裤。脚上蹬一双两三厘米,近乎平跟的休闲鞋。 简若沉看陈云川时,对方也在打量他。 陈云川没想到简若沉会这么……漂亮但苍白纤瘦。 青年垂在面颊边的银色发丝被风吹得直晃,面颊上没挂一丝肉,过于宽大的深色西装罩在身上,让他显得比资料上的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弥漫水汽,面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像打了霜的茄子,有点蔫巴巴。 太瘦了,不像是有力气杀人的样子。 陈云川上前一步,“简若沉?” “嗯。”简若沉和善一笑,朝着陈云川伸手,“你好,Madam。” 陈云川一愣,也伸手,“……你好。” 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艳绝人寰,璨若星辰。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漂亮得和精怪一样的人,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泠泠的,像能洞察一切。 她转头看了一眼石矿场的工棚,觉得简若沉与陈旧简陋的建筑格格不入。 简若沉问:“陈警官,您需要我怎么配合?” 陈云川:“证件给我看一下。” 简若沉指指家门,“我就是回来拿证件的,都在家里。” 他看向跟在陈云川身后的两位男警察,视线在两人手中的银色箱子上停顿了一瞬,“你们是来搜查的?搜查令给我看一下。” 那语气,和陈云川说“证件给我看一下”时一模一样。 其中年轻些的实习生一激灵,条件反射把搜查令展示出来。 简若沉扫了眼,左手把身上过长的毛呢西装一提,右手伸进裤兜摸出钥匙递过去,“你们自己开门搜,搜完麻烦把证件帮我带出来,谢谢。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们工作了。” 鉴证科警官:“喔……哦。” 他接过钥匙,开门进屋,蹲下来翻看堆在墙角的书,草草翻了两本才缓过神。 奇怪,这人怎么知道他是鉴证科的? 也没自我介绍啊? 实习生觉得刚才自己掏搜查令的样子有点没面子,一边搜,一边对着同事叽叽呱呱。 “嫌疑人这么坦荡,这屋子里肯定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他是凶手吗?他长得挺不错,看着不像会杀人的样子。” “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是鉴证科警察的?咦……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 他的同事眉眼低垂,回头看了一眼陈云川的脸色,转头告诫身边的愣头青,“不要聊天。” 两人搜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好顺手将搜到的证件装到物证袋里拎出来。 简若沉接过袋子,笑道:“只有鉴证科会在出警时带上装满了器具的银色手提箱。” 他眸子里敛着笑:“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可以当面问。” 实习生的面颊立刻涨红了。 虽然他没说什么不好的,但背后议论人被当场抓住……实在太尴尬了。 “对不起。”他瞟了简若沉一眼,呐呐道歉。 简若沉:“没事,不怪你,玩去吧。” 实习生一口气哽在胸口。 这还不如直接骂他呢。 就这个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实习生感觉自己被当成一个屁放了。 简若沉从物证袋里找出香江居民身份证,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将身份编号默记下来后才将其递出去。 陈云川拿手电筒照了一下,验明真伪后夹进工作簿,“先压在我这里,等去署里配合完工作再还你。” 她神色没有刚来时那么冷硬戒备了,简若沉是近来最好相处的嫌疑人。 简若沉:“行,走吧。” 西九龙深水涉警署离大上托石矿场不远,开车20分钟就到。 一行人一路风驰电掣,硬生生将车程缩减到10分钟。 深水涉警署是西九龙总区总部警署下的分警署,占地面积不大,门牌的大理石板也比较老旧,被雨水冲刷出一些锈黄的痕迹。 深夜,警署里没什么人,安静极了。 下车后,简若沉又迎风打了个喷嚏。 他拢住衣服跟陈云川径直走进警局,七拐八拐,拐进一个房间。 房间不是很大,只有四五平米,正中间放了一张长桌,更显逼仄。 长桌边已经面对面坐了两个人。 陈云川介绍道:“这位是钟sir,警署警长。另一位你认识,柴劲武。” 简若沉心说我不认识。 哎,他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简若沉”没杀人。 一会得把谈话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否则铁定露馅。 钟警官扫了简若沉一眼,昂起下巴示意,“坐。” 他把手里A4板夹上夹着的照片抽出来一张,放在桌子正中,“冯嘉明知唔知?今天有人发现他倒在你们大学南门后侧的小树林里,身中三刀死亡,初步断定死亡时间为昨天下午三点半到五点。” 简若沉率先道:“我不太记得他。” 柴劲武嗤笑:“怎么可能?” 简若沉姿态放松,转头看向柴劲武,“那你说我为什么记得他?” 柴劲武一哽,扫了面前两位警官一眼,喃喃:“他一周前说要把你喊到医学院天台上玩,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简若沉“哦”了一声,此玩非彼玩。 多半是霸凌。 “学校里那么多人看不惯我,我难道每一个都要记得吗?” 柴劲武被这种满不在乎的语调激怒,眼神阴沉了些。 陈云川怕他暴起伤人,立刻继续道:“昨天下午三点半到五点你们在哪里?” 柴劲武:“昨天下午我逃了选修课,在寝室睡觉……等等阿sir,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警官没理他,“有没有人能为你证明?” 柴劲武左手紧握右手大拇指,焦躁地抠,“没有,寝室里就我一个。” 陈云川转而看向简若沉,语气温和了一些,“你呢?” 简若沉心说我晚上才来,怎么知道自己昨天在哪里。 不过也有套话的方法,就是随便说一个,等人反驳。 沟通学的角度来看,反驳是一种有效的沟通方式,双方都能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简若沉随口道:“我也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帮我做证。” “但有人看到你两点四十五分出现在图书馆。”陈云川拿着笔尾敲敲桌面,“图书馆距离冯嘉明遇害的小树林仅有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你有充足作案时间。” 简若沉摇头,“可是有时间不代表我会作案。按照这个逻辑,两点四十五分还在图书馆的那些人不都有作案可能吗?” 陈云川和钟警官对视一眼。 简若沉情绪稳定,更加坦荡,似乎更好沟通。 钟sir又抽出两张照片,一张照片上是一只手表,另一个照片上是一条手链。 “我们有证人表明,手表和手链分别属于你们二人。它们掉在案发现场,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柴劲武辩驳,“手表确实是我的,一周前就被偷了!” 简若沉在记忆里仔细搜寻一圈,终于在前几章的犄角旮旯扒出手链的来历。 这是“简若沉”省吃俭用买下的唯一饰品,还是大牌高仿,和陆堑同款。他买到“情侣手链”后很开心,但没买多久就被偷了。 简若沉叹气,“手链是我的,但被偷了。” 柴劲武大声道:“你别一直学我说话!谁会偷你的破手链?不过就是一个仿品!” 他握拳锤了一下桌子,“我的表是不是你拿的?然后在杀人时不小心掉在了犯罪现场?” 简若沉反问,“可我为什么拿你的表?” 柴劲武:“我的表值20万,你可以拿去卖!” 简若沉看着柴劲武,缓慢地叹了口气,“你说你的手表一周之前就丢了,那么我有一整周的时间把表出手,换成钱改善生活。请问我为什么要把它放在身边?” 柴劲武:……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看它好看,想要自己带呢?” 简若沉看着柴劲武的目光逐渐怜悯,觉得今天叹的气比去年一整年都多。 他拿起手链的照片,指着边上的标尺,教幼儿园小朋友似的道:“手链的圈口长14厘米,手表的圈口长21厘米,如果我想要带你的手表,我应该会把它送到修表匠那里调整表带,而不是让它丢在案发现场。” 柴劲武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你的意思是我偷了你的手链?我是杀人凶手?” 简若沉:“不是这个意思……请问是你21厘米的手腕能戴我14厘米的手链,还是说一个带20万手表的人能看得上一件仿品?” 他怀疑“陆堑和江含煜”之所以能在这个世界上过得难舍难分,辛福美满,是因为这里傻瓜比较多。 柴劲武没看出来就算了,警察不会也没想到吧? 最基础的逻辑谬误罢了,警校应该会教。 不能太悲观,得先假设他们会。 简若沉拿出哄小证人的态度,“柴先生,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两个的嫌疑其实不大。” 他顿了顿,“警察带我们来警局之前搜查过我们的房间和随身物品。如果我们身边有和案件相关的作案工具,这时候应该带着手铐坐在审讯室,而不是同时坐在有暖气的问询室。” 简若沉不急不缓地引导,“这是一起比较明显的栽桩嫁祸案。有人偷了我们两人的贴身物品,犯案之后故意留在案发现场嫁祸于人,他知道我们关系不好,希望看我们互相指责和怀疑。” 柴劲武条件反射地看向陈云川。 陈云川微微点头。 在搜查过两人的房间之后,柴劲武和简若沉确实不再是首要嫌疑人。 这起案件更像是人为的栽赃嫁祸。 叫他们来问话,一是为了彻底排除二人嫌疑,二是为了看看两人关系如何,有没有共同的仇人。 现在看来这两人关系一般,柴劲武似乎很看不起简若沉。 但同样都是香江大学医学院的学生,简若沉显然更加聪明,并且在进入房间后就牢牢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比起被询问者,更像是一个主导者。 而柴劲武…… 柴劲武面色涨红,神色尴尬,脚趾抓地,十分嘴硬,“你说这些干什么?又不能破案,怎么?难道你想去警察的位置上坐两天?” 不太对劲 简若沉穿来之前刚要入警,正是最想当警察的时候,可不就想坐坐? 没想到有人大愚若智,竟然把他的愿望点出来了。 不过可不是柴劲武说的坐两天而已。 “呵。”简若沉盯着柴劲武轻笑一声,“你还挺有意思。” 柴劲武被盯得不自在,浑身发麻,情不自禁开始抖腿。 好奇怪,简若沉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他被怀疑成杀人犯,被警察盘问搜查,又被无故挑衅,被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了一通。 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柴劲武的鞋跟将询问室的地板敲得嗒嗒作响。 他的腿在抖,过了一会儿,手也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钟警官蹙眉,“你抖什么?” 鞋跟敲打地板的哒哒声一顿,柴劲武恍然。 “他抖,当然是因为他尴尬又紧张。”简若沉靠在椅子里道,“医学上来说,人紧张的时候肾上腺素会飙升,此时为了缓解紧张,人体会产生一些下意识的反应,比如抖腿。” 柴劲武喉结上下滚动,不自在地将双腿后缩,企图藏进椅子下面。 简若沉恍若未见,“抖腿能分散部分注意力,减轻被人关注时产生的不自在。如果不成功呢……就证明他太紧张了,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然后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扬起下颚,示意两位警官看柴劲武的手,“手发颤。” 柴劲武将两只手牢牢握在一起,试图让自己与简若沉说的不同,可是毫无用处。 他还是在抖。 简若沉四指并拢,摸到被放在桌上的两张照片,拇指轻轻一拨,照片就被拢在掌心。 “别紧张,其实这个案件能不能破主要看你。” 柴劲武呐呐,“什么?为什么?” 简若沉心说因为我“失忆”,不知道任何线索。 他晃了晃照片,“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既讨厌你又看不惯我,还恨极了冯嘉明的人。” “不仅如此,这个人还知道你看不惯我。” “你我都不住校,平常应该也只会在医学院专业课上碰面。如果你平常不会在人背后说坏话,那么多半是你当面欺负我时被人看到了。同时符合这四个条件的人应该不多。” 一串话音落下,询问室内落针可闻。 钟警官和陈云川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震惊。 他们让柴劲武和简若沉同时接受询问,就是想在两人互相争辩和交流时获取更多信息。 但简若沉实在太专业了。 虽然询问的路数很新,但是逻辑正确,步步为营,从进了房间起就没有一句废话。 陈云川道:“你好好想一想,先从不喜欢你的人里面找。” 她递给柴劲武一张纸一支笔,“可以边想边写,慢慢写。” 柴劲武垂着头,抓着笔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又迟疑着划去几个。 简若沉看了一会儿,肚子唱起空城计,饿。 也不知道罗彬文在外面怎么样了。 反正保时捷里的座椅肯定比没有靠背的木板凳舒服。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也好联系罗彬文卖点夜宵,正好借此和警官们打好关系。 他发了一会儿呆,回神时听见询问室的门板被敲了两下。 陈云川起身开门,见罗彬文彬彬有礼地站在外头展示手上的纸袋,“这是我家少爷为几位警官准备的夜宵,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家少爷还没有吃过晚饭,又在发烧,请问能否让他休息一会儿。” 简若沉:…… 罗彬文不愧是书里的金牌管家,好会揣度上意,好会做人。 竟与他如此心有灵犀! “这不是皇记?”陈云川看着纸袋上的烫金皇冠目瞪口呆,“我听说这家店最便宜的粥都卖2000一碗。” 简若沉:噗! 什么? 2000一碗? 罗彬文笑眯眯地,“是少爷特意喊我去买的。诸位工作辛苦,这边有五份鱼翅粥,还有一些伴粥小菜。” 他对着简若沉叮嘱:“边上有一板退烧药,吃完饭记得吃药。” 简若沉神色恍惚地站起身,接过纸袋。还没打开,鼻尖就萦绕了一股咸鲜的香气,勾得人馋虫发作。 他看向陈云川。 陈云川摆手,“太贵重了。” 她万万没想到,贵重这个词有天会被她用在一碗粥上。 “你自己吃。” 简若沉打开纸袋,看到五个塑料盖的陶瓷保温小碗整整齐齐垒起,每一个都只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 他合上,感觉道心不稳。 2000块,沙包大的一碗粥。 但100亿存卡里,每天光是活利都有将近10万。 哦,那没事了…… 简若沉十分开朗,“没事,我一个人吃不掉,冷了就不好吃了,一起吧。” 他转头看罗彬文:“你呢?吃过了吗?” 罗彬文一愣,笑意温和,“我已经用过了,不要担心。” 他退后几步,又小心带上了门。 优雅,太优雅了。 简若沉将粥分给陈云川和钟sir,又拿了一碗放在柴劲武手边。 柴劲武一张纸已经写满了一半,上面全是筛掉的人。 他看着粥十分恍惚,“皇记的鱼翅粥?4000块……你为什么给我?” 他刚才那样色厉内荏、口不择言。 简若成不记仇吗? 简若沉道:“没事,喝吧。” 五碗也就是利息的五分之一而已,他好像还有一些分红。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他拿小勺子舀起一口送进嘴里,浑厚的口感和香气从味蕾直冲鼻腔。 上流,太上流了。 简若沉咽下第一口,揶揄道:“你要是真的犯了错,法律会制裁你,那这或许就是你最后一顿好饭了。” 断头饭。 柴劲武:…… 他握紧了做工精美的小瓷勺,意识到这人真的没把看不惯的人放在眼里。 对简若沉来说,他们这些人甚至都不如面前的粥重要。 像路边的石子,踢了也就踢了。 简若沉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至少一点儿也不怯懦,也没有不善交际。 四人吃完了夜宵,钟警官主动站起来收拾桌面,丢掉垃圾,回来时带了两杯热水。 他咂摸着嘴里的鱼翅味,“没想到今天沾了咱们小证人的光。喝点热水,就着把药吃了。” 本来简若沉的嫌疑就不大,这会儿又从嫌疑人变成配合调查的证人,就算不看鱼翅粥,看着他问人时候的本事也值得人和善对待。 “谢谢。”简若沉就着热水吃完药,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他捧着剩下的水,看着柴劲武,“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柴劲武:“我还没……” 他说到一半,忽然一个哆嗦,面色悚然地看向手中写满了字的纸,死死盯住了一个名字。 简若沉看着他的表情。 呼吸急促,瞳孔收缩,眼轮匝肌紧绷,眉毛微微上扬。 惊讶和恐惧。 “看来你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柴劲武下意识问。 他也来不及深究,快速开口,“对,我想起来了。同时满足那四个条件的人是霍进则!” 柴劲武捏着纸的手又开始发抖,他看向简若沉,“学校里很多人看不惯你,嫉妒你。但你从不惹事,真正有可能恨你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霍进则!霍进则绩点没你高,排在第二位,没能申请到特级奖学金。” 柴劲武喘了口气,“霍进则会怨恨我,应该是因为我曾猜测他偷了饭店的东西。害他丢了兼职工作。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找到新工作,生活十分窘迫。” “他丢掉兼职之后一周,冯嘉明把他叫上天台,冯嘉明向来男女不忌。我听说霍进则委身与冯嘉明玩了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他的经济状况其实还可以。” 柴劲武脸色惨白地看向简若沉,“我曾经在解剖课调侃过你,说你长得太好看,看起来不像男生。霍进则也是我们系的学生,他也在那堂课上,他应该听到了。” 简若沉啧了一声。 这样看来,霍进则的犯罪动机基本成立。 现在,只差证据。 “咚咚” 询问室的门被敲响,身着白大褂的实习生拿着一打A4纸探头,“Madam,我们在冯嘉明的指甲缝里发现一些皮肤组织,应该是与凶手搏斗时留下的。数据库里没找到人。你们找到可以进行比对DNA的嫌疑人了吗?” 简若沉认出了这个勘察现场时喜欢叭叭的愣头青,“Madam找到了,她正要去抓。” 陈云川披上外套往外走,“我们深水涉这次可真是沾了你的光,没有你,这个人恐怕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 钟sir也夸:“简若沉,你这哪里是来配合调查的,你是来参与调查的嘛” 简若沉打哈哈,“也是凑巧。” 陈云川:“你的嫌疑彻底洗清了,要不要先回家?之后如果还需要调查,我再打电话给你。” 简若沉思忖一瞬,“不了,我想尽快和霍进则见一面。” 柴劲武的口供里,有关霍进则和他的部分其实有点漏洞。 这漏洞甚至让柴劲武的整个口□□-生了微妙的不和谐感。 他必须亲自确认才能放心。 霍进则与柴劲武和冯嘉明都有与人格尊严有关的深仇大恨。 柴劲武污蔑他偷东西。 冯嘉明将他当做玩物。 可“奖学金”是简若沉凭本事拿的,霍进则不该因为这个理由恨毒了一个人。 有点牵强。 如果霍进则将“简若沉”牵扯进案件的理由不成立。 那“简若沉”被陷害的真正理由会是什么呢? 简若沉一边想,一边揣着手溜溜达达地往外走。 他埋着头,走得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地上的地砖,眼看就要到拐角。 忽然,不远处的茶水间拐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简若沉余光瞥见那好像是个身量一米九以上,穿了件长风衣,拿着文件在读的男人。他连忙向左边侧身一闪,想要避让。 可两人都是贴着墙走,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在看文件。 那人反应也快,简若沉往左边躲的时候,下意识长腿一迈,竟朝着简若沉躲的方向也躲了一步。 两人谁也来不及减速,对着撞了上去。 简若沉一脚绊在对方突然横出来的腿上,他手还互相揣在袖子里,拿出来保持平衡都做不到。 完蛋了完蛋了。 这副身体压根没锻炼过,敏捷性好差。 简若沉屏住呼吸,情不自禁紧闭双眼,准备一脑门摔在地砖上,但忽然腰腹被人一勒,整个人向侧面栽过去,骤然摔进一个裹挟着烟草气的胸膛。 他额头没撞在地砖上,结结实实撞在了别人的怀里。 收放自如的演技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简若沉被人搂着腰一带,埋头闷进了不硬不软的人肉坐垫。 “哗啦” 文件撒了一地。 一瞬间,鼻尖充满了烟草和红茶混合的气味。他意识到这气味是从身下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个姿势不太正经,简若沉从没跟人贴这么近过。 他连忙把揣在一起的手从袖子里拔-出-来,撑着对方的肩膀往后挪,哧溜一下直起身,“不好意思,谢谢你拉我一把。” “没事。”男人声音低哑,也撑着地面站起来。 距离拉开后,简若沉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男人长相英俊冷厉,身形高大,神色冷峻,肩宽腿长,肌肉紧实,让人想起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身上裁剪得体的驼色风衣随意敞着,衣领折起,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竖纹高领毛衣,质地应该是高级羊绒。 透过毛衣,隐约能看见结实的胸廓,和勒住肩膀的枪套背带,往下是皮带的金属扣和……一双包在驼色毛呢休闲裤里的,修长有力的腿。 简若沉目光游移,思绪飘忽。 这腿,能踹死人吧? 他又瞟了对方一眼。 男人眉目沉敛,蹲下来捡地上散落的文件,语调疏离,言简意赅:“叫什么名字?” 那语气,和录口供差不多。 “简若沉。” 简若沉也蹲下帮忙捡了几张纸,余光瞥见A4纸页眉上灰色的小字标注,《香江大学医学院小树林杀人案现场勘测报告》。 就是冯嘉明那个案子。 和冯嘉明的案子有关就是和他有关。 得寒暄几句打好关系,说不定有用。 简若沉将文件递过去时问:“您贵姓?” “姓关。”男人顿了顿,“叫关应钧。” 关应钧拢好资料,问:“录完口供还留在警局,有什么事?” 简若沉略一挑眉。 怎么说呢? 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说话和学神做题似的人。 一板一眼的,有种忽略过程,只写关键步骤的感觉。 要是换个脑子转得不快的来,肯定要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录完口供?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留在警局? 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然后被关应钧不耐的视线一扫,恼羞成怒,转头就走。 简若沉被自己的分析逗笑,嘴边敷衍的话不由自主转了个弯,“我要见一见‘香江大学医学院小树林杀人案’的凶手。” 关应钧这才仔细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发丝有些蓬乱,面上带着笑,神色自如,腰背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毛呢西装外套,脸上既没有疑惑也不存在惊惶,好似作为嫌疑人进警署和进家门一样正常。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藏在卷曲的浅色睫毛下面,清明洞悉。 关应钧收回视线。 刚才相撞,他也有责任。 他不喜欢欠别人,简若沉看着就身体不好,干等下去恐怕会晕在警署,休息一会儿再来比较合理。 关应钧抬手看表,“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陈警官他们刚走,抓人和做笔录需要时间,你可以等到三点左右再来。” 简若沉弯起眼:“谢谢。” 就说寒暄两句准没错。 到哪儿都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么长时间,他可以先睡一觉。 简若沉闭眼打了个哈欠,睁眼的时候关应钧已经不知所踪。 ……好、好快的身法。 简若沉重新把手揣进袖子里,溜溜达达出了警署,坐进了保时捷老爷车副驾驶。 暖风机带着香薰的气息把热气送至全身,简若沉立马摊开自己,融化了似的靠在真皮椅背上 感冒药的劲上来了。 他一边出汗,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边对驾驶座的罗彬文含混念叨,“我在车里睡一会儿,三点叫我,我要见嫌疑人。麻烦您了,罗叔……” 他说完,浑浑噩噩睡过去。 恍惚间察觉有人轻手轻脚开了车门,出去又回来。 新鲜的凉风从留着透气的车窗缝里吹进来,带着一两句压低后的窃窃人声。 “关sir不愧是进过CIB(刑事情报科)的,那审讯的手段,啧,真够无情。” “那个部门的都这样,毕竟咱们的cib和美国的cia(中央情报局)一个意思。” “那么凶,怪不得25了还没拍拖……欸,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继续在cib吗?” “这种闲话就别说了,你这嘴,早晚要吃亏。”低沉些的男声告诫完,咂了下嘴,“阿才,带烟没,走一根?” 窗外响起打火机打响时的“哒哒”声,清脆明亮。 简若沉彻底醒了。 他转头去看驾驶座,“几点了?” 罗彬文:“两点四十。” 时间差不多了,身体也好多了。 就差疑惑没有解决了! 简若沉起身,手指插-进发丝里随意一捋,拉开车门往警署里走。 进了门,路过茶水间,七拐八拐走到问询室,接着就看到抱着手臂站在问询室不远处的陈云川。 陈云川脸上全是倦意,眼下还挂了点青黑。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简若沉,一愣,随即抽出工作簿,找到夹在里面的身份证,“不好意思,之前着急抓人,忘记给你了。” “谢谢。”简若沉接过,看向陈云川身后的单面玻璃。 审讯椅上坐了个人,双手都被铐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却像是正在遭受巨大的恐惧,抖若筛糠。 “霍进则还没认?”简若沉问。 “认是认了,DNA这是铁证,不认不行。” 陈云川有些古怪地看了简若沉一眼,“但……关sir觉得他嫁祸动机有问题,怀疑他背后还有人,所以审到现在。” 简若沉一怔,这倒和他想的一样。 审讯室的门开了,关应钧走出来。 他没穿驼色风衣外套,黑色的高领毛衣完全露出来。 大概是审出了火气,两边的袖子都撸上去了,露出结实的小臂。 陈云川蹙眉:“你这样审,上面知道了又要骂你。” “嗯。”关应钧一副我行我素的态度。 陈云川深吸一口气。 关应钧走到简若沉面前,垂眸看着他,“你的口供视频我刚才看过了。” 很有本事。 先巧妙地将嫌疑人身份转换成证人,然后故意回避问题,掌握谈话主动权,接着引导柴劲武思考,温和的问出了嫌疑人和嫌疑人动机的同时,没有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你的个人资料和学籍档案我也调阅了。” 以上那些,都不是一个医学生该有的本事。 有鬼。 简若沉脊背上窜出些汗,不闪不避地与关应钧对视,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这会子移开视线就相当于心虚,他不能做出这种蠢事。 他算是知道“阿才”为什么会说关sir审人有一套了,对上这种利得仿佛能剖心剜肉的眼神,能撑住的都是间谍人才。 关应钧还盯着简若沉看。 少年眼尾带着笑,略长的浅色发丝不慎蓬乱地垂在一边,像被不得章法地扒拉过。 那双形状漂亮得眼睛带给人一种清澈而无辜的感觉,鼻腔发力哼出的尾音更是充满了疑惑。 好像再问:你说的这些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关应钧眯了眯眼,头往审讯室偏了一下,“你之前说要见一见凶手,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进去问。” 简若沉心说,好明显的阳谋。 关应钧在试探他,看他会不会在被质疑的情况下,还展示出自己的本事。 藏着,那就说明心虚有鬼。 还好他本来也没打算藏。 简若沉仔细打量了一下审讯室里的霍进则,转身拿起一只纸杯,去边上的保温桶里接了杯温水,端着进了审讯室的门。 他走到审讯室面前,将水杯放在霍进则面前。 霍进则抬眸,动了动手腕,锁链扣在审讯椅上,撞出“抗浪抗浪”的响声。 他的手锁在椅子的桌板上。 别说喝水,抬都抬不起来一点。 简若沉静默几秒。 等了一会儿,才端起纸杯凑到霍进则唇边,手腕微微倾斜。 他故意这么做,只是为了加深霍进则被人帮助的印象罢了。 这是一种让人卸下心防的手段。 霍进则的吞咽声响彻审讯室,他没浪费一滴水,急急喝干了后长舒一口气。 审讯室外,关应钧点了根烟,静静看着。 简若沉转头,拖了一张椅子和霍进则面对面坐下。 他不在高台上坐着,也没有居高临下地看着霍进则。 两个人齐平,贴得又近。 霍进则几乎能数清楚简若沉的睫毛。 他想到刚才的水,那杯求了警察半天也没得到的,甘霖一样的水。 霍进则有点晕,声音发着飘,“我嫁祸给你,你为什么给我水?” “你看上去很渴。” 简若沉顿了顿,“还想喝吗?” 霍进则呼吸一滞,几乎要被心中升起的愧疚感淹没了。 他宁愿被歇斯底里的诘问,被责备,甚至被打上一耳光,也不要面对这样一份来自于被害者的善意。 这样他和冯嘉明与柴劲武有什么区别! 霍进则攥住拳头,死死抵在审讯椅上,垂着头,鼻腔里全是酸意。 他紧咬着后槽牙,“你来干什么?” 他动摇了。 审大学生比审社会上的老油条容易太多了。 年轻的人会因为一杯水能给心防打开一丝口子。 因为一张拖到审讯椅面前的椅子,意识到面前的是一个同学,一个同类。 简若沉伸手,五指张开,搭在霍进则的拳头上,“ 你为什么陷害我?嘉明侮辱你,我理解你想杀他。他罪有应得。柴劲武冤枉你偷东西,导致你找不到工作,你恨他也正常……可我呢?” 简若沉不解地叹息,声音呢喃似的飘出嘴唇,“你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奖学金杀人的人,你专业成绩那么好,与我不分伯仲,努努力完全有机会用实力拿到奖学金。” 审讯室外面,关应钧嘴里的香烟烧了一半,烟嘴上积了一长条的灰。 他还从没见过演技这么好的。 如此收放自如。 连语气都拿捏的正好。 疑惑,难过,惺惺相惜,再加一点肯定和痛心疾首。 唬得嫌疑人眼睛都红了。 这种人怎么可能在学校吃不开? 怎么可能讨人嫌? 要么档案上是错的。 要么在学校他装的。 要么简若沉换人了。 关应钧把烟灰抖进随身烟灰缸,重新含住,又呼出个烟圈,抿着茶烟里的红茶味道:“把简若沉的资料给我。我再看一遍。” 陈云川把文件递过去,“怎么了?” 关应钧微拧着眉,“简若沉的性格和走访口供完全不一致,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他整过容吗?” 陈云川觉得离谱,“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名顶替?整过容的人表情会很僵硬,想要整成简若沉这种浑然天成的长相太难了,全脸都得动。他表情那么生动,不可能整过。你疑心病别太重。” 关应钧看向审讯室内,“再看看。” 霍进则红着眼眶,眼泪砸在审讯椅上。 简若沉转身去边上的审讯桌上抽了两张纸,叠在一起抵上霍进则的脸。 他安静的等了一会,期间又换了几张纸,擦掉了霍进则的眼泪,等这个穿着廉价加绒卫衣的男生终于不哭了,才又开口询问:“好了,现在能说说你为什么陷害我吗?” 霍进则盯着简若沉的眼睛,又看向那些擦过眼泪的纸团。 终于开口:“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他大概30岁,姓江。” 30岁。 江鸣山年过半百,江含煜只有十九。 意外收获 江家哪儿来30岁的人? 里没写。 简若沉靠在椅子里盘问:“你和江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霍进则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有些难以启齿,“我们是在天泉都娱|乐|城认识的,他自称是江家人。” 简若沉蹙眉。 《豪门》中也提到过天泉都娱|乐|城。天泉都娱|乐|城是陆家的企业,堪称五毒俱全。 主角受江含煜考试失利,深夜买醉,不小心闯入陆堑的包厢,然后在那里与陆堑一见钟情。 简若沉叹了口气,“他没告诉你全名?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霍进则摇头,“没有,他不让我多问。他穿着休闲西装,戴了眼镜,有一双倒吊着的三白眼,长相比较普通。” 他恍然想起江先生戴在手腕上的表。 表带好像是黄金的,表盘碧绿,四周还镶嵌着闪烁的碎钻。 “他带了一只贵表。……我不知道那块表具体叫什么,这么点信息是不是不够警察找人?” 90年代的香江就是这样。 有人纸醉金迷,见多识广,高居华厦。 有人连房子都住不起,只能住在石矿场边的工地上或者钻进港口破旧的渔船里勉强度日。 简若沉默然半晌,又问:“江先生给了你多少钱?具体是怎么跟你说的?柴劲武又是怎么回事?” 霍进则:“江先生一次性给了我二十万。我们之间看似是在交易,但实际上我没有别的选择。他威胁我如果不做,就永远留在天泉都。” 审讯室外,陈云川骂道:“畜生!” 天泉都娱|乐|城在香江警界臭名昭著,多的是人在里面的男色女色中醉生梦死。 坊间也有传言说,香江80%的失踪男女都能在天泉都里找到。 霍进则倒豆子一样道:“他当时就还带来了你的手链,仔细跟我说了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动手。至于柴劲武……我恨他,所以我对冯嘉明下手后一时冲动,拿了他的表扔在冯嘉明身边。” 原来如此,原来柴劲武才是顺带的那个。 如此一来,霍进则的动机就能说得通了。 简若沉起身拍了拍霍进则的肩膀:“谢谢你的配合,之后警方结案,检察院提审做庭前确认的时候你认错态度好些,我给你联系一个好点的律师,至少不会死刑。” 冯嘉明玩弄男女,手上也不干净,死有余辜。 霍进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睛湿润,面颊火辣辣地烧疼。 他说不清内心的感觉。 这一年时间他过得没有任何尊严,只有简若沉在把他当人看。 如果他没有犯罪就好了。 “如果没有犯罪……你会跟我做朋友吗?” 简若沉笑了一下,“好好改,我有空会来看你。” 审讯室外。 关应钧眸色发沉,把烧到底的烟蒂丢进随身烟灰缸。 一般人会知道庭前程序吗? 知道这么偏门的消息就算了 明知自己被怀疑,还要如此坦荡地把这个消息说出来。 实在有恃无恐。 实在是会演。 谁要是在简若沉面前卸下心防,就会被抓住心尖,哄得晕头转向,然后像霍进则一样目眩神迷。 但没有警察会对一个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的人卸下防备。 关应钧看向边上观摩的警察们。 他们正在目眩神迷地夸: “这就问出来了?关sir磨了两小时都没磨出来。” “这是个什么路子?审问和聊天一样。” “不知道,警校没教。” 有年轻的警察挤了挤眼睛,“可能这个嫌疑人吃软不吃硬,简若沉长得好看呗,我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他——” “啪!” 关应钧将手里写着简若沉生平的文件夹甩到审讯室外的边桌上,几位小警察顿时噤若寒蝉。 他们被凌厉的眼风一扫,顿时什么话都咽回去了。 关应钧收回视线,抬手敲响审讯室的门。 “咚咚” 简若沉转头看向门口。 关应钧站在那里,眸色沉沉,“简若沉……” 简若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关应钧刚张嘴,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小灵通摁了通话键,那手机在他宽大的掌心缩着,显得格外小。 简若沉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关应钧:“……喂?他家长?……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垂眸看向光明正大偷听的人,意味深长道:“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如果简若沉真的被换了,那他家人必定会有所察觉。 关应钧道:“我跟你一起去。”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好啊。”简若沉欣然同意。 霍进则供词里有对他怀揣恶意的“江先生”,江家还有等着他输血,恨不能抽干他的江含煜。 江家人对他来说和索命鬼也没什么区别。关应钧能跟着他再好不过。 简若沉走得坦荡至极,半点也没有被人怀疑的自觉。 关应钧扯了一下嘴角,亦步亦趋地跟在简若沉身后。 少年的脖颈纤长,白皙纤瘦。身体被宽大的衣服罩着,背影透着病态脆弱感,仿佛一折就断。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漂亮孱弱的人,内里藏着豺狐之心,为人堪称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关应钧揉了下眉心。 两人走到问询室前。 简若沉率先伸手,拧开把手,看向里面的人。 男人,三十岁左右,一副金丝眼镜搭在鼻梁上,遮住了三白眼里的精光。 简若沉:…… 有意思。 该不会还姓江吧? 那人蹙着眉站起来,“简若沉。陆堑来接你回家的时候,为什么不跟他走?” 简若沉进门,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不说,你多说点。 男人眼底的鄙夷和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你还敢杀人?” 简若沉更沉默了。 警方已经确定了作案凶手,如果这人是警方叫来的,那肯定能知道他没杀人。 如果这人是通过学校找来的,那辅导员顶多会说:孩子被叫到警局配合调查了。 现在问题来了,除了买凶的“江先生”,谁会如此斩钉截铁地认为他杀了人?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 罪犯就在眼前。 关sir,你想怎么办? 关应钧反手带上了询问室的门。 沉默如有实质。 简若沉怜悯地看了江先生一眼。 呵,瓮中捉鳖。 他等着江先生被戴上手铐。 关应钧却不动,转而看向简若沉,深邃漆黑的眸子寒光烁烁,意味深长道:“怎么不接话?不认识?” 简若沉:…… 哦,原来关sir不仅想瓮中捉鳖。 还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时此刻,唯有真诚示弱最让人猝不及防。 简若沉眨了眨眼,眼尾一耷拉,茫然地对着关应钧嗯了一声,然后才看向江先生,“你谁?” 江先生一口气哽在胸口,脸色愤怒涨红。 全香江想要巴结江家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简若沉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在故意羞辱他? 他一字一顿,“我是江亭公馆的执事,江永言。” 简若沉点头:“哦。” 不咸不淡一个字,江永言涨红的脸瞬间由红转青。 关应钧的目光在简若沉身上游动着,少年点头的时候,脑袋上支棱起来的碎发也跟着一颤一颤。 长得倒是乖巧唬人。 “江永言问的前半句,为什么避而不谈?”关应钧对上简若沉茫然的眼神,提醒,“陆堑。” 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名字。 天泉都娱|乐|城在他手上蒸蒸日上,整个西九龙重案组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江永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反应过来。 他想着家里还在等血的江含煜,放缓神色道:“你别和陆堑怄气,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只要你回家,婚约立刻生效。” 关应钧的脑子里,缓缓冒出了一点豪门秘辛。 简若沉一身正气,掷地有声,“喜欢陆堑?我现在喜欢的是我刚刚继承的百亿财产。” 狗屁爱情,哪里有100亿重要? 关应钧脑子里的豪门秘辛缓缓扭曲,变成一个问号。 江永言怀疑他疯了,“百亿遗产?” 他忽然有种事情超出掌控的荒谬感。简若沉哪里来的百亿财产? 他有了钱,还会是从前那个为了一点甜头就摇尾乞怜,予取予求的漂亮蠢货吗! 如果江家拿捏不住简若沉,江含煜又该怎么办? 江永言心慌得厉害,一把攥住简若沉的手腕,“走!现在就跟我回祖宅!” “现在正是小含最需要你的时候!能和小含拥有一样的血型,给他输血,这是你的福气。只要能救小含,江总会认下你这个儿子的!” 简若沉:…… 上次听到这么炸裂的台词,还是上次。 他脑袋里浮现出陆堑的脸。 一样的震撼,一样的令人沉默。 关应钧没听见声音,一时诧异,低头看向简若沉。 之前在审讯室里舌灿莲花的人此刻面如白纸,发丝乱糟糟地垂在一边,眼睫耷拉着,遮住了清明狡黠的眼睛。 一对睫羽微微发颤,唇角撇着,浅色的唇瓣抿在一起,看起来失望而委屈。 手腕被攥红了也不会躲。 关应钧蹙着眉,反手捉住江永言的肩膀一扯一拉。 江永言吃痛,不得不松开手里拽着的人。 简若沉骤然回神。 垂眸一看,手腕上留了个红印。他搓了搓印子,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本想试探一下江永言为什么买凶栽赃,可现在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想回家洗澡! 简若沉忽然发难:“江先生,很多杀人犯都会在犯案之后回到现场,也有一些杀人犯会在犯案后接近警察,妄图打听案件进展。” “请问你是哪一种?” 关应钧:…… 哪种不都是杀人犯? 江永言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简若沉站得有点累,挑了个离得最近的椅子坐下,撑着脑袋困倦道:“你一来就说我杀了人,可警方封锁了消息,你从哪里知道我杀人这件事?霍进则什么都说了,他说江先生买|凶|杀|人,意图嫁祸。” “你!”江永言指着简若沉,手指都在抖。 关应钧横步一迈,把江永言隔开,沉声喝道:“好好说!” 简若沉把脑袋从庇护的臂膀下探出来,瞎话张口就来:“关sir的意思是,你要是再想动手就按袭警处理。到时候罪加一等,数罪并罚,说不定能直接给你判死|刑。” 关应钧:……也没有。 他嘴唇一动,余光瞥见江永言手臂抬起,似乎要绕开他去抓身后的人。 立刻摸出手铐,咔一下铐在了江永言伸出的手上。 简若沉:…… 这人看着不知变通,没想到还挺会从善如流。 他缩回脑袋,视线对着关应钧的后腰,会读心似的幽幽道:“是你要的意外收获吗?” 关应钧动作利落地将江永言的另一只手铐上,睨了简若沉一眼,轻声说:“不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吃不了爱情的苦 简若沉坐着罗管家的保时捷,回到丽锦国际花园的山顶别墅时,脑子里还回响着关应钧的“不是。” 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说“不是”? 简若沉边想边踏进山顶别墅的大门。 灯光应声亮起,奢华的水晶顶灯在灯光的映射下,交织成一道炫丽的光幕。他将鞋跟一踩,刚脱掉球鞋,面前就多了一双尺码合适的拖鞋。 罗彬文笑吟吟地站在玄关走廊,“欢迎回家,小少爷。” 管家滔滔不绝地介绍别墅的布局,“浴室在楼上左拐右手边最后一间,洗澡水也已经放好,您洗完澡就可以回去睡觉,浴室会有阿姨收拾。” 罗彬文说着,麻利地端起一个托盘,“这是换洗衣物。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您今天太累,不适合再去上学,所以我申请了一天假期。” 简若沉接过托盘,恍恍惚惚地上楼。泡进蕴满柚木味精油的热水后看着浴缸里被涟漪拂开的白色花瓣出神。 他捉住一片,在掌心揉碎了,喃喃:“你看,咱吃不了吃爱情苦,金钱的罪还是能受一受的。” 简若沉细细搓干净手腕,又把身上用辽宁大澡堂的手法抹了一遍,趴在大得能游泳的浴缸边上发呆。 浴池角落应有尽有,还放着一个手持小镜子。 简若沉拿起来一瞧,讶然。 这具身体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头发是白的,还比原来长,其他地方连耳朵软骨上的红色小痣都分毫不差。 他有一种清晰而笃定的预感。 回不去了。 简若沉游到浴池边上,用甲钳把手上留得规整漂亮的指甲剪掉,起身走到淋浴器下洗头。 他一边生疏搓头,一边想:陆堑铩羽而归。 江永言被抓,有去无回。 江含煜没等到他的血…… 江家现在怎么样了? * 江亭公馆、江家祖宅。 江含煜蜷缩在沙发里,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惊惶无比,“陆堑……你说哥哥继承了他母亲的遗产…是、是真的吗?” 少年虽然纤瘦,但浑身都是金钱豢养出来的嫩粉,就连垂落在沙发边上的指尖都温养得格外精致。 陆堑蹲在沙发旁边,抓住那只垂落的手,眉宇间有些疲倦,“是真的。” 江含煜猛然咬住嘴唇。 陆堑抬手,揩走江含煜腮边的泪珠,“别叫他哥哥,他根本没有拿你当弟弟!就算他真的继承了财产也什么都不是。别怕,你会有血源的。” 江含煜轻轻抽了抽手,“我不怕。陆堑哥哥,你别牵我,若沉哥哥会生气的。” 陆堑冷笑一声,“他生什么气?他为了继承遗产,已经放弃了婚约!” 陆堑想到从前那个一直追着他跑的简若沉,眉宇间染上沉郁之色,“以后他再也不能和你抢什么了。” 江含煜眼泪吧嗒吧嗒得掉,“那、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有哥哥了?” 他抽噎一声,“没关系……只要若沉哥哥开心就好了,我怎么样都没事。” 陆堑正想安慰,手机却骤然响起。 90年代的手机没有震动功能,诧然一响,把江含煜吓得打了个哭嗝。 陆堑本想先安慰江含煜,但视线一扫,却见来电显示上是深水埗分警署的号码,只能握着江含煜的手接起来,“喂?” …… “江永言涉嫌买|凶|杀|人?”陆堑猛然站起身。 江含煜抿唇攥紧了沙发上的皮罩。 陆堑道:“我马上过去,让他一个字都不要多说,你去保险柜里拿钱,打发走等在门口的狗仔。” * 丽锦国际这头。 简若沉刚爬上|床就被罗彬文从被窝里掏出来。 罗管家捞着他湿淋淋的头发唠叨:“小少爷,我们把头发吹干再睡。” 简若沉迷迷糊糊,“又没有吹风机。” 90年代,有吹风机吗? “有的。”罗彬文梳开简若沉的发丝。 他想到小少爷以前住所的租金或许都没有一个吹风机贵,根本用不起,顿心疼道,“家里什么都有。” 罗彬文一边哗哗帮简若沉吹头发,一边道:“我接到消息,等在深水埗警署门口的媒体都被陆堑用钱打发走了。” 简若沉疑惑,“哪来的消息?” 这么灵通? 罗彬文晃着手里的电吹风,手法娴熟,“您没仔细看继承合同吧?康德纳特时代传媒有限公司是您的财产之一。您拥有全球最大的传媒公司。” 简若沉对名字没什么数,“……它的总部在?” “好莱坞边上。哦对了,我们在香江这边的分部叫极星传媒。” 简若沉:……我到底继承了个什么? 他斟酌半晌,“你刚刚说……陆堑用钱打发走媒体?” “是的。” 简若沉意味深长,“那咱们放点消息,叫星网的员工们蹲一蹲。” 罗彬文意会,“拍江家和陆堑的丑态,然后印一万份报纸宣传?” 简若沉在吹风机呼呼的风声中摇头,“不,我们随便做做样子就行。第一拨人拿到陆堑给的钱后,立刻换一拨人去。让他们带点对家的假标识。拿到的钱就当给兄弟们的奖金了,拿多拿少各凭本事。” 罗彬文:…… 嗯? 小少爷不出面就能获得员工的好感。 星网的员工拿到了奖金,奖金还不是从小少爷的荷包里出。 陆堑事后想要找人麻烦,也会因为媒体标识混乱而找不到人或者找错人。 此计甚妙! 小少爷真是聪明极了! 罗彬文压着笑,“好,就这么办。” 简若沉给渣男使完绊子,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 羽绒被蓬松柔软,带着清新微甜的香味,闭上眼就陷进去,像是陷在太阳晒过的棉花里。 一夜无梦,睡醒之后骨头都要酥了。 简若沉看了眼床头摆着的静音钟。 下午两点。 他这辈子第一次在早上八点之后起床,虽然堕落,但确实很爽。 简若沉洗漱下楼。 整个别墅都在其主人从睡梦中清醒时活了过来,楼下的餐桌早就布置完毕,罗彬文拉开座椅,“小少爷,今天上午,柴劲武的父亲和柴劲武一起来过。” 简若沉坐下,不明所以,“他们来干什么?” “柴先生特意前来感谢您帮助柴劲武洗清嫌疑。我说您还在睡觉,他就没让我叫您起来。”罗彬文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在简若沉手边,“这是柴先生准备的谢礼。” 简若沉打开一看。 里面全是崭新的港币,诚意满满。 简若沉:…… 行,就当破案委托费了。 他抽出一半递给罗彬文,“多谢您劝我继承遗产,又陪我通宵,罗管家,这是您昨天的加班费。” 罗彬文接过奖金心想:这是多懂事的孩子啊! 什么样的人才会不喜欢他呢? 啊……陆堑,没品的东西! 简若沉擦手进食,吃饱喝足后拿起了放在边上的报纸。这份居然是香江大学的校报。 罗彬文实在贴心。 九十年代,电脑还未普及,电脑上也没有好用的搜索引擎。普罗大众获取信息的渠道只有报纸和电视。 简若沉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报纸上除了表彰□□职工的消息之外,就是一条引人注目的报道。 【前FBI警员,BSU行为科学部精英探员李长玉老师将在我校开设“犯罪行为和心理学”系。 该系隶属于社会科学院,现对大一学生开放一次转院渠道,香江大学作为全香江首次引进该科目的学校,将于周日开放连续三天的讲座试听,如需转院,可至辅导员处咨询……】 简若沉翻过一页,看见了这位导师在办公桌后拍摄的照片。 李长玉是个穿着条纹Polo衫的小老头,拍照时眼睛藏在宽大的眼镜后面笑成一条缝。 他的办公桌子上摆着一个茶盘。 看上去很好说话,叫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简若沉合上报纸,转头问罗彬文:“昨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咱们员工都拿到钱了吗?” 陆堑应该出大血了吧? 罗彬文想到员工们开怀的笑容,乐了,“分批去了将近50个,每个都拿了5000。” 九十年代的五千,很不错了。 但简若沉还是觉得少,“陆堑好抠。” 他哼了声,“去让拿了钱的员工发报道,把有狗仔被人花钱收买的事情说一说,语气酸一点,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们特别眼馋的那种酸。” 罗彬文看着他。 简若沉靠在椅子里,近乎银白的长发蓬松得披散开,双腿交叠,脚踝搭在一边,漂亮软和得令人心尖发颤。 说出口的话却和温软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说钱是陆堑给的,咱们就写……江鸣山疑似花钱收买媒体,保护嫌|疑|人。” 陆堑的本意是想让民众的目光不要聚集在江陆两家上,但现在江鸣山花钱收买媒体的假消息被大肆炒作起来,民众必定会将视线重新聚集在事件本身。 江永言必定会成为江家和陆家之间的第一道裂缝。 香江大学小树林杀人案破了。 江永言入狱。 只要把专业转一下,生活就能重新走上正轨。 现在正是学期末,简若沉上辈子没学过医,也没继承原主的记忆,回医学院参加期末考试肯定会从年级第一掉到倒数第一。 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明天就去拜访李长玉,看看能不能通过导师转专业! 简若沉修生养息一天,次日起了个大早,在和ZARA门店一样大的衣帽间里找了一套看起来最合长辈心意的衣服,带上鹅黄色的围巾出门。 他先去商场里的精品茶叶店里挑了一只价格适中的手工茶宠小柿子,拎着礼品袋往香江大学走,一路逮到人就问路。 终于在九点钟时摸到社会科学院给李长玉老师分配的办公室。 简若沉走得有些热,抬手将贴在脖子上的围巾拉开些,然后敲响了李长玉办公室的门。 三声过后,大门应声而开。 简若沉一抬眼,笑还没扬起来,就对上一双冷津津的眸子,“……关sir?” 这人怎么在这里? 关应钧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看着他冻红的鼻尖,侧身让开一点,“进吧。” 房间里的暖意顿时从门口漫出来。 简若沉抬步走进去,摘下围巾,朝着办公桌看过去,叫了一声:“李老师好。” 还没看清办公桌后的人。 简若沉先看到了侧面白色幕布上的影像。 ——是他盘问霍进则的录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李老师不吃这套 简若沉呆了一瞬。 摄像机将他给霍进则擦眼泪时,冷淡到近乎无动于衷的眼神拍得清清楚楚。 90年代为什么会有这么清晰的摄像头? 早知道会被拍下来研究,他套话的时候就演全套了。 虽然穿越这个事儿一想一个不明白,但李长玉会不会觉得他不专业? 简若沉攥了攥手里的礼品袋,懊悔写在脸上,余光一瞥,看见关应钧唇边有笑意一闪而过。 关应钧穿了一件袖子相当宽松的浅灰色v领羊绒衫,衣摆下面露出了纯黑色运动休闲裤的抽绳,脚上踩着一双灰蓝色的球鞋。 衣品寡淡,看着更能打了。暂时惹不起…… 简若沉往侧面挪动了一步,稍微离远了一点。 李长玉刚看完录像,就看见屏幕里的主人翁正在往门口挪。 少年今天的衣服合身得体。 雪白的面包棉服拢住躯体,帽子上还有一圈蓬松的毛领子。 他半张脸埋在衣领里,鼻子以下的部分都被竖起的半截领子遮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上半张脸已经被屋内的暖气篜红了。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眼尾有个微微上挑的弧度,里面的懊悔和惊讶漏得明明白白。 看着规矩又干净的一个小孩。 李长玉和关应钧都不说话。 简若沉决定主动出击。 他提着礼品袋径直上前,“李老师好,我是简若沉。听说您想在学校开设犯罪心理学相关的新系别,今天特意来拜访的。” 简若沉将小礼品袋放在李长玉手边,“第一次见面,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买了一个茶盘小摆件。” 他屈指挠了一下面颊,然后图穷匕见,“不知道您看过我的录像之后感觉怎么样?其实我对犯罪心理相关的内容感兴趣,但一直没有机会系统学习。现在您来开设了课程,我想着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趁着大一尽快转专业……不知道我够不够做您的学生呀~” 关应钧带来的录像带一放,他都不用自我介绍了。 天赐良机! 关应钧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觉得那个“呀”字上扬的尾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卖乖。 李长玉见过的罪犯比普通人吃过的盐还多,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多少嫌疑人想用钱财收买也没能成功。 能吃这套? 李长玉笑眯眯地接过礼品袋,敞开看了一眼,“小茶宠啊,柿子?” 简若沉道:“柿柿如意嘛,图个吉利。” 香江这边的礼节偏英式,李长玉又是美国回来的,根本不搞推来推去那一套。 他当场就拆,看过之后,爱不释手地摆在了办公桌上的便携茶盘里。 关应钧:…… 他看向李长玉,提醒道:“李老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简若沉身上那么多的疑点,实在不适合成为您的学生。 “等会儿的。” 李长玉头也不抬,拿着办公室里的热水壶烧水,准备立刻试一下那个小茶宠。 小老头招呼简若沉:“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我们详细聊。” 态度差别相当明显。 简若沉笑着点头,走向沙发。 会客区一共就两张沙发,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搭着一件皮衣外套,靠背边上还放着A4文件大小的皮包。 一看就是李长玉专座。 简若沉没得选,只好坐在关应钧身侧。 双人沙发不长,前面还有一个玻璃质地的茶几。 关应钧一双长腿伸展不开,只好叉开腿坐。 简若沉一坐下来,膝盖就碰上少年的腿,一瞬间的轻触令人有些不自在。 关应钧蹙眉扯掉后腰的靠背,再往后坐了坐,勉强离远了一些。 但这也没什么用,简若沉穿着的衣服蓬蓬松松的,窝在沙发里像团棉花,衣摆贴着他的身侧,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关应钧觉得空气有点燥,把手揣进兜里,摸了一下烟盒。 简若沉一眼看穿,“想抽烟?” 他一偏过头,关应钧身上的味道就弥漫开来。 红茶的味道存在感极强,浑厚却不刺鼻,悍然钻入鼻腔,侵略感扑面而来。 简若沉不明白,“你不喝红茶,身上却有红茶味,为什么?” 关应钧本不想回答,但简若沉问问题的时候头偏着,离得更近了。 答吧,答完这颗头就转回去了。 关应钧淡声道:“我抽的红茶茶烟。” 怪不得有红茶味。关应钧还挺有钱的,一包茶烟至少也得200块。 90年代的200块…… 简若沉忽然道:“你不是深水埗警署的警察吧?” 关应钧侧目。 他没有接话,空气安静极了。 办公室里一时只有空调和李长玉捣鼓热水壶的声音。 半晌,他才开口,“怎么知道的?” “因为陈云川。”简若沉不假思索道,“一个人身上的配饰和穿着,能大致反映出她的家庭环境和工资水平。深水埗警署的工资或许能养得起喜欢买新衣服的陈警官,却养不起一天抽半包茶烟的警察。” 衣服能一直穿,烟却是消耗品。 李长玉烧好了水,端着茶盘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乐呵呵夸奖“不错,见微知著。关应钧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的组长。” 简若沉起身帮李长玉摆茶盘,随口就夸:“那挺厉害的。” 关应钧油盐不进,蹙眉道:“李叔。” 怎么能直接把身份亮了? 简若沉本就对他有所戒备。 职位一亮,还怎么试探? 李长玉倒了杯茶放在关应钧面前,“三段录像我都看过了,没有问题。你啊…疑心病太重。” 小老头叹气,苦口婆心地劝,“我知道你是因为做过一段时间卧底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平常生活还是要有平常的样子。” 简若沉悄悄竖着耳朵,准备捞点秘辛听一听。 “算了李叔。”关应钧慢慢把茶杯里的绿茶啜饮干净,起身去取放映机里的录像带,又抬手提起风衣。 “李叔,录像的事情就先这样。来西九龙重案组当犯罪心理顾问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简若沉看看关应钧又看看李长玉,这两个人应该关系匪浅。 但就算要求熟人办事,也得拿出点诚意。 换作是他,就带一斤好茶。 光靠嘴,有戏也能变没戏。 更何况,李长玉既然放弃了美国的职位回香江做老师,肯定是因为志不在警局。 不然为什么不继续待在美国? 果然,李长玉摆手道:“我想教书。咱们国内有关犯罪心理的部分还没起步,国外已经领先太多,是该培养人才的时候了。” 关应钧直言不讳,“国内对犯罪心理不重视,就业前景一般,除了我们西九龙,没有其他警署会愿意迈出这一步,平白多发一个人的薪水。” 他顿了顿,“李叔,你可能招不到学生。” 李长玉也不生气,他对着简若沉一昂下巴,“这不是?” 简若沉眼睛一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李老师,您要我啦?” 他双手拿了茶杯,又给关应钧倒了杯茶,意有所指:“还要多谢关sir拿了录像带给李老师看。” 关应钧:呵,诚心气他? 他盯着少年含笑的狐狸眼,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简若沉面对连番试探仍如此气定神闲,心性实在了不得。 才19岁…… 李长玉对关应钧道:“简若沉知识面广,基础也不错。你不是想要顾问吗?把他招过去。我会教好他给你用。这样一来,我完成了教书育人的愿望,你们西九龙重案组也有了顾问。” 关应钧本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简若沉虽然浑身都是疑点,但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单说一手审讯技巧,全西九龙就没有能比得过的人。 现在的香江时局动荡,鱼龙混杂,正是乱的时候。 他工作忙,天天盯梢简若沉不切实际,放任不管又不可能。 综合考虑下来,把人放在身边看住竟然是最好的办法。 先看看简若沉究竟有没有整容换人再说。 他之前问过舅妈,验证有没有整容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人吃饭。 整过全脸的人无法用面部肌肉做太多动作,咀嚼过大食物的时候会极不自然。 他要看看简若沉吃饭的样子。 关应钧看了一眼表,“李叔,饿了吗?去不去皇记吃早午茶?我请客。” 他说完,又看向简若沉,“你也去,就当是拜师宴。” 简若沉哼了一小声,“你都说了是拜师宴,怎么能让你请客?” 要不是看出关应钧不屑于搞人情世故,他都要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坑他了。 还提了最贵的皇记! 还好他现在超有钱,不然都想给关应钧邦邦两拳。 关应钧穿着风衣站在空调房里,才几分钟就热出一背的汗。 他哑声道:“算我牵线搭桥,要没有我拿来的录像带,李叔也不会这么快收学生。你给我喝了茶,我当然要做东请客。” 简若沉:……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怪不得港片里有流氓说:【有些警察,脱了警服,穿上便衣,做起事来比流氓更流氓。】 “行。”简若沉围好了鹅黄色的羊绒围巾,闷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李长玉怂恿:“对,去了先点鱼翅粥,吃得他抽不起烟。” 关应钧出了办公楼,从兜里掏出细长的茶烟叼在嘴里,擦了根火柴点燃。 办案劳心费神,刑警抽烟提神是常有的事。 一阵寒风把烟圈吹到了简若沉面前。 关应钧甩手灭了火柴,伸手挥开了飘到简若沉面前的烟,边走边道:“我车停在你们学校前门,要走一段。” 简若沉手双手揣在一起,“嗯。” 李长玉催道,“冻得慌,快走。” 简若沉穿得厚,里三层外三层,走起路来像个在风中颠巴的棉花糖。 他的头发和衣服全是白的,显得脖子上围的鹅黄色围巾格外显眼。 显眼到江含煜站在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这一抹鹅黄。 柔软又暖和。 江含煜视线扫过站在简若沉身侧抽着烟的高大男人,上前一步,“哥哥。” 他声音不高不低,音调没能在寒风中飘远就落了地。 简若沉没听见。 江含煜只好跑到简若沉面前,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若沉哥哥。” 简若沉停下脚步,抬眸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天生坏种 这个世界只有江含煜会这样叫他。 简若沉打量来人。 江含煜耳朵上戴着一对碎钻耳钉,手腕上系着一条银链,银链的正中央兜着一颗蓝紫色的巴洛克珍珠。身着一件长款羽绒风衣,领口大敞着,露出里面的纽扣式羊绒马甲和白色衬衫里衬。 羊绒马甲的扣子扣错开了一个,衬衫纽扣也没扣好,阳光照射在那截纤弱的脖颈上,显得上面那条蓝宝石锁骨链熠熠生辉。 乍一看,像匆忙跑出来的一样。 可匆忙跑出来的人不可能带着如此齐全的配饰,耳钉还能带着睡觉,可谁睡觉带成套的蓝宝石项链和珍珠手链啊? 多硌? 初冬的寒风吹过。 简若沉立刻把小半张脸埋进嫩黄的羊绒围巾,呼着气避过这阵料峭的风。 再抬眼时,看见江含煜被吹得脸蛋煞白,整个人都在颤。 江含煜抬手,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两下,可怜巴巴地抬眼:“哥哥,好冷。” 他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 可惜了。 在他面前的一个是微表情专家,前FBI犯罪行为分析组的王牌。一个是重案组组长,前cib刑事情报科军情人才。还有一个是警校微表情心理类别的年级第一。 这一串丝滑小连招属实用错了地方。 江含煜的视线瞥向那条鹅黄色围巾,急促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以前的简若沉会在他冷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套和围巾摘下来给他,廉价粗糙的地摊货带着干净的肥皂粉味,带着既不舒服也不暖和。 他就喜欢看简若沉宁愿自己挨冻也要照顾他的样子。 现在是怎么回事? 简若沉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羊绒围巾。 手才碰到,耳边就响起了关应钧平铺直叙的声音:“冷就把衣服扣好,下次不要故意解开。” 无情无欲,不解风情。 李长玉在边上憋笑。 他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李长玉艰难地轻咳一声,面容慈爱,把关应钧踩得稀碎的台阶往上堆了堆,“年轻人不能要风度不要温度,你看你哥,穿得多厚。” 简若沉顶着江含煜的目光,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江含煜又烦又羞。 低头捉住衣服下摆上的拉链扣子,锁扣怼了几次都没怼进去,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啊…… 他哪里露馅了呢? 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聪明的人? · 简若沉见他扣不上扣子,想了想,还是蹲下身从江含煜手中接过衣摆,利落地将拉链头怼进拉链扣里,往上一提。 关应钧还在怀疑他,老师也在旁边,他不能在这时候太不近人情。 再说…… 人不能用没有发生的过错审判别人。 江含煜总不至于是个天生坏种。 简若沉替他提了提衣领,用一种熟稔而温柔的语气问:“怎么在校门口等我?” 两人的距离极近,江含煜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呆呆看着简若沉的脸,感受到了微妙的变化。 真的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继承了巨额遗产? 江含煜心脏跳得飞快,尴尬和不自在一股脑涌上来。 他紧紧抓着垂落在腕骨上的珍珠喃喃,“我……我来叫你回家。” “江亭公馆不是我家。” 简若沉平静道:“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江含煜急了,他一把抓住简若沉的手,扬声道:“有你的位置!等江永言一回来,我就让他收拾你的房间!” 简若沉垂眸,俯视着面前的人。 等江永言回来? 江含煜不知道江永言做了什么? 教唆犯中,买·凶·杀·人者将按照故意杀人罪与实施犯罪者共同处罚。 江永言不是死|刑也会是终生监|禁,他根本回不去。 江含煜一愣,讷讷放开手。 那眼神实在是太冷了,让人不敢直视。 简若沉道:“江含煜,今天之前,你有三年时间说出这句话。” 关应钧眉梢微微一动,半眯起眼。 李长玉也若有所思。 简若沉上前一步,“你虽然不是江鸣山的亲儿子,但江鸣山宠爱你,这三年,你有无数机会说服江鸣山松口。” 江含煜视线飘忽。 临近十点,香江大学的校门口聚集了一些赶来上课的学生。 人群往来走动,抱着书本的同学们有说有笑。 可江含煜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 所有人都听到了简若沉说的话。 他们会不会觉得他自私?如果这些话传到学校,让周围的人知道…… 江含煜暗自握紧拳。 简若沉意有所指,“我听人说,你确诊了骨髓纤维化,需要输血,而我们的血型刚好一样,是不是真的?” 李长玉的表情瞬间变了,视线针|刺一般扎向江含煜。 “不是。”江含煜脸都白了,下意识反驳,“不是……” 他怎么能承认? 这时候承认自己生病,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让简若沉回家是因为他别有所图? 江含煜杏眸圆瞪,企图在简若沉身上找出原先那个懦弱、卑微、讨好、小心翼翼的影子。 可是一点也没有。 现在简若沉锋芒毕露,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此刻敛去了所有温和,咄咄逼人。 江含煜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垂下眸子,视线忽然一顿,怔怔道:“你剪指甲了?” 关应钧已经抽完了烟,此时又点了第二根,闻言看向简若沉的手指。 指甲干干净净,纤长白皙,细瘦修长,出来时可能忘了涂护手霜,侧面有点起皮。 简若沉道:“长指甲不方便。” 风向变了变,关应钧换了个位置,立在下风口,没让烟味熏到人。 他问:“那以前怎么没觉得不方便?” 简若沉游刃有余,“那就要问江含煜了。” 江含煜心里升起一股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恐慌。 以前不剪,是因为陆堑喜欢。 而陆堑的喜好是他告诉简若沉的。 那时候简若沉会买便宜而齐全的工具,小心翼翼将手指修得干净漂亮,护甲油买的是一块钱的地摊货,闻起来有一股难闻的油漆味。 可是现在,简若沉竟然将特意为陆堑留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 江含煜想不明白,余光却见那个英俊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简若沉身上。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落在他身上。 简若沉为什么不能继续做个游魂一般的影子呢? 江含煜待不下去了,妒火中烧。 他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转身跑走,拦停了一辆出租车。 他要回家,要去找陆堑! 简若沉平静地看着载着江含煜的出租车走远,转身对李长玉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他眉眼耷拉着,语调轻缓,脸上的表情堪称平静。 他越是平静,李长玉就越觉得他以往的经历必定难过至极。 李长玉抬手,安抚地拍拍简若沉的后背。 蓬松的面包服噗噗瘪了两处。 李长玉轻咳一声,又往别处拍了拍,把瘪掉的位置拍蓬松些。 “走吧,吃饭去。” 李老师指使道:“关应钧,开车。” 关应钧一句话没说,掏出车钥匙,把一辆白色的丰田开过来。 李长玉轻车熟路上了后座。 简若沉不好跟着一起坐到后排,这样会显得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查像个司机。 他拉开副驾驶坐进去,刚扣好安全带。 关应钧就一脚油门踩到底,压着违规限速冲了出去。 简若沉看到侧面刮掉了漆的侧视镜耳朵,又看向仪表台略微有些发颤的指针,咽了咽口水,“关sir,你这……二手车?” 要是一手的。 他都不敢想什么样的车技才会把丰田糟蹋成这样。 “新车,刚提半年。”关应钧伸手换挡,方向盘一打,擦着路肩就是一个漂移。 轮胎吱嘎一声,简若沉差点被甩到玻璃上。 他抬手抓着安全带,另一只手抓着摇窗户的把手,在飞驰中艰难地把副驾驶的窗户摇了上去。 窗户吱叽吱叽升到了顶。 简若沉:…… 这新车,真够旧的。 关应钧的车技真是刺|激。 夏天还好,冬天就有点太冷了。 等到了皇记,李老师的嘴唇都白了。 三人跟着侍应生进了包厢,开始点菜。 简若沉想到那辆坏了耳朵却没及时修理的丰田,觉得关应钧可能也没有富裕到请得起4000块一碗粥的程度。 他到底还是没选鱼翅粥,只点了一份金汤面,200块,和关sir的烟一个价钱。 关应钧多看了他一眼,点了份一样的,等李长玉点了一份菠萝炒饭后又拿回菜单,选了三份大酱羊棒骨和烤鸡翅,然后按铃找来侍应生,跟着他出了包间,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瓶红酒。 上菜的时候,简若沉看着比他脸还大的羊棒骨和边上的手套,匪夷所思。 这怎么吃? 这是一个高级餐厅应该有的配菜方式吗? 不该切好了送上来? 关应钧意味深长道:“拿起来啃。” 他对上李长玉惊诧的眼神,看着仍然踌躇的简若沉思忖一瞬,又道:“吃完,我告诉你江永言为什么要买·凶·杀·人,栽赃给你。” 简若沉一怔,抬眸看向关应钧。 只见男人脊背挺直,手肘抵在桌沿,双手相对,五指张开,抵在一起。 胸有成竹。 关应钧道:“江永言的动机已经被我审出来了,但根据规章制度,暂时不便透露。” 李长玉沉默无比。 关应钧要是能守规章制度,也不至于卧底结束后一恢复身份,就被上级从cib丢进重案组…… 关应钧扬起下颚,继续道:“你吃了就算你协助调查,协助调查的证人可以适当获取信息。” 据说整过下颚和全脸的人嘴巴张不大,吃东西得小口小口数着吃。 他要看看。 简若沉的嘴,到底能不能张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送走江永言 简若沉明白了。 不是餐厅不专业,而是关应钧在故意试探。 关应钧拿开瓶器打开红酒,倒进醒酒器。 醇香的酒味弥漫开来,仿佛无声地挑衅。 简若沉调侃,“关sir为了让我得到一点内部信息,实在是煞费苦心啊。” 他起身脱了外套和里面一层保暖马甲,挂在包厢角落的立式挂杆上,走到面露难色的李长玉身边,“李老师,我来帮您拆?” “好。”李长玉轻声应下。 多会来事,多讨人喜欢啊。 哪怕被人试探也依然进退有度,还知道先照顾长辈。 简若沉戴了手套,静静把棒骨上的肉拆得干干净净,最后将铁质茶勺的尾部插|进缝隙轻轻一撬,露出了棒骨里的骨髓。 他摘掉脏污的手套,抽了张纸擦干净勺子尾巴,将其放在骨髓边缘,盘子移到李长玉面前,“李老师,好了。您当心烫。” 李长玉神色温和地道了谢。 关应钧一时震撼,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他本以为李长玉看过简若沉的审讯录像和口供记录后,就算不戒备也会起疑。 没想到简若沉一套操作下来,李长玉居然已经满意到要把人收成开山大弟子了。 简若沉面带微笑,倒了三杯葡萄酒,举起其中一杯对关应钧道:“关sir,多谢你把录像带给李老师看,让我认识这么好的老师。也多谢你准备把江永言的消息告诉我。我知道刑警要按规矩办事。” “你是重案组组长,要以身作则,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说着,拿酒杯碰了一下关应钧面前的杯子,“敬您一杯。” 杯子碰撞,叮铃响了一声。 简若沉仰头一口喝完。 修长的脖颈往后扬起,纤巧的喉结上下一滚,再颔首时面颊上升起了绯色的红晕,银白的发丝微微一晃,落下几缕搭在肩侧。 藏着狡黠的琥珀色眼睛在灯光下光华流转,晃得人移不开眼。 关应钧收回视线,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说:“不为难。” 李长玉吃着肉,就当听不懂机锋。 反正关应钧这个犟种脾气,早该有人来治一治。 关应钧催道:“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简若沉戴上手套,啃骨头。 反正不是他花钱,以前住在大院吃大锅饭的时候,他也这么啃。 不愧是皇记,羊棒骨软烂入味,香得掉舌头。 关应钧专注地看过简若沉的眉眼。略过用力的颧骨,鼓起的腮帮,漂亮的贝齿和吃得红润的嘴唇,没有找到一点僵硬和动刀的痕迹。 灵动自然,漂亮得得天独厚。 竟然没整? 真有人能好看得和假人一样? 关应钧微微坐直,看得更认真了。 简若沉吃了一口肉,还要拿边上的调料瓶往骨头上撒辣椒和糖,然后享受地蘸点醋,又或者蘸一点特意倒在料碟里的红酒。 口味相当刁钻,看得人直皱眉头。 李长玉乐呵呵的,“喜欢新鲜口味的人呢,大多都是喜欢追求刺|激的性格。” 简若沉点头,“系呀系呀(是呀是呀)老师真厉害。” 李长玉这会儿基本吃饱了,越看简若沉越满意。 吃饭香、嘴巴甜会来事、聪明、心理素质过关,又能治得住关应钧。 简直是为重案组犯罪心理顾问量身定做的人才! 一个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另一个是看好的后辈,以后还要共事,李长玉不想两人关系太差,打圆场道:“应钧,我听说香江大学的案子和陆家有关系?” 关应钧嗯了一声,“有一点。” 他眼角带了一点笑,“我的线人说,江永言东窗事发后,是陆堑花钱帮他摆平了蹲在警局门口的媒体。当时深水埗警署门口的狗仔一波接着一波,有组织有纪律。我估计有媒体公司得到了陆堑花钱摆平狗仔的消息,在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的简若沉低着头,趁热吃面。 关应钧收回放在简若沉身上的视线,接着道:“奇怪的是,给钱的明明是陆堑,但媒体几乎都统一口径,认为那些钱都是江鸣山给的,还大肆炒作这个话题。” 陆堑花钱帮江永言压住消息,本意并不是想保住江永言,而是不想案子闹大,牵扯到天泉都娱|乐|城。 但媒体如今却大肆炒作,不仅使陆堑的计划破灭,钱也打了水漂,甚至还会让陆堑误会报道是江鸣山故意为之。 毕竟江鸣山就是喜欢沽名钓誉,常买通媒体给自己脸上贴金。 李长玉拊掌感叹,“江家和陆家本来同气连枝,这么一搞说不定会产生隔阂,如果这帮媒体真的有组织有纪律,背后的人必定眼光长远,十分聪明。” 近年来,香江的犯罪率奇高无比,一有案子和木仓战,媒体就会大肆炒作警务的无能,民众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已经开始对警务处有所怨言。 而大多数媒体都是财阀世家的喉舌。突然出现一个稍稍偏向警局的,应该抓紧机会,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关应钧道:“这帮媒体来拿钱的时候身上带着不同的公司标识,警惕性很高,我的线人还没跟到。” 李长玉还记得自己要打圆场,于是转头看向简若沉,“若沉呢?有什么想法?” 简若沉吃饭快,这会儿已经吃完面,开始擦手了。 他小声道:“老师,你叫我小沉吧。” 若沉这两个字一连起来,总让他想起江含煜那一声声娇滴滴的若沉哥哥。 “警局确实需要自己的喉舌,目前民众不信任警署的官方报纸,需要一个世俗媒体来做信任的突破口。” 简若沉觉得毛巾擦手不太干净,指尖还是有点油腻腻的,于是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慢慢用。” 李长玉:“去吧。” 简若沉开门走出去,门外隐约传来侍应生引导的指示声和轻柔的道谢声。 李长玉听了一会儿后感叹:“应钧,简若沉实在是天赋异禀,他十九岁就能拥有如此的眼力和判断力,假以时日,绝对了不得。” 关应钧冷笑一声,“李叔,就怕他志不在警队。” 李长玉:“日久见人心,我知道你除了自己的判断谁都不信。但做人要用真心换真心。他帮小陈警官破了香江大学那个案子,又因此抓住了你一直想要抓的江永言,已经帮了你两个忙了。” 关应钧应了声。 简若沉确实聪明,一手审讯技巧出神入化,帮了他大忙,但高明的卧底都是用功劳做投名状的,他以前也是这样。 如果这样就彻底相信一个人,未免太容易了些。 李长玉见关应钧油盐不进,顿时不吭声了。 简若沉洗完手回来。 一开门,静默的氛围扑面而来。 李长玉抱着手臂坐在边上,眼皮耷拉着,嘴角微抿,好像不太高兴。 简若沉眨了眨眼,起了个话头:“关sir,饭也吃完啦,该说说江永言的事情了吧?” “好。”关应钧平铺直叙,“江永言认为你迟早会回到江家,代替江含煜的身份成为真正的继承人。他喜欢江含煜,不想看心上人伤心,于是有了让你消失的念头。” 关应钧顿了顿,“但从江永言的供述来看,这起案件如果成功,既得利益者是江含煜。我不认为江含煜会完全不知情。” 简若沉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关sir的谨慎和疑心病平等地辐射到了每一个人。有趣。 “江永言的供述足够定罪吗?” 关应钧道:“足够。你协助破案有功,我会弄一封表扬信发到你们学校,你可以借着这封表扬信的势头转专业。” 简若沉心情好极了。 刚来就把江永言送进去了。 业绩加一。 关应钧举杯道:“江永言是江鸣山的左膀右臂,知道的秘密只多不少,对整个西九龙总区警署来说至关重要。这次还要谢谢你的配合。” 他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还想再说点什么,包厢的房门就被敲响。 关应钧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进来。” 侍应生进门,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视线在包间里转了一圈,落在简若沉身上,“有您的信件。” 简若沉起身去接,“什么东西?” 他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华丽的邀请函,封面上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中文黑体字贴着:“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哔哔哔。” 关应钧工作用的寻呼机响起来。 他拿起听了片刻后沉沉看向简若沉道:“出事了,深水埗警署死了一个巡警。” 简若沉不解:“怎么跟我说?” 关应钧道:“死的是发现冯嘉明尸体的巡警。” 简若沉的脸色变了。 难道江永言买凶案还没结束? 可这怎么可能呢? 江永言早已伏法,整个案件的逻辑链也已经十分完整了,难道江永言背后还有别人? 简若沉将手中的信封缓缓转向关应钧,“我刚刚收到了这个。” 邀请函封面上的一行黑体字贴得整整齐齐,每一个字的间距像量过似的一模一样。 那油墨黑得令人胆寒。 沉默在包厢中弥漫开来。 原本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默契初现 邀请函与巡警的死讯一同送到,算好了时间似的。 显然不同寻常。 邀请函的背面有烫金质地的勾边,正文部分写着:周日晚九点,白金会所。 纸张洒金,拂动间有香味散出。 简若沉翻转手腕,拿着信封一倒,里面掉出来一张白金会所的VIP卡。 他脸色微沉。 这个送信人所写的“一件礼物”究竟是指巡警的死讯,还是这张白金会所vip卡? 关应钧走到侍应生面前问:“有没有看到送信人长什么样?” 他眼神如刀,凌厉凶悍,侍应生被看得缩起脖子,小声回答:“是我们店的外送跑腿。” 90年代没有外卖app,外卖还被称作电话订餐。 提供这项服务的大多是中高端餐厅。 他们会雇佣动作利索,车技好的送餐员来满足客人的需求。 皇记就是其中之一。 “他人呢?”关应钧掏出证件展示,“西九龙CID(重案组)查案,配合一下。” 侍应生忙不迭点头,“我现在就去帮你叫。” 他不是没见过警察,但关应钧的眼神几乎能杀人,他腿都被看虚了,出门时撞到了门框,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停都不敢停,跌跌撞撞去找人。 简若沉等人走远,举起邀请函对光观察。 发现“一件礼物”这四个方块底下都有一道细而虚的灰色横线,黑体字也比纸面高出一小截。 四个正方形纸片里面的字大小不同,但却都被贴在了纸片中间。而且这些正方形纸片裁剪的大小完全一致,直角尖尖,像用尺子量过。 但那个“件”字比其他三个字都小。 按照它在文章中的排版,切下来时应该能切到它周围的字才对。 可这个“件”字切得干净又利落。 简若沉看完,拿着邀请函给李长玉展看,“老师,这个人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他有点不确定。 毕竟他擅长的是犯罪心理学中的微表情心理学和审讯心理学。其他方面不如从业多年的李老师经验丰富。 李长玉戴上老花镜,细细看过,鼓励地问:“为什么会有这种判断?” “大多数犯人在利用报纸来遮掩字迹时,不会特意将大小不一的字剪成完全一样的方块。” 简若沉直说结论:“这些字分明是从报纸上一笔一划地刻下来,粘贴到大小一致的正方形中央,最后才统一贴在了邀请函上。” “正常人做不出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您看,这个人贴字时甚至还在下面用铅笔画了一条线对照着贴,这种对整齐近乎偏执的追求,让我怀疑他多半有OCD焦虑障碍。” 这种病症有个更让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强迫症。 李长玉欣慰地看着简若沉,“判断不错,知识面很广,分毫不差……还有吗?” 简若沉颇有一种上课时突然被老师点名的酥麻感。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看漏了? 他谨慎想了想,回答:“没有了。” 李长玉一拍手,“确实没有了。” 简若沉:…… 李老师竟然在逗他玩? 简若沉抬手摸了一下耳朵上的红痣,转头问:“关sir要看吗?” “嗯。”关应钧凑上前,半弯下腰,摆了个扎马步一样的姿势低头打量邀请函。 两人凑得近了,关应钧鼻尖钻进一股奇妙的香味。 像柚子香气,又凉又甜,间或掺杂了一丝甜腻呛人的香水味。 他眯起眼,微微侧了一下头,鼻尖不小心蹭到了简若沉垂落在颈侧的发丝,蹭过了一个温软的尖。 关应钧垂眸一扫,看见简若沉耳朵软骨尖上的漂亮红痣近在眼前。 他意识到两人贴的有点近,那股不自在又猛地升上来,甚至比坐在沙发上时更甚。 关应钧后退一步,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摊开在手心,“邀请函放上来,我看一下。” “哦。”简若沉把邀请函放上去。 关应钧用手帕捏着邀请函的一脚,往鼻尖上凑了一下,然后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Laresor 的香水。” 他又闻了一下,这回打了两个喷嚏:“璀璨系列,这一款名字叫珍爱。” 这邀请函简直像是在香水里腌过,熏得人发昏。 关应钧想到了之前闻到的柚子味。 香水是邀请函上的,那柠檬柚子味就是简若沉身上的了? “这也能闻出来?”简若沉不信,凑过去闻了一下。 香味也不刺鼻,感觉和大多数香水没什么两样,味道甚至没有关应钧身上的红茶烟味重。 这人怎么会打那么多喷嚏? 他抬手闻了一下自己,没有味。 关应钧是狗鼻子不成? 简若沉探头问:“还有什么?” 关应钧侧目,对上一双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眼睛。 他僵硬了片刻,从兜里掏出几根棉签,逐一蹭了蹭邀请函上的字。 擦前两个字时,棉签只有头部微微发灰。到“礼”字的时候,棉签猝然变黑。 简若沉恍然,“礼物这两个字的油墨很新,应该是最近印刷的报纸。” 关应钧嗯了声,又甩了两下邀请函,纸张发出硬挺的哗哗声,香水的气味顿时更加馥郁。 他被熏得眼睛发红,“纸张很厚实,上面还有烫金和高温压花的工艺,这东西不便宜。” 简若沉点着头喔了一声,了然:“你的意思是,这邀请函是在特定的高端礼品店买的。香江这么多礼品店,你准备怎么找?” 关应钧捏着邀请函,心头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 简若沉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 他刚说出上句,简若沉就能接上下句?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侧,那股又凉又甜的柚子味顿时冲淡甜腻的香水味,缓解了鼻尖的痒意。 关应钧不动声色吸了一口。 简若沉见关应钧不回话,更好奇了,抬起手肘,碰了他一下,“怎么找?” 90年代,商场没有监控,想根据一张邀请函找人难上加难,难道要拿着邀请函一家一家店问? 关应钧回神,“托线人找。这种小事可以让他们去做。” 他一边看表一边往门口走,等脱离了柚子味包围圈,放松下脊背,“那个侍应生叫人叫到哪里去了?” 李长玉道:“你急什么?一碰到案子就火气大?该多喝点凉茶下火。” 简若沉听到凉茶就头大。 他上辈子上大学之前在广东长大。 军区大院食堂里的炊事兵一到夏天就煲凉茶。 一煲就是一大锅。喝得人都要变成凉茶了。 凉茶绝对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饮品。 简若沉小声道:“喝凉茶不如喝甜水,烦心的时候就喝冰可乐和甜酒。” 关应钧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 十九岁,还小着呢。 不知道男人下火只需点两根烟抽,或者把被子一盖,自己和自己睡一觉就好。 关应钧摸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刚点燃吸了一口,刚刚的侍应生就满头大汗地拉着一个人姗姗来迟。 来人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防水充棉冲锋衣,鼻尖和面颊冻得通红。 他捂着兜,满眼警惕,“信是别人让我送的啊,让我送信的人说了,钱是我的了。阿sir,你不会要把钱要回去吧?” “那要看你配不配合。”关应钧叼着烟,对着来人又亮了一次证件,“他给你的现金吗?长什么样?” 跑腿冲锋衣男怕被收钱,很是配合地掏兜,把钱拿出来展示,“长这样。” 简若沉哭笑不得,“他是问给你钱的人长什么样。” “哦……哦哦。”男人憨憨挠头,囫囵把钱塞回兜里,“我没看清脸,但是……” 男人伸手比画,“跟我差不多高,穿的也不是什么名牌,衣服有点旧了,看上去一般有钱,感觉比较年轻。” 他又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漏说的才道:“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关应钧拿着随身的工作本,笔走游龙记下男人的口供,急匆匆收了本子,对着人伸手,“钱给我。” 男人顿时捂住口袋,“不是吧阿sir,我还不够配合吗?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不要你的。”关应钧催,“快。” 男人不情不愿地把钱拿出来,嘴里还嘟嘟囔囔,见关应钧将那沓钱装进物证袋,脸都青了。 简若沉张了张嘴。 余光却见关应钧把一个磨毛了边的皮夹拿出来,数出一样的面额和张数,放到男人手里,“你的钱上可能有线索,我要留着,但不白拿你的,用新钱跟你换。” 男人顿时喜笑颜开,舔了下拇指,搓着票子点了一遍,“多谢警官!还是连号的新钱,阿sir大气!” 他把手举在额角,对关应钧做了个敬礼的姿势,“下次还有需要再找我啊!” 简若沉若有所思,伸手揉了一下耳尖,摩挲着上面的红痣。 原来关sir不是不会做人,而是觉得没必要。 他要想收买人心的时候,做得也不差。 关应钧又抬手看了一眼表,抬手把餐桌边放着的账单拿走,又从钱包里抽了100块塞到李长玉手里,“时间紧,我要立刻回西九龙总部,李叔,您和简若沉一起打车回学校吧。” 简若沉幽幽道:“关sir,喝酒不开车。” 关应钧脚步一顿,视线瞥向餐桌上已经被三人喝空的红酒瓶。 简若沉抽出关应钧放在李长玉手里的一百块,快步跑出去把没有走远的跑腿冲锋衣男喊回来,“100块,帮我们开一下车。” 他揽着跑腿小哥的背将人带回包厢,哥俩好地道:“没送过阿sir吧?关sir现在有个案子,很着急的,会飙车吗?” 跑腿小哥眼睛一亮。 电视上那种飙车戏码,终于落到他身上了吗? 他摩拳擦掌道:“我会得很!” 关应钧掏出车钥匙抛给财迷跑腿小哥,转头简若沉道:“既然这样,你跟我一起回西九龙总部。” 他又问李长玉,“李叔,您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进军警署 李长玉穿好皮夹克,“你带我学生回总部干什么?” 关应钧道:“他跟这桩案子有关系。再说,您不是要让他来做顾问,我先带他去认一下人。” 李长玉简直要翻白眼,“你就这么把人介绍给你的组员?事不是这么办的。不能让你带着简若沉,我也去。” 免得有人狗脾气发作,欺负人。 关应钧不置可否,在柜台前面付账。 简若沉抬眸扫了一眼账单,三个人竟吃了4000块。 羊棒骨900块一根,比面条贵4.5倍,就连烤鸡翅也要50一对。 这顿饭直接把关应钧的毛边钱夹给掏瘪了。 趁着客人付钱,财迷跑腿小哥去和主管说明了情况,麻利把车开到门口,一脸跃跃欲试。 李长玉比画了一下自己的腰围,对简若沉道:“你和关应钧坐后座,这车后排不大,我过去的话坐不下。” 简若沉不想和关应钧挨着坐,但又知道老师和学生腿贴着腿坐不好,被人看见后难免会传闲话,只好应了一声,钻到内侧。 他想系安全带,却发现后排的安全带似乎很久没用过,被塞进座椅的缝隙,抠出来不太容易,随即作罢。 关应钧一坐进来,原本十分宽敞的后座立刻变得逼仄,那双大长腿根本不能并起来放,岔开才能塞进前座与后座之间的空当。 简若沉为了与他保持最基本的社交距离,被挤得几乎要贴到车门上去。 但很快,这点社交距离就被司机神乎其技的车技打破了。 丰田一路风驰电掣往西九龙的方向飞驰。 拐弯的时候,简若沉被惯性往右一甩,先是额角撞到了关应钧的肩膀,然后往下一出溜,滑到人胸口,撞进对方坚实饱满的胸廓。 “不好意思。”他艰难地直起身,转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抠出后排闲置已久的安全带。 锁扣咔嗒响了一声。 安全带一扣,简若沉不得不坐到了椅子中央。 原本给关应钧腾出来的位置也没了,两个人彻底腿挨着腿。 关应钧不动声色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照这个速度,还有十分钟才能到警署…… 他第一次觉得回警署的路难捱。 关应钧放缓呼吸,几乎要屏气了,但那股柚子味还是在往鼻子里钻。 这股淡淡的香味存在感极强,几乎要冲淡鼻腔里的茶烟味。 他开了一扇窗。 寒风钻进车里。 简若沉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一侧的窗外。 路边驶过一辆勃艮第红色的双层公交巴士。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车,一时间新奇地睁大眼。 时至正午,街道两边的店都开着,蓝底红字和黄底白字的招牌层叠错落地悬浮在楼宇街道之间,被阳光照得反光。 一闪而过的中医馆门面是手写的繁体字,红字白幡在寒风里飘扬,好几次都扫到了高高的曲颈路灯。 招牌边上的霓虹灯管以及门头小灯泡都蛰伏在阳光中,泛着剔透的灰色,不难想象夜晚时亮起后会多么绚丽。 这是独属于90年代的魅力。 是一种光怪陆离,近乎荒诞不经的美。 简若沉看得专注,完全忘了社交距离。 两人的腿紧挨着,关应钧隔着衣料都感觉到了那种没经过锻炼的软和。 他勉强挪了挪,腿在逼仄的空间内一动,半点没挪开不说,甚至还蹭了简若沉的大腿一下。 软和的触感瞬间放大,空调吹得人发干发燥,火气难消。 关应钧摸出车门侧面储物格里放着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这才扬起脖子靠在座椅上,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地呼出一口气。 半晌,他又转头看向简若沉。 少年还神色专注地看着窗外,表情新奇,眼神都亮晶晶的,像是在计划去哪里春游的高中生。 这些天他和简若沉之间的博弈打得有来有回。 经常忘记这个人只有十九岁,刚上大学,和高中生没差多少。 车子飙过一座罗马风格的建筑,门口的石牌上写着临港新城公馆。 简若沉视线追随着,想到了打车跑掉的江含煜。 江含煜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江亭公馆了吧?他今天说话没留情面,也不知道江含煜之后会如何应对。 · 江亭公馆。 江含煜在温和如春的房间,换了一身纤薄的白色真丝睡衣。 他踩着毛绒地毯,提着一瓶刚开的烈酒,拿茶几上沉手的欧式电话听筒与陆堑说话,声音都蔫巴巴的,“陆堑哥哥,你来陪我喝酒。” 他语调失落地喃喃,“若沉哥真的不要我了……” 陆堑扬声:“你去找他了?他又欺负你?” 江含煜本来在演戏,可等陆堑的话音落下,却想到简若沉冰冷的眼神,一时怔怔,“……他真的不要我了。” 陆堑心中一紧,一字一句道:“想他干什么?你的身体能喝酒?给我在家里等着。” 江含煜嘴上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却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灌进去。 一口接着一口。 陆堑回来后,看见江含煜趴在沙发扶手上,脸上满是红晕,眼神涣散,整个人似乎都喝迷糊了,还在掉眼泪,哭也没有声音,泪珠一颗一颗地掉,我见犹怜。 江含煜一言不发地看着陆堑。 陆堑抖开毛毯,把他露在外面的脚踝盖好,垂眸看见已经被喝掉了一小半的烈酒,心中一时间升上一股怒气,“不是叫你……” 话才开头,一滴眼泪掉在手背上。 陆堑瞬间服软,“这次就算了,你的身体随时会恶化,不能这样喝。” 江含煜眨眼,“反正我迟早会死的。” 陆堑掩住他的嘴唇,“别说这种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顿了顿,有些疲惫,昨天起他就为了江永言的事连轴转,已经很累。 “你爸呢?他怎么不回来看着你?” 江含煜撇嘴,“你知道的,他总是一心扑在事业上,难得回来一次。” 陆堑嗤笑一声。 是啊,一心扑在事业上,又在乎名声,所以才会让报纸那样写。 他想到报纸上黑体加粗的标题:【江鸣山为救管家出手阔绰,狂压媒体,江管家所犯何罪?】 江鸣山想要借机挽回名声也在情理之中,但此时断尾求生,放弃江永言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报道一出,看似没有提陆家,实际却让民众把视线聚焦在案件本身,警方一旦公示案件结果,陆家和江家都会被拉下水! 陆堑抬手揉了揉江含煜柔顺的黑发,“你什么都不用想。如今简若沉自动放弃了婚约,等江永言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订婚。你好好养身体,别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伤心。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嗯?” 他说着,却想到简若沉那双明晰的眼睛,以前觉得那双眼睛和江含煜的很像,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江含煜的眼睛更无害幼圆一些,简若沉眸子里全是洞悉明察的狡黠睿智,一点都不一样。 江含煜紧紧抓着陆堑的手指,没回应订婚的事,双颊绯红,耷拉着眸子道:“我怎么不伤心,他可是我哥哥啊……他以前对我那么好,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 如果是以前的简若沉,一定会把血给他。 · “阿湫——” 简若沉踏进西九龙总区警署时,仰头打了一个喷嚏,用力到脑袋都在发晕。 谁?谁在算计他? 江含煜?陆堑?江鸣山?还是关应钧? 简若沉转头。 关应钧对上这道视线,想到之前打开通风的车窗缝,抬手摸了下鼻子。 署内岗亭的巡警对着关应钧立正敬礼,“关sir!” 关应钧对他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丢过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像发烟,像包拯丢判签。 他道:“工作辛苦。” 巡警接了烟,别在耳朵上,“应该的。” 简若沉没想到面如关公,冷厉如关应钧也会发烟,新奇地盯着他的侧脸。 关应钧瞥过一眼,“看什么?你也要?” “不要。” 他压根不会抽,要什么烟? 关应钧将人带到cid刑事侦缉处所的大楼,上到顶楼,拧开A组大门。 里面八张L形办公桌靠墙排着,桌上地上堆满卷宗。牛皮纸袋子和案件记录本堆叠起来,有几摞几乎要与桌面齐平。 东面一整面墙壁都是白板,上面用吸铁石钉着几张照片,左上角的那张里是个巡警。 他戴了一顶军装帽,一双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镜头,意气风发地敬着礼。 关应钧也盯了一会儿,扫完了白板上的字,“他就是发现冯嘉明尸体的那个巡警。” “24岁,和你一样都是香江大学的学生,案发当天得知了自己即将用巡警升到警员,可以进警署工作了,于是准备回学校看看老师,想报喜。”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报丧。 关应钧话音落下,第一张办公桌下面的行军床上支起来一个人。 那人眯着眼,“关sir来了?” 他摸了摸桌面,几次碰到上面摇摇欲坠的文件也没摸到想要的东西。 简若沉看到挂在桌沿的黑框眼镜,伸手拿起来递过去,“眼镜。” “谢谢谢谢。”那人接过,哈了一口气,用衣摆蹭了蹭镜片后戴上,视线里出现一张绮丽的脸。 他一愣,“你是?我们这边不好参观的,明星要拍视频的话就去找公共关系科谈。”长这么好看,哪家公司的啊? 关应钧扫了他一眼,“我带来的。李老师的学生。” “哦哦哦,不好意思。”男人眼睛一亮,笑起来,伸手和简若沉握手,“我是张星宗,cid警员。” 简若沉与他握手,笑道:“什么不好意思?刚刚没戴眼镜嘛,看不清楚也很正常。你是不是很崇拜李老师啊,要不要拿个签名?” 张星宗感觉身上被热水烫过。 天,这种想要台阶就能有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没想到今天还能体验到。 不愧是行为分析之王李长玉老师的学生! 搞心理学的,说话就是好听! 张星宗双手握住简若沉的手上下抖动,激动道:“要要要!” 李长玉拿着马克笔,笑呵呵地在他工作牌后面签了名。 关应钧…… 怎么?递个眼镜,给个话头,要个签名就能把你收服了? 他蹙着眉,突然有点后悔把简若沉带过来,于是板起脸,声调危险,“还在看什么?捧着工作牌能破案?” 张星宗条件反射立正站好,挨批得十分熟练。 关应钧对着门口偏头示意,“去把人都叫回来,开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关应钧呼吸滞了一瞬 张星宗两腿用力一并,立正敬礼,“Yes sir!” 他顾不上捯饬在行军床上睡出来的乱发,冲进边上的休息室喊:“A组开会!” 里面或趴或睡的人立刻翻身坐起,个个睡眼惺忪,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满脸疲惫。 “张星宗你做咩,唔好讲?(不会好好讲?)” “是啊~差点被你吓得心脏骤停!” “下次你午休的时候,我要拿收音机在你耳朵边上放摇滚歌……” 张星宗憨笑,“快起,关sir把李长玉老师请过来了,我还拿到了签名。” “真请到了?” “签名?潮喔。” 大家怀揣着对传奇人物的好奇,麻利跑回岗位。 关应钧对众人介绍:“我身边这位是从FBI行为分析部回来的李长玉老师,目前在香江大学任职教授,边上是他的学生简若沉。” 大家相对着颔首,就算打过了招呼。 不约而同想:这个学生仔靓翻天了!长得雌雄莫辨,肤如凝脂,风姿绰约。 是变态杀人狂最喜欢那一类。 关应钧敲敲白板,直入正题,“你们谁来说一说案件?” 张星宗自告奋勇,“我来。” 他走到白板前,“本次的死者是深水埗警署负责巡查香江大学周边的军装警。香江大学小树林抛尸案的第一发现人。” “他的尸体于今天中午11点被一个清洁工老翁发现,地址位于在香江大学附近的白金会|所后街。尸体被发现时身着便衣,报警人与第一发现人一致。” 张星宗把老翁的照片用磁铁吸到白板上。 老爷爷的脸是风吹日晒的黑,沟渠明显,背佝偻着。 张星宗道:“这个阿翁看到尸体之后六神无主地报了警,我们已经接触过了,什么也问不出。死者生前并未与人结仇,应该不是仇杀。” 他长叹一声,“反正就是毫无线索——” 关应钧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在我得知巡警死讯时,简若沉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关应钧将装有邀请函的物证袋被钉在白板上。 四个大字黑沉沉的,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关应钧将送信人的事说了,总结道:“这张邀请函大概率和案件有关。现在看来,我们的突破口只有这个,以及随着邀请函一起送来的白金会|所vip卡。” 空气沉静下来。 破案时毫无线索是常态,警员没日没夜地侦缉数月,死皮赖脸上目击者家里走访却竹篮打水的事情也多。 简若沉看到白板上受害者生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闷。 一个人的生命竟如秋毫之末,轻飘飘逝去后又化作重如千钧的山,沉沉压到心头。 他看了一会儿巡警的照片,忽然道:“如果凶手就是送我邀请函的人,那他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会把杀死巡警称为一件礼物?” “思路对了。”李长玉赞赏地点点头,鼓励简若沉继续说。 简若沉一抬眼,就见8个西九龙重案组警官全专注看着自己,像对着太阳扬起脸盘的太阳花。 他沉默一瞬,麻木背书:“这种患有ODC焦虑障碍的患者,行动中都会带有强烈的指向性。他们通常以此来宣泄情绪,达到自我满足的目的。” 李长玉竖起大拇指,“很不错。” 关应钧脑袋里似有电光闪过,拍了一下桌子,接话:“所以嫌疑人把字剪成方块,弄得很工整,是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给邀请函喷上名为珍爱的香水,是希望收到的人能读懂自己隐秘的爱意。” 关应钧语速极快,“他杀害香江大学小树林杀人案的第一发现人,是因为警方还未正式公示案件结果。” “如今外界的小道消息五花八门,有些报纸仍然认为简若沉和柴劲武是杀人凶手。凶手可能觉得杀害第一目击者,就是在变相保护简若沉。” 关应钧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嫌疑人和江永言没什么联系。 江永言那边要是再复杂些,检方的庭前取证时间就会延长。 取证时间一长,犯人留在深水埗警署拘留所的时间也会延长。 拘留所没有监狱安全。 江永言不能在里面待很久,他们重案组这边还想靠江永言挖一些江家的犯罪证据。 迟则生变。 简若沉也松了一口气,“他杀人后给我送邀请函,可能就是想要邀功,以此为契机与我见面。” 张星宗反应了一会儿后猛拍大腿,“有道理!” 从前他们办案都是摸着蛛丝马迹找到人,还未直接从心理方面下手过! 果然啊,李长玉就是牛,带的学生都不是一般人,角度新,思维迅速,聪明至极! 张星宗看向关应钧,“那我们派人在白金会|所蹲点,让简若沉配合一下,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不安全。”关应钧点了根烟,半倚在窗台上抽,“白金会|所里面太乱,我们没法保证简若沉的安全。” “这个嫌疑人很谨慎,一张邀请函过了2个人的手才送过来。按照你的方法,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再想抓就难了。” 这就算了,万一嫌疑人伤害简若沉怎么办? “总不能干等。”不远处抱着手臂的女警抿唇,“我和简若沉身形差不多,不如我扮成他的样子去?” “不行。”这次是简若沉否决。 他冷静道,“我的头发颜色特殊。而且患有ODC焦虑障碍的患者通常很在意细节。他连字间距相差一毫米都能看出来,不可能看不出头发上的不对劲。” 简若沉顿了顿,“关sir,我可以做你们的诱饵。我演技还不错的。” 关应钧低头,凝眸深望他,“你不怕他拿刀捅死你?” “他做不到。”简若沉笑了一下,“你不会让他做到的。” 关应钧呼吸滞了一瞬。 他沉着脸,明知这不过是说话的艺术,却难免出神。 简若沉撩拨人心的手段实在高明。 关应钧在凝滞的空气里抽完了一根烟,将烟蒂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说:“那就这么定了。” “周五你正常上课,周六上午10点来西九龙,商量一下周日的具体安排,” 简若沉应下。 案子告一段落,李长玉要留下来拜访老朋友,关应钧好像也忙得忘了将他以“犯罪心理顾问”的身份介绍给组员认识。 简若沉若有所思地看了关应钧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如果想要在重案组站稳脚跟,必须用实力说话,树立威严。 而关应钧接下来如果继续怀疑他。 那他就必须生一回气了。 否则关应钧永远不会把他当成同一级别的同事来看待。 简若沉告别重案组,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几天没用手机,他的手总想抓住些什么。 现在是1992年12月5日,第一部可以发短信的手机已经诞生。 简若沉打车到香江最好的电器市场,在最深处找到了那部诺基亚1011。 他瞟向标价,13000港币。 还好,对于他如今的财产来说九牛一毛,当日利息都没花完。 买两个! 谁能拒绝收藏世界上第一部能储存99个电话,通话时长90分钟还能发短信的gms便携手机? 这可不是什么大哥大,而是能装到口袋和钱包里的手机。 简若沉买了电话卡插-进去,怼着九个按键输来输去,看灰绿色屏幕上的像素小字增加又减少,一路玩到回家。 次日。 简若沉在罗彬文温柔的敲门声中起床。 今天是他在医学院的最后一天。 他先去李长玉那里拿转院申请表。填好后转头去了医学院临床系的辅导员办公室,双手奉上表格:“老师,我想转到李长玉,李老师所在的社科院去。” 辅导员怀疑自己听错了,很沉默。 简若沉:“今年医学院的特等奖学金就别给我了。” 辅导员一阵眩晕,“你是系第一,又是贫困生,不是很需要这份奖学金吗?” 简若沉腼腆,“现在不是了。” 医学上,除了精神病,其他的基本不会。 钱么,多得花不完。 辅导员呼吸困难,想不明白,“为什么转系?医生的薪资高,社会地位也高。不好吗?” 话音刚落,学校的广播站就滋啦响了一声,放了一段简短的音乐,然后响起了浑厚激昂的播音腔。 “今日,香江大学医学院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江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表扬信,上面写道:1992年12月2日,香江大学医学院学生简若沉,帮助警方侦破了一起惨无人道的案件!!为警方找到了小树林抛尸案的真正犯人……” 激昂的播音腔足足响了10分钟。 8分钟是案件详情,2分钟极尽溢美之辞。 简若沉打赌这东西绝不会关应钧的手笔,或许是那个一看就很有文化的张星宗写的。 他耳尖发红,轻轻把转系表放到桌上,“老师,就是这样。” 辅导员恍惚至极,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简若沉吗? 简若沉平常性格孤僻懦弱,这样的人会协助警方破获杀人案? 她是不是听错了? 几息后,男播音腔又情绪激昂地念了一遍。 辅导员仰头看着简若沉的脸出神。 印象里,简若沉是现在这样的吗? 这样少年意气,神采飞扬,锋芒毕露? “老师?”简若沉提醒了一声。 辅导员沉默半晌,问:“你喜欢犯罪心理学大过临床医学?你要考虑好,所有人都只有一次转院机会,去了就不能回来了。” 简若沉斩钉截铁,“是。” “我知道了。”辅导员抽出一支签字笔,拔开笔帽,在表上签了字,“记得复习一下转院考试,寒假后考。”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简若沉得偿所愿。 与此同时,江含煜正坐在香江大学音乐学院的视听教室里,怔忪地听着全校广播。 耳边是同学们的议论声。 “咦?广播里说的是你哥?” “真的是他?他这个本事吗?” “没有吧?不是说他的成绩都是和教授睡出来的吗?提前知道考题吧?” 阶梯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大家心照不宣似的睨着眼睛。 江含煜的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着拳。 从前的简若沉,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风头! 他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小声道:“我…我不知道,爸爸不让我们住在一起。” 同学们应声:“应该的应该的,私生子哪能和婚生子住在一起呢?” 江含煜垂下眼,“别这么说……他不是私生子。” “哎,你别为他辩解,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对啊,你要硬气起来。” 江含煜勉强笑了一下,脑子里却在想江永言。 该死,简若沉竟然真的把江永言送进了局子! 就算爸爸没将简若沉认回去,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 江永言可是简若沉血脉相连的亲人! 简若沉以前那样渴望亲情和爱情,对江家人掏心掏肺,现在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哪怕是欲擒故纵想吸引陆堑和江鸣山的注意,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江含煜坐不住了,裹上围巾,匆匆往医学院赶,“我去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麻烦帮我和视唱老师请假,回头请你们喝咖啡。” 他一路跑到医学院门口,站在那里眼巴巴等着。 直到校园的灯都亮起来,脸都冻白了,也没等到人。 江含煜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冷遇,气得踹了一脚路牙:“去哪儿了啊?” · 简若沉回家了。 他吹着暖乎乎的空调,吃着甜滋滋的草莓,靠在沙发里看电视。 惬意至极。 简若沉捏着遥控器换了好几个台,突然看到穿着警装礼服的关应钧出现在屏幕上,现场看着像是场记者发布会。 关应钧肃容道:“下面就江永言教唆杀人一案进行公示,请记者提问。” 闪光灯不停地亮,有幸被点到的记者站起来问:“警署这次破案这么快,是因为有一位证人参与了警方调查,为警方提供了帮助,请问这是真的吗?” 这个可不是什么好问题。 关应钧应该不会说实话,毕竟直说就相当于承认警署能力不行,下台就得挨批。 关应钧说:“是。为保护证人隐私,多余信息不便透露。下一个问题。” 简若沉挑了下眉,坐直了身体。 关应钧这么老实? 有点意思。 他咬下一个草莓尖,转头问边上的罗彬文,“罗管家,您觉得陆堑看到这个公示会怎么想?” 罗彬文思忖一秒,“我觉得他想都不敢想。” 花了钱压消息没压成不说,事情还被警方搬上荧幕冲业绩。 陆堑不疯谁疯? 罗管家转移话题,“您明天真要去夜店?您准备怎么配合警方演戏?” 那种地方对他的痴情恋爱脑小少爷来说是不是太超前了? 小少爷会不会不适应? 简若沉端着草莓盘子想了想,然后道:“先请十个男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会一点点魔术(修) 周日上午。 西九龙总区警署,刑事侦缉处,重案组A队办公室内传出来一声惊喝:“十个什么?!” 简若沉揉了一下险些被震麻的耳朵,冷静重复,“十个男模。” 张星宗看看坐在不远处,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关应钧,又看向面色如常的简若沉,嘴里喃喃:勇啊勇啊勇啊…… 他本以为关sir会发火。 但关应钧思索一瞬道:“可行。” 张星宗:哪里可行? “关sir,这会不会有点不符合规定?” “什么规定?”关应钧双眸一抬,锐气逼人,“规定能帮你破案?还是说我们就这么干坐在这里,等我的线人来告诉我们邀请函是在哪家店买的,然后上门走访。拿着东西去一个一个问嫌疑人长什么样,再找他十天半个月?” 张星宗讷讷,“可是关sir,队里没钱啊,咱们让简若沉往吧台一坐,然后等人上钩不就行了吗?” 重案组是真穷。 A组还好,关sir大方,经常自掏腰包补贴。 B组现在穷得都要吃糠咽菜了,cdefg那些难兄难弟更不用说。 毕竟破悬案靠的都是真金白银。 出外勤走访要钱,养线人要钱,遇上沉尸请打捞队要钱,遇上失踪在山里的,请专业的挖掘队也要钱,就连加班时想喝好一点的咖啡也要钞票。 他们一个多余的子儿都掏不出来。 哪有钱这样挥霍? 关应钧沉默一瞬,“先记我账上。” 张星宗的黑框眼镜都震歪了,表情呆呆,“啊?” 关应钧点了一支烟,将烟盒放回衣服口袋,“这个嫌疑人极其谨慎,干等恐怕很难露面。再说了简若沉这张脸往夜店角落一放,扑上来的人前赴后继,你能认出来哪个是嫌疑人?” “那点了男模就能认出来了?” 简若沉提醒道:“最生气的那个。” 张星宗恍然。 对哦,前天关sir说了,嫌疑人好像喜欢简若沉的。 换位思考一下,一个人自以为帮心上人解决了难题,准备好地点想要浪漫约会,结果心上人去了约会地点,反手先点了十个男模。 ……这得多气人啊? 张星宗咬牙问:“十个是不是太多了,你能应付吗?” 那地方无论男女,手段都高超极了。 他絮叨:“你千万不能喝酒,也不要让那些人离得太近,离得太近会影响我们盯梢。” 简若沉哦了一声,好像听话又懂事。 张星宗和重案组的其他兄弟们缓缓放了点心。 傍晚过后。 关应钧用烟头点了香,带着重案A组的兄弟们去重案组大厅东南面角落的神龛拜绿袍关公。 关二爷的铜像威势逼人,左手捻着胡子,右手提一柄青龙偃月刀,威风八面。 简若沉只在港片里见过这种阵势,新奇地瞪大了眼,等关应钧说完了话把香插|进香炉,才眨眨有点干涩的眼睛。 关应钧问:“没见过?” 话音刚落,就见简若沉缩着手指“嗯”了一声。脸蛋透着点粉,乖巧老实得有点反常。 香江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一共有10个小组,每组15人左右,总计约150人,小组之间用英文首字母区分,都在同一层楼办公。 不少人看到了关应钧拜关公的阵势。 C组的头惊讶道:“关sir,深水埗巡警的案子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关应钧:“嗯。” C组督察倒吸一口凉气,“羡慕啊,我们的案子都跟了两个月了,你们是怎么搞的啊?” 关应钧没接话,总不好说他们为了破案点男模。 他带着人转身出警。 关应钧带的A组人员精简,只有8人,算上简若沉这个编外人员一共9个。 9个人,三辆车,分成三组风驰电掣驶往香江大学不远处的白金会|所。 简若沉和关应钧一辆车,张星宗开车,两人坐在后排。 关应钧道:“白金会|所是陆家产业之一,目前是Z组负责抓扫|黄证据。” 张星宗羡慕道:“肥差啊,查缴这种地方,收到的钱多,上面给的奖金很高的。” 简若沉若有所思,陆堑的? 华灯初上。 夜色阑珊。 白金会|所内部灯光绚丽,音乐声震耳欲聋,男男女女推杯换盏,抹月批风。 简若沉按商量好的计划,走到警员所形成的包围圈正中坐下。 他把厚重的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色的针织毛衣。 毛衣的领口开到锁骨,袖口搭在掌心,紧身的牛仔裤勾勒出纤瘦的腿,大腿也没什么肉,被沙发边缘挤出一点,带着点青涩的引诱。 值班主管一看,那针织衫是阿玛尼的! 大单! 他亲自拿着酒水单过去,“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简若沉靠在卡座的沙发里,双腿交叠着,慵懒惬意地抬起下巴,“全场酒水我包了。” 离得比较近的卡座里传来几个小声的惊呼。 “好阔绰!” “运气真好,居然能碰上这种公子哥~” “你要不要去搭话?要个联系方式呀。” 窃窃吹捧声中,也有人不屑道:“不就是包场?能值几个钱?” “肯定不如您了。”他身侧的人恭维。 简若沉扫视一眼,将身侧卡座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没钱的人高兴,有钱的人不屑。 只有几个藏在阴影里的独身男性看不清神色,与因为有人买单而突然嗨起来的夜场氛围格格不入。 简若沉收回视线。 主管把腰弯更低,将印着照片的册子递上去,小声道:“您需要点别的服务吗?” 简若沉不动声色从兜里摸出只银色的烟盒,学着关应钧的动作抽出一根,含在嘴里后侧头。 主管连忙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亮。 张星宗看得目瞪口呆。 他捂着胸口,“我这心放早了。” 张星宗转头问关sir,“他跟你有仇?” 关应钧看着那个眼熟的烟盒,沉着脸摸了一下衣兜,放在里面的烟盒果然不翼而飞。 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手脚倒是灵活,不是说不会抽? 关应钧半眯着眼看简若沉,见他吞云吐雾得很生疏,只是将烟含了一会儿以后吐出来,根本没过肺。 烟雾缭绕里,简若沉意有所指地轻声道:“主管么?你看人的眼光好像不怎么准。” 主管恍然大悟,连忙换了个册子递过去,这回里头都是男的,个个剑眉星目,边上还写了特长和价格。 简若沉随便点了10个,“就这几个,两本册子都留下来放我桌上。” “好。”虽然不明白,但金主说什么都好。 主管回头使了个眼色,边上就有服务生端着果盘上来。 他道:“您先吃点水果。” 简若沉没吃,掏出兜里的寻呼机,贴在嘴边道:“八点钟方向和三点钟方向,反应可疑。” 少年眉头轻蹙,像是有些等烦了,说话的声音也轻如鹅毛,估计贴近了也听不清。 关应钧能听清,因为简若沉的信息发到了他的传呼机上。 他听完,面沉如水。 张星宗呆呆张着嘴,觉得嫌疑人还没被气冒头,他们重案组的头可能就要被气死了。 关sir的钱也是钱,不能这么花吧…… 今天要是无功而返,事情该怎么收场呢? 男模来得很快。 简若沉的目光掠过其中那个穿得最少的,那人立刻笑起来,摇曳生风地走过来。 他刚做出想勾肩搭背的动作,简若沉就抬起脚往来人小腿上踹了一下,启唇道:“我叫你来了?” 他睨出一眼,“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自罚一杯吧。” 简若沉对主管道:“贵酒都来一瓶。” 张星宗汗流浃背,简直想原地昏厥。 晕之前,他看到简若沉拿出一张银行卡,抵在主管带来的pos机上把钱划了出去。 他不想昏了,震撼道:“他自己买了?他这么有钱?” 关应钧冷冷道:“刚继承。据说有百亿。” 张星河羡慕得两眼发直。 全场都在看简若沉,盯梢警察们的视线也因此可以光明正大地落在场地正中。 张星宗抹了抹头上的汗,看着面不改色的关应钧问:“头,你一早知道他会自己买?” 关应钧语调发凉,“不知道。”他顿了顿,提醒:“别光顾着看简若沉,注意八点钟方向穿冲锋衣的青年,和三点钟方向穿西装的男人。” 三点钟方向穿西装的男人应该是个上班族,他点了一杯蓝调威士忌,目光游移,几次划过场地中央,视线没有焦距,看不出醉酒与否。 八点钟穿冲锋衣的青年只点了一杯柠檬水,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简若沉那一边,手上戴着一只江诗丹顿手表,神色肃然,几乎面无表情。 简若沉心想,也不算面无表情。 嘴唇下压,上唇提升,嘴角拉动,这是一个既厌恶否定,又带有一丝紧张的神色。 这个神色出现一瞬后,又皱眉更深,眼睛眯起,明显更加反感。 这点情绪不够明显,不足以证明他就是那个嫌疑人,得激怒他。 简若沉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抬手接过男模递过来的酒,一口没喝,侧头对笑容满面的金发男模说了两句话,然后将那杯酒喂进了对方的肚子。 有几个胆大的想装醉往少年身上贴,刚靠近就被一脚踹回原位,然后痛苦又快乐地自罚一杯。 张星宗又看呆了,完全忘了关sir的提醒。 关应钧扫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奇怪?” 张星河:“什么?” 关应钧:“一个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活泼开朗,讨人喜欢。” 张星宗长吸一口气,“不奇怪……我要是像他这么有钱,我都不敢想我会不会比他更活泼开朗。” 关应钧:…… 说话间,简若沉竟拿起果盘里的银叉,戳了个西瓜送到了一个男模嘴边,把出门猎|艳的叛逆少爷演得浑然天成,淋漓尽致。 张星宗哽了哽,“他这么会演,是什么性格我都不奇怪。” 简若沉没让服务人员靠近,身侧有一道天然的真空护城河,这使那个别有目的的嫌疑人接近时十分明显。 嫌疑人身着一件蓝黑色冲锋衣,拉链敞开,眼神阴翳,扒开人群走过去的样子看上去都要气疯了。 关应钧立刻站起来,右手往腋下伸,摸出配枪,避开人群往简若沉身边走。 重案组的所有警员都是警察中的精英,个个火眼金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以至于嫌疑人被好几双手按在卡座桌子上时,人都还是懵的。 关应钧举着一支黑色的配枪,抵在冲锋衣男的额角,掐着男人后颈的手用力到青筋爆起。 他语调森冷,如阎王索命,“西九龙重案组,cid做事,给他戴手铐!” 简若沉起身把主管放在桌子上的两本册子拿起来,对着呆愣的十个“男模”道:“不好意思啊,办案需要,多踹了几脚。” 男模们心里都有点惘然若失,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虽然掉在眼前的上升渠道是假的,傍不上大款了,但是今天的业绩是真的啊! 谁不喜欢这样大方又事少的客人呢? 名叫卡利的金发男模大着胆子对简若沉飞吻,“阿sir下次再来呀。” 关应钧冷冷瞥了他一眼,伸手压着嫌疑人的后颈,将人压得弯腰低头后道:“走了。” 重案组的探员们压着人走出白金会|所之后纷纷长舒一口气。 这案子破得有点不真实。 从未有过的轻松容易! 法医鉴证科的工作都还没做完呢,他们案子就要破了。 以前这种几乎没有线索的案子不头疼十天半个月,再熬几个大夜都不可能破。 现在呢?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重案组甚至一分钱都没花…… 不可思议! 张星宗已经对简若沉心服口服了,“天,你这本事哪儿来的?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演得太像了!” 简若沉笑道:“天生的吧。” 关应钧把人押进警车,一回头就听到这句,看着张星宗佩服又羡慕的表情,一时无语。 这也能信? 他对简若沉伸出手,问:“烟盒,什么时候拿的?” “拜关公的时候啊,我站你侧后方,你兜又开那么大。烟盒在里面闪闪发光,勾引我!”简若沉把东西递过去,用右手比画了一个指甲盖的距离,“我会变一点点魔术,就把它变过来了。” 关应钧沉默。 怎么会有人理直气壮地把拿人东西说成变魔术? 他又看向简若沉带出来的册子,上面的男男女女衣着暴露,明码标价,“你带这个干什么?收藏?” 简若沉惊讶,“怎么可能?” 他把册子递给关应钧:“呐,关sir,业绩。” “这可是扫|黄打非时可以用的重要证据。” 香江的会|所产业大多都和陆堑有关。 他不能真让自己的钱进渣男兜里。 简若沉意有所指道:“今天我刷到主管那里的钱多,应该可以让他们罪加一等。查封会|所的事尽早做啊关sir,查完之后白金会|所的所有收益充公,重案组就有钱了。” 张星宗双手交握,抓住简若沉的一只手上下挥动,“财神爷!你就是我们财神爷啊。” “你为什么还在上大学!你什么时候毕业?毕业后会当警察吗?当警察会考虑我们重案组吗?” 简若沉笑道:“好说啦。” 经过这一遭,他在重案组做什么都不会被轻视了,至于地位和威信,机会一来自然会有。 简若沉坐在警车上,想到白金会|所即将被查封,憋不住想笑。 陆堑啊陆堑。 警方刚刚公示了江永言买.凶案,天全都娱乐.城因此被牵连,不得不准备应对警察查访。 此时要是再得知白金会|所被查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样? 焦头烂额了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你想要什么 西九龙重案组A队收队时。 江家祖宅灯火通明。 江鸣山坐在正厅主位,面无表情,“陆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我彻底放弃江永言?” 江含煜被吓到似的侧侧身体,“爸爸……” 江鸣山放缓神色,“小含,你先上楼。” 江含煜:…… 他又不是真的害怕。 只是想借此提醒父亲对陆堑说话的态度好些。 订婚宴还未举行,一切都还未有定数。 江家怎么能在这时候对陆堑摆出长辈的姿态? 江含煜抬换了一副委屈的表情起身上楼。 陆堑没有阻拦。 江含煜天真善良,确实不该知道这些腌臜事。 等人离开后,江鸣山接着道:“陆总。江永言为江家工作了近十年。他知道得太多。落在警方手里的时间一长对江家不利。” 陆堑哼笑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世伯您看不惯我。” 江鸣山忙道:“哪能?我老了,小含又太天真,往后还要靠你照顾。江家也不像陆家人丁兴旺,我还在为子嗣发愁。” 陆堑心想,什么清朝余孽。 既想用江含煜换取利益,又嫌江含煜不够聪明,想有另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江鸣山实在是贪得可怕。 他转回正题道:“江永言在我的场子捅出祸事,如今警方想借此机会查访天泉都。我正焦头烂额……天泉都关系到我能否正式接班,这个项目绝不能折在这里。” 江鸣山在心里快速权衡利弊。 他要的是个能继承陆家的女婿,不是随便哪个姓陆的。 但江永言…… 陆堑见他神色微缓,立刻加码:“如今江永言仍在深水埗警署的拘留所,拘留所的安保不严,您只需要派人让江永言在放风时间走到西面的矮墙下,剩下的交给我。” 江鸣山:“陆总有办法把人劫出来?” 陆堑笑而不语。 江鸣山明白了,“劳烦陆总,实在是我家小辈不懂规矩给您添了麻烦,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您不是一直想要九龙城寨边上那块地吗?我拿下来后给您当订婚贺礼。” 江家在香江没什么人脉,就是生意做得好,钱多。 九龙城寨边上那块地很有名,全香江都在盯着,江家拿下后以订婚贺礼的名义转赠陆家,所有人都会明白他们两家人共结连理。 陆堑对这种小把戏心知肚明,“谢谢世伯,您要尽快,江永言送检之后会被移交监狱,到时候再想动手就难了。” 江鸣山笑道:“一定。” 陆堑应了一声,“合作愉快。我上去看看小含?” “去吧。” 陆堑走上楼,发现江含煜嘟着嘴侧坐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这么生气?” 江含煜哼了一声,嘟囔:“江管家还能不能回家啊?” 江永言是他最好的耳目,会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现在却被简若沉送进去了! 江含煜咬牙,半遮半掩地发脾气,“若沉哥哥怎么能这样……那虽然只是旁支,但好歹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永言哥不过是一时糊涂……” 陆堑没接话,抬手揉了揉江含煜乌黑的头发,“别想了。” 江含煜垂下视线,遮住眼底愤懑的神色。 · 与此同时,西九龙总区警署里热闹非凡。 关应钧急速收队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重案组。 西九龙总区负责的大多都是性质极其恶劣的重大案件。每一个都能让阿sir们焦头烂额。 他们从没见过破得这么快的案子! 从案件发生到缉凶归案,用时3天不到!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连证人都恰巧是犯罪行为分析之王李老师的学生! 关督察破了案,拿到了业绩,还白捡一顾问。 他上辈子拯救世界了? “那个证人呢?” “不知道啊,和关sir在一起吧?” “关sir脾气那么差,我觉得他肯定受不了!” “重案组10个小组呢,A组受不了来我们B组呗~” “你这就惦记上了?” …… 被惦记的简若沉正缩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喝咖啡。 这具身体很虚,一到晚上就精神不济,得喝点儿提神。 关应钧坐在他身侧,翻看那两本白金会|所“菜单”,上面的文字描述直白至极,男男女女明码标价。 Z组之所以在“白金会|所”上毫无进展,就是因为拿不到“从业者”的照片。 拿不到照片就找不到人,更不用提之后的走访和审讯。 这东西是花了真金白银才能碰的“内部商品”。 关应钧合上册子,闲聊似的问:“怎么想给A队送业绩?这东西少说值500万,你完全可以拿它去跟z组交好,换个人情。” 简若沉:……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试探走来了! 简若沉被警署特|供美式苦得舌头发麻,皱着脸道:“咦?我不是刚做完笔录吗?怎么又有人在审我?” 关应钧不接茬,“喝不了倒了。” 简若沉无视他,起身拿无糖奶精往咖啡里加,加了五颗之后又喝一口,这才觉得舌头少受了些罪。 但坐回座位抿了几口,越喝越觉得这咖啡无聊,“关sir,你们西九龙有没有橙汁啊?” 关应钧指着咖啡机下面的柜子,“里面有冲泡粉。” 简若沉半眯着眼,一副看不清的样子:“哪里哪里?” 关应钧只好去帮他拿,当了一回服务生,然后眼睁睁看着简若沉把那一小袋速溶橙汁粉全部倒进咖啡杯,再用搅拌吸管搅拌混匀。 他想到了简若成用羊棒骨蘸红酒的壮举。 简若沉喝了一口,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这回对味了。 他啜饮着橙汁拿铁,“关sir,你怎么老想套我话?” 关应钧靠在椅子里,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摆在膝头的两本相册,“回答我的问题。” 简若沉收回视线,“想给就给喽,A队不是没钱?白金会|所那种地方,查封了好造福社会嘛。” 关应钧嘴角微抿,“是吗?” 简若沉瞥了一眼,扯唇笑道:“说实话你又不信。” 他仰头想喝最后一点咖啡。 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咖啡杯设计得有点问题,就是喝不到最后一口,只好把搅拌吸管插|进杯口,准备凑上去吸。 关应钧蹙着眉起身,从饮水机边上拿了一根新的,“那根你用手捏过。” “吇。”简若沉抿唇,“自己的手,我又不嫌弃。” 关应钧拆开吸管上的塑料膜,隔着最后一截塑料把管子插|进杯子才扯掉塑料膜,又用塑料膜隔着,捏起那用过的吸管扔掉。 简若沉抿着新吸管把最后一口喝干净,揶揄道:“服务这么周到?想晓之以情啊?” 关应钧不置可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前天,我们在深水埗警署与江永言对峙时,江永言说你和陆堑有婚约。白金会|所是陆堑手里的东西,你这样帮着警署,不怕他生气?” 简若沉手指发力,把喝空的纸杯捏扁,挥手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他温和一笑,薄唇微粉,眼尾轻轻挑了一下,轻声道:“关sir,今后我们还要一起做事,你不能这样无休止地试探我,没有信任,什么都做不成的。” 此前面对试探时他总是轻轻揭过,次数一多,关应钧便以上位者的身份去试探和怀疑,觉得他是蓄意靠近,非要当西九龙的顾问不可了。 其实他不过是想当李老师的学生。 之后的路可以慢慢走,他是来做同事,不是来当犯人。 只有关应钧将他放在合作者这个位置上,他才能彻底在重案组获得话语权。 或许该摆出态度,至少别让关应钧觉得他脾气软。 简若沉唇角弯起,意味深长道:“关sir,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应钧抬眼:“你在冯嘉明案大放异彩,逼出江永言,把人留在了深水埗警署,然后又火速成为李长玉学生,变成了西九龙重案组的一员。现在,还未等我跟警队同事介绍你,你就挥金如土地帮我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案子,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 “同时你还拿到了荡平白金会|所最关键的证据,分文不要,别无所求地送到了我手里。间接收买了重案A组的人心。” 关应钧起身,关上了通往休息室的两扇大门,确保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后,转身走回简若沉面前,轻声道:“你知道吗?整个西九龙重案组一共153人,没有人比你聪明。” 简若沉扬眉。 他就说关应钧这人情商不是很低,就是不愿意做。现在顶着这张脸,又是衣冠楚楚地帮人插吸管,又是诚恳地连声称赞,连那双冰冷的眼睛都开始明眸善睐了。 简若沉短促笑了下,“承蒙夸奖。” 话音落下,他便褪去了笑容,脊背挺直了嗤道:“你也知道我帮了警局这么多?” 这双狐狸眼一旦敛去笑意,琥珀色的眸子便衬得那近乎妖异的长相便充满威慑力,叫人不敢直视。 关应钧没有将这点愤怒放在眼里,俯身凑得更近,直直与简若沉对视,鼻尖对着鼻尖,似乎要看透那张玲珑面上的每一寸表情,“你以前是医学生,人生前18年都辗转在不同的兼职里,生活窘迫,没机会出国,到底哪来的时间学会这么多东西?” 他轻声道:“你现在又足够有钱,做人八面玲珑,去哪里都前程似锦,为什么非要和警局与犯罪搭上关系……你究竟想要什么?” 关应钧觉得自己的耐心从未这么好过。 他没用任何审讯技巧,真诚又恳切,“如果你有想要的,那我们尽早把交易摆在明面上。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为你争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拿捏 简若沉被关应钧漆黑的眸子盯得怔忪一瞬,很快回神。 他只掀了掀眼睛,眼尾立刻泛起了红,转瞬便伸手攥住关应钧的衣领,狠狠猛然往下一扯,凑在他的耳边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法治社会,海清河晏,想警局门口升五星红旗,这你也能给我?” 关应钧喉结滚了一下。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简若沉支持回归,是个清醒的。 第二个想法是:简若沉好香。 离得太近了,他呼吸间满是清澈的柚子香气,甚至觉得那浅色的卷翘睫毛能扫到他的脸。 简若沉说着,竟然难过起来。 他来这里之后,从小一起长大,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没了。 养了他十几年的长辈再也见不到了。 这些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多重要。 他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还要留心别人的算计,要帮原主报仇。 回又回不去。 本来就烦。 简若沉两只手攥着关应钧的领口往后猛地一推,“在关督察眼里,别有所图的人才配做好事?你能想着要把罪犯都送进监狱,别人想就不行了?” 关应钧没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迟疑一瞬后才道:“我没这个意思。” 他是真心想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 “够了!”简若沉脸色沉沉,“关督察,你要搞清楚一件事。” “我帮你破案、给你递线索,不是给你把柄,让你来审问我的。先不说找出冯嘉明案凶手这件事。就说如果没有我,你要多花多少时间才能在霍进则那里问出江永言的线索?你要多熬几次夜,才能找到这次的嫌疑人?” 他抬高声音,用关应钧昨天说过的话辩驳,“你准备拿着那张邀请函,让你的线人去问。然后再拿着照片一家一家找吗?” 关应钧哑然。 他盯着简若沉蕴意起红意的面颊和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诘问,不知道再开口,面前这双眼睛会不会突然湿润,掉下眼泪。 简若沉俯身拿起关应钧暂时放在座椅上的两本相册,“我听张星宗说重案组没钱,花钱把证据买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把话咽了一半,抬眸扫了关应钧一眼,随后面无表情道:“关督察,你要清楚,这顾问我也不是非要给你做!是李老师不方便来才换成了我。现在看来,你们重案A组好像不是很需要顾问。” 他将手上的相册啪地一合,两本一起用力甩进关应钧怀里,神清气朗,心旷神怡地披好外套,拉开休息室的大门拔腿就走。 离开时用力甩了一下门。 休息室的木门“哐当”撞在门框上,接着反弹回墙壁边。动静大到最靠近休息室和茶水间的D组成员探头出来看。 关应钧站在休息室中间,冷冷扫过去一眼。 D组成员立刻一蹬滑轮椅,咻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应钧走到窗边,把相册夹在腋下,侧头点了一根烟,垂眸看下去,见简若沉径直出了警局,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头也没回。 烟头在寒风中亮起一抹红光,星星点点闪烁。 关应钧只吸了一口,就把剩下的夹在手指间晾着。 简若沉的话在脑海中盘桓,他心里有些触动。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18岁回国后就被下达了卧底任务,上面不希望他的学籍在警校档案里出现,于是送他去学了4年会计,暗地培训卧底技能。 毕业后直接被送去当了三年卧底,曾亲眼看到同僚被线人出卖,被关进私牢,仅仅抗了3天就要吐出卧底名单。 他习惯了活在警惕之中,怀疑已经成了习惯。 而简若沉实在太过聪明,太会收买人心…… 关应钧想到几分钟之前简若沉红透的脸和眼眶,思绪停滞一瞬,又拿起晾了一半的烟吸了一口。 吐了一半,张星宗跑过来,扒着门框,小心翼翼道:“头,我们去搜查嫌疑人住处的人回来了。这个人好像还是个连环杀人犯啊……” 关应钧回神,“嗯。” 张星宗小声:“我们现在问不出来,您看……” 关应钧,“我来问。你带着人先去做查访白金会|所的案子,照片全复印出来,一人负责十个,一个一个走访。” · A组查访白金会|所,算是抢了Z组的肥差。 z组那边焦头烂额一个多月毫无进展的活计到了A组手里,只做了一个礼拜就拿到了关键证据。 那两本相册里不少人都不是自愿,一听说警方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很快就有人反水。 有个地位较高的女孩在白金会|所的管理那里偷出了账本,立了大功。 张星宗写案情报告时写写改改,把查封这件事写成了“顺便查封”,把突然得到的账本写成“被逼迫的可怜姑娘拿到之后奋不顾身弃暗投明”,“正好放在了关sir桌上。” 他们只是在抓深水埗巡警案的犯人时顺便查掉了白金会|所。 顺手的事,怎么能叫抢差事呢? 至于最重要的“两本相册”…… 张星宗拿不定主意,留了一个空,拿着报告去问关应钧,“头,怎么解释相册的来历?要不要叫简若沉来问一问?顺便问问他愿不愿意再接一封表扬信?” 关应钧揉着眉心,“你不会打电话叫他来?” 张星宗欲言又止,“我没有他电话……关sir你有?” 关应钧也没有,但他有简若沉寻呼机的地址。 这七天,他一直在和“深水埗巡警案”的嫌疑人磨,只磨出来嫌疑人的名字和作案动机。 一问是不是还杀过其他人,半个字都不多说。 嘴巴严实得像河蚌。 警局有不能搞屈打成招那一套,顶多精神施压,只好慢慢问,磨到第五天的时候他实在等不下去,想着简若沉脾气很好,之前面对试探时总是笑意吟吟。 再生气也不会超过五天,如今差不多也该消气了。 于是关应钧在传呼机上给简若沉发了一条语音。 简若沉没理。 那条消息至今没回。 关应钧原本以为简若沉是想把他晾一天,等第二天时再回。 但现在都快第八天了……还是没等到任何回音。 张星宗的表情在关应钧的沉默中逐渐扭曲,他伸着脖子问:“难道你们那天吵架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了?这都几天了,七天了吧?” 关应钧:“嗯。” 张星宗不知道这个“嗯”说的是没有吵架还是没有联系,见关应钧神色不悦,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 关应钧抬眸扫过去一眼。 张星宗把后退的半步又挪了回去,端端正正道:“关sir,我觉得简若沉应该不会生这么久的气。” 他在裤兜里掏吧掏吧,掏出来一张皱巴巴近乎包浆的门票,“您看,李长玉老师在香江大学连开了三回讲座,我抽空去看了一场三天前的。” “简若沉是李老师的助教呢。逢人就笑,可和善了,我们打了招呼,他还请我吃了一种叫车厘子的樱桃。” 哪像您啊,天天板着脸。 后半句张星宗很有眼色地憋住了,没说。 他压低声音道:“再说了,那嫌疑人我们都磨了一周了也不开口,要不然咱们给李老师打个电话?您和简若沉要是有什么误会,也好借此机会说说清楚。” 要是没有误会,那就低头服个软嘛,这有什么难? 那可是能送业绩来的财神爷啊! 您知道现在BCDEFG之类的组别有多眼馋这个财神爷吗? 有钱、演技好、还是李长玉学生,不管是挖来做顾问还是做线人都前途无量! 关应钧顶着直勾勾的视线拿出手机,给李长玉打了电话,“喂?李叔。” “嗯?什么事?” 李长玉正在改简若沉刚写完的考卷。 他拿着手机不方便改卷子,就开了免提放在桌上,一边改一边和关应钧说话。 关应钧道:“深水埗巡警抛尸案的嫌疑人不开口,我想请您来看一下。” 李长玉的红笔刷刷刷画着勾,“没空,我不是把小沉给你了?他那审讯技术都不用我教,你不够用?” 简若沉正抱着抱枕,坐在李长玉会客区的沙发上看书,脸被空调吹得绯红,听了这话,头也没抬。 李长玉扫过一眼,心里了然,挑眉问:“关应钧,我上次没去,你欺负人了?” 简若沉在心里轻哼了一声,竖起耳朵听。 关应钧在电话另一边沉默半晌,避开这个问题,干涩道:“他不回我消息。” “嚯。”李长玉对简若沉道,“小沉来,关sir找你。” 关应钧有些紧张地摩挲了一下听筒。 简若沉对着摆在桌上的手机问:“关督察有何贵干?” 关应钧一听这声“关督察”就知道要遭。 简若沉不生气的时候,叫的都是关sir。 他斟酌道:“那天我——” 话才开头,简若沉就打断道:“你是为了让我去审深水埗巡警抛尸案的嫌疑人,才打电话来的?” 关应钧愣了一下,也就一秒不到。 再想开口时,简若沉吧嗒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响起一阵忙音。 嘟嘟嘟—— 关应钧看了一眼手机,三秒后又打了一个,刚接通,还没说话,重案A组门口就冲进来一个人。 他气喘吁吁道:“关sir,江永言在深水埗警署拘留所放风时被枪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做正事前要道歉 关应钧把举在面颊边的手机拿下来,脸色阴翳,“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四点半……”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西九龙总区警署内压了不少受益者是江家的悬案。这些悬而未决又缺乏证据的案件,大多只差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证。 江永言身份特殊,不仅是江总的特助,还是江家的管家,知道的秘密只多不少。 对西九龙总区警署来说至关重要。 他们本想等检方解决“冯佳敏案”,得知江永言刑期之后,再去监狱面审。 没想到却等来了江永言的死讯。 张星宗挠头,“现在怎么办?” “先解决手上的案子,深水埗那边我下班后去一趟。傅一围那边我摸不出来,你们也去探探试试,我先……”关应钧顿了顿,想起还在跟简若沉打电话,顿时心中一紧。 他刚刚才愣一秒,简若沉都把电话挂了。 现在停了少说一分钟…… 关应钧垂眸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有三个跳跃的小字。 通话中… 他不动声色松了口气,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抱歉,刚刚有工作。” 简若沉嗯了声,“听到了,手机收音不错,正事要紧。” 李长玉已经批完了卷子,揣手在边上看热闹。 关应钧从小就喜欢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早想看这人踢上铁板了。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不负所望。 关应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自己给自己找了片台阶,“我去接你来重案组,把你介绍给A组员。” 简若沉凉凉道:“原来你记得。” 关应钧轻咳一声。 他之前怕简若沉和A组成员交往过深,三言两语就把人全攥住了,所以一直有意没有正式介绍。 以至于A组的人只知道简若沉是李长玉老师的学生,不知道他就是未来的犯罪心理顾问。 关应钧问:“那我现在去香江大学接你?” “不了,我自己打车更快。” ·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A组办公室。 关应钧看着挂断的电话迟疑。 这是不生气了? 也不像,总觉得有点公事公办。 张星宗抱着案情报告,揣摩关应钧脸上的神色,支支吾吾试探:“怎、怎么样?” 关应钧道:“人马上到。” 张星宗:“……顾问没丢就好。” 哎,说句对不起,稍微服个软又怎么了? “对不起烫嘴吗?” 两人面面相觑。 张星宗竖起案情报告遮嘴:“我说出来了?” 关应钧沉默半晌。 如今事情的主动权完全在简若沉手里,不能这样,必须拿回来一点。 他问:“你觉得一个喜欢法治社会的人,会喜欢什么礼物?” 张星宗:? 好抽象的问题。 “你准备给一哥(警务处处长)送礼?勒处长应该喜欢功勋警吧?多立点功试试?” 关应钧若有所思。 · 简若沉到西九龙重案组时,A组办公室里面只有关应钧,没看见别人。 他后退一步看向门口的标牌。 确实是A组办公室没错。 简若沉刚退一步,面前就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关应钧以为他要走,伸手抓住了简若沉的肩膀,小声道:“抱歉。” 他顿了顿,生疏开口,“我不该在你屡次立功帮忙之后还试探你……冒犯你了,不好意思。” 简若沉没接话。 关应钧低着头,逐字逐句斟酌着道:“李老师固然能够帮忙查案,但决不能一掷千金为A组拿到那样重要的证据。你不是李老师的替代品。” 他语气轻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当警察是不是?等你大学毕业,我给你写推荐信,让你去警校读书。 ” 香江的警校是半年制,仅需27周,要么直接走招考,要么靠人推荐。 关应钧没给简若沉拒绝的机会,从兜里掏出一颗圆形的蓝边银质勋章压在他手心,“这个放你这里作抵押,三年后你可以拿它来问我要推荐信。” 简若沉展开手心一看。 那是一颗英勇勋章,基本只颁发给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卧底。 大多数人都不能活着摸到这枚勋章。 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感受到了勋章上温热的体温和关应钧的诚意,带了点调侃问:“怎么不是金的?” 关应钧:…… “金的得追授。” 他还没死呢。 简若沉缓缓道:“东西我就不拿了。” 关应钧喉头微微发紧。 简若沉将勋章塞回关应钧的胸口口袋,顺手拍了拍硬挺的胸廓,“不合适。” “勋章不能进行抵押和售卖,只能赠与特定家属,否则违反授勋嘉奖制度,以后可别乱送……这次我就不举报你了。” 关应钧愣了瞬。 这勋章自从拿到起,就被他压在箱底,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 三个月前,媒体还把油麻地警署警司将勋章送给新婚妻子事吹得天花乱坠。 原来竟只能送给家属…… 简若沉道,“咱们一次把话说明白。” 关应钧压下不自在,“好,你说。” 简若沉竖起手指,“首先,我不需要你彻底信任,你私下里自己调查可以,但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好烦。” “其次,私下里如何我并不在意,但做事的时候最好互相信任,避免出问题。” “最后么……” 关应钧垂眸看他,以为那张柚子味的嘴巴会说出什么令人为难的提议,却听到简若沉道:“第三,你立刻把我视为顾问,向我介绍A组成员。” 关应钧心头骤然一松,突然又意识到这场谈话的节奏全然被简若沉掌握,与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强迫自己不再深想,转头把A组成员叫回办公室,先对着组员介绍简若沉:“这位大家都认识了,是李长玉老师的学生,从今天起,正式成为我们A组的犯罪心理顾问。” 张星宗带头鼓掌。 不管这问还是那问,把财神爷绑住才是正事。 但是…… “简若沉不是才大一嘛?配合我们钓鱼执法是不错,钓鱼执法只要演得像就行了,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但当顾问可就不一样了啊。” 张星宗边上的瘦高个儿怼了他一手肘,“他是李长玉学生,碰到不会的问李长玉不就好了?” 李长玉不愿意来警署,绑住他的学生也是一样的。 简若沉心知在拿出真本事来之前,这些重案组组员心里认可的犯罪心理顾问只会是李老师。 但警署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不急。 关应钧又指着组员,向简若沉介绍,“丁高、刘司正、霍明轩,毕婠婠,宋旭义,林嘉诚,张星宗。” 简若沉与他们一个个握过手,认真打了招呼,省去无用的寒暄,直入正题:“这七天的审讯记录呢?我看一下。” 众人俱是一愣。 一周之前的简若沉和善亲人,逢人就笑,这会儿正经起来,威慑力竟然不比关应钧少。 张星宗把审讯记录递过去。 简若沉翻了翻,发现上面的信息少得可怜。 杀死深水埗巡警的凶手名叫傅一围,杀害巡警的理由是想借此约简若沉出门进行约会。 然后在感情升温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吃掉自己的恋人。 “只有这些?”简若沉抖了抖手上的纸张。 关应钧:“嗯。” 丁高小声道:“才七天,有这些就不错啦。” 丁高人如其名,长得瘦瘦高高,像个竹竿。 他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领子软塌塌的,下摆也有些皱,衣服看上去没有熨烫过,应该不怎么注重个人形象,比较不拘小节,看着像是快言快语的一类人。 简若沉收回视线,“辛苦。麻烦关sir带我去见凶手。” 关应钧抬手给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边走边道:“这个凶手疑似是连环杀人案的相关人员。那起案件横跨五年,受害人都是长相漂亮,16-20岁左右的青少年。我们重案A组认为是连环杀人案,但由于没有找到尸骨,上面一直让我们按失踪案查。” “一周前,我们的人在傅一围家的淋浴间测出了大量血液反应。而这次的受害者尸体完整,没有被肢解的痕迹,所以那些血迹应该都是其他受害者留下的。” 简若沉抬眼:“但是?” 关应钧接话:“但是嫌疑人咬死自己是在杀鸡。”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审讯室前面。 关应钧想着道歉也该有始有终,于是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一会儿等你问完结案,我请你吃饭。” 简若沉似笑非笑,“你不怕我问不出来?” 关应钧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过来的组员们,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们喜欢你,但不服你。你不想给他们看看真本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你拿这张脸考验干部? 简若沉掀起眼睑,含笑说:“好吧。我现在要看一下嫌疑人家里的布局和照片,这些你们有吗?” “有。”关应钧说着往后瞥了一眼。 张星宗立刻脚跟一转,跑着去取来,送到简若沉手里。 照片拍得详实。 从上面来看,这位嫌疑人确实是有极其严重的强迫症,他家的所有摆设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排列得整齐笔直。 简若沉思考一瞬,垂头将自己加绒卫衣领口的抽绳一拉。 原本整整齐齐的抽绳就变得一长一短,极不规整。 丁高撇嘴。 这些小动作有什么用? 关sir的这个决定实在草率。 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能比他们这些警察更懂什么是审讯吗? 丁高侧头对身侧的女警毕婠婠道:“一会儿他要是真一无所获,你去安慰一下?” 毕婠婠瞥他一眼,“我?” 丁高嘀嘀咕咕,“你又不是不知道关sir的脾气。” “我刚进组那会儿,看到尸体就吐,关sir怎么骂我的你忘了?简若沉要是问不出,肯定比我还惨,要是被骂哭了可怎么办。” 毕婠婠意味深长,“你几岁,简若沉几岁?你工作两年,创造的业绩还没有他在白金会|所干一夜多。你觉得关sir对你和对他能一样吗?” 丁高不说话了,抱着手臂看向审讯室。 · 傅一围正在里面闭目养神。 他垂头坐在审讯椅正中央,身姿端正。 听到动静后也没睁眼,坦然自若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只杀了巡警,理由是为了给心上人解决麻烦,你们可以直接将我送检,把我判个无期徒刑。” 简若沉没有立刻接话,等了将近十秒后才道:“我不信。” 傅一围倏然睁眼。 简若沉笑了一下,“你好像很惊讶?” “还好。”傅一围舔了一下嘴唇,“差佬(警察)怎么把你找来?那天也是你和警察配合演戏抓我?真想不到。” 他眼神落在简若沉的衣领抽绳上,那一长一短的绳子像变成了两条蛇,窸窸窣窣往身上爬。 傅一围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简若沉毫无预兆地猛拍了一下桌面,喝道:“直视我!” 审讯室外。 关应钧挑了一下眉。 张星宗肩膀一抖。 他还以为简若沉会走柔和审讯的路线,小意温柔地打开嫌疑人心防,诱骗对方说漏嘴。 没想到竟然还会如此威严狠厉! 有、有点帅。 简若沉脸色发沉,命令道:“说话!” 傅一围只好抬头,那两条长度完全不一致的抽绳又蛇一样游进眼帘。 为了避开这令人难受的东西,傅一围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视线聚焦在简若沉的脸上。 这样一来,原本藏好的表情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简若沉从照片中抽出浴室那张,上面拍摄了鲁米诺试剂产生反应时的亮点,大片大片的荧光色异常显眼。 他将这张照片甩在傅一围面前,逼问:“你喜欢杀鸡?” “多少只鸡才会溅出这么多血?” “哪一只鸡的血液溅到了天花板上?” 傅一围视线游移。简若沉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其他警察都是威胁他,让他配合调查,简若成怎么会顺着他的话问杀鸡过程? 他完全没有准备!怎么办? 傅一围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些在浴室被虐杀的男男女女。 天花板上的血液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 好像是他的初恋,一个短发的女孩。 他当时第一次杀人,还不熟练。 第一刀割得太浅,没能一击毙命。 那女孩当时挣扎得厉害,血就溅到了天花板,后来他用花洒冲了好久才洗干净。 简若沉打量他的表情。 眼珠上翻,一看就是在回忆作案现场。 他冷笑一声,“你杀掉的那些鸡呢?” 傅一围怪笑一声,又舔了一下嘴唇:“当然是吃了。” 他邪佞的目光划过简若沉的脖颈,毫不掩饰地吞咽了一下。 简若沉:“骨头呢?” 傅一围不说话了。 这是无声的否认。 人骨坚硬,不易处理,扔掉太过显眼,很容易被人捡到后报案,但警方这边并未接到有关报案,说明傅一围没有扔掉人骨,而是将它们藏了起来。 藏在哪儿了? 简若沉思索着,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强迫症行事,一般都有固定轨迹,不喜欢计划外的东西。他藏尸地点必定会选在一个极其稳定,不易被外人侵入的地方。 俗称心理安全区。 简若沉翻到了傅一围所住小区的平面图,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去。 审讯室里安静得出奇,只剩下地图被翻动的声音。 丁高看不懂,“他怎么不问了?是不是没招儿了?” “不可能。”张星宗本着对简若沉的信任道:“财神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关应钧看了张星宗一眼,觉得他现在盲目至极。 才认识半个月不到就这样,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好他一直有自己的判断,绝不会如此离奇。 十分钟的沉寂后。 傅一围终于被这不明所以的停顿弄得急躁起来。 之前的差佬大多按程序逼问,根本不是这样的流程。 简若沉到底是什么人? 他在地图上找什么? 妈的,烦。 简若沉合上地图,陡然发问:“你平常是不是经常健身?” 傅一围思绪空白一瞬。 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简若沉自问自答道:“我问你的时候,你出现了一瞬间眼睑上提,下唇往下的表情,这是惊讶的表情,说明这个问题在你的预料之外。” “然后你又垂眸掩饰眼神,眼球左右摆动,这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张你嘴之前又微微偏头,视线转移了一瞬,嘴唇微抿。这是说谎前兆。” 简若沉靠在椅背上,“谁给了你在我面前说谎的勇气?” 傅一围浑身冒汗。 他应该掩饰得很好啊。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傅一围口干极了,频繁吞咽着。 简若沉惋惜摊手,“这就是个很普通的问题,正常人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你为什么会想要说谎呢?” 他拖长了一点音调,声音中的不谙世事让人毛骨悚然。 简若沉轻声逼问:“是不是因为你常去的健身房有猫腻?” 傅一围呼吸急促,“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说谎?再说了警察能看不出来我练过吗?” 简若沉:“警察当然能看出来。关sir又不傻。” 关应钧站在外面,抱着手臂抿了下唇角。 这人…… 他想到简若沉站在面前说“我绝对不会害你”时信誓旦旦的坚定表情,竟走了一瞬神。 简若沉是真的信任他吗? 关应钧只恍惚一瞬,立刻又将视线重新放到了审讯室内。 简若沉道:“杀鸡也是力气活,你要是没练过,怎么可能按得住人?” 傅一围的注意力已经被健身房相关的问题拉走,丝毫没有注意到“鸡”已经被换成了“人”。 他满脸都是汗,一时竟没有反驳。 简若沉道:“好吧,你看上去不愿意聊健身,那我们来聊聊健身房吧。” 傅一围气得手都在发抖。 妈的,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简若沉哗啦展开地图,从审讯桌上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将地图用吸铁石吸在白板上面。 傅一围抿唇。 他的小区周围有四家健身房,这四家他都有卡,警方在没有证据时做事情动静不能太大,否则会被狗仔大写特写。 西九龙的差佬绝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搜,只要他不露馅,让差佬有了特定目标…… 一切都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简若沉笑了一下。 傅一围一时毛骨悚然。 简若沉手腕一转,潇洒地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贴心解说:“一般来说,罪犯的心理安全区在方圆500米到1000米之内,以你家为圆心的话……划出来的圆大概就这么大。” 马克笔在白板上点了点。 简若沉语气里带着虚假的为难,“这个圆里竟然有两间健身房。” 他在其中一个上画了个小圈,回头问:“是这个吗?” 傅一围不知道简若沉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怎么可能会回答? 妈的,简若沉这种人完全不适合作为恋爱对象和猎物。 他应该直接把这颗脑袋里最红润的舌头割下来,和那个差佬的尸体一起塞进垃圾桶! 简若沉见他不说话,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你看上去很有底气,还有点有恃无恐。我看看…你印堂鼓起,上唇上扬……好像还很恨我,恨到想把我塞进垃圾桶。” 傅一围惊愕地瞪眼。 简若沉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会读心吗? 简若沉又踱步到地图另一边,“那就是这边?” 他走路时,脖颈前的两条一长一短的抽绳晃动起来,偶尔缠绕在一起,像一头游动的双头蛇。 傅一围暴喝:“够了!” 他捏紧了拳头,焦灼地挪动着手腕,腕骨被手铐磨得血红,“你到底在问什么?难道我去健身都不行?” 简若沉:“你急了你急了。” 傅一围气得想站起来揍人。 可他的脚被锁在椅子上,手也被锁在桌面,动弹不得。 简若沉往审讯室外看了一眼。 单面玻璃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外面。 但关应钧知道简若沉看的是他。 关应钧上前打开门,走进去看地图,“确定吗?” “基本确定。我估计骨头在健身房私人储物柜里。高级健身房的储物柜密封性好,私密性也高,吃剩的骨头只要用密封袋一封,根本散不出味道。” 简若沉说着,想到那个场面,为难地皱了下鼻子,“我也要去吗?” 说实话,他还没见过新鲜的尸体。 听警校的前辈说无论多牛的同学,第一次都会吐。 他不想那样,有点脏。 “害怕?”关应钧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 少年的脸在审讯室的死亡灯光下仍然漂亮得出奇。缺少血色的嘴唇是湿润润的,像是被频繁舔过,唇珠微微凸起…… 他猝然收回视线,本能开口,“你留在这里,可以去我办公室休息。” 简若沉松了口气,有些奇怪地往关应钧胸口掠了一眼。 他是不是看错了,关sir的胸肌是不是撅起来了? 去找犯罪线索,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简若沉不明所以地走进关sir的专属办公室。 高级督查有单人办公室,但关应钧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和组员们一起办公。 简若沉往老板椅上一坐,然后用底下的轮子“咻”地转了一圈,“关督察啊关督察,拿私人办公室考验干部呢?” 想看看他会不会乱翻? 呵,上了年纪的男人,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说不定还在抽屉里放了录音器,就等着他上钩。 简若沉往椅子里一缩,闭上双眼。 倘若他直接睡大觉,阁下该如何应对? 简若沉睡熟,进入快速眼动期开始做梦的时候。 关应钧找到了傅一围藏在健身房私人储物柜里的人骨。 丁高人都傻了,“哇,真的在这儿?我还以为他是瞎猜的!那傅一围一个字都没说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这么大吗? 简若沉该不会是什么会读心的超能力者吧? 毕婠婠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还觉得人家和你一样吗?” 丁高打了个寒战,表情怔忪而不解。 张星宗道:“你不懂了吧……我早就告诉过你,财神爷这么做,自有道理!” 丁高恍恍惚惚地想:到底是什么道理?他完全看不懂啊! 傅一围被审问地……焦虑症都发作了,简若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丁高忽然想起那两根长短不一的卫衣帽绳。 ……那竟然不是多余的小动作! 简若沉在审讯室外就已经做好了诱发傅一围焦虑症的准备,走一步看十步。 可笑他当时还觉得那是没用的小动作,感情人家在大气层! 丁高回过味来,喃喃:“好帅,他是天才吧?” 张星宗纠正道:“是财神爷。这个连环失踪案也就我们关sir当杀人案在查,都查了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在今天破了呢。” 他搓搓手指,“这得多少奖金?” “还有白金会|所涉|黄案,肥死啦。” 以后啊,可要对财神爷恭敬些。 一行人收好证物,关应钧给傅一围租过地三个储物柜都贴了封条。 打道回府。 找到了尸体,又有审讯录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跟进交给下面的督察,报告交给警员。 关应钧洗手准备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个人。 他愣了一下。 办公室是个很私人的地方,里面还有毛毯与水壶之类很容易被下手的东西。他走之前怎么会顺口说出让人进办公室这种话来? 简若沉会乱翻吗? 关应钧抬手拧开门,看见人仰面躺在他的椅子里。他坐起来还有些逼仄的椅子,在简若沉的身下显得有些大。 少年敞开四肢躺在上面,睡得嘴唇微张,身上还披着他放在一边的毛毯,脸色红润,呼吸绵长,就差打小呼噜。 关应钧扫视一眼四周的摆设,掀开水壶盖子查看,又抽出左侧抽屉,拿出那只24小时开着的录音笔快进放了一遍。 听到了那句—— “关督察啊关督察,拿私人办公室考验干部呢?” 关应钧:…… 误会了,这一次他真没想那么多。 “叮铃铃——” 放在桌上的老式撞铃电话骤然响起。 关应钧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来,余光扫了简若沉一眼。 还是被吵醒了,眼神都是懵的。 关应钧对着听筒道:“喂?” “应钧?”陈云川的声音传出来,“我听李长玉说简若沉在你这里帮忙?” 关应钧嗯了一声。 陈云川压低声音道:“你带他来深水埗一趟,江永言家里来人,江家江含煜明里暗里指简若沉与江永言有仇,最可能杀人,我把李长玉也叫来了,现在要做一下不在场证明。” 关应钧蹙眉:“江家人过去了?江鸣山也在?” 陈云川愤愤道:“何止,他们还带了狗仔!准备炒警局拘留所不安全的话题!” 关应钧扫了一眼还有点恍惚的简若沉,“舅妈我们等会儿去,等20分钟,他刚睡醒。要缓一缓。” 陈云川:“哦?哦。” 她握着被挂断的电话,恍然。 这个点?在一起?办公室?还刚睡醒? 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谁是小丑啊? 20分钟后,简若沉跟着关应钧驱车赶到深水埗警署。 警署门口的大理石门牌边拉起了警戒线。 有巡警在线外守着,张开双臂,挡住举着长|枪短炮往里探的记者。 其中一个记者看到关应钧这张眼熟的面孔后,伸长脖子大喊,“阿sir,说一说江氏江永言啊!他真的被枪杀了吗?你身边的是什么人,是帮深水埗警署解决杀人案的证人吗?” 关应钧闻言落后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朝简若沉窥探的镜头。 他往后冷冷一扫,争抢着向前挤的狗仔们顿时噤声。 只敢窃窃聊天:“好凶,这谁?” “西九龙重案组的头,前两天上过电视的。” “啧啧啧啧。”有人藏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威风八面哦。” 关应钧眼神低垂着,走路时风衣扬起,全然不在意狗仔的议论,护着简若沉踏进警署大门。 一进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得十分焦灼的陈云川。 “madam,人我给你送来了。”关应钧道。 陈云川视线激光一样把两个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衣服很平整,外套也几乎没有褶皱。 走路的姿势也没有异样。 很好,是她想多了。 三人一同往审讯室走。 简若沉忙了大半天,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下午又一直睡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关应钧听见了,叫住想把人直接带进问询室的舅妈,“陈警官,他还没吃晚饭,你早点问完,我带他去吃。” 陈云川:……心放早了。 关应钧这个窍怎么一副要开不开的样子。 她打探:“你准备带人去哪里吃?” “没想好。甜汤吧,他之前说喜欢。” 陈云川眼神变了。 关应钧什么时候记过别人的喜好? 也就做卧底,接近曼谷毒头的时候,记过那边人的喜好吧? 但那是任务,这是生活。 不一样。 陈云川问饿得出神的简若沉:“你喜欢喝甜汤?我还以为你爱喝咸粥,鱼翅粥那种的。” 简若沉回神:“甜汤?” “一般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喝点。” 陈云川:…… 关应钧怎么回事?这还能记错? 这两人怎么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云里雾里,似喜非喜的感觉。 “好了关sir,在这里等。”陈云川在问询室外走廊处的等候室拦住关应钧。 她还想说点什么,隔壁警员办公室的大门就骤然打开。 一个身着高定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他表情愤懑,横眉倒竖,极力掩饰着怒气,压着嗓子道:“江永言就算是犯了错,也不该枉死在警局的拘留所!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简若沉眉梢一挑,细细看向对方。 愤怒的表情很多变。 人在愤怒时眼轮匝肌会紧绷用力,会在一瞬间做出掺杂着悲伤,愤懑和厌恶的表情。脸部肌肉会被完全调动。 但这个人的表情很单一,他是装的。 五十岁左右,又和江永言有关…… 江鸣山吧? 江鸣山面前的钟警官焦头烂额,“先生,江永言死在拘留所的事我们会尽快查清,还请您不要着急。我们警署办案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进行下一步,您不要这么激动。” 激动也没用。 江鸣山更激动了,“这就是你们警察对受害者家属和纳税人的态度?” 简若成叹为观止。 主角团的人,嘴里的台词永远都和新年零点的烟花一样炸裂。 你方唱罢他登场。 这边炸完那边炸。 钟警官实在没办法了,抬手往询问室外的等候区指,“您要是不着急走,就去休息区坐一会儿,或者安慰一下您的孩子。” 休息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打扮精致,不停垂泪的少年。 简若沉定睛一看,是江含煜。 陈云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蹙眉:“他就是暗指你会对江永言怀恨在心,杀害江永言的人。他真的是你亲弟弟?” 简若沉漠然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江鸣山的养子。” 陈云川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疼,反而去宠爱一个养子。 要么就一起视若无睹,要么就一起宠。 江鸣山是个什么奇葩? 陈云川心疼道:“李长玉刚才来过,他已经为你做了不在场证明,西九龙重案组那边也同意拿出你审讯傅一围的录像。” “我看过了,你审讯傅一围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分。江永言被枪杀的时间是四点三十分。” “仅仅20分钟,不足以在深水埗警署,香江大学和西九龙之间往返。” 陈云川拉开询问室的椅子坐下,“你没有嫌疑,我们花十分钟走个程序就行。” 实际上,十分钟都不到。 简若沉回答完问题,走出询问室时,还有些恍惚。 上次他在这个小房间坐了三小时出头呢。 时过境迁啊…… 简若沉踢着步子走出去找关应钧要饭吃。 到了等候区,视线还没聚焦,就听见了江含煜哽咽的声音: “钟sir,永言哥哥怎么会无缘无故走到墙根边上呢?一定是有人跟他这么说了,简若沉这段时间经常出入警局,又和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警察有关系,他……他……” 江含煜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地砖上。 简若沉清楚地看到角落里的保洁阿姨眉头皱得死紧,手指用力到快把拖把撅断。关应钧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被吵得眉头皱起。 这种半遮半掩话配上眼泪,是警局最常见东西,刑警们看得太多,麻木得看到就烦了。 警察办案只讲究真相,要是掉两粒眼泪就能左右案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警署都不用存在了。 钟sir深吸一口气,开始赶人:“口供已经做完,你们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话音落下,江鸣山心中的气顿时无处安放。 他猛地抬头,忽然和已经走到关应钧身边的简若沉对上视线。 简若沉:…… 别来烦他! 好饿,想吃饭。 江鸣山走到简若沉面前,“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抬手就想给简若沉一个耳光。 简若沉往后面的椅子上一坐。 江鸣山扇到了空气,手臂惯性一抡,差点把自己抡出去。 关应钧的喉咙吭哧漏了点笑音。 被简若沉的眼风一扫,很快隐没在宛如一潭死水的脸上。 江鸣山厉声道:“这就是你不跟陆堑回家的原因,有钱了,找别人了?” 找也不找个权力大的,有用的。 看江含煜多懂事,一找就找到香江灰色产业最强的陆家。 简若沉以前不是喜欢陆堑吗? 虽然没什么眼力见,但好歹眼光还不错,现在呢? 江鸣山指着简若沉:“眼光真是越来越差。越来越不争气了。” 关应钧看了眼身侧的人。 简若沉要是喜欢陆堑才叫明珠暗投,现在这叫弃暗投明,远见卓识。 简若沉在便宜渣爹的眼神中晒干了沉默。 他伸手挥开指着自己的手指:“你不要闹了。” 语调平静,语重心长。 江鸣山:…… 此话一出,显得他像是个笑话。 或许简若沉当众这么说,就是想让人看他笑话。 简若沉:“这里是警署。” 他指了一下墙壁,“你看那里是什么?” 江鸣山回头,墙上贴着【禁止大声喧哗】。 他七窍生烟,声音响彻警署:“你在教我做事?” “你不要以为自己继承了遗产就万事大吉!我是你老子,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反正你没本事,再多的钱到你手里都和纸一样!不如——” 简若沉打断道:“不如交给你来管?” 江鸣山愣住,随即高兴起来。 他就知道!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赔钱货无论怎么羞辱,都会想要回家的。 呵,简若成要是把遗产给他,那他就勉为其难给简若沉上个户口养着他。 看着他暗喜的表情,简若沉嗤笑一声,“你真是癞蛤蟆想吃灵芝草——白日做梦。” 江鸣山脸色大变:“你!!” 江含煜指责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 他声音尖锐,音调高得出奇。 简若沉蹙眉:“爸爸?对不起,我从小没有爸爸。我的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个。” 前19年不闻不问,现在他继承了巨额财产,就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儿子? 江鸣山脸色涨红,血压升高,眼前一阵发黑,“你故意的?故意等我说完后呛声?”他 “哪儿能啊,你要是不说,我能有这个机会吗?”简若沉漫不经心道:“我不爱留隔夜气,喜欢有话直说。” 关应钧站起身走到一边。 他要被简若沉逗笑了,再不走他怕破坏现场气氛。 简若沉语重心长道:“您少吃点山珍海味,少省点气,以后生气的地方还多着呢。” 关应钧站在边上捱了一会儿,把笑意压下去。 抬眸看见简若沉湿润的嘴唇上下一合,“您要是觉得在警署里生气没意思,我也可以送您去局子里生气。” 这话蛮有气势。 如果说话的人没有在说完之后肚子咕咕叫就更有气势了。 关应钧再也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上前对江鸣山道:“江总,我们还有其他事,请您不要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 江鸣山脸都绿了。 关应钧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西九龙CID,请您撤除外面的媒体,否则我会让检方依法起|诉您诽谤警署,妨碍司法公正。” 站在边上一直没出声的江含煜,一下子脸蛋煞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总不能抱起来吧? 江鸣山喝道:“谁跟你说外面的狗仔是我弄来的?” 他对着关应钧怒目而视,抬手拦住江含煜的肩膀,扫过简若沉,“没规矩的东西!小含,我们回家。” 至于简若沉,就在外面待着吧! 他倒要看看这条对父爱和爱情摇尾乞怜的狗能忍多久! 江含煜傻眼。 爸爸怎么回事? 没看到简若沉和警署关系好吗? 只要把简若沉拿捏住,他们江家就在黑白两道都有人了啊! 他刚才都唱白脸了,江鸣山竟然没理解! 江含煜个子矮,有点跟不上江鸣山。 跌跌撞撞走到警署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简若沉正仰头跟身边那个高大威严的男警官说话,“你真要让检方起-诉江鸣山?” 关应钧抬眸,对上江含煜看过来的视线,很快挪开,意味深长道:“恐怕没机会。江鸣山不敢把事情闹大,外面的狗仔一定会被撤掉。” 不撤,裁判法院虽然不能剥掉江家一层皮。 但绝对能搞得他们焦头烂额。 关应钧想到死去的江永言,多少有些惋惜。他站起身,垂眸问:“晚上想吃什么?” 简若沉轻声:“什么都行?” 关应钧:“都行。” 简若沉瞟了他一眼,发觉今天的关应钧格外好说话。 看来立功发火小连招不是一般的有用。 简若沉来了兴致,“那去吃夜排档里的炸鸡烧烤。” 好久没吃了。 上辈子的警校全封闭管理,外卖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食堂的炸鸡面衣都是坨的,根本没有灵魂。 关应钧没想到简若沉会选这个,“不干净,换一个?” 简若沉呵了声,一字一顿地轻唤:“关督察?” 关应钧现在听到这三个字都有点应激,“行,就夜排档。” 简若沉坐上副驾驶,把车窗打开,把手肘支在车窗横杠上,撑着下巴看香江夜景。 白天折服在阳光下的霓虹灯管和彩灯都亮起来,那些错落的招牌在夜空中悬浮着,好像赛博朋克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漂亮极了。 他看得入迷,鼻尖被风冻得通红。 关应钧侧头顺着简若沉的视线看了一眼,目之所及不过是寻常景色,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车开了半小时,停在西九龙船坞码头边上。 这里有香江最大的夜市排档。 关应钧下车前叮嘱,“这边东西好吃,但有点乱,下去之后跟紧我。” 简若沉身上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但这张脸绝对是真的,他已经验证过了。 很多混社会的古惑仔和藏在城市暗处的杀人狂都很喜欢这个类型的脸。 清纯,看上去洁净乖巧,不谙世事。 会让人向往,忍不住想据为己有。 简若沉哦了一声,下车之后便亦步亦趋地贴在关应钧身侧。 他对自己这副身体有自知之明,一步三喘,打架肯定不行。 夜市之中人声鼎沸,好些穿着皮衣,敞着怀的大哥坐在路边支起的塑料桌椅上,岔开着腿推杯换盏,与人称兄道弟。 关应钧走到支起油锅的摊位前,“看看想吃哪个?” 简若沉扫了一眼菜单,“破了两个案子……那炸鸡腿和炸鸡翅各来2份,你吃多少?” 关应钧:“我不吃。” 简若沉哦了声,“老板,他也要两份。” 关应钧沉默一瞬,还是付了钱,“我们一会儿来拿。” 简若沉被带着去买了些烤串,回来的时候鸡刚炸完,热乎乎地放在沥油架上,老板装好了递过来。 关应钧接过,拎着袋子道:“不在这里吃,走吧,去海边。” 这地方多方势力盘踞,简若沉长得实在有点不安全。 关应钧又买了两瓶啤酒和一瓶果汁,提着上车,开去海边。 简若沉站在西九龙海滨的沙滩上,看着不远处的船坞码头,推开关应钧递过来的果汁,拿起玻璃瓶装的啤酒,用牙撬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舒畅地呼气:“哈~” 关应钧垂眸看着瓶盖上的牙印,不明白豆腐似的一撞就碎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尖利的牙齿。 他沉默半晌,掏出钥匙,那上面挂着的多功能起子开了酒瓶。 简若沉:…… 你不早点拿! 关应钧看着那双瞪得圆乎乎地眼睛,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把外套脱下来垫在沙滩上,“坐。” 长风衣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简若沉坐在上面,一口炸鸡一口啤酒,心情难得放松。 墨蓝色的天空星云密布。 关应钧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在曼谷时的卧底生活。 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好过,但他过惯了。 回来之后,署里也没有能跟上思路的人。 C组那个同为卧底退役的同事也话不投机。 简若沉是第一个。 关应钧用塑料袋包裹住炸鸡腿的杆,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盐味有点重,但不难吃。 简若沉觉得淡了,但还是被油滋滋的鸡腿香得灵魂出窍,“就是这种不干不净的味道。” 太好了,稍微干净一点儿他都不稀罕。 关应钧垂眸看着简若沉沉迷美食的样子,鼻尖从纷杂的油盐味里嗅到了一丝柠檬柚子的香气。 这时候的简若沉没有演戏,褪去了与人相处时包装在身上的外壳,显露出一丝真实。 关应钧是个对“真实”有执念的人。 “简若沉。”他喝了一口酒。 “嗯?”简若沉把吃干净的骨头丢进塑料袋,侧头看关应钧。 关应钧的视线扫到他随着海风飘扬额银白色发尾,简若沉鲜活至极,演戏的时候似真似假,像个谜题,让人摸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 他想看看这个谜题最直白真实的样子。 简若沉没等到关应钧说话,便反过来问:“关sir,说说当卧底的事呗,你当时怎么潜入敌方阵营的?靠在敌方阵营门口卖烤肠吗?” 关应钧:…… 怎么联想到烤肠的? “当会计。到一个集团去卧底,最接近老大的不是什么二把手,而是会计,集团所有的钱都从我手里过,想查什么都方便。” 简若沉开心的时候嘴巴很甜,“怪不得A组最富。” 关应钧似笑非笑,“我线人也多,消息很灵通。” 简若沉不明所以。 关应钧就道:“我接下来的话不是试探你。” 他真是被简若沉给吓怕了,怕简若沉发火,也怕简若沉甩手不干,跑去和别人搭档。 A组不能没有简若沉。 关应钧斟酌着语气,“我听说你以前很喜欢陆堑,跟他来往甚密。” 他想不出简若沉要是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我们西九龙想铲除陆家的势力很久了,你跟他来往时间长,有没有什么独家消息?” 简若沉啃着羊肉串儿,含混道:“没有。陆家能做大做强,不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 不过…… “最近陆堑应该正烦着呢。” 关应钧看过去:“怎么?” “你不是一直疑惑媒体为什么会炒作江鸣山花钱压消息这个假新闻吗?”简若沉凑过去,小声道:“我做的。” 热气吹在耳蜗里,关应钧惊异地看向他,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简若沉刚才……是不是透了一句底? 简若沉喝了点酒,面颊绯红,眼神有些迷离,但语调清晰,“陆堑不是也花钱压消息了吗?那些钱……也都是我派人去领的。” 关应钧:“……” 简若沉以前真的喜欢陆堑吗? 他的线人出错了吧? 出错了也好。 关应钧愣了一下,出错了为什么会好? 没等反应过来,简若沉就道:“现在,白金会-所也被查了,天泉都也要应对查访进行一段时间的合法经营,陆堑会亏很——多钱!” 简若沉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 啤酒也能醉人? 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举起酒瓶一看,产地-丹麦,烈啤,330毫升,酒精度数23。 是啤酒刺客! 比葡萄酒度数高那么多,他还喝了一瓶! 简若沉举不动了,把酒瓶往沙滩上一戳,转头看向关应钧,还没张嘴。 关应钧道:“你自己抢的。” 简若沉哼出一声,“又不怪你。” 他顿了顿,又道:“陆堑亏钱之后资金流周转不过来,必定会去搞钱,你说他会怎么做?” 关应钧觉得喝晕乎的简若沉有意思极了。 真实又坦诚,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说话时还会露出一副‘你没想到吧’的得意表情。 关应钧看着,不知不觉带了点笑意,“他会翻开香江法典,在里面随便选一个来钱快的。比如抢劫。” 简若沉点点头,“没错!” “你可要盯紧他。”简若沉困极,说话都含糊起来,一把将没吃完的串搁在塑料袋里,横七竖八,“盯紧了,我们抓他现行!” 他仰面躺下,下半身往沙滩上出溜一截,上半身躺在关应钧的风衣上,声音越来越低,“抓不到他就砍他的左膀右臂,让他亏得血本无归,最后把他送进局子……换功勋。” 关应钧听不到声音了,往身侧看去,简若沉灵动的眉眼沉寂下来,面颊上是两抹红晕,发丝在他的深色外套上铺开,丝线一样延伸,有一缕缠在了纽扣上。 简若沉好像特别喜欢业绩和功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情结。 那天他把勋章递出去的时候,简若沉明知道不能要,但还是在手里盘了好一会儿。 做人要用真心换真心么…… 关应钧拿起简若沉杵在地上的酒瓶,仰头喝完里面剩下的,理好了垃圾挂在手腕,看着睡得正香的人一时迟疑。 总不能直接抱起来。 才犹豫几秒,私人手机就响起来。 简若沉被吵得扭了一下。 关应钧揽着人提起来,在外套兜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张星宗打来的。 一接通,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关sir,咱们不是抢了Z组肥差吗?Z组不服气,把状告到冯警司那里去了!” “冯警司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敢管您,又把状往高级警司那里告,Madam林喊你回来谈话啊……怎么办?到手的鸭子不会飞了吧?” “难说。”关应钧用外套把简若沉一裹,整个捞起来之后揽着腰固定住,道:“别慌,我马上回警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关应钧竟然让人进办公室了? 简若沉身上没几两肉,关应钧单手就能把人抱起来。 他一手托起简若沉的腰胯,让人上半身靠在肩头。 另一只手挂断电话,将手腕上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走向停在船坞码头夜市边上的车。 关应钧把人放进副驾驶。 抽手之前,手臂被简若沉抱住了。 他嘴里嘟囔,“咱们买的火炉到了,老三,我们烤年糕吃,你去阳台整点冻梨。” 关应钧愣了一下。 冻梨是什么? 老三是谁? 他俯身给简若沉系安全带,余光瞥见简若沉咂了下嘴后把手松开,含混喃喃,“这火炉真热。” 关应钧哭笑不得。 他从小体温比普通人高一些,喝了酒更甚。 遇见简若沉之后又总是心烦意燥,抽烟喝凉水都压不下去。 莫名地,脑子里闪过简若沉毫不设防睡在黑色风衣上的画面,纯洁而妖异。 关应钧蹙了下眉,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去之前耳边幻听似的响起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关sir,喝酒不开车。’ 他动作一顿,侧头去看。 简若沉根本没说话,睡得正香。 关应钧甩上车门去找代驾,走远几步后又不放心地折回来,锁上门。这才去船坞夜市拎了一个老实人。 给五十块,让人开车送他们去西九龙总区警署。 …… 简若沉一觉睡醒,被头顶的白炽灯晃了一下眼睛。 他恍惚一瞬,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面前的摆设。 怎么是关应钧的办公室? 关应钧回来加班了? 简若沉用手囫囵捋了捋头发,抬手摸上门把手。 刚打开,就听到关应钧冷掉渣的声音,“警局不是公司,没有什么抢项目的说法,案子不是你家的,也没有写着你的名字,我为什么不能破?” 简若沉探头。 关应钧面前的男人被这句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吭哧吭哧喘气,咬牙道:“关应钧,我们组的人顶着寒风,没日没夜去周边走访,在白金卧底,整整查了一个多月。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这个案子上,我好几个组员每天都睡在办公室,半个月没回家。你让我们组这么久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他拍桌问:“你现在就是这个态度?” 关应钧想到简若沉说话的方式,舌尖的话转了一圈,变成了类似的:“不过是个涉黄案,里面又没有杀人犯,z组这么久破不了案,你觉得是运气有问题,还是实力有问题?” 简若沉:…… 这话怎么能对同事说呢,这不是结仇吗? Z组何督察把拳头捏起来,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对着关应钧挥过去。 边上的张星宗忙抱住何督察的腰往后拖:“别打别打,您打不过他!他把你打坏了我们要扣钱的。” 何督察更气了,“放开!” A组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组,都在走廊探头探脑。 这样下去不行。 简若沉上前一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好吵,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道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A组办公室进来个人。 来人戴着一副椭圆形半框金丝眼镜,踩一双恨天高,长发及腰,气势逼人。 z组的头对着她敬礼,“madam!” 半点看不出刚才气到丧失理智的样子。 关应钧随意道:“林警司。” 他看见刚睡醒的简若沉,又介绍:“这位是z组的督察,叫何超勇。这位是刑事侦缉科的高级警司,林雅芝。” 简若沉:“二位晚上好。” 高级警司在警司之上,总警司之下,一般负责统辖协调一个部门的督察组,算是关应钧的上司。 破了别组案子的事可大可小,但要是上司来管就不一样了。 简若沉上前,拽住关应钧手腕处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对何督察道:“何sir,不要上火啦,我定楼下的咖啡大家一起喝?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聊嘛。” 林雅芝看向简若沉。 短短几天,这个混血少年的事迹已经传遍警署。 总区警察的手里都有自己的线人,消息灵通。 这会儿大家已经把简若沉在深水埗警署帮陈云川破案的事摸清楚了。听说还豪掷千金,配合关应钧拿下了白金会|所的犯罪证据。 现在重案组个个都在羡慕关应钧。 不怪大家羡慕。 简若沉说话这么好听,做事又这么舒服,别说督察,她们上面这些警司也羡慕。 关应钧上辈子拯救地球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超勇看着简若沉的脸,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咻得瘪了一点。 简若沉把关应钧拉走,回头道:“那我把关sir借走一会儿,我还不清楚大家的口味,关sir记忆里好,应该清楚。” 他说着,松开了手里的袖子。 关应钧知道该他了,对林警司道:“对。” 林雅芝:…… 对个屁哦! 好一招釜底抽薪。 对峙的人突然少了一个,气生不下去,她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计划也泡汤了。 林雅芝和何超勇面面相觑。 林雅芝指向何超勇,“你给我挑事儿是吧?你特意把状告到冯警司那里,不就是知道冯警司不敢管,一定会告诉我么……” 简若沉将关应钧拉进办公室,把门一关,林雅芝训人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训的不是A组就好,否则抢案子这件事绝对会在警局津津乐道一阵,对A组的公信力不好。 现在津津乐道的估计会变成何超勇找事不成的事儿了。 他舒了口气,拿手机打电话订餐,“咖啡都要美式,奶球白糖另外配,到时候大家想吃什么口味自己调……重案组多少人?” 关应钧道:“153。” 简若沉头也不抬,对着电话里的服务生定了160杯。 关应钧:“这么破费?” 简若沉睨他一眼,“虽然案子受益的是整个A组,但其实是我抢的。大家心里和明镜一样。” 难道要让其他组从此以后提防A组? 办案讲究一个信息流通,被孤立不是什么好事。 关应钧无所谓道:“z组自己破不了案,还不许别人破?世上没这种道理,警局靠实力说话。” 简若沉哦了一声,语调公事公办,客气疏离,“那关督察出去和何督查打一架,再自己应付林警司,最后因为说话太冲激怒上司,被扣工资和绩效,把已经结案的案子给出去,丢掉整个组的奖金?” 关应钧沉默半晌,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数出5张1000面额的钞票,“咖啡记我账上。” 对比自己处理可能获得的损失,简若沉竟然四两拨千斤,仅用5000块钱就换下了价值将近100万的奖金和功勋绩效。 A组确实不能没有简若沉。 关应钧沉吟,“别叫我关督察。” 他受不了简若沉喊这三个字。 咖啡很快被送上来,服务生尽职尽责地跟着安保警员身后分发到每个办公室。 到了A组这边,简若沉上去付了咖啡和甜点小吃的钱,又自掏腰包给跑了好几趟的送餐员拿了200小费。 林雅芝骂了一会儿何超勇,早就渴了,一拿到咖啡就拆开奶包放进去,吨吨喝了两口。 何超勇和林雅芝还都分到了汉堡和甜品。 吃了人的嘴短,拿了人的手软。 连吃带拿的何超勇都快忘了自己来A组的目的。 他看着笑吟吟的简若沉,扼腕,这么好的人怎么不是他们组的呢? 关应钧怎么就这么好命? 林雅芝注意到他的眼神,皮笑肉不笑道:“关sir手里的证据价值500万。证据是简若沉买下来的。他现在是A组的顾问,工资从关督察的账上走,你要是想要这个业绩,求我没用,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把证据给你。” 何超勇震惊,什么证据能值500万? 随即震撼,什么样的关系能送价值500万的证据? 何超勇被怒火冲昏的头脑逐渐冷静,这时候才想起来,简若沉一开始就是从关应钧办公室里走出来的。 重案组谁不知道关应钧有疑心病,只有自己在办公室的时候才会让访客进去。 像现在这样自己在外面,却能放心让人在里面的情况从未有过! 何超勇神魂俱震。 他刚刚还想挖一挖墙脚。 这还挖个屁。 但简若沉是真牛啊。 重案组都穷,互相之间抢案子常有。 以前的A组光会抢,不会处理后续,面对类似的情况,不仅会被批评,奖励也会减半,但这次居然拿到了所有业绩。 简若沉哪里是什么顾问,是财神爷。 关应钧问:“不闹了?” 何超勇啧了一声,没理他,厚着脸皮走到简若沉面前,“你愿不愿意来我们组?我们组氛围好,人多热闹,薪水也足,比A组强多了,关sir给你多少,我开两倍。” 关应钧没想到何超勇竟然敢当面挖墙脚。 他难得心里没什么底,侧眸看向简若沉。 简若沉:…… 关sir给他多少? 给他俩鸡腿俩鸡翅,20串烤串,和一瓶烈啤。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你给我多少?” “我工资的一半。如果我有奖金,也给你一半。” 林雅芝:“行,我给你记着,到时候多给你们组一个信封。工资还是老规矩,打A组总卡上,你自己算。” 简若沉探头问何超勇,“现在你还要给我双倍吗?” 何超勇:…… 大家都是高级督察,工资在一个水平线上,关应钧这么一给,他要是给双倍,自己喝西北风吗? 何超勇咬牙,“不了。” 他想告辞,但被林雅芝叫住,“闹完就想走?你刚才想打人是吧?回去写2000字检讨,周一晨会读。” 何超勇脸色发红,应了声好。 林雅芝回头,眼刀刺向关应钧,“还有你!喜欢做别人的案子是吧?那你给我去做轮渡大劫案!” 何超勇兴奋。 大悬案啊! 要是长时间破不了,他都不敢想关应钧会多没面子。 关应钧眼睛一亮。 林雅芝:…… 坏了,成奖励了。 她自觉管不住舅舅是警务处处长的关应钧,这回有简若沉在中间周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了不少事。 林雅芝抬手摸了摸简若沉的脑袋:“你好好读书,毕业了我给你写推荐信,到时候还来我们警署做警察。” 简若沉乖巧点头。 林雅芝心都要化了。 天生的警察啊,情绪稳定,会安抚人心,还会审讯套话。 什么证人嫌疑人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长得还好看,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林雅芝拎着自己的小蛋糕,怎么来又怎么走。 何超勇也不怎么生气了,光想关应钧在大劫案里翻车的样子就开心。 他一边喝全糖咖啡,一边回z组办公室。 呜~真甜啊。 等人都走了,张星宗和丁高顿时哀嚎出声,“大劫案人员复杂,又是在海上,这可怎么办!” 丁高喃喃:“有得必有失,有得必有失……” 毕婠婠把手插|进头发,一捋,掉了三根。 她看到关应钧唇边的笑,“关sir,你笑什么?” 关应钧看向依然懵然的简若沉,“大劫案和陆堑有关。” 简若沉的眼睛也亮了。 关应钧笑道:“上一艘开往大陆的轮渡是一周之前,轮渡一个月走一次,上面大多都是想要在大陆和香江之间做生意的商人。” “港商出行,油水很多。我之前一直好奇,陆堑是怎么在警察的盯梢和查访之下,让天泉都合法经营这么久,就托线人打听了一下。” “他们告诉我,陆堑和大陆那边的匪徒合作。虽然没查到具体是合作什么,但前段时间大劫案发生时我有了怀疑的方向。” 简若沉接话,“陆堑体会到了不劳而获有多方便,应该还会做第二次!” 怪不得吃饭时关应钧会说那样的话! 毕婠婠又薅了一把头发:“陆堑是陆家长子,他很谨慎,我们难道能在船上抓他的现行?” 简若沉想了想,原文中写过这段。 写了陆堑陪江含煜在医院输完血,回家过元旦节。 原文细致描写了元旦节美丽的雪景,和江含煜在雪中哭着想爸爸的场面。 蛮离谱的,香江这种地理位置居然还能下雪。 不愧是能掏心挖肺的古早地摊文学。 时隔这么久,里面矫情的文字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简若沉冷静道:“陆堑应该不会去。但是江鸣山会去。因为江永言的事,江鸣山欠了陆堑人情。” 江鸣山生性贪婪,他太想攀住陆家这棵大树了,又眼馋黑钱路子,想横插一脚。 丁高不解,“你怎么这么确定?” 简若沉嗯了声,“他算我亲爹。” 丁高脑子里顿时充斥满了乱七八糟的豪门悲惨故事,眼前叱咤风云的天才少年顾问,立刻变成了被渣爹折磨的豪门小可怜。 他干巴巴开口,“哦。” 果然。 另一边正在ktv,左手搂着少爷,右手搂着公主喝酒的江鸣山听说了陆堑做了一起大劫案的消息,当即动了心思。 他在动次打次的音乐中对陆堑举起酒杯,“既然陆总要留下来陪我家含煜过元旦,那么半月后的轮渡就由我来负责,算是给陆总赔罪。” 陆堑看他左拥右抱的样子,不屑地笑了笑。 要不是为了江含煜,他绝不会理这样的人。 他举起酒杯,“好啊,我把手里的人给你,这一杯祝江总旗开得胜。” 江鸣山一饮而尽。 他有些醉了,张嘴就道:“我知道小含需要血,到时候我会让简若沉上船,让他消失得无声无息,随你取用。” 陆堑似笑非笑,“他也是你儿子,你不心疼?” 江鸣山一秒都没有犹豫,“狗屁。” 他眼里迸发出精光,“我打听过了,他的那个英国管家暂时不在香江,我把他给你,你拿他给江含煜续命。他的百亿财产归我。” 不能为他联姻,绑住陆堑的儿子。 不如死了有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1.江鸣山完了 大佬的情人 简若沉从西九龙总区警署出来时已是深夜。 他裹紧羽绒服, 看着不远处的霓虹灯发了会儿呆,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感。 今天星期几了? 明天是不是该回学校上学啦? 哎,这大学…… 本来都要毕业了, 现在又上一遍。 关应钧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走吧,先送你回家。” “你不是喝了酒吗?” “就那点, 早代谢了。”关应钧把方向盘一打, “没有法律规定喝完不能开吧?” 简若沉在记忆里翻了翻。 香江的酒驾新规是1999年出的, 现在才1992, 早着呢。 他本想说这次算了,但刻在DNA的遵纪守法让嘴不受控制, “打车吧,之后我给重案组配个司机, 以后有什么特殊情况也更安全。” 关应钧不想惹人生气,把车停回去, 刷身份卡出警署, “我没那么多闲钱。” 他的钱要养分散在西九龙各处的线人。 时不时还要拿一部分出来修车洗车, 请组员吃庆功宴。 4万港币的工资,一个月下来顶多还剩两万。 现在这两万也要拿出来养一个重案组顾问简若沉。 分文不剩了。 关应钧算完,出租车也拦到了。 他平静道:“先送你,你住哪儿?” “住在丽锦国际花园山顶别墅。”简若沉支着头,窝在后排座椅里,慵懒道:“你不用考虑钱。我来了,A组就不会缺钱了。” “钱花出去创造了价值才是钱,否则就是废纸。”简若沉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 莹白的侧脸被一晃而过的路灯照得熠熠生辉,偏向浅金色眸子里满溢着意气风发和志在必得, 亮晶晶湿漉漉的。妖冶异常, 有点勾人。 关应钧笑了一声:“怪不得张星宗说你是财神爷,你何止是财神爷,简直像散财童子。” “我一天花出去十万美金,存款才暂时不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简若沉逗他,“你不想让我给A组花?关sir,你可要考虑好喔,西九龙重案组想要我的组应该很多的。” 语气里带着胸有成竹的小得意。 关应钧对他束手无策。简若沉从第一个案件就开始布局。先对陈云川展现出能力,又抓住机会,一举转系,变成了李长玉的学生,破了巡警案。 然后豪掷千金,在白金会|所弄了一个大场面,趁z组上门发难的机会,给全重案组的人点了咖啡。 现在整个西九龙都知道简若沉的本事。 他做得环环相扣,抓住了每一个机会。 借着东风,扶摇而上。 关应钧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到山顶别墅门口,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你想花钱就花,我给你兜底,保证组里的人不会升米恩,斗米仇。” 简若沉开门下车,撑着车门往里看,“关sir,认识你这么久,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最有魅力。” 关应钧有点不自在地别开眼。 这张嘴…… 对谁都是张口就来。 他拍了拍前座示意出租车司机开车,“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小红出租落荒而逃。 简若沉回家,泡在浴池里昏昏欲睡了一会儿,陡然睁眼。 不对吧,关应钧没他电话。 他拿起传呼机发了串数字过去,后面带着三个字,【电话号。】 次日。 简若沉踩着第一节课的上课铃进教室。 里面只剩下前排的位置,他走过去坐下,在老师点名后答了到,接着翻开带来的法医人类学。 简若沉现在是个名人,所有医学系教授都知道他转系的事,见他看其他科目的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这个学期只有最后一周。 12月23日。 离校当天。 简若沉在校门口碰到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的江含煜。 江含煜是原书里钦定的万人迷,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有人上去搭讪要电话号码,但都被摆手拒绝了。 江含煜怕冷,平常都会戴手套,但今天没带。摆手时,手腕上的手链熠熠生辉。 这条手链很眼熟,好像和陆堑是一对,就是原主省吃俭用三个月也要买假货的那根。 简若沉收回视线,这手链是故意带给他看的。 想来试探他还喜不喜欢陆堑? 简若沉没什么表情,抬手要拦出租车。 江含煜急了,快步上前,“哥哥!” 简若沉回头,“怎么了?” 江含煜抬手撩了撩头发,又露出了手链。 他开口说:“哥哥,我和陆堑正式订婚了,订婚宴就在平安夜,你能来参加吗?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简若沉:“对的,祝福,锁死。” 到时候你们夫妻双双把局进。 江含煜哽住了。 这话乍一听十分真诚,仔细一想又有点阴阳怪气。 他一时说不出哪不对,拿出两张邀请函递过去,声调雀跃,“陆堑哥哥订了2米的蛋糕呢,到时候我把最上面那块给你吃呀。” 简若沉垂眸看向邀请函。 如果只有一张他就不接了,但这是两张。 两张……意味着可以带人去。 江家祖宅错综复杂,里面的机密文件数量惊人,其中最直接的犯罪证据就是账本。 如果能拿到江家的账本…… 简若沉抬手接过,真诚道:“谢谢你邀请我,祝你和陆堑携手共生,同生共死。” 江含煜一时毛骨悚然。 如果是以前的简若沉,看到这张邀请函的时候就会不发疯大闹,然后大哭一场。 可是现在…… 简若沉不再理睬江含煜,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西九龙总区警署。” 车子开走之前,简若沉听到飘到耳边的一句:“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陆堑了?不会是装的吧?” 不喜欢陆堑还用装? 多少有点为难老实人了。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总区警署。 简若沉直奔关应钧办公室。 这段时间,A组所有人都在翻轮渡大劫案的卷宗,期望能找到一个明晰的突破点。 得益于几天前简若沉给整个重案组点的咖啡,现在大家对A组和和气气。这次好几个卷宗信息都是其他组友情送来的。 只不过送卷宗来的人总是伸长了脖子在办公室找人,问要找谁又不说。 兴致高昂地来,平平淡淡地走。 简若沉踏进A组办公室的时候,毕婠婠脑子里灵光一闪。 那些人找谁? 找简若沉啊! 哪儿有人会无缘无故送礼? 原来是看中了他们的小财神爷。 想要来抢人! 怪不得来送卷宗的要么就是漂亮年轻的姑娘,要么就是身材倍儿棒的小伙。 呵,美人计都用上了! 可简若沉长成这样,自己就是个美人,整个警署哪儿有能与之旗鼓相当的? 毕婠婠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要是长这样,每天起床都得对着镜子自夸三分钟。 “madam?”简若沉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毕婠婠失笑,“没有。关sir在里面,快进去吧。” “哦。”简若沉不明所以地拉开关应钧办公室大门。 他没去坐那把会客椅,绕到关sir身边举起手里的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关应钧定睛一看,是江含煜和陆堑的订婚邀请函。 订婚宴在江家祖宅,江亭公馆举办。 “怎么是两张?” “想借机羞辱我吧。”简若沉把其中一张递给关应钧,“豪门就是这些手段,给两张票,暗示带着伴,如果我不带,就说明我不受人待见,连一同出席宴会的男伴都没有。” 关应钧挑眉,“不能是女伴?毕婠婠也能去。” “你疯掉啦?”简若沉侧身坐到关应钧办公桌一角,“以前我喜欢陆堑喜欢得众所周知,现在我当然是选你跟我一起去了。” 他顿了顿,倾身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吗?” 关应钧心脏跳漏一拍,呼吸微滞。 脑子里骤然闪过简若沉倚在车门上说:关sir,你说这句话最有魅力时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将画面清空,有些恼怒,简若沉难道是个小恋爱脑吗? 见一个撩一个,撩一个爱一个。 简若沉在他耳边说:“你做过卧底,又是会计,会看账本,我们潜入江家,偷江家的账本吧。” 这一瞬,关应钧的大脑一片空白。 简若沉为什么带他去? 偷什么? 他从来都是为了真相不择手段的人,转过来之后没少挨过骂,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才勉强把做卧底时的行事风格改过来了些。 现在居然有个比他还不按常理出牌的。 关应钧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盗窃罪。” 简若沉抿唇,腼腆一笑,“你忘了吗?我是江鸣山亲儿子啊。亲儿子在自家散步,不小心捡走了账本,怎么能叫偷呢?” 他咬着“捡”字,意有所指。 “再说么,做人,要变通。”简若沉轻车熟路地打开关应钧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个录音笔,“你连录音笔都有,微型摄像头应该也有吧?都做卧底了,这点装备你没有?咱们不拿走也可以拍照嘛。。” 关应钧心动。 这个计划很对他口味。 拿到证据最重要,其他都是虚的。 简若沉不动声色地把录音笔顺进自己的兜,然后抬手把抽屉关上,“到时候我在下面搞点大动静,你悄悄地上去。书房在二楼,门口有一个青丝花瓶。” 原文中江含煜曾经在进书房之前打碎了那个花瓶。 关应钧彻底被说动了。 账本诱惑太大,能直接证明江家偷税漏税。 江家一定在偷税漏税,这一点所有香江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找不到证据。 但拿到账本就好办了。 关应钧的心跳得厉害,从cib回来这么久,他第一次重新体会到了做卧底时的刺|激感。 简若沉伸出手,“合作愉快?” 关应钧握上去,“合作愉快。” 两人对视一眼,又把手松开。 简若沉问,“大劫案的消息整理好了吗?再过一个礼拜船都要开了。” 关应钧道:“还没有,涉案人员太杂。A组人又少,还得3天。” 他忍了忍,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你为什么不坐凳子?” “嘿嘿。”简若沉蒙混过关。 总不能直说,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把你的录音笔变没! 这就是视线诱导,这就是魔术!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明天就是24号,关sir做好准备,我去外面帮您整理卷宗!” 简若沉一边说,一边走出办公室,声音还越来越小。 关应钧垂眸沉思一瞬,拉开放录音笔的抽屉,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显然是被人“变”走了。 关应钧:…… 他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 里面第一层是组内支出和一些待发放的奖金。 第二层是成堆的监控设备,他从里掏出一支崭新的录音笔,装好电池,打开,放回抽屉,再关上。 顿觉安全感倍增。 23号,简若沉在重案组帮未来的同事们整理大劫案的卷宗信息和资料。 24号中午,突然回国的罗彬文出现在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并且给A组带来了豪华午餐。 连熬了一周大夜的A组人吃着澳龙,喝着鲜榨果汁,被美食刺|激得泪眼婆娑。 24号下午,罗彬文得知简若沉要参加江含煜订婚宴的消息,将他按在按|摩椅上做spa。 等把简若沉的皮肤盘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再裹上奢华的高定礼服,弄了头发,带上昂贵的翡翠袖扣。 这才放过已经要被盘晕的人,送到江亭公馆门口。 关应钧在不远处等着。 他站在阴影里,一身黑色的西装,不认真看都察觉不到那儿有人。 简若沉走过去。关应钧垂眸看他。面前的人被盛装打扮过,一身墨蓝色西装笔挺,配一对祖母绿袖扣。 唇红齿白,脸上还有些懵懂,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头发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发尾卷曲着垂在一边,宛如银色的绸缎。 发绳都是镶钻的,尾巴垂落着隐没在头发里,灯光一照,像落满了星星。 乍一看不出挑,但越看越明白这身有多昂贵。 关应钧曲起手臂,“手。” 简若沉把手搭上去。 手指刚触碰到结实的小臂,就被人带着往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简若沉抬眸,两人视线交错。关应钧盯着他几乎在发光的脸失神一瞬,小声道:“别站太远,看上去不太熟。” 简若沉哦了一声。 这剧本感觉还挺有意思。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关应钧垂眸,“你想是什么?” 简若沉微微兴奋:“那你就是我新包|养——唔。” 嘴被捂住了。 “好了。”关应钧的思绪有点飘。 好漂亮的一张脸,好跳脱的一张嘴。 两人相携走进江亭公馆。 简若沉发现关应钧比自己还熟门熟路,“你怎么知道宴会厅怎么走。” “昨天我们商量过后,我找线人顶替侍应生混进来踩过点。”关应钧声音很低,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耳朵里。 好专业谨慎的卧底。 怪不得能功成身退。 两人走到宴会厅前,随着引援从侧门进去,入目就是高高的香槟塔。 简若沉看了一会儿,嘟嘟:“你说我一会儿不小心撞倒它,动静够大吗?” 关应钧立刻把臂弯夹紧,夹着简若沉的手,带人强行远离杯盏,“你光是露面,动静就已经很大了。” 简若沉今天太好看了,像下凡的神仙。 进门的时候整个宴会厅都寂静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 白发,琥珀瞳,混血。 这不就是江鸣山流落在外的孩子?这看起来也不像恋爱脑啊? 真的恋爱脑会带着现任来参加订婚宴? 江家在外面的传闻不会是假的吧? 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江鸣山是新贵,没有家族底蕴,做事只认钱不认义。 香江的老钱家族最看不起这种“暴发户”,但这人做生意厉害,不得不结交。 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背地里都嘲笑江鸣山的为人处世实在荒唐。 两个儿子,一个不闻不问,另一个被当作棋子,送给陆家长子当老婆,企图彻底攀上陆家这颗大树。 而他自己还在追三子四子,不停的和不同的人上|床,简直荒谬可笑。 现在,简若沉穿得正式又体面,就那对祖母绿袖扣,少说也得百万。 江家根本没有渠道买这样的东西。 江鸣山怕是想利用传闻给江含煜造势吧? 那这个小混血受的是无妄之灾啊。 不少世家子弟看着简若沉,起了结交的心思。 但碍于陆堑的脸面和简若沉身边那个一直板着脸,护食一样的男人,都没上前。 江含煜站在楼上,将楼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简若沉拉着关应钧在自助台前面拿了点吃的,到休息区坐下。两个人贴得很近,几乎是在耳鬓厮磨。 那个对他横眉冷对的刑警,还低头抓住简若沉插了一个小番茄的银叉,把那番茄吃了。 江含煜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这就是简若沉不再喜欢陆堑的原因? 这个警察有什么好? 工资低成那样,说不定连饭都吃不饱。 陆堑才是简若沉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男性! 他是不是瞎?简若沉要是对陆堑没有一点感情了,他还怎么拿捏这个人? 关应钧吃完那颗番茄,凑到简若沉耳边道:“有人在看我们,继续吃,视线别找人。” 简若沉哦了一声,哐哐炫小蛋糕。 江家人不怎么样,厨师手艺倒是不错。 他一边吃一边说:“上楼的楼梯在大厅后的回廊,你上去后冲着花瓶去。” “放心。”关应钧看了一眼表。 仪式要开始了。 关应钧站起身,把喝完的水杯放回路过服务员的餐盘里,“我去一趟洗手间。” 那名服务生立刻说道:“先生请往这边。” 两人擦肩而过时最后对视一眼。 简若沉收回视线,看向站在平台上的人。 “陆先生如今让陆家企业蒸蒸日上,我们拿下九龙的地,准备做一个史无前例的开发……”江鸣山春风得意,举着酒杯吹嘘着陆堑的功绩,“今天是鄙人麟儿订婚的日子,我作为一个父亲……” 江鸣山又开始吹自己了。 五分钟的致辞说完,江含煜才和陆堑交换了戒指。 简若沉向二楼看了一眼。 没什么动静。 他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蹦出喉咙。 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事与愿违。 恍惚之间,简若沉听到一道温柔尖细的声音:“今天,在这个我人生中重要的日子,我的哥哥也携男伴来到了订婚宴的现场。” “哥哥能上前来祝福我两句吗?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亲密。”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江含煜的话聚集到简若沉身上。 简若沉掌心出了点汗,听到江含煜问:“呀,哥哥,你的男朋友呢?” “刚才你们在边上吃蛋糕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吗?” 咚咚! 简若沉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在这一瞬飚上了120. 他面上不显,抬步往台上走,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录音笔,笑道:“我喂他吃蛋糕他不吃,男人总有点小脾气,小含弟弟,你的男人没有?” 江含煜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这么游刃有余。 含羞带怯地低头,声如蚊呐:“陆堑没有。” 简若沉接过扩音麦。 江家最聪明的其实不是江鸣山也不是江永言,而是江含煜。 边上的江鸣山察觉到关应钧离开太久,有点起了戒心。 他转身想走。 简若沉对着麦道:“江先生。小含。” 少年清隽如流水的声音徐徐划过场地,众人的视线聚焦在被喊出来的名字上。 江鸣山走不了了。 简若沉道:“我先在这里祝福江含煜先生和陆堑先生永结同心。”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小含也误会了。我不是江先生的儿子,也没有喜欢过陆先生,希望这样的传言以后不要再有,对我和陆先生的名声不好。” 台下的宾客被这落落大方的语气逗乐,响起善意的笑声。 “江含煜先生和陆堑先生的相爱是一段佳话,我的名字不便横插其中,否则会显得滑稽与不真实。” 陆堑看着今天与以往判若两人的简若沉,眸光落到他发梢的点点星光上。 简若沉今天是那么美,美得刺人。 他好像长了一点肉,要亲手将以前的自己否决,将另一个人的名字从身上扒下来。 为什么一个人能如此决绝? 简若沉笑吟吟地看向江含煜,“我喜欢的不是陆先生这个类型,小含,我们这么亲密,你是知道的。” 他把话筒凑到了江含煜嘴边。 江含煜这时候要是说不是,就是在砸自己的订婚宴。 他只好说:“是的。” 简若沉又道:“陆堑先生,今天之前,我见你的次数不到两次,不可能纠缠你,对不对?” 陆堑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嗯。” 他呼吸有些急促,很快又平复下来。 简若沉回头看向宾客,调侃:“您看,清白是男人最好的嫁妆。让我们恭贺他们生死相依,余生幸福。” 这一出不按常理出牌的戏让台下的人大饱眼福。 简若沉做得滴水不漏,谁都挑不出错处。 本来那些传来传去的东西就没什么证据,现在当事人穿着一身江家买不到的高定来澄清。 他们怎么可能不信? 那祖母绿宝石袖扣乍一看只是贵,但仔细看来却是英国王室贵族特|供。 江鸣山那暴发户鳖孙哪里有资格碰这个? 他们这群人里都没有人能带上那个袖扣。 这说明简若沉身上说不定有英国的爵位! 简若沉道:“让我们为江含煜先生的爱情举杯!” 来宾们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哦,对了。”简若沉对着脸色阴沉的江鸣山问:“江鸣山先生,我母亲离家出走时来香江生下了我,虽然我确实不知道生父是谁,但应该不是你,毕竟我们长得不像。今天,您就在这里澄清了吧?” 此时,江鸣山要是硬认儿子也没什么说服力。 江含煜和陆堑已经表了态。 如果江鸣山此时承认简若沉是他的孩子,就会当众落陆家的脸。 他不敢。 简若沉举着话筒等江鸣山开口,10秒后,中年男人从唇齿之间挤出一声:“好。” 他看着台下说:“简若沉先生……和我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简若沉浑身轻松,直接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他能在被人为难的时候给关应钧打掩护,打掩护的时候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甩掉用血缘绑架自己的臭虫。 一箭三雕。 过去皆是谣言。 此刻即新生。 江鸣山看着简若沉的笑脸,忽然有些迁怒江含煜。 为什么要把人喊到台上来? 让简若沉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江家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简若沉变聪明了,不能再留。 江鸣山藏住眼中的阴翳,嘴唇一勾,“为表对简先生的歉意,我请简先生到轮渡上玩。12月30日下午,开往大陆方向的游轮就会起锚,上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等到了大陆,我做东,请简先生好好游玩一番,还请赏光。” “一定。” 反正本来就要去。 简若沉把话筒放回,下台时才察觉背心都是汗水。 他尽力了,关应钧再不下来,神仙难救。 简若沉有点气呼呼的。 不是授勋卧底吗,业务能力怎么这么差? 他数着秒数,看到江鸣山沉着脸上了二楼,顿时为关应钧捏了一把汗。 传呼机不静音,不能随便发。 容易让人暴露。 只有干等。 20秒后,拐角处,之前带着关应钧离开的服务生又带人回来。 关应钧的头发有点乱了,似乎是在外面跑过。 简若沉低声问:“怎么样?” 关应钧看着简若沉脖颈上亮晶晶的汗,知道他给自己拖了不少时间。 他打开西装外套,从内兜里掏出一枝玫瑰,“我去给你摘花。” 服务生被酸到,贱兮兮地拆台:“这位先生去洗手间后看到外面就是花园,想到刚才惹了你生气,就从窗户翻出去摘花了!” 想搭讪简若沉的人停住了。 关应钧这张脸很多人眼熟,是个刑警。 配简若沉这种身上可能有爵位的,简直是现实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但是年纪小的可能就是喜欢这种浪漫情调。 简若沉举起花闻了一下,很开心的样子。 他勾住关应钧的臂弯,伸手拿起一杯香槟,遥遥一敬:“大家见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仰头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潇洒自在。 众人脸色各异。 简若沉和江含煜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相比之下,江含煜的做派十足小家子气,完全不像简若沉一样落落大方。 如果事情不是今天澄清的那样,那陆堑就是真瞎。 简若沉挽着关应钧直奔保姆车。 上去后长舒一口气。 他把衣服扣子全解开,脱掉紧绷的西装外套,拿掉头饰,“办得怎么样?看看成果?” 关应钧把衣摆一掀,拿出藏在裤腰里的两本账本。 简若沉目瞪口呆:“不是说拍照吗?” 关应钧用拇指顶开侧面快速翻动一遍,“这么厚,不好拍。干脆就拿……” 他到嘴的话转了个弯,“干脆就变走了。我全翻过了,这两本问题最大。是铁证。” 简若沉把账本抱到腿上翻,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也不明白关应钧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出不对劲来。 他拍拍前座:“罗叔,快跑。” 一会儿江鸣山发现不对劲就难跑了。 “我刚刚和江鸣山断了关系,明面上不是他亲儿子了,我现在不能捡了。” 简若沉把账本郑重地放回关应钧怀里,嘟囔,“都是你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关应钧:…… 这就把锅甩了? 保姆车一路火花带闪电,风驰电掣开回山顶别墅。 两人交换了彼此的收获。 关应钧听着录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你就是这么帮我拖时间的?” “对啊。”简若沉理直气壮,“多好啊,一箭三雕。我要把这个录音散播开,先给你预热一下。” 关应钧:“给我预热什么?” 简若沉:“你不是查到了江鸣山偷税漏税的证据吗?总不能不声不响地把事儿做完吧?那就对江鸣山没什么影响了。” 关应钧若有所思:“你想利用舆论做连锁反应?” “对。”简若沉觉得关应钧能理解已经不错了。 现在的舆论还很单纯,大多都是搞点不明所以的八卦,没有后世舆论战那个级别的复杂程度。 看多了舆论战的惊心动魄,再看1992年的舆论节奏。 那真是从星球大战到玛卡巴卡。 简若沉道:“这两天我把录音复制出来,卖给媒体,让他们大肆宣传。” “你就找税务那边的人合作,趁这个时间把江鸣山旗下偷税漏税的企业查封。其他的不用你管,你应该也没时间。” 果然。 接下来几天,关应钧忙到脚不沾地。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是【江总错认儿子】的消息了。 豪门的八卦总是传播得最快。 张星宗被真真假假的消息迷惑,目眩神迷地找到关应钧,晕乎乎问:“关sir,简若沉和陆堑分手,真是因为你横插一脚?” 关应钧:? 什么东西? 毕婠婠也过来:“听说你送了99朵玫瑰哄人开心?” 关应钧:? 狗仔是怎么把1增值成99的? 更何况那是任务需要,找个幌子,哪里哄人开心了? 丁高狗狗祟祟:“关sir,我听到的是:陆堑苦苦追求简若沉未果,将眼型有几分相似的江含煜纳入囊中。这个对吗?” 关应钧:…… 他把卷宗往桌上一摔,“你们这么闲?大劫案的嫌疑人信息都总结完了?” 他训完人,还是去外面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摊开看里面的相关报道。 根本没有组员说的那些东西,话题点都聚集在江鸣山身上。 关应钧隐约察觉到了简若沉的目的,是想趁着大众将目光全部聚集在江鸣山身上时,一举将其偷税漏税的事情曝光。 在这样的推波助澜之下,聚焦在江鸣山身上的视线会几何倍增长,议论度也会变高。 简若沉在这方面实在是敏锐聪明得可怕。 他甚至能预料到每一个消息放出去之后民众的反应。 关应钧把看过的报纸塞进垃圾桶,回警署继续办案。 · 一月一日,元旦节。 江含煜订婚后的第7天。 关应钧带人闪电出击,与税务部门合作,一起查封了江鸣山旗下的两家企业。 根据约定,税务部门在查封后火速准备公示,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魄力和速度。 税务部门在写公示稿件的时候。 西九龙总区重案组A组的9位成员在港口码头面面相觑。 大家都穿了便衣,稍微乔装了一番,本以为看上去不像警察了。 没想到刚到码头,就被渔民呵斥:“差佬,滚,踩到我的鱼了!” 丁高点头哈腰鞠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阿伯。” 张星宗简直没眼看,“你现在不是警察!” 关应钧啧道:“这样不行。” 简若沉想了想,道:“我有办法。” 他把手腕上的鹿皮带表给关应钧带上,然后又跑去边上的小商品店买了几条金属狗链和狗牌,分给众人,“带上。” 大家不明所以。 简若沉又道:“衣服别系,敞开。” 关应钧懂了,这是要装匪徒同行。 他把风衣外套领子一提,拿了根假金链子带脖子上,然后叼烟点燃,又蹲下身把系得规规矩矩的鞋带重新扯散,系了个四不像。 再起身时,正气变成匪气。 大家纷纷开始扯弄自己,9个人,7个从警察变成了匪徒。 毕婠婠没得到分配,“我呢?” 简若沉道:“你就这样,看着已经很像大姐大了。” 毕婠婠又问:“你呢?”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简若沉身上。 看着不像混社会的,也不像警察。 像什么呢? 张星宗脑子里划过了最近看过的800篇八卦,一拍手,大声道:“不就是大哥身边带着的小情人吗!” 简若沉晒干了沉默。 说实话,剧本不错,但是他怀疑关应钧演不来。 演纯情警察,那是本色出演。 演大哥也还有卧底功底在。 演有情人的大哥,属实是有点为难一个死脑筋。 不出意外,关应钧一定会拒绝。 简若沉看向关应钧。 他抽了口烟,下巴一抬:“可行。” 语气和当时同意简若沉一口气包十个的时候一模一样。 关应钧眯着眼睛,抬起一只手臂,“过来。” 进入角色还挺快。 简若沉走过去,“怎么了?” 关应钧就叼着烟,半敛着眸子,抬手把简若沉扎着的低马尾扯散了些,看半天后叹气,“穿得太小了。” 显得他有点变态。 关应钧道:“就这样,走吧。” 船上的人估计奇怪呢,怎么还上来一波同行,说不定还能钓到对面最有本事的来谈一谈。 丁高边上,一直默不做声的刘司正小声道:“脑子还是新的好使,我们老了,思维不活跃了。” 丁高说:“有道理。” 有人叹了口气,“其实简若沉不该来的,他不会打架,可能会拖后腿。” 张星宗说:“你对我财神爷放尊重点。” 简若沉笑了一下,一行人顺利踏上船,找到自己的船舱时,渡轮正好鸣笛启动。 笛声沉重而悠远,散开在海面上,像是一声号角。 简若沉订了头等舱的票,江鸣山就在他们不远处,想要窃听之类的都方便。 张星宗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语气梦幻,“我从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对着简若沉拜手手,“财神爷保佑我明年发大财。” 渡轮猛地一顿,起锚了。 简若沉拧开放在高等舱桌面的收音机,调到星网娱乐的频道,里面传出主持人平铺直叙的郑重语调: “近日,江亭集团总裁江鸣山旗下的江星电子科技,与江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发生了重大偷税漏税事件,金额高达10亿。” “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简若沉又换了个台。 里面是娱乐八卦主持人义愤填膺的声音,“你是说江鸣山强迫你喝酒,不然就猥亵你是吗?” “他让我喝掉50杯深水炸弹,我怎么可能喝得完……他是个人渣。” 众人惊呆了,“江鸣山不是有控制媒体吗?香江大部分媒体在陆家手里啊。这次爆这么快,为什么没人压?” 简若沉笑道:“因为这次是我家的,他们压不下去。” 张星宗失声惊叫:“你家的?星网也是你家的?你也太富了。” 简若沉失笑。 江鸣山最在意名声和面子。 今天过后,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偷税漏税就已经足够江鸣山获刑。 更不用说带有即将发生的轮渡大劫案。 他完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2.渣爹后悔,痛哭流涕 电台广播里铺天盖地全是江鸣山做过的混账事。 香江的媒体被天降大料砸晕, 兴奋至极,各个都想立刻回报社加班。 港商代表江鸣山无恶不作,多好的热点。 谁蹭谁发财。 几乎所有报纸都在加刊。 记者们在外面东西奔走, 打探联系更多受害者, 抢更多的江家秘闻, 鞋跟都要磨出火星子。 香江印刷厂的胶印机都因为印的报纸太多报废了两台。 讨伐江鸣山的声浪层层叠高。 将江家推上风口浪尖。 江含煜都要疯了。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江家以往也有企业被查过,但每一次都被轻轻掀过。 就算警方公示详情,舆论上也不会砸出什么水花。 而这一次…… 江含煜居高临下地看向江亭公馆的门栏。 大量记者举着长|枪短炮聚集在那里, 几乎要冲破安保的阻拦, 嘈杂的人声甚至都能从门口传到屋内! 他气得摔了桌上的水晶杯。 杯子撞上墙边的书架, 摔得四分五裂。 江含煜低头,嘴唇微张着喘气, 闭着眼睛平复心情。 当务之急是把媒体稳住, 把麻烦甩脱。 否则港交所那边, 集团的股价就要彻底保不住了! 他想要的是如日中天的江亭集团, 不是一个烂摊子! 江含煜脸上毫无血色,抬脚往座机电话那边走,没迈几步就眼前一黑, 倒在了地上。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 他想到了家庭医生说的话:“骨髓纤维化会影响造血系统,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合适的血源, 你的贫血问题会逐渐严重, 甚至晕倒。” 简若沉, 血…… · “阿湫!”简若沉打了个喷嚏。 响得把准备布置任务的关应钧都打闭嘴了,“感冒了?” 简若沉捏了下鼻尖,“没有。” 可能是有人在骂他,“你继续。” 关应钧收回视线,果决迅速, 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毕婠婠去和乘务员沟通,换上女招待的衣服,推上餐车,在五个头等舱里找出江鸣山包厢,借机把窃|听|器放进去。” 毕婠婠:“yes sir.” 关应钧看向张星宗:“你去和船长沟通,把通讯器给掌舵的,让他们随时配合工作。为防止船上的工作人员和大劫案有牵扯,看到警察后有所警惕,你就说我们是上来抓粉贩子的。” 张星宗:“我明白。” 关应钧:“大家对一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三十,我给你们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回包厢。” “yes sir!” 关应钧:“我上过电视,不方便露面,剩下的人分散开把船舱过一遍,看一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嫌疑人。” “十五分钟,去吧。” 简若沉站起身,想跟在刘司正后面一起去。刚走几步,手腕就被拉住。 关应钧道:“你太打眼,别跟着。容易暴露。” 也对。 简若沉顺着力气坐回去,看到关应钧从兜里掏出一个纯黑的渔夫帽,抖开后待在脑袋上,帽檐耷拉着,遮到鼻子的山根处,露出硬挺的鼻尖和薄唇。 更像个混社会的大哥了,演都不用演。 十分钟后,船舱的门被敲响。 简若沉看着磨砂船舱上毕婠婠的剪影道:“进来。” 移门被推开,毕婠婠推着一个餐车站在外面,第一层是些糖果零食,第二层放着保温餐盒,边上的布兜里还装了计生用品和棋牌娱乐。 戏做得很全套。 毕婠婠的头发用丝巾包起来,像个真正的女招待,嗓音殷切甜美,“先生需要点什么吗?” 简若沉配合她:“拿两幅牌,你给我找点零钱呀姐姐。” 毕婠婠差点没接住戏,停顿一秒后接过纸币,将牌和找零递过去,“祝您旅途愉快。” 她推着推车走了。 简若沉听着隔壁舱门被敲响的声音,走回来拆牌。 关应钧随口问:“买这个干什么?” “拖时间。”简若沉开始洗牌,一开始还有些滞涩,后来纸牌便发出流畅的碰撞声。 “头等舱一共有5个,毕婠婠从我们3号开始敲门,4号和5号舱都没有敲,这使她到1号舱的时间太快,可能会惹江鸣山怀疑。” 关应钧沉默几秒,夸道:“论心思缜密,猜测人心,西九龙没有人比得过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简若沉毛骨悚然,吓得手里的牌都呲飞一张。 关应钧会夸人了? 五分钟之后。 毕婠婠换回常服,和其他领了任务的人一起回来。 关应钧问:“都完成了?” “完成了,sir。” 关应钧:“找到多少嫌疑人?” “目前能确认的只有麻子,黄毛和卖报员,这三个人的特征比较明显……太难了sir,上次轮渡大劫案的信息太少,他们作案时都戴了面罩,受害者的口供信息基本没什么用。” 刘司正叹气,“照这样下去,岂不是只能抓到三个?” “不要急,船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才到岸。”关应钧打开监听手提箱,将设备与窃|听|器连通,打开外放器。 外放音响吱吱响了一声,传出江鸣山的声音。 “吔屎啦泪!”江鸣山砰的拍了一下桌子,“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对不起。我装上去之后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它一下子就亮了。” 90年代的设备质量一般,滋滋啦啦的,大家越听凑得越近。 简若沉听得认真,脖子往前伸,眼神专注。 白晃晃的脖颈在眼前一晃,关应钧抿唇挪开视线,往椅背上靠了靠,垂眸继续听。 江鸣山骂:“痴线!(白痴)” 他顿了一会儿,说:“一不做二不休,你去把弟兄们叫来,你们想办法把船上的东西捞干净,不要管以后了!” 简若沉小声道:“他要把人全叫来,我们就能知道有多少人了。” 张星宗不明白,“怎么知道?还让毕婠婠扮女招待进去数?那样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数脚步。”简若沉有点奇怪,“警校没教吗?每个人走路习惯都不一样的,脚步声也会不一样。” 张星宗:…… 警校就上27周,撑死了半年,哪里会教这种技能? 只有被选进cib,准备去当卧底的警员才会细学这种知识。 “你是不是对警校有什么误解?我们没有那么神奇。” 简若沉:…… 不啊,他们学校就教的。 他叹气,“算了,我会。” 关应钧的视线落到简若沉的发顶,垂眸道:“都安静,让他听。” 很快,纷杂的脚步声在船舱外响起。 简若沉闭眼,侧耳倾听片刻后道:“6个人,没有女性,有一个跛脚,他腰间挂了一大串钥匙,撞击声一轻一重…有一个体重比较轻。” “是瘦猴!”刘司正压低了嗓子惊呼,“这个对上了。” 轮渡大劫案受害者的口供是他们一早就整理好的内容。 简若沉帮忙时整理工作已经开始收尾,没有机会看到任何受害人口供和A组给嫌疑人起的代号。 简若沉竟然真能听出来! 张星宗目瞪口呆,“你不是搞心理学的吗?怎么连cib的技能都会?关sir都不会这个。” 简若沉瞄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关应钧,小声:“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呢,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就学了一下。” 关应钧扯了一下嘴角,没像以前那样盘问,“继续监听。” 江鸣山在对面点卯,“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在30分钟之内给我把船洗劫一空,然后到船舱内放救生艇的地方集|合。” “瘦猴那痴线装炸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倒计时开关!” 关应钧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监听器里传来几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就说不要带炸弹上来!” “是江鸣山说要干一波大的,关我什么事?” “他说干|你就干?他让你吔屎你怎么不去?” 江鸣山暴喝:“别吵了!” 他脸色阴森,“那东西就算启动了又怎么样,天知地知我们知,拿了值钱的快点走,到时候船一沉,谁也不知道。” “陆堑手底下的人,干一票大的都不敢吗?” 众人咬了咬牙,对视一眼,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 “干!” “从头等开始搜!” “这次好像有同行上船,我们要避开吗?” “先去探探底!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如果太厉害了我们就别得罪,叫他们让一单给我们,然后叫他们都沉海里,嘻嘻嘻。” 简若沉脸色一变。 监听里传来一号舱舱门被拉开的滑轨声。 关应钧迅速将手提箱一关,“刘司正、毕婠婠、张星宗,你们三个爬舷窗出去,其他人留下,两个站门口,两个分散站我这边,快!” 简若沉看到相对文弱的张星宗拉开舷窗,扯出皮带做攀爬挂绳,哧溜挂在了外面。 脚步声愈发近了,2号舱传来求饶的哭泣声。 显然是被抢了。 等三人挂好,关应钧反手关上窗,另一只手把简若沉拉到身边,“不好意思,冒犯。” “不冒犯。”简若沉声音发紧,出了一背汗,他到底还没毕业。 这算是正儿八经出的第一个任务。 毕婠婠看了一会儿,说:“你们看上去有点不熟,不像那个。” 简若沉心一横,把天蓝色的羽绒外套脱了,丢在地上,然后扯着毛衣往上提。 关应钧拉住岌岌可危的毛衣,把他差点露出来的肚脐遮住,“不用。” 他点燃一支烟,叼住吸了一口,抖了一下腿,“坐过来,背对门。” 关应钧把身上的大衣脱了,放在边上。 2号舱的求饶声消失了,变成了低低地啜泣,接着是舱门打开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 简若沉有些急,抓着关应钧的领子坐在他一条腿上。 关应钧叼着烟。 两人数着脚步声。 哒、哒。 皮鞋的声音停在了门前。 来人很有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没等回应,猛地拉开移门! 关应钧在对方拉开门的一瞬间,将大衣扯起来,把简若沉连人带脑袋包住。 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只看到一抹白。 他眼睛往大衣里找,什么都还没看到就听到了上膛的声音。 关应钧一手揽着人,一手握着配木仓,叼着烟,说话有点含混,“往哪儿看?” “误会,兄弟,误会。”那人眼睛乱瞟,看见房间里站的四个人,嘿嘿笑道:“兄弟,办事儿还带保镖啊,哥们儿是同行,这趟想多赚点,兄弟就在这里享受,别跟我抢行不?” 简若沉靠在关应钧身上,听到他越跳越快的心脏。 外面的人在打探衣服里是谁吗? 他长相太明显了,不能让人直接掀开衣服检查。 不能露馅,船上还有炸弹。 简若沉卷起袖子,把手伸出大衣,往上摸到了关应钧的嘴唇,把烟拿下来,吸了一口,往外吐烟的时候压着嗓子道:“烦死了,钱有我重要吗?” 只露了几根手指,门口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关应钧把木仓栓扣下来,“还看?” “好好好,不看不看,不好意思啊嫂子。”那人点头哈腰,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简若沉刚想长舒一口气,却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这个人穿的是皮鞋,怎么可能没有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 “他没走。”简若沉拉住想要挪动的关应钧,“还在门外。” 丁高攥紧了拳,边上的霍明轩也没好到哪里去,脑门上全是汗。 这群人还挺谨慎。 现在怎么办? 关应钧也看简若沉。 怎么办? 简若沉沉默几秒,“冒犯了啊关sir。” 关应钧不大理解。 吃亏的好像不是他吧? 简若沉清清嗓子,啪地拍了一下关应钧的肩侧,大声道:“来个人你就这样,没吃饭吗!” 关应钧:…… 门外的人:…… 性格那么狂,没想到不行。 他不再怀疑,带着人拉开了3号舱的门。 简若沉这才长舒一口气,一骨碌从关应钧腿上起来,“任务需要啊关sir,别生气,回头请你吃饭。” 关应钧没说话,披上大衣,把舷窗打开。 霍明轩眼神都虚焦了。 关sir一直没拍拖,署里也有一些那方面的传言,但是大家也就私下里八卦一下,这种事谁敢当面说啊。 简若沉,勇。 张星宗他们咻咻咻从舷窗外爬进来。 大家都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这样解决效率最高,最不容易受怀疑。 关应钧开口,嗓子有点哑,“分散开找炸弹。” 他把简若沉的表拆了,还回去,“你带好。” 名表在关键时刻能抵命。简若沉不会打架,需要这个来以防万一。 简若沉:“他们那个炸弹是倒计时的,你们没表怎么行?” “传呼机带秒表。” 简若沉听罢,接过鹿皮戴手表,重新待在手腕上。 金属表盘的背面有些烫。 关应钧道:“我去扣江鸣山,你们的任务是去找炸弹,碰上嫌疑人不要手软,不服就先把腿打断,上面问起来算我的。” 警员们鱼贯而出。 关应钧出去,很快1号船舱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江鸣山就像一条狗一样被拖着回到3号包间。 关应钧用手铐铐住了还不够,掏出塑料扎带,束住江鸣山的小臂和腿。 简若沉:…… 这就是插翅难逃吗? 关应钧问:“我能踢他吗?” 这毕竟也是简若沉的爸爸。 简若沉道:“你随意。” 江鸣山破口大骂:“你个死——嗷!” 他的小腿不自然地歪在一边,关应钧一脚把人大腿踹脱臼了。 简若沉:…… 这是踢吗? 关应钧把木仓举了起来,对准了地上哀嚎的江鸣山,“说!炸弹装在哪里?” 今非昔比,江鸣山不敢嚎了。 他抿着嘴巴不说话。 关应钧问:“你知不知道岸上发生了什么事?还在这里嘴硬?” 简若沉配合着打开桌上的收音机,让江鸣山听一听江家已经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江家偷税漏税,预计将要赔偿8亿元。” “港交所消息,江亭集团股票跌停。” “警方消息,被江鸣山诱||奸、欺辱的ktv女招待,联名向警方提交证据,并合资起|诉江鸣山。” “警方消息,江鸣山旗下科技集团疑似有走私嫌疑,将没收非法所得。” “小报消息,江鸣山独子江含煜今日在家中晕倒。” “江含煜醒后面对警方和媒体的质疑,表示做错了事就该承认,就要躺平挨打,接受法律的诘问,希望父亲能够早日醒悟自首。” 简若沉挑了一下眉。江含煜竟然比他想得还要狠心,竟然直接把江鸣山直接放弃,并想借机独掌江亭集团!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简若沉笑着看向怔忪的江鸣山,“江先生,你把炸弹装在了哪里?” 关应钧把枪抵在江鸣山额头,问得更直白:“你是想死在船上,把毕生心血拱手送给你当做棋子的养子,还是想活在监狱,只要不死,财产就不会被儿子继承?” 江鸣山一个都不想选。 他看着简若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悔。 他怎么会这样糊涂! 简若沉才是他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啊。 儿子现在这样出息,但却不像以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了。 他都做了些什么! 江鸣山蹭到简若沉脚边,落下泪来,“小沉,你帮帮爸爸,你救救爸爸,爸爸错了。真的错了。” 以前的简若沉会在他生病时用保温桶带来一碗热汤。 但他嫌弃保温桶不干净,从来没有喝过。 以前的简若沉会在冬天给他织手套。 但他从未带过那些劣质蹩脚的东西,如今也记不清手套的具体样式。 以前的简若沉那么渴望父爱,那样听话懂事。 但他却从未将这个亲儿子放在眼里过。 如果他以前没有那样做,今天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江鸣山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他手指攀上简若沉的裤脚,“爸爸错了,你想一想办法,企业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啊!” 他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简若沉也这样痛哭着哀求过。 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他扇了简若沉一巴掌…… 完了,都完了。 · 简若沉没有正面回答,“炸弹装在哪里?我们要是死了,不就帮不了你了吗?” 江鸣山难得聪明一回:“你骗我。” 他脸上很脏,表情滑稽而狰狞。 “你连江永言都能送进去!” 江鸣山蛆虫一样扭动着身体,鱼似的翻动了一下。 简若沉听到了滴得一声。 江鸣山怪笑起来。 关应钧抬脚踩住他的肚子,从他裤兜里找出了一个手机大小的遥控机。 上面的红字原本是00:30:00,但在他拿出来的那一刻,变成了——【00:09:59】 十分钟的倒计时! 江鸣山疯癫狂笑道:“哈哈哈,炸弹在甲板下的船架上,有本事就去拆吧!去拆啊!” 他上气不接下气,“或者你们自己坐着救生艇逃走,把其他人都留在船上。警察?哈哈,警察会不会看着一船的人去送死?选吧!” 简若沉盯着江鸣山嗤笑一声,“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活着接受审判。让你亲眼看着家族一点点败落。” 真不巧。 炸弹,他稍微会拆一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3.关应钧的心从未跳得这么快 电台广播里铺天盖地全是江鸣山做过的混账事。 香江的媒体被天降大料砸晕, 兴奋至极,各个都想立刻回报社加班。 港商代表江鸣山无恶不作,多好的热点。 谁蹭谁发财。 几乎所有报纸都在加刊。 记者们在外面东西奔走, 打探联系更多受害者, 抢更多的江家秘闻, 鞋跟都要磨出火星子。 香江印刷厂的胶印机都因为印的报纸太多报废了两台。 讨伐江鸣山的声浪层层叠高。 将江家推上风口浪尖。 江含煜都要疯了。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江家以往也有企业被查过,但每一次都被轻轻掀过。 就算警方公示详情,舆论上也不会砸出什么水花。 而这一次…… 江含煜居高临下地看向江亭公馆的门栏。 大量记者举着长|枪短炮聚集在那里, 几乎要冲破安保的阻拦, 嘈杂的人声甚至都能从门口传到屋内! 他气得摔了桌上的水晶杯。 杯子撞上墙边的书架, 摔得四分五裂。 江含煜低头,嘴唇微张着喘气, 闭着眼睛平复心情。 当务之急是把媒体稳住, 把麻烦甩脱。 否则港交所那边, 集团的股价就要彻底保不住了! 他想要的是如日中天的江亭集团, 不是一个烂摊子! 江含煜脸上毫无血色,抬脚往座机电话那边走,没迈几步就眼前一黑, 倒在了地上。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 他想到了家庭医生说的话:“骨髓纤维化会影响造血系统,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合适的血源, 你的贫血问题会逐渐严重, 甚至晕倒。” 简若沉, 血…… · “阿湫!”简若沉打了个喷嚏。 响得把准备布置任务的关应钧都打闭嘴了,“感冒了?” 简若沉捏了下鼻尖,“没有。” 可能是有人在骂他,“你继续。” 关应钧收回视线,果决迅速, 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毕婠婠去和乘务员沟通,换上女招待的衣服,推上餐车,在五个头等舱里找出江鸣山包厢,借机把窃|听|器放进去。” 毕婠婠:“yes sir.” 关应钧看向张星宗:“你去和船长沟通,把通讯器给掌舵的,让他们随时配合工作。为防止船上的工作人员和大劫案有牵扯,看到警察后有所警惕,你就说我们是上来抓粉贩子的。” 张星宗:“我明白。” 关应钧:“大家对一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三十,我给你们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回包厢。” “yes sir!” 关应钧:“我上过电视,不方便露面,剩下的人分散开把船舱过一遍,看一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嫌疑人。” “十五分钟,去吧。” 简若沉站起身,想跟在刘司正后面一起去。刚走几步,手腕就被拉住。 关应钧道:“你太打眼,别跟着。容易暴露。” 也对。 简若沉顺着力气坐回去,看到关应钧从兜里掏出一个纯黑的渔夫帽,抖开后待在脑袋上,帽檐耷拉着,遮到鼻子的山根处,露出硬挺的鼻尖和薄唇。 更像个混社会的大哥了,演都不用演。 十分钟后,船舱的门被敲响。 简若沉看着磨砂船舱上毕婠婠的剪影道:“进来。” 移门被推开,毕婠婠推着一个餐车站在外面,第一层是些糖果零食,第二层放着保温餐盒,边上的布兜里还装了计生用品和棋牌娱乐。 戏做得很全套。 毕婠婠的头发用丝巾包起来,像个真正的女招待,嗓音殷切甜美,“先生需要点什么吗?” 简若沉配合她:“拿两幅牌,你给我找点零钱呀姐姐。” 毕婠婠差点没接住戏,停顿一秒后接过纸币,将牌和找零递过去,“祝您旅途愉快。” 她推着推车走了。 简若沉听着隔壁舱门被敲响的声音,走回来拆牌。 关应钧随口问:“买这个干什么?” “拖时间。”简若沉开始洗牌,一开始还有些滞涩,后来纸牌便发出流畅的碰撞声。 “头等舱一共有5个,毕婠婠从我们3号开始敲门,4号和5号舱都没有敲,这使她到1号舱的时间太快,可能会惹江鸣山怀疑。” 关应钧沉默几秒,夸道:“论心思缜密,猜测人心,西九龙没有人比得过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简若沉毛骨悚然,吓得手里的牌都呲飞一张。 关应钧会夸人了? 五分钟之后。 毕婠婠换回常服,和其他领了任务的人一起回来。 关应钧问:“都完成了?” “完成了,sir。” 关应钧:“找到多少嫌疑人?” “目前能确认的只有麻子,黄毛和卖报员,这三个人的特征比较明显……太难了sir,上次轮渡大劫案的信息太少,他们作案时都戴了面罩,受害者的口供信息基本没什么用。” 刘司正叹气,“照这样下去,岂不是只能抓到三个?” “不要急,船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才到岸。”关应钧打开监听手提箱,将设备与窃|听|器连通,打开外放器。 外放音响吱吱响了一声,传出江鸣山的声音。 “吔屎啦泪!”江鸣山砰的拍了一下桌子,“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对不起。我装上去之后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它一下子就亮了。” 90年代的设备质量一般,滋滋啦啦的,大家越听凑得越近。 简若沉听得认真,脖子往前伸,眼神专注。 白晃晃的脖颈在眼前一晃,关应钧抿唇挪开视线,往椅背上靠了靠,垂眸继续听。 江鸣山骂:“痴线!(白痴)” 他顿了一会儿,说:“一不做二不休,你去把弟兄们叫来,你们想办法把船上的东西捞干净,不要管以后了!” 简若沉小声道:“他要把人全叫来,我们就能知道有多少人了。” 张星宗不明白,“怎么知道?还让毕婠婠扮女招待进去数?那样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数脚步。”简若沉有点奇怪,“警校没教吗?每个人走路习惯都不一样的,脚步声也会不一样。” 张星宗:…… 警校就上27周,撑死了半年,哪里会教这种技能? 只有被选进cib,准备去当卧底的警员才会细学这种知识。 “你是不是对警校有什么误解?我们没有那么神奇。” 简若沉:…… 不啊,他们学校就教的。 他叹气,“算了,我会。” 关应钧的视线落到简若沉的发顶,垂眸道:“都安静,让他听。” 很快,纷杂的脚步声在船舱外响起。 简若沉闭眼,侧耳倾听片刻后道:“6个人,没有女性,有一个跛脚,他腰间挂了一大串钥匙,撞击声一轻一重…有一个体重比较轻。” “是瘦猴!”刘司正压低了嗓子惊呼,“这个对上了。” 轮渡大劫案受害者的口供是他们一早就整理好的内容。 简若沉帮忙时整理工作已经开始收尾,没有机会看到任何受害人口供和A组给嫌疑人起的代号。 简若沉竟然真能听出来! 张星宗目瞪口呆,“你不是搞心理学的吗?怎么连cib的技能都会?关sir都不会这个。” 简若沉瞄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关应钧,小声:“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呢,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就学了一下。” 关应钧扯了一下嘴角,没像以前那样盘问,“继续监听。” 江鸣山在对面点卯,“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在30分钟之内给我把船洗劫一空,然后到船舱内放救生艇的地方集|合。” “瘦猴那痴线装炸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倒计时开关!” 关应钧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监听器里传来几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就说不要带炸弹上来!” “是江鸣山说要干一波大的,关我什么事?” “他说干|你就干?他让你吔屎你怎么不去?” 江鸣山暴喝:“别吵了!” 他脸色阴森,“那东西就算启动了又怎么样,天知地知我们知,拿了值钱的快点走,到时候船一沉,谁也不知道。” “陆堑手底下的人,干一票大的都不敢吗?” 众人咬了咬牙,对视一眼,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 “干!” “从头等开始搜!” “这次好像有同行上船,我们要避开吗?” “先去探探底!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如果太厉害了我们就别得罪,叫他们让一单给我们,然后叫他们都沉海里,嘻嘻嘻。” 简若沉脸色一变。 监听里传来一号舱舱门被拉开的滑轨声。 关应钧迅速将手提箱一关,“刘司正、毕婠婠、张星宗,你们三个爬舷窗出去,其他人留下,两个站门口,两个分散站我这边,快!” 简若沉看到相对文弱的张星宗拉开舷窗,扯出皮带做攀爬挂绳,哧溜挂在了外面。 脚步声愈发近了,2号舱传来求饶的哭泣声。 显然是被抢了。 等三人挂好,关应钧反手关上窗,另一只手把简若沉拉到身边,“不好意思,冒犯。” “不冒犯。”简若沉声音发紧,出了一背汗,他到底还没毕业。 这算是正儿八经出的第一个任务。 毕婠婠看了一会儿,说:“你们看上去有点不熟,不像那个。” 简若沉心一横,把天蓝色的羽绒外套脱了,丢在地上,然后扯着毛衣往上提。 关应钧拉住岌岌可危的毛衣,把他差点露出来的肚脐遮住,“不用。” 他点燃一支烟,叼住吸了一口,抖了一下腿,“坐过来,背对门。” 关应钧把身上的大衣脱了,放在边上。 2号舱的求饶声消失了,变成了低低地啜泣,接着是舱门打开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 简若沉有些急,抓着关应钧的领子坐在他一条腿上。 关应钧叼着烟。 两人数着脚步声。 哒、哒。 皮鞋的声音停在了门前。 来人很有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没等回应,猛地拉开移门! 关应钧在对方拉开门的一瞬间,将大衣扯起来,把简若沉连人带脑袋包住。 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只看到一抹白。 他眼睛往大衣里找,什么都还没看到就听到了上膛的声音。 关应钧一手揽着人,一手握着配木仓,叼着烟,说话有点含混,“往哪儿看?” “误会,兄弟,误会。”那人眼睛乱瞟,看见房间里站的四个人,嘿嘿笑道:“兄弟,办事儿还带保镖啊,哥们儿是同行,这趟想多赚点,兄弟就在这里享受,别跟我抢行不?” 简若沉靠在关应钧身上,听到他越跳越快的心脏。 外面的人在打探衣服里是谁吗? 他长相太明显了,不能让人直接掀开衣服检查。 不能露馅,船上还有炸弹。 简若沉卷起袖子,把手伸出大衣,往上摸到了关应钧的嘴唇,把烟拿下来,吸了一口,往外吐烟的时候压着嗓子道:“烦死了,钱有我重要吗?” 只露了几根手指,门口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关应钧把木仓栓扣下来,“还看?” “好好好,不看不看,不好意思啊嫂子。”那人点头哈腰,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简若沉刚想长舒一口气,却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这个人穿的是皮鞋,怎么可能没有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 “他没走。”简若沉拉住想要挪动的关应钧,“还在门外。” 丁高攥紧了拳,边上的霍明轩也没好到哪里去,脑门上全是汗。 这群人还挺谨慎。 现在怎么办? 关应钧也看简若沉。 怎么办? 简若沉沉默几秒,“冒犯了啊关sir。” 关应钧不大理解。 吃亏的好像不是他吧? 简若沉清清嗓子,啪地拍了一下关应钧的肩侧,大声道:“来个人你就这样,没吃饭吗!” 关应钧:…… 门外的人:…… 性格那么狂,没想到不行。 他不再怀疑,带着人拉开了3号舱的门。 简若沉这才长舒一口气,一骨碌从关应钧腿上起来,“任务需要啊关sir,别生气,回头请你吃饭。” 关应钧没说话,披上大衣,把舷窗打开。 霍明轩眼神都虚焦了。 关sir一直没拍拖,署里也有一些那方面的传言,但是大家也就私下里八卦一下,这种事谁敢当面说啊。 简若沉,勇。 张星宗他们咻咻咻从舷窗外爬进来。 大家都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这样解决效率最高,最不容易受怀疑。 关应钧开口,嗓子有点哑,“分散开找炸弹。” 他把简若沉的表拆了,还回去,“你带好。” 名表在关键时刻能抵命。简若沉不会打架,需要这个来以防万一。 简若沉:“他们那个炸弹是倒计时的,你们没表怎么行?” “传呼机带秒表。” 简若沉听罢,接过鹿皮戴手表,重新待在手腕上。 金属表盘的背面有些烫。 关应钧道:“我去扣江鸣山,你们的任务是去找炸弹,碰上嫌疑人不要手软,不服就先把腿打断,上面问起来算我的。” 警员们鱼贯而出。 关应钧出去,很快1号船舱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江鸣山就像一条狗一样被拖着回到3号包间。 关应钧用手铐铐住了还不够,掏出塑料扎带,束住江鸣山的小臂和腿。 简若沉:…… 这就是插翅难逃吗? 关应钧问:“我能踢他吗?” 这毕竟也是简若沉的爸爸。 简若沉道:“你随意。” 江鸣山破口大骂:“你个死——嗷!” 他的小腿不自然地歪在一边,关应钧一脚把人大腿踹脱臼了。 简若沉:…… 这是踢吗? 关应钧把木仓举了起来,对准了地上哀嚎的江鸣山,“说!炸弹装在哪里?” 今非昔比,江鸣山不敢嚎了。 他抿着嘴巴不说话。 关应钧问:“你知不知道岸上发生了什么事?还在这里嘴硬?” 简若沉配合着打开桌上的收音机,让江鸣山听一听江家已经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江家偷税漏税,预计将要赔偿8亿元。” “港交所消息,江亭集团股票跌停。” “警方消息,被江鸣山诱||奸、欺辱的ktv女招待,联名向警方提交证据,并合资起|诉江鸣山。” “警方消息,江鸣山旗下科技集团疑似有走私嫌疑,将没收非法所得。” “小报消息,江鸣山独子江含煜今日在家中晕倒。” “江含煜醒后面对警方和媒体的质疑,表示做错了事就该承认,就要躺平挨打,接受法律的诘问,希望父亲能够早日醒悟自首。” 简若沉挑了一下眉。江含煜竟然比他想得还要狠心,竟然直接把江鸣山直接放弃,并想借机独掌江亭集团!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简若沉笑着看向怔忪的江鸣山,“江先生,你把炸弹装在了哪里?” 关应钧把枪抵在江鸣山额头,问得更直白:“你是想死在船上,把毕生心血拱手送给你当做棋子的养子,还是想活在监狱,只要不死,财产就不会被儿子继承?” 江鸣山一个都不想选。 他看着简若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悔。 他怎么会这样糊涂! 简若沉才是他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啊。 儿子现在这样出息,但却不像以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了。 他都做了些什么! 江鸣山蹭到简若沉脚边,落下泪来,“小沉,你帮帮爸爸,你救救爸爸,爸爸错了。真的错了。” 以前的简若沉会在他生病时用保温桶带来一碗热汤。 但他嫌弃保温桶不干净,从来没有喝过。 以前的简若沉会在冬天给他织手套。 但他从未带过那些劣质蹩脚的东西,如今也记不清手套的具体样式。 以前的简若沉那么渴望父爱,那样听话懂事。 但他却从未将这个亲儿子放在眼里过。 如果他以前没有那样做,今天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江鸣山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他手指攀上简若沉的裤脚,“爸爸错了,你想一想办法,企业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啊!” 他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简若沉也这样痛哭着哀求过。 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他扇了简若沉一巴掌…… 完了,都完了。 · 简若沉没有正面回答,“炸弹装在哪里?我们要是死了,不就帮不了你了吗?” 江鸣山难得聪明一回:“你骗我。” 他脸上很脏,表情滑稽而狰狞。 “你连江永言都能送进去!” 江鸣山蛆虫一样扭动着身体,鱼似的翻动了一下。 简若沉听到了滴得一声。 江鸣山怪笑起来。 关应钧抬脚踩住他的肚子,从他裤兜里找出了一个手机大小的遥控机。 上面的红字原本是00:30:00,但在他拿出来的那一刻,变成了——【00:09:59】 十分钟的倒计时! 江鸣山疯癫狂笑道:“哈哈哈,炸弹在甲板下的船架上,有本事就去拆吧!去拆啊!” 他上气不接下气,“或者你们自己坐着救生艇逃走,把其他人都留在船上。警察?哈哈,警察会不会看着一船的人去送死?选吧!” 简若沉盯着江鸣山嗤笑一声,“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活着接受审判。让你亲眼看着家族一点点败落。” 真不巧。 炸弹,他稍微会拆一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4.阎王发笑,生死难料 简若沉的话音刚刚落下, 男人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 简若沉垂眸思索一瞬,笃定道:“是陆堑。” 深水埗拘留所巡警目光涣散,嗫嚅着唇辩解, “不是, 没有人让我来,我自己要来的……” 关应钧冷笑一声, 喝道:“老实点!” 自首人猛地瑟缩起来。 简若沉拿手肘撞撞关应钧, “好好说啦关sir,要对主动投案的嫌疑人好一点啊。你这样凶, 会把本来想坦白的嫌疑人吓得不敢说。” 他去边上打了一杯水递给嫌疑人, “怎么称呼?” “丁、丁嘉民。” 丁嘉民接过纸杯,握在手心捂着没喝, 惊疑不定地抬头。 简若沉任由他打量, “说吧, 是不是陆堑让你来自首的?” “别担心,无论谁叫你来, 都不会改变主动投案积极认错的事实。” 话音未落,A组门口突兀传来一道声音:“为什么不是江含煜?” 张星宗提着三份饭走进来,“江鸣山被判死后最大的获益者是他啊, 江含煜能立刻继承江明山的全部资产。”、 他手上握着一只用油纸打包的烧鹅腿,倾身将手里的饭放在关应钧办公桌上, 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简若沉鼻尖满是饭香, 五脏庙愈发空虚。 好想吃饭…… 他加快语速道:“因为江含煜已经和江鸣山割席, 独自稳住了江亭集团的股价,一举使江鸣山成为董事会弃子。江含煜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接下来慢慢掌权就好, 没必要多此一举。” “而陆堑不一样,陆堑手下的天泉都娱|乐|城被警方查访,连日入不敷出,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陆堑等不了江含煜慢慢掌权,所以……” 张星宗一拍大腿,激动道:“所以他怂恿丁嘉民自首,判死江鸣山,使江含煜用最快的速度继承家产,然后利用婚姻关系分钱!” 他又啪啪啪拍了好几下腿,好似在给简若沉鼓掌,“竟然还有这一层!我怎么就想不到!你真厉害!” 简若沉瞟了眼被晃得摇摇欲坠的鹅腿,喉结一滚。 关应钧轻笑了声。 重案A组思维敏捷的顾问,饿得眼珠子都要掉到饭盒里去了。 他摩挲了下指尖,不疾不徐地问:“张星宗,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呀。”张星宗不明所以,“阿正他们还在下面吃,我见你们没下来,就帮你们和丁高带了三份。” 关应钧朝门外看了一眼,“你先把丁嘉民带进问询室好好问,剩下的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张星宗并腿立正,“yes sir!” 哎,简若沉的推断太精彩敏锐。他听得入迷,差点忘了关sir和简顾问还没吃饭。 边上的丁嘉民神情恍惚,完全想不通。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像把陆堑给卖了。 简若沉难道是会读人心的鬼? 丁嘉民打了个寒噤,畏惧和胆怯一股脑涌上来。 · 人一走。 简若沉立刻坐到饭盒前,动作迅速地干饭。 关应钧垂着眸子慢条斯理掀开盒盖,“江鸣山想要巴结的人,竟然变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性被贪婪和欲望支配之后竟会变得如此丑陋。 现在的香江,表面繁华,风平浪静。 实则暗潮汹涌,毒瘤就像土豆,挖出一个,下面连着一长串,还带着浑浊的泥巴。 关应钧盯着食盒,半晌没有动筷,轻嗤:“陆堑也算做了件好事。” “嗯嗯。”简若沉含含糊糊。“有了这个人证,江鸣山就绝唔唔翻身可能了。” 唔唔? 关应钧抬头,见简若沉已经叼着一根烧鹅腿骨在啃。 腮帮子被塞得鼓起,半点不见拆弹破案时的强硬和成熟。 饭盒盖被掀开丢在一边,上面放着一坨没有沾上烧鹅汤汁的白米饭,边上还有三根被挑出来丢弃的清水青菜心。 挑食都挑得理直气壮。 不像是苦过的贫困生。 倒像是被人宠着长大的。 关应钧不动声色地把被丢掉的饭菜倒进自己饭盒,“口味太重对身体有负担,以后多吃点水煮菜。” 简若沉敷衍:“哦哦哦。” 水煮菜?那多没劲啊。 人活着就是要吃炸鸡啤酒奶茶和烧烤串儿。 他垂眸看着被关应钧夹过去的青菜,难得心虚。 以前在警校和大院的时候,吃得都是食堂,不喜欢的菜可以不打,这还是第一次挑食物。 简若沉拿干净勺子弄了两块烧鹅腿肉放在关应钧饭盒里,煞有其事道:“感谢关sir帮忙解决寡淡的青菜和白米饭。这块是您的工资,这块是您的奖金。” 关应钧太阳穴一跳,“讨好我?” 简若沉张口就来,“这是您的劳动所得,如果您嫌多,我可以接受一点找零。” 买卖的事,怎么能叫讨好? 他瞄了一眼关应钧饭盒里的鹅腿骨。 都一起拆过炸弹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找零的话请给他这个。 关应钧:…… 他把腿骨夹过去,“好了。” 简若沉弯着眼睛笑:“谢谢关sir~” 关应钧端起茶杯喝了口凉水,无奈道:“快吃。” 冬天饭冷得快。 华灯初上之时。 两人吃完了晚饭。 关应钧主动把垃圾收好,提到外面扔掉。回来时看到简若沉正在把办公室的窗户挨个打开,将滞留在空气中的味道散出去。 风把桌上和地上堆着的卷宗吹得沙沙作响,简若沉又拿了重物把最容易飘走的A4纸全部压好。 关应钧神色微顿,唇边升起点笑来。 “关sir?你怎么站在这里?在看什么?”张星宗拿着丁嘉民的口供记录表凑上前。 眼神还没飘过去,手里的东西就被抽走。 “他都招了?”关应钧倚在门框上翻文件。 张星宗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招了,和简若沉说的一分不差!陆堑还给了丁嘉民一笔钱。丁嘉民就是因为害怕被没收非法所得,所以才没吐露陆堑的名字。” 他满脸羡慕:“关sir,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像简若沉一样聪明?他这次连问都没问就得到答案了,劲啊。” 关应钧睨了张星宗一眼,“多吃肉蛋奶。” 做梦比较快。 他将口供记录全看过一遍,蹙眉问:“丁嘉民不知道陆堑和江鸣山是同谋?” “好像不知道……”张星宗有点沮丧,“要不要让简若沉再去问问?” 关应钧:“不用,丁嘉民恐怕只是一个传话的,他知道的也不多。” 张星宗:“那这个案子要往后压吗?” 香江法|院虽然是三审终审制度,但上诉条件严苛。 所以警方会将证据不足的案件往后压,等证据充足后再对凶手进行上诉。 这样才能一击毙命,一判即中。 关应钧又把文件翻了一遍,摇头道:“不压。压后面去也不能给陆堑定罪。丁嘉民只在自首前见过陆堑,他的证言只对江鸣山有用。” 张星宗的热血熊熊燃烧,“我要人渣死!” 挖出社会烂疮的成就感简直无敌。 加班! 这边,张星宗热血沸腾地决定加班。 那边,简若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着关应钧探头:“没有我的事了吧?” 下班喽? 张星宗:啊? 关应钧失笑,“嗯,接下来都是我们的工作。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休息,辛苦了。” 简若沉像模像样地学着敬礼,“yes sir。你让人放假的时候比给人兜底时还有魅力。” 关应钧手指有点痒,静静看着说完就跑的简若沉,直到那团身影快速消失在楼梯间门口。 · 紧张刺激的大劫案消耗了太多精神,拆弹更是耗费心力。 简若沉一回家,就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吃吃睡睡三天,也没能彻底恢复精神。 与此同时。 整个重案A组为了江鸣山的案子连续通宵三天,所有人都睡在了警局。 他们先整理出所有案件的卷宗资料,又从绑回来的六个打手嘴里套出大劫案的部分口供。 这六个人骨头都不硬。 关应钧一踹审讯桌,立刻屁滚尿流地招了。 六张嘴什么都能往外蹦,每个人都能声泪俱下地说阿sir饶命,却只字不提陆堑也不提涉毒。 问就是不认识,不知道。 关应钧火气大到整个重案组都退避三舍,在休息室里泡茶说话时都不敢大声。 “A组那边怎么回事?大劫案不是破了吗?” “没完全破啊,那边抓来的人咬死不认自己和陆堑有关系。” “哎……也好,看着A组的业绩扶摇直上,我心里还怪不平衡的,现在终于好点了。” “那个顾问怎么没来上班?他审讯能力那么强,让他去问问看呗。” “不会是闹掰了吧?关应钧脸色这么差,我要是他组员早就受不了了。” “明知道罪犯是谁却不能定罪,换成是你,你火气也大。” “看看他们怎么解决这次的事,如果这次的人不承认上次大劫案是他们做的,A组可就结不了案了。” · 第四天早晨,关应钧终于被连日熬夜的火气折磨得再也忍不住,走到茶水间,一边泡特浓咖啡,一边给休假中的简若沉打过去一个电话。 简若沉被铃声吵醒,接起来后坐在床上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 太阳都没起床! 他半眯着眼,呆坐了一会儿又躺回去,困倦地问:“案子不都结束了吗?什么事?有新案子了?” 没睡醒的人声音含混,带着一点轻微的不情愿。 关应钧的火气立刻散了,耳朵有些痒。 他换了一边听电话,放轻声音,“打扰你睡觉了?猴子他们不愿意供出陆堑,只承认是被江鸣山指使。这样一来,我们根本没法结轮渡大劫案。同一案件,检方一审结束后很难接受警方再次增加嫌疑人。” 关应钧押了一口咖啡,余光瞥见茶水间有人探头探脑,似乎是在偷听。 “哦哦,没事啊。”简若沉迷迷瞪瞪地念经,“你把案件分两次上报好了。第一次大劫案和第二次分开。第一次是陆堑,第二次是江鸣山啊。” “你先报第二个。检方也不能确定两次大劫案一定是一个吧……法院那边不会揪住这点不放的。” 关应钧:? 好有道理。 茶水间外偷听的警察们:? 还能这样? 他们之前到底在平衡些什么? 简若沉一句话把一个业绩拆成两个了啊! 他怎么这么会赚? 本来就不怎么平衡的心理,突然雪上加霜,变得更加不平衡起来。 大家被这个从没见过的思路震撼到了,整整沉默了十秒。 关应钧刚张口想夸一句,就听简若沉呼息清浅,声音愈发低下去:“你不要这么早叫我啊关督……” 查字没能念出来,带着埋怨隐没在听筒里。 因为声音极轻,从听筒里传出来时带着轻微的电流声,埋怨都像带上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关应钧失笑,唇角刚拉起来,忽然想到简若沉想喊的是关督察。 关应钧:…… 不是说好不叫这个吗?难道生气了? 他真受不了这三个字。 拿李叔的话来说,这应该是PTSD。 关应钧挂上电话,没有理趴在茶水间门口,酸得直挠门框的同事,他快步走到审讯室,“丁高,不问了,立刻起|诉江鸣山!我们结案!” 他转而看向坐在审讯椅上的瘸子,和善一笑。 能白送两次业绩的活菩萨世间罕见。 他不介意多个笑脸。 如今,警察手里的证据,足以让江鸣山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江鸣山的末路就在眼前。 中午十二点。 简若沉睡醒后不想动,窝在被子里听星网娱乐的午间星闻。 庄重优雅知性的女声娓娓道:【1月4日,早上八点。警方正式起|诉江鸣山。中午12点,警方将江鸣山移交至西九龙裁判法|院看守所,等待审判。】 【据悉,江鸣山犯有强||奸罪,诱||奸罪,组织杀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的爆炸罪和非法携带枪|支等危险物品罪,过度损坏交通设施罪,侵犯他人财产罪中的抢劫罪,妨碍社会管理秩序罪,妨碍国|防利益罪,偷税漏税且走私金额巨大……】 女主持足足念了3分钟。 简若沉微笑着,缓缓合上眼。 恶人自有法院收,他被念困了,再睡一会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5.关sir要把他牢牢抓在掌心 江鸣山被移交至西九龙裁判法|院看守所后, 属于警方的工作正式结束。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A组彻底结案。 其他组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抓一个人,结三个案子,土地公真是偏心。” “偏心的哪里是土地公?A组花钱养小财神了嘛。” “低投资, 高回报哦。” “哎……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关sir闹掰啊?” 众人摩拳擦掌, “如果闹掰, 那我们岂不是有机会拥有顾问了?走啊,去打探一下。” A组办公室。 关应钧站在窗前抽完了两支案后烟, 眉目微敛, 表情难得放松,“案子结了, 大家辛苦。我请大家吃饭。” 原本在行军床上躺尸的张星宗蹦起来, “有饭吃?好啊好啊!” 刘司正道:“关sir, 别忘了叫简顾问一起来,要是没有他, 我们这个案子还不知道要破到什么时候呢。” 丁高:“是啊是啊。会拆弹、会审讯、还会做业绩,逻辑又严密。” 他越数越心惊:“这样聪明的顾问上哪里找第二个?” 毕婠婠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做出凌空抓握的动作,“所以, 关sir要把他牢牢抓在掌心里。” 越说越过分了。 张星宗赶紧挤上前,张开双臂, 将得意忘形的众人往后拢了拢, 连声道:“关sir本来就想请简顾问来吃饭的!对吧关sir?” 关应钧脑海里回荡着那句:把他牢牢抓在掌心。 忽然想到简若沉头上盖着衣服窝在他怀里的样子。少年的头发凌乱散开在肩背,肩膀一手可握…… 关应钧猛然收回思绪,不自在极了,全身似有滚烫的虫蚁在爬。骨子里都藏着闷闷不解。 他怎么会想这些? 关应钧抬手赶人,“好了,都去休息, 晚上五点陈荷塘门口集|合。” A组办公室里的人一哄而散,出门时碰上了蹲在门口听墙角的C组成员。 两方人马面面相觑。 C组大叹:“哎!还没闹掰!没劲没劲。” 他们一股脑站起来,扬长而去。 关应钧心里陡然升起些危机感,想到早上简若沉被电话吵醒之后,那声没喊出来的关督察。 他拿起传呼机,斟酌着给简若沉发了条信息:【晚上四点半,A组庆功宴,我去接你?】 另一边。 简若沉正顶着一头泡泡趴在浴池边上泡澡,传呼机一响,惊得整个人往上耸了一下,头顶上堆着的泡沫都歪了些。 他不明所以地拿起来看。 这消息还加什么问号,多此一举。 地址都没发,根本就没给他自己选择的余地。 简若沉回:【好,想来就来吧。】 下午四点半。 白色丰田准时到达丽锦国际花园山顶别墅。 简若沉钻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道:“关sir,1月22号之前,我都不去警署了。” 关应钧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听称呼,不像在生气。 看结果,人好像要跑了。 鼻尖的柚子味格外浓郁,他思索片刻,不动声色问:“为什么不来?有事吗?” 简若沉叹气:“开学有转系考试。李老师的专业被分在社科院。最近这么忙,香江大学社科院的人文资料我还没背全。” “行。”关应钧松了口气,“那就等22号后再说。” 下午四点多,街上没什么车,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陈荷塘大酒店门口。 一下车,就看到聚集在酒店门外聊天的A组成员。 毕婠婠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针织长裙,嘴巴上涂着同色口红。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羊绒风衣,一头卷发披在腰间,精心打扮一番后,飒爽的女警变成了九十年代画报里风情万种的港风女郎。 张星宗和刘司正也穿了便服,好好收拾了一番,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一众俊男靓女聚在一起,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简若沉和关应钧走过去,两人往人群里一站,灯光都黯然失色起来。 刘司正看向关应钧,“关sir怎么冷冰冰的?破了大案,笑一个啊。” 他说完,心脏猛的一跳。 简若沉来A组后,关sir的脾气都好了不少,让人忘记他以前的不苟言笑。 坏了,关sir不会因为这句调笑生气吧? 关应钧没接话。 简若沉笑道:“冷冰冰更有气场呗,一看就是有能力的领导,手下团队肯定也战功赫赫。” 这下所有人都笑起来。 明明没有吃糖,嘴里却甜得要命。 怎么有人圆个场也能把所有人夸一遍呢? 关应钧垂眸看了简若沉的发顶一眼,嘴唇轻轻抿了抿。 这张嘴真的是一视同仁。 对谁都好得没有差别。 “人都齐了?齐了就进去。215号包间,想吃什么自己点。” 简若沉坠在队伍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酒店里黄色浮雕花纹的墙纸,墙上悬挂着的复古壁灯,一切都像旧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景色。连进包厢里木质夹板菜单,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行人轮流点了菜,推杯换盏。 笑闹了一个多小时。 宋旭义红着脸站起身,倒了一杯酒,站起来对简若沉道:“我之前以貌取人,轻视你,觉得你不能胜任顾问的职位,不相信你能拆弹。是、是我不对。” 他脖子都涨红了,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我说话欠妥,这一杯算我给你赔罪。” 宋旭义仰头,豪气云天地干了一杯白酒,辣得满头是汗。 简若沉刚要倒酒回应,杯子就被关应钧按住了。 关sir站起来,黑色底衫的下摆松松垮垮垂在腰间微微凸起的皮带上,长腿一迈,走倒宋旭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动作之间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你不要太自责,以后不要钻牛角尖,专注做事就行。” 宋旭义眼睛有点红,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桌上装白酒的盅里还有一小半,关应钧将它拿起来,对着宋旭义举杯,然后仰头喝干,哑声道:“简若沉年纪不大,喝不了多少,我替他喝了。” 宋旭义有点无地自容。 发觉自己刚才当众道歉的做派竟然有逼人喝酒的意思。 他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宋旭义又卡住了,气氛有点尴尬。 简若沉把伸向酒瓶的手缩回来,给自己倒满果汁,“宋哥,我|干这杯就行,您也是无心的。” 宋旭义赶紧顺着台阶点头,弯腰坐回位置。 凝滞的气氛立刻重新轻松起来。 这顿饭吃了整整三个小时。 大家走出酒店的步子都有些打飘。 关应钧还算清醒,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张星宗和丁高,你们两个一起送毕婠婠回家,务必看着人进门。” “其他人分成两组打车走,车费我来报销。” 夜风撩着众人的头发,吹得人困意漂浮。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子里既没有杀人案,也没有什么江家陆家的人渣,只有家中久违的席梦思。 他们熬了这么多天,终于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关应钧安排完所有组员,垂头问简若沉,“你怎么回去?是跟我一起骑车,还是叫你的管家来接?” 简若沉:…… 骑车? 骑什么车? 丰田小汽车? 他抬眸看向关应钧有些迷离的眼睛,试探着问:“你住哪里?” 关应钧垂着眸子,避开对视,不说话。 简若沉啧啧称奇。 这就是卧底的警觉性? 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恶趣味的一面,看着关应钧垂眸不与他对视的样子,简若沉反而更加好奇。 他想了想,忽然问:“要不然我先送你,然后再自己回家?” 关应钧哑然失笑,“你打探我?” 简若沉无辜至极,“我担心你才会送你回家,这怎么能叫打探?” “嗯……”关应钧知道简若沉身上一定有鬼。 越是相处,越想不明白。 越是打探,越让人困惑。 关应钧笑了声:“那你送。我住得离你不远,就在丽锦国际花园2别。” “你跟我住一个地方?” 简若沉拦了辆车。 红色的小出租停在面前时,关应钧甚至还能步履平稳地给简若沉拉开车门,“请吧,简顾问。” 简若沉一钻进去,立刻闻见出租车里有一股黏腻复杂的香臭味。 他被熏得头晕,关应钧要是闻见……狗鼻子不会被熏坏吧? 简若沉小声道:“师傅,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不想打车了。” 后视镜里传来一瞥,驾驶座的人结结巴巴问:“您、您是嫌弃我、臭……臭吗?” 关应钧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动作利落地矮身往里坐,尾椎刚沾到坐垫,立刻连打三个喷嚏。 简若沉:…… 他对司机解释:“我朋友鼻子有点敏感,他一闻到香水味就会这样。不是您的问题。” 司机沉默着,没有说话。 关应钧蹙眉吸了一下车里的空气,忽然回头往后备箱看了一眼。 车里没开灯,暗极了,简若沉看不清关应钧的表情,只好凑过去问:“要换车吗?” “不换了。”关应钧哑着嗓子咳了几声,对司机道,“去西九龙百灵烟厂。” 简若沉一愣。 不回家了? 哪个警局的好督查住烟厂里啊? 关应钧用大腿撞了一下简若沉的,小声道:“家里烟抽完了,顺便去买点。” 他垂手捉住简若沉放在座椅上的手,翻开,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同时唇瓣一张,声音轻得发飘,“让我买点?” 简若沉有点毛骨悚然。 那两个字是。 尸-体。 他抬眸扫了一眼后视镜,对上一双阴森暗沉的眼睛。 这司机似乎是个单眼瞎子,左边半边眼睛几乎全是眼白,眼皮不自然地耷拉着,遮住了眼珠中间泛青的瞳孔。 简若沉被吓了一跳,猛地拍了身边的人一下。 关应钧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简若沉连忙找补道:“抽……抽烟!天天就知道抽!” 他恶狠狠说:“师傅,先去烟厂。” 暗红色的出租缓缓启动,发动机发出有节奏地闷响。森冷的视线通过后视镜,绕着简若沉转。 司机前倾身体打开车载广播。 里面滋滋啦啦传出一些电流声,很快响起记者嘈杂尖锐的发问:“江鸣山先生,听说简若沉逼迫您在江含煜和陆堑的订婚宴上,承认他不是您的亲身儿子,是吗?” 江鸣山桀桀笑了两声:“是啊。” 记者:“您认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将遗嘱立好吧。所以他才会联合警局,将莫须有的罪名压在我身上,给我施压。”江鸣山说着,又深情款款似的,“我很喜欢这种心狠手辣的孩子。” “他从上学起就是第一,无论做什么都很好,以前对我很孝顺,我讨厌那种孝顺。可他这次做得让我很满意。” “如果我被无罪释放,那么出来后会将所有财产的继承权移交给简若沉。” “他才是我的骄傲。”江鸣山的声音很轻,为了一线生机按捺住所有癫狂,“若沉,等爸爸回来。” 他想用整个江家做筹码,和简若沉换自己的生命! 滋滋的电流声空白一瞬,很快换了频道,接上了一段邓丽君的歌。 悠扬飘忽的女声充斥在毫无灯光的出租车里。 她悠然唱道:“我知道你的话儿,都是在骗我,你狠心抛弃我,也不管我死活,谁爱我,谁爱我,谁来爱我……” 车载电台卡带了似的,滋滋停在了最后一句上,不停的,反反复复地唱。 简若沉脊背窜上凉意。 这个司机认识他! 故意把出租车停在他和关应钧明前,又将江鸣山走投无路时说的话给他听。 为什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6.我在,不会有事。 司机摁了一个按钮, 出租车的车载电台里换了一首更轻柔的粤语歌。 诡谲的氛围让人心如擂鼓。 肾上腺素骤然飙升,简若沉一时间门冷热交加,手指轻轻发抖。他抬手将窗户摇下来, 让微凉的夜风灌进车厢。 夜色下,车流霓虹与喧闹的人声交织着吹进车内。吹散了香水与尸体混合出来的复杂气味。 简若沉迅速冷静下来, 手指轻点着思索。 这个司机虽然认识他,但应该不认识关应钧。否则应该不会将载着尸体的车停在刑警面前。 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就是冲他来的了? 什么动机? 简若沉舔了舔嘴唇,挪动位置,离关应钧近了些。 关应钧垂头看他,压低声音用气声问:“害怕?” 毕竟才上大一, 没见过新鲜尸体,再怎么聪明也会怕。 这是人之常情。 关应钧不知道怎么安慰。 身为一个从cib转进cid的铁血刑警, 他见过的鲜|血太多,多次死里逃生,遇事时说一不二,组里的成员看似笨得各有千秋,实则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精英。 他们不需要安慰, 从入行起就独自消化恐惧和看到尸体时的生理反应, 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关应钧没碰到过比他小这么多的合作者, 有点束手无策,只好抬手将人拉的更近, 轻声道:“我在, 不会有事。” 简若沉鼻子出气:“嗯?你误会了。” 关应钧“嗯”了一声, 走神一瞬。 青春期的男生好面子,他明白。 简若沉趁着关应钧出神,手往他衣服里快速一伸,在胸廓边上摸了一把。 关应钧顿时浑身僵硬, 表情怔然,整个人几乎要弹坐而起,肌肉瞬间门紧绷。 他攥住简若沉的手吸了口气,又被车里的气味呛住,猛地咳嗽两声。 司机的视线缓缓移过来。 关应钧只好板着脸,把咳嗽压下去,等视线撤走,才咬牙切齿地用气音道:“你做什么?” 简若沉学他说悄悄话,“看看你带木仓没。” 关应钧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他冷着脸松开掣肘,一字一顿,对着简若沉的耳朵问:“要木仓做什么?刑警的木仓有专属编号,不能外借。” “你带了就好。”简若沉嘟囔道,“我看看能不能再多问点业绩出来。” 关应钧感觉事情不妙。 问就问,要什么枪? 疑惑在脑海中划过,留下了轻微的痕迹。 他侧眸注视着简若沉,少年眼睛里哪有半点害怕。 全是跃跃欲试和兴致勃勃。 简若沉轻咳一声,带着和善的笑意起了个寻常话头,打探道:“师傅,你做这行多久了?跑车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趣事?” 司机通过后视镜瞥来一眼,漫不经心道:“做了挺久,有趣的人很多。” 简若沉:“说说呗。” 车子遇上红灯,沉闷的发动机声响停了下来。 司机突兀地笑起来,嗓音沙哑粗粝,“我拉过一个学|生|妹,上来时正和她男朋友吵架。我啊……向来劝分不全和的。” 红灯结束了,出租车再次启动。 轮胎和地面摩擦着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剐蹭黑板。 司机抬眸,后视镜里又露出那双半黑半白的眸子,眼尾的褶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笑纹。 他意有所指道:“那个学|生|妹好花心,脚踩两条船啊。” 简若沉若有所思。 出租车司机话锋一转,“这个世界花心的男人女人太多了,那个江鸣山的儿子,叫什么若沉的,仁义礼智信全没有啦。” 简若沉“哦”了一声,心中了然。 中老年男性出租车司机,不是在感叹政策不好,就是在感叹行情坏。 个别人总说着荤话,调笑上车的男女。 他们审判这,审判那。 逮到机会就想教人做事。 想让这种人失去理智,最好的办法就是激怒他。 司机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还当面骂人。 显然是想看他气愤反驳,愤怒争辩。 偏不。 简若沉像不知道话题中心就是自己似的,顺着司机的话,满脸好奇,“怎么说?” 出租车司机愣住了,表情有些僵硬。 怎么回事? 他载错人了? 不可能! 简若沉长相特别,轻易不可能认错。 可正常人当面被骂,就算不当场发怒,也该开口辩驳。 这是什么反应? 真有人如此不知廉耻? 他无暇思考,脑海中本就不多的理智啪地断了,“简若沉为了钱,为了获得继承权,竟然用莫须有的罪名将父亲送进监狱!这难道不是不孝?” 关应钧蹙起眉,这传言够离奇的。 西九龙裁判法|院的看守所移交程序怎么搞的? 竟然允许记者问话? 他们不知道负隅顽抗的嫌疑人为了活命,什么话都会往外说,什么脏水都敢往外泼吗? 关应钧张嘴:“他——” 简若沉一巴掌捂在关应钧嘴上,点头附和司机,“啊对对对,确实有点,还有吗?” 关应钧:? 司机:? 司机怒意上头。他急切地想听到简若沉的反驳,想看那张漂亮的脸染上狰狞的怒火。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恶狠狠道:“他还喜欢玩弄人感情。” 简若沉眼睛一亮,“具体点说。” 这司机对感情专一似乎有奇怪的执着。 短短五分钟不到,两次提到花心和玩弄感情。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点,是司机最在意的地方。 司机有些癫狂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出租车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他还在香江大学医学系时,就在学校里和教授周旋,骗来考题后考到第一。同时还去骚扰和追求自己亲弟弟的未婚夫!转系之后又在西九龙的高级督察之间门左右逢源!” “仗着有一张还不错的脸,哈!” 他嗤笑一声,讥讽道:“把人耍得团团转。” 简若沉目瞪口呆地“哇”了一声,“这么多?你知道得好清楚。” 关应钧胸膛里因为这些谣言而升起的怒气陡然一滞。 听自己八卦还能这样情绪稳定? 不生气? 简若沉嘴上附和道:“照你这么说,好像是不太好喔。” 司机彻底卡壳,心里被不上不下的郁气冲得难受,情绪逐渐失控。 简若沉为什么不心虚?为什么不露出愤怒的神情? 如今这样,他还怎么审判这个人?他怎么惩罚这个人? 司机从唇齿之间门挤出一句话:“这还不止!我今天才知道,他竟然在家里还养了一个。” 简若沉愣了一下。 看了看司机,又转头看向关应钧。 片刻后反应过来。 哦,这司机误会他和关sir的关系了。 从目前的谈话来看,司机可能脑子有病,患有臆想症,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可以随便审判他人的生死。 臆想中的简若沉犯得错越多,司机就会越生气。 简若沉一边点头一边道:“家中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 他斟酌着司机对“感情”的态度,拿出精神,非常义愤填膺地大声道:“真坏!” 关应钧:…… 他把手伸进怀里,不动声色地把木仓摸出来拿着。 怪不得简若沉问他有没有带枪,确实得带。 司机被噎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简若沉气愤至极的反驳,他还能说教几句,理直气壮得审判和教育。 但简若沉竟然句句回应,次次附和。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机撕下脸上的笑意,盛怒之下狂踩油门,仪表盘指针一弹,直冲120。 他不装了,暴怒大吼:“你现在认识的名人多了,能攀附的也多了,所以不再喜欢以前那些了,是不是!你无论对着谁,都能这样笑意满面地抛媚眼吗!你和那个男人一样!是社会的罪人!是该死的鬼!你——” 司机用粤语,连声骂了一串脏话。 关应钧听着不堪入耳的言辞,心中莫名涌上些怒气,缓缓给木仓上膛,垂眸拨开保险。 简若沉眼睛更亮了。 哪个男人?还活着吗?是在车里的尸体吗? 快,多说点。 简若沉当即冷笑一声,激他:“笑着聊天也能被说成抛媚眼,你真是异想天开。你车里的后视镜难道照不出你长什么样?谁会对你抛媚眼呢?” 司机猛然踩下刹车,喘气如牛,看向后排的视线淬着毒。 简若沉把垂在面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整个人都要靠到关应钧身上去了,变本加厉地挑衅道:“这样呢?也像你说的那个男人吗?” 司机拨弄了一下驾驶座边上的中控锁键。 咔嚓一声。 四扇车门锁住。 汽车再次缓缓发动起来。 司机不再笑了,脸颊上松弛的面皮像融化的蜡像一般耷拉下来,更显几分狰狞可怖。 他沉声道:“你得意的时间门不多了。” 简若沉语调不以为意,“哦……那个骗了你的男人最后怎么样了?” 司机愈发无所顾忌,行容癫狂,“我把他装在盒子里,锁进床边的橱柜。他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 简若沉攥住关应钧垂落在座位上的衣摆,用力揉成团。 嫌疑人口中的男性受害者在家。 那车上这个是谁? 简若沉垂着眸子思忖一瞬,“没有人想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死人也不会。” 司机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最后的理智消耗殆尽。 他暴怒地砸了两下方向盘,伴随着鸣笛声低吼:“你该死!” “是吗?”简若沉看见关应钧藏在手里的枪,顿时安全感倍增,像个真正的小混蛋一样嬉笑,“看到了吗?他说要杀了我诶,不过就是个出租车司机,竟然敢大放厥词。” 司机再也忍不住。 他停下车,从驾驶座侧面的布兜里拿出一把民用猎|枪,回身指向简若沉。 “不过是个司机?” “你竟然敢看不起我?所有说这句话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我本来还在犹豫,你这样好看,我不想杀你。” “如果你刚才乖巧听话一些,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断了,态度端正得认个错,我就把收的钱还回去。然后把你锁进笼子。我真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可惜……”司机冷笑一声。 盛怒之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猎|枪并未上膛,整个人都在病态地发抖:“看不起我?哈哈!就算被看不起,我也杀掉5个人了!你最后也会是其中之一。” “水性杨花的东西——” 简若沉:…… 五个?竟然有五个? 关应钧猛然出手,左手握着猎|木仓的木仓管往上一撅。 这种木仓管是铁质的,不够坚硬,此时被关应钧单手掰弯。 他右手握着早已上膛的配木仓抵在司机的脑袋上,冷笑一声,“五个是吧?” 关应钧将早已积攒的怒火倾泻而出,冷声问:“你怎么知道简若沉今天在陈荷塘吃饭?” “你说收了钱?有人买你来对简若沉下手?谁给的钱!谁告诉你那些谣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吸引的不是罪犯就是警察 狭小的空间之内, 风云瞬息突变。 司机癫狂的神情僵在脸上,瞳孔猛然放大,面皮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 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仍然端坐在座位上的简若沉。 出租车停在两盏路灯之间, 灯光昏暗发黄, 零星的光斑洒在混血少年左侧的面孔上, 显得迷离而诡谲。 简若沉勾唇笑了一下,轻声道:“阿sir在问你话, 怎么不回答?” 司机蜷伏在关应钧的木仓口之下, 忽然打了个冷颤。 明明额头上抵着能要人命的东西,但他却觉得看似无害的简若沉更加令人害怕。 那是直击人心的恐怖。 此刻,猎人变成了猎物。 司机咬牙切齿, “你是在故意激怒我, 套我的话?” 简若沉两手一摊,“聊聊天而已。” 司机缓缓垂下眼睑, 胸腔中的愤怒如潮水一般褪去, 只剩懊悔。 他不该得意忘形,不该嚣张大意。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长得越漂亮越会骗人。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他必须想办法脱身! 关应钧用木仓头顶住司机的额头往后推了推, “我的问题很难回答?” 简若沉:“一个一个来。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陈荷塘大酒店?” 司机蜷缩着,眼睛里布满血丝,“有人想要你的命, 他买我出手,自然会想办法把你的消息告诉我。” 简若沉蹙眉:“有人?是谁?”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司机怪笑一声,“道上接活不见面。” 出租车空间狭窄,一向是他作案的圣地, 如今却变成作茧自缚的囚笼。 如果能下车就好了。 司机抬眼看向关应钧持木仓的手。 如果能下车,他就有机会夺木仓劫持简若沉,获得一线生机。 简若沉的视线绕着司机看了一圈,了然:“你想下车?” 司机怔住了。 为什么? 简若沉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艰涩地咽了咽口水。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简若沉:“正好,我也想下车。” 车里空间狭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木仓。 高速射出的子弹可能在空间内折射弹跳,误伤他人。 而且车里实在太臭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水味逐渐散尽。一股臭鸡蛋掺杂着腐肉和咸鱼,在臭水沟腌了三天似的味道斥在整个车厢里。令人作呕。 简若沉道:“两只手都放在明面上,慢慢打开中控锁。我劝你在下车过程中别动什么歪心思。” 司机没把后半句放在心上,他小心翼翼将中控锁打开。 车门解锁,他内心涌出一阵狂喜。 接下来只要找机会夺木仓劫持简若沉! 关应钧打开手边的车门下车,手中的木仓口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司机的脑袋。 简若沉紧跟其后。 司机垂着头,躬身下车,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忽然小腿发力,弯腰往外冲。 他双臂张开,企图用冲劲和体重撞倒关应钧夺下配木仓,一举转身挟持不远处的简若沉。 简若沉:……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大慈悲难度自绝之人。 都说了别动歪心思,怎么就不听呢。 轮渡大劫案时关应钧随便一踢都能把江鸣山踹脱臼,在这儿出手不得把人打成烂肉? A组会不会因为殴打嫌疑人扣钱啊? 说不定还会被人捅到林警司那里去…… 本来A组最近就因为破案多,够出风头,够引人注目了。 关sir又是西九龙总区警署最年轻的高级督查,不知道多少人眼红。 职场如战场啊,总不能次次都请重案组喝咖啡吃下午茶吧?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简若沉心思电转,伸直腿在司机的前进道路上一绊。 关sir,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接下来只需要利落地铐住嫌疑人问话就行。 司机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柔弱不堪的人会出手,一时没有防备,踉跄一步,失了准度。 关应钧立刻侧身飞踢,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 司机呛咳干呕一声,随着惯性撞上人行道边上的墙壁。 刚喘了口气,还未反应过来。 关应钧反手给了他一木仓托。 砸飞一颗牙。 简若沉看了带血的牙根一眼。 嗯……只有一颗。 轻伤,还行。 他在司机面前蹲下来,“你看,我叫你不要动歪心思。” 简若沉开门见山:“车上有尸体,你刚刚也亲口承认自己杀过五个人,我已经一字不落地录下来了。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我劝你说实话。说实话,才对你最有利。” 司机咳出一口血沫。 大势已去。 司机嗬嗬喘着粗气,自嘲道:“我小看你了。” 他沉默半晌,忽然嘻嘻嘻地笑起来,形容疯癫,“他们该死。” “出轨,该死。” “脚踏两条船,该死。” “和男友吵架,该死!” “问不同的男人伸手要钱,该死!!!” “你,不孝。”司机尖声道,“也该死。” 简若沉冷冷看着他,“他不是我父亲。” 关应钧侧目,手指把木仓栓保险拨开又顶回去。 “你没有看到给你钱的人,那给你消息,告诉你谣言的人是谁?” 简若沉在关应钧打开保险的那一刻,捉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抬,把人当木仓架,直指司机。 关应钧由着他做,没有吭声。 “没有什么具体的人。”司机笑了一下。 “我恰好在酒吧听到了你水性杨花的消息,觉得你该死。恰好回家时看见家门口有一个装了钱的包,恰好那袋钱里有一张纸条,写着让我|干|死|你。我拿着钱来陈荷塘边上买东西,又恰好看见你和姘头进了陈荷塘。那么多人,玩得很开心吧?” 司机淫邪的目光略过简若沉。 关应钧立刻抬手,又狠狠给他一木仓托,“好好说话。” 司机咳嗽两声,舌尖舔了舔松动的牙齿,啐出一口血痰,眼睛始终盯着简若沉,“我说过的,我本来不想杀你。”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恰巧。 一切都是碰巧的时候,就绝对不是巧合。 这个司机是买凶者早就挑好的人选,他知道司机想杀什么样的人,故意让司机听到了谣言? 简若沉眉眼低垂着,“你知道很多关于我的谣言,从哪儿知道的?” “酒吧。”司机眼神发直。 简若沉觉得他有些精神恍惚,好像不对劲。 司机歪着头,努力回忆,“上个月,我听说半夜酒吧单子多,想多赚点,就开去了西九龙酒吧一条街后巷。在距离巷口最近的酒吧后门听到了那些话。” 他抬手,用两只手抓挠着自己的脖颈,脸色发白,眼神溃散,“那个酒吧好像叫1892。” 司机的小拇指上留着一根长长的指甲,抓挠脖颈的时候留下一条条红印,病态又疯狂,“给我……给我一口。” 他缩在墙角,膝盖跪在地上,眼神溃散,毫无尊严,“求求你了,给我一针。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关应钧脸色变了。 他扼住司机的咽喉,将对方的头颅抬起来,先看向那张脸,然后迅速扫了一眼脖颈,沉声道:“这人开过天窗。” 颈部注射毒 pin,俗称开天窗。 人走到这一步,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司机抓着关应钧的手腕,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被打过,“我车里有钱,我有钱……买一针,帮我买针,求求你。” 简若沉意识到那是买凶的赃款。 关应钧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过去,“你去找一下赃款,我在这里看着他,顺便叫人来。” “嗯。”简若沉将手帕附在掌心,弯腰钻进驾驶座,屏住呼吸,借着路灯看向车内。 驾驶座沾着油腻的污渍,车座底下有一个提手编织袋。 他用手帕包着提手将袋子扯出来,拉开拉链看向内部。 全是英镑现金。 为什么会是英镑? 九十年代,英镑在香江并不少见,但突兀出现在这里,立刻叫人心头一跳。 简若沉肺活量不大,一口气憋不住多长时间,很快就满脸通红地钻出车子,大口喘息起来。 关应钧刚打完电话,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头一紧,“看到尸体了?” 别把他请来的顾问吓出什么好歹。 “没。”简若沉大口吸气,“里面太臭,我憋气。” 关应钧:…… 才看了几秒就喘成这样? “确实有钱,是英镑。”简若沉估算了一下,“大概小百万。” 关应钧轻声问:“谁要弄你,你有头绪吗?” “江含煜?江鸣山说想要将继承权给我,他急了?” 简若沉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也不一定,时间对不上,司机听到谣言的时间是上个月。如果谣言也是买凶者计划的一部分,那么那时候江鸣山还未入狱,江含煜的动机不足。” 那会是谁? 难道是陆堑? 可上个月陆堑也没有动机做这个事啊。 还是说这一次不是他们两个? 做事的人太谨慎,看来要去酒吧稍微打探一下才行。 出神间,警笛声响彻夜空。 这里离西九龙总区警署不远,出警的重案组成员很快就到了。 关应钧把配木仓收回去,扫过去一眼,“怎么是你?” C组老大陈近才痞笑一声,“madam林让我来的呗。” 陈近才脚上踩着一双中梆黑皮战靴,战术裤的裤腿缩在靴子口。 他三两步走到简若沉面前道:“简顾问厉害啊,出来休息,吃顿饭也能破案?” 简若沉跟他握了握手,无奈道:“不是我找上案子,是案子找上我。” 香江真是太不安全了。 陈近才转头对组员道:“搜车。” 又回头笑嘻嘻,“案子找上你不就是业绩找上你?你运气也太好了,又那样聪明。考不考虑到我手底下做事啊?” 他拍拍胸膛,“我也是前刑事情报科成员,是关应钧前辈,在国内金融犯罪集团卧底过两年,端过一个大型人口贩卖组织,同样是高级督察,工资和关sir一样多,我也可以给你一半。” 陈近才看似压低声音,实则超级大声道:“我脾气还好,绝不会给你脸色看。” 关应钧忍无可忍,说得好像他敢给简若沉脸色看似的。 “这人是个连环杀人犯还吸|毒。今天这个业绩还是我分给你的。要不是我组员休了假,轮不到你。” 陈近才瞄了一眼关应钧的脸色,玩味一笑,“我也是要为这个案子加班的啊,到时候结了案,奖金分你们A组一半,我自己的奖金拿一半出来给我们简顾问。” “小财神嘛,没有只许你上供,不许我上供的道理吧?” “摆在重案组大厅的关公还10个组一起拜呢,关sir不要太小气嘛。” 大冬天,简若沉被两位人高马大的前卧底夹在中间,汗都冒出来了,“陈sir,我不怎么缺钱的。” 关应钧唇角一勾。 简若沉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是A组有点缺。你和A组分就行。” 关应钧不笑了,陈近才直接笑出了声,“你可真有意思。” 简直是警察界的吉祥物,收业绩的小锦鲤。 聪明又能干。人往那儿一站,犯罪嫌疑人啪啪往上凑,业绩哗哗往下掉。 说话做事也有趣,光说两句就能叫人心情舒畅。 竟也没有因为先认识关应钧而偏向熟人,反而一人说一句,把水端的平极了。 陈近才拍拍关应钧的肩膀:“我更眼馋了,关sir,松松口啊。” 关应钧把他的手抖下去,“太晚了。我送他回家。” 他冷着脸发号施令,也不管什么前辈不前辈,“关键信息已经被简若沉问出来了,你最好今晚就能结案。” 陈近才啧道:“我手下的人又不是吃白饭的,大家都是重案组,谁也不比谁差。” 他掏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简顾问,要不要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简若沉:…… 陈sir怎么这么热情? 热情得有点突兀,让人有点瘆得慌。 关应钧出手如电,一把掏过陈近才指尖的钥匙,“我跟他住一起,我顺路。” 简若沉年纪不大,本事不小,不是吸引罪犯,就是吸引警察抢人。 不安全,得看紧点儿。 关应钧的酒彻底醒了,他伸手抓住简若沉的肩膀对陈近才道:“那个嫌疑人收钱害人,有人想害简若沉,我去他听到消息的酒吧看看,车先借我们用。” 陈近才听到正事,也不开玩笑了,肃容道:“好。” 简若沉对着陈近才笑:“谢谢陈s~” sir都没念出来,整个人就被关应钧兜着转了个身。 关应钧飞快地把人塞进车厢,回头对陈近才道:“陈哥,业绩给你了,有功有过你都自己扛着。” 陈近才一愣,上次听关应钧叫他哥,还是两人在警校念书时闯了祸,关应钧让他独自背锅的时候。 这回是什么意思? 有功他明白,过从哪里来? 没等陈近才出声问,关应钧就关门开车一气呵成。 绝尘而去。 强烈的推背感袭来,简若沉愣了一秒,“停车停车,我录音笔还没给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真刺激 关应钧没停车, 掉头把车开了回去,急停在陈近才面前。 简若沉被惯性一颠,恍惚地掏出录音笔递出去, 隔着车窗道:“按这个键播放录——” 最后一个音字没说出来, 关应钧一脚油门踩到底, 再次绝尘而去。 车尾气把陈近才衣摆喷得动了动。 陈近才握着录音笔笑了声, “稀奇。” 除了案件和真相,这世界上竟然也有关应钧舍不得的东西了。 …… 简若沉心情复杂, “关sir,你和陈警官关系不好吗?” “没有。”关应钧语调和脸色一样冷,“他在警校带过我一段时间,我们关系还不错。” 简若沉“哦”了一声,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以往关应钧对谁都板着脸,但那单纯是不想做表情,并不是在生气,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应该生气了, 还有点恼怒。 为什么? 简若沉的视线落在车窗外。 这辆车和关应钧的不同。这是一辆底盘极高的大吉普, 坐在上面的时候视野很开阔,隔着窗户往外看时有种一览众车小的感觉。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简若沉觉得关应钧应该平复下来了,便轻声道:“你还记得我们约法三章时说过的话吗?” “记得。”关应钧目不斜视,“我可以现在背给你听。” “不用。”简若沉失笑,“第三条不是让你把我视为A组顾问?” “嗯。” “我说到做到,说是A组顾问,就是A组顾问。”简若沉把胳膊肘放在车窗上,手掌根支着下巴,“我跟你吵……” 他顿了顿, 换了个平和些的词,“我跟你争执,是因为你总是试探我,我不喜欢。如果你有分寸些,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别的组。你不用为了这个生气。” 前面亮起红灯。 关应钧拉起手刹,侧眸看向身侧,“能不能留住你要看我的本事,你想去待遇和氛围更好的地方无可厚非。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简若沉又笑了声,“你眉头下沉,双唇紧闭,下颚肌肉后缩,脖颈用力。虽然幅度比较小,但这个生气的微表情已经做得相当标准了。”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关应钧说完,停顿了一会儿。 红灯鲜红的倒计时一点点减少,他又轻声道:“今天会让你陷入危险,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把酒楼定在陈荷塘。” 简若沉:“哦?看来你已经有头绪了?那司机说话颠三倒四的,我还没整理好呢。” 关应钧发紧的喉咙猛然松弛下来。 他明知简若沉聪明绝顶,思维绝不可能比他慢。 明知这句话是体面话,是用来哄人开心用的,但还是勾了下唇。 绿灯亮了起来。 关应钧发动吉普车,“这件事最关键的突破点,是司机为什么能在拿到钱之后,立刻恰巧碰上目标进入陈荷塘用餐。” “嗯。” 简若沉接话道,“如果不是有人直接将我的动向告诉他。就是有人引导了他的行为。我倾向于是后者,你呢?” “跟你一样。”关应钧开车时目不斜视。 他视线里明明没有任何有关简若沉的东西,但脑海里却出现了对方歪着脑袋问他的样子。 简若沉确实是个神秘到让人想要扒开看一看的谜团。 但这个谜团在这一刻像一朵云,轻而易举裹去了心头的沉闷。简若沉总有让人心情愉悦的本事。 关应钧:“陈荷塘大酒店离西九龙总区警署比较近,一向是警察聚餐最常选的酒店。如果陈荷塘的老板不干净,那么他一定有手段监视店内警察的动向。” “我在中午定好了包厢,引导司机进行杀人的人,完全有时间制定计划。” “但这样一来,有人让司机在一个月前听到有关你的谣言,引起他的兴趣。这件事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你怎么想?” 简若沉听他的语速和语调,就知道关应钧不生闷气了,调侃道:“关sir,怪不得没人和你拍拖,跟你认识这么久,你竟然只在分析案子的时候话才会稍微多点。” 关应钧道:“拍拖浪费破案的时间。说说你的想法?” 嗯?能接调侃了? 简若沉挑了下眉,“我觉得,一个月前让司机听到谣言的人和今天买凶杀我的人并不是一个。” 关应钧凛然,“怎么说?” “从动机上看,这两个行为目的相同,都想杀我,所以才会给人同一人所为的感觉,” 简若沉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眼神有些虚焦,“但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这两件事的发起人,思维方式截然不同。” “第一种隐蔽。他清楚司机的性格,熟悉他的犯罪模式。知道他选择的杀害目标都是什么人,于是不动声色地利用人性,想通过谣言来达成目的。” “第一种直白。他知道杀人犯缺钱,或许还知道杀人犯为什么缺钱,于是简单粗暴地满足了杀人犯的金钱欲望。这个人和杀人犯是单纯的买卖关系。” 关应钧心中的疑惑被瞬间解开,在脑海中盘桓的违和感完全消失。 是啊,如果是两个人在策划,那么司机的遭遇就完全说得通了! “所以这件事应该是这样的——” “我在陈荷塘订好晚上的包间后,陈荷塘的服务生看到了我的名字。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跟你高度相关,所以他报告给了老板。老板得知这点后,策划杀人,用钱买通司机,并且下达命令。老板知道时间和地点,很好下手。” 简若沉一面赞同地点头,一面接话道:“司机说:他拿到钱之后,立刻来陈荷塘边上买东西,恰好看见我和你进了陈荷塘。” 关应钧对他换掉姘头两个字的行为不置可否。 简若沉:“这说明那个给钱的老板并没有将我们吃饭的时间直接告诉司机。他只是算到了司机拿到钱后会立刻出门。” 为什么? 关应钧语调发沉,抬手拍了一下方向盘,“因为司机有很强的毒瘾。他拿到钱之后会立刻买东西来吸。所以陈荷塘的老板知道司机吸毒!” 简若沉轻声道:“他不仅知道司机吸毒,还知道陈荷塘边上就有贩毒的店。” 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是因为陈荷塘老板和毒头有合作?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将毒|品卖给司机的上家? 简若沉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这绝对是个买|凶|杀|人的老手。 他甚至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司机的所有证言都对他无效! 关应钧吸了口气,“现在只要能知道陈荷塘是谁的产业,基本就能确定谁在对你下手。” “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我家管家说不定知道陈荷塘是谁的企业。” 简若沉拿起手机,拨通罗彬文的号码,开门见山,“罗叔,您知道香江陈荷塘大酒店是谁家的产业吗?” “小少爷,香江的产业我不太熟悉。不过这边大部分的大型酒店和夜店基本上都和陆家有关系。他们一开始通过买卖房产来洗白资金,为此强拆过不少民房。” 罗彬文说完,担忧地问:“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吗?如果要吃饭还是去皇记吧,那边更干净些。老板也是个好人。” 简若沉默然一瞬,最终还是没隐瞒,“我已经吃过饭了,没碰上什么大|麻烦,小麻烦倒有一点,不过不用担心,晚上关sir会送我回家,我和警察在一起很安全的。” 罗彬文沉默半晌,“好的,我等你回家。” 简若沉如今才19岁,正是最叛逆的年纪,小姐当年离家出走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岁数。 当年小姐就是因为家里管得太严而离开。罗彬文没有信心再赌一次。 · 简若沉挂断电话,侧头道:“关sir,陈荷塘大酒店应该是陆堑的产业。” 吉普车逐渐拐进酒吧一条街。 关应钧选了一个三面都是路,周围没有其他停车位的地方将吉普车倒进去。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倒车的位置,“居然是陆堑的?我们一般不关注酒店之类的产业。只关注夜店和洗浴中心以及娱|乐|城。” “陆堑再怎么胆大,应该也不敢在给人吃的东西上大做文章。他不会想看到股价暴跌的。” 简若沉:…… 关sir还是太天真了,这哪里是吃的问题。 “关sir,大酒店的吃食里面可能有罂|粟|壳,致使人上瘾,大床房的浴室里可能有偷窥摄像头,酒店宾馆还会和涉黄集团合作,往客人的门缝里面塞涩|情小名片,更有甚者会在酒店聚众吸du。” 关应钧:…… “你有内部消息?” 他们查了这么久,也没在大酒店里看到这些。 简若沉委婉提醒,“现在不会有,但有利益就有刍狗。” “我会提醒cib注意。” 关应钧应了一声,开门下车,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心不在焉地看向简若沉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侧脸有一丝柔软的弧度,眼睫毛绒卷翘,很柔和。 陆堑毕竟是他喜欢过的人,简若沉会不会伤心? 他之前怀疑简若沉时找人调查过,当时线人给的情报十分详尽。 简若沉曾经因为想和陆堑戴一样的手链,甚至在最贫穷的时候省吃俭用,只为买下一条仿品。 哪怕因此在学校传出傍大款的传闻也从未摘下来过。 直到霍进则杀人嫁祸案发生。 简若沉如果难过,他…… 关应钧还没想出自己要怎么办,就听简若沉长叹一声。 简若沉遗憾道:“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要是能找到实际证据就好了,杀人未遂啊,这可是杀人未遂!这罪名虽然不能判人死|刑,但也够陆堑喝一壶了。” 关应钧:…… 他线人们的情报真的没出错吗? 两人一道往酒吧一条街里走。 越靠近一条街,道路上飘扬的废报纸与塑料袋就越多。街道两边还滚落着一些竹签和纸杯。显出一种肮脏又颓靡的繁华。 两人走到街尾,看见了那家名叫1892的酒吧。艳俗粉红的霓虹灯管扭曲地爬在门牌顶上,边上还包裹着一圈纯蓝色高饱和曲管灯。 审美十分超前。 简若沉仰着头,看得脖子都酸了,也找不出这个设计到底美在哪里,“我们进去之后怎么看?” “后厨、厕所、包间和调酒台。就看这四个地方。”关应钧掏出一只黑色的口罩戴上,又展开那顶有点皱皱巴巴的渔夫帽,“进去之后如果不小心跟我走散,你就先出来,到车位边上等我。” 简若沉迅速在脑内过了一遍需要检查的地点,对着关应钧比了个ok,“这次我们演什么关系?” 关应钧笑了声:“在这个酒吧还能有什么关系,只有轮渡上的关系。” 简若沉轻车熟路往关应钧臂膀下一窜,勾肩搭背,“走吧,哥。” 关应钧:…… 看着像兄弟。 他把手往下放,揽住简若沉的腰。 嗯?腰呢? 关应钧用手一掐,把简若沉套在身上的羽绒服掐瘪了。 他沉默半晌。这羽绒服,绒充得挺多…… 简若沉不知道关应钧在找他的腰。抬步往酒吧里迈。 一进门,音浪和喧闹声顿时直击鼓膜。 刚想迈第一步,门口的保安就将两人拦住,“不好意思,生脸验资。” 他一眼就看到容貌迭丽身穿名牌手戴名表的简若沉,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这一身,比他一年的工资都贵。 这还验个屁? 保安沉默一瞬后,恭敬道:“您就不用了。您身边这位验一下。” 简若沉靠在关应钧怀里,“干嘛啊,我吃的用的都是他买的,我一分钱都没有。” 他轻咳一声,把声音夹住,下巴抬高,气沉丹田道:“给他看看你的实力!” 关应钧:…… 月底了,刚刚又请了组员吃饭,兜里分文不剩。 保安看着关应钧。 关应钧看着简若沉,“我的钱不都是你在管?” 简若沉:……懂了,关sir没钱了。 他伸手,在关应钧硕大的口袋里一掏,拿出一张金卡,“这是什么?你现在会跟我藏私房钱了?” 保安:……大富豪! 他对着关应钧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这么富,还不是要和普通人一样背着老婆藏私房钱,说不定买烟的钱都得问老婆要,多可怜啊。 感同身受了。 简若沉把那张摸出来的卡放回自己兜里,“没收。” 保安觉得关应钧更惨了。 他恭敬弯腰,垂头道:“一位请跟我来。” 保安带着两人走过廊厅来到存包处,“这边可以存放大衣和外套,那边有衣帽间,可以去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如果需要,会有专人带您。” 简若沉抬眸往他指着的地方看。 瞧见一个穿着银色亮片小背心的男生从衣帽间走出来,他下半身穿着一条机车小短裤,走路的时候银色的链子打在两条细腿上,晃来晃去。 啊,简若沉收回视线,揪着自己的衣领。 太非主流了吧? 不想换。 穿上这种衣服,感觉一开口就是:“老登,鬼火停你家楼下了”。 夜场的热气熏人,简若沉把蓬松的羽绒服脱了,挂在寄放处的柜子里。 要是两个人都不脱外套,在这个酒池肉林的声色场里未免太过显眼。 他一脱衣服,纤瘦的脖颈和手腕都漏出来。抬手时,套在身上的毛衣扯住,贴在细瘦柔软的腰肢上,那股被蓬松羽绒服衬出来的娇小感瞬间褪去,变成了成熟冷艳的美人。 保安眼睛都看直了。 怪不得能给大哥管钱,这是个有管钱资本的。 简若沉脱了外套,忽然感觉有一股视线落在身上,他蹙眉往人群中间走,企图甩脱这股黏腻的视线。 关应钧紧跟其后,嘴里提醒:“生气了?” 简若沉立刻停下脚步,等人并排走上来,感觉到腰间的手落下后才道:“抱歉,有点奇怪。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关应钧一愣。 他抬眸扫了一圈,最终看向一楼,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睛。 是陆堑。 关应钧手指瞬间收紧,缓缓别开视线,又环视一圈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来,轻声道:“陆堑在这里。” 简若沉呼吸一滞。 关应钧拥着人往吧台方向带,“你要是不想继续,我送你出去,过会儿一个人来查。” 简若沉脊背僵了僵。 正当关应钧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 简若沉带着一点小小的兴奋,轻声道:“真刺|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撒钱 关应钧额角一跳, 当即把简若沉抓紧了。 脑子里不合时宜冒出了李长玉说过的话:喜欢尝试新鲜口味的人,大多都爱追求刺|激。 声色场内的喧闹震耳欲聋,摇滚乐带着低沉的鼓点, 震得地板发颤。 1892酒吧的二楼。 陆堑垂眸盯着简若沉的脸。 少年穿着重工针织毛衣,没了羽绒服的遮挡,雪白纤长的脖颈和锁骨都露在外面。 缎子似的长发拢在身后, 垂落腰际, 被人强搂着往前走时,发尾在腰臀之间一晃一晃,精致又撩人。 显得揽在那截腰上的手臂有点碍眼。 陆堑扯起一个嘲讽的笑, 拿雪茄剪将手里的雪茄剪开, 用高温|火|枪点燃。 从前的简若沉清贫而古板, 用最廉价的衣服遮住寡淡苍白的躯体。 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和江含煜有些相似的下半张脸。若是能挡住上半张脸, 躺下后红唇微张,舌尖轻吐, 想必也有勾人的资本。 所以他给过简若沉机会。 毕竟是个男人都得找点替代品解决生理问题。江含煜受不住,他总不能硬憋着。 但简若沉清高,只想谈感情。 现在呢? 有钱了, 反而谁都可以了? 陆堑微微眯起眼,目光垂落。 · 黏腻的视线沾在身上,简若沉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 他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后颈, 才碰一下, 就有一只滚烫的手摸上来。 关应钧用虎口勒住那块软肉捏了捏,枪茧磨上去,令人难过的痒意立刻散了。 他玩世不恭地问:“好点了?” “嗯。”简若沉点头。 关sir演匪徒的技术没得说,卧底三年的实力确实强。 动作间, 两人走到调酒台。 1892的调酒师是个五官分明的帅哥,鼻梁很高,穿着西装马甲,看上去非常年轻。 他耳朵上戴着黑色的挂脖式单边耳机,线控垂在领口。 这东西在90年代是稀奇货,一般性的酒吧供不起。 这一趟来对了。 调酒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笑问:“要点什么?” 简若沉本想拉张椅子坐在关应钧身边,但对上这道玩味的眼神,立刻放弃这个想法,等关应钧坐下之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关应钧一边伸手把人往腹前搂了搂,一边垂眸翻看酒水单。 这里的酒水价格不高,利润不足以支撑一个开在西九龙的酒吧。 说明1892另有盈利点。 关应钧:“美国威士忌和石榴汁。” 说完,把酒水单推到一边,揽住简若沉的手在他肚子上拍了两下。 简若沉立刻意会。 该他问了,调酒师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应该认识这张脸。 简若沉双手撑着吧台,探出身体,直直盯住调酒师的脸,“你见过我吗?” 关应钧的视线垂落,停在少年探头时露出的那一截雪白后颈上。 今天的简若沉和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以往都是循序渐进地套,今天怎么会直接问? 关应钧揽着简若沉的手紧了紧,免得人坐不稳掉下去。 调酒师笑了声:“你这张脸在圈子里很出名,大家都知道你在白金会|所豪掷千金,一下子点十个的事情。” 简若沉“欸”了一声,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关应钧,没等人说话,立刻回身道:“你可不要瞎讲。那次我也没办法啊……被杀人犯盯上了嘛。要是不帮一帮差佬,死的可就是我了啊。” 关应钧挑眉,在简若沉嘴里听到差佬这种蔑称,感觉实在是有点奇妙。 他稍稍思索就明白了简若沉的目的,他今天要扮演的,是一只藏不住话的小漏勺。 看似在漏,实际上捞出来的都是干货。 简若沉对着调酒师说完,又侧身扭了扭,对关应钧卖乖道:“那次我也是被逼的呀。” 关应钧:…… 他是个成年男人。 不是愣头青也不是柳下惠。 他真没想到简若沉演起来竟然这样放得开。 上回在渡轮上是迫不得已,上上回在宴会中也没有如此亲密。 关应钧轻咳一声,“我知道了,别乱动。” 调酒师先前升起的戒心逐渐消失。 这样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漏勺能兜住什么呢? 如果他能从简若沉嘴里套点话,岂不是能在陆堑面前站稳脚跟? 调酒师把石榴汁推到简若沉面前,“你男人做什么的?” 32.关应钧,你难道是想当daddy? 办公室内。 “你力气太大了, 我不弄了。”简若沉抽了抽手腕。 没抽动。 关应钧紧紧扼住掌心的腕子,免得人逃走,“昨晚不是说不疼?” 简若沉眼角湿润, 但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憋着一口气, 忍痛咬牙道:“这种都是第二天痛。” 门外,陈近才缩回了想直接开门的手。 巡警有点尴尬, 两人面面相觑。 在警局,办公室恋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隔壁iCAC(廉政公署)抓贪官很厉害的高级督察,还跟他们林雅芝警司求过婚呢。 但是男的和男的这样搞, 还是有点…… 这怎么搞? 巡警凑到陈近才耳边, 用气音问:“怎么办啊陈sir?要不你去处理记者?” 陈近才悄声:“你觉得我有这个资格?” 那些记者显然是冲着简若沉来的。 如果简若沉不在, 那处理记者的人也该是关应钧。 陈近才重重响咳一声, 提醒:“关sir,在不在?”他笃笃敲门, “有急事。” 关应钧道:“进来。” 陈近才:? 这么快就完事了? 他按下门把手, 推开门,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油味,冲得人往后仰倒。 陈近才脑子都停转了。 他扫了一眼胳膊上青紫一片的简若沉, 恍然:“在抹红花油?” 简若沉闷闷“嗯”了一声。 陈近才:…… 哎,都是他思想污秽。 关应钧就差和案子结婚了,怎么可能拍拖? 陈近才脊背骤然放松,笑道:“楼下来了堆记者。” 巡警进来, 把刚才对陈近才说的话又说一遍。 关应钧的办公室一片沉寂。 这个闹事的理由极其愚蠢、透露着精明的小家子气。 简若沉默半晌,轻轻笑了声,“道德绑架?” 关应钧一怔。 这个词倒是很贴切。 他蹙眉用手帕擦干净沾满红花油的手指,对巡警道:“用聚众闹事的名头赶走。” 巡警讷讷, “可这样……他们可能会乱写。” 最近警署的公信力刚刚上升了点,署内很想维护好这点公信力,遇事不想闹大。 那些记者嚷嚷得这么卖力,一看就是收了钱,说不定就等着被赶走,然后乱写一通。 闹大之后,上面必定会向简若沉施压,让他意思着献一点血,息事宁人。 警局没有蠢人,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现在就看简若沉怎么处理了。 关应钧呼出一口气。 这种恶毒的戏码,蒙昧却有效。 简若沉身体弱,根本达不到献血标准。 怎么办? 简若沉走到百叶窗前,拨开窗叶往下看。 西九龙警署门口的人正越聚越多。 献血,这个词的指向性太明显。 一看就知道是江含煜干的。 假弟弟这是装不下去,准备跟他撕破脸对着干了? “我下去会一会。”简若沉放下因为抹药油而折起的衣袖,“昨天的事能说吗?” 关应钧垂眸思索一瞬,“不把饭盒说出去就行。” “我有数。”简若沉披上崭新的羽绒服,走到陈近才身边,斜着身子与他擦肩而过。 手指顺着陈sir敞开的兜溜进去,摸到了里面的录音笔。 他拿出来晃了晃,“这里面的东西你拷走了吧?我要用。” 陈近才恍然摸了摸兜,“哦?哦。” 真牛啊,A组顾问身上还有这一手呢? 反正这录音笔也是要还的,拿走就拿走吧。 关应钧有些不放心,拉着脸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往楼下看。 · 警署楼下的玻璃门被推开,简若沉不紧不慢走出来。 记者们霎时安静一瞬。 简若沉竟然在警署? 江含煜给钱的时候言辞凿凿,说简若沉不敢露面,只要闹到警署的人赶他们走就好了,不用开机采访任何人。 现在警局的人没来赶人,反倒是简若沉亲自来了。 怎么办? 一个记者凑到摄像身边,“哥,我们开机采访吗?” 摄像:“你找死?江鸣山还在看守所里等判决,轮渡大劫案是谁出的力你忘了?” 如今舆论倒在警局这边。 黑港商倒了一个,民众们正在最信任最喜欢西九龙警署的时候。 大家都在对江家口诛笔伐,这时候谁来写警局的不是,谁就是社会的罪人,资本的走狗。 这几年时局敏感,弄得不好电视台和报社都得倒。 简若沉站到十几位记者面前,笑了笑,“我来了,你们反倒安静了?” 他伸手扶了扶面前摄像师举歪的大头摄像机,莞尔,“没开机啊?光打雷不下雨?” 摄像师讪讪笑了声。 雇他们的人也没付下雨的钱啊…… “江含煜给你们钱让你们来闹事?才入行几年,就忘记做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了?”简若沉侧头,对着记者们抿唇一笑。 这抹笑容明艳极了,眼神却带着清澈的冷意,给这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带上了几分危险的艳色。 简若沉语调轻柔:“知不知道收钱在警局门口闹事是什么罪名啊?”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击打在所有人心里。 一个年轻的记者颤巍巍地问:“什么罪名?” “聚众闹事,破坏社会秩序,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简若沉说完,示意摄像大哥,“来啊,开机。” 摄像哪里敢开。 他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坐牢的。 他现在就想立刻跪下道歉,然后回去把收到的钞票甩在江含煜脸上。 一众人战战兢兢,拿捏不准简若沉的想法。 这是想让他们当场罪加一等,还是在威慑? 总不能是字面意义上的开机吧? 简若沉:“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不是想要钱吗?我教你们怎么赚钱。” 他沉着脸,命令道:“开机!” 摄像的手一抖。 他好怕,怕坐牢。 不敢开,又不敢不开。 他在进退两难之下瑟瑟发抖,两眼发昏,最终顶着简若沉冰冷的视线把机器打开。 简若沉又对着边上敞着门的媒体车和拿着话筒的记者扫过去一眼。 两队人马立刻动作麻利,把线和电全接上,生怕动作一慢,立刻被警察抓走。 记者全副武装地举着话筒下来,硬生生扯出职业微笑,“我们现在在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门口,有幸碰到了重案组实习的新顾问,让我们采访一下他。” 他凭借多年的职业本能憋出一句话,随即尬在了原地。 记者在心里大骂江含煜,5000块钱就想让他们来坐五年的牢。 心真黑! 简若沉对着摄像头笑了一下,伸手拿过了记者的话筒。 记者:? 简若沉声调平稳,“轮渡大劫案凶手江鸣山曾在移入看守所之前称,如果能被无罪释放就将财产移交给我继承。” “并声称我其实是他的孩子,因不满财产分配,才在宴会上逼迫他承认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让他入狱。” 记者顿时汗流浃背。 上来就澄清这么猛的料? 摄像大哥腿一软,几乎要坐到地上去。 这话能随便回应吗? 一般得开个记者会吧? 他们有点恍惚。 他们小破电视台……收视率不会要爆了吧? 简若沉直直盯着摄像头,眼神锐利,“这种利诱行为十分可耻。” “我希望任何个人,势力,不要将钱财作为资本,妄图买通警局和法|院。西九龙重案组用事实说话,正义和真相绝不会因为区区几十亿而动摇。” 坐在媒体车里的调音师意识都有点模糊了。 区区……几十亿…… 这个叫区区? 简若沉这是要把法|院架在道德的高地上用火烤。 现在法|院想轻判江鸣山都不行了! 江含煜这都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爹。 简若沉拿出录音笔,“至于江鸣山先生突然声称我们是亲生父子关系,这点我不置可否,但当时江鸣山亲口承认了我不是他的亲儿子,我认为我们之间的谈话很平和,没有逼迫痕迹。” 他对着话筒,重新放出了江含煜宴会上的录音。 清晰的对话声通过话筒传出去,比之前记者们拿到后用来传播的二手录音更加清晰。 这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带了人名,底下甚至还有围观者起哄的声音,绝无可能造假。 录音里—— 简若沉:“江鸣山先生,我母亲离家出走时来香江生下了我,虽然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但应该不是你,毕竟我们长得不像。今天,您就在这里澄清了吧?” 江鸣山:“简若沉先生……和我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简若沉放完录音,引导记者发问:“碰上这种事,你的第一反应是想问什么?” 记者颤巍巍地问:“你们没做过亲子鉴定吗?” 简若沉勾起唇,“没有。” 当然做过,江鸣山做过,他不想承认,所以把鉴定书烧了。 “但现在想要做亲子鉴定也不是不行。” 简若沉眼尾弯弯,十分坦荡,“我听说江家独子江含煜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需要持续输血才能维持生命。我可以和江鸣山先生以及江含煜先生分别做一个亲子鉴定。” 边上已经有记者站不住了,顾不上会弄脏衣服,腿软地坐到了一边。 简若沉竟然因势而谋,利用他们澄清了江鸣山在移交法|院时说的话,逼迫法|院严厉裁决!他们这些前来采访的人,必定会被江含煜恨上。 这是在逼他们得罪江家,逼着他们站队! 少年的声音轻柔,笑得那样如沐春风,可就是让人恐惧至极。 那种聪明和步步为营,叫人怕到天灵盖发麻。 现在竟然又主动提了血液的事!还主动要做亲子鉴定?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录音遍布人名,难道简若沉在录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应对今天的局面了? · 西九龙总区警署楼上,重案组A组办公室聚了一片人,都是趴在窗户上看的c组警察。 A组的新闻电视开着,上面是简若沉的脸。 他们顾不上惊叹简若沉精妙的布局,只感到揪心。 “怪不得江家那小瘪三要闹事让简若沉献血,原来是他自己需要!” “简若沉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要献?” “江家没有好人啊,那个老的快死了,这就算了,那个小的能干出这种找人闹事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若沉不会连这都分不清吧?” “他会不会是为了西九龙的名声……” “那我们就不是东西了,要他一个19岁的编外人员护着。”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关应钧,扫过他紧握的双拳。 电视里,简若沉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仿佛知道那边一定有想听他说话的人。 简若沉:“如果我与江鸣山和江含煜先生都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我愿意与江含煜先生匹配血源。” 他说着,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来,“江先生如果真和我是兄弟……恐怕就要找其他血源了。” 简若沉一字一顿道:“因为一般情况下,亲兄弟之间不能相互输血,可能加大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病的风险。” · 江亭公馆。 江含煜看着电视机里的脸,紧紧咬着牙,尝到了嘴里蔓延开的血腥味。 简若沉好狠! 他先让记者倒戈,又澄清血缘关系,再提献血的事情。 就是掐准了他不敢去做三个人的亲子鉴定! 这个鉴定一旦做了,他是江家养子的事情就会暴露在全香江人民面前! 到时候,他刚拿到手的继承权也会因为400的血液拱手送人。 如今身陷囹圄的陆堑会要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养子吗? 江含煜没有把握。 简若沉这是在逼他做选择! 江含煜手中的书砸向电视,眼前一阵昏黑,他喘着粗气,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 口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他走的这一步虽然是个急切的烂招,但胜在有用,简若沉如果想要化解,最好的办法就是献血息事宁人。 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反击至此。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江含煜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到简若沉直勾勾的眼睛,打了一个寒战,抬头看向屏幕。 电视里,简若沉说:“各位记者跑这一趟不容易,光说陈年旧事也没什么意思。” 边上,年迈的线路调试员拿出一瓶降压药,抖抖霍霍倒出来一粒,干嚼着咽下去了。 啊……感觉还不太够。 再来点。 他又倒了一粒。 简若沉:“昨天,西九龙酒吧一条街里的1892酒吧被查封,里面抓出了不少吸毒和以贩养吸的罪犯。” 江含煜听着,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1892?那不是陆堑的地盘吗? 简若沉继续道:“这个酒吧是陆氏旗下一个极其重要的盈利点,我不清楚陆总知不知道酒吧如此混乱,也不明白陆总是否在刻意纵容以贩养吸,大家可以去问一问。” 他笑着拍了拍手,“cib那边惯来不喜欢接受记者采访,要不是你们今天来问我为什么不献血,我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呢~” 江含煜彻底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沙发上。 简若沉竟然在挑拨离间! 这句话说出来,陆堑一定能想到记者是他找去的。 1892被查,陆堑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现在因为他做的事情,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应付媒体…… 江含煜微微偏头,看到电视里简若沉的脸,模糊的重影让这张脸变成一个令人恐惧的鬼影。 · 简若沉笑着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作为结束语,“我们西九龙,不接受任何个人和势力,用钱财作为资本,动摇正义和真相,希望记者们也坚守初心。” 楼上,听到这话的重案组C组警察们一阵热血沸腾。 拍着窗台道:“太帅了,这话太帅了。” 有嗓门大的撑在窗台,双手凑在脸颊边比作一个喇叭冲 “哈哈,我们也有踩着记者做事的时候了!” 电视台:…… 好啊好啊,继把法|院架上火烤之后,来烤他们新闻从业者了是吧? 好好好。 都烤,都烤! 记者声音虚弱,语调发飘,浑身冷汗地问:“完了吗?” 简若沉道:“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记者头都要摇掉了。 他哪敢问啊。 再看一眼就要坐牢,多呼吸一次就要加刑。 不了不了。 摄像大哥把机器关掉。 简若沉笑着掏出个红封,“大家受惊了。” 他把红封塞到摄像大哥胸口,“这里是点零钱,算请大家吃顿庆功宴,今天收视率肯定大爆。” 摄像大哥眼睛都湿润了。 明明只是采访一下,怎么感觉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呢? 他看着简若沉隐没在警署的背影,伸手摸了摸红封,被厚度惊住,拿出来一看,“劲,好多钱。” 年轻男记者凑过来,“不是说零钱吗?能有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劲啊……” 摄像数了数,“十一万。”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点了点人,来闹事的,恰好11个,简若沉一人给了他们一万,而且还给了他们收视率大爆的业绩。 他们呢? 他们险些毁掉简若沉的名声。 简若沉的声音又响在耳边:做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 摄像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东西。” “这个钱我们不能要吧?”记者小声道。没脸要啊…… 众人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要不起,就把钱给了边上值班站岗的巡警,叫他上去还给重案组,灰溜溜地逃离。 业绩是有了,但是陆堑和江家全得罪完了。 从今往后,他们必须坚定地站在警察这边,否则香江没人会保他们。 简若沉爬到重案组所在的楼层,刚一迈出楼梯间,就被热情的c组成员们簇拥住。 “太帅了啊。” “公共关系部肯定很眼馋我们这边有这么会说的,还长得这么好看。” 众人安静一霎,忽然手忙脚乱把门关上。 笑话,他们组内抢一抢就算了,其他部门要是也来抢那算什么? 陈近才急切问,“你怎么能对着记者许诺那样的话?江含煜要是真来跟你做亲子鉴定怎么办?” 关应钧思绪有些溃散。 简若沉血型稀少,如果以后再出任务的时候不慎受了伤……出血量多,需要输血的时候怎么办? 简若沉没注意到有人出神,意味深长道:“他不敢。” 江含煜又不是江鸣山的亲儿子,他和记者玩了文字游戏,推敲起来就是只愿意同时做两份亲子鉴定。 给江含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 不仅如此,陆堑恐怕也会因为这件事与江含煜生出龃龉。 这是两个唯利益至上的人,江含煜没有触碰到陆堑利益,且能给陆堑带来足够收益的时候,陆堑会喜欢。 要是触碰到了呢? · 江亭公馆。 陆堑站在花园里,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上楼去看江含煜。 他看着江亭公馆楼下花园里用钱养出来的玫瑰,却想到他和江含煜订婚那天,关应钧摘了一朵玫瑰送给简若沉的事。 只有一朵,简若沉却如获至宝,那样的高兴。可转头另外一个毒头同行又告诉他,简若沉是被派进西九龙的卧底。 以前简若沉只喜欢他一个,爱得稚嫩又笨拙,现在却会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周旋了。 陆堑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从前他感觉简若沉愚蠢,现在却惊觉他聪明。 仔细想来,简若沉会对那种只给一点回应的感情感到满足,又愿意在得到百亿的情况下给毒头当卧底也情有可原。 他太缺爱了。 一点爱就能让他唯命是从。 陆堑垂下手,把烟灰掸进花丛里。 柔嫩娇艳的玫瑰被灼烧出一个缺口。 本来……本来他也会是其中之一。 陆堑仰头,将烟气憋在肺里,对着楼上江含煜漏出灯光的窗户呼出去。 呼完之后笑了声。 他那样宠爱江含煜,江含煜给他带来了什么? 陆堑的笑容隐没在脸上。 他将烟头丢进花丛,转身大步走进江亭公馆,直奔二楼,来到江含煜房间,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江含煜,轻缓地蹲下来,盯着他泪流满面的脸,却笑了声,“委屈吗?” 江含煜一怔,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他抽了口气,期期艾艾地,“嗯……” 陆堑在江含煜空出的位置上坐下,伸手抚弄着他的头发,指尖划过柔韧的耳垂,“西九龙总区警署外面的那群记者是你搞过去的吧?” 江含煜感受到那截微凉的手指,像蛇信子。 他瑟缩一瞬,轻轻把脸贴在陆堑的大腿上讨饶,“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死。” “那你想让我死?”陆堑垂眸看着江含煜,冰冷至极。 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意识到江含煜并不知道他涉毒,又笑了笑,“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次我不怪你。” 他捏了捏江含煜的脸,“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简若沉的血你也别惦记,他现在不能得罪。” 为什么! 江含煜都要疯了。 简若沉怎么就不能得罪了,不就是和警局关系近一点吗? 陆堑捧住江含煜的脸,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亲,脑子里却出现简若沉水润的嘴唇。 他没能亲上去,“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待在家里,不要沾外面那些东西。” 只要江含煜像以前一样天真善良,纯洁可爱又讨人喜欢,像个小太阳,他就能一直宠着。 陆堑轻声道:“先配合医生吃药,我会想办法帮你找血源,世界上那么多人,不只有简若沉一个。” “你现在还不到必须输血的时候。这次的事就算了,好吗?” 江含煜毛骨悚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陆堑不爱他,只把他当作一只听话的金丝雀在养。 陆堑不是在跟他征求意见,而是再说——“这次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听话一点。” 简若沉的挑拨离间那样高明。 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简若沉成功了。 · 傍晚。 成功人士简若沉,刚刚做完“出租车司机连环杀人案”和“1892酒吧涉毒案”的笔录。 正在接受警局表彰。 他一个编外人员,还没入队,居然就能拿到表彰,还有小勋章! 简若沉站在重案组大厅里开会的地方,看着伴随音乐走出来的中年男人,神情恍惚。 居然还有bg呢…… 中年男人走到简若沉面前,“啪”地给他敬了个礼。 简若沉条件反射,举起右手回礼。 才举起来,立刻惊觉不对。 大陆的警察敬礼和香江不一样! 香江这边是英式礼,手心要朝外,而大陆是掌心朝下。 简若沉连忙屈指挠挠耳侧,眼神亮晶晶,崇拜地看向中年警官,“好有气势啊,我好像学错了。” 勒金文被他逗笑,“以后进警校进修的时候会有人教你。” 他伸手做出握手的姿势,“先握手好了,我是勒金文。” 简若沉:“我是简若沉。” 勒金文觉得他有意思,回身从托盘上把奖牌和勋章拿下来,“本来这个奖今年都颁完了,但是警务处公共关系部的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给你加一个。” “原本是警务处公共关系部的人来跑这一趟,但是我实在想看看云川盛赞的孩子长什么样,就亲自来了。” 简若沉先接过奖牌,端着反映了一会儿。 谁?陈云川? 这难不成是关应钧舅舅? 简若沉瞟了一眼站在大厅关应钧,关应钧好像在笑,又好像没笑。 勒金文又转身,拿起托盘上的勋章,拧开后面的别针,挂在简若沉左胸,“才到重案组一个月,就能帮应钧破这么多案子,确实不错。” 听这个语气,勒金文真是关应钧舅舅。 简若沉看看关应钧又看看勒金文。 都说外甥似舅,这也不像啊。 勒金文好像弥勒佛,笑眯眯的。 关应钧成天板着脸,没有表情就是他的所有表情。 简若沉垂头看警察生涯……哦不对,是香江市民生涯的第一枚奖章,银灿灿的,还挺好看。 但没有关应钧的那枚漂亮。 他又看手里装裱好的奖状,红色的木框,里面的证书烫金勾边,还是凸字印刷。 好有排面! 以后要在家里开一个透明的玻璃柜,专门收集这些奖章。 勒金文提醒他,“抬头,要拍照片的,回家欣赏你的小奖状啦。” 简若沉不好意思笑笑,站直身体,凑到勒金文身边,十分正经地拍下了这一张荣誉照片。 勒金文离开之前,从兜里摸出个红包来,“这是2000块钱奖金。” 简若沉接过,很给面子地哇了声,“谢谢勒警官。” 陈近才站在 他竖起大拇指,“鼎哥,我们处长!” 简若沉:啊? 香江这边的警务处处长,不是就相当于内地的公安局厅长? 简若沉看着勒金文的目光都变得更崇拜了,一哥真的酷,车牌号都是只有干脆利落的一个数字——1。 他立刻走上前,这回贴着勒金文站了,“再拍一张照片吧!” 勒金文心中没有被认出来的错愕感立刻被冲淡了,“好好好,再拍一张。” 他揽住简若沉的肩膀,两个人旅游一样,在西九龙重案组关公像边上拍了一张照片。 氛围立刻轻松不少。 简若沉对着拍照的公共关系科成员道:“洗一张大的,我请你吃饭!” 勒金文又被逗笑了。 这小孩,真有意思。 太讨人喜欢了。 他今天来这一趟,不仅是因为陈云川在夸。 更因为他看到了穿着单衣走回来的关应钧。 外套给顾问了,又喝了酒,车也停在人家楼下,自己走回来的。 太稀奇了。 关应钧是他妹妹的遗孤。 这个外甥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无所谓,老关家有没有绝后也和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只要妹妹的孩子开心安全,不要在感情上受到任何伤害。 勒金文走到关应钧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被陈近才他们簇拥起来笑闹的简若沉,“cib那边说你拿到了陆堑的贩|毒证据?” “不是我拿到的。”关应钧冲着简若沉扬起下颚,“他去拿的,从二楼爬着窗户下去,我和计白楼都不知道。也不算确凿的贩|毒证据,只是一个饭盒。” 那些人手里全是喷子(霰弹木仓),简若沉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想都后怕。 关应钧说着,看到陈近才伸手勾住了简若沉的肩膀。简若沉还在长身体,现在还不是很高,被这样一勾,整个人都要窝到陈近才怀里去了。 他蹙起眉,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关应钧轻声道:“如果能通过饭盒顺藤摸瓜,找到陆堑的制毒工厂,那才叫犯罪证据确凿。” 勒金文:“嗯。” 人群中的陈近才开始变本加厉,他伸手挠简若沉痒痒,简若沉笑着躲开。 勒金文立刻侧头看关应钧脸色。 关应钧眉头紧锁,扬声道:“简若沉。” 简若沉回头,“嗯?” 他端着奖牌跑过去,脸色都因为开心而红扑扑的,“怎么了?” 关应钧垂眸,“你人文资料背完了吗?” 勒金文:…… 这请人回头的借口,简直惨不忍睹。 你是要当人家daddy吗? 舅舅闭上双眼,想了想关应钧和简若沉的年龄差。 还好,7岁,有点变态,但不是很多。 简若沉摸了下鼻子,“我看完饭盒就回去背。” 关应钧勾唇笑了一下,“鉴证科那边物质比对结果出来了。两个饭盒上的物质残留一致,制作材料和工艺也一致。” “哦哦哦。”简若沉看向一言不发的勒金文。 一哥就是一哥,八风不动儒雅威风! 他也好想去一哥位置上坐坐。 关应钧:…… 这么崇拜? 他换了个话题,声音微微抬高了点,“陆堑最近被查了那么多次,元气大伤,最近应该不敢出货。” 简若沉听到陆堑的名字,骤然回神,“那我们可以先试着查一查饭盒的源头工厂,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陆堑的制毒点。” “我记得炸弹饭盒上有个编号吧……是C-803-299?应该生产编号。”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真情实意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以为你忙着拆弹,没有看见。这回拿回来的饭盒上也有。” 这种推理和思路有人能跟上的感觉令人上瘾。 简若沉觉得奖牌有点重,往上兜了兜,“看见了,但我觉得一个没什么用就没有说。” 关应钧伸手接过,帮他拿了。 简若沉甩着手,又道:“不过,我觉得陆堑肯定还会再找机会出货的。他现在手头紧,损失那么大,江含煜又不能给他带来收益,陆堑又在继承家业的关头,他资金链那么紧张,现在一定着急上火。” 关应钧脸上的笑意立刻隐没在眼底。 简若沉对陆堑的了解超过他这个跟了陆家这么多年的警察, 是不是因为他喜欢过陆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关应钧又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躁意。 他突然想到了简若沉敬的那个礼。 那样干脆果断,不像是敬错了,倒像是不小心把习惯漏出来了。 那是什么礼? 33.我负责你的安全(修+1000) 简若沉说完, 半晌没得到回答,抬头一看,对上一双沉敛冷厉的眼睛。 他舔了舔嘴唇, “怎么了?” 关应钧扫过那一小截粉色舌尖, 倏然移开视线,把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全部压下, “没什么。” 都已经约法三章了,他难道还敢当面试探简若沉不成? 说不定就是敬错了, 他在多想。 勒金文看不下去,抬手拍拍关应钧的肩膀, “你啊……” 狗仔说得对, 长这么条靓盘顺, 26岁都没有拍拖过, 还是0经验,不是上面有问题, 就是 他外甥, 问题蛮大。 勒金文叹了口气, 走到简若沉面前,鼓励他, “明年年底还有一个年度好市民奖,奖状比这个更大,勋章样式也不一样。按照你的能力,肯定能拿到。” 简若沉眼睛“噌”地亮了。 勋章这种东西, 谁不想集齐一整套?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勒金文说着,转身离去。 他要早点回家,把今天的发现当笑话说给老婆听。 和外甥不一样, 他可是有漂亮老婆的人。 关应钧按住想要去送一送领导的简若沉,“不用送他。时间不早,我们先上去看饭盒,看完我送你回家。” 简若沉应了一声。 时至傍晚,西九龙重案组的警察们下班的下班,加班的也全部去了楼下茶餐厅吃饭。 楼上只留了几盏昏黄的边灯。 A组办公室昏暗至极,林林总总的案件卷宗层叠在办公桌和地面上,这些大多都是还没有下文的悬案,看起来像一座座沉默的矮峰。 简若沉小心跨过它们,没踩脏一页纸,跟着关应钧来到灯火通明的督察办公室。 装着饭盒的物证袋就摆在办公桌上。 关应钧扯了一副手套递给简若沉,“香江能生产这种饭盒的厂不多。” 简若沉接过手套戴上,迅速进入状态,“一般来说,能生产铝制饭盒的厂家,应该还会生产其他铝制用品,比如多格餐盘和食品罐头。” 关应钧拿出一打A4纸递过去,“这是鉴证科那边出的物质检测报告。” 简若沉接过扫了一眼,放到手边,“我等会儿看。” 说完,专心致志观察起两只铝饭盒。 关应钧已经看过那两样东西,现在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竟有些无所事事。 他转身打开文件柜,从里面拿出一份档案卷宗,靠在窗边翻了两页。 卷宗里密密麻麻的字聚拢在一起,会飞似的在眼前乱窜……这文件谁印的?字这么小,排版这么密,夹在案卷里的尸体照片也不够清晰。 关应钧合上卷宗,随手放回文件柜,转身坐到了简若沉对面的会客椅上,直直盯着心无旁骛的人。 他心里突兀地想:快六点了,要不要去楼下给简若沉订个餐? 简若沉小心翼翼把饭盒翻过来,拿起插在笔筒里的放大镜,看里面的拓印编号。 关应钧把订餐的想法按下去了。 现在定了,估计也没心思吃。 在白炽灯下看银色的饭盒有点晃眼,简若沉看完之后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拿过边上鉴证文件翻看……嗯? “这个铝制饭盒里有铁?”他说着,抬起头,眼睛又被灯光刺了一下。 这回更严重,直接流眼泪了。 简若沉抬起袖子擦,“关sir,你的灯要谋杀我。” 关应钧抬头扫了一眼白炽灯。 刚换的,是比平常更亮一些,但只要不直视,也不怎么刺眼。简若沉的眼睛难道有问题? 他起身关了白炽灯,摸黑开启书桌上的台灯。 灯光昏黄,暗蒙蒙的,恰好能照亮书桌中间一段。 简若沉立刻觉得眼睛活了,“谢谢。” 他眨眨眼,半点没停顿,“一般来说,铝饭盒里不会含铁,铁会加快氧化,对人体造成危害。用这种餐具吃饭,肝脏和神经系统会出问题,还会引起严重的血液疾病。” 简若沉指着A4纸,“这个值超过安全值太多了。” 关应钧看不清。他往前凑了点,直到近到能闻见简若沉身上清新的柚子气味,才勉强看清楚报表上灰色的小字和箭头。 简若沉把报表一目十行地翻完,后面没有什么可以使用的信息。 关应钧垂眸看着他。简若沉脑子转得很快。不仅聪明,知识面还与他互补,总能看出一些疏漏的东西。 他顺着简若沉的话,轻声往下说:“饭盒里含铁,说明制作饭盒的工厂并不是纯铝厂,他们还生产一些铁制品。厂家应该知道这个饭盒不会被用来盛饭,所以才敢在里面掺铁。” “对,香江造铝又造铁的厂不多吧,应该很好找。” 简若沉把两个饭盒并排放在一起,“这两个盒子几乎完全一样,应该是开模批量制作的,开模比较贵,我觉得这个厂可能会做差不多的纯铁盒拿到市场上卖,以求回本。” 关应钧应了一声,看着简若沉布满血丝的眼白,忽然不想讨论了,直言道:“编号是毒|品类别加生产顺序。炸弹那个。c代表毒|品,803代表冰du,299代表第299盒。” 简若沉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看向另外一个从中转站顺来的,编号是c-803-820. “那这个是第820盒?” “对。” “好哇。”简若沉一掌拍在桌子上,“820公斤!够枪毙陆堑一万六千四百回!” 关应钧捱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被逗得漏了声笑音,“你这么恨他?” 简若沉一愣,“那倒没有。” 他想办江家和陆家,一是为了给原主报仇。 毕竟拿了人家的遗产,不能什么都不做光享受。 二是因为从小受的教育就说过了,败类就该死。 关应钧唇角拉平。 他直直站着,上半身全隐没在办公室的黑暗里,有些憋得慌。 简若沉看不清他的表情,索性趴在桌子上,仰面看上去,“为什么c是毒|品?” 昏黄的灯光拢住少年,为他附上一层轻柔的面纱。 关应钧愣神一瞬,忽然明白了那一句谚语——灯月之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他闭上眼,脑子里却还是这幅画面。 简若沉眼神清澈得很,没有故意招惹他,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比常人欲望更强一些的男人。 但生理上的反应和心并不挂钩。 关应钧垂眸,语调喑哑而平板,“大部分毒|品的化学不等式都是C开头,比如冰du,就是C10h15n。” 简若沉忽然嘎巴一下把桌上的台灯脖子扭起来,让灯光照在关应钧脸上,“你老盯着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嘴不说,表情来说也行。 关应钧回神了,眯了眯眼睛。 简若沉立刻道:“你在快速思考!你刚才盯着我发呆呢?想什么?” 不会是在想他敬错的礼吧? 按照关应钧的疑心病和敏锐程度还真有可能。 关应钧正经时没什么表情,“没什么。吃不吃晚饭?” 简若沉的思路停滞一瞬,“嗯?” 饭?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送你回家。”关应钧拿起门口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披上,拿起自己的车钥匙。 陈近才的吉普车钥匙孤零零躺在一边。 简若沉瞥了眼,这才想起来关sir现在没钱修车,自己的车耳朵是破的,陈近才的吉普,车门都烂了,换一个更好的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修车都没钱,还有钱请他吃饭? 吃什么? 吃食堂。 关应钧刷了工作卡,端了两份标准港式茶餐厅直供烧腊饭,将其中一份放到简若沉面前,“吃吧,这个最好吃。” 简若沉抽了对一次性筷子扒开,互相磨了两下,把毛刺给去了,有些出神。 关sir到底是怎么把近五万的月薪花得精光的? 这可是92年的五万块啊。 烧腊饭很香,和上次的烧鹅饭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应钧动筷之前把简若沉的白饭和水煮青菜夹到自己饭盒,又把一份特意多点的西兰花炒牛肉递过去。 这道菜味道重,简若沉一口不落全吃了。 吃完饭被关应钧开车送到家门口的时候还觉得撑肚皮。 简若沉:……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吃。 他拉开车门,正要回头和驾驶座上的关应钧说再见,就听见安全带咔嗒响了一声。 关应钧下车了。 他站在山顶别墅花园门口,垂眸道:“我有话说。” 简若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疑惑的,“嗯?” 关应钧道:“明天带好你要背的书,我带你去警局背。” 简若沉越听头越歪,更疑惑了。 关应钧把手伸进兜里攥住。 此时此刻,他的脑袋几乎没有转,嘴唇上下一合,转瞬之间,话就从嘴里脱口而出,“陆堑本来就对你有杀心,我们在1892时挑衅了他,他很可能狗急跳墙,再次雇凶杀人,你现在并不安全。” 简若沉挑了下眉。 狗急跳墙,这个词用得不错。 关应钧呼吸清浅。 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不管是用感性做决策,还是用理性做决定,都不想简若沉离他太远。 关应钧:“我撒谎说你是毒头派进警局的卧底,可哪里有卧底半个月不接近目标,独自把自己关在家里背书的?” 简若沉:……有道理。 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关sir以前有这么关心他的人身安全吗? 关应钧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最后道:“过两天我们cid会和cib以及icac开一个针对江家和陆家的联合会议,三方合作,交流目前持有的信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关联性。” “现在会议的时间还不确定,如果你想听……” “这段时间最好每天都在。我接送你,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简若沉当即答应了关应钧的要求。 这个会要是能去,当然得去,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不然怎么掀翻江家和陆家报仇。 不就是去警局背书吗?可以! · 与此同时,香江廉政公署内,会议室。 一群人正围着白色幕布上的漂亮脸蛋开会。 一位年轻的警察站起来发言,“刘sir,我认为这位新起的百亿富翁资金来源不明,很可能涉嫌金融犯罪,他还是江鸣山的亲生儿子。” 刘督察摩挲着下颚,“你确定?今天上午西九龙那个新闻你没看?你觉得说出那种话的人会是罪犯?” “他是江鸣山的儿子!”年轻的警察梗着脖子道:“我找到了当年做亲子鉴定的医生!我认为无论他再怎么亲近西九龙重案组,立过多大的功劳,都不该让他参加联合会议!” 众人七嘴八舌。 “你有点太偏激了吧……他又没做坏事。” “是啊,再说了,找到医生有什么用?你得拿鉴定报告出来啊,我现在随便找个医生,给他点钱,他也能说自己给江鸣山和简若沉鉴定过。” 年轻的警察涨红了脸,转头看向刘sir。 刘督察笑了声,“既然大家有疑虑,那我们就先查一查简若沉的资金来源,看看他和江陆两家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问题,那就按规矩办事。如果没有问题……” 他眼神骤然沉冷如冰,直直射向年轻的警员,“你就要说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武断的推断了。” 年轻警员紧咬后槽牙,面色有些发白。 · 简若沉吃完饭洗完澡,美滋滋躺在床上消化烧腊饭的时候。 江亭公馆里。 江含煜正在焦头烂额地筹钱。 虽然陆堑没有将不满宣之于口,但他必须尽快筹取一笔资金,安抚陆堑。 以前他撒个娇就算了,但现在不行。 如果他不能为陆堑带来价值,简若沉在他们之间撕开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现在的江家不能没有陆堑。 江含煜急切地冲向书房,进去之前脚步一晃,打碎了放在书房边上的花瓶。 他尖声道:“都瞎了?没看见吗?快滚来扫!”说完冲进书房,拉开抽屉,翻找里面的文件。 他必须找一个现在收益一般,但大家都觉得前景可能不错的产业卖出去,最好还是要亏本一两年才能做起来的。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江含煜忍不住想哭,用力地揪着头发。 为什么他不能再聪明一点? 为什么他总是要输给简若沉! 快想啊,一定有的。 他不要输给那个死|全|家的东西! “对了,是这个。”江含煜扯出压在最 这个一直在亏钱的电子科技! 他听爸爸说过,本来就准备要卖的! 叫……计算机! · 次日,早上六点半,简若沉爬出被窝,浑浑噩噩坐在餐桌前吃饭。 身体醒了,灵魂还在床上。 罗彬文跟他汇报一些产业进账和决策,大多数时候简若沉都听不太懂,只知道今天要花9000万才有可能花完昨天赚的钱。 但是有一个东西他听懂了。 简若沉恍然抬头:“你说什么?你说江亭集团要把旗下唯一一个电子科技公司卖了?他们在研发便携计算机?” 简若沉依稀记得,1998年,国内第一台智能便携笔记本计算机通过了测试,连上了联想的系统。 那个主事教授,好像就是从香江被挖回去的。 不会吧,不会能捡漏吧? 34.钱,好多的钱 他一定别有所图。 简若沉喝了口热奶茶, “江含煜准备卖多少钱?” 罗彬文一愣,“这家公司的市值很低,只有18亿, 目前几乎没有进项, 开支又大,只能赌前景。” 但前景这个东西, 全靠硬吹。 罗彬文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他准备卖10亿。” 简若沉缄默。 10亿, 有点贵。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还有多少钱?” 最近花钱没什么节制, 应该花了不少吧? 罗彬文长叹一声, 眉宇间是熟悉的恨铁不成钢。 简若沉:? 怎么?要破产了? 罗彬文沉痛叹息, “您还有132亿八千多万, 零头就先不算了。您怎么能这么节省呢?要知道钱放在银行里只会持续贬值。” “最近港币汇率下跌,我们在香江的产业, 每天有将近一个亿的纯利润, 您这一个月, 看似存了32亿,实际上亏损近1亿,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简若沉:……对哦,他还有职业经理人在给他赚钱呢。 原来不是破产。 是越花越多了。 他轻声道:“那我们把那家电子科技买下来?” 罗彬文:“好。” 就该这样,虽然投出去的钱可能会打水漂,但投资获得的经验却是真的。 钱, 哪怕是拿来扔着玩,也不该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发烂发臭。 罗彬文心满意足。 虽然事情的展开有点出乎预料,但这个漏还是被简若沉捡到了。 罗彬文准备请职业经理人到家里来洽谈收购事宜的时候,简若沉神思恍惚地吃完了早餐。 他拎起书包看向挂钟, 七点了,“罗叔,这段时间我都去警局,家里就交给您了。” 罗彬文:“需要司机接送吗?”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门口的男仆开了门。 关应钧从外面走进来,停在玄关。 他今天没穿最常穿的风衣和黑色高领羊绒衫。上身穿着黑色的立领冲锋衣,下身是灰色抽绳运动长裤,脚上蹬一双黑跑鞋。冲锋衣的衣袖拉到小臂上端,露出结实的肌肉和手腕上的黑色表带。 简洁干练,内敛淡漠,有点禁欲。 简若沉还没走近,就感觉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意,“你晨练去了?” “嗯。”关应钧抬眸扫了一眼客厅。 装修低调雅致,暗藏珍奇,很明显的英式风格,一个英式管家臂弯间挂着白色的防尘巾,直直看向门口。 简若沉反应过来,介绍道:“罗叔,这位是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查关应钧。” “关sir,这是我家管家,罗彬文。” 两个男人互相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简若沉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挂,回头和罗彬文拜拜,“我走啦。” 丽锦国际花园到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路程不到30分钟,关应钧硬生生用车技缩短到了15分钟。 “你每天几点起床?每天都去晨练?练什么?”简若沉看着关应钧拉手刹时小臂绷起的肌肉问。 关应钧道:“五点半。每天都晨练,做点慢跑和俯卧撑,晨练一小时结束。” 简若沉抿唇一算。 今天关应钧晨练结束的时候,他才从床上爬起来…… 堕落了,堕落了。 谁能想到他上辈子也是一个跑完1000米,气都不多喘一下的警校生? 关应钧把车停在警局车位,带着简若沉刷卡进楼,在门口放着的签到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打钩。 简若沉单肩挎着书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别人来上班,挺新奇。 原来在90年代上班也要打卡。 香港警局七点半上班,现在是七点二十。 关应钧几乎是踩点到的。 警署大厅里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数都穿着笔挺的制服,文职部门的女警身着淡蓝色的警服,稳稳当当端着高至下颚的档案,步履生风掠过大厅。 人人都在抢时间。 两人七拐八拐,拐到简若沉脑袋里全是问号的时候,终于停在了电梯门口。 简若沉看着面前的铁栏杆,一时沉默,“你们有电梯?” 他爬了一个多月的楼梯! 关应钧“嗯”了声,“太偏了,平时不乘。但今天要迟到了。” “可你不是签到了吗?” “上去还得在自己部门再签一次。”关应钧站到电梯里,空出一个位置,让背着书包的简若沉也站进来。 这电梯是从停车场上来的,里面站了不少身着制服的文员警察。关应钧一进去,逼仄的空间顿时更加拥挤。 简若沉拥着自己的书包,感觉文员警察好像都要比他稍微壮实一点,根本挤不进去。 边上,一个拎着公文包的男警官往侧面让了让。 简若沉就站在关应钧和他让出来的空隙,转头抿唇笑笑,小声道:“谢谢。” 他本来就面嫩,现在又背着书包,看着更是和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没事。”男警员道。 一时间,电梯里的警员们都觉得关sir大概是做卧底做变态了,回来之后心理疏导没有做好,脑子里还藏着黑||道的匪气。 35.好像他的副驾驶,就该被简若沉坐着。 江含煜掌心被地面膈得生疼, 瞬间面色煞白。 他痛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唇角却勾了一下,蜷缩着坐在路边, 抬手轻轻吹了吹掌心, 颤声道:“好痛。” 话音落地,眼眶里的泪珠也落下来, 砸碎在地面。 简若沉挑了下眉。 好家伙,江含煜居然还能在这方面吃一堑长一智。 上次故意解开衣领搓手喊冷, 关应钧和李老师没信。 他知道这两个不好骗,这回居然换了目标, 开始演给路人看了。 简若沉轻声:“可惜了, 今非昔比。” 江含煜:? 什么意思? 简若沉缓缓蹲在江含煜面前, 又等他落了两滴泪, 才笑了笑,目光清明冷厉, “江含煜, 你现在所有的一切, 都是我给你的。” 江含煜一愣,险些跟不上简若沉跳跃的思维。 他白皙的脖颈爆出一些青筋, “你说什么?” 他收紧手指,指甲死死嵌入掌心。 简若沉扯唇看着江含煜青白交加的脸,“我不需要父亲,不需要财产, 不需要狐朋狗友的追捧,更不想要陆堑。” “这些腌臜东西,我不要,你才能捡到, 明白吗?” 江含煜脸色发沉。 捡?竟然说他努力得到的东西是捡来的? 简若沉抬手,轻轻拍了拍江含煜的面颊,“你怎么敢在学校里传我是江鸣山的私生子?在香江这种二房三房都合法的地方,非婚生子享有的继承权与婚生子同等。” “一旦我与江鸣山有血缘关系的事实被爆,你现在继承的财产,全要分我一半。” 江含煜浑身颤了一下,只觉得简若沉轻抚在面颊上的两下,像是两个响亮的巴掌,打得人面皮肿胀发痒。 他惊骇地瞪圆了眼睛。 最近他拿着8亿资金稳住了陆堑,快活了一段时日,考虑事情竟然变得这样不周全。光想着弄坏简若沉的名声,却没想到私生子这个名头可以跟他平分利益! 江含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简若沉道:“不过我不稀罕江家的脏钱,那东西你自己拿着数去。” 他说着,扼住江含煜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直盯着他哭红的眼睛,短促地笑一声,“江含煜,江鸣山是你一个人的父亲。明白吗?” “以后我不想在学校里听到那些谣言。” 江含煜心慌至极。 他总觉得这事情有哪里不对。 成为江鸣山唯一的儿子,继承江家的财产,得到陆堑的爱。 这些明明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得到了,为什么现在却开心不起来? 简若沉甩手丢开了江含煜的下颚。 江含煜的脸因为惯性偏到一边。 他抬眸,还未转过脸,就对上了一道道复杂的眼神。 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斥着怜悯、漠然、疑惑和同情,唯独没有往日的仰慕。 简若沉起身,顺手把坐在地上的愣神的江含煜搀起来。 声音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入耳廓。 “那就是江鸣山的儿子?” “是啊,真惨,有那种父亲。” “不过能继承江家的所有财产,心里偷着乐呗。” “江鸣山死|刑了吧?活该喽~做了那么多恶事。” “组织抢劫和强|奸……真恶心。你看庭审报道了吗?江鸣山的罪名念了三分钟都念不完!” “虽说祸不及家人,但江含煜也是享受着赃款长大的啊……” “江含煜也无辜不到哪儿去吧?” 江含煜如坠冰窖,一时面无血色。 他上前一步,“我其实不是……” 其实他不是江鸣山的亲生孩子! 简若沉伸手,按住江含煜的肩膀,“你要想好。” 37.简若沉有点邪门在身上的 计白楼松手起身,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逐渐恢复平静。 他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手,“警察系统为避免出现跳反的情况, 所有的线人都会一对一登记在册。林征的联络员是段明, 他是CiB三组的督察,跟我关系还不错。” 他声音里带着些许怀念, “我们几个是同一届警校生。” 计白楼让出位置,“简若沉, 你来问吧。” 林征脑子发懵,耳朵里都是嗡鸣声, 爬都爬不起来。 简若沉把他扶到墙边坐着, 又回头对着关应钧伸手, “给根烟啊关sir。” 关应钧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跟火柴盒一起精准丢进他怀里。 简若沉将茶烟戳进林征嘴里,然后擦亮火柴, 护着火苗给他点。 林征被打得直抽气, 条件反射吸了一口。 烟头亮了。 简若沉将废火柴丢进烟灰缸, 顺势坐在大理石茶几上,静静看着林征抽了小半根。 等人彻底缓过神后才拿起烟灰缸放在他面前, 问:“关sir的烟抽起来怎么样?” 林征沉默着抖掉烟灰,不说一个字。 刘奇商看不懂。 他跟计白楼说悄悄话:“计哥,这什么意思?” 计白楼道:“拉关系吧?我们有时候也会这么搞。就好比你去查贪官的时候,要先私下里请他喝咖啡。先礼后兵嘛。” 刘奇商怔然, “可林征是他拷过来给你揍的,能吃这套?”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 林征听不见,但心里也这么觉得。 他嗤道:“你把我骗来,让我被阿sir揍一顿, 然后给一根烟,稍微讨好讨好我,就想让我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天下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简若沉惊讶,“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给你烟,是因为香烟中的尼古丁会迅速到达你的大脑,麻痹神经,缓解焦虑。而烟草中的烟碱成分,则能够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让你别头疼。” “你平静下来了,我才好问话。如果这里有镇静药片,那我给你的就不是香烟了。” 林征眼神茫然。 什么尼古丁,什么烟碱? 他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听不懂这些。 但顺着简若沉的话一想,又觉得头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心情也平静不少。 什么讨好。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简若沉伸着足尖,踹了一下地上的赃物,“你偷了这么多金饰,一看就很贪心,我当然知道香烟不能喂饱你啊。” 刘奇商:…… 他略带疑惑地看向计白楼。 先礼后兵? 计白楼抬手摸了下鼻子。 不就是解说错了吗? 没关系,反正简若沉没听见。 嫌疑人当众自作多情,估计比他还尴尬。 林征把抽完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调整好坐姿,眼神低垂,落在不远处堆着的赃物上,脑子里急速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想什么呢?”简若沉猝然问,“想怎么跑?” 林征猛然抬头。 简若沉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简若沉:“你调整坐姿之后,脚尖直指门外,身体语言很明显是想跑。” 刘奇商、计白楼和黄有全不约而同看向林征的脚。 还真是这样! 关应钧的视线落在简若沉的背影上。浅色发丝软塌塌地铺开,几乎遮住了整个肩背。 林征欲盖弥彰地回正身体。 思路三番两次被否认和打断,他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 简若沉没给他重新整理思绪的时间,“你为什么笃定自己能在陆堑的毒窝周旋?是不是有人会在陆堑那边保你?” “这个人是段明?” 林征一颤,冷汗瞬间布满额头。简若沉的话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简洁清晰,直切要点。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计白楼为什么会抓着他的头往地上撞。 他的话里破绽太多了。 林征咽咽口水,梗着脖子嘴硬:“保我的是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只管算我能带来的利益就行,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互惠互利不行吗?” 他喊道:“你就说你们想不想要一个能去毒窝的卧底!” 计白楼摇摇头。 林征这种老油条太清楚警察需要什么了,他知道怎么把自身价值最大化,从警察这里换取更多的利益。 林征能三番五次逃脱惩处,靠的就是今天这招。 简若沉怕是要在他身上栽跟头。 简若沉乐了,“你怎么敢跟我讲条件?” “我心平气和地坐在你面前,是为了给你争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但这个罪该怎么赎,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林征神色紧绷。 奇怪了,这个人怎么不像其他人一样跟着他的节奏走? 简若沉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即将因为偷窃罪被起|诉,八年刑期板上钉钉。但如果你能做段明的污点证人,计sir肯定愿意帮你减减刑。” 林征死死握着拳,抿唇不言。 简若沉蹲下,与他平视,“你刚刚说你要养老婆和孩子。你小孩几岁了?” 提到家人,林征神色柔软下来,“一岁不到。” 简若沉叹道:“那我理解你不想坐牢了。你的妻子需要你,你的孩子也离不开你。” 林征以为他心软,表情松快些许。 简若沉轻声问:“你知不知道做卧底要面对什么?有人保你,但他会保你的老婆和孩子吗?毒窝里的人有什么理智呢?他们杀人不眨眼。” 他伸手拍拍林征的肩膀,“好好想想你的老婆和孩子。你赚钱不就是为了他们?钱哪有家人重要?” 林征浑身过电似的抽搐了一下。 比计白楼打他的时候抖得还厉害。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一下子红透了。 黄有全也是线人,很懂林征在想什么,帮腔道:“那些人奉行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这种人进去就是小喽啰,小喽啰护不住老婆的。” 他抖抖腿,身上的配饰叮叮作响,“跟着阿sir好好混啦,以后小孩还能让警署介绍去个好学校,做个好人。” 简若沉抓着林征的弱点,最后加码,“你看,你供出段明就能减刑,如果一点牢都不想坐,那你就转到计sir手下做事。你要是实在想做间谍,那就去做计sir和段明之间的间谍,帮忙抓住段明是黑警的犯罪证据。” “在两个警察之间周旋,你也能拿两份钱。都是两份钱,在计sir这里拿不比去毒窝卖命强吗?” 简若沉恨铁不成钢似的,“你看你,账都算不清。” 林征茫然:…… 好像挺有道理。 计白楼都看呆了。 简若沉在偷换概念。 黑马是马,白马也是马。 所以白马是黑马。 黑钱是钱,白钱也是钱。 两份白钱能保你老婆和孩子,附加价值高,所以白钱比黑钱好。 这谁听了不迷糊。 计白楼尝试站在林征的立场上找这套话术的漏洞,越想越蒙圈。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这是人性的本能。 林征闭眼想了想,踌躇片刻之后,终于做出了决断。 “……我说。”他咽咽口水,艰难开口:“前段时间,我和段明在路边的小吃摊接头,我吃到一半肚子疼,就去上厕所……”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段明在和陆堑手下的老八说话。老八比较好认,他胖。一开始我还以为老八也是段明手下的线人,只不过爬得比较高,就没在意,我一边系皮带一边走过去。” “然后就听到段明和老八说,叫他告诉陆堑最近小心点,不要再做轮渡大劫案了,刑事侦缉科好像在查。” 简若沉一怔。 什么? 当时陆堑竟然知道刑事侦缉科在查轮渡大劫案? 那他还让江鸣山去做第二次? 简若沉一时头皮发麻。 陆堑是故意的! 他让江鸣山去做第二次大劫案,怎么都不会亏。 江鸣山成了,钱是他的。 江鸣山被抓了,财产会被江含煜继承。钱还是他的! 简若沉攥紧手指,将注意力拉回来。 林征轻轻咳嗽了一声,“当时我就明白了,段明心里想着陆堑,他不是真警察。” 计白楼灌了一口酒。 威士忌杯里面的冰球早化成了水,这口酒并不好喝。 包间里,气氛有些凝滞。 关应钧开口道:“线人就是帮警察做脏活。这话也是段明教你的?” 林征:“他知道我偷东西,不怎么管。这话……段明手底下的线人都知道。” 刘奇商暗骂一声,“上学的时候那么老实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啧,段明还把陈祖丹那个愣头青当枪使,把他们整个廉政公署B组耍得团团转! “人会变吧。”计白楼又倒了一杯酒,“我们都毕业四年多了。” 简若沉转身,扫了一眼三位阿sir的脸,“你们和段明是同一届警校生?” 关应钧:“嗯。” 简若沉:……不是吧? 计白楼看着像32岁,刘奇商看上去也有30岁。 关应钧看着差不多二十八九。 原来都是26岁? 当警察老这么快? 他摸摸脸,看来以后得稍微注意一点。 林征靠着墙,艰难地站直身体,“我之所以笃定自己能去陆堑的毒窝,就是因为段明有绝对的能力保我。段明不是从警察跳反的,他和陆堑是初中同学,认识的时间很长,关系不错。” 他直直看向计白楼,“计sir,我愿意替你和段明周旋,探听陆堑的消息,你能不能帮我保护我的老婆和孩子?” 计白楼沉默半晌,看向关应钧。 关应钧道:“我们有证人保护计划,可以派专人保护你的妻子和小孩出国,刑事侦缉科出推荐信,想去哪个国家自己选。事情结束之后再回来,钱不是问题,就看你舍不舍得和家人分开了。你孩子还小。” 林征一咬牙,“好。如果我死了,我小孩能当公仆吗?” 简若沉:…… 公仆就是香江公务员。 他盯着林征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企图从这人身上找出山东大汉的特质。 否则解释不了这种让后代|考公的执念。 计白楼难得无语,“你不死,你小孩也能考。只要你以后不偷窃盗窃就行。” 林征松了口气。 在他贫瘠的认知当中,社会底层的人只有考上公务员,才能做人上人。 他轻声道:“我可以了,我愿意做,让我写保证书。” 刘奇商:…… 现在倒是积极了,十分钟之前被人按在地上揍还嘴硬。 他凑到关应钧身边,“钧哥,简若沉也太行了,我想让他来廉政公署开反传销课。” 半点没有之前质疑的样子。 关应钧拒绝:“他要上学,暂时没时间。” 他说完,赶时间似的从兜里拿出饭盒的复印件,分发给在场的人,“这是1892酒吧流出的铝制饭盒四面图,陆堑用这种饭盒来装货,我们现在在找制作这个饭盒的工厂,你们也出点力。” 图只有三张,没传到林征手里,关应钧掏出手铐钥匙给他解锁,“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以后别手痒。” 明明这话语调平稳,听上去却像是“再偷我剁掉你的手。” 林征:…… “知道了关sir。” 偷到手铐这种糗事应该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关应钧收好手铐,看了一眼手表,“我还要带他去趟医院,黄有全。” 黄有全站起来:“到!” “你把精力放在找饭盒工厂上。”关应钧掏出一沓钱,“你上个月的工资。” 工资! 黄有全眼睛锃亮,“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发工资时的关sir真和蔼。 黄有全搓开钱点了点。 简若沉瞥了眼厚度,大约有一万块。 林征眼睛都直了。 简若沉问他:“段明给你多少?” “2000。”林征咬牙切齿道。 简若沉:…… 怪不得要重新做贼,2000港币在90年代只能算底层,这里吃个烧腊饭都至少28块,香江这种地方,花钱比呼吸还容易。 林征的小孩还要喝奶。这点钱根本不够一家人用。 他小声道:“你看,我给你找的工作好吧?计sir给的肯定和关sir一样多。” “谢谢。”林征说着,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怎么他被简若沉拷过来,又被人按着打了一顿,然后还要道谢? 刘奇商:…… 他还得谢谢咱呢。 简若沉是有点邪门在身上的。 今天晚上简直和做梦一样。 他们来讨论黑警,本身也没想着一次就找到人,结果现在连证人都有了。 真够戏剧的。 如果没有这个证人,打死他也不信黑警居然是跟他们一届的警校生段明。 刘奇商看向简若沉:“你怎么要去医院?” “体检。他眼睛有点畏光。”关应钧脸色不大好。 计白楼:…… 这兄弟确实是动心了。 当初读书的时候他发高烧,差点晕在宿舍。 关应钧把酒倒在杯子里,加了点蜂蜜和柠檬给他喝,说是能治感冒。 他还以为关应钧不知道香江晚上有私人医院呢。 原来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带他去。 简若沉对林征说,“看见没,给阿sir工作还包体检。不是公仆,胜似公仆。” 关应钧:…… 他把羽绒服往简若沉脑袋上一挂,“走吧。” 别忽悠人了,林征都要被忽悠瘸了。 简若沉就冲着包间里领了新任务的阿sir们挥挥手,“拜拜。” 刘奇商看着手里的饭盒照片,有点恍惚,“关应钧怎么搞到这个的?” 计白楼睨他一眼,心说:嘿,你不知道吧? 我知道内情呢。 可惜了,现场有线人在,不能开口说。 刘奇商啊刘奇商,这下你可只能被蒙在鼓里了。· 那边包厢里还在讨论怎么找饭盒的源头工厂。 这边简若沉就被押送到了私人医院。 关应钧挂号付钱,钱包肉眼可见瘪下去大半。 简若沉:…… 怪不得月光呢,关sir可真大方。 验眼睛的机器要么是全自动,要么是半自动,出结果都很快。 看诊的老先生看着手里的报告单,“视力5.1,没有近视和散光一切正常。很好啊,畏光可能是因为你最近看书看太多了,眼睛虹膜的色素又比较低。两相结合之下重新开始畏光。” “琥珀色的眼睛嘛,漂亮也有代价,这个是天生的。有的浅蓝色眼睛也会畏光。” 简若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医生道:“你之前应该用过缓解这种症状的眼药水吧?用完怎么不去配?” 关应钧站在简若沉身后,视线垂落。 这道目光如有实质。 简若沉脊背发麻,背心渗出些汗。他下意识想转头观察关应钧的神色,最终只是微微偏了些头,强忍住了。 不能抬头,这时候抬头明摆着是心虚。 不能做蠢事。 他抬手不好意思地挠挠侧脸,情急之下道:“我不喜欢点眼药水。” 话音刚落,简若沉心里就咯噔一声。 坏了,这句话和他坐在关应钧车上说的那句“我不知道眼睛怎么回事,要去医院看一下。”前后矛盾了! 38.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老医生“嗯”了声, 低头在薄薄的就诊单上写字, “不喜欢滴眼药水也要滴。” 深蓝色的字迹龙飞凤舞,看不出是英文还是中文。 简若沉盯着圆珠笔尾巴上自带的塑料裁纸刀分神。 觉得关应钧灼热的视线都要把人烧穿了。 他伸手捏了一下耳尖。 关应钧扫了一眼简若沉捏过的地方, 耳尖上那颗小痣被搓得艳红, 比周围的皮肤微微凸起一点,格外扎眼。 他被烫到似的, 猝然收回视线。 “滋——” 医生将处方裁下来递给关应钧,“去窗口配这个眼药水, 早晚各一次,滴半个月。” 简若沉伸手去截, “我自己配。” 关应钧手一扬, 避开后不着痕迹地打探:“医生, 治疗这种先天症状的眼药水就这一种吗?有没有口服药剂?” “眼药水就只有这种, 又不是什么大病。再开个B族维生素的咀嚼片吃吧。注意用眼就能恢复。” 老先生又唰唰开了张单子,起身道, “他得少吃腊肉、咖啡和啤酒, 浓茶也不能喝, 辣椒最好也不要吃。” 简若沉舔舔唇珠。 这些都是他经常吃的东西,半点也没忌口。 警局楼下茶餐厅的烧腊饭每周都要吃, 奶茶每天都会喝,酒喝过几次,咖啡也没断过,辣椒更是最爱。 华|国刑事警察学院在辽宁沈阳。 他待了四年, 早就从广东口味变成了沈阳口味。 那菜,又辣又好吃。 简若沉脑海里出现了大盘鸡和锅包肉的动态大图,配有舌尖上的中国Bgm,口腔逐渐湿润。 哪怕有酸菜汆白肉呢…… 老医生又叮嘱道:“要多吃新鲜蘑菇、牛奶、苹果、胡萝卜、猕猴桃和黄瓜。少吃腌菜。” 他边收拾就诊桌上的文件, 边对关应钧道:“你当哥哥的多上点心,别什么都由着他。一会儿不爱点眼药水,一会儿又挑食。”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烧腊饭里被扔掉的清水菜心。 简若沉小声道:“我没有很挑食,而且他也不是——” “……知道了。”关应钧打断道,“谢谢。” “去开药。”老医生挥手赶人。 关应钧捏着处方付钱取药,又开了一张可以跟警局报销的账单。 他拿起装药的牛皮纸袋,垂眸看向身侧。 简若沉埋着头,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溜溜达达跟在关应钧侧后方,走得心不在焉,余光跟着视线里走动的鞋跟。 去龙庭酒吧的路上,关应钧问他眼睛畏光是不是因为过劳。 那时他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先天疾病? 一会儿关应钧要是抓着破绽问,该怎么狡辩? 简若沉想得入神。关应钧陡然停下。 他跟着停住脚步,用鞋跟急刹。 医院临近下班,才拖过地,瓷砖湿滑。 简若沉今天穿的英伦矮帮小靴子没有防滑功能,鞋跟扁圆,踩在瓷砖上时就溜冰似的滑来滑去。 如今一脚踩在水痕上,立刻脚往前滑出去。 简若沉前倾着身体直直撞进关应钧结实的胸廓。 他连忙直起身站好,“不好意思。” “没事。”关应钧语调喑哑低沉,“走路看路。” 简若沉“哦”了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开。 关应钧蜷起手指,紧紧扣住牛皮纸袋折下去的部分,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简若沉摔在怀里的样子。 明明只是一件极微小的事,如果换个人,他根本不会记得。 可简若沉当时的样子却历历在目。 关应钧的视线在少年的下颚游动着。 他将另一只手揣进兜,摸了一下放在里面的随行酒壶。 简若沉被看得发毛,低声问:“怎么了?” 关应钧下颚紧绷,“走路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简若沉:在想怎么狡辩。 他咽下这句,顺着之前编的话道:“在想怎么才能不点眼药水。” 关应钧转身,继续往前走,“别想。我会盯着你。” 简若沉以为他会抓着破绽审问或试探。 结果直到上了车也没听见一个字。 怎么回事? 难道关应钧没注意到他的话前后矛盾? 简若沉思绪有些乱。 其实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 再说关应钧这人如此冷静,难道还能被情绪主导? 从理智出发,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合作伙伴,能像他一样让西九龙狠狠扼住陆堑的咽喉? 他已经展示出了自己的价值,关应钧就算怀疑他有问题,甚至认为他是卧底,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撕破脸,暗自蛰伏,等一举扳倒陆堑之后再细查。 秋后算账嘛……那至少也得一年吧…… 这期间他可以慢慢透露点玄学方面的事情,给国外长大的唯物主义阿sir一点准备时间。 简若沉心里琢磨着,视线扫向关应钧。 关sir手里的牛皮纸袋已经被扣烂了,折痕皱皱巴巴,遍布裂缝和指印,抓着它的人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简若沉咽咽口水,往车门边靠了靠,手指刚搭上门把。 关应钧就抬手锁门,低头拿出一支眼药水,“在我面前滴完。” 简若沉:…… 怎么还锁门呢,是不是玩不起? 他拧开盖子,盯着滴头看了一会儿,又拧上,“我回家再滴。” 总不能前脚刚说自己不爱点眼药水,后脚就毫无心理负担地用。 会穿帮。 关应钧分辨不清简若沉是在演戏还是想敷衍。 他扯了下唇角,伸手拿回药水瓶拧开,问:“滴不滴?” 关应钧身形英武,因为火气旺,所以大冬天也穿得不多。 不薄不厚一层黑色的衣物罩在身上,隐约透出手臂和肩膀上肌肉的轮廓。一靠近,热气沉沉拢过来。 简若沉不自在地往后靠,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泡在了红茶里。 又烫又热,鼻尖全是男人身上的味道。 他眨眨有点干涩的眼睛。 演得差不多了吧…… 应该可以装作畏惧强权的样子滴眼药水了。 过犹而不及。 他小声道:“滴。” 简若沉说着,伸手去够药水瓶。 关应钧灵巧避开,抓住少年的肩膀,将人上半身拖到身前。 简若沉一时不查歪倒过去,下颚顿时被滚烫的虎口掣住。 他微微瞪大眼。 不是自己来吗? 关应钧做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一滴冰凉的药水就落在左眼里,浸润到眼底,舒服极了。多余的药水溢出眼睛,顺着眼角流出去。 关应钧看着乖乖仰头的人,视线扫过他颤动的眼睫,平直挺翘的鼻梁和小巧的鼻头,落在略微有些红肿的藕色唇珠上。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五脏六腑的燥意烧得人浑身发烫。 关应钧道:“睁眼。” 他说着顿了顿,难以置信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喉咙。 嗓子怎么会这么哑? 简若沉眼皮一跳,条件反射睁开双眼,左眼水润润的,像是刚刚哭过。 关应钧立刻烫到似的缩回紧紧箍着他下颌的手,“过来,滴右眼。” 简若沉犹豫一瞬,仰面把脸凑过去。 滴就滴。 这会儿后退,显得他怕了似的。 关应钧蹙着眉,伸手拢住他的后颈往自己这边拉,一时无从下手,“刚刚不是睁得挺圆?” 现在怎么又半睁不睁了? 简若沉嘟囔,“那是被你吓的。” “自己撑开点。”关应钧说完顿了顿,转而道:“算了。” 简若沉:…… 关sir的心,海底的针。 变得这么快,猜也猜不透。 关应钧一只手拨开简若沉的眼睑,利落将药水滴进第二只眼睛,“以后我送你去学校,顺便盯着你点眼药水。” 简若沉闭着眼,缓解异物入眼的酸胀感,慢吞吞道:“你真想当我哥啊?” 他睁眼,侧眸观察关应钧的神情,半开玩笑似的回击,“这么不放心我吗,钧哥?” 关应钧呼吸一滞,猛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副驾驶。 座位上的人眼睛通红,明明什么都没做,他脑海中却出现了简若沉眼尾粉红,汗津津地,惊慌失措又无处可逃的模样。 关应钧死死咬着牙,迟疑地想,简若沉刚刚叫他什么? “钧哥,你现在管我点不点眼药水,以后难道还要管我吃饭时吃不吃辣?睡觉时盖不盖被子?” 简若沉说着,系好安全带,若无其事戏谑道:“钧哥这么在意我么?难道我以后和爱人拍拖你也要盯着吗?” 关应钧浑身紧绷,用力抓着还没放到储物箱里的牛皮纸袋子,沉声道:“开我的玩笑很有趣?” 简若沉笑笑,“医生误会的时候,不是你先打断我的吗?” 关应钧坐在驾驶座上,脊背绷直,迟疑地想:他当时否认是因为…… 是因为不想和简若沉断了关系,哪怕是误会…… 关应钧瞳孔骇然扩散一瞬。 简若沉笑意渐深,终于觉得自己站在上风,满意了,“关sir,回家吧?” 关应钧沉沉看向身侧。 少年漂亮的眼睛波光潋滟,表情灵动至极,仰头时笑意吟吟,丝毫不觉得那一声声钧哥有什么不对。 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稍微亲密了些。 刘奇商也这样喊过,但是刘奇商喊起来就很正常,没有像是把他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含在舌尖滚过一样。 简若沉偏了一下脑袋,“关sir?” 关应钧视线一低,落在简若沉微微鼓起的唇珠上。 【难道我以后和爱人拍拖,你也要盯着吗?】 爱人…… 关应钧强迫自己拉回注意力,不去猜测爱人这两个字可能囊括的人选。 毕竟简若沉说话时,好像没有将他纳入其中。 简若沉有点狐疑地提醒,“钧哥,十一点了,不回家吗?” 关应钧挪开视线,简若沉这一声怎么又叫回钧哥了? 他抬手挂挡。 第一次摸了个空,第二次才摸上凸起的手柄。 关应钧握着方向盘,看向车窗前面的路,却忽然感觉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耳边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带着柚子气的吐息充斥在狭窄的空间里。 一闻见,眼前就会出现一张灵动的脸。 关应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骨节凸起,指节泛着白,头低下去,发丝垂落,遮住了视线。 纷杂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关应钧,你对他有反应。” “你喜欢他。” “可警察怎么能喜欢上一个不清不楚的人?” “他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你那样喜欢他,之后难道还能做到铁面无私?你下不了手的。” “你怎么对得起入警时的宣誓!” 关应钧死死闭着眼,凝神静气。 “可是关应钧,你可以去查清楚。” “警察不能喜欢卧底,但可以喜欢清清白白的顾问。” 关应钧手刹一拉,油门踩到底。 丰田直直窜出停车位,甩尾漂移,车灯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弧线,冲出了停车场。 简若沉靠在驾驶座,紧紧抓着安全带,心跳不自觉加快了。 关应钧刚才在隐忍什么呢? 他眼睛畏光,但在黑暗中视力很好。 简若沉古怪地瞥了一眼关应钧的皮带。 如果他没看错,关sir那里是不是起立了? 主要关应钧那东西蛰伏的时候就有点……大。 要是稍微有点变化,就更明显了。 这里能刺|激关应钧的就只有…… 简若沉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可他刚才也没撩拨关应钧吧? 就叫了一声钧哥。 总不至于有人这样也能上火。 那火得多大? 简若沉紧紧抓着安全带,喉头发哽,脑子里都是浆糊。 关应钧对他有反应,难道是喜欢他么? 简若沉被吓回了神,一抬眼看到车子急急擦过一辆货车,直冲海底隧道,立刻脱口喊道:“慢点!要超速了!” 关应钧立刻换挡放缓车速。 海底隧道的光黄白交加,车灯混杂在其中,间或照亮车内的陈设。 简若沉侧眸看向开车的人,男人肌肉紧绷着,脸色严肃,额角上青筋暴起,开个车弄出了抓逃犯的气势。 但慢慢的,或许是想通了,关应钧又逐渐放松下来。 简若沉舒出一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 这口气也没松多久。 二十分钟之后。 关应钧把车停在了石矿场门口。 他下车,走到副驾驶外拉开车门,看向坐在里面的人,轻声道:“下来。” 简若沉说不要试探,那他就不试探。 光明正大地查。 今天,他必须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要对西九龙重案组115位警员负责,对肩章负责。 如果再晚一点,他可能都没有带着人来石矿场的勇气。 关应钧太渴求一个“简若沉没有问题”的答案,以至于理智被汹涌澎湃的情感淹没。 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点理性,守着那条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底线。 关应钧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想不了太多,顾不上其他。 只想在理智彻底消失之前,给一切疑点找个理由。 简若沉扫了一眼四周。 关sir这个人,怎么一点策略都不讲? 就算一时情绪上头,脑子里充满了被人戏耍和背叛的愤怒,好歹也该先聊一聊吧? 互相试探一下又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又不是不能谈…… 简若沉有点想不明白,关sir不像是会被背叛冲昏头脑的人呀。 他想了想,端着顾问的威严,肃正表情,对着关应钧勾唇,“关sir,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 关应钧呼吸微沉,骨子里充满了焦躁烦闷,“我……” 简若沉像是没感觉道关应钧灼灼的目光,他视线一扫,不动如山。 关应钧轻声道:“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低下头,走到简若沉面前,示弱似的,“你要是觉得不行,我送你回去。” 简若沉唇角勾起,“不用。” 44.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关应钧反手掏出配木仓, 大步往简若沉离开的方向走,脖颈和手背上的青筋绷起,“简若沉去公共卫生间了。” 张星宗嘴里爆出一句脏话, 手往后探,也拔出配|枪,“凶手急着冒头,肯定是因为刚才简若沉说中了他的心思,恼羞成怒, 凶手真的不是阿吉!” 关应钧面上不动声色, 唇角抿直了, 半点情绪没透出来,没握配|枪的手却在轻轻发抖, “两两分组,包抄过去, 毕婠婠和丁高留下看住案发现场。” 他恍然觉得鼻翼间的呼吸都在微微发着颤。 现场如战场。 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他做过卧底,又当了一年刑警,本该习惯了,可当简若沉身在其中时, 却让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害怕失去, 也是“爱”带来的后遗症吗? 关应钧不敢细想, 带着张星宗往洗手间正门方向赶。 …… 公共卫生间内。 简若沉正在最后一个水盆前面洗手。 水声滴落, 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很快,这道响声被一道粗重的拖拽声盖过了。 简若沉动作一滞, 迅速拧紧水龙头, 侧身躲到视觉死角。 这个声音不对,像是有人正拖着一柄榔头走路。 “蹬——咚” 沉闷的碰撞声砸在地砖上,门口传来一道笨重油闷的声音, “你好。” “有人吗?”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进公共卫生间后会出现的反应。 这是冲着他来的。 简若沉垂眸,摸了一下口袋,掏出出一对锃光瓦亮的银手镯。 还好他早有准备,来之前拿了关应钧的手铐。 和记者透露“阿吉不是阿吉”时,他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亚斯伯格综合症的患者很难控制住情绪。 他们碰到问题后要么会疯狂逃避,要么会胡搅蛮缠。 患有亚斯伯格症的凶手只要在场。听到了他对记者说的话,就会被他激怒,主动跳出来。 法医那边工作复杂,进度慢。 等拼好尸体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等线索不是他的风格。 门口的人等不下去了,闷闷笑了一声。 “我看到你进来了。” 他拖着榔头,敲响第一个隔间的门,“咚咚。” “咚咚……” 脚步声渐渐逼近,粗重的喘息声愈发明显,榔头拖行时发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简若沉屏息凝神。 凶手很胖,行动比一般人迟缓,只要能灵活走位,一击即中就行。 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紧贴着墙壁站直。 胖子敲到最后第二间隔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桀桀笑了一声,“在最后一间吗?” 他走到最后一间隔间的门口,猛然弯腰。 他实在太胖了,一弯腰,肚子上的肉就堆起来,限制了动作。 但他不在乎,俯身趴在地上,从厕所隔间门与地面之间的空隙往里面窥视。 那双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忽然瞪大。 没人! 怎么会没有人? 他眼珠一转,忽然看到 有一双脚在隔间后面放拖布的水池边! 胖子支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行动迟缓极了。 简若沉看准胖子的手腕,灵巧地窜出去,将他铐在厕所隔间下悍在地面的支撑杆上。 他心脏跳得厉害。 脊背上出了一层汗,头发都粘在额角。 那胖子蹲坐在地面,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他左手紧紧抓着铁黑色的工地榔头,然后猛然将右手一扯。 “嘭!” 隔间下的焊钢支撑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简若沉忙往后退几步,离开榔头能攻击到的范围。 这胖子,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简若沉掏出BB机,快速输入关应钧的地址,言简意赅:来! “嘭!” 胖子疯狂地拖动了一下手臂,巨大的力量让木质的门板裂开了一条缝。 简若沉当机立断,转身就往门口走。 刚才他是靠着巧劲略胜一筹,如果胖子挣脱手铐,正面对上,他不一定能赢。 他往门口跑了几步,忽然停住。 门被锁了! “嘭——” “吱嘎——” 木板断裂的声音愈发明显。 简若沉握住卫生间的手柄扭了扭。 拧不动,锁死了。 怎么办?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凶手有公共卫生间大门的钥匙! …… 公共洗手间门外。 关应钧到了。 他抬手拧了拧洗手间的门,锁住了。 关应钧清楚地听到了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他口腔干涩,呼吸微窒,甚至有些晕眩,“这个厕所有几道门?” “两道。”张星宗轻声道,“现在都是两道。” 关应钧从木仓套边上将消|音|器拿出来装上。他开口道:“让开点。” 张星宗立刻后退。 关应钧再次拧拧门把,没有拧动,随即立刻抬手对着锁孔就是一木仓,抬脚对着被子弹射坏的门锁用力一踹。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门锁从门框上踢飞了。 门顺着惯性撞在后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 关应钧抵了一下门,快步往里走,看见了隔着洗手池和卫生间的第二道门。 这扇门的门锁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人在后面撬锁。 张星宗立刻提高声音喊:“简若沉?” 简若沉一愣,“是我。” 他一边回答,手上不停,将银行卡猛然怼进门缝之间用力一捅,然后上下快速滑动。 接着顺势按下门把。 撬开了。 关应钧的视线落在简若沉身上转了一圈。 少年手上抓着一张破破烂烂的黑卡,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他没有受伤,刚刚理顺的头发有些乱,额头上多出了点汗,鼻尖上的汗珠聚成一颗,眼看就要掉下来…… 关应钧心头骤然一松,鼻尖些微微发酸。 刚想说话,洗手间内就传来了巨大的响声—— “嘭!” 胖子见简若沉打开了大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手腕被手铐划破,猛然一拽。 木板断裂。 他直起身,拖着榔头往前走了一步。 简若沉立刻让开位置,“快,凶手!” 关应钧下意识摸了一下兜,手铐不在。 不在? 他一愣,转头看向胖子,视线落在了他右手手腕之间挂着的手铐上。 简若沉来公共卫生间之前竟然拿了他的手铐。还好简若沉够聪明,考虑够周全。否则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关应钧哑声道:“张星宗,用你的手铐。” 两人合作把毫无理智,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的男人制服,跟着刘司正他们一起把人押上警车。 张星宗和刘司正满头大汗地对视一眼。 张星宗:…… “阿正,你说简若沉是不是有点邪门。” 刘司正啧道:“我觉得正常,他应该是料到凶手可能会回现场看警察查案的情况,所以才对着记者说那些话。” “那不就更邪门了吗?”张星宗打了个寒战,“上一个这么算无遗策的,好像还是十几年前的勒处长……一哥年轻时不就是这样,抓了好多犯人。” 刘司正算着简若沉的岁数,忽然意味深长地投过去一眼,“你别说,下一个一哥是谁还真不一定。” 简若沉聪明又厉害,嘴甜又会做人,很讨长辈喜欢。又足够年轻有钱,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沉淀经历。 更别说他资本雄厚,在政商界有天然优势。 简若沉说不定真能够上一哥的位置。 · 关应钧带着简若沉上了自己的车。 沉默着把装在手|木仓上的消|音|器拆下来放好。 淡淡的硝烟味立刻在车内弥散开。 简若沉坐在副驾驶,视线落在关应钧的手上。 男人的手指还在微微发着颤,擦木仓的时候格外用力,配木仓上的零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嗝哒声。 简若沉张了张嘴,扫了一眼关应钧的表情,一时讶然。 这个人……对他好像不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如果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情绪不会紧绷成这样。 关应钧擦完了木仓,将放在杯架上的柳橙汁拿下来递给简若沉,哑声道:“喝点。” 简若沉看了看关应钧起皮的嘴唇,接过之后想了一会儿,还是将杯盖掀开递过去,“你喝吧。” 明明面临困境的人是他,但关应钧看上去比他还需要这口甜橙汁来压惊。 关应钧没伸手接。 他低下头,就着简若沉的手喝了一口。 鲜榨的柳橙汁微微发苦,带着极其明显的酸味。 他喜欢吃淡一点的东西,向来不喜欢鲜榨橙汁这种又苦又甜,还可能涩嘴的饮品,这一次却觉得这杯普普通通的柳橙汁好喝极了。 甜的。 甚至好像还带着蜂蜜柚子的味道。 他呼吸停住一瞬,接着大口吞咽,一口气喝了半杯。 简若沉端着杯子,微微倾斜。 眼看着关应钧喝了半杯还想再喝,立刻猛地把杯子抽回来,“给我留一点。” 谁一口喝一杯橙汁啊? 关应钧舔舔唇,定定看着简若沉,“对不起。” 简若沉:…… 他又想到关应钧被他诈出来的第个不该…… 关应钧当时的声音那样滞涩,那么低哑,他说;“我不该想跟你牵手……” 他现在一听到对不起就想到这句话。 简若沉快速移开视线,“多喝几口橙汁罢了,我又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关应钧却摇头,俯身过去,斟酌道:“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你只是没再把我放在眼里了。” 简若沉眉尾微微一跳。 转头看向关应钧。 关sir的神色很平淡,甚至没有说“不该想跟你牵手”时的那种赧意。 他将两人的关系当作重点案例分析了一遍似的,又恢复了理智。 关应钧:“我对你道歉,你原不原谅是你的事。” 他轻声道:“能不能让你把我重新放在眼里,要看我的本事。” 简若沉心说,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刚想完,关应钧就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脸侧。 掌心一烫。 年轻英俊的督察垂着眸子,露出脖颈,完全不设防,将人身体上最脆弱的部分送出去。 关应钧扫了一眼简若沉的神色,低低道:“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简若沉身体微微向后仰倒。 关应钧就是这样,不是不会讨人开心,也不是不会人情世故,不做只是觉得没必要。 一做起来就有点儿力道猛,惊天动地,反差感很大,叫人防不胜防。 简若沉很谨慎地缩回手,“时间很晚了,我觉得现在还是先收队比较好,您觉得呢,关督察?” 关应钧骤然笑了一声。 比起冷冰冰的“大名”和丝毫不带声调的“关sir”,他现在居然更喜欢这句带着点脾气的“关督察”。 能有情绪了是好事。 关应钧拿起对讲机,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一点松快的笑意,“各单位注意,封锁现场后收队。明天开始走访,下午点开针对性会议。” 简若沉靠在副驾驶,把杯盖盖回去,对着随行杯的杯口喝剩下半杯的橙汁。 关应钧看着他双手捧着杯子,抿住杯口的样子,猝然收回视线。 简若沉都看乐了。 天啊,关应钧真的有点纯情过头了。表面沉熟稳重,四平八稳,实际上是个摸手都要翘一翘的纯情人。 不就是喝了同一杯水么?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他忍着笑,连续咳了好几声,脸都憋红了。 关应钧发动车子,“我先送你回家。” 简若沉:“喔,谢谢。” 关应钧没等到闲聊,就主动开口:“你居然把他制住了,只用了一副手铐……” 他真没想到简若沉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冷静思考,保护自己的同时还抓住了罪犯。 能在轮渡上拆弹的心理素质果然不一般。 关应钧:“后来怎么把门撬开的?” 简若沉:…… 他摸出了自己的黑卡,“银行卡撬开的,那种老式门锁头不是很紧,一般插|进去一划就能开。” 就是银行卡被划烂了,要重新弄个新的,改天要去银行一趟。 简若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他实在太累。 那胖子也比他想的吓人。 关应钧侧眸看过去,觉得今天过得实在令人恍惚。 他以前总嘲笑刘奇商,为了追求林雅芝都变得不像自己。 现在轮到了他,才知道爱情散发的荷尔蒙到底有怎样的威力。 人为了爱,理智都会后退,只会凭着本能的冲劲做决定。 变得不像自己。 …… 简若沉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醒来时看着房间的天花板陷入了恍惚。 嗯? 他昨天出门了吗? 怎么睡着的时候在关应钧车上,睡醒了在床上? 卧室门口,罗彬文笃笃敲门,推着放了换洗衣服的小推车进来,“小少爷,早安。 ” 简若沉坐起,还以为做了一场梦,“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罗彬文握着推车的手指猛然攥紧,“是那个警察抱您回来的,当然,我并没有让他进门。” 简若沉:……总觉得这张脸,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罗彬文呵呵呵呵,连笑四声:“这是您今天的信,还有别人送您的花。” 简若沉:? 信?这么有年代感? 他接过信和拆信刀弄开,里面是锋锐的钢笔字。 【简先生,展信佳。】 【见字如面……】 中间是一段道歉,简若沉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找到了关键且有用的信息,【下午点至西九龙开会——关应钧。】 看来昨天没做梦。 简若沉拿起推车上的花束看了一眼,好像是黄玫瑰和满天星,黄黄白白凑在一起,漂亮又可爱。 花束里的小卡片上终于没有写“我错了”和“对不起”。 就画了个笑脸。 简若沉被逗笑了,关sir哄起人来真的蛮有趣的。 他把花递还给罗彬文:“插在客厅吧,一进玄关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要看看关应钧看到这束花之后是什么表情。 罗彬文咬牙道:“好的,小少爷。” 他道:“对了,您买的电子科技公司,我们目前的总投入在4亿左右,今天早上,那边传来消息,便携电子计算机已经做出来了。” “哦?”简若沉下床换衣服。 那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 抓到了知道工厂在哪里的人。 又得到了笔记本电脑研发成功的好消息。 “好好宣传一下。”简若沉笑着看向罗彬文,“我们要开始赚钱了。” 罗管家:…… 说实话,他不看好这个项目,总感觉赚不了多少。 那东西成本太高,很少有人能买得起。 他语带疑惑:“您不去看看吗?” “改天吧。”简若沉看了一眼挂钟,“明天转系考试结果就出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假期,我要去西九龙审犯人。” 这个犯人直接关联着陆堑的制毒点。 华|国禁毒力度那样大,他从小就在看禁毒宣传片。 现在看到有人贩|毒,就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 啊……是想枪毙毒贩的感觉。 45.要和陆堑抢时间 香江的冬季不长, 一月中旬,气温就已经回升到了二十度左右。 下午两点多。 简若沉潦草冲完澡,换好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下午茶点一边吹头发。 热气喷在头顶, 叫人肩膀处的酸意都少了些。 背后,罗彬文摇晃着吹风机,在呼呼风声里打探:“小少爷,您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吗?” 简若沉含着一口法兰西多士,表情微怔, “没什么要求吧……人好就行。” 罗彬文恨铁不成钢, 怎么能没什么要求呢? 他家小少爷什么都好, 就是喜欢cheap an这一点,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罗彬文斟酌道:“男人呢, 都是先有感觉,后有责任。可没有责任就不算男人, 陆堑就是这种人。” “嗯。”简若沉很赞同。 罗彬文:“陆堑表面上是个男人,但心理上其实已经阉掉了。” 简若沉:“……” “嗯。” 罗管家,好犀利。 闲暇时光里一定看了不少港剧。 简若沉拿小银叉戳起第二个西多士。 这种小茶点是吐司切掉边边之后制作的,罗彬文将它们做成了一口一块的形状, 味道很丰富。 前一个是奶香芝士的, 下一个就有可能是熏肉生菜。 吃起来和开盲盒一样, 很新奇。 一边享受美食, 一边听人骂陆堑。 这个感觉也蛮新奇。 罗彬文滔滔不绝,“有责任感是第一, 第二还要有钱。” 简若沉咀嚼的动作一顿。 之前是明着骂陆堑, 现在是不是在隐射关sir? 关sir只不过是送他回来,也没将喜欢宣之于口,罗叔被吓得都有点草木皆兵了。 罗彬文悄悄打预防针, “只有有钱的男人,才会在爱和钱中选择真爱,否则钱永远是他们的第一位。” 简若沉嘴巴一麻,细细一品,原来这个西多士里面夹了一块胡椒煎肉。 好新奇。 他笑着转过身,下巴搁在沙发的靠背上看罗管家,“我知道了,可是现在全香江,谁又比我有钱呢?” 罗彬文哑然。 他这会儿觉得自己刚刚的口吻,好像港剧里劝人分手的恶婆婆。 “罗叔,你好像我爸爸。”简若沉这辈子没感受过什么具体的父爱。 父母的战友固然也是爱他的,但那只是长辈的爱护,并没有父亲的感觉。 简若沉仰头,半调侃似的问:“罗叔,你要不要当我|干爹啊?” 罗彬文表情怔忪,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怀表。 但凡简若沉身上有一点江鸣山的影子,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爱护小少爷。 小少爷长得…… 实在太像他妈妈了。 罗彬文牢牢焊在身上的游刃有余一下子散去。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叮铃铃——” 门铃被摁响,简若沉眼睛弯了弯,转身跳下沙发,踢着拖鞋走到玄关。 他就知道关应钧今天必定会来接人。 李老师说得对,关sir就是犟脾气,心里有了章程之后就绝不会放弃。 负责门厅的男仆开门。 简若沉半倚在门厅摆着的木柜上看向门外,“昨天多谢你送我回家。” 客客气气的。 关应钧:“不谢,应该的。” 他拿不准简若沉的态度,视线往后扫,落在被|插起来的花上。 花没扔,说明简若沉给了他点儿机会。 花被|插在门口,没放在卧室书房这类私人空间。 说明简若沉虽然给了机会,但也不是很多。 这花放在这里,应该就是摆给他看的。 关应钧收回视线,一垂眸,看见简若沉正在弯腰穿鞋。 少年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帽卫衣,浅灰色七分休闲裤。弯腰给板鞋系鞋带的时候,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 又白又漂亮。 关应钧手指蜷缩,微微攥了攥。 简若沉起身,“好了,去警署。” 他说着,也没忘记身后的罗管家,回头道:“您要是觉得为难,就当我是说着玩的。” 罗彬文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看着门口的关应钧,眉头一皱,愁得都要把手里的吹风机撅瘪了。 85.哈哈,被西九龙总区警署穷笑啦~ 陈近才拿起装钥匙的物证袋仔细观察。 钥匙很短, 金属部分仅有两三厘米。 塑料握柄很厚,防滑纹密密麻麻。 他喃喃:“不是香江三大行的。港行保险柜的钥匙为圆柱形,瑞士银行是十字纹,启东银行是全铁质的双面钥匙……十大商业银行里也没有这种钥匙……” 越分析, 陈近才越不确定自己的推断, “怎么可能都不是?难道我记错了?” 李茂明道:“拍好照片, 派20人拿去银行逐个询问,一个人跑两个银行, 四十分钟就能出结果。” 陈近才:“……我的组员在挖河堤。” 西九龙总区重案组能干活的人总共就百来个,个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一下抽20人,叫他们放下手中现有的案子去跑银行不现实。 其他组别审查没重案组严格,人员水准参差不齐,容易被记者逮住套出案情就算了, 怕就怕港-英渗透,漏出消息,打草惊蛇。 李茂明蹙眉发愁, “中心局一共就留了十个人,现在在跟一个案子,走不开。 可以信任的人太少了。 关应钧道:“不急, 我先试一下。” 陈近才不信,“你?你以前做贩-毒集团卧底的,能懂银行保险柜?” 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就被敲响。 门外传来张星宗的声音, “关sir, 东西我拿来了!” 林雅芝扬声道:“进来。” 张星宗用背顶开会议室的大门,抱着两本厚厚的资料盒进来,将牛皮纸盒子放在桌上, “都在这里。” “辛苦。”关应钧说着,按住资料册挪到面前,“去通知一下iCAC刘奇商,通缉令从他们那边出,但是线索收集点设置在我们这边,让提供线索的人证到西九龙来等级录口供。” 张星宗立正,“yes sir!” 李茂明被吓得一耸肩。 他来香江快十年了,但团队里都是内地人,下达命令之后,乍一听还怪不习惯的。 张星宗小跑着出了会议室,关应钧把文件资料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全是保险柜钥匙的照片。 不仅有三视图,边上还有齿痕注释、所属银行和银行的地点。 简若沉:…… 关sir不工作时到底在干什么? 这是普通刑警能有的知识面? 他抬眸扫过去一眼,正巧对上关应钧的视线。 男人低垂着眸子,唇边挂着浅淡的笑。 他面相上有些眉压眼,眉眼之间的距离比常人短一些,不笑时看起来凶狠凌厉,但一旦唇角带笑,专注看向某一个人时,藏在眸子里的深情便会显露出来。 这一眼转瞬即逝。 简若沉一愣。 关应钧做刚才那个表情时眉尾微扬,单边眼睑微提,嘴角弯曲一瞬,苹果肌用了点力。 这个表情带着微小的得意,翻译成人话是:想听你夸我。 简若沉失笑,没看见似的摆正视线。 大庭广众,会议桌上,哪儿有自己人夸自己人的道理。 要夸也是找机会夸林雅芝和李茂明啊…… 关应钧抿唇拨开写有塑料把手的分隔页。 从里面排除双面钥匙和圆柱形钥匙,最终抽出五份资料注意比对细节。 陈近才直愣愣拿起散落在一边的文件翻了翻。 不是吧兄弟,你真懂啊? 谁没事把全香江的银行保险柜都租一便,只为了拍照? 怪不得半年前A组穷得只能喝粥,那些人的钱原来都花在这种地方了。 都是疯子。 三分钟不到,关应钧便道:“找到了。九龙金鲤门茶岭银行,是个小银行。” 小到在场无人听过。 “在九龙最东边靠海处。”关应钧将文件压在钥匙下,推到桌子正中。 李茂明讶然挑眉。 重案组果然人才辈出。 “钥匙的问题解决了,那么江含煜的行踪呢?” 通缉令发出后,至少要半小时才会有民众携线索上门,其中还会有大半无效线索。 如果不注意辨别,不仅会做无用功,甚至会让嫌疑人借机脱网。 李茂明沉吟道:“要不联系交管部门设置关卡查车吧,没被人看到,又没去银行,最大可能就是还在车上没下来,嘶……公共关系科有电台吗?最好能通过车载电台将通缉消息告知出租车司机。” 林雅芝:…… 别说电台了,他们连电视台都没有。 公共关系科开新闻发布会都要借媒体转播的。 哈哈,被西九龙总区警署穷笑啦。 家里穷自己知道就行,现在被内地警察看见,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林雅芝尴尬笑笑,“我们没有专门的……哈哈。” 李茂明:……这么穷。 简若沉给林警官解围,“总区警署公正不阿,没跟政客同流合污,所以会被港英针对,整个香江,西九龙总区警署拨款最少,没办法的嘛。” “哦……”李茂明恍然。 是啊,简若沉有钱不代表西九龙警署有钱。 李茂明:“可惜港-英没同意中央在香江设置媒体电视台的举措,否则我就能帮忙了,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通知出租车司机。” “没事我有。”简若沉掏出手机,“stn有电台。” 他拨通陈竹瑶的号码说明情况,三言两语确定了电台播放通缉令的时间,随后道:“李警官你放心,stn新闻目前是香江民众信任度最高的港闻,传播度很广。大家都能听到的。” 李茂明目光灼热。 富啊。 真的富! 要是能跟内地合作,多报一些改革内容,推翻港英恶意散步的谣言就好了…… 可这样一来政治色彩太浓,也不知道简若沉会不会愿意。 李茂明道:“现在我们就需要你这样有担当的良心企业家。” 简若沉推说不敢当。 还企业家,他不懂金融,只会花钱。 林雅芝看着两人寒暄,顿觉心情舒畅。 没事,西九龙警署没钱跟西九龙重案组有什么关系? 重案组有小财神呢! 她唇边挂起笑,“陈近才,你负责拿着钥匙去九龙金鲤门茶岭银行,查一下保险箱里有什么,记得打开后先拍照。” “龚英杰,你负责找江含煜的行踪。” “关应钧,你和简若沉带着组员应对二十分钟后前来提供江含煜行踪线索的证人,注意辨别信息真假。” 林雅芝有条不紊地下达完指令,又看向李茂明,“李先生,您有什么安排?” 李茂明道:“我负责带人在境外接收你们的驱逐成果喽。” 香江法院必定会包庇间谍罪,判得最重也就是驱逐出境。 说是驱逐出境,实际上是不是被转移到英格兰保护起来也为可知。 关应钧食指点了点桌面,“他身上还有金融犯罪,我们不能保证他一定会被驱逐出境。” 李茂明摆手:“没事,金融罪判十年,间谍罪可以秋后算账。” 西九龙重案组这边刚达成一致。 香江所有开着车载电台的出租车司机,就接到了一条紧急消息——“大家好,我是陈竹瑶, “以下是一条通缉。涉嫌洗钱等重大金融犯罪的嫌疑人江含煜目前在逃。江含煜,19岁,身高165到170之间,身材纤瘦,体重50千克左右,黑发华裔。可能会遮蔽五官,如有目击者,请到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问询室提供线索,有重大帮助线索者奖励十万港币……” 江含煜坐在出租车后排,浑身僵硬,抬手压了一下脑袋上的帽子。 前排的司机乐呵呵地,边开车边道:“十万?这么多?这些差佬倒是大方。哇,江含煜啊……这个人我在电视上见过,啧啧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洗钱呢,真没良心,赚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真是臭资本家。” 江含煜闭了闭眼。 滔天怒火从心头窜起来,最终烧成一股令人麻木的焦糊味。 他掩着嘴干呕一声。 想反驳又怕暴露自己,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司机见乘客不接茬,便从后视镜往后瞄,后排的人低垂着脑袋,帽檐将脸挡了大半,看不见半点表情。 他忽然想起刚才广播中的话——身高165到170之间,身材纤瘦,体重50千克左右,可能会遮蔽五官。 这不是对上了吗! 车子在江灵大饭店前缓缓停下。 司机惊疑不定地转头确认,“你……” 江含煜从兜里抽出200元递过去,打断道:“不用找了。” 司机接过,狐疑地搓了搓钱上的防伪标识,接着问:“你该不会是江含煜吧?” 江含煜简直想破口大骂。 多管闲事!一点眼色都没有!烦死了! 不就是有十万奖金吗? 这些穷鬼,想钱想疯了! 他沉声道:“你有病吗?无缘无故冤枉乘客?” 话毕,将车门甩得震天响,转身呼出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快步走进江灵大饭店。 司机看着,越想越不对劲。 态度可疑不可疑,他也看不明白。 但身高、体重、面部有遮蔽物,华裔,这四点都对上了…… 他心一横,转动方向盘,驶向西九龙总区警署。 这不就跟买彩票似的? 他得去赌一把。 万一真的是,岂不是白拿十万块! 说不定年底还能拿到好市民奖呢! · 警署里,简若沉面带微笑地应付着面前提供线索的阿姨。 女人约莫五十岁,烫着头细碎的卷发,穿着套碎花衣服,戴着一双挂着油渍的袖套,脸圆圆的,“阿sir,我肯定看见了,他昨天来摊位上买过烧饼,绝对不会看错的,那就是江含煜!” 张星宗勉强扯了扯嘴角,根本笑不出来,“阿姐,你是清水湾的,江含煜家靠近香江大学,就算他真的会去买烧饼,也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买。谁会穿过海底隧道,开一小时车买烧饼吃?” 江含煜闲得慌吗? 通缉后收集信息就是这点不好。 香江底层民众多的是被剥削到连睡觉都睡不起的人,因此一有似是而非的消息,就会来碰运气,企图让警署发钱。 碰上不讲理又胡搅蛮缠的,实在令人头大。 简若沉看着手里五十张口供表。 这50个人里,有30个说了谎话,其余20个虽然说的是真话,但线索与江含煜的实际情况对不上,逻辑不通。 他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张sir,我去洗把脸。” 张星宗心力交瘁地嗯了声,“去吧。” 他也起身道:“阿姐,无论这条线索是对是错,钱都不可能当场发,我们需要核实比对,等抓到人,打过了报告再结算,您回去等消息就行。” 简若沉关上问询室的门,将声音抛在脑后,快步走向洗手间。 问询室的灯没换过,照下来的光惨白干瘪。 在那种灯光下对着纸看得太久,眼睛便有点发酸。 他拧开水龙头,接了把清水往脸上搓。 因为没扎头发,俯身时鬓角两侧的发丝顺势垂下,落在面颊边沾了些水,凝成一缕,眼见着就要掉到水池里去了。 简若沉不怎么在意,只觉得凉水舒服极了,恨不得把脑袋都伸到水龙头 刚这么想了一瞬,便听见身侧出现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而后边上探出一只手,拢住几乎要垂到池子里的头发往后一收。 关应钧平缓低哑的声音响起:“怎么没扎头发?罗彬文不在家吗?” 简若沉拧上水龙头,随意抹了把脸,“嗯。” 关应钧松开微凉的发丝,蹙眉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少年滴水的下颚,“滴到衣服上了。” “没事。”简若沉浑不在意,“水是干净的,一会儿就干了。” 关应钧想到他胡乱而毫无章法的洗脸方式,勾了下唇角。 简若沉身上有股肆意生长出的质朴气质。 生活不拘小节,追求效率,湿巾洗脸能把头发搓乱,用清水洗完脸之后竟然抹一把就算了,擦都不擦一下。 他把手帕折好,擦过少年的唇瓣,掠过脖颈和耳侧,最后折到干净的一面擦了一下湿润的上半张脸。 简若沉心里记挂着案件,沉默地站着,有点心不在焉。 少年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一颤一颤,眼睛因为不舒服有些红,好像被弄哭了似的。 关应钧看得呼吸一滞。他脖颈发紧,喉结滚了滚,一手捏着手帕,另一只手伸出去,捧着简若沉的侧脸反复摩挲,拇指压在少年藕色的唇瓣上,还未用力就轻轻压下去一个印子。 好软。 这么软的嘴唇,却是西九龙审问犯人时最无往不利的武器。 那么清明玲珑的心思,却连夸一下他都不肯。 简若沉终于被盯得回过神。 见关应钧低垂着眸子,嘴唇也抿着。当即明白这人还记着会议室里的事情呢。 他环视一圈,见洗手间没人,就眯起眼,坏心眼地伸出舌尖,撩过唇边的拇指,“关sir连钥匙是开哪个保险箱都知道,很厉害嘛。” 他仰着头,自下而上观察关应钧的表情,“刚才在会议室,你是不是想我这么夸你?” 关应钧一怔,一瞬间烫到似的蜷缩了一下拇指,脖颈连着耳朵全红了,只觉得被舌尖碰到的地方都不是自己的。 手帕濡湿的潮意被掌心的温度蒸腾成水汽飘起来,叫人呼吸急促,;灵魂都要发烫了。 从前他们接吻时都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 原来……原来简若沉的舌尖艳红,颜色比唇瓣深很多。 关应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低头想亲一亲这两瓣令人又爱又恨的唇。 简若沉后仰躲过去,抬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关sir,还在做事呢,现在不行。” 关应钧:……好的,是。 工作要紧。 他放下手,直直盯着简若沉。 他真是栽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简若沉说什么便是什么。 “眼睛怎么样?”关应钧清了清嗓子。 “没什么事。”简若沉掏出眼药水仰头点进眼眶。 闭着眼缓了缓,觉得眼睛舒服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转身走出洗手间。 刚走到问询室门口,就见张星宗从里面冲出来,“有消息了!应该是真的。有出租车司机说在油尖旺旗申私立中学边上接到一个乘客,170不到,男性,脸上有遮蔽物!在江灵大饭店下了车!” 简若沉精神一振。 原来他当时的直觉真的是对的! 江含煜当时就在现场! 简若沉语调急促,“江灵大饭店附近有银行吗?门口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什么?” 关应钧道:“打电话给林雅芝报告,我们先去江灵大饭店。通知附近巡警加强巡逻!交通署那边要是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话音刚落,关应钧的电话铃声就响起来。 “喂?” 陈近才大声道:“保险柜打开了,里面是牛皮纸包装的粉末状物体,我看了一下不是毒品,应该是药。上面写……pre什么什么……” predg ,苯甲吗啉! 86.死刑判决 七日后执行 老式手机藏音能力不行。 简若沉也听见了陈近才的话。 可江含煜怎么会在银行存违禁药品? 难道之前在维生素b里下药的人是江含煜? 不可能。 按动机排查, 数月之前的江含煜根本没理由给“简若沉”下药。 简若沉抬手抓住关应钧的手腕拉下,将电话凑到耳边,“上面写的是不是predg?” “对!对对对。”陈近才惊道:“就是这个单词,手写的看不清楚, 你一说, 后面的单词越看越像, 你怎么知道?” 简若沉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情况太复杂, 时间跨度太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但下药的是不是江含煜,还要等抓住人问过再说。 从动机心理学上来说,江含煜根本不符合作案条件。 简若沉还未想好。关应钧就飞快地将手机换到左手,凑到耳边, “我们碰见过。” 陈近才短促地“啊”了一声。 后知后觉愣住。 奇怪,简若沉接话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他拨通的不是关应钧的号码吗? 关sir既有疑心病又有点洁癖,怎么愿意把自己的手机给别人听? 关应钧手臂微微一转, 手腕从少年的手心翻出来,顺势抬起,安抚似的抚弄了一下简若沉的脊背, 很快缩回手,泰然自若地对电话另一边的人道:“陈近才,记得让鉴证科拍过照片之后再挪证物,别忘了。” “……行。” 陈近才将拿在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回保险柜, 将其恢复原状。 挂了电话。 两人直奔停车场。 经过休息室时, 里面靠着五六个端着茶水看电视的警察,角落的电视里传出法官的声音—— “九龙裁判法-院当庭宣判,判决被告人陆堑犯窝藏、制造毒-品罪, 抢劫罪……以及倒卖文物罪等13项罪名,直接或间接致使超过百人死亡,犯罪手段极为残忍,犯罪情节特别恶劣,犯罪后果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依法予以严惩。” 简若沉抬头看过去。 法官审理了三个多小时,面上已经有些疲惫,语调却不容置喙。 他道:“判决如下。” “被告人陆堑,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并罚款3000万元……被告应当……”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他根本来不及高兴,跟着关应钧跑进楼梯间往楼下赶。 刚跑了一层,便听见楼上的重案组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休息室离得近,吼叫声清晰至极。 “7日内执行!” “好!”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终于!简顾问呢?抬起来庆祝!我要请他去吃港香亭的烧鹅!” “咦?不见了,刚才还在呢。” “哈哈,被你吓跑了吧?” 简若沉唇角短暂地勾了一下。 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气喘吁吁坐上副驾驶,探身去拿放在后做地下的吸顶式警笛。 关应钧瞥见晃在手边的一截细腰,食指曲起,摩挲了一下方向盘。 简若沉长了些肉。 腰没那么单薄了,但裤腰还是空的。松垮的腰带里露出些许白皙的腹部。 很平缓,没练出肌肉来,两道浅浅的腹外斜肌凹槽隐没在裤腰的昏暗里。 他抿唇收回视线,但余光却仍然能看见简若沉够东西时晃动腰背和臀。 少年的好看无关性别,单薄而匀称、白皙清瘦,但该有肉的地方又长了些肉,很美。 像摆在美术馆里的雕像。 简若沉够到了吸顶警笛,将手伸出车窗,按在车顶打开。 警笛声响起的一刹,关应钧踩下油门。 简若沉立刻系好安全带,随后白色的改装丰田窜出了警署停车场。 出租车司机50分钟之前就将江含煜送到江灵大饭店,这50分钟的空档期,不知道江含煜跑到了那里。 87.关应钧开车地时候很野 昂船洲八号干线北侧。 钟枝公园南侧未开发区小路上, 白色丰田v20内。 江含煜听着耳边似有若无的警笛声,视线落在被摔在地上的手机上。他弯腰拾起,手忙脚乱地装好被摔飞的电池,盖上后盖, 重新开机, 点开通讯录。 江永言、江鸣山、陆堑…… 这些熟悉的人名和号码再也无法拨通。 江含煜泪流满面, 眼泪争先恐后落到手机屏幕上,眸光被泪水冲得溃散。他捏着袖子往手机屏幕上擦, 手足无措地按着下移键,往下数人名。 订婚宴上,他认识了不少权贵,应该有能帮忙的才对。 保安局副局长班嘉玉,入狱。 司政部、立法局…… 越翻, 江含煜越是浑身发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通过陆堑结识的人,要么是陆堑的同党,要么就因为跟陆堑有利益往来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细看下来, 如今唯一能接他电话的人竟然就只有陆荣。 拨过去也没用的。 陆荣只会想怎么利用他,榨干他的价值,根本不会帮他。 江含煜拔了手机里的电话卡, 重新插上一张新的,打开后备箱,挪开暗格,提走放在里面的备用港币和黄金, 翻出父亲准备的假护照。 出入境受限制了, 不能做飞机和轮渡。但公共轮渡坐不了,私人游艇还能搞。 假护照还是能用的。 他盯着江鸣山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合上后丢到一边, 抽出另外一份,接着拎起备用的汽油,全部倒在了车身和停车位的旁边。 现在全九龙的警察都在找他,必须分散警力,否则一点逃走的希望都没有。 江含煜从储物格翻出应急火柴,擦亮之后丢出去。 簇簇火苗亮起,很快顺着汽油留下的湿痕爬上汽车。 十分钟后。 轰—— 丰田的爆炸声响彻钟枝公园。 三分钟之后,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 林雅芝不得不给正在追击江含煜的简若沉以及关应钧打去电话,“三分钟之前,昂船洲八号干线北侧,钟枝公园南侧发生一起汽车爆炸案,尚未得知人员伤亡情况。” “目前消防警和重案组都出了组员去现场,C组和你们A组都在河堤边上,重案组其他组别还有杀人案之类的要办……我让z组来听你们调度?” z组虽然用了最后一个字母,但实际上是第十个小组。 是专门管扫-黄打非的特别行动组,数月前还因为A组端了白金会-所和关应钧红过脸。 关应钧想到何超勇的脸和微凸的小肚腩,沉默半晌:“……让他带人去深水埗和油尖旺几个大路口的交通亭问一下有没有交警看到A8456这个牌照,有的话报一下方位。” 林雅芝道:“ok。” 挂了电话。 关应钧展开一张地图,用记号笔划断了几条海底隧道。 简若沉探头去看,“现在仅有的3条海底隧道都设置了关卡,江含煜被困在九龙半岛。警方又公布了他的车牌号,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用车,太容易暴露。” 江含煜这个人,虽然没有道德感也不够聪明,但绝不是蠢人。 车不能用。 飞机和轮渡不能坐…… 还剩什么出行方式? “货轮偷渡?” 九十年代,很多香江人看到了内地和香江之间信息差带来的商机,于是坐渔民出海时的渔船或者货轮偷渡到内地赚钱。 赚差价,赚暴利。 把香江的灰色交易带到内地。 江含煜在港商家庭长大,应该知道这种路子。 地图上的字实在小,再怎么探头都看不清楚。简若沉只好伸出右手,摁在关应钧大腿上撑住重心,半边身体都歪倒过去,左手指着地图左上角的码头线,“江含煜在隧道口掉头,回头开的话,全是码头,十个呢。” 关应钧一半注意力都在被少年撑住的大腿上,下半边身体紧绷着。 他垂下视线,喉头不自觉发紧,又强迫自己把另一半注意力放在地图上。 简若沉迟疑一瞬,忽然视线一凝,指尖也停在地图上一处,“钟枝公园?” 这不是发生汽车爆炸的地方吗? 会这么巧? 简若沉按在关应钧腿上的手指蜷了蜷,“江含煜如果弃车用私人渡轮,一定会经过钟枝公园!” 关应钧被弄得发痒,一手把简若沉揽正,另一只手拨通了z组督察何超勇的电话。 何超勇:“喂?” 关应钧一手抓住简若沉两只手的手腕,“何sir,有没有消息?” “有是有……”何超勇欲言又止。 正当关应钧以为他要狮子大开口的时候。 何超勇笑了声,“算啦,看在小财神的份上我就直说了。” “深水埗这个路口的交警说看见过一辆牌照为A8456的丰田车。他说之所以会多看两眼,是因为他平常就比较喜欢研究复古车。而这辆侧视镜被装在叶子板上,很符合他的审美。” “这辆车从枝角道往西北方向走了。” 何超勇说完,又强调,“我是看在小财神的份上才告诉你,咱们同事一场,你没帮过我什么,但是简若沉不一样。” 关应钧垂眸,看向简若沉,“帮你什么了?” 简若沉眨眨眼:? 何超勇笑笑:“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扫-黄打非的新闻很敏感的,全香江没有媒体愿意出专题报道,只有stn愿意做啊……多亏了简若沉我们z组的努力才能被香江人民看见,否则啊……” 他叹了口气,“扫-黄这个工作,外面偏见很大的。” 何超勇“嗳”了声,“好了,消息我给到了,不耽误你们做事,有需要再跟我开口。” 关应钧道:“辛苦,改天请你吃饭。” 何超勇刚要客气一下,电话对面就传来忙音。 他沉默半晌,摇头笑了声,“这个关应钧……” · 关应钧启动车子,驶出应急车道,“江含煜的车从枝角道往西北方向走了,那个方向就是钟枝公园。你想的没错。” 简若沉:“那他炸车应该就是故意分散警力了?” “嗯。”关应钧道,“钟枝公园西侧是货柜码头,那边不少货轮会帮人偷渡。你拿我手机打给黄有全,找他问今天的货轮启航时间表。” 简若沉在仪表台上看了圈,“你手机呢?” 关应钧:“衣兜里。” 车速很快,又要赶时间。 关应钧直视路况油门松开些许,简若沉立刻扯起他的衣兜,掏出手机,找到黄有全的电话拨通。 三声忙音过后,电话里传出黄有全朦胧的声音,“喂?” 简若沉眨了下眼,瞬息之间敲定了称呼,“全哥,我是简若沉。” “哦哦,简sir。”黄有全声音里的困倦下去了。 他狐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对这位顾问在关应钧心里的分量有了新的认知,“叫我全名就好了,可当不起您一声全哥。嗳,是不是关sir有吩咐?” “是啊。关sir让我问问你货柜码头今天的货轮安排,钱好说。”简若沉声音里带着笑。 线人。 再遵纪守法也有可能是暂时的。 跟这种人交往,必须把握好分寸。 他们很敏感,很可能会因为接头人的一句话行差踏错,坠入深渊。 比如段明手下的线人林征。 简若沉含笑道:“价格随你开。” “哇,这么大方?”黄有全坐到桌子前面翻看堆起来的纸张。 听筒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简若沉听着,调侃道:“是啊,这次我出钱,不过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喔,要一两亿的话就有点多了。” 黄有全呼吸一顿,“哪儿可能那么多呢?一两万顶天了哇,我又不是这辈子只做这一单了。” “找到了。”他扫了一眼资料表,“今天只有八号码头有航线开。” 简若沉:“时间呢?” “下午六点。” “多谢。”简若沉笑笑,抬腕看了眼时间。 还有9分钟就18:00了。 简若沉道:“后天你到香江大学门口来,我和关sir一起请你吃午饭。” 黄有全客气两句,挂了电话。 88.或许第一次见面时,简若沉就撞到心里去了^…… 简若沉被这个变脸速度惊得一震, 打好的诱导腹稿都噎在了喉咙里。 怪不得能当大副。 原来是会见风使舵! 关应钧垂下枪,看向那瓶金豆子,“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这是哪儿来的?” 大副赔笑, “您掉的吧?” 简若沉:……这么谄媚? 关应钧扯了扯嘴角, 将东西装进物证袋, 下颚微扬,“去停船。” 货轮再次靠岸。 等在登船梯上的警察一拥而上。 那大副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关应钧, 悄悄松了口气。 都说西九龙重案组警察清正廉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哼,反正那金豆也不是他的,给了就给了,破财保身嘛。 简若沉欲言又止, 朝着得意洋洋的大副投去一道饱含遗憾的目光。 随即,关应钧上前,掏出手铐, “咔”一下铐在大副手腕上,“企图贿赂警察,行贿罪。” 他对刚上来的警察招手, “来一个,把他带走。” 大副被扯出驾驶舱的时候还是懵的,走到甲板上才反应过来,剧烈挣扎起来, “你收了黄金!你已经收了!” “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我真的有罪,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诸位分区支援警察唰地转头,震惊地看向关应钧。 关sir受贿? 怎么可能? 关应钧扯出装着玻璃瓶的物证袋。 分区警察:“……” 众人看向大副的眼神逐渐不理解。 谁受贿用物证袋装呢? 是准备逮捕自己吗? “走!”被派出来押送大副的年轻警官按着人下了船, 其余人将整个货轮团团包围。 陈云川从人群后走出来。 她今天穿了双高帮的马丁靴,鞋跟敲在甲板上时发出逼人心魄的声响,马尾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简若沉这才意识到八号码头在深水埗管辖之内,支援之所以能到得这么快,是因为林雅芝给陈云川打了电话,陈云川离得近。 天际暮色沉沉,货轮上灯火通明。警察们右手持枪,左手拿着手电筒靠近枪-支,整装待发。 陈云川伸手,接过下属递来的扩音设备递给简若沉,“喊话。” · 货轮顶部的集装箱内。 江含煜蜷缩在角落,将随身携带的包裹拥在身前。 凌厉而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里面的人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无谓的抵抗!” 他抬手捂住耳朵,但简若沉的声音却像有魔力一般回荡在脑海。 他浑身都疼,像针扎一样,或许是手术后没有养好……江含煜眼前昏黑,心脏处传来的痛楚令人发懵。 海风好大,几乎把最顶层的集装箱吹得摇摇欲坠,叫人天旋地转。 江含煜张着嘴大口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跑了! 简若沉为什么不肯放一线生路给他,刚被认回家那三年,简若沉不是一直在扮演一个蠢货,一个想要融入家庭的好哥哥吗?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江含煜抽噎着,捂住自己的嘴,呼吸不畅,却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他听到下层集装箱里好像出去一些人。 · 未能走成的偷渡客举着双手,走到警察面前,被面前一圈枪口吓得腿脚发软,差点当场跪下,“阿sir……我……我们就是想去内地做点生意。” 陈云川:“有话到署里说,带下去。” 简若沉喊了两遍,关应钧又对天鸣枪示警一次,集装箱里陆陆续续出来十几人,也没见江含煜的影子。 陈云川身后剩下的警员道:“会不会不在?” 关应钧:“不会。他没别的选择了。” 他看向陈云川,“陈sir。” 陈云川一点头,抬手道:“逐个搜。” 扩音器没关。 这冰冷的三个字清晰地落入江含煜的耳朵。 91.谈下去吧 审我?我骨头硬得很 关应钧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掉在脖颈上挂着的毛巾里,蕴意出一片潮湿的热意。 他垂眸看向简若沉,“这床被子没晒过, 一直放在柜子 简若沉脑子里闪过螨虫、疥螨和乱爬的小蜘蛛。 手臂上汗毛直竖。 关应钧拿毛巾擦了下脸侧的水, 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上来了些。 他现在忍着,提都不提, 是怕他们走不到最后。 怕简若沉两个月之后后悔。 那简若沉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段感情的新鲜感不会超过两个月, 所以这么戒备,把界限分得这么清楚? 简若沉把那条被子弄远了些,“我……” 话刚起头, 就见关应钧猛然上前一步,接着手一伸,眼前天旋地转。 简若沉挂在男人肩头,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气味,懵了。 干什么? 关应钧把人弄到卧室,箍着滑腻的腿弯, 俯身将人放进床榻, “你在这里睡。” 简若沉咽了下口水,抬眸扫过关应钧的表情。 男人眼睑下垂,眼神回避,眉头微微蹙起,唇角下抿,口轮匝肌用力。 这是一个忍耐着欲望,又带着一点儿恼意和难过的神情。 煎熬、渴望又有点委屈。 简若沉眨眨眼,知道关应钧误会了。 他第一次看到关应钧脸上露出这种复杂的神情。 真实又带劲。 关应钧发梢上的水又落下来一滴,掉在简若沉鼻尖上。 水珠往下滑, 凝聚在唇边。 少年陷他的床榻里,被单是黑的,人是白的。 简若沉伸出舌尖,舔掉了那颗水珠。 关应钧闭了闭眼,五脏六腑中火气乱窜。 他直起身,哑声道:“我回警……” 话语戛然而止。 简若沉伸手抓住关应钧黑色t恤的领口往下一扯,然后仰头凑上去亲。 沙滩上亲过一次,他感觉自己已经会了,但是半仰着亲人,靠的全是腰腹的力量。 他撑不住往后倒,直到被关应钧揽住,才支撑住了。 呼吸交错,被套褶皱乱飞。 关应钧理智都要被勾没了,最后一刻才恶狠狠地松开不怎么会喘气的简若沉,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若沉伏在他颈侧,鼻尖抵着一跳一跳的脉搏,小声地笑起来,“关sir刚才好像误会了,我这个人呢,生气和误会都不留到明天的。” 关应钧愣了一下。 简若沉撑着他的肩膀,跪坐起来,直视着那双眼睛,“我不是不可以,只是明天还有案件要办,所以今天不可以。你不会对自己没数吧?” 虽然不知道关应钧有没有数,但他对自己有数。 这个人光是翘一下都那样了。 同为男人,他在洗手间绝对不要和关应钧站一排。 关应钧呼出一口颤抖的气,低头亲了简若沉额头一下,“对不住,是我误会。”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简若沉摸了一把额头,往下瞄了一眼,忽然笑出了声,“不该给你吃羊肉的。” 关应钧眼睛眯起,槽牙磨了磨。 “关应钧。”简若沉仰头,认认真真仰头,眼波里噙着温存的水汽,“没有两个月的期限了,谈下去吧。” 关应钧彻底愣住了。 他料到简若沉能看出些他的想法,但没想到简若沉竟然真能把他心里想的,推得明明白白。 关应钧一条腿放在床上,单膝跪着,眼神一错不错盯着面前的人,眼睛都看红了。 爱情好像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理智和情绪都那样的不稳定,思绪乱飞,但又像风筝一样,一头紧紧攥在另一个人手里。 简若沉指尖勾了一下关应钧裤子边缘的皮筋,强作镇定道:“我不可以,但是……手可以。” 关应钧垂眸,盯着勾住皮筋的指节。 白白净净,明明做着这样的事情,却仍有种屈尊降贵的意味。 关应钧把手指插-进简若沉的指缝,又很轻地啄吻他。 他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就心甘情愿栽在这个人手上,哪怕是被卖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简若沉抬眸看关应钧,觉得他眼睛都湿了,好像要哭了似的。 两个人呼吸都有些重,生疏又青涩. 简若沉不怎么会,毫无章法,也没有轻重。 关应钧嘶了口气,和简若沉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松开了,往下探,低声道:“迟早被你磨死。” 简若沉睨他一眼。 琥珀色的眼睛波光潋滟,关应钧当即受不了了,握住他的手,“我教你。” 简若沉催他:“快点交代。” “审我?”关应钧笑了声,说了句半荤不荤的情话,“我骨头硬得很。” 简若沉眨眨眼,又仰头亲他,吻凸起的喉结,坏心眼地用了点力。 审罪犯是脑力活,审关应钧是体力活。 审困了才结束。 后半段他也审出火气来了,终于知道男人憋着不吃桃是什么感觉。 但他没力气摘桃子吃了,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困得要命。 关应钧把动作间掉落的毛巾捡起来,给简若沉擦手,然后埋头看看他,俯身下去。 简若沉一下子惊住了,热血轰然涌上头顶,拒绝的话说了半句,就咽进喉咙里。 天花板都变成模糊的重影。 他都不知道关应钧这么开放,这么能豁得出去。 要命了,现在不是90年代吗? 关应钧不是还在衬衫里穿背心吗? 简若沉迷迷糊糊伸手,抓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困倦地闭上眼睛。 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是: 桃子还挺好吃。 关应钧吞咽下去,起身拧毛巾收拾。简若沉半边脸陷在枕头里,头发散着,黑色的枕套,衬得脸又粉又白。 太好看了,怎么能这么好看。 …… 第一天,简若沉是被菠萝包的甜味勾醒的。 起来看到房间里的简约性冷淡装饰,脑袋还是懵的。 哪里冷淡了。 那些设计师到底为什么会给这种装饰起个那么有歧义的名字。 他感觉今天都拿不住筷子。 简若沉洗漱完,看到团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的毛巾,脸上有点热。 走到客厅,听见玄关传来开门声,关应钧提着塑料袋和纸袋进来,里面装了双大小合适的棉拖鞋。 简若沉踩进去问:“你几点起来的?” “六点。”关应钧说着,把纸袋递给他,“衣服。昨天的还没干。” 他眸子里有点笑意,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半点看不出昨天唆了口桃子汁。 简若沉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件墨绿色的线衫,和一条休闲裤。 标价牌已经扯了,但从款式和用料看,应该和他昨天穿的是一家。 不便宜。 简若沉没跟他客气,换上衣服坐到餐桌前,拿左手举着叉子,戳着菠萝包吃完早午饭。 十一点钟。 两人一起去了警署。 深水埗那边说了,江含煜中午之后才会被押送至总区警署,昨天A、C两组的组员又在河堤边上忙了一天,累得发昏,都没选择上午上班。 关应钧坐在办公室里翻了翻昨天河堤边上挖出来的其他证据。 银行存折就有三个,江含煜就跟打地洞的老鼠似的。 这边挖完,那边挖。 简若沉在边上的沙发上躺得歪七扭八,手里拿了张叠成方块的A4纸,用圆珠笔在上面整理思路。 江含煜不知道“假维生素b”的事情,却拥有锁住违禁药物的钥匙,那么说明他并没有去看过保险箱。 从他将保险箱钥匙和mi6秘档埋在一起这个行动来推导。 江含煜来或许认为这两样东西同样重要,且性质相同。否则他应该会像埋银行存折那样,分开藏。 那么这两样东西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给的? 谁呢? 陆荣吧…… 江含煜目前能接触到的港-英派只有陆荣,除非有港-英势力的人亲自接触他。 英国势力现在想搞他可以理解,毕竟都撕破脸了。 但数月之前的原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道理跟英国人交恶。 简若沉斟酌着,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利益冲突。 “丁铃铃铃——” 手机-铃响起来。 简若沉接起,“喂?” 罗彬文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少爷,睡得舒服吗?” 简若沉一下子从案件里抽离,侧眸看了关应钧一眼,耳尖有些烫,“挺好的。” 反正最后没睡沙发。 “那就好。”罗彬文问,“需要我接您去警署吗?” “不用,我已经在警署了。”简若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又生怕罗叔再问,便岔开话题道:“啊……嗳!罗叔,我有事情问您。” “我母亲的遗产还有其他继承人吗?非直系的?” 罗彬文沉吟,“应该还有一位远亲,他是大学的终身教授,既不看重钱财,也不需要这笔遗产,您大可放心。” 简若沉抿了下唇,“他叫?”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您想跟他见面聊一聊吗?我可以帮您约时间。” 罗彬文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警笛声,简若沉走到窗边拨开百叶窗往下看,江含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外面的办公室里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毕婠婠的声音,“张星宗,江含煜被转来了,你和刘司正去接一下。关sir还没来?” 简若沉对着电话快速道:“暂时不用见面,我就是问一下。我先做事了,罗叔晚上见。” 他风风火火挂了电话,拉开门看向毕婠婠,“来了。” 毕婠婠闻到简若沉身上的味道,愣了一下,倏然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关应钧。 一样的? 巧合吧…… 她抬手拍了下简若沉的肩膀,“江含煜的金融犯罪会由icac审,我们有十一小时攻破他的间谍行为。” “明天中午十一点,我们这边要将江含煜转送icac。” 简若沉比了个ok,转头拿了关应钧桌上的证据记录往审讯室去。 92.全组群演 我有同党 A组彻底忙起来了。 简若沉靠在审讯室外的墙上, 翻阅证据记录。 确定每一条信息都烂熟于心后,才抬手打开审讯室的门,和负责审讯记录的张星宗一起进去。 审讯室温度低, 灯光昏暗。 简若沉拿遥控器开了灯。 审讯桌后。 江含煜端坐着, 脊背挺得笔直, 强撑着岌岌可危的面子。 但未曾打理,凝结成一缕一缕的发丝, 和膝盖处带着污渍的裤子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 简若沉收回视线, 审讯位落座。 江含煜眼神怨毒,双眼通红,“你很得意是不是?” 昨天他被关在深水埗警署的审讯室里。 五个警察轮流问了他七小时。 真搞不懂那些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 钟枝公园汽车爆炸是他做的。 但他炸的是自己的车,也没伤到别人,这难道也有错? 一定是简若沉和深水埗警署的警察打了招呼,让人故意折磨他! 江含煜想到深水埗警署泛着霉味的拘留所,忍不住干呕一声,低声道:“昨天我求你救我, 你视若无睹, 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的审讯?你想踩着我往上走是不是?” “你死了这条心!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张星宗笔走游龙,将江含煜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匪夷所思地撇了撇嘴。 上次见到脑回路这么离奇的罪犯还是上次。 简若沉眸色沉沉,对江含煜的话无动于衷,冷声道:“姓名,籍贯,现居地报一下。” 江含煜屈辱得涨红了脸。 他已经经历过几次审讯,知道这是审讯开始之前的必备流程。 但为什么…… 为什么西九龙总区警署来审他的人是简若沉? “我不说!我不要你!换人!”江含煜疯狂地摇着头,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审讯椅上, “不要你问!” 他无法面对如此光彩夺目,神采奕奕的简若沉。 这个四个月之前还像个乞丐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决定他命运的人。 凭什么? 他偏不要让简若沉如愿! 江含煜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换人!” 张星宗被这道声音刺得蹙眉偏头。 目前为止,这还是第一个在简若沉审讯时要求换人的嫌疑人。 江含煜对抗心理这么强,或许一点都问不出,怎么办? 难道真要换人? 简若沉将证据表一合,发出“啪”的一声。 江含煜对上那双在黑夜中显得宛如金眸的眼睛,浑身瑟缩,尖叫哑在喉咙里。 他害怕极了,只能机械喃喃:“我不会说的,我绝对不会说,除非换一个人来问。” “其实你说与不说,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简若沉声音浅淡,声调淡漠。 “我会在两年内修完所有课程,从香江大学毕业,然后去警校进修半年,结业之后考政-府单位,考上之后会一边上班,一边攻读研究生。” 江含煜脊背发寒。 他忽然意识到…… “要给履历添光,陆堑已经为我添过了。stn新闻几次舆论战的成功和与内地的商业交易,也足以为我打开上升渠道。” 简若沉盯着他,出口的话直击心防:“江含煜,别以为自己很有分量。” 江含煜色厉内荏,不过是想确立自己在谈话中的主导地位。如果警局在此时让他如愿,那么气势便会弱下一城。 到时就算真的换了人,江含煜也会强撑着,留住最关键的秘密。 审讯就是博弈。 是击破嫌疑人心防的过程。 简若沉起身,唇角微微勾起,“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我觉得没什么审讯的必要了。” 93.江含煜觉得自己彻底输了 痒 毕婠婠:“yes sir。” 她转头道:“宋旭义、丁高跟我走。” 丁高遗憾地看了眼审讯室。 哎……要跑外勤了。 好想继续看审讯。 他噘着嘴披了件风衣, 风风火火塞好证件,跟在毕婠婠和宋旭义身后一“跑”三回头地走了。 审讯室里。 简若沉垂眸沉吟数秒,忽然轻声道:“你刚才说‘这个密码本放在了单人宿舍’又说‘密码本可能被人拿走了’。但我记得香江大学的单人宿舍有严格的门禁, 安保措施还不错。” 江含煜不明所以, “那又怎样?” 简若沉抿着唇, “说明你的同党能无视安保,自由出入单人宿舍楼。” “那么他要么本身就住在单人宿舍里, 要么是可以凭借身份出入宿舍楼的辅导员或是教授, 要么是宿舍楼安保部门在监守自盗。” 简若沉语调拉长,语速放慢了,仔仔细细打量着江含煜脸上的表情。 见提到安保时, 江含煜骇然睁大了眼,瞳孔扩散一瞬,双唇微张,便对结果了然于胸。 这是一个惊骇、恐惧,并且带有抗拒的表情。 简若沉撑着下颚,不冷不热道:“看来是安保在监守自盗。宿舍保安是你的同党?我想想……光一个宿舍管理员恐怕不能插手社团的事情, 只能传递一下消息。那么审批社团的人应该还在上层, 他并没有直接和你见面,于是让宿舍管理人当中间人。是不是这样?” 江含煜脊背上窜上一股寒意。 明明已经开春,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 冷得人牙齿打颤。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字都没有! 他不怕出卖同党的后果,但怕极了心中的所思所想被简若沉看透。 大脑是他最后的遮羞布。 那些龌龊的、自私的、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藏在心里的想法要是被捅出来…… 江含煜嘴唇青白,惶然摇头,“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看出来?你是人是鬼?” 简若沉:? 他转头对张星宗道:“我去倒点热水。” 得让江含煜稍微缓缓,把人逼疯了可不好。 简若沉出了审讯室,对上一道视线。 关应钧垂着眸子与简若沉对视。 他真喜欢简若沉审人的样子, 自信又张扬。 每一个动作都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是眼神,又野又有攻击性,和平常笑眯眯,和和气气,春风化雨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和拿着人命根子的时候倒有点像。 看着就让人心痒。 简若沉对上关应钧的眼神,有点心慌,反射性移开。 他走到外间的L形办公桌前找了三个纸杯,又提了个矮胖的小水壶,叠在一起回审讯室门口。 刘司正还在笑:“妈妈呀……这才问几句,江含煜被吓得,都觉得你不是人了。” 简若沉哭笑不得,“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就是在夸你啊。”刘司正歪着身子,把手肘往简若沉肩膀上一搭,“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嗳,不是我说,你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啊,然后拿微表情这个技能做掩盖,其实你真能读出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是不是?” 简若沉哑然失笑,“像那种嘴上说着要相信科学,说完御剑飞走的道长?” 刘司正一愣,笑得更开心了。 天啊,简若沉实在是太有趣了。 说话真有意思。 刘司正笑起来东倒西歪,越凑越近。 关应钧站在后面看着,视线冷冷淡淡落在刘司正的脖颈上,眼睑微垂着,半眯不眯。 单面玻璃上模模糊糊反射出三个人影,刘司正余光瞥见关sir的神色,忽然浑身一凛,倏地站直了。 完了。 案子做得太顺,忘记关sir不喜欢有人在办案时嘻嘻哈哈。 脸色如此之差,他的职业生涯怕不是要到头了! 刘司正飞快地把手从简若沉肩膀上收回来,立正站直,对着单面玻璃扬了扬下颚,心虚开口,“我不打扰你做事了。” “不打扰啊……”简若沉不明所以地歪了下脑袋,若有所感地回头看。 关应钧没站在后面,站在放保温瓶的边桌前,拉开抽屉,拿了片蜂蜜柠檬出来,走到简若沉面前,拆开放到那摞纸杯的第一个里,“喝有味道的。” 简若沉垂眸看着捏着包装袋,骨节分明的,深色的手指,耳尖有些热。 明明只是放了片柠檬到杯子里,但却有种当着同事的面偷情的感觉。 简若沉咽咽口水,“谢谢关sir。” 他说着,悄悄抬眼,瞟了一眼刘司正的表情。 刘司正咂嘴,视线在关应钧和简若沉之间转了圈。 关sir对简顾问真好。 哎…… 关应钧顺着简若沉的视线看过去,问刘司正,“你要?” 刘司正一愣,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 他怎么能吃头儿特意给简顾问买的柠檬。 关sir对简顾问好点是应该的嘛。 毕竟外头那么多人对着小财神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会被撬墙角。 要想抓紧小财神,自然要搞点区别待遇,用点攻心的手段。 理解的,理解的。 简若沉顶着刘司正的眼神,耳尖腾一下红了。 耳尖软骨上那颗小痣充血成艳红的颜色。 关应钧盯着看,直到简若沉转身回审讯室。 矮胖的老式水壶里装着温热的茶水。 简若沉把叠在一起的纸杯分开,倒了三杯,分给张星宗和江含煜。 江含煜垂着头,一动不动看着那杯热水,脸是白的,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发懵,还未从刚才的骇然中缓过来。 他盯着面前的水,自欺欺人地想。 简若沉一定不会这么好心给他端水,他说不定倒了一杯开水,想把他烫死,或者看他出丑。 江含煜心里知道这样的揣测没有半点逻辑,但还是控制不住这么想。 因为简若沉越是平静,越是没有反应,给他的感觉就越可怖。 他宁愿被简若沉当做一个仇人。 被恨,被报复。 也不要被简若沉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罪犯。 那样就好像彻底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衷心期望这一杯水有猫腻,藏了简若沉的小心思,那么他就能借机发难,指责简若沉的小肚鸡肠。 就算只能膈应人,也算是叫他赢了一瞬。 江含煜双手被拷着,不能像简若沉和张星宗那样单手喝水,于是双手端起水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温热的水流浸润了唇瓣。 他忽然想哭。 没什么猫腻,只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温水。 为什么啊…… 简若沉为什么连恨都不恨? 他难道从未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过吗? 江含煜忽然埋下头,失声恸哭。 张星宗被惊住了,低声问:“他怎么了?” 简若沉回忆着李老师新教的内容,把眼前的案例对号入座,轻声解释,“江含煜的心理可能有问题,情绪压抑到极点了,身体给出了发泄的反馈。没关系,等等看。” 江含煜埋头哭了一会儿就喘不过气了。他仰起头,大口呼吸,边哭边喊:“宿舍的舍管的确是我的同党!” “你都猜对了!舍管只是传递消息的中间人,他顶上还有人,可我没见过,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够资格,知道自己只是棋子!” “简若沉,都是你的错,我是因为恨你,想赢你才这样做的,是你让我走上了这条路。” “江含煜。”简若沉语调平静,“你如果真想赢我,有很多堂堂正正的办法。” 他笑了一下,觉得江含煜听不懂说教,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痛快做事。 证据记录表上的内容都没疑问了,间谍罪的问题也基本问完,还有最后两个。 简若沉:“江含煜,陆荣将银行保险柜钥匙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保险柜内物品的性质和作用?” 江含煜哭着说:“没有!” 简若沉蹙了一下眉,脸色发沉。 江含煜被惊住了,连哭声都小了许多。 他现在是真怕简若沉。 有很又怕。 简若沉身上已经有了Cid重案组警察的气势,沉着脸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让人捉摸不定。 简若沉垂着眸子思索。 陆荣给江含煜钥匙的时候,没说过钥匙做什么用,mi6秘档也没写钥匙的用法,难道是在那段还没破译的密码里? 这不扯吗? 给他下毒是这么大的事情吗? 值得mi6用密码写到秘档里? 简若沉抬眸看向江含煜,“陆荣怎么拿到秘档的,你知道吗?” 江含煜抽抽噎噎,“我不知道,我没有问……” 他根本不敢问。 简若沉“嗯”了一声,合上证据文件,“有关金融犯罪方面的问题,会由iCAC问你,张星宗,把口供记录给他看看,按手印签字。” “ok.”张星宗检查一遍记录,把A4纸和红色印泥放到江含煜面前。 简若沉道:“在最后一行的日期边上写姓名,然后写‘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得一致’写完再在日期姓名和关键证词上按手印。” 江含煜哭得抽抽噎噎,眼泪乱飞,字都写不好。 张星宗等得不耐烦,抓着他的手往红印泥上戳,啪啪按完。 简若沉起身离开前,轻声道:“江含煜,你错的从不是恨我,也不是胜负欲,而是犯了罪。” “好好坐牢。” 说完,与张星宗并肩出了审讯室。 刘司正进去押人。 江含煜直愣愣的,都做不出什么反应。 好好坐牢那几个字,宛如一记重锤,砸在天灵盖上,让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张星宗在外面看着,觉得畅快极了,但碍于职业道德,还是转头问关应钧,“要不要让江含煜在我们这边吃饭?廉政公署那边……刘奇商的审讯风格您是知道的,他不一定会给江含煜吃饭。” 都是关应钧朋友,物以类聚。 审起人来都狠得要命,手段百出。 目前所有机构,只有被简若沉审的犯人最有“人权”。 至少肉-体上不会受什么伤害,都是精神攻击。 谁都知道英式法治体系的人权是对资本的。 谁有权利,谁就有人权。 平民和香江人要是犯了罪,被英籍警察打得半死也是常有。 江含煜如今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上面不可能保他。 去了icac肯定还要吃苦头。 张星宗看了眼桌上的拘留所餐标:“今天是海带豆腐和清蒸鲳鳊鱼,素菜是咖喱玉米青豆。” 关应钧冷声道:“送他走。” 边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霍明轩道:“别留了,他刚才在审讯室都要把犯罪动机盖到简顾问头上去了,真是晦气。” 张星宗学着简若沉的动作比出ok,“我和刘司正去送。” 剩下的人做完了手头的事。 去楼下茶餐厅吃饭。 下午的时候。 外出找密码本的毕婠婠和丁高回来了。 94.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简若沉跪坐着缓了一会儿。 关应钧一翻身, 把人掀下来,“不能亲了……” 他将人拢在身前,从背后抱住, 手指抚着人微凉的肚子摸了摸。 简若沉打了个激灵, “你手好烫。”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 “是你太凉了,这么小, 又一点火气都没有。” 简若沉翻了个身, 正面对着关应钧,“我看着你,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觉得关应钧仗着资本雄厚, 在这内涵人。 关应钧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定定瞧了一会儿,唇角一勾,“我说的是年龄。” 简若沉踹了他一脚,“没眨眼,说谎。” “眨眼太多太快是说谎, 没眨眼也是说谎?”关应钧嘶了口气, “这辈子就你能踹我了。” 简若沉有点无语。 刚认识那会儿,关应钧这张脸简直和关公一样。 聊天都像在审讯,一点人情味没有。 谈个恋爱,荷尔蒙一分泌,藏在骨子里的匪气就藏不住了。 他想了想自己,觉得面对喜欢的人时是会露出平常藏起来的一面。 简若沉道:“正常人最多十五秒就要眨一次眼,很多人五秒钟就会眨一次,但刚才你盯着我看了20秒,又说了一句话, 愣是没眨一次。” “除了是在说谎时观察受众反应,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关应钧抱着他,盯着简若沉耳尖上的小痣看了一会儿,埋头下去,用牙尖轻轻磨了一下。 白天看简若沉审人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干了。 他咬了一口,就抽出床头的纸巾给人擦耳朵。 简若沉反应过来的时候,纸团已经落在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他抬手摸了一下耳尖,震惊地看着关应钧,“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牵手都能翘一翘的男人,怎么能这样花样百出? 关应钧笑了,“遇见你之前没喜欢过人。我都不准备结婚。” “只不过做卧底的时候见世面多,毒头走到哪里都带心腹,他们谈事情的时候很乱,换成你去,也是眉毛上吊钥匙。” 开眼。 简若沉余光瞥见关应钧裤子处的阴影,不敢再往下聊了,果断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这么晚不睡觉,在外面散步?” “想关于你的案子。”关应钧老老实实道,“想银行保险柜里的苯甲吗啉。” 简若沉一愣,“怎么说?” 关应钧摸到简若沉微凉的手,抬手将被子掀起来,包在他身上,一边道:“陆荣将保险柜钥匙递给江含煜时,却并未告知江含煜保险柜内物品的性质和作用。这很可疑。” “确实。”简若沉道。 关应钧单手枕在耳侧,“这里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钥匙的作用和苯甲吗啉的用法被军情六处用密码写在了mi6秘档里。” “这说明杀害你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间谍行为。” “第二种,秘档里没有写钥匙和药物的使用方法,江含煜没有任何渠道知晓钥匙的来处,这把钥匙是顺带的。” “这说明陆荣早已料到了江含煜会被我们抓住,于是借江含煜之手,让你接触到钥匙关联的信息。” 关应钧轻声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简若沉挑眉。 关sir的逻辑整理能力真是优秀的一骑绝尘。 他当时在审讯室也感觉不对,但没理得这么明白。 简若沉缩在被子里想了想:“从动机来推测。” “第一种,mi6认为杀害我能影响大局,所以将这个行动用密码写进秘档。” “第二种则可以延伸出两种动机。” “一是陆荣想要与我交好,暗示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将钥匙的线索送给我们。” 关应钧蹙眉问:“二呢?” “二是陆荣和想要杀害我的人有利益冲突,想要利用西九龙除掉他。这样既可以卖个人情,又能转移警方注意力,还能除掉自己的对头,对陆荣来说一箭三雕。”简若沉说着,裹起被子,蛄蛹着挪了两下,“其实犯罪心理学破案有时也有主观成分,还是用在审讯上更靠谱。” 关应钧唇角勾了一下,没作声,默默等接下来的安慰。 “不用多想。等我们拿到密码对照本,是一还是二,不就能迎刃而解了?”简若沉伸手把被子分了一点出去。 关应钧接过,盖在自己身上,忽然想起过年时在黄大仙庙里的签文。 风雨皆可喜。 他笑了一下,“我睡不着是因为案子,你呢?” 简若沉愣了愣才道:“罗管家给我看了妈妈的照片。” 没什么不能叫的。 她拼命生下这一具身体,要是他叫的是“简妈妈”,那太不应该了。 他都能在两个世界活了,也能有两个亲妈,两个爸爸。 简若沉不知道心里那股怅然的感觉该怎么表达。 他给原主报仇了。 江鸣山死了,陆堑过几天也得死,江含煜也伏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但被害死的人却再也不会活过来。 关应钧摸着简若沉的侧脸,一下又一下。 他知道简若沉现在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就是年龄不大,看过的事情不多,还不适应这个残酷的社会,以后都会好的。 关应钧沉默半晌,等简若沉面色好些就道:“要是我爸妈还在,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 简若沉又笑起来。 两个人又小声闹了一会儿,后来简若沉犯困,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 简若沉醒来后愣了半晌,转头往边上看,关应钧已经不在了,被角好好掖着,伸手一摸,另外半边还有点儿温度。 应该刚走没多久。 他起身洗漱,下楼。 餐厅里的电视开着,罗彬文整个人神采奕奕,大清早就开了瓶红酒。 简若沉走过去,“罗叔,有什么好消息?” 罗彬文道:“陆老爷子今早于医院病逝。” 陆景琛? 简若沉转头看电视,上面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消息,陆家的股票一跌再跌,陆荣身着黑色西装,站在镜头之前,满脸悲痛,面颊带泪,“……我弟弟实在混不吝,父亲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我没想到……我对此深表遗憾,陆氏会尽快做好善后措施……” 简若沉:…… 演得可真不怎么样。 哭的时候嘴唇没有发颤,鼻翼没有扩张,不符合微表情逻辑,说不定连眼泪都是用眼药水点的。 陆家的消息又放了五分钟,接着画面一转,出现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航拍视角。 新闻主持道:“西九龙总区警署三-反联合会,有组织犯罪调查科于今早抓捕23位潮义帮成员。查封潮义帮在香江的所有据点,民众欢欣鼓舞感谢警署警察,称再也不用交保护费了。” 潮义帮是陆堑手下的残余势力。 之前抢劫银行的人就是他们找来的。 95.急智 我太想进步了 简若沉简直叹为观止。 他两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事, 就是在大学宿舍里用小饭锅煮火锅面吃。 改搜查令肯定是不对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 特殊时期嘛。 简若沉视线游移,跟着整装待发的A组一起往电梯门口走。 走得整整齐齐, 却没什么脚步声。 有点鬼鬼祟祟。 刚走到电梯门口, 电梯就“叮”地响了一声。 简若沉被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电梯里出来一个挺着肚腩, 梳着背头, 两鬓斑白,目露威严的男人。 关应钧道:“陶sir。” 陶鸿云笑眯眯地,“关sir, 准备走访呢?” 关应钧面不改色地编,“嗯。” 心想:还好陶sir不懂微表情。 他转头对简若沉介绍,“这是我们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总指挥官,陶鸿云。” 简若沉脑子里飘出那张“假”搜查令,手心都出了点汗,心里紧张透了。 但对上陶鸿云的眼神, 又生怕应对不好, 砸了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他勾起笑容,两只手伸出去,抓着总指挥的手握住,上下摇摆,热情道:“久仰久仰,您在警界的传说,我从小就听!” 关应钧扬了下眉尾。 陶鸿云呵呵笑道:“是吗?” 他一面和简若沉握手,一面用力拍拍简若沉的肩膀,“好小子。我今天来啊, 就是来夸一夸你。” 简若沉浑身都热,说话都靠本能:“哎……都是我职责之内的事情。” 陶鸿云摆摆手,“宣传西九龙总区警署应该不是你分内之事吧?” “现在外面都夸我们西九龙总区警署懂责任,有担当,你可真是给重案组长脸。” 张星宗在后头嘿嘿傻乐,胸都要挺到下巴上去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简若沉却咽了咽口水。 这话听着好听,实际上是试探。 看来罗叔已经让stn夸西九龙总区警署总指挥了。 陶鸿云知道stn是他的,这是来试探他的“夸奖”是真心还是利用。 “哈哈,我能进重案组,也是因为陶sir您开明,敢于尝试新的破案手段,如果没有您的支持,关sir也不能去外面请顾问的。” 简若沉一边说,眼睛笑得弯弯,一面对陶鸿云道:“我当然是很想当警察啦,但如果陶sir不让我做顾问,我肯定不能这么早来警局,实在是感谢陶sir网开一面喔~” 陶鸿云看了一眼重案组的门牌,又看了看简若沉。 想到拍着他桌子,就差指着他鼻子骂的林雅芝女士。 以及仗着舅舅有本事,就行事强硬的关应钧先生。 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瞧瞧,这才叫懂事。 说得人多熨帖啊。 简若沉身份背景又不差的。 这么一个人,说这么好听的话,长得又那么叫人舒服。 一时间,陶鸿云都有点飘飘然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在重案组体会了一把当总指挥的排面。 陶鸿云褶子都笑出来了,拍着简若沉的手臂道:“都是分内工作。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提。” 简若沉脑子里又飘过“假”搜查令。 要是有真的自然好,但决不能把此时的客气话当真。 他就笑笑,“那就提前多谢陶sir啦。” 陶鸿云道:“你的大局观真不错,好好努力,前途无量。” 他说完又狐疑地看了眼刘司正和毕婠婠,忽然问:“你们现在走访都要带枪了?阵仗这么大?” 刘司正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扑街啊…… 这老头在上面待了这么多年,刑警的本事怎么还没丢? 毕婠婠道:“现在外面乱。” 简若沉顺着往下编,“陶sir,主要是为了保护我,哎……我这……我最近得罪的人有点儿多嘛。总不好干活都带着保镖,会把民众吓到,到时候人家会觉得我们小题大做。” 陶鸿云一想也对,严肃的表情松弛下来,抬手给A组众人按了电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去林警司那里看看。” “ok。陶sir拜拜。”简若沉一边挥手,一边跟A组众人一起进了电梯。 大家都浑身紧绷,生怕陶指挥最后一刻察觉不对,功亏一篑。 三秒后,电梯门关闭,将陶鸿云的脸隔绝在外。 “呼——”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肩膀往下一塌。 刘司正扯着衣袖擦汗,“妈妈的,吓死我了。” 丁高问:“刚才陶sir说有什么需要他可以帮忙,咱们为什么不申请个真的搜查令下来。” 毕婠婠白他一眼,“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是普通警员吗?那种脱离基层很久的领导,跟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他的话不能信。” 丁高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喔”了一声。 电梯里沉默下来。 张星宗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咂嘴道:“我还以为他真是来夸简顾问的呢,哎……可惜没有录像机,不然刚才那个应对,我该录下来逐帧学习。” 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众人出了电梯,分散开,驱车穿过海底隧道,前往香江大学。 简若沉把插在副驾驶侧面收纳网兜里的书拿出来,压住书签,翻到上次看过的地方继续往下读。 上辈子条件有限,警校分科经过改革,奉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分科泾渭分明,十分严格。 他只攻读了犯罪心理学相关的内容,法医和毒-品鉴别之类的都没学。 现在身边有了关应钧,又有了一个被称作犯罪侧写全才的李老师,自然要如饥似渴地补。 刑侦这门学问太深了。 日后的罪犯会越来越聪明,只靠犯罪心理学不行。 毕婠婠坐在后座,扫了一眼副驾驶的收纳网兜,又想到了那天简若沉身上,和关应钧一模一样的味道。 关sir这个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说白了领地意识很强,不喜欢在车上放别人的东西,更不能接受有人在车上吃东西。 所以这辆丰田里的收纳空间很少。 但现在呢? 加了个网兜,换了质量更好的抽纸,网兜里有夹着书签的书,还有小饼干小面包以及利是糖。 毕婠婠一边数,一边暗自啧啧啧。 什么巧合? 关sir就算没跟简顾问在一起,也绝对动心了。 哇,关sir难道想用自己帮助小财神? 是个好办法。 毕婠婠借着抬手撑脸的动作捂了一下嘴,把勾起的唇角藏在掌心里。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香江大学单人宿舍门口。 关应钧手机联系不远处正在盯梢的林嘉诚:“怎么样?保安有没有离开过视线?会不会将密码本转移?” 林嘉诚嗓子有点哑,“没有,我们轮流盯,没有空档期。” “行。”关应钧挂了电话,转头道,“我们一行动,港-英的人就会收到消息,他们最迟十五分钟就能赶到现场核对搜查令,我们必须在他们来之前找到密码对照本。” 找不到,就会功亏一篑。 简若沉觉得心脏越跳越快,他攥了一下手指,“我在车里接应你们。应付意外情况。” 他长相辨识度高,出面会打草惊蛇。 关应钧应了声,领人往单人宿舍的方向去了。 简若沉看到他举起了那张搜查令,押着保安往上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97.你给我把这个整成黄的 简若沉抿唇想了一会儿, 将手上的文件传给其他人。 毕婠婠看完后鬼火直冒,连喝三杯凉茶才缓过来,“这种计划, 不就是眼看着把持不住大权了, 所以想靠搅浑水获利吗?” 西九龙总区警署基本都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 办的也都是触动上层利益的大案。 不论是和CiB互通消息缉毒, 还是近年来破获的恶性袭击案以及连环杀人案,都是在与上面对着干。 更别说最近送走的江鸣山以及陆堑。 这两人都是在港-英的默许和扶持下起来的。 一个掌握着香江最多的地产和黑钱, 一个掌握着香江最大的毒-品交易市场。 这类案子办得多了, 知道的内幕也就多了,自然不会对港-英政-府有什么归属感。 一份解密密码文档把人越看越气。 等再传回林雅芝手里时,早已被愤怒的组员们捏得皱皱巴巴。 林雅芝沉默半晌, 好气又好笑地将文档捋平,压进文件夹。 她拍了两下手道:“行了,政治上的事情有上面接手,我们专心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 林雅芝含笑道:“你们和中心局那边交接一下,把中枪的安保转移到他们手里,张星宗准备一下移交材料。”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因工受伤的经济补偿会根据医院开单上所写的伤势核对金额, 和下个月工资一起发。大家记得查收。” 简若沉心里装着事情, 正一边想一边扣手指甲。 林雅芝话锋一转,“这一次,从抓捕陆堑到离间江陆两家,再到抓捕江含煜,利用舆论刺-激陆堑当庭背刺江含煜,又帮助我们审问了诸多罪犯,少不了我们简顾问的功劳。大家鼓掌!” 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响起来。 简若沉吓了一跳,不明所以跟着鼓了两下,随后见组员们都笑着看他, 这才意识到林警司刚刚夸了自己,顿时耳根发热,连连摆手,一时间脑子都停转了。 他缓了两三秒,才拿手背贴着面颊降温,笑道:“全靠林警司信任,愿意配合A组,需要支援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给分警署打电话,否则哪会这么顺利。” 林雅芝眉尾一挑,“可惜简顾问不是正式警员,发不了勋章,拿不了奖金,这样吧,我请A组吃饭。” 她掏出一张酒楼餐券递出去,“这个餐厅全是特色菜,主厨从五湖四海来,地方偏,知名度不高,但胜在新奇。” “多谢林警司。”简若沉接过。 张星宗凑过去看,“霍!一万港币的餐券!ada,你怎么知道我们简顾问喜欢新奇吃食啊?” 林雅芝撩了一下头发,“我也有线人的嘛。” 她笑道:“你们今天和中心局交接完,明天起放假半个月,都先把伤养一养。搜查令的事情我来收尾。” 哦对,还有那张“可擦笔”造就的搜查令呢。 简若沉眼神游移。 关应钧半点不心虚,“辛苦林警司了。” 林雅芝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出了A组办公室。 下午,A组没有受伤的组员东奔西走交接证据和任务,受轻伤的则留在办公室写写报告。 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就打道回府。 关应钧肩膀受伤,不方便开车。 简若沉就把保镖叫来充当司机。 他心里装了案子和疑点,一路没怎么说话,直到手被攥进了一个温热的掌心。简若沉条件反射抬头瞄了眼驾驶座,见没引起保镖注意,便挠了挠男人掌心, 关应钧唇角微勾,垂眸看过去。 手心痒,心里也痒。 恨不得能现在就亲一亲他。 简若沉眼睛眨了眨,起了玩心,拿指尖在他掌心写字:今晚住你家,好不好? 关应钧拇指塞进简若沉的手心里,撑开一片面积,曲指写:玩我? 简若沉耳朵腾一下红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脚趾都蜷了蜷。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对上保镖从后视镜里的视线,便抬了一下腿。 放在大腿上的文件歪倒下去,遮住了两人扣在一起的手。 他余光看到简若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帮我拿一下。” 简若沉顺势松了手,捡起蓝色的文件,顺口道:“你怎么不自己拿?” 关应钧抿唇道:“肩膀疼。” 他看懂简若沉了,就是心软又容易害羞。爱逗弄亲近的人,又经不住别人逗弄。 他眼睛里带着笑,看着嘴里嘟嘟囔囔,却还是探过来,把文件摆好的简若沉,轻声问:“真想来住?” 简若沉摸了把被气息吹得发痒的后颈,回头瞪他一眼,“不要。” 关应钧笑了下。 车子缓缓停在公寓楼下。 关应钧打开车门后道了声谢,转头提着公文袋往公寓里走,掏身份卡的时候,右手不知道是痛还是怎么,一下子没拿住,卡掉到了地上。 简若沉还在摇摆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明知道关应钧或许在扮可怜,但还是说对前座的保镖道:“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住这里。” 保镖:? “可是罗先生说……” 简若沉打断道:“现在在办的案子有疑点,我需要和同事讨论。案子重要,我走了。” 他背着包下车,反手将车门一甩,把保镖疑惑的脸关在了里面,快步走到关应钧身边,弯腰捡起那张身份卡,举起来刷。 两人一起往楼里走。 等电梯的时候,关应钧眉尾一挑,“不要?” 简若沉呵了声,“你受伤那天,还能忍着痛把英国警督甩开,现在却拿不住身份卡,不就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关应钧走进去,单手牵住简若沉,将人拉进来,摁了楼层又摁关门键,半点看不出痛得拿不动卡的样子。 他一只手握着简若沉的肩膀,揽在身前亲,把那张嘴里的话全咽到自己喉咙里。 简若沉后脑勺靠在电梯壁上。 电梯上升时的失重感和接吻时气息被掠夺的窒息感叠加,让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简若沉感到扣在肩膀上的手往下挪了挪,搭在腰上没几秒,又往后挪,轻轻拍了一下尾椎。 电梯快到顶层了。 关应钧才放了人,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喘息着,盯着简若沉,又快又轻地笑了声:“别总逗我,最后还是你来受着。” 简若沉拿手背擦了下嘴,心里想:看谁逗得过谁!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门外站了个牵着杜宾犬的女人,她穿了条紧身的粉色针织包臀裙,斜挎一只大牌妈咪包,看见简若沉之后愣了一下,又冲着关应钧点了点头。 三人擦肩而过。 女人走进电梯,门又关上,往下走了。 关应钧介绍道:“那位是廉政公署总主任卓亚文的妻子,楼里都叫她卓太。” 简若沉蹙了下眉,本能地反感这个称呼。 毛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结婚后也不该丢失自己的名字,变成x太或者x-x妈咪。 简若沉问:“她叫什么名字。” “董慧欣。”关应钧拿了钥匙开门,“她和卓亚文有一个女儿,在横桥小学读书,成绩还算不错。” 简若沉一哽:“这你都知道?” 关sir的知识面真是个谜。 关应钧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关了门,单手圈住简若沉的腰,“我线人多。” 他垂头亲亲简若沉琥珀色的眼睛。 简若沉推了他一把,摸到藏在衬衫底下很有弹性的胸肌和上面的小石子,脸色都变了,“关应钧,你一点都不疼?” 关应钧说:“还好。” 说不疼是假的,但这点伤确实算不上什么。 简若沉往下瞥了眼,有点怕。 倒不是怕做那个,就是关应钧有点大,所以还有点怕。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做上面那个,但光看身板,还没开始他就会被关sir掀翻。 反正得再练练。 简若沉脑子里的字纠缠在一起,逻辑都掉了。 他连忙道:“我有正事!” 关应钧抬手摸简若沉的脸,笑道:“怕什么?” 他抬手把带回来的文件放到一边,往屋子里示意,“去书房说。” 简若沉换了鞋,亦步亦趋,撵着关应钧脚后跟走到书房边上,一抬眼,就见关应钧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左边扭了三圈,又往右拧了两圈,接着将门把手往上一抬,这才开了门。 那门还是全金属的,侧面看上去寒光凛冽,暗锁一个接着一个,书房里有个柜子,那把手竟然还是轮-盘手柄,和银行保险柜差不多。 再往上,是消音棉制成的墙壁,地上还铺了消音毯。 简若沉:…… “关sir,你家这个书房,保密性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 关应钧要是在这个里面做坏事,受害者叫破喉咙隔壁也听不见的。 关应钧站在房间里,“进来。” 简若沉走进去,关了门。 关应钧便搂着他,坐到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简若沉坐在他腿上,视线直直盯着面前的墙壁,密密麻麻都是嫌疑人的黑白照片,大头钉钉在照片上端,尾部缠着红线,一个连着一个,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网。 太震撼了。 简直是电影里太会出现的场景。 视线顺着丝线一个个看过去,简若沉在上面找到了陆堑的脸,陆堑脸侧的空白处盖了一个拇指大的红章,上面写着plete。 陆堑的钉子上有一道黑线,顺着看过去,简若沉看见了自己的照片,还挺明显的,是一张审讯室里的监控截图。 是这面墙上唯一一张彩色照片,也是唯一一个延伸出黑色棉线的钉子。 简若沉回头看关应钧,狐疑:“我怎么是黑线?” 他倒不觉得关应钧还怀疑什么,就是觉得黑色多少有点不吉利。 关应钧低声道:“你太关键了,不能撤下来,我又不想你和别人拴红线。” 香江人还蛮在乎这些。 简若沉:…… 他想了想,舔舔嘴唇,“不行,那你给我换成黄的。” 五星红旗上的红色不行,那黄色总可以吧。 多吉利啊。 简若沉转头,亲了一下关应钧下颚,颐指气使似的,“换金黄色。” 关应钧没见过简若沉撒娇,心都要化了,一点反抗都没有,真的拿了一卷金黄色的棉线出来。 简若沉就一边看着,一边说正事:“陆荣把钥匙给江含煜的动机,应该就是想让我在抓住江含煜之后,得知有人要害我。” 关应钧“嗯”了声,“他和想要杀害你的人可能有利益冲突,想一箭三雕。但也不排除他本人就是给你下药的人,此次是在转移你的视线,让你以为他在跟你交好投诚。” 简若沉点了点面颊。 案子都结了,但疑点还没破,有种既安全,又心慌的感觉。 他盯着关应钧劲瘦的蜂腰,眼神有点儿发虚。 关应钧缠好了线,转身道:“看什么?” “看你。”简若沉笑笑。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被亲得有点胀,又有点水润的嘴唇,心脏跳漏了一拍。 他走过去,哑声道:“又玩?” 关应钧脑子里晃过简若沉在电梯里接吻时的表情,还有亲完之后擦嘴的样子。 两个人同处一室,简若沉又年少,多想些也正常,正当关应钧以为他要蹦出些软话的时候。 简若沉起身道:“关sir,坐。正好你这儿有关系表,我就用这个说说我的推测。” 关应钧:…… 简若沉在边上挑了根30厘米的尺,当做指示棍,往最顶上一指:“就从陆景琛开始。” 99.多谢你来我身边 录像带 毕婠婠话音一落, 坐在她身侧的张星宗便慢慢瞪大了眼,眼珠子僵硬地往关sir那边转了转。 还没瞥见关sir的脸色,就收回去, 用腿撞了撞毕婠婠膝盖, 悄声道:“快、想办法岔开。” 关sir最不喜欢这种“吃饭前说两句”的事了! 毕婠婠斜他一眼, 呵呵两声:“等着吧。” 简若沉转头看着关应钧,船坊二楼包间的窗口挂着飘摇的黄灯笼, 照得那双眸子亮晶晶。 他笑着侧眸:“关sir, 大家要听你说话,您就稍微给我点面子吧?” 关应钧端起茶杯,在玻璃转盘上一磕, “去年,组里来了新人,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线索,我们一起破了跟进多年的案子。如果没有他,陆堑的案子或许还没有进展。” 诸位组员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陆堑做事狂得很,仗着有后台, 什么都敢弄一弄!太可恨了!” “他消息网铺得开, 又多疑,每次都撤得快,要不是简若沉拿到关键证据……” 越仔细想,就越明白简若沉在整个案件中的关键性。 如果没有他,重案组说不定还和无头苍蝇一样在香江乱撞呢! 宋旭义心里一阵惆怅。 真是不服老不行。 关应钧提杯道:“多谢简顾问选择A组。” 其他人举杯附和,“多谢多谢~” 简若沉本以为关应钧会随便敷衍两句,没想到他竟说得这么郑重,便续了一点葡萄酒跟大家碰杯。 “新的一年请诸位前辈多包容照顾呀,我还没入行啊。” 酒杯碰撞的声音响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关应钧用仅能使简若沉听到的声音道:“多谢你来我身边。” 简若沉喝酒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道:“只会嘴上谢可不行啊,关sir。” 宋旭义没听见简顾问和关sir的私聊,脑子里回荡着“前辈多多包容”。心里更惆怅了,一口闷了酒杯里的液体。 悲从心来。 他人老,事办得没有年轻人好,连说话的水平都不如活得更少的人。 天啊…… 苦酒入喉心作痛,这就是淘汰的滋味~ 众人又坐在桌前聊了两句,冷盘吃得差不多了,厨房便陆陆续续端上热菜。 裹着鲜红汤汁的麻婆豆腐一端上来,辛辣的油香立刻扑鼻而入。 毕婠婠脸色变了,“这个菜……不能选微微辣吗?” 关应钧道:“这就是微辣。” 简若沉脸色也变了。 虽然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但在东北待了四年之后,其实挺能吃辣的。 微辣的麻婆豆腐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麻婆豆腐本来也不怎么辣。 他顶着大家震惊的表情,拿公勺挖了一大勺浇在饭上,脸色十分平静地道:“我先帮你们试一下。” 嫩豆腐被切得细碎,但哪怕只有一厘米见方,也能看出混着肉沫和红油的豆腐有多嫩滑。 简若沉尝了口,眼睛都亮了。 好地道的内地菜! 好辣! 微风把船坊上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简若沉忽然想起不怕辣的是以前的身体,不是现在的。不禁愣了一愣。 他好像挺久没想家了。 简若沉嘶了口气,哑声道:“还是有点儿辣的。” 张星宗蠢蠢欲动,“看得我好奇,我也尝一尝。” 桌子上都是没怎么见过的菜。 一圈吃下来,大家都在汤碗里倒了些白开水。 太辣了,涮一涮。 太咸了,涮一涮。 太甜了,涮一涮。 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重了。 等酒足饭饱,关应钧去结了餐券,又用餐券余额打包两份简若沉动筷子最多的菜提着,坠在队尾。 跟简若沉并肩,与众人一起下船。 才走到门口,就被追出来的侍者拦住。 他递出来一份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包裹,“哪位是简先生?” 简若沉回头,“我是。” “这是一位女士叫我转交给你的礼物,说祝贺你又破奇案。”侍者把礼物包往前递。 简若沉看着,脑子里闪过炸弹、硫酸、催泪瓦斯、燃-烧-弹等危险物品,没立刻上手接。 关应钧拿起来,对侍者点头,“多谢。” 侍者腼腆挠了挠头,转身回了船舱。 两人又并肩往下走。 鞋跟在木质的登船板上踩出轻微的哒哒声。 简若沉道:“知道我们在船坊吃饭的女性就两位,一个是你的舅妈陈警官,还有一个是给我们餐券的林警司。他们都不是会私下送礼物的人。” 关应钧应道:“确实。” 他轻声道:“不过我没闻见瓦斯一类的刺-激性味道,应该不是危险物品。” 简若沉:…… 哦,忘了关sir是个狗鼻子。 隔这么远也能闻出来? “拆开看看?”关应钧问。 简若沉“嗯”了一声。 其他等在一边的警探也陆陆续续围过来,盯着金红色包装纸和银色丝带绑住的礼品盒。 宋旭义惊叹道:“这个包装纸2000一张!” 简若沉惊讶:“多少?” 他以为2000一碗的粥已经是香江物价的天花板。 没想到还有2000一张的包装纸! 震撼。 简若沉喃喃:“好贵。” 这都什么物价,怪不得是个地摊小说。 宋旭义身体一仰,“你也觉得贵?”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简若沉顿住了。 他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旁边关应钧“哧啦哧啦”把2000块的精美包装纸扯开了。 又掏出把钥匙在包装盒封口的透明胶带上一划一掰,里面的东西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黑漆漆一个盒子。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礼物的样子。 关应钧蹙起眉,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阴暗酸涩感霎时间褪去。 他掏出只崭新的橡胶手套,叼着边缘套上,捏起盒子看了又看,“是录像带。” 毕婠婠抱着手臂:“霍~” 录像带对于警察来说是个很敏感的东西。 恐吓、证据、求助。 都可以装在这一盘小小的带子里。 播出来之前,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简若沉环视一圈,见同事们目光都跃跃欲试,便提议道:“看完带子再散?” 张星宗积极拍手:“行!”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 见他拿了一个叠成方块的物证袋出来,将录像带放进去。 关应钧道:“走吧。回警署,看完再散。” 简若沉叫保镖开了两辆车来,载着同事们回了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 · 两个礼拜没来。 休息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但办公室的灯一亮,往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一坐,便有了一种和久别重逢的老友对话时才会有的复杂感。 简若沉拍了拍扶手,仰头看向电视。 关应钧把录像带放好,调了频道。 黄灰色的画面出现在屏幕里,印出了军装警的枪口和陆堑灰白平静的脸。 所有人刹那间坐直。 这么敏-感的内容…… 毕婠婠喃喃:“坏了。关sir,按暂停,我去拿dvd录,避免烧带。” 有些录像带只能放一次,放完之后会自我销毁。 刚才大家都在兴头上,竟然没能想起来。 关应钧按了下暂停按钮。 “咔哒”声回荡在办公室内。 “不行,暂停不了。你先去拿过来录,能录多少是多少。” 关应钧说着,低头看向坐在他工位里的人,“你能记多少?” 简若沉图形图像的记忆能力强,如果他都不能记下多少…… “我试试。”简若沉直直盯着电视。 画面里,名全副武装的军装警直直站着。 服装统一、步调一致。 看摄像角度,摄像头应该被放在第四位军装警身上。 画面里没出现枪-支枪口,说明摄像头没装在军装警的胸前,而是被放在枪-支上,很可能是枪身侧面。 很快,摄像头微抬。 是枪口抬起了! 简若沉不禁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他是想让陆堑伏法。 千吨毒-品,打成筛子都不够解气。 但这不代表他想看到一盘记录着陆堑行刑过程的录像带从刑场流出来! 这盘带子拍到了行刑的军装警,要是陆堑手底下尚未清扫干净的马仔看到了视频,调查出行刑的军装警是谁…… 他们说不定会报复! 简若沉扫了一眼陆堑的穿着,随即调转视线,快速记下了镜头里名军装警的腰带和鞋子。 在着装一样的情况下,腰带和鞋带的系法,最容易分辨一个人—— “砰!” 四道重合的枪声陡然响起。 一簇溅射形的血花喷至沙地。 关应钧手指微动,想要挡住简若沉的视线,但抬起一半,还是只搭在桌沿一瞬,又垂落,握住了他的手。 电视画面里,镜头垂下了。 毕婠婠举着相机,以最快的速度来,也只录到第四位军装警的鞋。 下一瞬,录放机里传出一阵焦臭味。 接着冒出一簇火花。 “烧带了!”毕婠婠放下录像机,上前就要抢救带子,还未碰到,就被张星宗扒开,“我来!” 他拿钢笔撬开放录像带的地方,好歹将录像带外壳抢救出来,跟拿着烫手山芋似的左右手倒腾,最后半丢半放地弄到了自己桌上。 但也只剩个壳子了。 张星宗叹息:“怎么办?” 简若沉能记得住画面里的信息吗? 关应钧沉默数秒,“录像的人是什么意思?威胁我们,告诉我们他会对行刑的军警下手,还是单纯地挑衅,让我们去找录像的人?” “就怕是前一种。”张星宗面色肃穆。 简若沉没说话,扯了几张A4纸,写写画画,记录下刚才看到的,四个人系皮带和鞋带的方法。 “那些军装警,分别用种不同的方法系鞋带,前两个是十字交叉法,第个是锯齿系法,第四个录像的,是平直系法。” 他点了点纸张,“第四种最明显了,因为鞋带明面上不交叉,头尾藏得比较好。” 毕婠婠凑上去,边看边拿出录像机对照。 她虽然只录了最后一个,也足以看出这幅图的准确度。 “好厉害,那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能看出他们系鞋带的方法!” 没有简若沉可怎么办啊。 关应钧道:“毕婠婠,拿去复印,弄完之后跟林警司汇报这件事。” 毕婠婠脸上还有喝酒喝出来的红晕,声音却很稳:“yes sir!” “不管给我们录像带的人是为了什么,我们一定要在其他人找到军装警进行报复之前联系行动队,把他们保护起来。” 关应钧捏了下眉心,看向宋旭义,轻声道:“联系廉政公署刘奇商,告诉他这件事。” 军装警录像。 实在荒谬。 上头肯定有人下了指令。 贪污受贿少不了。 关应钧有条不紊下达命令:“丁高,你来带人查录像带,看看能不能从产地和出厂处弄出消息。” 他顿了顿,最后道:“大家劳逸结合,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不要硬撑,林警司会叫其他组帮忙。” “yes sir!” 简若沉有些困了,刚打了个哈欠想要趴着歇会儿再动。 刚趴下来,关应钧的手机就哔哔哔哔催命似的响起来。 关应钧接起。 电话对面,传出爆炸事故处理科高级督查杨宁宇浑厚的声音: “关sir,香江大学附近的半山雅居13号楼,发生一起-爆炸案,我们初步判定是人为操控的煤气爆炸,涉及刑事案件!请你们来一下!” 100.凭亿救人 灭口 除去已经领到任务的毕婠婠、宋旭义和丁高。 A组剩下的人全部倾巢而出, 赶往案发现场。 爆炸使三层的居民楼变成了直立的火柱,为方便消防车进出,避免火灾掉落物伤人, 警戒线只能一扩再扩。 关应钧不得不在路口停车, 对守在警戒线边的军装警亮出证件, 这才得以带队进入现场。 “关sir。”穿着一件军绿色衬衫的中年男人和关应钧握手,“好久不见了。” “杨sir。”关应钧转头看向小楼, “火烧得这么大, 你们怎么确定是人为的煤气爆炸?” 杨宁宇道:“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与火灾一般都只能烧一层。现在这个烧了一座楼了!至少要十几二十罐煤气放在一起炸才能达成这种效果。” 他说着,视线溜到简若沉身上去瞄了两眼。 小伙子比电视里还精神,虽然留着长发, 但一点也不柔弱,瞧着很飒爽。 杨宁宇收回视线道:“楼里逃出来几个幸存者,你们先去录一下口供。等火势彻底扑灭了,再去看现场。” “ok,辛苦。”关应钧抬手拍拍杨宁宇的手臂,带着组员往救护车边上走。 冲天的火光照映出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裹着棕色小毯子的小男孩面上全是灰尘脏污, 仰面大张着嘴号哭。 他身侧坐着一名呆滞的小姑娘, 头发凌乱,裙子破了一个角。腿上血流如注,只被草草包扎了一下。 不一会儿,有护士拖着担架跑过来,抱起女孩平放在担架上推上车,语调急促道:“快送到玛丽医院去,这孩子不能拖了。” “我要妈咪。”小姑娘掉着眼泪,怯怯道。 “你……”护士面露难色。 简若沉回头看了眼烧得焦黑的窗口,探头对小姑娘道:“你妈咪还在忙, 等她忙完好不好?” 小姑娘捏着裙角,不肯接话。 简若沉便钻进车里,握住她的手,“我们今天自己去医院,等妈咪忙完再跟她炫耀一下有多勇敢,好不好?” 小姑娘盯着简若沉琥珀色的眼睛,恐慌感逐渐消散,缓慢地点了下头,“那你要帮我告诉她,我在arry医院,让她早点来接我喔。” “好的。”简若沉松开她的手,转身下了救护车。 护士松了口气,探头道:“多谢。” 要知道她当时没报儿科,就是因为不会哄小孩。 西九龙重案组这个名声在外的犯罪心理顾问居然真有两把刷子。 她还以为公共关系科那边又出了什么新的炒作办法呢。 哎…… 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还是不能信啊。 简若沉目送救护车绝城而去。 身后,哭嚎的小男孩正在跟关应钧大眼瞪小眼。 关应钧蹲下,扯出一个笑:“你叫什么名字?家长呢?” 小胖墩打了个哭嗝,吓得一屁墩坐在地上,蹬着小靴子,手舞足蹈,哭得更厉害了。 简若沉闻声转头,正好见到小男孩抬起腿。 他脚上的这双靴子款式平常,是一双浅棕色小马丁靴,小巧可爱。 但这双马丁靴的鞋带用的是平直系法,和那个录像的军装警系法完全一致! 关应钧也注意到这点,眸色微凉。 小胖墩逐渐不哭了,偷偷摸摸把脚脚缩回来,端端正正坐好。 天哪。 姥姥说的“再哭就叫关二爷把你抓走”居然是真的! 这就是关二爷吗? 果然和神龛里供着的一样凶,可他的脸不是红的吔。 为什么不是红的? 小朋友眼睛滴溜溜转着,求生欲大爆发,配合着磕磕绊绊道:“我叫朴嘉年,今年4岁了,在上幼儿园,爹地是朴永升,姐姐是朴美林,妈咪是廖敏。电话是193xxxxxx,爸爸说了,如果走丢了,就找警察叔叔帮忙,打这个电话。” 关应钧:……他有这么吓人? 简若沉唇角勾了勾,记下这串电话,牵着小男孩送到另外一辆救护车边,蹲下来问,“朴嘉年,那刚刚站在你边上的女孩是你姐姐吗?” 朴嘉年“嗯”了声,“是的。” “那么你在这里等一等好不好?”简若沉缓声道。 朴嘉年探头看了眼关应钧的方向,见那个“关二爷”没在意,便觉得自己安全了,放心地点点头,坐到医护人员准备的小板凳上。 简若沉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问坐在其他小板凳上的受害者。 他语调轻,情绪又稳定,讲话的时候有条有理,让人如沐春风。面上虽无笑意,声音里却带着柔和上扬的安抚意味。 医疗区的哭嚎声竟在逐步进行的询问中小了许多。 简若沉没在十几个幸存者其中遇见朴永升和廖敏,心知他们很可能凶多吉少。 朴永升很可能就是刑场录像的人。 找不到他,就很难找到向他下达命令的人。 难道这场爆炸案意在灭口? 狠毒至极! 他走到关应钧身边,“关sir,问完幸存者了。” 关应钧正在看爆-炸-物调查报告,边翻边问:“怎么样?” 简若沉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着重问了他们对朴永升一家的看法。” “大多数人都对朴永升夫妻的为人赞不绝口,说朴永升是个热心肠,经常帮助楼里的邻居修点水管之类。他和廖敏结婚时,在每一个邻居的把手上挂了喜糖,之后在朴美林和朴嘉年出生时也送了满月糖。” 简若沉拿出一张口供记录表递过去,“关sir,有位阿伯说,朴先生最近在为朴嘉年的小学名额发愁。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好一点的私立。” “我跟那些幸存者们聊了聊,都说这间私立小学不仅收费高,还对父母职业以及学历有要求。学历至少都要是本科。朴永升学历不错,但廖敏读到高中之后就没读了。” 关应钧结果扫了眼,“这样看,朴永升接受上司指派,去刑场录像的动机就有了。” “前提是他真的是刑场录像的人。”简若沉叹了口气。 朴永升要是因为这场大火丧生,凶手会很难抓,录像带的事情也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火势渐小。 焦黑的大楼里抬出一个又一个幸存者。 却看不见朴永升和廖敏的影子。 关应钧脸色渐沉。 不久。 张星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关sir,在、在震塌的废墟下,找到廖敏和朴永升了。朴永升护着廖敏,好像受了重伤。但是……但是消防的起重机恰好调到另一处去了,现在没法吊起楼板!” 关应钧挑眉,“恰好?还有哪边发生了火灾?” 张星宗眼睛里有了些泪光:“金茂大厦,40分钟之前发生了特大火灾。全香江的消防署都派了支援……” 这可怎么办? 难道要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被压死? 别说他们是案件的关键人物。 就算不是,也不该就这么死了。 张星宗都要哭出声了:“关sir,现在怎么办?” 简若沉想了想,忽然道:“建筑队的起重机能不能用?” 张星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要哭不哭地“嘎?”了一声。 “能用。”关应钧道。 简若沉便掏出手机,“等我打个电话。” 他走到一边,摁着软啪啪毫无手感的按键,在罗彬文输入的通讯录里翻了半分钟才找到建筑队的号码,顺利拨通。 正值半夜。 忙碌了一天的刘老板正在床上搂着老婆打鼾。 手机铃乍然响起,把他吓了一个激灵,迷迷糊糊接起后语气也不是很好,“喂?谁啊?大半夜的。” 简若沉道:“我是简若沉,想让您临时调动起重机来半山雅居,这里发生一起火灾,有人被埋了。” 刘先生狐疑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竟然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在警署体验生活的小老板。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 整个人都犯迷糊。 职业本能让他犹豫一瞬,“这个事情吧……” 简若沉道:“200万,完事之后你自己和今天来的手下分。要快,救人要紧,紧急调用的车钱和油钱都算我的。” 刘老板当即一个立正:“yes sir!” 无论是不是做梦,他先去赚了再说! 不、不对。 人命关天,他就是做梦也得做点好事。 哎呀,简老板实在是…… 太和善了! · 一通电话,把远处正在和消防队讲道理的张星宗听得目瞪口呆。 谈笑间,200万灰飞烟灭! 试问全香江,哪个警署能复制他们西九龙重案组A组的破案套路? 没有! 这是用钱砸一条人命出来啊! 也就简若沉能干这种事了。 500万“买个”扫-黄证据,200万买人命。 张星宗在心里叹气。 哎…… 男模菜单买贵了。 关应钧借着夜色的遮掩,伸手捏了一下简若沉的后颈,轻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 “哎……”简若沉打断道,“200万,也就几天利息,花不完啊……” 根本花不完。 这100亿,花了小半年了,越花越多,越花越多! 眼看着就要奔200亿去了。 只要在家吃早饭,他就要听产业汇报,听完后一算钱,便又要再听一遍罗叔的“存钱亏本论”。 真的很难。 消防队:…… 以前他们觉得西九龙总区重案组的组员很碍眼。 毕竟火场里浓烟滚滚,谁救了人出来还要被盘问,心情都不会好。 往日里,他们也碰到过这种警力不足的情况,干等着是不可能的,徒手搬开楼板却碰到二次垮塌,牺牲自己人的情况也有。 没人想到能用钱砸开一条生路。 这不在他们的培训范围里。 消防队长走过来道:“多谢简先生……只是这个——” 简若沉竖起手掌,“廖敏和朴永升是重要证人,牵涉很广,你们尽力救人。” 消防队长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迟疑地想:简顾问该不会是怕被救的人执意要用全部身家还钱,才这样说的吧。 他真好。 简若沉道:“改天我给你们多捐两台起重机,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就出两台,留一个备用。” 消防队长看简若沉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感觉自己在看菩萨,他还想说什么,但刘老板调动的起重机风驰电掣来了。 只好立刻转身回到岗位,和同事们一起救人。 沉重的钢筋水泥被吊起。 深埋地下的幸存者被抬上担架,小心翼翼送进救护车。 简若沉视线落在朴永生和廖敏身上,朴永升的脊背上血肉模糊,廖敏上半身却没什么伤痕,只是小腿情况不妙。 他跟着担架走了一段距离,顺手牵了幸存者区域,乖乖等在椅子上的小男孩,探头对救护车里道:“送arry医院,他们的女儿也在那里。” 担架上,朴永升糊满鲜血的嘴唇动了动。 arry医院是香江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很贵,他们付不起账单。 简若沉扫了一眼他的装束。 视线掠过平直系法的马丁靴,回头看向关应钧。 关应钧道:“朴先生,您只需眨眼。是就眨两下,不是眨一下。” 他直直盯着朴永升:“行刑时的录像是不是你拍摄的?” 朴永升艰难又缓慢地,眨了两下眼。 简若沉松了口气。 确定了朴永升的身份之后,事件的动机就成立了,这两下眨眼实在关键。 200万花得不亏。 关应钧对着车内伸手。简若沉顺势搭上去,借力跳下,把小胖墩留在了车内。 关应钧道:“我怀疑有人想要灭口,你的治疗过程会由西九龙重案组全程跟进,治疗要紧,明天我再来找您。” 张星宗在远处,看看关应钧又看看简若沉。 感觉浑身刺挠。 奇怪,真奇怪。 但是究竟是哪里奇怪呢? 简若沉朝着张星宗瞥过去一眼,“怎么了?” 张星宗恍然,“哦,我在想……额,既然上面的人急于杀了朴永升灭口,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有人把录像带给你看过了?” 101.要是没有简若沉 离间计就成功了。 简若沉视线一定, 直直朝张星宗看过去。 路灯幽幽,照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摄人心魄。 张星宗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呆笑道:“可是从接手到播放, 一直都只有我们A组的人, 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关应钧转眸看过去, 视线跟着简若沉的,沉沉笼在张星宗身上, 冷厉的眸子里山雨欲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星宗喉结滚了滚。 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话外,竟怀疑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来。 他们在一起共事五年,进组时就经过了严格的背调。 纵使简若沉进组之前, 组内成员私下里不怎么来往。 可是他们失败和成功都一起经历过了。 一起走过鬼门关,闯过龙潭虎穴,本该已建立起坚不可摧的信任。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他们之间门的信任竟因为一卷录像带崩溃了一角! 张星宗背后出了身冷汗,陡然想明白了幕后之人将“简若沉已经看过录像带”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用意。 他不仅仅想要让指派手下拍摄录像带的人灭口, 还想要借助此举瓦解重案组成员之间门的信任! 微风拂面, 裹着春日的细雨落下来,空气渐冷,卷着细雨吹进仍有细小火星的案发现场。 仍举着水枪工作的消防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下雨了!” “太好了!” “复燃的概率还高不高?有没有二次爆炸的可能?” “火场应该不会复燃了,至于二次爆炸……只能祈祷雨再下大些,瓦斯再漏得干净些。” “压在楼板下的人都救出来了没有?” “救完了。我们根据幸存者口供核对过人数。人已经全了。” 上扬的声浪夹杂着微凉的水汽,拍打在张星宗额头。 他打了个寒颤,立正后低声认错:“关sir,对不住。” 关应钧眸子里的冷色褪去了些,“反应过来了?” 张星宗满心的愧疚变成了被算计的怒火。 简若沉看着他攥紧的拳头, 忽然道:“去把其他人叫来。” A组最乐观,最耿直的就是张星宗。他都这样想了,其他更敏感的还不知道会如何,还是叫过来一起聊聊比较好。 张星宗沉默着点了点头,难得没什么精神地去案发现场周边喊人。 关应钧安静看着他的背影,在外衣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仅剩下两支烟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咬着滤嘴,没有点。 雨愈发大了。 他咬了两下滤嘴,觉得没什么用,便拿下来丢进边上的垃圾桶,借着边上救护车的遮挡,低头在简若沉颈侧嗅了一下,接着很快抬起头。 简若沉侧眸,看到他抽烟似的,憋了一会儿气才吐出来,皱着的眉头都舒展了。 他忍俊不禁,“关sir,我是什么味道的?” “是……”关应钧还没来得及答完,就听到了繁杂的脚步声。 张星宗带人回来了。 刘司正和霍明轩站到关应钧面前,“关sir,您叫我们?” 关应钧应了声,站姿放松了些,“张星宗刚才提出……既然上面的人急于杀了朴永升灭口,就代表着他知道有人把录像带给简若沉看过了。你们怎么想的?” 张星宗表情尴尬,球鞋网面微微拱起,十根脚趾死死抠住了地面。 真要命,感觉自己在被当众处刑。 刘司正和霍明轩等人犹豫一瞬。 简若沉立刻明白了。 说白了,每一个刑警都会下意识想到这一点,这是他们的职业本能,是思维惯性。 幕后之人显然已经算到。 但幕后之人没算到,关应钧这个人是实打实的犟脾气。 无论是怀疑还是相信,都相当的“从一而终”。 刑场录像带这东西对西九龙A组来说毫无用处,但对幕后之人来说,却是一件离间门A组成员的利器。 简若沉想了想措辞,“自己人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他找了个颇为放松的姿势,闲散地靠在救护车的车壁上,“既然不是自己人的问题,那么就是录像带源头出了问题。” 刘司正、霍明轩等人的思绪一下子就被这一招“肯定”加“转移”给带懵了。 什么猜忌,什么怀疑,什么挣扎和犹豫全都变成了疑问。 霍明轩:“什么问题?” 简若沉道:“录像带的源头和录刑场录像的势力不一致。” “为什么这么说?”刘司正心里跟有猫挠似的,抓心挠肝。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头绪,但细想,又半点猜不透。 关应钧见组员的心思定了,便道:“录像的人如果一早就知道录像带会被流传出去,那么他何必等到简若沉看过再灭口?” 简若沉接道:“是啊,陆堑半个月前就死了,录像带早就录好。如果指使军装警录像的人和把录像带给我的人是同一个。那他完全可以把灭口这件事做得更神不知鬼不觉。” 张星宗恍然,“有道理。如果是同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在你没看录像带的时候灭口啊。” 那时候A组全员休假,这个案子甚至到不了A组的手上。 刘司正和霍明轩嘴巴微张,连连点头,“按照这个逻辑,我们已经看过录像带的消息,就是‘给’我们录像带的人透露给‘录’录像带的人了!” 周密又恶毒。 如果A组里没有定海神针,那么多年经营起来的信任甚至会因为这次的时间门,埋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再想修复就很难了。 其心可诛! 关应钧道:“查出指使朴永升录像的人,才有可能找到在背后算计一切的人。” 他伸手,“邻居的走访口供录完了吗?给我看一下。” “好了,好了。”刘司正匆匆忙忙用衣袖把被细雨打湿的蓝色文件夹擦了擦,递给关应钧。 刚才如埋下隐针一般,令人不适的隔阂感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张星宗、刘司正和霍明轩等人对视一眼,纷纷脊背一松。 趁着关应钧和简若沉看文件的功夫,走到一边小声聊天。 张星宗:“天……你们都不知道,我说完那句话,简顾问和关sir一起看过来的眼神……我都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刘司正抿唇,“幸亏你没藏着掖着,说出口了。” “是啊……”霍明轩感叹道,“有些问题不说,隐患就埋下来了……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关sir变了很多?” “是有点。”刘司正感慨道。 “哪里变了?”张星宗拿了张纸,掏着擦后背的汗,看起来像一只在猴山上抓耳挠腮的猕猴,“还是凶。” 刘司正:“……已经很好了。这要是以前,关sir看见队里出了这种情况,绝对要就地解散,自己一个人查案了。” 简顾问没来之前,他们A组虽然办公时配合默契,但私下里却没什么交流。 简若沉来了之后。 一起喝了下午茶,一起抢了z组的案子发了财,又一起拆了炸弹,办了多年未曾有进展的案子。 如今才小半年,关系却突飞猛进,真的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要是没有简若沉,幕后之人的“离间门计”说不定就真的成功了。 刘司正锤了张星宗肩膀一拳,勾住他的肩膀,“小财神是有点邪门哈。” 张星宗把擦过汗的纸巾往垃圾桶里丢,低声开着玩笑:“你怎么能用邪门这种词,实在不敬,我劝你再放尊重点。” 边上。 简若沉和关应钧看完了走访口供。 没什么特别有用的。 但有三四个人都提到了朴永升和廖敏正在为小儿子的小学名额发愁。 朴永升的录像动机差不多板上钉钉。 消防署的杨宁宇缓步走过来,那件军绿色衬衫已经湿透。 他扯出衣摆拧了下水,哑声道:“关sir,现在火是灭了,但是不确定里面的情况,煤气爆炸比较危险,一旦有火星,就有可能产生二次爆炸。我建议你们明天再去现场搜证。我这边申请军装警巡逻戒严,确保现场完整。” 关应钧朝着半塌的大楼看了眼,点头道:“好的。” 他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抽出来递过去,“辛苦,那我明天早上八点来。” 杨宁宇接过,笑笑:“ok。等你接手。” 他视线又落在简若沉身上。 这个小顾问了不得。 做决定的速度相当果断,200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花给了素昧平生的人。 简若沉笑道:“多谢杨sir打电话给关sir,我们来得及时,录到了关键口供。” 杨宁宇挑眉,“我分内的事。” 一行人互相道别,坐车直接回了家。 关应钧将简若沉送到门口,按下抓着人温存的心思,催促道:“今天淋了雨,回家先洗澡换衣服,别着凉了。” “嗯。”简若沉应了声,匆匆下车,跑进家门。 次日。 他为了赶早八的课,没能去爆炸现场。 下午四点,最后一节课之前。 简若沉接到了关应钧的电话。 听筒对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护士大叫:“肾上腺素给一支!” “起搏器!快快快。” 关应钧的声音掺杂在其中,叫人有些听不真切:“朴永升进了icu,他可能不行了。你要不要来一趟?” 简若沉瞳孔骤缩,猛然起身。 朴永升绝不能死! 他一死,炸楼案的线索便彻底断了! 可人命如此脆弱…… 除了医生,谁也不能从死神手里抢人。 · 简若沉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下了第二次病危通知。 廖敏精神状态不佳,她头发有些乱,看着抢救室里的丈夫流眼泪。 医生道:“朴太太,您的丈夫需要大量输血,他已经恢复心跳,但情况不妙。我建议还是先进icu。” 廖敏抹了抹手里的就诊单,喃喃:“我女儿要截肢啊!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简若沉刚上前一步,就见关应钧掏出银行卡,“我来垫。救人要紧。” 男人沉声道:“立刻进icu。” 102.传唤陆荣! 廖敏谢了又谢, 医生接了卡,立刻开单划钱。 人只要住进了icu,就是在用钱买命。 简若沉默默看着关应钧付完钱, 将诊单放进钱包。 认识小半年了, 关sir的钱包还是初见时毛边的那个。 简若沉走过去, “这个钱警署能报销吗?” “不能。”关应钧把钱夹收起来,垂着眸子算了算自己的资产。 他将闲钱取出来炒股, 稍微赚了点。 如今的香江, 只有地产、保险、陆荣、前首富顾有明和简若沉家的股票涨势好。 地产和保险都不可靠,港交所里的红马甲稍微运作一下,说跌就会跌。 而陆荣迟早会吃官司。 顾有明则已经开始将中心产业迁往美国。 看来看去, 竟然只有买简若沉的最保险。 赚是赚了,但比起简若沉差得远。 他或许这辈子都赚不到简若沉所拥有的财富。 关应钧的视线落在身侧之人身上,神情变幻莫测。 简若沉对他笑:“关sir,警署不给你报销,我可以给你报销的。” 关应钧眉尾一挑。 “不过呢……”简若沉拖长了声音逗他,“也有报销条件。” “什么条件?”关应钧牵住简若沉的手, 拢在掌心握住, 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他心底那些思绪散得干干净净。 简若沉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低声道:“以后再说。” 这个人实在是太能亲了,他想让关应钧在家的时候收敛点儿,叫停就能停那种。 关应钧便意识到条件多半和情侣之间亲密的事有关系,立刻道:“不用你报销。我用闲钱买了你家的股票,收入能覆盖这部分意外支出,实在不行,银行里还存了一千多万,必要时也能取出来用。” 简若沉:…… 好家伙。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朴永升在鬼门关挣扎的时候, icu外的两人也没闲着。 浅聊了几句后就转回正事。 关应钧眉眼低垂着,双手抱胸,神色冷厉,“自从根据江含煜口供,到香江大学抢出密码本,破译mi6秘档后,我们都被牵着走了。” 他没继续往下说,看向简若沉,等他往下接。 简若沉目光微闪,“拿到密码本破译秘档之后,我们的首要任务其实是找到密码本的上家。” 毕竟江含煜是执行人、安保是中间人,还有一个上家没找到。 陆荣给了江含煜mi6秘档和锁着苯甲吗啉的钥匙,却没有给江含煜密码本。 这足以说明江含煜通过安保联系的上家并不是陆荣。 “江含煜还有一个上家。”简若沉喃喃。 关应钧顺势推了一把,“我们本该去找江含煜的另一个上家,并按照程序,根据江含煜口供传唤陆荣进行问话。” 本该是这样的。 但在开工前一天,一条录像带在庆功宴结束的时候突兀出现。 一个炸楼案顺势横插-进来。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夺走了。 那样的巧。 不是休假时的任何时候,而是开工前一天的晚上! 简若沉呼吸一滞,发麻的冷意从肩颈蔓延至脊椎。他不禁打了个颤,“如果说一切都是陆荣做的……那么就说得通了。” 他舔舔唇,声音又低又快:“陆荣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卡着时间,在开工前将录像带送给我们。同时将录像带已经送到西九龙重案组的消息,告诉了组织拍摄录像带的人。” “听到陆荣的话,安排朴永升拍摄录像带的人慌了。因为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录像带会被送出去。为了灭口,他立刻安排人利用煤气罐,炸毁了朴永升一家所住的居民楼。” 103.九龙城寨那块地,我要了 陈近才挂了电话, 快速搓搓手臂,难受得“嘶”了口气。 离奇,关sir是不是有点太在意简顾问了? 这么惜才? 他来不及细想, 转身拉开询问室的门, 又坐回陆荣面前。 陆荣靠在椅子里, 姿态懒散地抬腕看表,“陈sir, 你问的问题我都不了解,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家处理公务了。” 陈近才听笑了,“公务?” 他嗤了声, 食指点着桌面,冷声道:“江含煜说了,mi6秘档和锁着大量违禁药品的钥匙都是你给他的!你今天要是不交代清楚就别想走!” 陆荣转眸看了律师一眼。 律师挺直脊背道:“陈sir,你这是非法拘捕,我有权利代表我的当事人投诉你!” 陈近才身体后仰,深吸了一口气。 他当过金融犯罪集团的卧底, 又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 碰见过太多熟知法律漏洞的老油条。 陆荣绝对算是其中最气人的那个。 天爷啊……简顾问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他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克制不住了。 陈近才勉强勾起嘴唇,假笑:“陆先生,众所周知,内地来的国际警察已经盯上你了。你要是想和港-英和反动信息撇除关系就得趁现在。” 他引诱道:“你得说出自己和mi6秘档以及银行保险箱钥匙之间的关系啊……你说了,我才好帮你嘛。” 陆荣似笑非笑:“帮我?” 他身体往前,一只手搭在了问询室的角桌桌沿,低声道:“陈sir还是想想怎么帮自己吧。据我所知,你的母亲患了重病, 现在急需要一封推荐信和一笔充裕的资金去国外治疗。” 陆荣意有所指:“信和钱,西九龙总区警署能帮你出吗?” 话音落下,问询室内落针可闻。 陈近才在这一刻,明白了陆荣为什么能成为港媒口中那个最像陆景琛的继承人。 陆荣虽然瘸了一条腿,也不碰黄赌毒,经营理念甚至和历史上陆家的一贯的暴力理念背道而驰。 但是,陆荣绝对是最会找人弱点的那个。 陈近才低低笑了声:“陆先生,你的意思是……西九龙总区警署不能帮我的事情你能帮我?” 陆荣微微昂首:“当然。” 陈近才心思百转千回。 陆荣明知道询问室的录像开着,却还是要这么说。 明显就是想要制造贿赂机会。 想通过此次恩惠脱身的同时,握住他的把柄。 这不仅是一张空头支票,还是一张会让人万劫不复的空头支票。 这哪里是他在利用审问拖住陆荣。 这是陆荣在利用审问来策反他! 陈近才喉结滚了滚,竟后知后觉产生了一丝后怕,他不着痕迹看了眼时间。 才十分钟。 他知道以关应钧的车技,从半山雅居到西九龙总区警署至少要十五分钟。 但十分钟了。 简顾问怎么还没来! · 五分钟之后。 简若沉冲下车,直奔西九龙总区警署。 一进门,就看见值班警察们开始交接班。 大厅人满为患。 他看了眼电梯,果断转身进了安全通道。 等到了询问室门口时,那扇紧闭的大门恰好打开,扶着门把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微卷的中年男人。 他一身裁剪得体的商业西装,脊背挺得笔直:“陈sir,如果没有其他问题,那么我的当事人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是律师。 这个律师的态度如此强硬,想必陈近才的询问毫无收获。 简若沉思索一瞬,利落转身,将书包放进A组办公室,随后打开关应钧的办公室大门,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威士忌酒杯,这才往询问室去。 陈近才眼看着拖不住陆荣,急得都想跳脚了,余光看见简若沉的身影,一时都觉得走廊的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银光。 简若沉脸上挂着笑,探头对陆荣道:“我听说陆先生带了好酒,不介意我蹭一口吧?” 正要起身的陆荣眉梢一挑,兴味道:“西九龙是简sir的地盘,自然是简先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104.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拍卖 铃声响起的几秒, 陆荣想了很多。 审讯室中的一幕幕快速从脑海中划过。 但无论他怎么回顾,都找不出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陆荣半提着的心放下来,接起电话。 对面的人道:“陆先生。有人在跟我们抢九龙城区那块地!” 陆荣言简意赅:“加钱。” 由于被警方强制传唤, 他不能去拍卖现场, 于是临时委托给了一位业内声名显赫的拍卖行接线员。 但现在看来, 这位拍卖行接线员的业务能力也不怎么样,这点小事也值得打电话来问? 陆荣:“我给的预算应该足够。” 接线员为难地开口:“陆先生, 您给我的预算已经到顶了, 对面一下子出到了24亿,您如果想要,就得再加一点。” 陆荣算了算手里的钱。 他买那块地的预算是20亿, 陆家因为陆堑赔了不少,他暂时也拿不出更多的钱。 跟他竞争的人既然能一下子把价格顶到24亿,说明手里肯定还攥着底。 要不要放弃那块地? 但那块地就靠着九龙湾,临着两个避风塘,又有一个轮渡码头。 那个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过两年,政-府肯定会重点开发。只要拿下了, 撑到开发完成。 香江政-府在面对他的时候必定会多想几分, 内地政-府自此也会有所顾忌。 不能放弃。 加吧,必须要加! “加到26亿。”陆荣道。 话音落下。 录像室里把声音调到最大,侧耳聆听的诸位警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不知道陆荣在争什么,但他们由衷希望陆荣买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26亿。 真是天价。 香江还有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争得过这样的人? 26亿说得跟26块一样。 · 询问室内。 电话对面的接线员安静了一瞬,不过30秒之后,他更为难了,“陆先生,现在只剩一个竞价者了, 他出价31亿,你还要跟吗?” 陆荣额角一跳。 如今能在香江拿出这么多现钱的人不多,顾有明算一个。 但前首富顾有明已经打算从香江撤离。 仅剩的一个,是简若沉。 陆荣骤然想明白了简若沉为什么会跟他碰杯,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 但一切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警方传唤他来的目的,根本不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而是要拖住他,摸清他一系列动作的真实目的! 陆荣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他举着手机,定定地看向简若沉:“你要抢?不怕我抬价?” 简若沉笑笑:“你抬吧。尽管往上抬。抬了我可以不跟嘛。我们拼一拼谁后收手。九龙城寨旁边的地值得搏一搏。” 他顿了顿,蜜糖似的眼瞳熠熠生辉,“但你要想好,如果炒到100亿,我付得起,你付得起吗?” 26亿,已经是陆荣目前能拿出的全部。 他不敢抬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荣死死咬住了后槽牙,恨不得已经咬住了简若沉的咽喉。 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他这段时间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抢这块地。 这东西关系到他以后的布局,关系到他能不能和内地政-府搭上线。 就这么没了! 陆荣又气又恨,心都在滴血。 电话对面,接线员还在催促:“陆先生,拍卖师已经落了一次锤,您要是还能加就得趁现在。” “不用了。”陆荣忍着滔天的怒意挂了电话。 他紧紧握住手杖,任由上面的雕花刮得手心生疼。 简若沉眼睛里噙着笑,“承让。” 他气定神闲坐在询问室对面的椅子里。 感谢老手机宛如老人机一般的漏音功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拍卖啊。 录像室里。 专注看着一切的警察们长吁出声。 以前他们碰到这种情况,连真实情况都摸不到,摸到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简顾问可真是妙。” “有钱、长得又好看、性格又好,而且还是个好人。” “要我说啊。全香江,要看警察在案发现场大杀四方,就去找关sir。要看警察在询问室和审讯室给我们出气,还得看简顾问!”这人说完,还不忘拍一下陈近才马屁,他笑道:“论带枪缉凶,捉拿逃犯,当然就要看陈sir啦。” 105.煤气罐 拼图 简若沉醒来后抱着小毯子发了一会儿呆, 视线渐渐聚集。 不远处,关应钧趴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臂下压着凌乱摊开的文件。文件上面是写满了批注的分析图表, 以及爆炸第一现场的照片。 简若沉垂眸想了一会儿, 轻手轻脚出去, 在洗手间门潦草冲了把脸,漱漱口, 抹了水便往回走。 他脑子还是蒙的, 迷迷瞪瞪拿着鉴证科和爆炸事件处理科送过来的资料和照片复印了一份,坐在A组办公室里翻。 人刚醒,肚子里又没东西, 密密麻麻的字便看得人烦躁,半点读不进去。 简若沉索性不读了,直接把图抽出来逐一翻看。 图片里的半山雅居13号楼破败至极,大火把线索也带走了,鉴证科只拍到了爆炸现场被炸烂的煤气罐。 想找到炸楼的执行者,抓住真凶, 多半就要靠这些破破烂烂、不成形状的东西。 简若沉蹙眉想了一会儿, 没找到什么头绪,便拉开墙上白板的扩展板,将近百张A4纸彩印的照片一张一张贴上去,慢慢调整顺位,逐渐拼凑出了整个爆炸现场的地面。 压抑的焦土色在白板上蔓延开。 简若沉停滞的大脑终于在图像的刺-激下活了过来。 他迅速捕捉到了灰蓝色煤气罐上的一点暗红色。它们细碎地分布在个别煤气罐碎片的边缘。 简若沉盯着它们,心里突突直跳。 这些暗红色的东西是什么?血? 不,血液经过高温和氧化,应该已经成了褐色,不可能是这种接近油漆一般的鲜红。 思及至此, 简若沉呼吸一滞。 就是油漆! 如果能拼出一整个煤气罐,或许就能知道这些暗红色的油漆画了什么。 他快速将没有出现红色-色块的纸张取下,此时白板上只剩下了三十几张A4纸。 “一个煤气罐有两个圆肩。”简若沉从仍然可以看清构造的图片中选了两个出来,将他们叠在一起,拿吸铁石压住。 随后一点一点往下拼。 这些红色的油漆似乎不是一个煤气罐上的,排除重复的部分,再从破碎的片状物里面挑选。简若沉一点一点尝试,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之时甚至感受到了一点眩晕。 但他痴迷于这种沉浸感,根本不想停。肾上腺素上升,心率跟着往上飙,整个人除了眼前的线索和脑子里的案子,再也想不到别的。 “嗒”。 吸铁石将最后一片碎片沾上白板。 与此同时,关应钧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白板前的简若沉。 简若沉的面色略微有些疲惫,但琥珀色的眼睛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透着满足,那样的美。 关应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只煤气罐。 这罐子每一块部位扭曲的弧度都不同,每一块部位的颜色也有细微差别,像是从不同尸体身上捡来了一部分,缝缝补补拼凑在了一起。 关应钧看见了煤气罐身上的红字。 他看向叠放在一边的,散乱的A4纸,又看向那个不到15张纸片拼凑出的煤气罐。 除了震撼,一时间门竟找不出别的感受。 他知道简若沉在图像方面有极为特别的天赋,但没想到简若沉能用一个早上的时间门从百张线索细碎的图片里,弄出一个完整的煤气罐。 · 简若沉有些站不住了,扶着一张滚轮椅坐下,脚掌在地面一蹬,往后滑了滑,仰头看向拼凑出的字。 【液化石油气 华中】 红字 他喃喃:“这是什么?” 2030年,新能源发展到了极致,路边摊都不用煤气了,这种老古董一般人真接触不到。 “这是出厂印。”关应钧出声。 简若沉被吓了一跳,回头瞪圆了眼睛看过去,“你走路怎么不出声?” 106.也就刺-激了一下下 关应钧想也没想, 单手抓住乔觉民的领子,硬生生将人从地面上提起来,打断了乔觉民寻死的动作。 他将乔觉民翻了个身, 反扭过两条手臂, 摸出手铐铐住。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乔觉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关应钧用膝盖抵着死死摁在了地上, 动弹不得。 简若沉乍起的心跳逐渐平复。 乔觉民寻死的决心实在让人心惊。 他赴死时表情决绝, 丝毫不惧,当手腕被手铐铐住时,瞳孔却猛然扩散, 恐惧至极。 他不怕死,只怕死不成。 简若沉面色微沉,“关sir,手巾。” 关应钧立刻拎起乔觉民,把手巾拿出来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 乔觉民万念俱灰。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明明只差了一点! . A组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关应钧半押半提地带着乔觉民下楼, 免得这个爱寻死的找机会顺着楼梯滚下去。宋旭义落在队伍后面,双膝发软,心里升起一阵后怕。 如果简若沉没有一醒来就察觉现场照片的不对劲,拼出关键信息。 如果关sir没有在看到关键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叫他们去走访,寻找线索。 如果他在看到乔沙冰厅关门的那一刹那偷懒,打道回府。 如果关sir没有当机立断来小马山新村确认。如果简若沉没有发现门缝之间的灯光。 如果…… 有太多如果了,但凡差之毫厘,乔觉民就会死在他们面前! 宋旭义狠狠吁出一口气, 简若沉听见了, 落后几步,走到他身边,“宋哥,这次多亏你。” 宋旭义笑笑:“做警察这么多年,我没见过这么想死的犯人。” 简若沉:“其实大多数人都只有一次死亡的勇气,在生死边缘徘徊时,很多人都会后悔,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想到一生中最美好也最遗憾的事。” 他语调平缓又柔和,音量不高也不低,节奏韵律都刚刚好,宋旭义听着听着,竟慢慢平静下来。 宋旭义不解道:“那乔觉民为什么会如此决绝?” “这就要进审讯室问过才知道了。”简若沉道。 不远处,关应钧拉开后座车门,等张星宗进去了,才把乔觉民塞进去,紧接着,刘司正也坐了进去。 “走吧。”简若沉说着,率先迈开脚步,坐上副驾驶。 宋旭义去了毕婠婠开的那辆车,等坐稳了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了十岁,初出茅庐的少年安慰,无奈笑笑,又摇了摇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简若沉实在聪慧地惊人。 . A组押着嫌犯回到了西九龙总区警署。 张星宗和刘司正押着嫌犯去办手续。简若沉便去了休息室。 他掏出电话,靠在角落里给罗彬文拨过去,“罗叔,我今天要晚点回家。” 罗彬文:“……” 简若沉察觉罗叔的沉默,莫名有点虚。 毕竟昨天他就没回家,在西九龙总区警署睡了一夜,醒来就干活,早上也来不及回家收拾,到时间就去了学校。 放学后又马不停蹄到总区警署来。 简若沉低声道:“有个嫌犯比较特殊,必须今天审……” “吃晚饭了吗?”罗彬文问。 109.剪头发 勒金文心思百转千回, 嘴上却只说正事:“警务处更安全,人先放在我们这里,他们母子在我们这录下的录像带我会派人送过去, 现在差不多快到了。” 关应钧道了谢, 匆匆挂断电话, 派人去取录像带,又叫张星宗和刘司正把乔觉民去拘留处把人弄上来。 等琐事都交代完, 心里那股因为担忧而升起的一丝不安也淡了下去。 不过是试探一个底细未明的教授罢了, 简若沉这么聪明,不会有什么事的。 关应钧道:“既然有了试探的最佳人选,药和反归社团的事就交给简若沉打探, 我们先结炸楼案。” 半山雅居13号楼炸楼案走到现在,已经是半破不破的状态。 最关键,最惊险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被简若沉戳破,接下来只需善后即可。 无论多少次,只要是到了结案这一步,A组众人都会觉得有简顾问和没简顾问的工作量完全不同。 . 审讯室再次打开。 关应钧神情平静地坐在乔觉民面前等他看完自己妻儿的录像带和陈述。 陆荣此人, 万事以自我利益为先, 做事没什么底线,经常在交易中下套子,但至少表面上仍然会装一装。 他将乔觉民的妻儿送到菲律宾之后,为他们买了保险,又给了一大笔钱,接着便撒手不管。 表面上仁至义尽,似乎找不出什么错处,实际上菲律宾贫富差距巨大,社会环境脏乱, 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横财易来不易守。 乔觉民妻儿语言不通,他们的钱很快就被当地□□洗劫一空,只能靠零钱勉强果腹。 勒金文的人找到他们时,乔觉民的妻子正在应对一个皮条客,幸好警察及时赶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关应钧冷眼看着乔觉民懊悔落泪,看着他磕磕巴巴,断断续续说着陆荣如何指使他,撺掇他做错事,他又如何后悔。 听了十分钟,关应钧耐心告吹,打断道:“有没有陆荣撺掇你时留下的录音或者合同?我们需要更切实的指认证据。” 简若沉站在审讯室外,抱臂而观。 里面,乔觉民愣了顺,哑然张了张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意识到。没有监控,没有录音,没有合同,甚至连买煤气罐的钱都是两箱沉甸甸的现金。 陆荣在指使他犯罪时,竟没露出一丝马脚! 乔觉民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他死死抓着审讯椅的边缘,骨节泛白,目眦欲裂,慌乱至极,“我会怎么样?我会被判死-刑吗?” 话音刚落,审讯室外。 毕婠婠轻啧出声,“一个月前还在小马山新村上吊寻死,恨不得马上投胎,现在又开始怕死了。真搞不懂。” “妻儿被救回,乔觉民有了盼头,自然想跟他们见一面。”简若沉看着乔觉民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乔觉民不算是一个好人,但他勉强算个好丈夫,好父亲。 人性复杂…… 简若沉收回视线,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毕婠婠一愣,“你不等关sir审完?” 简若沉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毕婠婠。 这句话问得奇怪。 为什么要等关应钧审完? 关sir又不是不会,既然组里有人会,那他作为顾问没什么留下的必要。 毕婠婠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要是察觉了,她会是什么态度? 简若沉斟酌着毕婠婠脸上的表情,有点拿不准。 毕婠婠被看得发毛,抬手摸了一下脸,“怎么了?” “没什么。”简若沉眉眼一弯,勾起唇角,温和地笑了起来,“不等他了。等炸楼案结了,我再请大家到船坊吃饭,虽说有点咸,但味道还是不错的,是不是?” 毕婠婠一下子就想到了过三遍水都有辣味的农家小炒肉,又怕又馋地舔了一下嘴唇,注意力一下子飞走了。 再回过神时,面前已经没了简若沉的影子。 · 简若沉坐车回了家。 与另一位康纳特见面的事,还得和罗彬文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毕竟精神领袖说过:不打无准备之仗。 罗彬文手里拿了叠文件夹,与简若沉在书房里对坐着,逐字逐句介绍这位教授,“奥利维·康纳特·基思先生,是你外公的表妹与另一个英国贵族生下的女儿的儿子。” 简若沉:…… 这关系也太远了。 罗彬文拿出一份印着基思先生全名的文件,“康纳特只是他的中间名之一,英国贵族的名字都很长,中间名一个串着一个,对外展示什么中间名,全看个人选择。” 简若沉看着文件上足足三行的名字沉默了。 真是难为奥利维·基思在这么多中间名里选出一个康纳特。 就这么一个举动,足以说明他并非外界传闻那样,对遗产没有觊觎之心。 任何借口都抵不过选择所体现出来的动机。 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该看他做了什么,该看他最终能得到什么。 结果,才是人心的映射。 简若沉指尖抵着纸张边缘摸索,“罗叔,您为什么会觉得康纳特对遗产没兴趣?” 罗彬文坐阵康纳特多年,在“母亲”去世之后稳住了家族企业,这种人不可能会盲目信任奥利维·基思的一面之词,其中肯定还有他不知道地事。 “奥利维·基思做了什么?”简若沉问。 “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办学术沙龙,参加学术聚会,搞研究基金了。”罗彬文耸了下肩膀,“奥利维·基思痴迷于天体物理与数学。五年前他因为学术立场被英国那边的研究会排挤,于是将工作地点转到了香江。” 四年前…… 简若沉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时间有点巧合,我就是四年前被江鸣山找到的。” 无论奥利维·基思是在江鸣山找到原主之前来,还是在江鸣山找到原主之后来,都有点微妙。 但也不能硬把人往有罪的方向上靠,还得再看看。 “还有没有别的?”简若沉低声问,“他性格怎么样?” 罗彬文眼睛往上瞟,想了又想,憋出一句:“还可以。他并未主动跟我接触。你母亲失踪那段时间,很多人都来打听遗产的事,但他并不在其中,所以……” 简若沉了然。 所以罗彬文才会坚定的认为一个将毕生精力和积蓄投入学术研究中,且不善言辞,不善社交的终身教授不可能觊觎财产。 换做任何人碰上都会这么想。 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却与奥利维·基思选康纳特这个名字做中间名相悖。 简单来说,就是逻辑不通。 简若沉沉吟半晌:“康纳特这个中间名对奥利维·基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比如救了他的实验项目,给他造了个研究基金之类的。” “没有。”罗彬文也觉察出疑点,三行长的中间名,为什么偏偏选了康纳特? 既然想要撇清关系,为什么不再彻底点? 从这个中间名来看,奥利维·基思以康纳特这个中间名活跃在学术界,假设他最终继承了遗产,便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只会觉得他走运。 越是深挖,便越让人觉得蹊跷。 简若沉蹙眉理了理手中的文件,沉声道:“既然他是香江大学的教授,那我就先去听一听他讲的课。” “罗叔,三天后,你以康纳特集团要开发天体物理科研项目基金之类的借口为由头,请他到皇记吃饭。” 112.一定很劲 绝对杀过人 话音刚落, 奥利维·基思猝然抬眸,瞳孔猝然收缩一瞬。 他直直盯着简若沉的眼睛,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简若沉不动如山地等着。 他唇边挂着笑, 眸子却冷然逼人。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不是审讯, 胜似审讯。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喉结在有些松弛的脖颈皮肉里上下滑动两下。 他脊背发寒。 自从进了这扇门, 事情的发展就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简若沉竟然在短短几分钟之内, 将主动权牢牢握在了手心。 他甚至摸不清简若沉这么问话的目的是什么。 奥利维·基思很快镇定下来。 他笑笑, 反问:“你觉得我有没有杀过人?” 简若沉看够了他的表情,却没理会反问,而是低头看向菜单, 边翻边道:“蜜烤小羊排怎么样?” 奥利维·基思脊背发僵,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尖锐的刺。 他几乎完全僵住了。 简若沉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理会他的反应? 简若沉是不是知道了他这些年做下的事?如果知道了,那知道了多少? 他身上的事情,苏格兰场的警察都束手无策,小小香江之中,区区一个西九龙总区警署的重案组又能知道什么呢? 奥利维·基思死死盯着简若沉, 顿了半晌才道:“小羊排不错。” 眼前的少年像是油画上走下来的美人, 漂亮得过分,那双近乎金色的眼睛,还有灯光下洒满了银辉的头发,无一不像当年那个女人。 太漂亮了,妖异得像是山间鬼魅,令人恐惧。 简若沉偏头对着罗彬文说了几句话,将点餐配菜的事情全权交了出去,这才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觉得您杀过人。” 奥利维·基思整个人都麻了, 凉意从脚心直窜头顶,心里的报警器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西九龙总区警署一定知道什么了! 简若沉看着奥利维基思蜡皮一般苍白的面颊,轻轻笑了笑。 基思教授的表现不算明显,但足够做判断了。他在听到问题之后表现出了明显的防备和对抗的情绪。 没有杀过人的人听到这种话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惊讶、匪夷所思甚至可能会觉得问问题的人脑子不大好,而不是防备之后进入短暂回忆。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绝对杀过人。 而且从他回忆的时间长短来看,他杀过的人绝不止一个! 意外收获! 简若沉舔了舔唇,心跳逐渐加快。 得想个办法让奥利维·基思疑神疑鬼才行。 一般来说,当罪犯对自己处理过的犯罪现场产生不自信的情绪时,很可能会重回现场进行二次处理和检查。 那是就是西九龙总区警署拿到证据的机会! 简若沉屈着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唤回奥利维·基思注意力,表情松弛地笑笑:“其实……不仅您杀过人,我也杀过人。” 奥利维·基思被弄糊涂了,“什么意思?” 简若沉:“您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间接或直接地参与到杀死另一个人的过程中去过。” 奥利维·基思懵了。 怎么突然哲学起来了? 他和简若沉对视着,愈发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包厢的空气也令人压抑,少年似是而非的问题和笃定的语气,让奥利维基思开始不确定自己往日究竟有没有处理干净案发现场的一切。 他越回忆,越觉得可疑。 每一桩每一件,似乎都有那么一丁点没处理好的地方。 越想,越坐立不安。 简若沉笑得和善,“我没有让您感觉不快吧,教授?” 他的英语流畅而抑扬顿挫,声音轻轻地飘进耳廓里,像是地狱中传出的歌声。 简若沉笑道:“您知道的,我现在是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的犯罪心理顾问,对继承家业没什么兴趣,产业都交由罗彬文打理,反而对研究罪犯的微表情感兴趣。” “我一见到您,就觉得您格外亲切,忍不住话多了些。” 奥利维·基思毛骨悚然,总觉得简若沉话里有话。 是啊,简若沉会犯罪心理学,现在跟着fBi的犯罪行为分析专家学习,且参与了多场审问,早就已经是西九龙总区警署的传奇人物了。 虽然他不喜欢简若沉,但不可否认的是,简若沉的一身本事确实不容小觑。 奥利维基思汗毛乍起,简若沉分辨微表情那样厉害,会不会从他的回答里看出什么来? 刚才的问话是不是简若沉的试探? 奥利维·基思刚要张口说话,包厢的房门便被敲响,两名服务生端着密烤小羊排的隔热木盘进来,将两份羊排分别放到了简若沉和奥利维·基思面前。 霍明轩板着一张路人脸,语调平稳地和奥利维介绍着小羊排,视线快速将这位教授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略微发福,但总体而言身材还算匀称,衣着整齐,全是高定立裁,很合身。 后腰、大腿和腋下都未见配枪,机动攻击性和危险性不强。 奥利维·基思没注意到霍明轩的眼神,他垂眸盯着铁板上被炙烤得滋滋作响的小羊排,和羊肉边缘处冒出的气泡,只觉得如今在铁板上的那块肉好像就是他自己。 焦灼,压抑。 简若沉拿起刀,有条不紊地把小羊排切成两厘米见方的方块,“您介意边吃边聊吗?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咱们不是为了科研基金的事情才聚头么?” 奥利维·基思手中的银质刀叉在铁盘里发出一声刺响。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前这块充满羊兴味的肉,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不利,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简若沉手里,他好像连话都插不上一句。 实在太气人了! 迟早要把那条能说会道的舌头割下来! 他阴沉着脸,切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我还以为您约我来闲聊呢。” 隔壁包间。 皇记的老板得知他们是警察做事,很是热情地送来份小吃拼盘。 关应钧没拒绝。 现在正是饭点,组员们都还饿着肚子,一会儿去前台把小吃的账结了就行。 于是毕婠婠一手操纵着窃听机器,另一只手拿指尖捏着薯条,边听边吃。 另一边,张星宗和丁高头碰着头,两人连啃6根鸡翅。 享受! 有好吃的,还能听到简若沉用精妙的语言技巧和说话节奏碾压康纳特·基思这个板上钉钉的杀人犯。 实在是享受! 关应钧抱臂站在一边,他都能想象出简若沉与康纳特对峙时目光灼灼的样子,可惜了,要是能有画面就更好了。 一定很劲。 简若沉和奥利维·基思又聊了些科研基金的事情。 90年代的人可能不知道。 2030年,世界正式步入了航空竞赛时代,天体物理之类的专业成为了国家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他试探奥利维是认真的,弄航空航天和天体物理一类的科研基金也是认真的。 简若沉来自未来,哪怕只带来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理念和对未来科技的印象,也叫人觉得神奇。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看着弹起正事来语言逻辑清晰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刻,简若沉的形象和二十年前那个女人的形象完全重合了,基因这个东西实在神奇。 哪怕简若沉有一个道德败坏,自私到了极点的父亲,他还是完全继承了康纳特家族对未来发展的毒辣眼光,以及康纳特脉系流淌在血脉里的仁爱、理智、聪慧和友善。 奥利维·基思忽然叹了口气。 简若沉沉默一瞬,“如果您对金额还有更多的要求,我们还可以再次上调。” 奥利维·基思摇了摇头。 他叹气,不是觉得基金的金额不符合预期,而是觉得简若沉太聪明了。 一个情商这么高,做事如此滴水不漏的人,怎么可能一进门就说出让他感觉到冒犯的话? 除非简若沉是故意的,他就是在试探! 奥利维·基思将手上的刀叉放下,“我认为现在的金额很合理,但您想过这个基金的名字吗?如果用简氏,是不是缺乏一些底蕴?” 简若沉“嗯”声。 他知道奥利维·基思打的是什么主意。 多年来,奥利维·康纳特·基思屡次强调中间名,以至于同学们在称呼他的时候普遍会将他称作康纳特教授。 如果这个基金项目被命名为康纳特,那么这个好面子的教授,就可以不着痕迹地,用开玩笑的方式吹嘘:瞧,连科研基金都以我的名字命名。 依奥利维·基思上课前列举自身成就这点来看,这个中老年男教授完全能吹出那样的话。 而且…… 一个杀过人,且很可能杀过不止一个人的男人,怎么配碰瓷科研基金。 简若沉神色微黯,“康纳特教授,香江终究会回归的,我们都是国家的一部分,我对素未谋面的祖国很是好奇和向往,所以……” 他越说,奥利维越觉得不妙。 “我想将科研基金命名为天工。”简若沉笑笑,“我决定每年拿出康纳特产业净利润的百分之十支撑这个基金的运转。” 康纳特手里的勺子掉在了餐盘里,“不行,太多了!” 简若沉眉梢微抬,“多吗?我觉得还好,反正钱也花不完。我投资的电子科技公司还在挣,您急什么?” 简若沉轻轻“嘶”了一声,“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问您。” 他俯身,前倾着凑过去,低声道:“教授,您知不知道苯甲吗啉?能伪装成维生素那种。” 两人直直盯着对方,简若沉靠的近,几乎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他清晰地看到了奥利维·基思鼻子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颗一颗地聚集起来,男人的瞳孔骤然放大,这一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奥利维·基思眼神阴沉下来,缓缓后退,拉开距离。 心中涌起滔天骇浪。 简若沉知道了! 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113.放长线钓大鱼 围师必阙 这一刻, 两边包厢内落针可闻。 简若沉身上发生的事在A组不是秘密,所有人都一清二楚。但没人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样的方式问出来。 太突然了。 简若沉把试探的节奏掌握得太好, 以至于连旁听者都在大量有关“科研基金”的话题中放松了警惕。 这对重案组成员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张星宗第一时间门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 拿湿巾囫囵擦了擦手后拔枪握在手心, 等挪开了椅子,才发现关sir早已提枪站在了门边。 关应钧一只手压下门把, 将包厢门打开一条缝, 另一只手握着枪,肌肉紧紧绷着,警惕到了极点, 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他微微偏着头,仔细听着窃听设备里传出的声音。 简若沉语调不疾不徐:“看来您不知道苯甲吗啉的事。” 奥利维·基思迷惑了。 是他表现得格外天衣无缝,还是简若沉并非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厉害,又或者是简若沉看出来了,隐而不发,另有打算? “苯甲吗啉是一种神经性药物, 怎么伪装成维生素?”奥利维·基思斟酌过后, 含糊其辞。 简若沉蹙眉道:“我以为您知道呢,最近……” 他顿了顿。 这一瞬,奥利维·基思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甚至怀疑陆荣在西九龙总区警署接受问询时,把他们的合作供出去了。 西九龙总区警署或许已经知道了陆荣在香江大学买药的事…… 奥利维·基思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简若沉轻咳一声,苦恼道:“最近我发现……半年前吃的维生素被人掺了苯甲吗啉,我服用的时间门比较长,已经忘了是从哪里得到的了。” “我想着您在香江大学当了四五年的老师,或许您知道校医院里是否会提供这样的东西?” 奥利维·基思头皮发麻。 他抑制住了倒吸一口气的冲动, 缓声道:“我不清楚。教授一般不会去校医院看病。” “是吗?我以为您知道。”简若沉话音刚落。 奥利维·基思就“铛”的一声把餐叉扔进盘子里,冷声道:“简先生,难道您觉得我是给您下药的人?” 罗彬文今天才知道简若沉被下过药,差一点就要死了。 他死死握着餐刀,敛眸遮住神色道:“半年来,小少爷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可惜时间门过去太久没什么线索,所以每次认识了新朋友都会问一下。他没有别的意思,您见谅。” 简若沉配合地眨眨眼,瞳仁外立刻蒙上一层水光。 奥利维·基思半晌没有接话。 他被罗彬文这句解释架在半空,下不来了。 这不仅显得他掷餐叉的样子很傻,还显得他做贼心虚! “咚咚”。 敲门声适时响起,门外的人道:“餐后甜点。” 奥利维·基思立刻松了一口气。 谁都行。 只要能打断这种一边倒的节奏就行。 他放松脊背,“进来。” 简若沉扫过去一眼。 关应钧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服务生工作马甲,单手托着一个圆形托盘,眉眼低垂着,肌肉蛰伏在白色的衬衫下。手臂上黑色的袖箍在肱二头肌附近勒了一圈,显得那双臂膀格外精悍结实。 他把餐盘搁置在桌沿,将里面的法式焦糖布蕾取出来放到桌上。 简若沉没想到他竟亲自来,惊得一时没控制住表情,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眼泪砸下来一滴,正巧落在关应钧扶着餐盘的手上。 关应钧一顿,侧眸扫了一眼奥利维·基思。 那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法式焦糖布蕾扣在奥利维·基思头上,让他变成法式焦糖教授。 简若沉连忙不着痕迹踢了一下关应钧的鞋尖。 那杯布蕾完好无损地落在了奥利维·基思面前。 也不知道关应钧从哪儿弄的衣服,一点都不合身,胸前的扣子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开。 为了不露馅,他把手铐和手-枪都卸了,乍一看还真像个寻常服务生。 卧底技术强悍。 眼神要是能再柔和一点就更好了。 关应钧放好了甜点盘,又收拾好桌上的残局,离开之前转头看向简若沉,从他裸-露在外的脚踝往上,一点点扫到那双眼睛,确定简若沉是演的,才道:“先生,我似乎听到了你们的争执,请问您要报警吗?” 奥利维·基思:? 报警? 他就扔了一下叉子! 奥利维·基思勉强笑了声:“是误会,我们没有起什么争执。” 关应钧点点头,托着装满残羹的餐盘走了。 奥利维·基思松了口气。 简若沉也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关sir没理解他放长线钓大鱼的想法,控制不住把手铐往奥利维·基思手腕上一甩,直接把人抓回去。 这样做确实是爽,但西九龙重案组没有证据,就算抓回去了也只能关起来问一会儿。 不如从长计议。 古人有云,围师必阙。 面对濒临绝境的敌人不要逼迫,反而要留一条生路。这样,敌人对抗的意志就不会过分坚定,甚至会开始疑神疑鬼。 只有奥利维基思开始疑神疑鬼,不断地回忆当年的作案手法,甚至故地重游,重案组才有可能获得更多信息。 否则那些十几二十年之前的陈年旧案,很可能再无翻盘之日。 奥利维·基思听到问话后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杀过人,也知道伪装成维生素的苯甲吗啉。 简若沉表情内疚,“康纳特先生,您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所以在面对您时我说话比较直白,没顾及您的心情,真不好意思。” 奥利维·基思觉得这顿饭,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鸿门宴。 可细细想来,他们对话时,简若沉虽然话中有话似的,但事实上简若沉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只要他能拿下科研基金的名额,那岂不能坐拥康纳特年利润的10%? 可这个基金毕竟不叫“康纳特x-x科研基金”,恐怕得凭真本事去拿…… 奥利维·基思心思电转。 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是赚了,简若沉的话没什么内涵,本质上就是一个天真的蠢货。 一会儿又觉得简若沉一定知道了不少事,话中有话。 频繁试探他不说,竟然还让一个管家和他们同桌吃饭,这简直就是侮辱。 极大的侮辱! 简若沉就是来看他出丑的。 奥利维·基思的表情一变再变,整个人像是被油煎了一样。 如坐针毡,如烈火烹。 简若沉吃完了焦糖布蕾,示意罗彬文把科研基金的合同拿出来给奥利维·基思看一下,“康纳特先生,下放科研基金这种东西有一个标准而完整的流程,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但是您作为我们自家人,会想办法给您保个底,您看一下。” 奥利维·基思瞧了一眼合同,又觉得简若沉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合同上写着,无论他有没有做出造福社会的成就,每年都可以获得1%。 这可是康纳特净利润的1%! 但再往后翻,看见“如有科研结果造假或法律问题,本合同单方面作废”时。 奥利维·基思又觉得简若沉可能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把钱给他,只等着罪行败露之后,将他送进监狱。 简若沉见他视线停留在最后一条上,“哦,这条啊……这条是个保险,毕竟我也不想让大比资金落在不法分子手上。” “只要不犯法,最后一条就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您在犹豫?是不是合同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奥利维·基思拧开钢笔笔帽,在合同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要事情不败露,他就能白拿钱,何乐而不为? 只要他把当年遗漏的证据都一点点处理干净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就算他完不成与陆荣的合作,杀不掉简若沉,钱也不会少,何乐而不为! 合同一式两份,简若沉收好自己的,将奥利维·基思送到皇记外,笑着看人上了车,等车子的尾灯完全消失在车流里,才冷下神色,抿直了唇角,“罗叔。” 简若沉轻声道:“奥利维·康纳特·基思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学者,他杀过人,还知道苯甲吗啉的事情。” “是我不够了解。”罗彬文道。 “不。他或许知道康纳特家族的背调方式,专门针对你们的调查做出了一份完美的档案。再说,他早年发表的论文和学术成果也不是假的。”简若沉转头看了罗彬文一眼,抬手拍了拍他衣角蹭出的褶皱,“奥利维·基思针对你们专门做的骗局,怎么可能让你们看出端倪。” 罗彬文叹了口气,“小少爷,你怎么不跟我说被人下药的事?” 简若沉勾住他的手臂,“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罗彬文又叹了口气,“所以这个药,确实是奥利维给你下的?” “错不了。”简若沉面无表情道,“应该就是他。” 两人并肩走回包厢,关应钧领着下属卸了伪装,正坐在包厢的会客区讨论刚才简若沉和奥利维·基思的交锋。 “那个基思,真是不像话,怎么聊着聊着还摔东西,把我们吓了一跳。”张星宗道。 “是啊。”毕婠婠开口,“关sir担心你的安危,第一时间门借了衣服去包间门确认情况。” “那还要多谢关sir。”简若沉说着看了一圈,包间门里的窃听设备和录音笔都已经收回了。 可惜针孔摄像头还未出现,否则就能录像。 简若沉坐到沙发上,“奥利维·基思确实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半年前,我吃的伪装成维生素的苯甲吗啉应该也是他弄的。” 关应钧开门,正牌服务生进来,提着水壶给每人倒了一杯。 等服务生走了,简若沉才把水杯捧起来捂在手心,继续道:“我没有直接发难,主要是考虑到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想通过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来找一找证据。” 张星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次聊得这样一惊一乍的,他们在隔壁听着,心率都忽快忽慢,好几次差点就忘记吸气,厥得发晕。 跟着简顾问干活,确实是需要一点心理素质。 丁高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拿水杯的手后怕得发抖,“简顾问,你这……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奥利维·基思突然发难怎么办?我们很可能来不及过来。” 简若沉收敛起面上的严肃,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安抚,“不会的,关sir不是来了吗?” 张星宗觉得有点奇怪。 关应钧连喝三口简若沉喝过的奶茶时才有的感觉又毛毛然爬上了头。 不是,这两人之间门的信任感,怎么比他们这些跟着关应钧干了五年的老员工还足啊? 太足了。 以至于让人觉得关应钧装成服务生进包间门之后,基思教授那股被压迫到极点才产生的滑稽感都那么的理所当然。 张星宗凑到毕婠婠耳边,“毕警长,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毕婠婠冷冷地笑:“呵呵。开会呢,注意点。” 关应钧道:“这周,霍明轩和宋旭义负责盯梢基思教授,每天跟我汇报动向。” 霍明轩和宋旭义对视一眼,肃正道:“yes sir!” 115.睡不着的奥利维·基思 突破 罗彬文一向绅士有礼, 这还是简若沉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出如此强烈的排斥情绪。 他对江家的恨意,深入骨髓。 简若沉低声道:“我知道。您别担心,不会让他跑了的。” 罗彬文顿了一会儿, “你也别太累了。” “我知道。”简若沉道。 罗彬文起身道:“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今天记得早点回家。” “多谢罗叔特意为我跑一趟啦。”简若沉在兜里掏了掏, 摸出个薄荷糖塞到罗彬文手里,“呐, 这样也不算空手而归了。” 罗彬文盯着手心里的糖, 心情终于明快起来。 等罗彬文离开之后,林雅芝便亲自走过来,把持枪证递给简若沉, “批下来了,你是考得最好的那个,刚进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拿群臭小子想通过龚sir请你吃饭,龚sir托我来问一问,你想不想去?” “不了吧。”简若沉接过持枪证,爱不释手, 翻来覆去地看, “我最近要准备期末考试,要背的东西太多,实在是太忙了。” 林雅芝一拍手,转头就对陈近才道:“我说他肯定不去,十块钱,别耍赖!” 陈近才苦哈哈从钱夹里掏出张纸币,唉声叹气,“不应该啊,简顾问不是最喜欢新奇玩意了吗?龚sir搞反黑的, 认识的人多,他们肯定能带你去吃好吃的。” 简若沉笑笑,“我要考试,太忙了嘛。” 陈近才连忙道:“那还是考试更重要。” “好啦,快去熟悉一下新手机。”简若沉拎起书包走到关应钧身边,“我去做事了。” · 江鸣山和陆堑都倒台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工作量骤减。大家都专注于找陆荣的破绽。 只不过陆荣比江鸣山谨慎,比陆堑更狡猾。 江含煜被抓,mi6秘档被找到之后,陆荣竟然就这么安分下来。 这段时间门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iCAC那边查了三四回陆荣名下的企业与公司,全都十分配合。 警察刚进去,话都来不及说几句,就被几大箱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打发走了。 办公室里,关应钧道:“陆荣这样两边下注,接下来要耗很久。” “也没多久。”简若沉大约能摸清陆荣的想法,“他看似两边下注,实际上是想要坐山观虎斗。” “其实从他想买九龙城寨边上的地就能看出来。” “陆荣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甩脱警署的调查,而是想要成为香江的话事人。” 关应钧蹙眉,“怎么说?” 简若沉趴在办公桌上,侧脸看他,“其实大家都知道,港-英政-府撤离香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片土地始终还是华-国的土地。还有四年,上层就会不可避免迎来一次换血。”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只好含含糊糊道:“资本运作得当,就可以转变成话语权。” “九龙城寨边上那块地临着九龙湾,有三个轮渡码头,九龙半岛又与大陆相连,这意味着那块地将成为大陆和香江岛的运输纽带。” 关应钧眯着眼看他。 单人办公室的门关着,台灯昏黄的光落在简若沉侧脸上,照得人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纱。 好看。 聪明又好看。 他伸手摸了摸简若沉的侧脸,“所以有了那块地,就相当于有了直接和内地政-府对话的权利。” “是的。”简若沉轻轻笑了声,“但现在它是我的了。” 关应钧跟着笑了一下。 陆荣输得不冤,简若沉的政治嗅觉比常人敏锐就算了,还有钱,有魄力,不怕输。 116.捐款也需要预约? 那倒不要 天空响起一声夏雷, 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大作,玻璃都被吹得撞起窗框, 簌簌作响。 简若沉写完了一门课的试卷, 坐在教室里, 撑着下颚往外看。 香江的夏季就是这样的,高温多雨, 潮得人浑身发蔫。他看着窗外暴雨中清水的校园环卫, 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枚五元面额的港币。 一块小小的硬币在指节翻滚,从右到左再从左到右,流畅又肆意, 从未掉下来过。 一些同样写完了试卷的同学频频侧目,羡慕地看着他。 这是多么精准的控制力,多么灵活的手指,玩硬币都玩得这么顺滑漂亮,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仿佛就是他思考时候的惯性动作一样, 影响不了任何人。 他们是不敢的, 连转笔都不敢试,生怕掉下来弄出点响动。 简若沉忽然停了,手腕一翻就把硬币收拢在掌心。 下一刻,收卷的铃声响了起来。 监考老师走下来收卷。 纸张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中,简若沉听到了门外巡考老师的说话声。 “天体物理那边,康纳特教授今天没来……研究生的小组汇报是他们的大师兄主持的,本科生的监考是新来的讲师临时顶上。他怎么了?” “不清楚,你没给他打电话?” “我打了,没人接。” 简若沉心头一跳。 等了一个多月,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终于上钩了? 他还想再听,面前的试卷却被监考老师抽走,接着肩膀被人拍了拍。 简若沉回头。 那人笑眯眯趴在桌上,“哥们儿,你硬币玩得真好,怎么弄的?” “主要是运气。”简若沉道。 “怎么可能呢。”那男生一脸不相信兴致勃勃地,“教教我呗。” 简若沉直觉康纳特教授那边有了进展,不想再学校耗着,又不想给面前的同学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自己印象不好的同学强。 他将手中的硬币放到后桌的手里,笑道:“喏,幸运硬币,真的是运气,你要是感兴趣就去找个魔术师学一学,就用这个硬币。” 男生愣了愣,耳根慢慢爬上薄红。 他盯着手心里还温热的五元硬币发呆,脑海里全是简若沉的笑。 他从没见过长得这么艳丽的男生,笑起来的时候明艳狡黠,叫人不敢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透得和琉璃一样,直击心魄,令人震撼。 再抬头时,前桌已经没了简若沉的身影。 笔盒和书袋都不见了。 咦,人呢? 简若沉把书包顶在脑门边上,踩着暴雨淋出的水潭,飞奔去了停车场。 开车的保镖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小少爷,您这个样子,我不好和罗管家交代。您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可以带着伞去接您。” “来不及!”简若沉掏出手机,拨通关应钧的电话开了免提,“关sir,奥利维·康纳特·基思没来监考,他是不是行动了?” 关应钧沉声道:“猜得不错,今天清晨,奥利维·基思就从家里出来,径直去了一家香江岛内的教会医院,我们跟到这里就不方便跟进去了,想等人走了在进,但整整一天,奥利维·基思都没有出现。” 简若沉一边听,一边在后座脱了上衣,拿早早备在车里的毛巾囫囵擦了一遍上身,又扯出车载储物柜里的新罩衫换上。 接着边擦头发边道:“教会医院?后门和侧门呢?” 关应钧:“都有人看着,目前还没动静。你考完了?” 简若沉:“后天还有三门,我先去你那里看看。” “在浅水湾这边的教会医院,有点远。”关应钧道。 “没事,我觉得他跟我母亲的死有关系,我一定要去看看。”简若沉擦干净头发上的水,示意保镖开车,又弯腰换了一条新的五分裤,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车子一路飞驰,硬生生把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缩短了一半。 简若沉撑着伞下车,远远环视一圈,拉开藏在树丛里的白色丰田的副驾驶坐上去。 关应钧靠在驾驶位上,车里弥漫着一股黑咖啡的涩味。 他拿起杯座里的纸杯灌了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疲倦,“刘司正,再给张星宗他们调个对讲问一下。” “ok。”刘司正调到张星宗那边的频道,“星宗,你那边有没有异常?教授出来了吗?” 简若沉把伞收起来,靠在一边。 对讲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雨声,等了一会儿,是断断续续的回复,“无异常,无异常。完毕。” 刘司正疲惫地笑了笑,关了对讲,“这个教授不会准备住在里面了吧?” 关应钧蹙眉,忽然道:“不对劲。” 有鬼。 他拿起对讲,拨通张星宗那边的内线,“张星宗收到回复。” 对讲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雨声,等了一会儿,又是断断续续的回复,“无异常,无异常。完毕。” 不妙。 两次回答,一模一样! 真要追究,再往前一次也是一样的! 黑色的雨伞靠在车门边上淅淅沥沥滴着水。 车内无名地生起一股寒意。 刘司正打了个哆嗦,“婠婠和阿星不会出事了吧?” 简若沉与关应钧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去看看。” 关应钧发动车子,开到教会医院的后门。 毕婠婠那辆黑色的萨博9-5停在路边。 车窗开着,暴雨打在上面又溅进车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简若沉想过去却被制止了,关应钧拿起他的伞,“我下去看看,等等再说。” 暴雨限制了视线,树冠在狂风之中摇摆晃动着,仿若绿色的怒海狂涛。 关应钧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配枪,绕着黑色的萨博9-5走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狙击点之后才打开车门。 他看了一会儿,站直了,一手对着丰田挥了挥,示意安全。 刘司正当即趴在后座,掏出两把伞,分了一个给简若沉,两人撑着伞下车,顶风往关sir那边走。 这伞质量一般,被风吹得歪七扭八,连带着把简若沉和刘司正也吹得步履蹒跚。 关应钧看不下去了,快步走过去,把黑伞撑过去,“我们撑一把。” 简若沉就把伞收了,抓在手里,“张sir没事吧?” “还有呼吸。脖子上扎了一针,针管还在,估计是麻-醉-枪一类的东西。具体情况还要等化验过后再说。”关应钧侧身道,“刘司正,你拿物证袋取证。” “什么?”刘司正没听清,一张嘴,灌了一口雨水。 他在狂风里步履蹒跚,伞骨弯折,眼睛都被雨打得睁不开了,像一多被摧折的娇花。 关应钧:…… 简若沉:“……我来吧,你手套和物证袋呢?” “右边衣兜里。”关应钧侧身。 简若沉伸手去掏。 这兜里还和半年前一样,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掏起来有种琳琅满目的错觉。 黑色的萨博9-5之内,张星宗的手里死死握着对讲机,手指还摁在接听上,边上放着一个循环播放录音的小录音机。 那段声音估计是在车外录制的,不太清晰,雨声很大,可惜这种对讲机本就有杂音,削弱了雨声的嘈杂感,所以关应钧才在第二次询问的时候才听出不对劲。 简若沉摸出手套戴上,又取了两个物证袋,将张星宗和毕婠婠脖颈上插着的针管拔-出-来,动作流畅,又快又准。 他把物证袋提在手里,心情有些复杂。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身上的猫腻真不少,竟然随身带着能放倒人的药。 而且……毕婠婠和张星宗都很警惕,怎么可能在盯梢时降下车窗,给人可乘之机? 关应钧转头对刘司正道:“你开车,带毕婠婠和张星宗去医院,把针管交给鉴证科化验并说明情况,再看看录音机和针管上有没有指纹。我们去医院里面探一探。” “yes sir。”刘司正觉得这么大的雨,撑伞根本没用。 他索性收了伞,把驾驶座的毕婠婠横抱起来,放到后座,自己坐进驾驶座。 简若沉把物证袋放在油表盘前面的空位上,“路上小心。” 刘司正点点头,绝尘而去。 简若沉给保镖发了个消息说明情况,又把手伸进关应钧的衣兜,掏出里面折起的渔夫帽抖开,戴上后又将头发塞进去,两人并肩往教会医院里面走。 这里虽然偏僻,但绿化设施却不错,暴雨打着花园里的风信子,看上去晶莹剔透,水晶似的,十分漂亮。 走进医院,先入目的是一个红色的十字。 一个穿着黑色修士服的男人坐在边山,表情肃穆又警惕,“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简若沉扫了一眼访客名录,没在上面看到康纳特的名字。 虽然没有他的名字,但康纳特的笔记很特殊。他在写英文的时候,会在圆弧字母的脑袋上画一个小圈。 访客名录最后一个人名就有这样的特征,康纳特应该用了假名。 简若沉对着修士笑笑,谎话张口就来,“我哥哥说,20年前我是在这家教会医院出生的,当时我差点就要死了,是这里的修女救了我。” 他好奇又感动似的,“我一直想要来这里看一看,或许这里还有需要我帮助的人呢?” 关应钧若有所思。 这出戏里的哥哥是谁? 简若沉伸手挽住关应钧的手腕,仰头道:“我身体不好,不常出门,求了哥哥很久他才肯带我来。对不对?哥哥?” 关应钧背着手攥了攥手指,低低应了一声,浑身火热。 修士脸上的警惕少了些,“但是我们需要预约……” 简若沉惊讶:“捐款也需要预约?” 修士:……那倒不要。 是他唐突了。 修士有点尴尬,快速把访客记录表推过去,“您可以在这里签名。” 简若沉拔开钢笔,用潦草的英文写了一个长长的假名,顺便把上一个名字记了下来。 大多数犯罪分子为了犯罪的逻辑链完整,通常会在不同场合的同一人设下使用同一假名。 基思教授那样爱立人设,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118.钓鱼执法 哄你 主管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简若沉捏着纸袋的手指紧了紧, 回眸与主管对视。男人长相油腻,一双小眼睛闪烁着警惕又算计的精光。 不知何时,四五个男修士聚拢过来, 将这个角落围得密不透风。 简若沉面上镇定, 心却跳到了嗓子眼。 这么多人看着, 他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完整密封的纸袋中取出任何东西! 表面文章做不了。 怎么办? 转瞬之间门,简若沉的手心里出了些汗。 关应钧伸手, 又拿过纸袋, 眼神毫无温度,冷漠至极地盯着主管,“我弟弟吃的药, 任何陌生人都不能经手。” 主管不依不饶,“我需要看一看,不一定要碰。” 他们这里的药片都是透明小密封袋装的,上面贴上标签和用量,一目了然。 “您倒出来给我看一眼就好,这是我们的规定, 请您不要让我难做。” 关应钧冷笑一声, 伸腿勾住轮椅往身侧一拉,接着敞开纸袋的袋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到椅面上。 透明的方形塑料袋和一张纸掉在椅子上,散落开来。 主管抓起那张纸。 简若沉微微闭眼,掌心渗出细汗。 他余光飞过去,发现那张纸很薄,普普通通一张,并未叠成方形,不是刚才摸到的手感。 应该只是一张手写处方。 果然, 主管惊疑不定地翻到背面看了眼,怎么是张正常的处方? 他又垂头看向轮椅上散落的东西。 竟真的全是药片 什么猫腻都没有! 简若沉捏紧的拳头放松了,夏风吹过来,将濡湿的掌心吹得冰凉。 关应钧又将纸袋倒了倒,接着将大敞的口对准主管,“看清楚了吗?”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是不是都是普通药品?” 简若沉看了眼纸袋,转瞬间门明白了关应钧藏东西的手法。 应该是有两个牛皮纸袋套在一起,而先前摸到的证据,藏在两个牛皮纸袋的夹层里。 表演的时候到了。 简若沉眼睛一眨,不满道:“我看你们根本不需要捐款。” 主管视线阴沉,想将处方递回,关应钧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接。 他弯腰把散落在轮椅上的塑料药片袋又捡回牛皮纸袋。 佩妮丝看着剑拔弩张的大人们。 她吓坏了。 没人注意她,也没人带她去换衣服,淋湿的裙子还断断续续滴着水,明明是夏天,小姑娘却冻得瑟瑟发抖。 简若沉本想掉头就走。 但这个教会经营的福利组织太过奇怪。 他们一走,教会没占到好处,佩妮丝他们或许会被迁怒,甚至在得不到照顾的情况下被迫接受盘问。 总不能让孩子们受他们牵连。 简若沉冷笑一声,低声骂道:“荒谬。” 围过来的修士们脸上火-辣辣的。 无措和懊恼一下子爬上心头,甚至有人握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在心里暗暗责怪起主管。 那样咄咄逼人干什么? 害得他们下不来台。 简若沉深吸一口气,状似平复了一下心情,“现在外面不安全,先生您谨慎一点也是好事。” 主管心中惊疑不定。 他直觉不能再让面前的人说下去,情况有点不妙,“您能理解——” 简若沉打断道:“我还是会捐款。” 修士们一惊,面面相觑。 “我会捐1000万。”简若沉唇角微微勾起。 1000万,够多了。 足够让这些“清修者”起贪念。 挪用、侵占和贪-污捐赠款物超出十万的,退还财物并判处五到七年有期徒刑。 超出500万,无期。 钓鱼执法嘛,他很熟练了。 总不能白白让人恐吓。 关应钧扫一眼,唇边勾起一点笑,什么都没说。 太机灵了。 那黑色渔夫帽的帽檐耷拉着,明看不见帽檐下的面孔,却能想象出那眸子灵动的模样。 简若沉道:“这些钱,你们拿去给孩子们换新的被子,买新的衣服,好好用起来,过段时间门我还会来看一看,希望那时候你们已经……” 119.很拮据,没有零钱 话音落地, 简若沉又觉得耳热,他垂眸瞟了眼花。 这捧花塞得很满,抱在怀里满满一捧, 撤去哪一只手都有可能拢不住, 但不收手又解不了安全带,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关应钧凑过来点。 天气终于放晴了,雨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车内, 潮湿又暧-昧, 照得人出汗,发热。 简若沉舔了下唇,抬眼睨他。 关应钧脖颈处藏在皮肉里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哑声道:“这是车里,离警局又近,会被看见。” 简若沉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满足感,觉得自己大获全胜,他笑笑,偏头道:“怎么?你不敢?迟早会看见的, 又不可能瞒一辈子。” “什么?”关应钧一时愣住, 随即心里生出汹涌的喜悦。 一辈子?他从未想过简若沉对待这段感情竟然这么认真。 他不敢想,不奢求心上人也考量未来。 但简若沉想了,他怎么那么好。 关应钧倾身凑过去,一手搭在简若沉伸手的椅背上,一手摁住少年的肩膀,细碎地轻吻落在他眼睫轻颤的眼角。 一下一下,珍重至极。 简若沉愣住一瞬,一股热意从脚底升上来,直直蹿上头顶, 将全身蒸得发麻,连抓着花的手指都紧了紧。 滚圆的绣球花束被挤在两人之间,窸窸窣窣地变扁了。 他有些走神。 上次关应钧亲得这么小心,还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 炙热的吐息透过唇舌,从面皮上往身体里钻,变成滚烫的糖浆,细细密密地将人的心脏裹起来。 关应钧亲了几下便停住。 两人额头相抵,简若沉呼吸有些急促,也主动亲了亲关应钧的薄唇,兑现了找场子时的话。 他抬眸,哑声道:“好了。” 关应钧没收回手。 男人的身影沉沉拢下来,手一垂,抱住简若沉,满足地喟叹一声,随即松手坐直。 他反手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银行卡和存折,“这是我的工资卡,这是我存下的奖金。” 雨后的夏日,闷热潮湿。 关应钧出了一背的汗,他解开两粒扣子,又从钱夹的拉链包,拿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公寓的钥匙。” “这一张,放的是我投资的利润。” 他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一个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的崭新物证袋里,见简若沉没手拿,便塞进刚买的花束里勉强放着。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神色仍然很平静,仿佛早就想好要这么做了似的。 关应钧道:“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我的诚意。还有,我的个人简历和未来规划在办公室放着,回去给你看。” 简若沉噎住了,哭笑不得,“你把这些给我-干什么?” 他又不是关应钧的上司,看什么简历和未来规划啊…… 关应钧拉起手刹,换挡,语调沉稳:“大家都是给对象管。” 他扶着方向盘,发白的骨节暴露了紧张的情绪,那力道,仿佛要把方向盘拔起来转。 简若沉抿唇笑了一下,忽然明白了。 这是在回应他那句:又不可能瞒一辈子。 在为未来做打算。 有些人,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心里都算到八年后了。 他垂下头,看着花丛里的物证袋,低低笑出了声。 车子开到了警署。 简若沉也没避讳什么,大大方方将花插-进了A组办公室的花瓶,放在了茶水台边上。 藏着掖着反而遭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 关应钧真从文件柜上层取了个人简历和未来规划下来。 简若沉翻了翻。 还是表格的呢,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头大。 他缓缓合上文件,“太详细了。” 关应钧眼睑微微垂下,心里有些堵。 是不是,是不是觉得不好? 他低声道:“我可以简化。你觉得不好的地方,可以改。” 简若沉笑起来:“不是,你知道我的,我不爱看密密麻麻的字。我其实知道你的意思。” 关应钧日常生活中都要走一步算十步。 从他收拾房间的风格来看,他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列个表格,完成一项画一下的性格。 为了达成目标,又什么都能做。 “我会好好考虑我们的以后。”简若沉抱了抱他,“不要急。工资先就先收着了。” 关应钧心里那股酸意一下子消失了。 他直直站着,身形高大挺拔,因为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于是领口敞着,露出胸前一块区域,能看见微微凸起的锁骨和肌肉的轮廓。 “对了。”简若沉看着都有些燥,别开视线从兜里数了十张1000面额的纸币,“这是你对象给你的零花钱。” 好,一天给一万块零花,又花掉了每日银行利息的十分之一! 关应钧以为是一个月一万零花。 结果第二天上班前,简若沉又抽了十张,还趁着没人看见,调皮地塞到他胸口勒着枪套带里。 美其名曰:高-薪-养-廉。 关应钧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合作时,简若沉张口就要包十个男模的事情。 他本来都不在意了…… 但简若沉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太熟练了。 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招数,随手就能撩得人心尖发痒。 关应钧抽出枪套带里的纸币塞进钱包,昨天的一万还没来得及花…… 富得让人恍惚。 以至他根据康纳特留在医院访客表上的假名向线人打听消息的时候,竟破天荒的给不出零钱了。 那街头小混混看着关应钧拿在手里的橙色一千块狂喜,“就帮你问个名字,给这么多?以前不都500一次的吗?我涨价了?我能和黄哥比了?阿sir大气!” 他搓搓手,嘿嘿直笑,刚要去接。 下一秒,关应钧道:“找我500。” 线人:…… 高兴早了。 还是原价。 · 晚上,简若沉终于熬过了期末考试。 浑浑噩噩回家,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 暑假。 大街小巷里的学生们就多起来。 街边开着的书店里聚着一团一团的小崽子,有的叉开腿席地而坐,手里抱着一本翻得黄边了的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杂货店柜台上的大脑袋电视滋滋啦啦地放着剧,音质旧旧的。 街道上。一些热衷于扮演古惑仔的男学生,穿着黑色的汗衫背心,脖子上带了根银色的铁链,三三两两并排,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嘴里还要叼一根牙签嚼。你喊我一声龙哥,我喊你一声东仔。 仿佛这样就成了电视里威风凛凛又讲义气的江湖大哥了。 简若沉穿过这些人,来到街头巷尾,跟着A组的老刑警们一起走访。 大热天,阳光毫不留情晒下来,把所有人的脸蛋都晒得通红。 潮湿让热意成倍增加。 毕婠婠盘起头发,一个劲用工作簿扇风:“热死了。五年前,艾德兰到这里来干什么?” 艾德兰是奥利维基思的假名。 简若沉眼睛畏强光,于是带了个墨镜,他叼着刚从身侧小店里买来的冰棍裹,含糊道:“不知道。我宁愿出来走访找线索,也不要在警署看奥利维·康纳特写的论文。” 他们现在为了找线索,连教授写的论文都不放过了。 那么多字,头疼。 还是给张星宗看吧。 “也是。”毕婠婠也馋冰棍,转头也买了一根。 关应钧怕热,破天荒穿了件宽松的灰色丝绸衬衫和蓝色休闲短裤。 风一吹,衣服便鼓起来。 他翻看着地图和资料,“线人的消息,五年前,有人看到教授在这边的野钓渡园钓过一段时间的鱼。” 教授,重案组给奥利维·基思起的代号。 “前面有个渔具店。”关应钧指着地图,“不过线人说这个老板脾气古怪,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简若沉把冰棍咬断,另一半递给关应钧,很自然地开口,“你把剩下吃了,我去问。” 毕婠婠眼睛滴溜溜转,嘴巴滋溜溜吃着冰棒,感觉这个场景特别有趣。 她真是没想到,关应钧这样的铁面关公,在简若沉面前竟然这样好说话。 太好了关sir,就这样不择手段抓住小财神! 这样他们A组就不怕被撬墙脚了! 她愿意装作不知道,有财神爷的日子太好了。 简若沉把墨镜摘下来,别在领口。 他今天穿了一件蓝黄繁花的东南亚风格花衬衫,小墨镜一别,看着像是来香江旅游的游客。 渔具店老板一瞧就知道这是个大客户,“先生,您需要什么?” 简若沉左右看看,“给我来套最好的,我听说这附近有个野钓公园很好玩,我想去试一试。” 关应钧站在店门外,他已经把冰棍吃完了,只将棍子拿在手里。 简若沉脊背上出了汗,浅色的衬衫黏在背上,竟然勾勒出曲线漂亮的脊柱沟,叫人移不开视线。 老板动作麻利地提来一组,“初学者用这个,半自动呢,卷线方便,这个假饵,放到水里之后和真的一样,上鱼更快。” 简若沉半边身子倚在柜台上,“真的吗?多快?我听说,五年前,野钓公园出了个鱼王,哇!我就是为了那个人来的!我可不信他能钓出88厘米的鱼。” “怎么样?”他昂着下颚,得意道:“你见过吗?” 人在聊天时听到与自身认知相悖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反驳。 这是询问的小技巧,不要发问,而是陈述一个错误的然后等人反驳。 果然,老板蹙眉道:“他吹牛,野钓公园里的鱼苗都是周围渔民放的,他们年纪大了,又做了一辈子鱼货,离不开这些,就联合起来搞了那个公园。” 简若沉后仰:“真的吗?我不信。” 他言之凿凿,还拿出一张奥利维·康纳特·基思五年前的照片,“就是这个人,你看,他亲口说的,钓了88厘米的大鱼!他说自己是鱼王!” 老板本来不想和客人争论,但简若沉的语气那么笃定,便接过照片眯着眼看,“这人来过吗?” “当然了。”简若沉道:“他说自己在这里旅居了一年呢,就为了钓鱼!” “他说自己是鱼王!我听说你是这里最好的渔具店,但你不会连他都没见过吧?” 毕婠婠叼着残存着甜味的冰棍木棒,目瞪口呆。 他们套话是出示证件,一板一眼问。 简顾问这是什么路数? 怎么还聊起来了? 还是用编的话跟人套线索。 这不纯纯空手套白狼? 老板急切纠正:“有点眼熟,但他不是鱼王,这里的鱼王我认得!” 简若沉还是那个后仰的姿势:“啊?我不信。” 老板被这个语气气得仰倒,他东西都不卖了,抬手指着墙上,“你看,那个才是鱼王,他是华-国人,钓了一米二的!” 简若沉瞄了眼,“不可能,我朋友怎么可能骗我呢?” 毕婠婠叹为观止,这个睁眼说瞎话,说演就演的本事,她这辈子估计都学不会。 老板都气出汗来了,他拿起柜台上的座机,“你等着,我给他打电话,他在这里十几年了,肯定认识你说的这个男人,我把他叫出来跟你当面对质。” 简若沉唇角上扬,哼了声,“对质就对质。” 他超额完成任务,趁着老板打电话,回头对着他们的方向k了一下。 毕婠婠都看傻了。 这、这真不怪关sir铁树开花。 她刚要说话,手机就震动一下,拿起来一看,却是上面发下的紧急任务。 简若沉也收到了,他垂眸,那屏幕上写着: 【浅水湾,野钓公园,有人钓出尸块。请周边警员立刻前往保护现场。】 120.浅水湾野钓公园碎尸案 浅水湾野钓公园, 正是五年前奥利维·基思教授常去的地方,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浅水湾属于香江岛,不在九龙。 万一尸块和“教授”有关系, 案子却被分到了背靠港-英政-府的香江皇家警署。 再想真相大白, 恐怕不会容易。 得抢。 不仅要抢在皇家警署的警察之前到。 还在抢先找到案子的证据, 看看浅水湾尸块的案子和“教授”有没有关系。 简若沉抬眸看向关应钧,朝着浅水湾野钓公园的方向偏了下脑袋。 关应钧颔首, 侧身对毕婠婠道:“我们先去保护现场。简若沉留在这里打探消息。” 两手抓。 毕婠婠把木棒扔进渔具店门口的塑料桶里, “ok。” 两人快走了几步,双双跑了起来。 背影很快隐没在人群里。 简若沉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摩挲着渔具店用来展示假饵的玻璃台面。 一条条五彩斑斓以假乱真的塑料小鱼躺在里面。 奥利维·基思近年来的活动路线围绕着学校、学术沙龙以及科研基金会, 从未去过其他钓场。 但五年前,却用一个假名,连续来了浅水湾野钓公园硬生生钓了一年的鱼。 为什么? 他图什么? “你喜欢这个青黄色的假饵吗?”老板语气还有点冲。 简若沉回神,掏了一沓钱放在柜台上,“是啊。给我包起来吧。对了,这些渔具我也买了, 帮我收一下。” 老板一噎。 这年轻人, 脾气虽然固执了点,但为人大方,竟还记得自己是来买东西的。 他一边将推销出去的渔具收进一个手提箱,将鱼护和伸缩抄网叠好,放在手提箱外侧的网兜里,苦口婆心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又是来旅游的,你就听我一句劝,你这个朋友太爱吹牛, 你一定是被他骗了,回去之后离他远一点。” 简若沉:…… 不是我被他骗,是你被我骗啊。 他目光飘了飘,抿唇道:“我不信。等鱼王来了再说吧。” 老板气得仰倒。 这富人家的傻儿子,怎么这么固执! 好好好。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再说就再说! 男人顶着个地中海的秃瓢数钱,嘴里嘟嘟囔囔地算着,拿一柄有些生锈的钥匙打开柜台抽屉的锁,从里面翻出零钱想找钱。 简若沉笑眯眯地:“不要找了,剩下给你当辛苦费。” 老板惊讶:“这么多?” 简若沉意味深长:“辛苦你把鱼王找过来。” 要不是这个老板,他们真不知道要摩挲多久才能找到和“艾德兰”这个假名挂钩的人。 破案不仅看脑子和手段,有时候真的要看一点运气。 老板心里嘀咕。 呵,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你那个朋友只是个会吹牛的草包了! 到时候这富人家的天真小子说不定会因为被突朋友欺骗,哭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看在这顾客出手阔绰的份上,他可以送一包打窝的饵料安慰一下,交个朋友。 十分钟之后,人到了。 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寸头剃得很短,几乎紧贴着头皮。 他皮肤被晒成麦色,肩膀上还有一道细长的疤,还未进门,就豪爽道:“我听说出了个新鱼王,方圆五公里全是我认识的钓友,哪里有——” 他左脚刚踩进门,声音就顿住了,眼睛落在简若沉的身上,用有点蹩脚的英语道:“你就是王老板说的人?” 简若沉对他笑笑。 那青年的耳朵一下子红起来,“你、你钓上了88厘米的大鱼?” 简若沉摸了下侧脸,觉得稀奇。 专业缘故,他对情绪很敏锐。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凶悍至极,背地里是个腼腆老实的颜控? 他侧头问老板:“这里钓鱼最厉害的人,怎么看上去不像好人。” 这句是用粤语说的。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据理力争:“怎么可能,怎么就不像好人了?他那疤是小时候跟着他爹出海时弄的!” 男人走进店里,眼珠子还是僵的,“我不打架。” 老板觉得他奇怪,“杜落新你落枕了?快,这小子总觉得他那朋友是鱼王,你快看看认不认得,要我说,他肯定是被骗了。” 杜落新回过神,“哦”了一声,收回视线又不敢看他了。 简若沉笑笑。 这个人看着真挺老实,再顺着演恐怕会让人误会,还是速战速决。 他掏出临时的证件,“是好人就行。Cid重案组做事。” 他拿出刚才的照片递给杜落新,“看看认不认识?五年前他来这里钓鱼,断断续续住了一年。” 老板愣住了。 什么? 警察? 那……那刚才他们的聊天竟然是这警察在套话? 现在的警察套话都这么厉害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天啊,被骗的竟是他自己! 杜落新抬眸看了简若沉一眼,接过照片,勉力集中精神才看清了上面的老头,“艾德兰?” 他精准地说出了奥利维·康纳特当时的假名! 简若沉眼睛一亮:“不愧是鱼王!我就知道钓鱼最厉害的,认识的人一定最多!” 不枉他刚才演了一出。 简若沉掏出工作簿,从里面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走访记录表展开,“说说你对艾德兰的印象。” 这种公事公办,不近不远的态度让杜落新的心跳逐渐平稳。 他的神色虽没有回到最初的状态,但也不会出现会对微表情观察造成影响的神情了。 简若沉鼓励他,“随便什么都可以,可以慢慢回忆。比如……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杜落新随手扯过店里一张椅子,捏着照片坐下,回忆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冬天。” “他一个人吗?有没有同行的人?”简若沉打开录音笔,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坐到杜落新对面。 “一开始是一个人。”杜落新道。 老板沉默着端来两杯水,神情恍惚。 他还想着,这富人家的天真小子会因为被骗,哭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结果呢,被骗的是他啊! 他真是……真是好不可怜! 简若沉接过水,道了谢,又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这里认识了朋友,他们聊得还不错。”杜落新眼尾微微下耷,唇角抿着,失落一闪而过,“一年后,他们两都没再来过了。” 简若沉:“艾德兰认识的朋友叫什么?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叫冯野。”杜落新嘴角扯了扯,“野钓公园能弄起来,有他的功劳。我们都是渔村的人,但我已经四年多没联系上他了。” 说到这里,杜落新也不用引导,越说越顺。 简若沉逐渐还原出奥利维·基思在这里的行动轨迹。 五年前的冬天,教授化名的艾德兰先生前来野钓公园钓鱼,并在这里认识了一个钓鱼技术很好的年轻人,冯野。 冯野在清水湾名声极大,因为他是个出了名地热心肠,也是渔民村里第一个拿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读研的大学生。 就连野钓公园也是他提议组织的,这家出点钱,那一家出点力,竟然就这么起来了。 认识艾德兰后,两人相谈盛欢,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杜落新捏着照片嗤了声:“艾德兰怎么可能能钓到88的鱼?他的钓鱼技术很差,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一看就是新手,连怎么下鱼护都是冯野教的。” “冯野跟艾德兰聊天时总是很开心,他跟我说……回香江之后,很久没有人跟他讨论星星了。” 简若沉一愣:“冯野是学天体物理的?” 杜落新怔了下,“对,是叫这个。” 只不过渔村里的人没什么文化,冯野又善解人意,但凡乡里乡亲问起来,就说自己是去国外学看星星了。 简若沉的面色沉下来。 不妙。 竟然和基思教授是同一个专业。 自从听过奥利维·基思组织的公开讲座,他就怀疑起这位教授的学术成果来。 121.二合一 简若沉挎着渔具包, 跳上杜落新摩托车的后座,反手抓住了摩托车后的一截金属杆,“好了。” 杜落新拧动油门, 朝着野钓公园的方向飞驰而去, “脚收好,我们抄近路。” 简若沉刚收拢双腿夹紧车身, 摩托车便一个甩尾漂进了小巷。 巷子里的穿堂风带着一点咸腥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其中还夹杂着些洋灰地的气味。 简若沉听见杜落新哽咽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隐没在海风里。 他张了下嘴,偏头看着渔村的水泥房子和错落的窄楼梯,沉默着, 什么都没说。 真该死啊。 为什么废除死-刑呢? 杀人者人恒杀之。 “吱”的一声,摩托车在警戒线外停下。 简若沉从车上跳下来,对着守线的军装警亮了下证件,“Cid顾问。” 军装警沉默地敬了个礼,伸手抬起警戒线,视线却落在简若沉身后眼睛通红的男人身上。 简若沉解释:“他是这里的主管。” 他转头看向杜落新, “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人。” 杜落新紧攥着拳点了下头。 野钓公园圈起来的河面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看了几年的寻常景色, 此时却叫人堵得慌。 他茫然站着, 不一会儿又想:尸体的身份还没确认,或许冯野还活着, 只是太忙,回不了信,听不到电报, 也接不到电话。 怎么会死呢? · 简若沉快步走到关应钧身侧,“怎么样?” 才开口,就被尸臭味冲得反胃。 他瞄了一眼,碎石块散落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边上,那塑料袋质量还不错,竟然没有破,里面兜着一袋腥臭的尸水。 鼓鼓囊囊挂在一个翘起的枝丫上。 夏天,气味散得快。 简若沉被冲得眼前发黑,喉间涌上一股酸味。 味道实在是太大了,生理反应不是靠着心理素质能压住的。 关应钧脱了层手套,又拿湿巾擦了一遍手,才从裤兜里掏出薄荷膏,挖了一块,抹在简若沉鼻子 粗粝的指尖带着膏体磨上软肉,让简若沉打了个激灵。 又凉、又痒、还有点燥热。 “好点了?”关应钧把指尖上剩下一点,擦在太阳穴提神,才又换了副新的手套戴上,回答之前的问题,“有点麻烦。” “怎么?”简若沉一说话,就觉得整个上唇都凉飕飕,火-辣辣的。 毕婠婠从边上买了袋装的矿泉水,咬破一袋,灌进嘴里漱了口,接话道:“尸体分得太碎了,我们推测可能有多个垃圾袋分散在池底,得请打捞队。” “最好是能找到这里的主人。” 简若沉朝后一指,“在后面呢。” 毕婠婠一愣。 “之前那个渔具店老板说的真鱼王,就是这里的老板。这个野钓公园是渔村的人共同建设起来的……”简若沉一边说,一边将杜落新的口供记录表拿出来。 毕婠婠叹为观止。 简若沉的办事能力是真的强,效率高就算了,准确度还了不得。 人缘好不说,打听消息比线人都专业。 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 真是便宜重案组了,还得是关sir,出手真果断。 · 关应钧一目十行看完,心里有了数,“毕婠婠,打电话给捕捞队,钱从我账上……” 他顿了顿,忽然扫了简若沉一眼,从皮夹里数出4000递过去,“给现金。先捞两天。” 破案是真的费钱,特别是这种还没完全划下来的案子。 要是想抢,就得抢证据,就得花钱。 关应钧掏了钱,就去警戒线外跟杜落新交流,得知他愿意借抽水机,便抬手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过去,“麻烦了。” 杜落新接过,也没点,抬手别在耳朵上,勉强笑了一下,“不麻烦,对你们有帮助就行。” 他转动眼珠,看向河畔边蹲着的简若沉,少年正蹙着眉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东西,身侧是刚刚赶来的鉴证科,一边听还一边点头,显然是在跟着学。 关应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睛微眯,眸色暗沉,“有事找我顾问?” 杜落新摇头,“没有。” 他朝着关应钧看了眼,脑海里蓦然出现刚才这位督察给那少年抹薄荷膏的场景。 自然又亲昵。 他没心情往下想,脑子里全是冯野的事,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宁愿冯野是个不恋家的混账,也不愿意冯野死了。 杜落新对着关应钧点点头,转身跨上摩托,去弄抽水机了。 关应钧盯着那辆摩托车看了一会儿。 刚才简若沉来得这么快,肯定是坐了杜落新的车,摩托车就那么点大,坐两个人。 他垂下眼,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在嘴里叼着,站在警戒线外面,拨通林雅芝的电话,语调清晰地说明情况。 “案子是肯定要抢的。”林雅芝道,“皇家警署里那群蛇王天天混吃等死,一点骨气都没有。” 夏天到了。 陆荣和奥利维·基思的案子拖了几个月没有进展,西九龙上下都憋出一股火气。 林雅芝喃喃:“真是个畜生。” 她闭了闭眼,“张星宗那边抱怨论文太多,你看要不要分给B组一点,一周后我会请一个国外的天体物理专家来看一下。” “分吧。”关应钧低头点了烟,吸了一口。 他好久没抽了,猛地这么一吸,心情不仅没变好,反而把鼻子里的薄荷味冲淡了。 更躁。 业绩和功劳算什么,这时候抓人才是最要紧的事。 挂了电话,关应钧又抽了两口烟,潦草摁灭了,散了散味,转身回到现场。 西九龙鉴证科的法医们穿着出外勤时的西装,蹲在地上忙碌,连塑料袋里混着尸水的河水都装了三个试管。 向景荣道:“还好凶手把分尸后的尸块装在塑料袋里。不然这地方鱼这么多,线索肯定留不住。” 简若沉眉尾一跳。 不对劲,凶手抛在这里不就是因为这里鱼多,想让鱼吃掉尸体和线索吗? 那为什么要套塑料袋? 奇怪。 很快,打捞队和抽水机一起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不远不近,想上前又怕自己碍事的渔民们。 简若沉撩开警戒线出去,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臭的。 主要是尸臭这东西,确实很难散。 上辈子那些学法医都说洗了澡也散不干净,碰到案子,回家就得倒一杠热水,搓洗三遍,把皮都泡皱,才能勉强洗干净味道。 他走去小卖部,又买了根冰棍,靠树底下边吃边听渔民的话。 “……听说是捞上尸块了。” “怎么会呢?哎……这地方我们管得这么严,怎么会出了这档事。哎!阿野回来后可怎么和他交代。” “阿野四年没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爸妈想得很呢。” “要我说啊……这书,恐怕越读越傻,把一个好好的孝顺孩子,读得回不了家了。” 简若沉想了想,转头在小卖部买了一兜子的糖水提在手里,走到渔民身侧,“各位阿叔阿伯,站在这里热不热,我请你们喝甜水吧?” 这糖水只要八块一碗,但对渔村的居民来说却算是贵了。 他们的鱼,一斤也才那点钱,英国人买过去的时候压价,真赚不了几个钱。家里有喜事或者弄到大鱼的时候才会买碗糖水尝一尝。 简若沉见他们不主动拿,便从红色塑料袋里掏出来,一个一个递过去,再将塑料袋一捋,卷起来塞进裤兜。 这动作很朴实,看得阿叔们会心一笑,大家都没想到长相这么精致,穿着这样干净的年轻人竟然是这么爽直的性子,心里那点拘谨也消失了。 他们打开糖水碗的盖子,拿了塑料勺,在靠近小卖部的墙根 为首一个阿叔道:“小警察,现在什么情况?” “得抽干水再看。”简若沉没什么胃口,蹲在人堆里,有一嘴没一嘴地嗦着冰棍,“阿叔,你们别担心,我们一边抽,一边让捕捞队护着点鱼,不会让你们损失太多的。” “嗐,这里就是供给爱好者钓鱼玩的,其实也转不了几个钱。”阿叔笑了笑,勺子搅着糖水碗里的糯米丸,语气惆怅,“咱们捕鱼的时候,难免网上来一些鱼苗,放回去又舍不得,通常是一起卖了,直到有一次,冯野说可以养在这边的洼地里,弄一个钓鱼的公园。” 大家七嘴八舌道:“念过书的大学生就是好,脑子都灵光些。” “是啊是啊,阿野一个人一句话,养活我们全村人哩。往里面填鱼苗,这不是顺手的事情嘛。” 说起村里唯一走出去的研究生,大家脸上都洋溢起自豪地笑。 简若沉听着听着,就拼凑出了冯野的一生。 冯野十岁的时候,就能和他的父亲一起出海打鱼了,后来考上了高中,学费太贵,本来不想念了,是渔村的居民们劝说,你一分我一分地凑够了高中读书的学费。 再后来他考上了大学,拿着奖学金读完了本科,又出国读了研究生,四年前回国之后,是想要去香江大学读博深造,最后留在香江任教的。 然后他就失踪了。 “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阿野叫我把这湾填起来,做个矮一点的闸,这样海水涨潮的时候能灌新鲜的海水进来,退潮后又不至于把鱼带走。”杜落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简若沉身边。 他一手插在兜里,看着抽掉了水的塘喃喃,“他这么聪明,不会死的。他只是没空回家。” 这话说得小声,好像自己在骗自己。 简若沉把棍子上化得水唧唧的冰吃进嘴里,忽然一怔,“你说什么?你说这个塘是后填的?不是一开始就有?什么时候填的?填的时候你联系上冯野了吗?” 如果这塘真是后来填的,那么他们就可以确定大致的作案时间了! 杜落新被他吓了一跳,“是后填的。” “具体时间。”简若沉仰头问,“几几年,几月几号?” “1989年8月填的,8月最后一天。” 简若沉一下子站起来。 五年前,1988年。奥利维·基思化名艾德兰前来香江。 他在渔村这边旅居一年,和冯野成为好友。 一年后,1989年,正好就是四年前,奥利维·基思以本名入职香江大学。 时间对上了! 长时间蹲着 让人脑供血不足,简若沉眼前阵阵发黑,他甩了甩脑袋,扶住身边的树,刚想靠一下,就被人揽住了肩膀,在嘴里塞了一颗柠檬糖。 关应钧摸了一下简若沉脸侧,摸到一手汗,他掏出手帕附在简若沉侧脸,“擦一擦。” 简若沉摁着,小动物洗脸似的胡乱抹了抹,一边抹一边盯着杜落新:“你最后一次联系上冯野是什么时候?在填塘之前还是之后?” “在之前,我8月31日早上十点去找他,没找到。”杜落新蹙着眉,“我记得很清楚,我就是为了填塘的事情去找他的。九月份学校要开学了,他也要去香江大学报到,我们想在他上学之前填完,然后好好吃顿饭。但我没找到他,他阿妈说他可能提早去学校了。” “再往前就是8月30日,那天我联系到了,早上我们一起出了海,他上了那么多年学,都不怎么会撒网了,我们傍晚才回家。”杜落新说着,唇角抿起有些落寞的笑。 简若沉觉得不对劲,这话没什么漏洞,只是从冯野家人的角度来说太奇怪。 儿行千里母担忧,冯野的妈妈一定很疼爱这个孩子,会给他准备不少吃的用的。 冯野要是死了,那他肯定拿不了行李。 冯野活着,且真去了学校,那他才会带走收拾好的行李。 如果死者真是冯野,那消失的行李去哪里了呢? 简若沉扫了圈还在吃糖水的渔民,对杜落新道:“你跟我们来。” 关应钧伸手,把简若沉擦脸时黏在面颊上的头发捋到一边。 杜落新看明白了,这个男人喜欢这小警察。 他也喜欢男的,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杜落新抿起唇,看见简若沉用手肘杵了一下身侧的人,“应该就是8月30日晚到8月31日早上这段时间。” 关应钧唇角一翘,简若沉无意识的亲昵令夏日里的烦躁都少了很多,他低声道:“还得先确认身份。” 要是确认不了身份,再多的口供也不管用。 122.我饿了 折磨教授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整整36小时没合眼。 他一闭上眼, 就是简若沉嘴唇一张一合,笑问:“先生,你杀过人吗?” 该死!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辛香的白兰地, 此时泛着酸苦味, 令人作呕。 奥利维·基思闭着眼,又灌了一口。 他太想睡觉了。 这段时间他战战兢兢, 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濒临崩溃。 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的罪行暴露。 简若沉太聪明太敏锐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令人胆寒和后怕的人。 奥利维·基思有些失神。 教师公寓的电视柜上,电视机屏幕在黑夜里闪烁着莹莹光辉。 stn台柱陈竹瑶肃容道:“昨日,浅水湾野钓公园码头传来噩耗,有热心钓友在野钓公园钓到黑色塑料袋装着的尸块。” “经警方确认,这些尸块属于同一人。”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第一时间请来捕捞队寻找其他尸块, 电视上画面一转,播放起捕捞队辛勤工作的场面。 有记者在现场周边采访渔村的渔民。 奥利维·基思目光阴沉,轻蔑一笑,“蠢货。” 怎么可能找到呢? 那些尸块早就按计划散落在了海里,被鱼群吃得分毫不慎了,想去大海找, 简直是大海捞针。 个别零碎的没飘走又能怎么样? 四年过去了,尸体早就变成白骨。 谁能想到受害者竟是冯野! 他拎起酒瓶得意洋洋抿了一口, 醇厚辛辣的酒业从喉头滚下去, 醉醺醺道:“该死的东西。” 冯野该死, 简若沉该死,都该死! “还有教会医院。”奥利维基思有些出神。 那个教会医院的主管竟然将简若沉母亲当年的病例留了下来, 想以此要挟他。 看来是时候弄死那个老东西了。 当年就该把他一起杀了。 可惜,当时主管身健体壮,而他人少力寡, 杀不了。 难杀。 奥利维·基思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构思着杀死简若沉和教会主管的办法,唇边勾起满足的笑。 他幻想着犯案成功后能获得的东西,竟觉得满足至极,心情愉悦又放松,甚至越想越困。 他昏睡过去。下一瞬,喉间却涌上一股酸意。 接着,奥利维·基思身体一翻,“哇”一声狂吐不止。 美梦破碎。 恍惚中,他听到电视里的新闻女直播道:“四年前,野钓公园的主管人杜落新为这里建设了活水闸,西九龙总区警署推测,所有装有尸块的塑料袋仍在野钓公园的池中。目前已经打捞出四袋。具体情况,我们会继续跟进。” “今天的stn午夜焦点就到这里,我是陈竹瑶, 活水闸? 什么活水闸? 警方已经找到了四袋?怎么可能! 尸块不应该顺流而下,散落在海里吗? 奥利维·基思骇然地哆嗦了一下。 他趴在沙发上,只觉得空气如有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新闻里那些字,单个听来好像都能懂,连在一起怎么就想不明白了? 他忽然又想到简若沉的眼睛,想到他幻想中那颗从海底浮上来的,诡笑的人头。 煎熬又恐惧。 他甚至怀疑这新闻是简若沉特意想给他看的,就是为了折磨他的精神,让他溃不成军!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要是简若沉找到了他犯案的证据……现如今这样名利双收,受人爱戴的舒服日子就没了,他不想东躲西藏,变成一个流浪汉。 他不想要不体面的生活。 奥利维·基思打了个寒颤。 不能再拖了,他要杀了简若沉。 奥利维·基思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卫生间漱口擦脸。 忽然对着镜子笑出了声。 还好…… 还好他分尸时长了心眼,分得稀碎。 简若沉再聪明,也找不到那尸体的具体身份吧? 谁能想到那人竟然是早年离家的冯野呢? 西九龙重案组说不定正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呢。 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构思简若沉的死法。 与此同时。 西九龙总区警署。 重案A组,简若沉拿到了鉴证科递来的报告。 关应钧还留在现场盯着,办公室里没几个人。 简若沉打量着向景荣。 这位鉴证科督察熬了三天,双颊凹陷,眼瞎青黑,连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都带着一丝颓气,好好一个帅哥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向sir辛苦。”他垂头,从关应钧办公桌侧面的抽屉里取出个小面包递过去,才翻看报告:“怎么样?” 向景荣恍惚一瞬,觉得简若沉递小面包的姿势和关sir递烟时好像。 他来不及细想,迫不及待拆了包装,两三口闷了,含糊道:“捕捞队弄上来的塑料袋里一共有182块骨头,敲得稀碎,我们整整拼了三天。” “dnA数据跑出来没有?”简若沉看了看拼出的骨头的照片,那大腿骨竟然断成了好几截,惨不忍睹。 “dnA还没出,不过血型检测出来了。”向景荣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伸手精准翻了一页,“o型血,和你弄来的体检报告上一致。受害者99%就是冯野。” 他顿了顿,感叹似的,“你怎么总是这么厉害。尸体检测还没出来,你就把案子知道得差不多了。受害者和嫌疑人都能心中有数。心理学真有这么神?” 简若沉叹道:“这种时候我宁愿自己不要这么准。” 冯野实在太好了。 他死在善良和热情下,死因竟是没有戒心,识人不清。 这简直是时代的可悲。 简若沉起身倒了两杯水,递给向景荣一杯。 两人沉默着将水一口一口喝完。 向景荣看着简顾问,忽然觉得他比半年前刚进警署的时候又成熟了许多。 张扬的少年气迅速沉淀下来,变得内敛而藏锋。 不愧是关应钧带出来的,做事的风格像极了。 还好做人的风格和关sir不太像,否则西九龙重案组全是酷哥刺头,一个乖的都没有,那ada也太苦了。 向景荣站起来,把纸杯丢掉,“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找实证。”简若沉打了个哈欠,摆手道,“我趴着睡一会儿,有什么等关sir回来再说吧。” 打发走了向景荣,简若沉走进督察办公室,仰面倒在沙发上,抬手遮住眼睛。 自渔村捞出第一袋尸体,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他都没怎么睡,闲下来时脑子里总会冒出一个问题——除了克莉斯多·关德林·康纳特和冯野,奥利维·基思还杀过其他人吗? 简若沉想着,昏昏沉沉睡过去。 恍惚间察觉有人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警觉一瞬,又闻见关应钧身上那股浓烈的薄荷味和案发现场的味道。 不算好闻,但是熟悉,令人安心。 于是便翻了个身,把鼻子藏在墨绿色的抱枕里,再次沉沉睡过去。 关应钧无声笑笑,抬手扯过翻边的毯子展平,把简若沉整个盖住,自己坐到办公椅上理了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趴下来休息。 西九龙总区警署抢到了案子,冯野的案件在这边立案调查。 香江皇家警署那些好吃懒做的蛇王,只能看着上面放下来的结果吹胡子瞪眼。 他在现场一直寸步不离的盯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么……主要是简若沉有本事。 简若沉找的人证是野钓公园主管。 又用了一碗糖水迅速和渔村人打好了关系。走访时认认真真,给冯野的父母留下了好印象。 冯镇听竟然敢公然呛声香江皇家警署的英国佬,硬生生在西九龙总区警署这边立了冯野的失踪案。 现在被害人和嫌疑人身份都已经确定。 案子的归处稳定下来了。 香江皇家警署再想插手绝无可能。 关应钧想到那些人愤恨跳脚的样子,喉间沉闷地笑了声。他闻着简若沉身上的气味,沉沉睡去。 再醒时,天都亮了。 简若沉正靠在沙发上对着地图写写画画,地上散了一地的图纸。 他眉头蹙着,嘴里嘟嘟囔囔:“二号硫酸纸……2号。字多的放哪里了。”一边念一边翻找,头发还蓬蓬松松顶在脑袋上,一看就没好好梳。 关应钧抬手,把牙刷毛巾拿出来,声音有些哑,“飘到门边上了。” 他避开地上散着的地图和半透明硫酸纸,精准捡起2号递过去:“在做什么?” “一小时之前你传真机响了,你的线人传来了教授的行动路线,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算出心理安全区,找到他藏冯野行李箱的地方。”简若沉拿起2号,叠在另外一张地图上,四五张硫酸纸叠起来,最 要是有电脑或者透写台就好了。 90年代什么都好,就是科技实在是…… 一言难尽。 从2030到1993,仿佛从三维变成二维。 简若沉叹了口气。 关应钧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先洗漱,把头发梳一梳,然后吃早饭,身体重要。” 简若沉睨他,唇边挂着笑:“钧哥,你管得好严。” 关应钧唇角勾起。 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穿得不规矩,皱皱巴巴,还露出一截白皙软和的腰,看上去可爱极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想亲一亲简若沉,却又觉得刚做完事又睡了一觉,身上的味道肯定不太好闻,便停住脚步道:“走吧。” 西九龙总区警署设施齐全。 通宵达旦破案的警察们,此时全聚在盥洗室刷牙洗脸。 简若沉混在里面,洗起来和边上的陈近才一模一样,捧着着水就往脸上搓,一边搓一边往外呼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水花四溅。 关应钧:…… 他站在陈近才和简若沉中间,两个手臂都打湿了,只好朝着简若沉边上挪了一步。 陈近才:? 他气笑了,撑着洗手台,脸还往下滴水,阴阳怪气,“阿sir,简顾问溅出来的水比我香不成?” 关应钧客气又冷淡:“不一样。” 陈近才:…… 他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这态度……勒处长来了估计都要觉得开眼了。 关应钧不动声色打量简若沉,见他又用手捧水往嘴里送,顺便挤牙膏刷牙,脸上的水淅淅沥沥往下落,掉了一领子。 ……好漂亮的脸,好粗糙的打理方式。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可爱又好笑。 两人潦草洗完,关应钧接了一盆水端着,回办公室又拧了一把毛巾,仔仔细细擦干净简若沉脸上的水。 “钧哥。”简若沉仰着脑袋,含糊道,“我真是说对你了。” 关应钧:“什么?” 简若沉嘟囔:“你不仅管我点不点眼药水,管我吃饭时吃不吃辣,睡觉时盖不盖被子,以后还要盯着我拍拖,甚至连脸都要盯着洗。” 关应钧一怔,也想到以前两人对峙时发生的事。 他将毛巾放到水盆里,捧着简若沉刚洗完的脸,手指剐蹭一下,低头亲上去,舌尖在简若沉上颚勾了一下。 麻和痒窜上天灵盖,简若沉猛地一哆嗦。 关应钧笑道:“我还帮你吃过,怎么不说?” 简若沉一下子就想到关应钧把头埋下去时的样子,耳根热得发僵,脑子里却是:关应钧的头发长度正好,抓起来很趁手。 关应钧又亲了亲简若沉的腮。 大早上,都是男人。 两人身体紧贴着,摩挲之下,竟然起了些反应。 简若沉拿手背蹭了蹭嘴唇,往后躲了躲:“饿了。吃完早饭还得做案子。”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揽着简若沉的腰,将人拢在身前,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淡然道: “我也饿了。” 123.男人有钱就会变坏(2合1) 简若沉感觉这个饿别有意味。 他不接话茬, 装作不懂,“吃什么?楼下的茶餐厅对付一顿?” “警署的早餐都是昨晚就做好的快餐,不新鲜。街角有家早茶馆, 我带你去。”关应钧伸开五指, 插-进简若沉虬结的乱发里,一下下将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后, 随手翻开抽屉, 找了根皮筋扎上去。 粗糙的手指按弄着头皮,简若沉竟然又打了个哈欠。 两人并肩下楼,拐去早茶店。 来香江这么久,简若沉还未吃过正宗的早茶。 学习忙,警署这边事情也多, 案子一个一个找上门,偶尔休息那么一两个礼拜也得看书和锻炼。 空闲时间只想躺在床上瘫着。 家里的厨子是英国的,偶尔请一下香江和大陆的厨子烧菜,也就吃个新鲜。 吃早茶,当然要在热热闹闹的茶馆,一边听人聊天, 一边咬破灌汤虾饺表面晶莹剔透的薄皮,吸虾饺里滚烫鲜香的汤汁。 没有吹牛的大爷和市井的叫卖声, 早茶的滋味也会骤然减半。 简若沉吃着虾饺和清凉的绿豆汤, 因为案子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 “苯甲吗啉的事情有进展了么?” 关应钧:“有。大学放假了,反而好查。” “我们问了好几个舞蹈系的老师, 拿到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近两个月体重锐减至合理范围内的学生,等冯野的案子结了, 我们就做一下上门走访。” 简若沉点了点头,一口一口把碗里的绿豆汤喝完,看着沉在碗底的绿豆和豆皮发呆。 虾饺和港式金网酥都太好吃,一口一个吃起来没数,他有点吃不下了。 关应钧端过来,两口喝光,抬手叫人结账。 别人上缴财政大权之后买烟都要数零钱。 他倒好,更富裕了。 简若沉看着他鼓囊囊的钱包,眼睛一转,笑道:“一天一万都花不完,你知道吗?钱不流通起来,只会贬值。” 好啊,终于轮到他说别人了! 怪不得罗彬文喜欢说,原来这么爽的。 关应钧笑了笑,把之前几天剩下的都取出来,塞到简若沉手里,“这是之前几天没花完的,一共9000。” 距离开始给零花钱的日子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这几天又是请捕捞队,又是找线人给线人费,一下子花了不少。 要是之前,他连吃早饭都要斟酌一下是吃甜馒头还是吃咸馒头,根本不可能来吃早茶。 关应钧上交了钱,起身往回走。 简若沉追上他,笑着逗道:“好啊,才谈几天,说你几句都不行喽,看来老话说得有道理。男人有钱就变坏。” 关应钧垂眸。 晨风徐徐吹着,面前的人脸上还带着一点疲惫,唇角勾起,琉璃似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简若沉被这目光里灼热直白的情感烫到,难以招架地咬了下舌尖,“怎么?我说得不对?”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没说话。 等回了办公室,反手锁了门,一下子将简若沉抱起来,放到办公桌上,低头含住两片唇。 动作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简若沉目瞪口呆,嘴巴都微微张开了,另一条舌头趁机钻进来,攻城略地一般地侵略。 他只觉得早茶店的绿豆汤根本没有清热去火的作用。 怎么说亲就亲? 呼吸交错,耳边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和衣服窸窸窣窣摩挲时发出的声响。 简若沉晕晕乎乎换不了气时,关应钧才停下,抬手开了镶嵌在办公室墙壁上的箱式空调。 那东西动起来的时候发出吭哧吭哧的风声,简若沉靠在关应钧肩膀上,额角汗湿了,跟着箱式空调一起呼哧呼哧喘气:“原来是空调。” 别墅里也有,只不过都藏在高处的屋顶,不明显。 他一直以为这东西是通风口。 关应钧一下一下抚着掌心下的脊背,顺着脊柱摸下去,停在腰窝的地方把着。 简若沉被痒得笑起来,“你干什么?怎么突然亲我?” 饶是他把专业都学透了,也搞不明白关应钧刚才亲人的动机。 关应钧道:“男人有钱就变坏。” 简若沉一哽。 关应钧声音里也带上笑意,淡淡道:“大街上不好做什么,回来总能让你看一看,有多——唔。” 简若沉一抬手,把尚未出口的“坏”字自捂住了。 好一个会忍的男人。 竟然忍了一路,隐而不发,回了办公室,等他放松警惕了才回话。 滚烫的呼吸落进手心,简若沉一下子松了手。 关应钧看着眼前通红的耳尖,忽然张嘴咬了一下上面那颗小痣。 简若沉一惊,整个人弹起来,提膝顶在关应钧的腹部往外一推,捂着耳朵,抱起资料就冲到边上的沙发,“干活!” 还好。 还好他认真锻炼了半年,力量今非昔比了。 简若沉对着图纸,一眼都不看关应钧了,脑子异常清醒。 也不知道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还是多巴胺的作用,抑或是肚子里的灌汤虾饺转换成了动能。 总之先前想不明白的地方,竟然一下子看进了脑子。 简若沉快速将早上画好的几张硫酸纸叠起来,举起后对着灯光细细观察。 教授真的很爱社交,五年来,几乎所有学术沙龙里都有他的身影。 简若沉每根据线人的口供,在硫酸纸上画出一张线路图,都会将其放在地图上。 厚厚的硫酸纸越跌越高,光是九龙区,就有十几张。 除去学术沙龙,教授还去过其他地方,比如高尔夫球场和其余的娱乐场所。 简若沉中午出去吃了饭,回来又跟着看论文的张星宗一起干活。 两人一个在关应钧办公室里,一个在A组办公室里。 中间那扇门开着,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蹙眉的脸和挠乱的头发。 简若沉:画不完、根本画不完。 张星宗: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关应钧早就去现场了,野钓公园离香江皇家警署比较近,没人盯着不行。 到了晚上,大家又一起去楼下茶餐厅吃饭。 简若沉左右看了看,见关应钧没回来,便拿他的卡刷了份鹅腿烧腊饭,还加了块烧肉排。 干了一天活。 他感觉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重案A组留在警署的偏文职人员们凑在一起交流。 张星宗道:“我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最能写的研究生学长一年也就参与3篇论文,他现在在麻省理工读博。这个教授,一年发十二篇,sature对半分,剩下的二类类更是数不胜数,多如牛毛,还基本是一作。” 他现在觉得自己晕字,“看得我犯恶心。” 简若沉一口吃小半个肉排,腮帮子鼓鼓,含糊道:“离奇。他搞这么多论文,怎么还能有时间参加那么多沙龙?” 科研人员的忙碌和时代没什么关系。 大多数学痴睁眼学术闭眼学术,连家都没空回去,连学术会议也会让手下的学生代劳。 张星宗悄声道:“这些论文多半不是他写的,我最近看得多了,也能看出些名堂来。” “天体物理有十几个研究方向,教授的论文十几个方向都有,就算他是全才,那也太荒谬了。” 谁上一秒还在研究太□□理学,下一秒就去写射电天文学论文? 刘司正叹了口气,“冯野也是学天体物理的,恐怕这七八十篇论文里有他的一份。”他拿筷子捣弄着饭盒里的青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简若沉道:“这么说来,奥利维·基思恐怕是为了窃取研究成果而杀人。他动机充足。” 重案组里的人还是太少了,导致事情挤压,案子的进展快不起来。 简若沉吃完了烧肉排,将骨头丢到一边才道:“我想排查一下近五年……不,近六年的港内失踪人口,要大学生到博士,学天体物理这个方向的。” 张星宗叹气,“重案组里的人还是太少了。” 刘司正:“我去和ada说,让她分下去。” 边上听了一会儿的d组成员笑起来:“那估计是给我们,我们手头的案子刚结。” “那可要好好查啊。” “一定。”那警察整了整领子,“小财神真是雨露均沾,这业绩A组吃不下,都溢到我们这边来了,不如……” 张星宗警觉瞪眼:“你想什么?你想都别想!” 饭桌上因为案件而凝滞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简若沉唇角勾了勾。 又过了天。 西九龙这边总算在淤泥里捞出了冯野的头骨,拼出完整的尸体。 “头骨上有一处网状碎裂的痕迹。”关应钧将鉴证科拍出来的照片吸上白板,“经鉴证科判断,这处伤痕不是在分尸后留下的。应该是导致冯野死亡的致命伤。” “凶器是钝器,一击毙命。” “行李还没头绪,又要找凶器……”毕婠婠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搓了搓,又搓下来几根长发。 “行李我有头绪。”简若沉道。 A组其余8个人,唰一下抬起头,目光灼灼。 简若沉对上这些期待又信任的目光顿了顿,“我也不是次次都能对的。” 关应钧让开白板前的位置,“你先上来说。” “嗯。”简若沉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有了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事和朋友,竟感受到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压力。 以前他表现得和老刑警一样,是因为从小在院里长大,接触的都是穿军装的,上到将官,下到军士,都是他半个爹。 很多东西,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没当过警察也能装得和当过一样。 演着演着,真成了香江警署的一员,很多演技却拿不出来了。 面对着同事们的期待,也开始怕辜负。 简若沉收拾好文件夹,拿了一盒小磁铁站到白板前,“根据关sir线人递来的传真可知,近六年来,教授在香江内参与的学术沙龙大多分布在这几个位置。” 他取了几个明黄色的磁铁,“西九龙贸易广场边上的中心酒店。” “尖沙咀新世界中心旁的香格里拉酒店。” “香江岛洪圣庙后的宝云山庄。” “新界天盛山庄。” “除了这四处,其余都比较分散。” 简若沉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硫酸纸,一张一张拼在地图上。 硫酸纸上红蓝交错的线立刻和地图上的道路重合。 百余张图,全是简若沉做的路线分析。 这年头没监控,想要摸清嫌疑人的行踪,只能靠着这种穷举法。 工作量又大又累,但好在有效。 “教授入职以后都住在香江大学分配的住处,从中环到这些举行学术沙龙的地方,也就这么几种线路。”简若沉抽了根尺子,“对于他来说,经常走的路,无疑是安全的。比如尖沙咀和深水埗。” 关应钧细细看过去,确实是这两个区域重合的线条最多,纵横交错,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丁高问:“这些路线和行李有什么关系?他难道会顺路丢掉行李?这么多年过去,如果他扔掉了……那行李肯定被垃圾回收站处理了,我们怎么找?” “不。”简若沉笃定道,“他不会丢的。” 或者说…… 不会全丢。 “我找李老师问了一下终身教授能够享受的待遇,以及论文的奖金和工资。粗略算下来,奥利维·基思名下的账户应当有四千万。” 简若沉笑了声,“可是他过得不像有那么多钱。” 张星宗不明白:“这怎么看出来?” 简若沉把复印好的心理分析发下去,“他很虚荣,自诩是个贵族,这样的人本该用大把的资金装点自己,买衣服,买表,买车,但他没有。” “前段时间我们不是还谈了科研基金?他既然能来,说明他爱钱,要钱,缺钱。” “那么多钱,他花在哪里才会这么穷?” 简若沉沉吟:“我猜他在香江买了房子,就在深水埗和尖沙咀。” 张星宗听出言外之意,“你推测他买了房子,专门放自己的作案工具和受害人的物品?” “只能说……是个调查方向。”简若沉仰着头,在地图上画了两个红圈,“就在这两个范围之内,这里的房价5万-6万一平,买200平就是千万级别,而教授有一辆车,教师公寓是不带车位的,如果教授还在附近买了车位……” 香江的房子已经够贵了,但车位比房子还贵。 这地方哪怕是90年代,花掉3000万也是一眨眼的事。 简若沉又拿蓝色马克笔圈起几处,“我叫罗管家查了开盘日期和价格,确定了五个小区,这里的房子比较符合教授的购买条件。我们可以直接去管理处走访,拿业主名单。” 众人看向关应钧。 关应钧道:“按他说得来。” “yes sir!” 林雅芝一进门,就听见响亮的应和声,笑道:“看来有大进展啊!” 她没仔细问,只道:“天体物理方面的专家请来了,他根据我们这边的粗略分类看了看,说这些论文基本不可能是一个人写的。但在他看来,教授占用一作这个事虽然不道德,但是没有什么大错。” “学术圈会把一作当人情。” 简若沉呆了呆,“怪不得奥利维·基思嚣张这么多年,却没人弹劾。” “失踪名单出来了吗?”关应钧问。 林雅芝:“还要一段时间。西九龙这边已经调出来了,其他警署有些不太配合,弄得比较慢。我派了e组去催。” 教授和陆荣挂钩。 为了这两个人,重案组马力全开,全员出动。 哪怕这样,收拾好所有证据也过了一个月。 查楼盘、查失踪报案、走访认识教授的人搜集证据。 蹦波十几天,A组众人都晒黑了一个度。 七月十二日下午。 西九龙总区警署会议室。 参与排查奥利维·基思的组都在。 林嘉诚抱着杯冰奶茶左看右看,“关sir,简顾问怎么还没到?” “是啊。”毕婠婠凑过来,“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能少了大功臣?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最近局势乱,绑架之类的案子挺多。” 关应钧道:“他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堵在路上了。罗管家护着他,车上又有保镖,他没机会被绑。” “那就行。”毕婠婠真切叹了口气,“我真替两年后的警察担心。简若沉进了警署,内推名额估计就只属于他了。” 教授买的房子,竟然真在那五个楼盘之中。 昨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业主是奥利维·基思的房子与车位。 这身本事真是稀奇。 不像新学的,倒像是打娘胎里出来就会,没忘干净,现在已经用得炉火纯青。 他跟着李老师之前就有基本功了,这到底是怎么会的啊? 太稀奇了。 毕婠婠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人陆陆续续到齐,简若沉却还没到。 关应钧看了眼手机,“他还在隧道外面堵着,先开会吧。” · 西区海底隧道之外。 简若沉探头看了看前面的车队,“这里怎么能堵成这样?” 这条隧道他走半年了,每天都那几个时间点过,今天前一直很通畅。 “前面好像出了事故。”罗彬文道。 “奇怪。”简若沉把手放在门把上,“隧道里能出什么事故,难道还能撞车不成?我下去看看。” “小少爷——”罗彬文话音才落下,车门咔嚓一声开了,简若沉扶着车门往里看,“怎么了?” 罗彬文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对开门的司机怒目而视,转头对保镖道:“去跟着。” 简若沉走到关卡,伸长脖子往远处看了看,隐约能看到一盏闪着红光的警戒灯。 他转头问关卡的工作人员,“阿叔,前面怎么回事?撞车了吗?” 那阿叔有点烦,啧了声,“不知道,不好说。” 简若沉笑笑,摸了张1000的纸币递过去。 阿叔一惊,左顾右盼一番,见没人在看,抬手抓了钱,态度略微好了些,“是撞车了,你要是赶时间,要么往后退,换一条路走,要么就等。” 他工作也烦,说着说着,竟然又不耐烦起来,挥手道:“回去吧。” “隧道怎么会撞车呢?”简若沉问。 “哎呀……”阿叔蹙着眉摆手,竟是拿一次钱说一句话就翻脸,“我怎么知——” 阿叔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面前两张橙色的纸币呆住。 简若沉掏了两张一千。 男人蹭一下抓过去,藏进兜里,轻咳一声,态度软和,“哈哈应该是刹车失灵,那辆车刹不住,一下子撞隧道边上了,一进隧道就失灵了,我看得可清楚呢!” 简若沉再掏了张钱:“还有其他的吗?” 那中年男人猛地抓了钱,又馋又乐地藏起来,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应该是个基督教的吧,我看到他身上穿着基督徒的袍子,像个主教或者神父什么的。” 简若沉心里猛地一跳。 神父? 他转身就往事故发生地走。 两个保镖一个开道,一个警戒,生怕简若沉出了问题。 救护车还没到。 简若沉站在警戒线外,朝着车内看去,驾驶座弹出的气囊鼓鼓囊囊挤着司机,看不清人脸,只能看见黑色的袍子。 西九龙总区警署交通事故处理科的警察们忙忙碌碌。 为首那个干练的女警看见简若沉时愣了愣。 她将夹板夹在腋下,快步走过来,“简顾问。” “事故司机的身份确定了吗?”简若沉直奔主题。 女警道:“还没。” 话音才落,安全气囊就被放气,车内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眼前。 事故司机垂着头,脖颈处都是鲜血,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到车内的坐垫上,蜿蜒而下,落在车内又流到地面。 女警骇然瞪圆了眼睛,“救护车还没到吗?” “到了,堵在外面进不来,医护人员准备直接用担架接。”另一人道。 可他们都知道,这个出血量,就算送去医院恐怕也没什么用。 简若沉绕到正面,看向事故司机的脸,随即脸色骤变。 正是那天在基督教会医院见过的主管! 简若沉快速观察了主管身上的伤口。 脖颈处的伤口不对劲,切面那样平整,好像有人用刀片划过一样。 “现场不要动。”简若沉对交通事故处理科的沙展道,“打电话给鉴证科,我怀疑是谋杀。” · 与此同时,西九龙重案组里的会议接近尾声。 关应钧做完汇报,总结道:“奥利维·康纳特·基思为了窃取学术成果,杀害冯野,并有可能造成至少8位天体物理学学生失踪,目前我们怀疑他将一些作案工具和被害人物品放在深水埗青山公寓8栋1209。” 林雅芝拿出搜查令:“A组负责搜查1209,B组去香江大学,搜查教授的办公室,C组前去教师公寓,请教授来警局一趟。” 她还想说话,却听公共线路电话响了声。 林雅芝走过去接起,“喂?这里是会议室。” “ada!”接线的小姑娘都要哭出来了,“有人给警署打恐吓电话!他说……说在西区海底隧道装了炸弹!” “交通事故处理科刚才来了消息,那边出了车祸,车流近一小时没动过了!” 关应钧站得近,听见了这句。 他眼皮猛地一跳,如坠深渊,几乎感觉一脚踏空,心慌至极。 他一瞬间攥紧了手指,耳边响起些许模糊的鸣响。 简若沉还在那里! “他想要什么?”关应钧摁下免提,太阳穴针扎一般跳着,哑声道,“他既然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谈判。他要什么?” 124.警局见,教授(2合1) 接线员声音发着颤, “他说……如果西九龙重案组105成员不能在30分钟之内抵达西区隧道,他会立刻按下引爆按钮。” 林雅芝浑身发冷。 重案组成员不去,犯人会引爆炸弹。 重案组成员过去之后呢? 会不会有去无回?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她抬眸环视一圈, 看见了同事们脸上凝重的神色, 低声问:“还有什么信息?” 接线员:“西区海底隧道口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事故可能是人为, 犯人疑似与安装炸弹的嫌疑人一致。” “嫌疑人指明让简顾问十分钟之内坐上事故车辆的副驾驶, 并用车内的对讲机与他通话,一旦超时,便会立刻引爆炸弹。” 接线员语速很快,鼻音有些重,声音里透着哽咽, “隧道口堵了100多辆车,很难疏散,交通部正在努力。” “我知道了。”林雅芝挂断电话。 关应钧攥了攥手指,修剪平整的指甲甚至不能掐进掌心,不能用疼痛唤回总是在急速运转的理智。 箱式空调隆隆运转着,冷风孜孜不倦从出风口吹进会议室, 吹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这个电话太突然。 砸得所有人都懵了。 找到关键证据的喜悦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茫然。 关应钧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在耳鸣, 还是箱式空调年久失修, 发出的响声太大。 林雅芝道:“冲我们来的。” 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他们发现了奥利维·基思作案证据的今天! “犯人知道简若沉在现场。”关应钧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说要简顾问坐上事故车辆的副驾驶。” 十分钟之内。 按寻常车速,西九龙总区警署到西区隧道至少要20分钟。 关应钧用力抹了一把脸, “他堵在西隧道了。” 林雅芝双臂张开,撑着会议室的台面,别在耳后的长发顺着动作垂下来, 遮住了半张脸。 犯人怎么知道的? 要么是也在现场,要么是算好了简若沉的固定通行道路,特意用事故堵人。 空气沉闷得可怕。 秒针慢慢向前爬着。 十秒比十分钟还漫长。 可时间过一瞬少一瞬,堵在西隧道的人等不了。 林雅芝道:“给简顾问打电话说一下情况。” 关应钧垂着眼睑,掏出手机,灰绿色屏幕亮起的刹那,简若沉的名字窜进眼底,短暂飘忽的理智忽然落到了实地。 他拨通电话,忙音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 简若沉:“关sir?” 关应钧声音发紧,“你听我说……” 他将现状复述一遍,而后问:“你那边怎么样?” 简若沉淡笑一声,“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关应钧:“什么?” “交通事故的受害人是基督教会医院的主管。”简若沉说着,让开位置,让匆匆赶到的医护人员将主管弄出驾驶座。 他挪了几步,靠在隧道边的墙壁上道:“昨天刚查到奥利维·基思的住处,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嫌疑人还让西九龙重案组所有组员前往隧道,我很难不往奥利维·基思身上想。估计是我们的动作惊动了他,把他逼急了。” “奥利维·基思既然会去教会医院,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教会医院有我母亲的病例,但主管没给他。所以他才想要杀了主管灭口。” “现在只有他有动机杀主管,又想杀我,还想绊住重案组的脚步。” “如果嫌疑人是教授,那么他必定会借着重案组被绊住的机会回到青山公寓销毁或转移证据。” 简若沉语调很平静,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说出推断,但手指却牢牢按在身后的隧道墙壁上,摁得指尖发麻。 毫无疑问,此时正是生死关头。 紧张又刺-激,可怖又令人好奇,想要深入。 他心率慢慢升上来,撞得胸腔生疼,“如果教授要接机回青山公寓销毁证据,那他应该不在现场。” 简若沉定定地看着车流,“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你们派人去青山公寓,务必保护好证据。” 他佯装轻松:“最好能抓现行。” 清润平稳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落在静谧的会议室,如潺潺流水一般,一下子抚平了所有人紧张的情绪。 有人轻轻吸了一口气。 简若沉的反应太快了,从动机出发,分析得有条有理,毫无破绽。 确实只有奥利维·基思啊。 只有他会这么急不可耐! 丁高感叹:“简顾问可真是,身处其中还这么镇定,太……” 太令人惊叹了。 竟然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反应过来,叫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都在夸,只有关应钧手背上青筋鼓起,脖颈侧面一跳一跳地发疼。 简若沉真正放松时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他也在紧张,在害怕又在追求刺-激。 40岁的便衣警察都不一定能在这种情况下稳如泰山。 简若沉才20岁,自然不可能一点都不怕。 “如果嫌疑人不是教授呢?”关应钧问。 简若沉没有说话。 如果他专业能力不够,判断失误,嫌疑人不是教授,且正巧就在现场。 那么当嫌疑人看到西九龙重案组的人没来齐时,炸弹就会引爆。 “不会的。”简若沉道,“我有90%的把握。” 关应钧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不在现场,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坐进车里,你……” 他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阴沉得骇人。 简若沉倏然笑了声,“你也想到了。” 有一种炸弹是靠重量触发。 西区隧道是新建的,还在试运行,管控很严格,没人能在快速来往的车流里装炸弹。 炸弹应该就在事故车里。 有人坐进去,炸弹感受到重量变化,即刻触发开始计时,安装的人自然会知道。 “没事。”简若沉低声道,“记得告诉爆-炸-物品处理科来拆就行。” 关应钧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想说教又舍不得。 简若沉不慌不忙道:“既然是重量触发的,那我可以搬个小水马放上去试试,实在不行,可以去找麻袋装点砖头,又不一定要自己坐上去。” 水马,就是用来充当路障的重物,黄色塑料的外壳,大约有一米高,里面全是水。 他又不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看多了的美国人,一定要去死才能破案。上辈子老师特意教过的。 关应钧:…… 林雅芝:…… 听简若沉刚刚那口气,他们还以为下一刻就要舍己为人,英勇就义了。 谁想到他话锋一转,说搬麻袋代替自身重量! 谁能想到啊? 林雅芝叹气:“年轻真好,新脑子就是会变通,好用一些。” 她看了看关应钧,“你我都二十七八了,老了,有思维惯性了。” 关应钧把电话挂断,没理她,转头道:“我去拿证据。” 林雅芝看了关应钧一眼。 稀奇。 有段时间没看见这么独断专行,不把上司当人的关sir了,怪不习惯的。 说他老,不服气? 她果断道,“我带C组。” 关应钧闭了闭眼:“嗯。” 林雅芝:“所有人整装!” · 西区海底隧道。 隧道口还算正常,没堵到出不去的地步,交通部疏散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已经能掉头就走了。 简若沉快步跑到隧道口,低头对罗彬文道:“罗叔,你带保镖和司机先回去吧,前面有案子,过不了人。” 两位护着简若沉的保镖欲言又止。 说真的,他们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但他们刚从英国来没多久,能听懂的粤语很少,刚才简若沉的语速又快,现在回想起来更是云里雾里。 简若沉下意识将手插-进衣兜,摸到里面的东西后忽然一愣。 原来他说谎的时候无论怎么注意微表情,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遮蔽行为。 简若沉被自己身体的真实反应逗笑,眉眼弯弯,“罗叔,我要去做事,你不是还有商业会议要开?这条隧道今天不会开了,要是想去香江岛的话就从东区那条路走吧。” “好。”罗彬文应了声,“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一定。”简若沉朝他挥手,又将两个保镖推着往车里塞,“好了,有警察和军装警在,用不着保镖,你们也回家。” 罗彬文无奈摇了摇头。 小少爷事业心重又不爱保镖跟着,和当年的小姐一样不着家。 他抬手把车窗升上去,示意司机开车。 黑色的商务车驶离隧道,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简若沉唇角拉平,转身回到案发现场。 军装警来得最快,警戒灯换成了警戒线,整条隧道开始实行封锁,堵在隧道口的车辆逐一调头。 为首的军装警双腿并拢脊背挺直,“啪”一下敬了个礼,“简顾问,爆-炸-物品处理科的警察已经到了。” “好。”简若沉站在事故车辆之外往里看。 视线还未找到落点,车辆底盘之下便“唰”地冒出来一个人。 她剪着短发,干练又精神,连防爆设备都没有带,腹部放着小型的拆弹工具盒,手里拿了个小型螺丝刀,见到简若沉之后一愣,“简顾问。” 简若沉挑眉,“你知道我?” “你这么厉害,那么有名,西九龙谁不认识?”女生笑起来,露出两边虎牙,“炸弹我看过了,确实是重量触发的。哦对了,我叫许敏仪。” 车辆内部还有主管留下的鲜血,现在看上去已经有些黏稠和干涸,散发着咸腥的臭味。 简若沉颔首,略过寒暄,看向用来当路障的圆柱形水马,指着道,“用那个代替我,来一起搬一下。” 许敏仪迅速起身,“不用你,我一个人就行,我来。” 她一蹲一提,竟将五六十公斤重的水马随手抱起来,轻轻放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 轻微的“滴滴”声响起。 车辆底盘下,散发出轻微的红光。 触发了! 那女生竖起防爆盾,立在简若沉和自己面前等了一会儿,见炸弹毫无反应才放下盾牌,又躺到车底看了看,对耳麦里的人道:“包队,30分钟倒计时,目前剩余29分五十秒,申请开始拆除。” 与此同时。 车里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响了一声,里面传出来一道阴沉的声音,“简若沉,你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简若沉想象自己就是那个呆若木鸡的水马,吸了口气,语调发颤,“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如果是我得罪了你,那和我同事无关,让他们走!” 爆-炸-物品处理科全科上下没见过这种精湛的演技。 许敏仪耳麦里,包队长喃喃:“鬼,假得够真。” 许敏仪轻轻笑了笑。 她实在不敢大声笑,生怕剪错了线。 错了他们全都得变成烟花。 简若沉面无表情,“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到底是谁?” 奥利维·基思得意洋洋道:“蠢货。” 这一句,骂得边上躲在防暴盾牌后面的军装警都冒了下头。 什么东西? 也配对他们西九龙警署说这两个字。 他手里的mp5冲锋枪都要压不住了。 简若沉扶着车门思考。 奥利维·基思手里或许还有一个远程控制炸弹的按钮,所以绝不能让他反应过来。 装个傻吧。 简若沉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陆荣,是不是你?” 包队长:…… 真是蒙着狐狸说獾――睁眼说瞎话。 要不是行动前总指挥已经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真是要被这些演技蒙在鼓里了! · 奥利维·基思哽了半晌,随即怒从心来。 这起连环犯罪他足足策划了半个月! 算简若沉经过隧道的时间,设计主管经过隧道的时间,想办法给主管的刹车和安全气囊动手脚! 一步一步,精密至极! 虽然……虽然还有些小瑕疵,但时机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如此精妙的犯罪! 如此绝妙的计划! 如此完美的作品! 凭什么简若沉会觉得是陆荣想的! 陆荣那怂蛋,只敢躲在他的祖宅里,像阴沟里的老鼠! 奥利维·基思满心不忿,站在青山公寓门外,死死盯着面前的门板。 他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可心中的怒气却如烈火燎原。 奥利维·基思想要平心静气,却听对讲机对面的人道:“陆荣,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 “你一个受人尊敬,有头有脸的男人,竟然如此寡廉鲜耻,卑鄙龌龊。只会躲在一个对讲机后面,不敢与我面对面。是不是我用30亿买下九龙城寨边未开发区的事情刺-激到你了?呵,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称得上一声先生?” “闭嘴!”奥利维·基思暴怒道。 他一时分不清简若沉是在骂他还是在骂陆荣。 如果是在骂陆荣,为什么字字句句都像是在骂他。 如果是在骂他,那话头处又为什么是陆荣! 30亿! 简若沉竟然白白花了30亿! 就为了买一块大陆可能想要开发的地皮! 那可是百亿遗产的三分之一啊! 他怎么敢如此挥霍康纳特家的钱! 奥利维·基思额角钝痛掏出钥匙想要开门,插了三次才插-进锁孔。 时间不多了,来不及转移,只能把这些东西烧掉。 可惜了这些藏品。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将是最后的赢家! 奥利维·基思胸腔之中涌现出一股快意。太好了,他就要达成自己的所有目的了! 从今往后,他不仅是人人爱戴的教授,还会是康纳特的唯一继承人! 对讲机里忽而又传出简若沉的声音:“你不要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奥利维基思一边朝着公寓里倒备好的汽油,一边冷笑。 知道谁? 陆荣吗? 蠢货。 “炸死你真是便宜你了。”奥利维·基思说粤语的腔调不是很准,听上去有点怪。 真应该用更痛苦一点的方式去折磨简若沉。 奥利维·基思充满恶意地想。 他应该用苯甲吗啉让简若沉精神恍惚,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被-操控着爱上一个人渣,然后一点一点弄死。 到时候他那张绝望的脸,一定比现在还漂亮。 可惜时间来不及。 不过没关系,等他顺利消灭证据,炸弹爆炸就能成为康纳特最后一个继承人了。哈哈! · 十分钟之后,西九龙重案组将青山公寓8栋团团围住。 关应钧带队上楼。 他心里记挂着简若沉,浑身紧绷着,连短袖衬衫领口的扣子都没弄好,露出一截精壮的胸膛。 忽然,耳麦里传来陈近才的声音,“关sir,12楼有一户着火,疑似1209!” 关应钧道:“收到。” 一行人冲上12层,只见1209的大门敞开着,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毕婠婠立刻收枪,提起每一户门前备着的干粉灭火器,拉开保险栓冲了进去。 转瞬之间,情势变幻。 房间里,奥利维基思猖狂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他万万想不到事情竟急转直下,变成了这样! 西九龙重案组的成员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不应该在西区海底隧道守着莫须有的炸弹犯吗! 难道这些自诩有情有义的差佬,实际上根本不在意简若沉的性命! 重案组上来8个人,7个都去拿了灭火器,刚刚燃起的火立刻被控制住。 关应钧始终举枪对着奥利维·基思,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远程遥控器。 教授低低笑了一声,“简若沉,你的朋友没你想得那么在乎你,他们是不是不愿意跟你一起去西区隧道送死?” “你看,你的好人缘也不过如此。” · 西区海底隧道。 事故车辆下,许敏仪又缓缓移出来,胸前抱着那颗已经拆解完的炸弹,对着简若沉比了个ok。 简若沉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撕开固定对讲机的胶带,拿着它走到一边,语调平淡地回复,“那我好难过哦。” 奥利维·基思慌张一瞬,觉得有些不对,可一想到手上的炸弹,竟安稳下来。 没事,他还有底牌。 简若沉应该想不到这是颗重量触发的炸弹。 香江这地方,条件落后,华人警官不可能有英裔一般的见识。 奥利维·基思举着遥控,“放下枪,让我离开,否则我就按下去。” 他死死盯着关应钧,眼球通红。 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 但此时为了脱身,只能把简若沉当人质,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跑出了香江,回到英国,这片土地上的废物就将拿他毫无办法! “你按吧。” 奥利维·基思恍惚一瞬,是关应钧说的? 不,面前的人没张嘴。 下一秒,他猛然低头,看向一直别在腰侧的对讲机,里面传来简若沉不慌不忙的声音,“你按下去试一试。” “奥利维·康纳特·基思。” 他顿了顿,忽而叹道:“你真不配康纳特这个名字。” 两鬓染上花白的老教授浑身僵硬,转瞬之间竟然出了满背的汗,他两只眼珠子僵住了,几乎要瞪得掉出眼眶。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一刻钟之前简若沉还口口声声一口一个陆荣。 现在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奥利维·基思猛地摁下引爆按钮。 下一刻,关应钧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奥利维·基思干呕一声,脊背撞在身后的窗框上,竟然将玻璃都撞碎一块。 毕婠婠立刻低头,抬手抱住灭火器,痴迷地摸了摸它的铁皮,“真好看。” 张星宗吹了句不成调的口哨,从兜里拿出一打物证袋,开始装模作样地搜集鞋柜上的干粉,只当没看见关应钧踢人。 一会儿就说是基思教授自己没站稳摔的,和他们关sir没关系! 关应钧想到简若沉,想到在办公室听见西区隧道有炸弹时心如刀割的感觉,竟觉得自己也劫后余生。 他抓着奥利维基思的头发拎起来,猛地往地板上一贯。 “咚!” 刘司正:……好响的头! 一会儿报告上额……就写是基思教授自己撞的,和他们A组没关系! 奥利维·基思呆愣地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对讲机。 只有寂静。 没有爆炸,更没有惨叫。 紧接着,竟响起一声极轻的嘲笑。 简若沉道:“警局见,教授。” 125.怎么不穿鞋? 缺心眼的玩意。 奥利维·基思被送进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时候简若沉还有些恍惚。 这个道貌岸然的教授, 此时衣衫不整,半边脸上沾着白色的干粉,脚上的鞋掉了一只, 额角青紫大片。 张星宗和刘司正两人, 一人拽着一边臂膀,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进门。 简若沉面无表情地把刚买的三明治囫囵吃完, 又灌了半杯白开水, 才觉得堵在胸口的气吞进了肚子。 从他们摸到mi6秘档和苯甲吗啉,到抓到奥利维·基思,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本来重案组只是想通过银行保险柜里锁着的苯甲吗啉找到江含煜的另一个上家,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破了这么多其他案子。 奥利维·基思牵扯的利益和案件太多。 西九龙通过冯野失踪案抓到他,但决不能只靠冯野失踪案定罪, 否则就便宜他了。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拉锯战现在才开始。 简若沉又冲了杯柠檬水,打开关应钧办公桌的抽屉,抓了一把维生素硬糖揣在兜里,随手拆一粒含住。 肾上腺素褪去后,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后知后觉找上门。 刚才…… 哪怕棋差一着, 算错毫厘,他就要死了。 那些爆-炸-物处理科的拆弹专家, 交通事故处理科的警察, 看守警戒线的军装警, 还有隧道两端还未撤远的民众…… 零零总总百余人生命都拴在他的判断上。 如果他错了,自己要死反倒是错误的结果里最小的一件事。 简若沉撑着桌子, 缓缓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隐约听见外面的人道:“关sir,奥利维·基思关在第一拘留所, 手续半小时后办完。” “嗯。”关应钧的气息似有些不稳,“晾一晾,一周内,所有人不许和嫌疑人有任何语言交流,一周后再审。” “yes sir。” 脚步声渐近。 简若沉抬头看过去,下意识对着望过来的人扯开一个笑。 关应钧黑色的球鞋上沾着白色粉尘,看上去灰扑扑的,垂在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还未走进,就能闻到一股汽油的苦味。 他脚步一顿,随后大步朝简若沉走过来。 气势汹汹,像是要兴师问罪。 但等走进了办公室,走到简若沉面前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沉默地将人看了又看才抬起手,指尖碰了碰简若沉的侧脸,话语在嘴里转了几圈,最终道:“没事就好。” 关应钧说不清心绪。 如果他不是警察,那在得知西区海底隧道有炸弹的那一刻,就可以不管不顾丢下手上所有事,冲到简若沉身边去。 可他是。 他知道简若沉在短时间内想出的应对方式就是最好的,执行起来最快,最有可能成功的。 但还是怕。 关应钧背对着房门,借着身体的遮挡,指尖缓缓摩挲着简若沉的侧脸,顾忌着身份,只能用视线一寸寸扫过简若沉的面孔。 他怕回到警署后,办公室里没有简若沉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看资料的身影。 怕看到简若沉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 “没事就好。”关应钧又说了一句,正要收回手。 简若沉却抬手抓住那截颤抖的指尖,往脸上抬了抬,滚烫又有些粗粝的掌心贴上侧脸,烫得人哆嗦了一下。 他偏过脸蹭了蹭,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关应钧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单手撑着桌子,俯身垂头,克制着亲了亲简若沉的额头。 毕婠婠一进门就看见关应钧俯身贴着简若沉,不知道在干什么,顿时抱着资料后退一步。 跟在后面的丁高没反应过来,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毕婠婠哽了哽:“……保洁在拖地。” 丁高:…… “重案组的卫生不都是咱们自己搞?哪里来的保洁?” 127.一巴掌扇醒 奥利维·基思张了张嘴, 艰涩道:“多谢抬爱。” 他感觉不好。 很不好。 手被铐着,腿被锁着,七天没有洗澡。 他现在还能想起来逃跑被抓后的场景。 那么的屈辱。 他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了, 只觉得不安又惶恐。 七天, 没有一个人跟他说一句话,一个字! 放在简若沉面前的文件夹那么厚, 好像能容纳一个人从小到大所有的罪行。 奥利维·基思打了个寒颤。 长时间门的静默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更拿不准面前四个审讯人员的想法。 毕婠婠道:“姓名、户籍编号、现居地、籍贯等基础信息报一下。” 四个录像机从不同方位对准被审讯椅。 奥利维·基思攥着拳,捏了捏手指,麻木地报完了基本信息。脑子里出现了这七天来仔仔细细想好的对策。 他一定要先摸清楚警察掌握了多少信息,然后再根据这些信息视情况认罪。 英国身份和英国地位就是他最大的保护伞。 再不济,还有陆荣。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他手里握着陆荣的秘密, 他入狱,陆荣不会坐视不理。 “在想什么?”简若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在想谁能把你捞出去?” 奥利维·基思一惊。 简若沉心中有了数,“谁能?陆荣吗?” 奥利维·基思呼吸凝滞,浑身绷起,脚尖往后缩, 几乎想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面色涨红,“没……” 张星宗轻蔑地笑了声。 陆荣? 如果不是陆荣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和mi6密档给了江含煜。 而江含煜又将它们放在一起, 银行保险柜里又有成堆的苯甲吗啉。 他们怎么会顺藤摸瓜查到奥利维·基思头上去? 他很想呛声, 但进来之前说好了, 刚开始的节奏由简顾问把控。 审讯能不能问出东西,前半个小时的节奏至关重要。而简顾问多半不会从一开始就让嫌疑人觉得自己所有的后路都已经堵死。 所以这个点还是得留着。 简若沉冷眉垂眼, 翻开面前的文件夹,亦真亦假道:“我们会通知陆荣的。” 他单刀直入,“奥利维·基思, 你谋杀多人,剽窃学术成果,对于这些罪名,你有没有需要狡辩的?” 毕婠婠心道厉害。 这话说得格外模棱两可,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受害者,任谁听了都不知道他们目前确定的骸骨只有两具。 奥利维·基思满头冷汗,梗着脖子道:“空口无凭。什么受害人信息都没有,你们难道是想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我身上?” 简若沉叹了口气。 可惜了,竟然还有点脑子,有点警觉。 “空口无凭?”简若沉拿出一张照片,“深水埗青山公寓8栋1209不就是你放证据的地方吗?全是受害人遗物,你怎么解释?” “那些只是……只是纪念品。”奥利维·基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有些是别人送我的,有些是我旅游时自己买的。” “哦?”关应钧清冷的声线落下,“你是说你去旅游时,恰好碰到了9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华裔天体物理学生,依次与他们成为好友,和他们相谈甚欢,而后收下了他们送给你的纪念品?” 奥利维·基思对上关应钧的视线,不自禁抖了抖。 他恍然觉得自己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完了。 关应钧将文件掷于桌面,发出细微的撞响,“回答我。” 奥利维·基思打了个寒噤,“不是。” “不是?”简若沉挑了下眉头,“那怎么解释9个被害人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反映被害人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 “没有。”奥利维基思双手紧紧摁着审讯椅的桌面,如坐针毡,脑子一片混沌,他知道西九龙总区警署必定掌握了冯野死亡的证据,可没想到他们知道的竟然如此之多。 9个…… 9个都找到了吗? 毕婠婠拿出冯野拼凑出的骨骼和检验报告放到奥利维·基思面前,“看看吧。” 尸检报告上清晰地写着【经检验,死者头部受到重击后当场死亡,推测凶器为尖锐石块、烟灰缸等有尖角状的坚硬物体……】 奥利维·基思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懊悔。 如果当时再过两天走就好了,他就能阻止杜落新修建活水闸口,那么冯野的尸块就可以按计划随着涨潮和退潮被冲进大海,自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一系列事情! 他捏紧报告,捏得手指发白,满心懊悔,满眼恨意。 简若沉:“你杀害冯野之后,谎称要跟他一起去一趟英国,并返回冯野家,拿走了他的行李,留下一张机票,我们在青山公寓1209找到了那个行李箱,经确认,其中物品属于冯野。” “经冯野的父亲辨认,该行李箱也是冯野的物品。你说自己没有杀人,那怎么解释受害者的东西在你家里?” 奥利维·基思解释不出来。 他色厉内荏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人?我是一个终身教授,这些研究生和本科生就算真的和我有交集,我又怎么会去杀害他们?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毕婠婠一阵反胃。 真是好厚一张脸! 她气得嘴唇发颤,一时间门紧抿双唇,怕自己一张口就是一句破口大骂。 简若沉淡淡道:“是吗?” 他起身,不紧不慢抽出一打泛黄的手稿,“这是冯野的父亲给我们的东西,经过查看,是一篇有关太阳光谱和电磁辐射的论文手稿初稿。我们请了天体物理专家检查,发现它与你在1989年12月发表的一篇sci相像,重合率高达90%。” “那篇sci帮助你斩获了两个业内奖项,为你的终身教授身份添砖加瓦。” 简若沉语调平淡,那双浅色的眸子在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暗金色的光,奥利维·基思浑身发着颤,抖若筛糠,一开口便只能听见牙齿相互碰撞的嘚嘚声。 他抬起头,不明白简若沉这样一个善心泛滥的人,为什么会在审讯的时候如此平静,如此难激怒。 简若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颗路边的石头,一片落在下水道的叶子。 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仿佛审讯室里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奥利维·基思耳鸣不止,只觉得前两天被关应钧和看守警员打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又被什么人狠狠揍了一闷棍。 他听到简若沉的声音忽远忽近:“你怎么可能没有动机杀害那些天体物理学的天才?你要剽窃他们的学术成果啊。” 奥利维·基思呆呆坐在椅子上,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狼狈过。 他强撑的尊严,保守的底裤,都被一下子扒开来,赤-裸裸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该怎么狡辩? 他还能怎么狡辩! “除了这一篇……其他都是我自己写的。”奥利维·基思道。 “哦?”关应钧冷笑一声,“你一个人写了天体物理下六个不同的细分科目?给我看看你的初稿和实验数据。” 这段时间门,他们没日没夜地将所有论文读了一遍,又有专家做分析,也认识了一些皮毛。 一个剽窃者,怎么会有初稿。 张星宗都被气笑了,他冷嗤一声,“狄秋河的两篇论文,一篇被你发表在nature,一篇被你发表在sci一区。” 他抽出那两本刊登了这两篇论文的期刊,猛地扔到了奥利维·基思脸上。 期刊的书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哗啦啦掉下来,摔在审讯椅的桌板,又滚到了地上。 张星宗气得发抖:“狄秋河的父母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了这两篇论文的资料和稿件,经过比对,95%的内容与期刊上发表的内容一致,而论文的发表时间门,正是狄秋河失踪半年以后!” 简若沉拍拍张星宗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缓缓走到奥利维·基思面前展示,“这是你扔掉狄秋河的地方,一个老鼠井。” 黑洞洞的井口,深渊一般卡在照片正中。 奥利维·基思徒劳摇了摇头,想要否认。 简若沉却道:“你杀了那么多人,难免睡不好觉,空闲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这些学生被你杀死时最后的样子?” 128.听一听算了 世界上两种人话能信 这其实属于诱供, 一般在审讯中是不允许的。 当法官发现审讯人员在审讯中诱供或逼供,证据口供很可能会作废。 但如今,9个受害者的骸骨只找到了两具, 他们需要奥利维·基思的口供才能继续破案, 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只要能根据口供找到实际证据,那么诱供就可以“不存在”, 因为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 法官不得不更看重证据。 简若沉盯着奥利维基思红肿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耐心地等着。 奥利维·基思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冒出一种奇异的期盼。 也不知道他的保释金会是多少,但简若沉继承了大笔遗产,那是康纳特的钱…… 他挂满了脂肪的上眼睑耷拉下来颤动着, 眼球在眼皮的遮掩些快速转动,盘算着“我可以给你出保释金”这句话的真实度。 简若沉抱臂站在奥利维面前等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回头,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奥利维·基思余光看见,猛地一愣。什么意思? 难道是他想得太久,久到让简若沉没耐心了? “你能出多少?”奥利维·基思谨慎地问。 简若沉想了想, “我去问一问。” 他说着,走出去, 对着外面的警察们笑了笑, “怎么干站着, 估计还得问好久,拖张椅子来坐着看呀。” 陈近才:…… 那多冒昧啊。 “你怎么出来了?”梁信悦就站在审讯室的电闸边上。 关sir要是忍不住一脚把人踹进医院, 得有人能及时把电闸拉掉。 梁信悦迷惑地看着简若沉,一时也摸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你不会真要给他弄保释金吧?” “怎么可能。”简若沉震惊道, “我的钱就算是大风刮来的,也不会给人渣花一分。” 世界上有两种话不能信。 床上的承诺。 审讯室里的没事,你说。 听一听算了,怎么还信呢? 简若沉怜爱地看了一眼梁信悦,缓步走到饮水机边上冲了一杯蜂蜜水,就着小饼干慢悠悠喝完,又从关应钧的抽屉里抓了一把糖揣在兜里,回去时路过梁信悦,还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我出来喝点水润一润。” 说话太多,费力又干巴。 得见缝插针的补充一下能量。 梁信悦心道又被骗了,嘟着嘴撕开糖果包装纸,然后被酸得一激灵,眼神都清澈许多。 审讯室的门再次合上。 梁信悦定睛往里一看。 简若正抓着手机放回兜里,仿佛刚打完电话回来似的,“我问过了,你的保释金要4亿。” 梁信悦目瞪口呆。 要不是简若沉当着他的面又吃又喝,他真要觉得这人刚刚打过电话了! 这……这能有用吗? 奥利维·基思狐疑抬眸。 他觉得不对,简若沉都知道苯甲吗啉是他下的了,还会这么好心? 说不定是警方掌握的证据太少,不得不对他进行诱供! 简若沉将手指藏在兜里捏了捏,心跳有些快。 这种尚且还有几分理智的杀人犯不好对付。 他故作犹豫,“有点太多了,虽然我很想破案,但我不想捞一个杀母仇人。” “……要不还是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奥利维·基思慌了。 怎么就算了呢? 他还什么都没说! 奥利维·基思都要被逼疯了。 从进审讯室起,他就没有真正答过话。 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机会。 信息一条接着一条砸下来,让人猝不及防,心理期待一退再退。 奥利维·基思喝了一口冰水,打了个哆嗦,“我……要……” 他觉得屈辱极了,竟一时说不出保释金那三个字。 简若沉意会,立刻逼问:“你和狄秋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到了这时候,反而不能急。 一急就会暴露重案组没掌握太多信息的事实。 “好好说,说慢一点。”张星宗拿着笔,手边是写满了字的四五页口供记录,“从你第一次见到狄秋河开始说。” 奥利维·基思不敢看仍然放在审讯椅上的照片,后仰着脑袋,竟真的想起了狄秋河身前的模样。 他又打了个寒噤,“是在一场学术沙龙里认识的。那时候狄秋河刚刚回国,我也刚当上香江大学的教授。” “他看到了我发在sci上的文章,主动过来攀谈,然后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关应钧蹙眉。 这么看来,冯野是香江的第一位受害者。 奥利维·基思用冯野的论文作为敲门砖,撬开了香江大学天体物理系的大门,然后踩在冯野的尸体上,加害更多的归乡学生。 他抿唇道:“你怎么发现他手上有未发表的论文?” 简若沉微微侧目。 关sir的问话技术好像变好了,换做以前可不会这么层层递进,说不定会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里杀了他。 奥利维·基思竟笑了笑:“他想入学香江大学的博士,自然要物色导师,交流一下学术成果。” “他信任你。”简若沉冷声道,“沙龙结束之后,你们约好在其他地方见面。随后狄秋河取来手稿,给你展示。” 他两手交握,骤然抬高声音:“是不是!” 奥利维·基思浑身一颤,面露惊骇。 警察究竟知道多少了?怎么连当时的细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他还能说谎,还能隐瞒吗? 基思害怕。 简若沉也紧张。 毕竟这内容证据名录和口供名录上根本没写,是他根据奥利维·基思在审讯室内为数不多的口供现场推测的。 一般人根本不会在前往学术沙龙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论文手稿,就算狄秋河不讲究,真的带了,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 这个年代,论文手稿何其珍贵。 当年,狄秋河与奥利维·基思初步交流后,必定进一步约了时间,只可惜他不知道是当天还是之后,于是刻意模糊了两人约见的时间。 人在听到与自己往日境遇相同的事情时,大脑会自动补全一部分疏漏内容。 奥利维·基思果然没注意到这个漏洞,磕磕巴巴道:“是……晚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两份手稿。” 他说着,又不甘心就这么全部交代了,想说个谎试探一下警方。 可是此时此刻,他竟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弥天大谎能瞒天过海。 真是辨无可辨。 简若沉抬眸扫过去一眼,“不要想着隐瞒。隐瞒,只会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 奥利维·基思呆呆看着面前的人。 谈话的节奏全然掌控在简若沉手里。 他左侧坐着蛰伏的关应钧。 右侧是一个眸色犀利,看着似乎有些文弱,拿着笔奋笔疾书的青年。 隔着这个青年,是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审视的一位女警。 奥利维·基思看着她,只觉得嘴角火-辣辣地发疼,脑子嗡嗡作响。 毕婠婠冷笑一声,“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了怎么称述你自己的案情?” 她毫不客气,抓住机会就骂:“你不要像碗里的鱼头一样,拨一拨才动一动,自己称述自己怎么杀的人都不会么?还终身教授,怪不得你要剽窃学术成果,原来是连话都不会说。” 131.基思对此闭口不谈 唾手可得的自由不翼而飞。 大喜大悲之下, 奥利维·基思两眼一翻,一阵耳鸣目眩,脱力坐倒在地, 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 刘司正连忙将人拽起拖到一边, “坐到我考试资料了!” 简若沉愣了瞬,垂眸一看, 竟看到一沓厚厚的督察考试资料。 这位老实人平时闷声不响, 背地里竟然这么努力。 “阿正,你怎么在准备考督察?不先升警长吗?”张星宗说着,蹲下来顺手理了理。 “督察以上复习的就不一样了,我想着反正我学历也够,干脆直接考督察试试。再说……考过了也不一定能当。”刘司正叹了口气, 惆怅开口,“咱们这特殊联合调查小组也成立六年多了,现在只差一个陆荣就能收工,等抓住了陆荣,肯定就要各奔东西。” A组所有警员都一愣。 明明又破连环大案,高兴的情绪还未升上来, 愁绪就萦绕在心头。 丁高抓了只早上新买的沙琪玛吃得津津有味,含糊道:“嗳, 这不还没抓住陆荣呢, 他比陆堑还狡猾, 说不定又得抓个四五年的。” 毕婠婠翻了个白眼,“好了丁高, 你和刘司正一起,把奥利维·基思押回去,我去办一下后续手续。” 大喜的日子, 就不能讲点好话。 等奥利维·基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重案组,大家才觉得恍如隔世,纷纷松了口气,放下了心里的重担。 跟奥利维·基思有关的案子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从找江含煜的另一个上家开始,找到密码本和苯甲吗啉,又碰见了炸楼案,以及在香江大学校园内凭空出现的减肥药。 甚至直到奥利维·基思被抓,香江大学的减肥药事件也并未真正解决,只获得了减肥药确实就是苯甲吗啉的口供。 奥利维·基思因胆小而缜密,因贪婪而狡猾。 这两三个月,他们提心吊胆日夜兼程,就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这些案子可真是……”林嘉诚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夏天了,大家穿得凉快。他今天也穿了条军绿色的短裤,小腿露在外面,腿肚上有一道圆形的疤,是追密码本时,被歹徒用枪打的。 “哎……真是多亏了简顾问。”霍明轩笑着摇头,“密码本是简顾问找到的,鱼王杜落新是简顾问找来的,就连冯野当年的情况也是简顾问一家一家走访问出来的。” “是啊。”张星宗托着腮羡慕道,“关键信息都是简顾问拿到的。” “这次审讯,满打满算也有20小时了吧……”林嘉诚哇了一声,感叹,“我在外面听着都觉得累,简顾问坐在里面,精神高度集中,竟然也撑下来了。” 张星宗噌一下坐直,“我在里面都要气死了!这英国佬脸皮真厚,我都不知道简顾问怎么能在那种人面前都不动如山!他脾气可真好。” “他脾气好?”霍明轩仰头笑道,“他要是脾气好,奥利维·基思会被气晕吗?” 说到简若沉在审讯室里层出不穷的话术,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越是回顾和琢磨,就越是觉得这种审讯手段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林嘉诚岔着腿,反趴在椅背上,“太强了……现在想来,今天奥利维·基思再次提到保释金时,简顾问就知道他对保释金的底层逻辑不熟悉,并快速制定了应对方法。” 霍明轩应和,“关键是没有把钱一次性给完,一点一点给,反而让奥利维·基思更加相信保释金能还他自由这点是真的。” 大家围着简若沉夸了一会儿,张星宗还从抽屉里翻出一袋斋烧鹅递给大家分。 简若沉抓到三小包香辣味的,趁着关应钧没在办公室,逐个拆开,塞进嘴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关应钧等人办完手续回来,一进办公室就闻见了咸香的辣味。 他扫了眼垃圾桶里的空包装,走到吨吨喝水的简若沉身边,“吃了?” 简若沉眼神一移,嘴硬:“没吃。你看,你垃圾桶里没包装纸。” “扔在张星宗那边了。”关应钧平铺直叙,“张星宗口味淡,一次不会吃那么多斋烧鹅,其余人办公桌边上的垃圾桶里都有两三个,就你没有?” 简若沉睁着真诚的眼睛,狐狸眼硬生生瞪成杏仁眼:“没有。” 关应钧:…… 他抽出张面纸,抵在简若沉喝水的杯子边缘上擦了一下,磨出零星一点酱油色的酱汁。 嘴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人赃并获,只能招了。 简若沉底气不足地哼出个语气词,“就吃了一点。” 不过就是三个微辣酱香斋烧鹅,不知道的还以为关sir在担心—— 你染上斋烧鹅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关应钧轻声道:“外面的太咸太辣,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做。” “真的?”简若沉狐疑抬眼。 “嗯。”关应钧把擦过杯子的纸团起来扔进垃圾桶,“把嘴擦一擦,准备吃饭了。” 一行人粗略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这后续工作没半个月弄不完,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大家走出了重案组,七嘴八舌讨论去哪里吃饭。 张星宗搓手道:“去吃猪扒包吧,咱们楼下咖啡厅边上新开了一家冰室,我听梁信悦说,那家店猪扒包一绝,放好多酱!他们还新琢磨出一种炸里脊,很香喔。” 简若沉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刘司正笑了两声:“小财神怎么就喜欢吃这种路边摊味道的东西?” 简若沉睨他,“就要用那种炸过很多鸡腿的油,炸了猪扒和里脊,再刷上咸酱,那些商家为了节省成本,酱汁都是用焯骨头的汤调的,肉味都浸在里面,很香的。” 132.感谢您为党和人民 做的一切 林雅芝盯着那个记者看了一会儿, 直到他举起的话筒越来越低,才收回视线,“西九龙重案组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严禁刑讯逼供, 所有审讯建立在证据之上。” “新招募的犯罪心理学顾问简若沉先生,在审讯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这应该就是我们破案速度变快的根本原因。” 话音落下, 简若沉快速往后退了几步,但眼尖的记者还是看到了他。 两方人马对视一眼。 简若沉又往后退了一步。 记者顿时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简顾问,请问能不能透露一下审讯细节!” “简顾问,请问你在审讯的过程中有没有使用诱供的手段?有没有因为对方与你有血缘关系而放松警惕?” “简顾问, 据说这个案件满打满算你省了20小时,请问这个数据是否有夸张的成分!” “简顾问,你这么早就融入了西九龙总区警署,请问你大学毕业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做西九龙总区警署的犯罪心理顾问?据我所知,全香江只有西九龙增加了这一职位。您之后是否会面临无处可去的情况呢?” “简顾问,西九龙外聘一位不曾上过警校的大学生做犯罪心理顾问, 您是否会感到些许心理上的压力?这是否不符合规定呢?”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下来。 简若沉细细听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些问题看似没什么猫腻, 实际引导意味很强, 特别是撕了台标的那位记者, 次次问出的问题都很犀利。 简若沉边想边道:“按照规定,审讯细节不便透露。至于无证上班……其实一开始西九龙警署要请的人是我的老师, 但是李老师坚持教书育人的想法,想要为香江培养更多人才,所以将这个机会转手给了我。” “我要是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呢, 就给李老师打电话。” 记者们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一个犯罪心理顾问背后竟然有这样一件事。 简顾问就这么厉害了,他口中的李老师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大家好奇地揣测,将之前的问题一股脑抛到脑后。 简若沉笑着,闲话家常似的,“希望大家帮我们香江大学宣传一下犯罪行为分析这个专业,这是新开设的一门课,在社科院,新学期开学后前两个月,每周和周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有公开讲座。” 他说着,还从兜里掏钱。 每当这时候就怀念手机支付,扫一扫,就是比现金方便。 简若沉掏掏点点,一人发个十张,“麻烦帮我们招一下学生。我们李老师是终身教授,还是前fBi行为分析小组的组长,往后各个警署和分警署都会设立有关行为分析和犯罪心理的职位,就业也不成问题。” 那撕了台标的记者憋红了脸,还想再针对简若沉挑点事儿,却再也不好意思了。 手里的钱,好厚啊! 简顾问真是平易近人。 · 简若沉打发记者们去写“招生简章”,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那撕了台标的记者是别人派来的,还是本身就想挑事。 可惜没有相机。 “今天没案子,怎么过来?”林雅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侧。 简若沉:“我来帮忙。后续资料太多,A组写不过来,早点做完也好早点走起-诉程序。” 他想起这几天经常出神的罗彬文,顿了顿,低声喃喃:“毕竟是杀母仇人。” 林雅芝叹了口气,生硬地调转话头:“对了,这次A组功劳特别大,上面决定发奖金!你也有呢,100万港币喔。” 简若沉“哇”了一声,“天降横财!” 他说着,自己都笑起来,“好多钱啊!” 100万和100亿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可100万是他自己赚的。 意义不同。 “大家都有100万?”简若沉跟着林雅芝一起往重案组走。 “那哪发得起,按照贡献算的,其他人大概是50万到80万。这个大案跨度大,林林总总加起来,发50万奖金的,最后能拿到70万呢。” 林雅芝说着,向后看了一眼,见总指挥不在才低声道,“你别看关sir总不吭声,实际上这个钱是他知道保安局局长即将下台,亲自跟上面要的。” 简若沉:…… 你是说诺兰达·威尔在下台之前还被西九龙重案A组的高级督察敲诈近千万,用来给帮他下台的人发奖金? 杀人诛心啊! 简若沉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上面怎么会给?” “可能以为能破财消灾吧。”林雅芝耸了耸肩,“对了,现在那个保安局局长让我给你这个。” 林雅芝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一个信封。 简若沉扒开口子看了眼,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饭票。 现在这个保安局局长就是华-国派来的副局长,他果然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登顶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爱吃大陆菜,所以给你送了张大饭店的餐券,据说这家饭店有个大陆北方来的厨子呢。”林雅芝兴致勃勃,“这家店又贵又难订。现在这个局长,对你还挺上心的。” 能不上心嘛。 副局长的位置坐了小半年,屁-股还没捂热凳子,蹭一下变成局长了。 林雅芝细细想了想,觉得等陆荣落网之后,沾光升职的人肯定不少,简若沉难道真是什么财神转世不成? 两人在重案组门口分道扬镳。 简若沉打开那封信,逐字逐句读过去。 【简先生,展信佳。 感谢您为党和人民做的一切。】 还是简体字! 简若沉“啪”一下把信合上了,心脏突突直跳,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将信纸塞进办公桌 【……半年前,我接到命令,渗透敌对势力,曾焦头烂额,不得寸进,没想到……】 他写得模棱两可,模模糊糊,换个人看到了根本不知道这人在嘘嘘叨叨什么。 但简若沉看得懂,他继续往后看,又读到些许有关59亿开发项目的事,说什么工程师找到了,是个美国归来的爱国教授,刚回来就签了保密协议,已经保护起来了,名字不便透露。 悄悄念叨完可能被牵挂的一切,才在最后含蓄地说了一长串。 翻译过来是:你有没有想要的啊?要不要成为光荣的党员呀?想进香江商会吗? 该起步啦,我们港陆之间的感情,也是要从小培养的嘛。 前香江首富顾有明先生,仅用半年时间就将产业带到美国,又从美国携资产和部分产业进驻大陆,已经开始在大陆抢占市场了,你要跟他学习啊! 看得简若沉汗都出来了。 这到底是59亿的威力,还是他连续把港-英走狗拉下台的威力? 怎么感觉上面都要扒开他的嘴,恨铁不成钢地往里灌饭了? 不太正常…… 但仔细想想,顾有明四五十了,意识形态已经定型,那边想要和更亲陆,更年轻的企业家培养一下感情也还算正常,毕竟他政治立场一看就很坚定。 可是他不是企业家啊! 简若沉把那信折起来,翻出关应钧的烟灰缸,摁在里面烧了,又找出大饭店的预定餐券。 上面果然写了预订时间和几号桌。 如果是保安局局长想跟他见面,应该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估计是有其他人要跟他见个面? 他站起来,焦灼地走了几步。 谁?来的会是谁? 年初在黄大仙祠看到的签文,竟然这么灵? 姜太公封相,上上签。 他想要掀桌子的权利,必定是要走上这条路的,现在不过是早了点…… 93年了,还有4年,也不怪那边着急。 那他何必犹豫呢? 简若沉捏紧了那张预订券,下定了决心。 10月7日。 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到时候他肯定赴约。 “在想什么?”关应钧从鉴证科回来,就看见简若沉面对着窗户出神。 “在想以后啊。”简若沉左右看了看,见办公室里没有人,便凑到关应钧耳边,“你以后想做什么啊?离开了重案组,你想往哪个方向升?” “回CiB。”关应钧将简若沉被风吹乱的额发理了理,“之后十年都做情报。算算时间,那时候差不多该清扫港内残余的港-英情报人员和涉黑社团了,我做CiB更容易打配合。” 他垂下眼,意味深长看了简若沉一眼,“如果那时候的一哥会这么想的话。” 简若沉摸了下鼻尖,“你看我做什么?” 关应钧目光落在他被热得泛红的面颊和明亮澄澈的眸子上,唇角弯了下,“你挺适合当。” 简若沉:…… 勒处长知道你这么想吗? 他嘟囔:“万一你当上一哥呢?你舅舅都已经是了,人脉什么的也都给你继承,多好。” 关应钧笑了声,缓缓摇了下头。 比起当一哥操心全香江的治安,他更想做一把最好用的刀。 不需要什么人情世故,简若沉觉得好用就行。 “什么人脉能比得上你现在搭上的线?”关应钧拿起放在窗口的烟灰缸,指尖戳进去,抹了一把里面的灰。 “纸灰,灰色碳化,很像草木灰的情状,应该是250g左右的信纸,这个。”他顿了顿,拿起没能烧完的一脚,是个红色的双线条纸角,边上还有拓印封边,封边的字印是简体的小字,“大陆的信纸。” 他说着,掏出打火机把漏网之鱼烧干净,“以后竖着烧,团起来烧不干净的。” 夏风吹过来,灰色的纸灰飘摇着卷到窗外,璀璨的阳光落在窗棂。 简若沉拿了湿纸巾,垂着头,将关应钧的手翻来覆去,连指缝都弄干净了。 关应钧垂眸看着,脖颈不自觉绷紧了。 “最后的证据也消灭了。”简若沉轻声道。 他心脏跳得厉害。 关sir当面推理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一次都……笃定又坚毅。 好像从没错过似的。 简若沉抓着他的手哼笑打趣:“怎么样,我作案,你毁灭证据,我们是共犯?” 133.你那钱,是一分没花了啊! 关应钧反手将简若沉的手抓在掌心, 轻轻捏了捏,眸子敛着,没有接话, 有些出神。 简若沉这张嘴实在有点太甜了。 撩拨人心的手段果然高明。 关应钧双手一合, 将简若沉的手抵在掌心搓了搓。 粗粝的掌心磨着手心,惹得人有些痒。 简若沉耳尖发热, 被搓得笑了声, “你怎么不说话。” “不好说。”关应钧放开手,抬眸看向落了一抹红的耳尖,“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回家再说。” 简若沉怔了怔,回头扫了眼。 本来A组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 进进出出复核文件,办公室里人不多,停留时间也不长,没人注意这边。 但或许是时间差不多了,A组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在他和关应钧面对着窗户, 背对着办公室,就算有人抬头, 也只能看到他们站在一起, 看不到什么。 简若沉缓缓把手抽出来, 往侧面挪了一步,“我去做一下香江大学减肥药的书面文件。” 关应钧:“去吧。” 暑假。 香江大学的校园里空无一人。 减肥药自然也没了流通的环境, 想要真正抓住香江大学校园内贩卖苯甲吗啉减肥药的组织,还得等到开学。 简若沉做完了材料,又将张星宗复核过的审讯文件看了一遍, 签字摁下手印。 等到了日头西斜,A组这边负责的部分才完成了一半,其余组更有些哀声整天。 “这奥利维·基思怎么会收藏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害得我们比对证物好艰难啊!” “就是啊……光鳄鱼皮表带的手表就有十几个,谁知道受害者身前戴的是哪一个呢?” “A组负责的冯野和狄秋河都做完了吗?我刚才路过,看到他们都准备下班了!” “人家有简若沉啊走访起来比我们顺得多呢,听说渔村的人还给A组送了谢礼。真羡慕喔,我们e组负责的这个受害者,全家搬到新界。好远的啊……” “算了,慢慢搞吧。”陈近才叹息道。 简若沉潦草收了收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提包走人。 才拎起来,关应钧就道:“等等,今天下午,渔村那边的居民送了些鱼丸和炸鱼皮过来,分了再走。” 他说着,指了指茶水台边上分成9份的红色塑料袋。 每个袋子里还分别放着两个白色的泡沫餐盒。 打开后,一个里面满满都是又大又圆的鱼丸,另一个则是洒了干料和不知名黄沫的鱼皮。 张星宗:“这黄色的粉是什么粉?我还没吃过这种鱼皮。” 简若沉提起袋子闻了闻,又捻起一块翻卷的炸鱼皮送进嘴里,竟然是咸甜口的,带了一些姜味和胡椒的辣,上面的粉是咸蛋黄,吃进嘴里,喷香扑鼻。 “是咸蛋黄鱼籽粉。”毕婠婠也尝了一个,“有些繁殖的母鱼开膛破肚之后,肚子里就有这种鱼籽,炒熟之后是黄色的。” “哎,我这袋子里有一张纸。”刘司正掏出来展开。 那是一张有些皱巴泛黄的A4纸,上面用铅笔歪七扭八地写着:【谢谢西九龙重案组送渔村的孩子回家,冯野已经安葬,就在野钓公园里的一座小土山上,他以前放假回家,喜欢在那里读书。野钓公园发现了尸体,已经有些开不下去了,很多常年不曾出海打鱼的家庭最近重返海湾,这是我们最近捕捞到的一些鱼,特意选了最好最新鲜的部分当做谢礼送给重案组,希望不要嫌弃……】 红色的塑料袋坠在每个人手上,沉甸甸的。 A4纸上的字迹并不好看,句子也没什么修辞手法,更没有分段,所以有些难读。 字歪歪斜斜倒在一起,有大有小,挤挤挨挨,看上去摩肩接踵。 简若沉看着这张写满了感谢的纸,心潮澎湃又有些无措。 这是他首次直面这么质朴、灼热的谢意,所有渔村人都只是在表达单纯的谢意,别无所求。 往年这些肚子里带籽的母鱼,想必都是放到野钓公园的鱼塘里繁殖,以便来日旺季,客人不至于无鱼可钓。 现在野钓公园开不下去,就将这些鱼杀了,做成蛋黄鱼籽碎,洒在了鱼皮上,送给他们最想感谢的人吃。 因为这大概是他们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哎哟。”张星宗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 心里酸酸的。 简若沉又吃了两块鱼皮,又香又脆,好吃开胃,可以卖。 不仅可以卖,还能当做九龙湾的特色,可以和九龙城寨捞出来的麦芽糖阿伯一起开个香江码头一类的连锁零嘴铺子。 专门搜罗这些被埋没在民间的老味道。 134.身上有虫子在爬 我好痛啊 简若沉囫囵把面前的简餐扒拉进嘴里, 掏出张橙色港币往柜台上一放,含混道:“不用找了。” “那怎么行。”简餐店老板摆手,“关sir给得够多了, 我怎么好再收你的钱, 这顿就当是我请。” 简若沉瞪过去一眼:“剩下的帮我算在会员账户里!” 他好不容易将蓄在腮帮里的饭全咽下去了,又从柜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 边喝边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 “李老师!学校西区艺术楼边上的学生宿舍,有5个人要跳楼,警方和消防署的救援专家还有一会儿才能到,您……” 李长玉打断:“五个人?这么多?你站在楼下别上去,我马上到。” “好的, 明白。”简若沉挂了电话,三两口把一瓶水喝完,反手将水瓶扔进垃圾桶,从兜里拿出闲置一周的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又翻翻找找,跟辅导员打电话, 要了艺术系辅导员的手机号。 手机连续通话,已经热得有些烫耳, 简若沉将听筒拿远, 拨通艺术系辅导员的电话, 后退几步,听着忙音仰头看向宿舍楼天台。 五个女生有说有笑, 其中一个已经爬过护栏,坐在了楼顶边缘。 她晃着腿,仰头看着初秋湛蓝的天空, 不知道有没有在唱歌。 大风把几个姑娘披散的长发吹得虬结罩面,但无人退缩。 听筒里,忙音响了十几声,终于接通了。 简若沉连忙低头,走到一边的树下,“喂?舞蹈系黄老师是吗?” 黄宗杰:“是的,你是?” “艺术系有人跳楼,五名女生,穿着得像是舞蹈系练功服,麻烦你带着其他两个系的辅导员老师来现场维护一下宿舍秩序,避免围观。”简若沉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 黄宗杰笑了声:“别闹了,你是哪个专业的?是不是又耍我呢?不会是不想做下午的功课吧?偷懒可要不得啊。” 这孩子,找也不会找个稍微好点的理由。 艺术系一帮富二代,最差也是中产,虽然多愁善感了点,但好在想干啥就能干啥,情绪不好了就去酒吧迪厅ktv发泄,怎么可能跳楼? 黄宗杰窝在沙发的小毯子里缓声道:“你唬我呢?好了,午休还有2小时结束,你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准时来练功房哦,今天要称体重的。” 称体重? 简若沉蹙了下眉,一时来不及细想,大声道:“黄老师,我是社科院犯罪学的!没跟你开玩笑!” 黄宗杰愣了瞬,猛然掀开毯子起身。 扑街! 这专业不是新开的,最近很火的那什么…… 学犯罪心理学和应用行为分析的那个…… 简若沉! 这学生都做了半年的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顾问了,肯定不会说谎。 黄宗杰迅速起身,抬手推醒边上鼾声震天的美术系辅导员,“起起起!要死了啊,还睡!有学生要跳楼!” 他说着,又把手机开了免提,手忙脚乱穿长裤,“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马上去。” “还在楼顶。”简若沉仰头看楼上,那几个姑娘,其中一个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在楼顶边缘打滚,在午后寂静的校园中显得格外令人心慌。 他喃喃:“快点吧,她们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9月份,天气还未转凉,秋老虎发威,正午时的温度直逼35摄氏度。 简若沉站在楼下等了五分钟,几位辅导员踩着忽远忽近的警笛声冲到了教学楼底下。 黄宗杰仰头一看,脸都白了,“韩贝贝!你们干什么呢!快回去!” 全是他们舞蹈系的! “誒!别嚷嚷。当心吓到人。”李长玉猛力一拍黄宗杰的肩膀,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学校……哪里都好,就是依山而建这点不大好。” 特别艺术系还是新院系,和社科院不在一起,南辕北辙。 李长玉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看了黄宗杰两眼,“你是舞蹈系老师是吧?走吧,带我上去。” 黄宗杰刚想说:你谁啊。 就听简若沉道:“李老师。” 黄宗杰:“……李老师,救命。” 这些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就算不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跳下来不仅要她们的命,还会要他的工作,他的命。 李长玉竖起手掌,示意他先别说话,转头对简若沉道:“你在楚她们的情况和动机,很可能劝不动。要是真劝不动,随便跳下来一个都不是闹着玩的。” 简若沉愣了一瞬。 不让他上去,竟然是因为连李老师都没有把握。 李长玉转头对黄宗杰道:“都是你们系的?” 黄宗杰红着眼眶,“对。” “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李长玉掏出兜里的鞋套,一边歪歪扭扭往脚上套,一边向宿舍楼里走。 黄宗杰离得近,却还在愣神,“没有啊,就是这几天刚开学,很多很不想吃开筋拉背的苦,总是打电话来请假,谎称有事,不想上课。” 简若沉眼看着李老师晃晃悠悠要倒,忙上去扶住,等人穿好了鞋套才松开。 李长玉心头熨帖,觉得这学生真是没收错,不枉他护着。 简若沉又想到之前打电话时黄宗杰的话,“黄老师,你不是说今天下午要称体重什么的?怎么回事?” 黄宗杰道:“舞蹈专业就是这样的,有体重要求,每次开学称一回,接下来每周都会称,超重就要减。今天下午刚好是开学后的第二次承重。” 李长玉:“这几个女生刚开学时有没有超重?” “有一点,但是在优秀的范围之内,很多人放假回家之后,一胖能胖五斤十斤,她们也就胖了一两斤,控一下饮食就能瘦回去。”黄宗杰百思不得其解。 舞蹈生,体重上上下下很正常,总不会有人因为瘦不下那一两斤跳楼吧? 他管的根本不严! “行,先上去看一看。”李长玉跟着黄宗杰往上走,叮嘱道:“一会儿我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千万别说话,明白吗?” 黄宗杰:“知道知道。” 两人刚上了楼,西九龙重案组就到了现场。 关应钧开车野,开到宿舍楼下之后漂移进停车位,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他走到简若沉身侧,“怎么样?” “李老师上去了。说是看一看能不能劝下来。”简若沉又昂头看了眼。 有个女生倒在地上抽搐,只需一翻身就能滚下宿舍楼。 7层的宿舍楼,算上天台就是八楼。 掉下来必死无疑。 她又一只手虚虚攀着护栏,翻身打了个颤,半条腿耷拉下来,竟是一个踉跄。 简若沉惊呼一声,“消防怎么还没来?” 他捐的起重机,这么快就不起效了? “来了。在后面。”关应钧回头吩咐跟他一辆车到的张星宗和刘司正,“你们两个,去舞蹈系的宿舍走访,问一下有关那五个女生的事情。再问一下近况,看看有没有人教唆。里面都是女生,记得先敲门告知身份,然后等一会儿再进去。” 两人立正:“yes sir!” 又过了五分钟,西九龙重案组和拉警戒线的军装警都陆陆续续到了,消防还是没到。 简若沉抬手看了好几次表,就怕大楼边上摇摇欲坠的姑娘掉下来,砸在面前。 楼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心跳越来越快。 上面怎么样了? 怎么还有三个女孩子就站在天台边上? 其他两个呢?李老师劝下来了吗? 关应钧眯着眼睛仰头:“这个状态不对,有点像吸high了,或者刚戒断。” 他转头对毕婠婠道:“你给计白楼打个电话,让他带人来搜楼。” “消防呢?”简若沉也转头问。 “堵路上了。”丁高感到纳闷,“午后又不是高峰,怎么会堵住的?” 强压之下,血压升高,再加上天气炎热,日头又大,简若沉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思维都有些凝滞。 他抬头往上看,那个在护栏之内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好似在跳舞唱歌的姑娘不见了,李老师已经靠近了护栏边缘,从下向上,只能看见露出的一颗头。 那两个在护栏外的女生实在不好救,拉了一个,另一个很可能会受刺-激掉下来。 怎么办? 李长玉满背都是汗,太阳照在头顶,脸上更像是被水洗过。 他没听见消防的声音,也没听见防坠楼充气气垫充起来的声音。 这要是掉下去可什么都完了。 “你叫韩贝贝是不是?韩贝贝,来,看着老师……” · 简若沉眼前昏黑。 他靠在树干上缓了一会儿,转头去简餐店买了两瓶冰水,站在树底下拧开,垂着头往头上浇。 浇了一瓶半,又喝了半瓶,这才觉得思维活跃起来。 他将水瓶扔掉,掏出手机,随便找了个负责高楼建筑的人打过去,“你们有没有防坠楼气垫,香江大学这边有人跳楼,拿过来用用,就近调度!” “你谁啊?跳楼不会找——” “你老板。”简若沉抹了把脸,将手上的水甩到树根底下,“快点来,会给钱的。” 他心里想着迟到的消防队,头顶又人命关天,也有些躁意,催道:“快些,五分钟之内到场,价格随便你开。” 顿了顿,又叮嘱,“路上可能有点堵,绕开车多的地方。” “好的老板!” 五分钟,很短。但倒计时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漫长。 简若沉站在楼下看着,只觉得煎熬万分。 李长玉离大楼边缘越来越近了。 那坐着的女孩也低下头,直直向着简若沉看过来。 那么的远。 但这一刻,简若沉却觉得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样貌,很漂亮,正值青春年少。 他又抬腕看表,脸上的水又变成了汗。 还没来! 正想着再打一个电话催一催,身后一辆灰扑扑的小货车飞速驶来,一个急刹,顶着毕婠婠的车停住。 车上下来一个挺着肚腩的中年男人。 他开了车门,从后面拿出气垫,一抬头,脸比刚浇了冰水的简若沉还要白,“我的的的的天,琪琪!” 赶在五分钟之前到就能拿钱的喜悦荡然无存。 他白着脸,转头颤声道:“我女儿,坐着的是我女儿,快来摊气垫,充气还要三五分钟。” 简若沉走过去,和其他人一起帮忙拉平气垫,那男人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恨充气的机器太慢,恨自己不能用嘴往气垫里吹气。 · “呕!” 楼上。 那个一直痉挛的女孩竟然吐了出来。 这是最好的时机。 可李长玉不敢上去拉,因为他不可能同时拉住两个。 必须等一等气垫。 他决定先试着救一救毫无力气,没有反抗可能的姑娘:“韩贝贝,黄老师说你很棒,是同学们的榜样,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老师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 “你想想开心的事情。”李长玉道。 黄宗杰小声附和:“是啊,想想你父母。” 李长玉踹了他一脚,怒目:不是叫你别说话? 他转头,果然见韩贝贝一面趴在地上,侧脸浸在呕出的秽物里,眼眶里的泪水缓缓流出来。 李长玉忙道:“不用想、不用想啊。老师看见校门口新开了一家饰品店和理发馆,那理发师据说是美国回来的呢,进了新的烫发机器,还会做指甲,那叫什么……美、美……” 他故意不说全,等着人接。 韩贝贝小声哽咽着接道:“美甲。” “对对对。”李长玉一边说,一边悄悄看手机。 上面是简若沉发来的消息:气垫还有两分钟。 他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笑道:“老师请你去做美甲,做了再想别的吧?” 李长玉看着韩贝贝脖颈上比别人多出的项链和穿插在头发里的发饰,知道她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子,“你还没试过做指甲吧?老师也没试过,老师可以陪你去试。” 韩贝贝看着头发斑白的李长玉,似乎想象到了他满手都是粉指甲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 李长玉弓着腰,慢慢靠近韩贝贝。 下一瞬,手机震动。 简若沉:【好了。】 李长玉猛地前扑,双手穿过护栏,抓住韩贝贝往回一拖。 黄宗杰也扑上来,但那坐在楼顶边缘的姑娘却惨笑一声,身体前倾,闭眼对着楼下翻下去。 黄宗杰:“不要!” 几道尖利刺耳的喊声似乎重叠了。 人从8楼坠到地面,不过3秒不到。 “噗”的一声,那姑娘直愣愣陷进气垫里,扬起一层工地上带来的灰。 简若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狠狠松了一口气,心率直彪,眼前发昏,腿一软坐到边上石阶上。 差一点…… “管紫琪!”那个带着气垫来的中年男人往前扑过去,手脚并用爬到气垫中心,将闺女抱进怀里,“管紫琪!你吓死阿爸了。” 他泪流满面,“要是简老板不给我打电话,你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多亏了简老板……” 如果他怀疑那个电话是骗子打的……那琪琪…… 还好。 还好他贪那些钱,还好简若沉大方沉稳。 “daddy。”管紫琪还有点愣愣的,她越过男人的肩头,看向后方的简若沉,定定道,“我好痛啊,身体里像是有虫子在爬。我想吃药,但是买不到了。” 关应钧冷声道:“准备尿检。阿诚叫救护车!” “组织军装警封锁宿舍楼,一个都不许出去!计白楼呢?让他开快点!” 136.关sir怎么不穷了? 挂水的时候, 简若沉又睡了一觉,醒来时针已经拔了,他的脑袋正搁在关应钧的肩膀上。 关应钧低声, “睡饱了?” “嗯。”简若沉觉得神清气爽, 只是肩膀还有些酸沉,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疲惫, 竟然有些焕然新生的错觉。 “跟重案组跑了一暑假, 开学又跟着李老师跑讲座,还要上课修学分完成论文。”关应钧深吸一口气,憋了憋,还是没忍住,“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简若沉轻轻一笑, “哎,我这不是想把十月七号空出来吗?” 到时候要去饭店见人,总不能背着一堆没写完的论文和没做完的事去,显得他不够成熟庄重。 “十月七日?”关应钧没细问,“刚才丁高打电话来,尿检结果出来了, 五个全是阳性。管紫琪吃得剂量比较少,损伤最小, 目前最清醒。” “他们的家长到了吗?”简若沉把医用胶带黏在手背上的棉球撕了, 扔进黄色垃圾桶。 关应钧一哂, “没有。张星宗打了几个电话去催,都说工作太忙走不开。只有管紫琪的爸爸一直在她病床边上守着。她妈妈没露面, 估计是单亲家庭。” 简若沉叹了口气。 所以说孩子出现问题,家长多半有错,偏偏好多人管生不管养, 觉得给口饭吃就该感恩戴德。 输液室外面,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的毕婠婠抬步进来,“关sir,韩贝贝等人的笔录做完了。但是管紫琪怎么也不肯说,要求做笔录的人换成简顾问。” 关应钧蹙眉。 “行,那我去给管紫琪做个笔录。”简若沉摊开手对这关应钧摊开,“给我一张记录表。” 毕婠婠唇角勾起又压下,“那我先回去了。” 输液室里的护士忙忙碌碌,医疗小推车的铁轮子滚在地上,嗒嗒作响,掩盖了毕婠婠离开时的脚步声。 两人选的地方偏僻,但不少前来输液的病人还是转头打量着这边,互相靠着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简顾问吧,靓喔。” “旁边那个关公是谁?” “重案组的头哇,叫关应钧,我们街坊邻居都叫他关公喔。还好我年轻时老板不这样,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干到退休。” “嗳,关公的脾气也没那么差吧?刚才还让简顾问靠着睡觉呢。” “人家是兄弟情嘛,换了别组的,你看他肯不肯。” 关应钧耳听六路,一时唇角下撇,反手掏出一张折成方块的口供表放在简若沉手里,“你闲下来也不肯休息。” 简若沉笑了声,“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啊。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我问出来点东西,挺重要的。” 关应钧知道当警察的都闲不住,他也一样,于是也收拾了东西干活。 这个跳楼的案子,归根结底是校园毒-品案,还与诱吸和贩-毒挂钩,背后有一长串利益链。 可惜陆荣手里留下的苯甲吗啉很少,他做事又相当小心,“见好就收”,想要直接抓住他的破绽不太容易。 简若沉抓这口供记录表进去,看到病房床头拆开的菠萝猪扒包的油纸包和已经喝空了的奶茶,了然笑了笑,轻声:“这家店很好吃吧?” 管紫琪掀开被子坐起身,低低“嗯”了一声。 “店铺就开在西九龙总区警署楼下的马路对面,离开香江大学也就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你要是想吃可以经常去,堂食更热乎新鲜。” 简若沉说着,将床头柜上的垃圾收拾进垃圾桶里,把口供记录表摊在床头柜上,“放轻松,和当时在救护车上时问的问题都差不多,你只需要回忆和增加一些细节就行。” 聊了两句闲话,管紫琪顿时放松下来。 她从第一次买药开始,仔仔细细将这段时间遭受的一切变故描述出来,生怕漏了一点,给西九龙重案组添麻烦。 毒瘾发作时的那股劲已经被压下去,管紫琪如今头脑清晰,叙述仔细又有条理,焕然新生。 简若沉做完了笔录,拿出随身携带的拇指印泥让她签字画押,随后对管先生道:“管紫琪需要戒一段时间的毒,过几天等她情况稳定了会送到西九龙管辖下的少年戒毒所去,您稍微准备一下。” 管先生连连道谢说一定一定,简若沉这才关门离去。 西九龙重案组聚在医院的食堂,把手里的口供记录表一对。 张星宗心情沉重:“根据刘敏霞的口供,她的药是从美院的人那里买到的,这个药流通的面很广,整个艺术系都沦陷了。” 刘司正:“林婉雪跟她一个宿舍,他们两个的药是一起买的。” “其他三人的药都是从琼·格罗夫手上拿的。”简若沉点了点三张笔录表上用便利贴标记的部分,“管紫琪说,格罗夫手上的药最多,她偶然看见格罗夫将药片用塑料袋套着,装在一个行李箱里,藏在后山。如果有人要买,就再买瓶子,去行李箱里装20粒。” “后山?”丁高想了一瞬,“那不是靠着发生杀人案的那个树林吗?” 香港大学是开放式校园,哪里都是校门口,正大门不过是一个小石牌,在一条小林荫道的尽头,很难找。 但后山却相当明显,自从后山边上出了命案,竟也变得出名起来,一些胆子大的会在后山上游玩,发现后山竟可以连到太平山,能将维多利亚港湾的景色尽收眼底。 这个地方临着图书馆和校长宫,要说不安全,倒也没特别不安全。 但由于树多,路窄,人已经去就被遮天蔽日的树丛包裹,行踪难觅。 是个藏东西的好去处。 “管紫琪说是在后山上的一从矮棕榈树边,用一块石板压着,像个小小的地窖。”简若沉托着腮垂眸,“我没逛过后山,不知道矮棕榈树从在哪里。” “有地标会好找很多。”关应钧道。 “是啊,换了我们都不一定能问出来。”张星宗心有戚戚地瞄了简若沉两眼。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简若沉的气质如此平易近人,他们在别人眼里就凶神恶煞呢? 他到现在都忘记不了,管紫琪一见他就往被子里钻,瑟瑟发抖地要求换人。 关应钧:“计白楼那边什么情况?打电话问过了吗?” 毕婠婠道:“问了,一层40个房间,一共七层。他目前只查了2层,搜出来12瓶,受害者名单记着了,说整体查完后给我们。十分钟查一间,起码得再查一天。” “行。张星宗和刘司正返回香江大学抓琼·格罗夫。”关应钧拿出鼓囊囊的钱包,把剩下的钱掏了大半全递给张星宗,“给学生订简餐,让老板送上楼,封两天楼,查完之前谁都不许出去。” 张星宗点了点,心底泛起嘀咕。 这么多钱? 他们A组是富裕了,但关sir富成这样了吗? 随便一掏就是三万? 他们一个月工资不就5万吗?抓奥利维·基思的奖金得跟着十月工资发呢。 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卡在五万以内,张星宗心里的怀疑飘忽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他领了任务走人。 简若沉回家之前,又去住院病房挨个看望了受害者,进了韩贝贝的房间,却见李老师把学校附近那个做美甲的人给带来了,病房床头摆了一圈指甲油。 韩贝贝伸着手,脸上带了笑。 他微微一怔,走上前,看到李老师竟陪着韩贝贝涂了粉紫色的指甲,显得可爱又诙谐。 李长玉摆弄欣赏着手指:“你看,老师不是为了救你下来骗你的,说请你做就请你做。想要的东西其实都很容易得到,除了吃药,快乐也有很多其他获取途径。” 简若沉站在李长玉身后,“老师。” “来啦?”李长玉回头,又说:“那个奶茶不错,韩贝贝说好喝。” 韩贝贝偷偷看向简若沉,怕这个优秀的校园传奇看不起她。 又有些自卑,觉得坐在病床上玩指甲或许很不懂事,不雅观。 害怕从别人脸上看到嫌弃的表情。 但对上简若沉的眼睛,却是一愣。 那双眼睛那么平静柔和,看她的眼神与看任何一个正常人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不是病患,也不是发了瘾,企图用跳楼威胁毒贩的疯子。 简若沉笑了声:“奶茶是警署楼下买的,可以常去喝,用的鲜奶和纯茶,不会长胖。” 他看到韩贝贝的手,又道:“左手无名指贴的那个白色蝴蝶结挺好看的。” 韩贝贝放松脊背,轻轻笑出声来:“李老师叫我贴的,说很配头发上的蝴蝶结。” “嗯。”简若沉有些怅然,没有犯毒瘾的时候,她们都是情绪正常活泼开朗的好孩子。 “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这是我电话。”简若沉把准备好的纸条递出去,“老师,我还有事,先回警署了。” 李长玉点头道:“去吧。注意身体。” · 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动作很快。 四十分钟之后,琼·格罗夫被张星宗和刘司正押进了审讯室。 简若沉帮忙办审讯手续时,办公室里的内线电话突兀响起。 他走过去接:“喂?这里西九龙重案A组。” “我,刘奇商。”刘奇商声音有些哑,加班不好受,“简顾问是吧?关应钧呢?” “他不在办公室。” “那跟你说也一样。”刘奇商咳了声,“消防署这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消防署署长很干净,没有收过贿赂,我顺便帮你们查了一下堵车是怎么回事。” “经过肖队长和其副驾驶回忆,当时大量车辆呈包抄形突然增多,又有车辆违规逆行,消防车为了不出现事故只能被逼停,渐渐就堵在了正中央。” “听描述,这个车堵得很有纪律性,我怀疑有人故意雇人堵车,拖延救援进度。” 关应钧从办公室外进来,走到简若沉身侧时刚好听见这句,他凑进简若沉道:“知道了,辛苦刘sir,我会和林雅芝女士说一说你出的力。” 刘奇商:…… 那还真是谢谢了,多谢好兄弟。 他刚要道谢,就听电话里穿来嘟嘟嘟地忙音。 不禁嘟囔:“着什么急?” 关应钧帮着挂了电话,鼻尖不可避免蹭了下简若沉的面颊,“手续办好了,这次我审?” 141.大家都是富商 到底还是不一样 简若沉脑子里偶尔升起关应钧弄得好慢这种念头, 但很快就消失在温热的情潮里。 也不知道这种互帮互助的事情是不是越弄越久的,总之好像比第一次和前一次久了些。 但总体而言,还是没关应钧久。 姜还是老的辣。 简若沉泡完热水, 全身烫得泛红, 披着浴巾去浴室冲了把温水,出来一看, 指尖的皮都洗得发皱了。 浑身热乎乎的, 适合躺在床上吹空调,什么都不干。 · 接连的大案子结束。 重案组久违的捡到个7天的假期,前面五组都沾了A组的光,跟着一起休假。 便衣警察们的生活终于丰富起来。 吃饭聚会的,偷偷摸-摸去书店准备升职考试的, 拉着对象拍拖的。 应有尽有。 C组的梁信悦嗜甜,和兰桂坊边上卖麦芽糖饼的老伯混得极熟,放了假就来帮他干点小活,顺便吃吃新出的琥珀核桃仁,日子过得自在又爽快。 要是买醋时没见到简顾问穿着休闲裤和拖鞋从功勋警公寓里出来买小吃,就更自在了。 梁信悦用膝盖学的侦查学和逻辑学想, 都知道简顾问肯定是住在关sir家! 他提着醋瓶,躲在小摊位后面看简顾问边走边吃鱼丸串串, 震惊得抓耳挠腮。 简顾问和关督察私下里关系竟这么好! 那他们C组还有什么机会! 陈sir嘴里念叨的什么挖墙脚, 什么骗过来, 岂不是痴人说梦! 梁信悦眼睁睁看着简若沉在楼下逛了一圈,手腕上挂着一溜塑料袋, 又慢慢溜达回了紫荆公寓的方向。 关督察竟到楼下接人了,还抬手接过了简顾问挂着的一部分袋子。 梁信悦满脸恍惚。 他都不敢想和简顾问这样性格好,情商高, 有钱有脸的人住在一起有多快乐。 没想到关督察表面上冷冷清清,背地里竟背着警署里的人过着这种好日子! 连小吃都不用自己下楼买。 · 连小吃都不用自己下楼买的关督察敞开塑料袋,看着里面洒了三倍辣椒面的糖醋番茄豆腐,呵了声:“你溜出门偷吃就算了,还要放这么多辣?” 简若沉眼神坚定得能立刻入党,“是摊主手抖。” “这家佐料是客人自己撒。”关应钧语气平板,“老板是黄有全管着的线人。” 简若沉不说话了,动作极快地将手里的烤鱼丸全塞进嘴里,生怕吃晚了要被“关纠察”没收。 应付纠察,他专业的。 关应钧眼底涌现出一抹笑意,恍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带他去外面玩,阿妈趁着阿爸不在,偷偷买冰激凌吃的样子。 简若沉这样,好像他们早就亲密到是一家人了一样。 等到了家。 关应钧看着简若沉巴巴看着豆腐的眼睛,忍不住心软,拿勺子把糖醋番茄豆腐表面蘸着辣椒粉的部分刮了,将只剩了一点辣粉的豆腐给他尝了尝鲜,又下楼买腐皮、蟹黄和高汤,做蟹粉斋烧鹅。 考虑到简若沉口味偏咸,关应钧在炸过葱姜蒜,又洒了调了麻椒和胡椒的高汤做酱汁,再将过好酱汁的腐皮沾满蟹粉。 吃起来麻椒弄得人嘴唇发麻,比真烧鹅还要鲜。 简若沉吃完之后,对张星宗和刘司正藏在抽屉里的斋烧鹅彻底失去了兴趣。 10月4日。 香江大学有课。 简若沉跑去修学分时,察觉到前段日子找记者们写的招生简章产生了作用。 不少社科院其他专业的学生想要转到犯罪学这边。 李老师忙得脚不沾地。 简若沉被热情的同学轮流拥抱,耳边的夸奖不绝于耳,手里还塞了不少小捧花。 关应钧来李长玉这里接人时,正巧看到有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捧了一从满天星,笑得灿烂至极,满嘴胡话:“我想要学这个科目全是因为你,你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实在是太帅了!还有港行抢劫案那次!我要是能和你做师兄弟,天天在一起,我以后也能这样吧?” 简若沉手里已经塞了四五个小捧花,臂弯上还挂着一簇黄-色的桂花枝。 小小的黄-色花朵挤挤挨挨凑在耳边,衬得那张脸白若新雪,藕色的唇也若隐若现,花瓣扫过唇角,叫人想一亲芳泽。 关应钧喉结滚了滚。 今天是四号,离十月十一不远了。 到时…… 简若沉笑笑:“能的能的,你去问问李老师吧,换专业还是要慎重些。” 他有些抱不住怀里的花,花束开始往下沉,眼看就要掉下来时,关应钧眼疾手快伸手接住放到一边,又将剩下的接过:“我来。” 黄毛尴尬地缩回了手。 简若沉只抱着桂花枝,对关应钧轻轻笑了笑,转头对黄毛道:“我走了,书单我印了一份,就放在桌上,你照着买就行。如果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转系。” 黄毛张了张口,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简若沉走远。 . 10月7日早。 简若沉将自己要去饭店与内地领导见面的事情告诉罗彬文。 他摸不清罗叔对于内地的想法,只好偷偷觎对方的神色,“您要不要跟我一起?” 罗彬文叹了声。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问题。抛开事实不谈,简若沉没像小姐一样瞒着他去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您愿意我跟着。”罗彬文轻声道。 简若沉连连点头,“我们是一家人,我的遗嘱上有你的名字,当然愿意你一起去。” 中午,十一点。 银黑的埃尔法缓缓停在九龙城角落的一家酒店门口。 简若沉出示了餐券,被一名一看就是华-国军人伪装的领班带进到包厢门口。 那领班皮肤黝黑,耳朵上还挂着一个有线麦,盯着简若沉的视线格外灼热。 传说中无条件豪掷千金的59亿! 他放柔语气,“请二位稍等,需要安检。” 简若沉天灵盖一麻。 安检? 来的是谁啊? 这么严? 他本来也不紧张,但一想到历史书上香江人在首都开饭店都能见首长的事,觉得自己进历史书也不是不可能。 简若沉张开双臂,任由仪器在身上扫过,又把钥匙和手机都放进托盘。 领班没想到他这么上道,被查时也没露-出什么不情愿的表情,乖乖站着,仿佛早就习惯了似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好了,这位罗先生,请您张开双臂。” 罗彬文侧了侧身体,“我是英籍华人,可能不适合进门。” “适合。我们查到简先生的遗嘱,他很信任您。”他说完,快速收下罗彬文身上的金属制品,连皮带扣都抽了。 越是这么搞,简若沉便愈紧张,脊背上都爬着细细密密的汗。 等领班开了门,入目便是一个圆形的屏风隔断,前面还摆着一座长满青苔的根雕,绕过去是个方形的房间,圆桌摆在正中,桌边差不多坐满了。 简若沉只觉得头顶的灯晃眼,上唇都是汗。 他环视一圈。 还、还不止一个呢。 “哈哈,小朋友紧张了。”为首白头发的爷爷笑笑,“热就把外面衣服脱了,我已经退休了,不必这么正式。” 1993年,那位确实退休了。 简若沉一把将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看向桌子边上其他人。 顾有明竟然也在,他长得很儒雅,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上还挂着一条防掉链。 他对着简若沉颔首打过招呼,眼镜上的链子随着动作轻晃。 刚开始说话的爷爷笑眯眯乐呵呵地介绍,“这个是顾有明。现在是华-国总商会的理事,川省籍贯。” 简若沉一愣。 好么,籍贯都改了! 这么有眼力! 怪不得能当这么多年香江首富呢。 “这是我们现在的领导人。” 简若沉往那边一看,整个人在椅子上晃了一下。 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长见识了。 爸爸妈妈我出息了! 顾有明觉得他这副满眼都是崇拜的表情很有趣,比什么场面话都有用。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真假。 他今天来,是上面怕简若沉一下子见太多首长不自在,所以请个香江人过来跟这个年轻人找点共同语言。 但顾有明感觉简若沉跟大陆那边的共同语言都比跟他多。 桌上的人都是长辈,最大的都八十九岁了。 简若沉20岁不到,够给一半人当重孙。 大方嘴甜又讨喜,年纪小可塑性强。 谁看了不喜欢。 顾有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走到这一步,花了不少钱,喝了不少酒,做了不少人情。 而简若沉…… 内地的领导爷爷用带着口音的粤语道:“我听说,你在香江投资了不少便民项目,帮助渔民解决了生存问题,抓住了不少坏人,很不错啊!现在很少有资本这样关心基层民生啊。” 一股乡音扑面而来。 简若沉被夸得脸红。 他拿出上辈子跟大院退休首长们打交道的功底,“是浅水湾的渔民自己有争小康的心理,大家都淳朴又争气,乐意配合我的想法。现在渔村产生的成果,离不开他们的努力和劳动,我只是出了个办法。以后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偶尔带了些许粤语的腔调,夹在话里,显得谦虚又可爱。 顾有明听着,觉得这说话的方式真不像纯正的香江人。 他刚去大陆的时候,傲气惯了,觉得大陆哪里都落后,自己是去搞开发,带领他们的。 根本不会把民众放在前面说。 简若沉好像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还有,顾有明迟疑一瞬。 他在刑警队里有些人脉,隐约记得简若沉说普通话是没口音的。 难道是刑警队对他有滤镜,夸大了? 还是说简若沉故意的? 瞧瞧一句话把那些阿叔阿伯乐的。 “小伙子谦虚。” “但是被您这样肯定,我还是很开心的!”简若沉说着没端住,咧开嘴笑了一下,比起平常胜券在握的笑容,这个笑显得不太机灵。 这么一笑,大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桌上的氛围顿时一松。 香江澳省这边分别来了一些人,众人看着简若沉,忽然不约而同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懂金融也有不懂金融的好处啊。 换他们也喜欢这样的,金融上没心机,政治上有嗅觉,思想端正,说话还好听。 关键是有一颗赤诚之心。 他们果真是老了。 这一顿饭,什么都还没谈,简若沉在对面那些人精的心里地位就和他们全然不同了。 合作是互惠互利,朋友是两肋插刀,小辈是张开羽翼护着。 到底还是不一样。 “我听说你喜欢吃大陆菜。”带了点乡音的普通话又响起来,“大家先吃饭吧,边吃边聊,酒就不喝了,小孩在桌上,拿走。” 顾有明和身侧的澳省工商会主-席对视一眼。 果然会护着的。 这是要拿简若沉当亲崽子看了。 142.有饭他是真吃 吃撑 桌上摆了些冷盘。 烧鸭掌, 酱牛肉,莲子红枣,港式片烧鹅之类。菜系齐全。 首座上的人先动了筷子, “都是自家人, 饿了就吃。我是个粗人,就先不客气了。” 他笑呵呵看了罗彬文一眼, “罗先生筷子用得很好啊。” 罗彬文侧眸扫了简若沉。 总觉得小少爷说话的风格和大陆那边的领导人更像。 温和中带着强势, 试探也不动声色。 “比起刀叉,还是筷子好用。”罗彬文道。 “哈哈。筷子吃华-国菜,刀叉吃英国菜,各司其职才好。” 首座上的人仿佛随口一说,边上那个澳省工商会主席脑门上的汗都渗出来了。 搁这点他们两边没回归的呢。 简若沉看向边上有点轻晃的桌布, 捧场解围:“刀叉吃烧鸭掌就不方便。” 说着,眼疾手快地从面前慢慢旋转的转盘上夹了个烧鸭掌。 这厨子真是有水准,鸭掌烧得格外软烂,像是果冻一样,汤汁滑而不落,夹起来后挂在筷子尖上, 软趴趴,弹嘟嘟的。 一看就入口即化, 软糯适口。 简若沉本意是当个润滑剂, 但现在是真的有点馋了。 他低下头, 一口把拐骨上的筋吃掉。 半眯着眼,克制地吸了一口气。 唔, 香啊。 顾有明:…… 香江菜是亏待你了不成? 他有点哭笑不得,转念又想起简若沉刚继承家业时,也没在香江大肆招家佣。 连厨子都是罗管家从英国带来的…… 那怪不得。 简若沉吃鸭掌的动作相当熟练, 看着倒像是用解围做矛头,实际上就想吃个鸭掌。 但刀叉确实戳不起来这样软弹的鸭掌。 就像港-英管不会管香江人民的死活。 他吃得香,看得上了年纪的阿叔阿伯都起了食欲,纷纷动了筷子,一盘鸭掌刚好一人一个,吃得精光。 “我听说,简先生在香江做新闻。”边上一个穿了军绿色衬衫,一看就和军事脱不开关系的老先生道,“知不知道港内对现在的生活状况有什么担忧和看法?” 简若沉回味着鸭掌:“其实无论什么时候,大家最基础的愿望就是吃饱穿暖,生活安稳,天下太平,要是能提高些生活质量让后代过得比自己好,就更好了。” 他想起过年时,去港行存取现金的大爷大妈以及职业男女。 想起河堤边争拿好市民奖,尽绵薄之力,哪怕出个锄头也能高兴半天的老大爷。 想起三伏天,渔村人蹲在树荫地下分甜水的样子。 简若沉不禁勾唇,“大家只想着明天的生活会不会更好,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再差也不会比前几年更差了。” 前几年,香江的治安确实是不好。 今非昔比。 首座上的人哈哈笑道:“我们今天坐车来的时候,发现道路干净许多,路边的流民也少了一些,西九龙的店铺非常丰富,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与前几年不大相同了。” 顾有明道:“是九龙城寨拆了,康纳特投资了一些政-府的济民房,很多住在九龙城寨鸽笼里的香江人都搬进了济民房。” 简若沉都不怎么记得这事。 真的吗? 他投了那个? 罗彬文瞥见他微颤的眼睫,轻声道:“是你妈妈投的,那个项目早就有了,投了之后港-英一直不愿意履行义务,直到九龙城寨被拆除,才彻底提上日程。” “这个项目不错。”那个绿衬衫老先生盯着简若沉看了好几眼。 越看越觉得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但仔细想来,两人根本没有见面的可能,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香江。 他总觉得,这一趟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小的。 思想觉悟很高啊。 聊完了简若沉,上面又逮着顾有明和另外两个澳省人聊。 香江和澳省还流落在外,可以信任的人比较少,澳省仅有的两位独苗身兼数职。 教育、工商、体育、安全等项目都有他们的职位。 听着就累。 简若沉一边听他们聊天汇报工作,一边啃了个红烧狮子头。 冷盘很快撤了,热菜上桌。 首先就是一碗粒粒分明的扬州炒饭。 144.吃醋 不如今天先耍个过-瘾! 戴什么? 简若沉从来没想过。 华-国警察在执行公务时不能带任何与人民警察无关的配饰。 但他记得香江好像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 车里有些热, 微微一动,就能听见饱经风霜的副驾驶摇摇晃晃时吱嘎作响的声音。 简若沉答非所问:“你要不换辆车吧。” 这车真是有点破了。 侧视镜耳朵的外壳上布满了划痕,车头侧面还有一道硬币大小的凹陷, 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磕的。 关应钧无奈一笑, “不用,才开一年半不到。” 他和简若沉认识不过一年, 却有了一起度过大半生才会有的默契。 这一年实在是太过跌宕起伏。 “我记得香江的警察好像是可以戴素戒的, 要不再等等……等能戴了再戴。”简若沉轻声说着,偏头看向车外的人流。 周围都是人。 关应钧这辆车侧面贴了防窥膜,但前挡风玻璃擦得透亮,亮得外面的人往里一看,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咽咽口水, 没由来有点紧张,但实际又知道自己做好了被人看见的准备,导致这紧张里还夹杂着一些了然和平静。 关应钧不知道能带了再带具体是什么时候。 他回正身体,静默地坐了一会儿。 不知道内地对同-性对象这件事怎么看。 不知道有这样一段感情会不会对简若沉以后有影响。 如果只做一个警务处一哥。 那么跟谁谈恋爱,怎么谈,其实都是简若沉的自由。 但想想7号时三小时没打通的电话。 他又明白, 内地不会舍得让简若沉只做一个一哥。 简若沉在正值用人之际的地方,是一个极好又极其值得信任的选择。 他想着, 侧眸去看简若沉的脸。 “看什么?”简若沉抬手摸了一下脸, 笑问, “怎么不回家?” 关应钧拉起手刹,换挡开车, “晚上想吃什么?” “咖喱蛋炒饭。”简若沉最近迷上吃各种各样的蛋炒饭。 那天和首长一起吃的蛋炒饭实在香得人念念不忘。 于是丰田经过兰桂坊外的市场时停了一下,关应钧下车买菜,随后回到紫荆公寓。 这两天, 香江都没发生什么恶性事件,重案组竟然平平安安休完了整整七天的假期。 这平静得都不像往年的香江了。 简若沉吃着香喷喷的咖喱炒饭,有点嫌弃地把里面的青菜挑到一边,“你为什么要在炒饭里放青菜?” “不这么放,你不会吃。”关应钧的饭碗前面放了一盘清汤寡水的过水青菜,“你跟我吃这个?” 简若沉把炒饭里挑到一边的青菜又挑回来,嘴里嘟囔:“婉拒了哈。” 关应钧笑了声。 他发现了,简若沉对外时真的很会端气势。 为了让自己有话语权,为了更加威严,他会先发制人,把自己往更高的位置上放。 那是他自我防护的外壳。 但私下里与真心信任的熟人相处,就是正常的大学生。 挺好的,让人心软。 让人越了解,越喜欢。 怎么才10号。 胸膛里浓烈的情绪翻滚着,关应钧面上不显,平静而面无表情地吃饭。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 “近日,香江岛浅水湾友商金店发生一起持枪抢劫,损失超过两千万港币。香江皇家警署追凶时与劫匪发生枪战,现场3人受伤,一名路过的孕妇重伤抢救,2位浅水湾巡警在维护秩序时被劫匪用枪-支击中头部,当场死亡…… 简若沉下意识抬头,远远看向屏幕。 现场记者:“我们可以看到,友商金店内目前一片狼藉,所有的玻璃柜台都被砸碎,现场墙壁上还有数个弹孔,足以看出当时的争斗有多激烈。” “金店的地上洒落着一些较为细碎的黄金首饰,大多都是耳钉与挂坠,大件被一扫而空。” “如今黄金价格正呈现出缓慢下跌的趋势,不知劫匪为什么会出手抢夺黄金,本台请来了经济学专家, 电视画面里,警戒线内正在工作的鉴证科身影一闪而过,重回演播室。 穿着西装的专家端坐在桌前。 主持主播接话:“杨老师研究黄金走势多年,不知道杨老师有什么看法?” “黄金虽然有价格下跌的趋势,但它自古以来都是货币。”杨老师挺胸抬头,自信大方,“如今的香江正大力整改治安,因此削减了很多灰色地带,社会边缘人士获取钱财的途径经过严打之后变少,就会另辟蹊径。” 杨姓专家暗自得意,这些光有脸的草包女主播最好引导,他只要稍加修辞,一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主持主播笑了声:“那您的意思是……削减人民的灰色收益,反而促使了抢劫案这一类案件的发生?是矫枉过正?” “暧。我可没有这么说啊。”杨姓专家满意笑道,“只是灰色的收入也可以让人民获得尊严,维持体面,选择获取这一部分收入是他们的自由和权利,我们香江是一个讲人权的地方嘛。” 简若沉一挑眉,扒饭的动作都稍稍慢了一些。 除了社会主义国家,大多数资本体系内的人权都是玩政治的人画出来的,掺笑话的大饼。 杨专家“不经意”扯开一点话题,又立刻回到正题:“黄金的价格虽然持续走低,暂时不会升值,但它永远是销赃最快,最好变现的货币,这或许就是劫匪选择抢劫黄金的原因。” 香江美都新闻电视的主持主播笑了声:“您刚刚说,获取灰色收入是人民的自由和权利。那请问,我们香江皇家警署的巡警,是否也有在劫匪枪击中活下去的权利呢?” 杨专家僵住了,不尴不尬地张了张嘴,表情凝滞。 他完全没想到笑眯眯的电视主播会发出这样的问题。 明明就在刚才,这个女人还在他的引导下说出了矫枉过正这样的话! 难道她是故意上钩,就为了在此时反击? 杨姓专家浑身发寒,哈哈笑道:“自然也有,枪击过于激进,并不可取……” 简若沉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这个主持人还挺机灵,要是能挖到stn……” 关应钧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顿,“stn的新闻天才已经很多了。” 简若沉就是那个最大的新闻天才。 玩弄舆论的一把好手。 “你也得给你的竞争对手稍微留一点。美都新闻挂在顾有明的传媒公司下。”关应钧道。 简若沉想起戴着金丝眼镜,一派儒雅中年男斯文败类风范的顾有明,“那还是给他留着吧。” 他想了想,靠在厨房门口,看正在洗碗的关应钧,抱着手臂评价顾有明:“顾有明的经济嗅觉比陆荣都要强得多,竟然在我刚继承家业时就果断而立刻退出香江。” “我刚往内地投了59亿,他立刻紧随其后,将转移出去的资产上市,然后流通进入内地抢占金融市场,拉开局面。” “政治上也有魄力。在这个很多人都想要逃港的时期,他放弃了香江的身份,直接改成四川籍贯。关键是他真的有风度,不会犯法。” 145.闹钟(2合1) 有情人终成眷属 门没关严实。 关应钧站在外面, 感受着缝隙里透出的热气。 丝丝缕缕的水汽卷着窸窸窣窣的水声,将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声音都冲散了。 透过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能看到简若沉趴在浴缸边上时, 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半晌没有说话, 呼吸有些急,抬手搭在门把上轻轻往前推了推。 那条缝隙大了些。 简若沉抬着眸子与门后的人对视。 他从没见过关应钧这种眼神。 充满了紧迫的克制和欲言又止的侵入感。 人站在外面, 视线却像是已经将他浑身上下都吃过了。 简若沉下意识往浴缸是把阿sir,帮我拿拿衣服都不行吗?” 说着,底气又足了起来, 抬起身冲外面摆手:“快去快去。” 关应钧垂着眸子,扫过若隐若现的粉,几不可察地颔首,只觉得面前的那扇木门似乎有千钧重。 他拉上门,声音从外面朦朦胧胧传进来,“穿哪件?” 简若沉有恃无恐, “你想我穿哪件就穿哪件。” 门前的身影歪了歪,很快消失不见了。 简若沉在浴池里翻了个身, 靠在被热水焐热的边缘, 仰头看着天花板笑。 太有趣了。 明明都要28了, 面对撩拨却还像个愣头青。 关应钧这种六几年出生的老古董,再怎么前卫也不懂太多的。 就算到了明天又能怎么样? 说不定被子一盖, 埋头撞一通就完了。 之前用腿的时候,不也就埋头撞了一通么? 他想着,又有点昏昏欲睡。 香江人真会享受。 浴缸边上还有另外的出水孔, 泡澡时开了开关,便会一直从下往上涌出热水,上面一层冷水就从浴缸防溢孔漏下去。 无论泡多久,水一直都是热的。 比起家里那个大得能游泳的古典浴池,还是这个浴缸泡起来更像现代人。 简若沉想着,又觉得关应钧出去拿衣服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半小时。 缝纫机踩得熟练的,扯块布都做完了。 他整个人往水里沉,下半张脸隐没在热水里等了一会儿,转身到浴缸边挂着的置物架翻了翻。 上面备用的肥皂他打过一次,侧面还挂着一块崭新的圆形的搓澡棉巾。 整个浴室透着一股关应钧从未来过的气息。 简若沉拆了那块圆形的搓澡棉巾,半躺在浴缸里认认真真带自己体验大东北澡堂文化。 主打一个用力。 搓完身上,浴室的门才被推开。 简若沉都没什么逗人的心思了,转头看过去:“你是拿衣服,还是做衣服?好慢……” 他看到关应钧手里的纸袋,震惊至极,“你去买衣服了?” 关应钧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嗯。” 简若沉把圆巾递出去,“帮我弄一下背上,够不到。” 关应钧看着他红红的,眼见着就要擦破皮的手臂,把挂在手腕上的纸袋挂到浴缸边的置物架上。 然后接过圆巾,放在洗手池的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拧干后重新挂起来,才侧身坐到浴缸边:“转身,我帮你。” 简若沉转身背对他,把头发随便捋了一下。 关应钧的掌心很粗,带着一层茧,掌纹很深,摸在脊背上时,无端带起一阵直达灵魂的颤意。 简若沉笑了声,微微躲了躲,“没吃饭吗?这点力。” 脊背上的力道立刻沉沉压下来,一下又一下,很慢,估计有点不顺手。 “你等等。”简若沉说着,把自己翻了个面。 关应钧垂眸看过去。 浴缸是椭圆形的,够大够长,趴在里面时,简若沉的腿能向后伸直,那截腰往下塌了个弧度,脊柱沟特别好看。 他将人向上提了提。 简若沉把下颚抵在他膝盖,“西裤子有水了。” 关应钧:“没事。” 他看着简若沉毫不设防的神情,敛着眸子,沉默地帮人搓背。 男人几次俯身时,简若沉的鼻尖都抵到他的衣服,闻见他身上独特的气味。 一下一下,随着对动作,从鼻腔冲到肺里,让人有些面红耳赤。 水声淅淅沥沥地响着,关应钧撩着水,给他冲背,“好了。” 简若沉鼻子里哼哼出两声,“你买了三件衣服?” “没……”关应钧的声音又低又哑,好似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一样。 简若沉狐疑抬头:“没有?那这三个袋子……” “找会裁缝的线人做了一件。”关应钧捉住那只想要扯开袋子一探究竟的手,“……做了件丝质的衬衫,穿着睡觉舒服。” 简若沉狐疑,但很快就被关应钧的动作惊住。 只见这人反手将身上衬衫短袖的扣子解了,抬手脱下丢在一边的竹篓里,又垂眸将皮带扣捏住解开,手铐袋都没卸,连着皮带和湿了半边的裤子一同丢进了篓子里。 简若沉连忙撇过头,耳朵都红透了。 怎、怎么都不遮一下。 身侧的水位骤然上升,“哗啦”一声。 另一个人跨进浴池,漫出的水立刻涌出浴缸,落在了浴室的瓷砖上。 简若沉毫不犹豫,想撑着浴缸跳出去,才直起身就被一股力按住了肩。 关应钧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不是互相搓背吗?怕什么?” 怕? 呵,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他会怕? 简若沉坐回去,拿着那个白色的圆形双层棉巾套在手上,扶着关应钧的肩膀使劲。 上辈子在大院澡堂,皮猴儿们一起长大,自然会互相搓澡。 到北方上了四年大学之后,就更放得开了,觉得相互之间搓搓背而已,根本暧-昧不起来。 简若沉撩着水,手法专业地给关应钧弄完,惊觉自己这么用力,这人竟然一声没吭。 关应钧身上的肌肉很精悍,是长年累月在生死之间练出来的,看起来很有味道。 叫人羡慕。 简若沉将棉巾放在浴池里搓干净,丢到关应钧身前的水面上,“好了。” 今天四点放学,八点吃饭,将近九点洗的澡。 洗了两个多小时! 简若沉随便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起身去翻挂在置物架上的纸袋。 里面就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衬衫,面料很滑,穿在身上直往下坠。 他拿关应钧的剃须刀在镜子前面刮了刮本来就没几根的胡子,刮完换刀片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东西“丁铃铃铃铃”乍然狂叫起来。 简若沉猛抬头:“什么声音?有案子?” “没有。是闹钟。”关应钧接过那柄换好了刀片的刮胡刀,在闹铃声中慢条斯理刮脸。 简若沉:…… 半夜定闹钟? 提醒什么的? 关应钧刮完,擦了一把脸,低头去亲简若沉。 这是一个炽烈而澎湃的吻,柔软的唇触上来时带着汹涌而不容拒绝的情绪。 简若沉刚要说话,唇角就被咬了一下,他下意识张开唇,但对面的人毫无动作,只轻轻磨着,像在勾-人似的。 勾-人也不太熟练,带着点生疏的试探。 简若沉吃软不吃硬,受不了这样。 他抵着关应钧的肩膀吻回去,半晌,难耐地蹙眉,“闹钟怎么还不停。” “快了。”关应钧哑声道。 话音刚落,铁片敲击响铃的声音立刻停下,但那叮铃铃铃的声音还在简若沉的脑子里绕。 模模糊糊又听见一句低沉的:“生日快乐。” 简若沉直觉有点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关应钧提起剩下两个纸袋,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人夹着带进了卧室。 他仰面躺在被子里的时候,意识到…… 什么明天。 过了零点就是十一号了。 这闹钟是提醒关应钧零点的闹铃! 那他刚刚岂不是在虎口拔须! 简若沉盯着闷声不响的关应钧,蹭着被子往后挪了一下,“又没准备东西,不安全。” 关应钧握住简若沉的腰,单手将人拖回了原位,一只手按得人动弹不得。 他一只脚站在地面,另一条腿单膝跪在床上,用空着的手在纸袋里摩挲,找到了简若沉借口里的东西。 单手一撑,方形的小纸袋嗤一声破了。 简若沉终于明白洗澡时那一小时关应钧干什么去了。 这个人去找裁缝做了件蚕丝的衬衫,然后去日用品贸易店,买了本应该明天才买的东西。 关应钧低低笑道:“现在有东西了,你准不准?” 他松开桎梏的手,将人搂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从纸袋里拿出另一个小瓶子。 简若沉看着,有点意动。 也不是不想尝试。 这东西就和看鬼片或者坐过山车一样,明知道刺-激害怕,但还是想试一试。 他本身也喜欢新鲜刺-激的东西。 简若沉伸手去够那个小瓶子,“我想在上面。” 关应钧抬手一让,“好。” 他拧开瓶子,倒了点在简若沉手心,垂着眸子遮住神色,耐心哄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简若沉狐疑地把油焐热了。 这么好说话吗? 他手往下伸,还没碰上去,手腕一下子被捉住,接着乾坤颠倒,从坐在床上变成了坐在关应钧身上。 关应钧托着他的大-腿,将人抬起来一些,将小瓶子抵着简若沉尾椎倒空了。 天气不冷,但溶液落在身上时,简若沉还是打了个激灵,但很快这些东西就被手掌抹匀,揉热。 两人耳鬓厮磨,关应钧凑在简若沉耳边道:“就一次,宝贝。” 简若沉被揉得晕晕乎乎。 他很少俯视关应钧。 这个人仰视着他的时候,眸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倒影,五官不复冷厉,柔和得不可思议。 简若沉意动,又被人亲了亲鼻子,滚烫的手贴着脊背中心。 关应钧腰腹处用了力,筋肉血管凸-起来些许。 他咬着后槽牙,低声下气哄:“点头,宝宝,你点头。” 简若沉没被人这么叫过。 上辈子爸妈一个当兵一个当警察,都是严厉那一挂的,不会这么叫。 严父严母,棍棒教育。 他心里唾弃自己就吃硬汉柔情这一套,连与关应钧对视都不怎么敢。 明明只是对视,却感觉像连精神都在接吻。 关应钧耐心等着,终于等到人点了点脑袋。 他做卧底的时候都没这么耐心过。 箭在弦上的时候,竟然能耐下性子给弓弦擦一个半小时的松香。 不擦满,真怕箭射不出去,又把宝贝弓弦弄坏了,弄断了。 …… 卧室的顶灯是方形的,边框上也没什么花纹,简若沉坐在关应钧腰腹上,仰头盯着灯。 方形的灯在天花板上晃,好像要掉下来了。 简若沉看着,眼睛酸得掉水。 什么就一次。 这都第二次了。 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干净了。 他也不疼,就是觉得理智飞在半空,世界颠倒晃动着,温热的躯壳相互依靠,气息交缠在一起,仿佛两个人成了一个,又酸又麻,搅得人大汗淋漓。 朦胧之间。 又听到外面那个该死的闹钟开始响。 简若沉就觉得世界晃得更快了,快得人支离破碎。 闹钟铃结束的时候,他深刻理解了什么叫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声音嘶哑:“……这是提醒什么的闹钟?天亮了?” “还早,现在两点半,才弄一小时。”关应钧把用完的东西打了结丢进垃圾桶里,“这是提醒我该让你睡觉了。” 简若沉趴在床上,感觉三观都要和自己一起碎了。 怎么有人开始的时候定闹钟。 结束还定闹钟。 太有时间观念了,人才。 关应钧拧了毛巾给简若沉擦腿,里里外外洗干净之后又帮人揉了揉腰和肚子,这才将被子一卷,抱着人,在昏黄的夜色里盯着稀罕。 简若沉脸上热出的绯-红还未完全褪下去,头发黏了几缕在嘴边,将面庞带出一些青涩的余味。 他真是死在简若沉肚子里也甘愿。 关应钧不敢再盯着想,闭上眼酝酿睡意。 · 次日。 简若沉十点才醒,起身时才体会到关应钧设定闹钟的意义。 折腾一小时都腰酸。 要是折腾一个晚上,今天他别想起来上班。 早上吃了一碗关应钧下的卧蛋云吞面,两人便去买昨天就定好要买的虾糕。 对于旺角步行街的门市店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 从早上八点起,他们就开始准备第一波商品。 擦好地板,将柜面收拾得锃光瓦亮,准备在十点半时用最好的状态迎接第一拨前来步行街消费的客人。 这条步行街最有名的就是各种小吃。 著名的沙嗲酱在这里都有单独的小铺面。 还没到卖虾糕的地方,简若沉手腕上已经挂了一串小吃。 关应钧走在外侧,挡去人流,提着简若沉经过金鱼摊时买下的两条观赏金鱼。 两人到糕团店时,正好买到第一锅蒸出来的虾糕。 简若沉闻见店铺里飘旋着的甜味,好奇地问:“现在做的是什么?好香。” 那穿了白色围裙的阿伯笑眯眯道:“是白糖糕!还有五分钟就出锅了。靓仔,要不要等等啊?后面还有一锅萝卜糕呢。” “要等。”简若沉笑着靠到糕团店门口,倚着门框看向外面。 边上,老金店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从玻璃窗看进去,里面也有几个正在挑选黄金的顾客。 简若沉被太阳晒得犯困。 关应钧的眼睛忽然眯了一下,总觉得200多米之外的小楼里有个反光点似乎在一直闪。 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镜子? · 端着狙-击-枪的人立刻起身,拿起边上的望远镜看过去,“扑街啊!” “那是不是姓关的差佬?他好像看到我们了!” “神经啊你,200米,有鹰眼才能肉眼看到我们这边。” 另一个在啃鸡腿的男“tui”一声把软骨吐了,臭骂,“一惊一乍,你做得了什么大事?关应钧放假呢,昨天mi6,d组那个线人说那差佬半夜十二点来这边买了十个套,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睡着呢。” 他斜斜看着小弟,满不在乎吃了一-大口鸡腿肉,“你一晚上用那么多,到现在事儿估计刚办完事,怎么可能爬起来逛街!” “不是啊……他一直看我们这边嗳.”小弟倒腾着手里的望远镜,“要不算了吧,我觉得这个钱抢得不踏实。” 鸡腿男破口大骂:“抢劫还要踏踏实实?这么喜欢踏实,你怎么不找个男人嫁了。” 望远镜男顿时不说话了。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虚:“老大,西九龙这边的警察和香江皇家警署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他们风头正劲又不是饭桶……抢哪里不是抢,咱们避开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吧……” “抢的就是他老母的九龙!你忘记三天前给我们送信的人了?”鸡腿男吃完了鸡腿,扔掉骨头,冷笑一声。 富贵险中求! 他们选中这家金店,就是因为这家店是九龙这个区离总区警署最远的金店。 第一批到场的,不是深水埗区警署的警察,就是油尖旺区的警察。 最好是深水埗的,送信的人让他们在抢劫时至少“失手”用流弹杀掉一个陈云川。 西九龙总区警署的也好,虽然更加危险,但他们在这里架了狙……如果能杀了简若沉或者关应钧。 上面会直接给他们10亿英镑! 鸡腿男扶住身侧之人的肩膀,手掌握紧,“杀了一哥的老婆,就有一个亿再加上去英国的船票!” “我们不要贪简若沉的人头,就算只有一个亿英镑!你们用脑子想想,飞黄腾达在此一举!钱、女人、豪宅、豪车!什么没有!” 小楼里,众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啊,又不一定要杀简若沉和关应钧的。 杀了陈云川一样也能完成任务。 还能抢到黄金。 老四是个斜眼,他道:“我听说西九龙重案组最近放假,我们运气真好,应该碰不上他们。” 他们不贪心,只要杀了陈云川! 鸡腿男更加心潮澎湃:“听着,只要在西九龙总区警署的人来之前走就行了!我们八个人,什么大场面都坐过来了,干完这一票,去英国养老!” “好!” “老-二,留在小楼里狙击,老三到老七,我们六个人一起按老计划抢金店,巡警要是朝我们开枪,不必留手!” · 糕团店。 简若沉接过师傅递来的刚出炉的白糖糕和萝卜饼。 回头一看,关应钧竟在金店里买东西。 男人打量着一条长长的,不知道能带在哪里,一看就是投资品没有任何装饰价值的金链子,很满意地点头,掏钱包付了钱。 简若沉:…… 这东西除了底下那个红宝石挺好看的,做项链太长,做手链也得缠个十七八圈的,到底有什么用? 他走过去,匀了一块小糖糕塞出到人嘴里:“甜吗?” 关应钧将装着金链子的盒子揣进兜里,把配枪枪套的位置调到腰间触-手可及的地方,舌头抵着糖糕倒腾进腮帮,盯着简若沉道:“甜。” 也不知道说的是糖糕还是人。 还没咽下去,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简若沉一愣,回头一看,瞧见了愣在金店门口的刘奇商。 这人西装革履,头发打了发蜡,全往后抓,手里捧着一-大捧玫瑰花,脸上残留了一丝春风得意的气息。 他身侧,林雅芝穿了一条白色的束腰裙,一直束起的长发散开了,垂在腰际,手勾在,刘奇商臂弯里,对着关应钧挑了下眉,“哟。” 关应钧眉头一跳,侧眸看了眼简若沉。 刘奇商半晌才咳嗽完。 他抖着手,指着关应钧。 多少年的兄弟了,相互之间连裤衩穿什么颜色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真不知道,关应钧私下里竟哄骗20岁的,刚出社会的顾问! 禽-兽! 还甜! 林雅芝倒不觉得奇怪。 这一瞬,办公室里关应钧对简若沉的不一般似乎都有了解释。 关应钧缓神道:“刘sir,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林雅芝挑眉:“你不也是?” 简若沉退到一边吃糖糕,问刘奇商:“你们拍拖,怎么来金店?” “给我家bb打个金镯子。”刘奇商夹着嗓子道。 简若沉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 再硬汉的iCAC高级督察,叫心上人也是BB! 刘奇商垂眸时,看到简若沉领口里竟还有几个红印子,顿时犹如被打了一闷棍,脑子都嗡嗡作响。 去年查简若沉资产查不出毛病的时候,他就知道有毛病的估计是关应钧! 这么富的公子哥,要不是被人哄着了,能去西九龙一个重案组当顾问吗? 简若沉想做警察,走政治路线,直接从警务处开始才最合适。 刘奇商将人拉到角落,悄声问:“你和老关……你是自愿的吗?你是不是被他哄骗了。” 言下之意便是—— 你要不要报警? 简若沉哭笑不得。 刚要张口,忽然就被刘奇商按着肩膀往地上一压,接着他滚到林雅芝旁边,将人护在身下。 下一瞬。 “砰砰砰砰!” 连续的枪声响起。 刘奇商早将花束丢到一边了,他护着林雅芝的脑袋,高声问:“关sir,听声音是什么枪!” “警用mp5冲锋枪!”关应钧猫着腰匍匐到简若沉身边,将人往身侧一拖,滚到柜台后。 林雅芝揪着刘奇商的耳朵往收银柜台里滚,“趴我身上有什么用,不怪你当年实战模拟考那点分!” 她一把扯开裙角,掏出绑在大-腿上的配枪举在脸侧,鞋跟敲在柜台内-侧地面的紧急报警按钮上。 简若沉虽有了持枪证,但由于要上学,没有随身带枪的习惯。 他屏息凝神听着踩在碎玻璃上的脚步声:“六个人。” “这么多。”林雅芝有点犹豫,这里只有她和关应钧带了枪。 很快,重案组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浮现出一条短讯; 【油尖旺步行街,老金店,持枪抢劫,速去!】 这条讯息,负责油尖旺步行街的所有巡警都会收到。 很快,现场的脚步声就更加杂乱起来。 门外传来手-枪的声音。 简若沉往外探头看了眼:“深水埗的警号,今天他们在这里值班吗?他们先到了。” 一个小小的红点落在他额头。 关应钧眼神一凝,猛地将人护回怀里,接着“嗤”一声。 一颗子弹悄无声息穿过破碎的玻璃,打穿了柜台的木板。 将地面上铺设的瓷砖打出了一个小坑。 林雅芝面色微白:“有狙击!” 146.敢动试试? 杀人 “这个狙击手装了激光瞄准镜。”关应钧说着, 惊觉刹那间竟出了一背汗。 他脑袋嗡嗡作响。 还好这狙击手装了激光瞄准镜,瞄准时暴露了红点。 否则他根本来不及护住简若沉。 关应钧摸了一下狙-击-枪留下的弹孔,“有点像英国L129A1狙击步-枪的子弹。” 林雅芝死咬住后槽牙, 脖颈上绷出青筋, “又是英国佬!” 迟早把他们都赶走! 简若沉:“现场这么混乱,他一开枪就盯着我打, 估计认出我了。” 长相辨识度很高并非全是好处。 装金鱼的塑料袋被现场炸开的玻璃划破了, 两条小鱼顺着水流摔在地面,徒劳地弹动,逐渐没了力气。 关应钧干脆将挂在手腕上的空塑料袋扔掉,靠着柜台磨了磨后槽牙。 劫匪的子弹太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露头的机会。 林雅芝从柜台边的缝隙伸出手, 往外试探一枪后,立刻收手躲避。 下一瞬,察觉试探的劫匪调转枪口,朝柜台内侧射击。 子弹穿过木质柜台,落在柜台下防止抢劫用的钢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震响。 关应钧长得高大, 不能完全缩在挡板之下,一颗子弹打穿了木板, 擦过他的耳朵, 鲜血立刻从耳边流下来。 四人面面相觑, 肾上腺素和心率一齐飙升。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四个人,两支枪, 金店里还有十个民众! “外面到了7个巡警。” 林雅芝话音刚落。简若沉就看见为首那个戴着黑头罩的劫匪举枪,子弹直直打在其中一个巡警的肩膀上。 巡警闷哼一声,控制不住躺倒在地, 手上的枪甩了出去,落在金店破碎的展示窗边。 他歪着头,一手捂着肩膀,侧身蹭着地面,用手肘抵着往配枪这边爬。 枪在人在! 那劫匪眸光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第二次举起了手-枪,直直对着巡警的头。 正午的阳光洒在外面,照得巡警领子里掉出来的项链熠熠生辉。 那是一条串着钻石婚戒的项链。 他的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巡警来不及捡枪,劫匪已经瞄准,子弹穿透头骨的速度会更快。 林雅芝举枪,发现射击弹道被这柱子挡住。 射向柜台的子弹已经不密集了,但要是没人吸引火力,她和关应钧就无法转移射击位置,救不了人。 思考的时间只有一瞬。 简若沉看了关应钧一眼,接着立刻站起身。 他举手做出端枪的姿势,“Cid!不许开枪!否则击毙!现在命令你转头!” 他喊得太有底气了,仿佛手上真的有一把上了膛的枪。 那老大余光见到一双端起的手,看不清那是不是真的枪,于是立刻调转枪口,抬手将手-枪指向简若沉。 关应钧早在简若沉起身时就挪到了可射击点位,此时果断开枪,击中劫匪头部。 一枪毙命! 劫匪残存的视觉里,只看见简若沉放下用手比出的那个“枪”。 听到关应钧歇斯底里地大喝:“简若沉——” 他脑海里闪过了最后一个想法:真是关应钧。 西九龙的警察竟然真的在附近! 晦气! · 关应钧大喝:“简若沉!趴下!” 简若沉立刻卧倒在地。 狙-击-枪者看到目标到瞄准射击的最快时间是1.7秒。 这个劫匪的狙击手装了激光瞄准镜,应该不够专业,瞄准时间会更长,算他秒。 简若沉趴下时,子弹擦着耳侧被风吹起的头发射进了墙壁,留下一个冒烟的弹孔。 被射断的那缕头发飘在风里,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很快也落了地。 枪声、尖叫声、心脏跳动的声音交错着,令人目眩神迷,似乎连光都形成了重合又分离的光晕。 林雅芝呆了一瞬,脸上大汗淋漓。 这是怎样默契、怎样惊险的配合! 仅有四秒! 如果关应钧没立刻领会简若沉的虚张声势。 如果简若沉没有在关应钧出声时立刻卧倒! 后果不堪设想! 地上那个巡警呆滞地看着简若沉趴在地上的身影。 他咬牙奋力往前一扑,捡起枪,关掉保险,将配枪和随身携带的备用弹匣扔到简若沉手边,嘶声道:“捡!” 接着一个翻滚,在枪林弹雨之中安全滚到了金店门口停着的车后。 他惯用手受伤,开不了枪,不如给有能力的人。 听说简顾问今年的持枪证考试有9个十点五环! 满分! 这样聪明优秀的人,一定要活下去! · 简若沉捡起枪,打开保险,缩回挡板后。 刚刚趴下时太用力,手掌剐蹭在碎玻璃上,也破了。血液掉下来,有点耽误握枪。 他潦草扯着衣摆蹭了一下,竟没感觉到疼。 关应钧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哑声道:“我知道狙击手在哪里。” 虽然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简若沉。 但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他去抓狙击手,剩下的人配合即将到来的深水埗警察维护现场。 油尖旺这边的步行街交错复杂,道路混乱,他很难说清小楼的位置。 必须亲自过去。 “你一个人?”林雅芝问。 “我一个人。”关应钧握紧了枪,“深水埗的警察还有半分钟就会到。” 林雅芝比了个ok,“我掩护你出去。” 刘奇商抱着脑袋躲在简若沉边上,“要我说,iCAC真的很需要配枪,配手-枪。” “真希望我们廉政公署也设立一个飞虎队或者火箭队之类的。” 简若沉“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刘sir,你当年射击多少分?” “60多吧。”刘奇商道,“嘿嘿,我本来也想来你们cid的,但是射击不好被刷了,只好去廉政公署。” 简若沉:……不怪你。 持枪证80及格,张星宗第一次拿枪都能射七十多呢。 “刘sir。”简若沉安慰道,“廉政公署失去您是他们的损失,您要带领iCAC走上更辉煌的道路。” 还是别做Cid了。 刘奇商被夸得暖暖的,“真的假的?” 简若沉闭上眼,没接话,侧耳听了一会儿,“还有五个劫匪。” “12点钟方向,金店门口有一个。” 林雅芝立刻反手举枪,看也不看,朝着简若沉所说的方向连射枪。 闷哼声响起。 林雅芝缩回来,怜悯道:“显然是假的。60分,Cid文职你都做不了。” 刘奇商:…… 关应钧趁此机会,从砖柱后方绕出去,走到了街上,直奔小楼而去。 · 小楼里。 扶着狙-击-枪的老二满头大汗地拿起对讲机,“老大,当时那个往这边看的警察真的是关应钧!我看到简若沉了!朝他开了两枪!都没中!” 每次就差一点点! “老大……老大?” 无人回话。 · 金店外。 被关应钧一枪打死的劫匪尸体边,有个不断闪烁着通话灯的对讲机。 简若沉隐约听到这两声老大,忽然心生一计。 警察马上就到了,届时劫匪逃跑无门,必定会回来劫持人质,以求顺利脱逃! 得想办法给店内的人质争取机会! 简若沉猫着腰,连开数枪,中途还换了弹夹,借着火力掩护拿到对讲机之后,拿回来递给刘奇商:“调到公共频,跟他们说:到金店正门边集-合,有……灰色面包车接应,准备撤退!” 金店门口的街边,正好停有一辆灰色的面包车! 刘奇商了然,比出ok,粗声粗气复述一遍。 老大的尸体有红砖柱子挡着,金店里的看不见,不知道他死了。 狙击手应该也看不见。 枪声立刻停了。 金店里响起拉着装满了赃物的包撤离时发出的响声。 简若沉把手里对讲机的声音调整至最小,以免突然有响声,引起劫匪注意。 等劫匪撤离金店,他立刻看向林雅芝。 林雅芝意会。 · 小楼里。 老二听到指示之后松了口气,嘴里嘟嘟囔囔:“还说什么差佬半夜买十个套。买屁啦!就算只买了五个,今天也不可能这么精神吧,情报肯定错了。” 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用私人2频连过去问:“老大,咱们不等深水埗的警察到了吗?” 这句话把简若沉和刘奇商听愣了。 现在的抢劫犯都这么嚣张? 还要特意等深水埗的警察到了再走? 难道还有别的阴谋? 刘奇商不知道怎么回,他看向简若沉。 简若沉比划:再等等。 刘奇商回他:“再等等,待命,我回来说。” 老二觉得老大有点不对劲。 脾气太好了,都没骂他蠢货,根本不像真人。 这语气像个差佬! 老二蹙着眉想了一瞬,没收狙-击-枪。 他回到窗前,拿起放在一边的望远镜朝着金店的方向看。 只见侧面的面包车边,已经聚集了四个人,老大和老四却不在。 老二往外探了探身子想看得更清楚,只见老四倒在门口,身上中了两枪,地上蔓延开一摊血液,眼睛徒劳睁着,胸口已经看不清起伏。 死了! 老二瞳孔一缩,却见那凑在面包车前面的几个同伴正面面相觑。 他把搁置在窗台上的对讲机调到公共频道,里面传来了同伴的谈话声: “老大呢?” “不知道。” “不是说要撤了?” “这面包车老大什么时候安排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我们没钥匙,怎么开?” 老二觉得有些不对劲,拿起望远镜找老大的身影。 · 简若沉趁着他们注意力分散,又跑过去卸下那老大的手-枪和冲锋枪,将还有半匣子弹的冲锋枪递给刘奇商:“60分专用。” 端着扫就行,主打一个火力压制,不用考虑能不能中。 林雅芝从远处看过来一眼,又转身去护现场的民众,“谁是柜员?你们这个金店的后门在哪里?” “在……在厕所旁边。” “慢慢出去,一会儿警察过来包围金店,劫匪被逼退后或许会退回来劫持人质。” 林雅芝低声催促,“你们排成一排从后门走,要快!” 距离抢劫开始已经过去了7分钟,深水埗的警车停在了金店门口。 与此同时。 小楼上的狙击手找到了老大的尸体。 这个位置其实看不到全部,只看到老大尸体掉出来的腿。 那双蓝色的跑鞋,正是一周前他们一起去小商铺买的。 老二心里发凉,拿起对讲机大喊:“叫你们撤退的不是老大!老大中枪倒地!生死不明!你们走不了的!快退回去!退回去劫持人质!” · 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几乎破音。 简若沉心中一紧,朝人质撤退的地方看。 林雅芝垫后,侧对着正门,白裙子被风吹开。 只见门口听到指令退回的劫匪们对她举起了枪。 刘奇商立刻端起机枪,把弹匣往上一顶,起身探出柜台,持枪就扫,表情愤怒,嘴里还蹦出几句,夹带了大屿山口音的粤语脏话。 简若沉有点听不懂,但看劫匪的表情,刘奇商应该骂得挺脏。 火力太密了,劫匪再生气也不敢对喷。 “扑街啊!这差佬疯了。” “你瞄的是他女人吧!” “那个白裙子?大爷的,早知道换一个。” “蠢货!” 刘奇商打完一梭子,把冲锋枪丢在地上,又躲回防弹柜台枪了。” 简若沉问:“痛?” 刘奇商表情陶醉:“老天,真爽。要我说,就该给iCAC配枪,冲锋枪!” 简若沉:…… 刚刚不是想要手枪吗? 他们争取的时间足够送走全部人质。 但自己想走却难。 冲锋枪打完,没有火力压制,劫匪重新退回了老金店。 下一瞬,门外传来一道女声: “我是深水埗警署陈云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 老二放下对讲机和望远镜,眸色发沉,心脏乱跳。 怎么会这样! 老大死了,老四也死了。 七个人就剩下五个! 老金店怎么会有四个警察! 为什么这么倒霉! 他趴到狙-击-枪前,调转枪口,对准了正在对金店喊话的陈云川。 简若沉和关应钧躲藏的地方有防弹板,轻易打不中。 但陈云川暴露在外,还是背对着这边,应该能打中。 事情走到这一步,就只能等着完成任务,让mi6的英国人帮他们逃脱了。 杀了陈云川,他和剩下的兄弟们才能活。 老二的视线刚刚聚焦,就感到后颈上贴上一个冰凉的枪管,“找到你了。” 关应钧冷声道:“不许动,双手离开枪-支,否则我会开枪。” 老二浑身一僵。 他轻轻抬起右手,接着猛然暴起,左手抡起狙-击-枪往关应钧脑袋上砸。 关应钧侧身一让,毫不犹豫朝着地面射出一枪。 老二惨叫一声,抱着被射穿的脚面蜷缩在地。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警察反击时都会偏向于逮捕而非击毙。可关应钧却会盯着脚,毫无预兆地开枪! 这是什么路子! “你那时候……果然看到了。”老二死死盯着关应钧的脸,唇角抖着,痛得几乎说不清话。 关应钧面无表情:“是吗?” 他单脚踩着老二的右手用力,咔一声。 断了。 嚎叫声响彻小楼。 老二叫了半晌,忽然抓起对讲机:“劫持简若沉!我被关应钧抓住了!你们劫持柜台后面的简若沉!西九龙不会不管他!跑!跑——” 砰! 关应钧一枪托砸在他脑袋上,拖死狗一样将昏迷的老二拖到一边放着,从他手里抠出对讲机:“敢动试试。” 滋啦—— 对讲机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劫匪们面面相觑。 老咽了咽口水:“二、二哥?” 没有回应。 “死了?” “现在怎么办?” “还怎么办?按照二哥说的做啊!” “金店里就个差佬,一个还是女人,我们劫持了简若沉,让上面帮我们备飞机。” 活的简若沉,对港英来说或许比死了更值钱。 “谁去劫持他?” 老道:“这里就我会开飞机,我不能去。” 劫匪们安静了一会儿,发出了推搡声。 紧接着,脚步声朝着柜台逼近。 简若沉呼吸有些急,他握着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扬声拖延时间:“我死了,外面的警察会不顾一切冲进来击毙你们!” 这个道理劫匪也懂。 他们知道。 想要活,就得抓活的简若沉! 简若沉看向林雅芝。 林雅芝看了看手里的枪,对他摇了摇头。 没子弹了。 简若沉也退出弹匣数了数。 刚才枪战用了不少,弹匣里只有1发。 他们3个人只有一发子弹,但对面还有4个劫匪。 刘奇商万念俱灰地吸了口气。 这怎么办? 简若沉沉默一瞬。 关应钧已经制服了狙击手。 劫匪那边虽然传来推搡声,但他们弹药充足。 如果拼命,他们个不可能打得过。 简若沉偏头看刘奇商,“你和林雅芝什么时候结婚?” 刘奇商哭丧着脸:“不知啊,她只答应跟我拍拖嘛。” “那我听说关应钧号称枪王,是不是真的啊?”简若沉悄声而快速地问。 “这个倒是真的。”刘奇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简若沉仔细回忆着方才的场景,盘算着劫匪们的关系。 老大和老二关系应该不错,老二也有威信。 老大死后,他是主心骨。 随后做决定的是老。 老和穿着白色球鞋的劫匪关系不好。 那人举枪瞄了林雅芝,被刘奇商一梭子打回去了。 老和白球鞋立刻发生了争执。 劫持人质的匪徒最有可能被警察率先击毙。 这是个苦差,应该是被群体排挤的那个人来。 来的应该是白色球鞋的那个。 子弹只有一颗了,想要威慑劫匪和他们谈判,就必须击毙一个。 穿白球鞋的那个劫匪多高? 快想,快算! 简若沉想了想金店门口的牌柱。 关应钧是192,经过的时候正好与装饰的牌子一样高,白球鞋…… 179左右。 简若沉数着脚步,起身举枪:“砰!” 子弹正中来人眉心。 那劫匪难以置信地看着站起身的简若沉,不明白简若沉为什么连瞄准都不需要。 他的视线逐渐溃散,在子弹的惯性里后仰,厚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摔在了满地散落的弹壳和黄金里。 这颗子弹精准而大胆。 剩下个劫匪对上简若沉那双坚定至极的眼睛,心中发寒,纷纷举起手中的枪。 上膛声响起。 来不及下蹲躲子弹了。 简若沉果断举起双手,扔掉了手枪。 枪支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简若沉平静道:“我没子弹了,刚才那是最后一颗。” “活的才叫人质,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分量。” 他跨过柜台,在刘奇商震惊的目光里走到仅剩的位劫匪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简若沉的手不停地抖,手心,脊背,指尖,额头,鼻子。 全是汗。 他嘴唇也发颤,但思维却仍然清晰:“我配合你们逃出去,你们放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离开。” “我要看到他们走到警察那边,再配合你们出去。” 刘奇商都要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关应钧交代。 老关虽然变态了点,但这么多年铁树开花,这辈子就喜欢了这么一个! 世界上只有一个简若沉! 简若沉厉声道:“我留在这里,放其他人离开,如果你临时开枪,我立刻撞死在你们的枪口,让他们毫无顾忌,可以击毙你们。” 他顿了顿,直视着老面罩后的眼睛:“明白了吗?” 劫匪们看着躺在地上的同伴,明白这个顾问绝对有这个决心和魄力。 他们近乎不合时宜地想。 如果简若沉是坏的,是他们的头。 这么果断,这么狠心。 他们怎么会被困在金店里。 老将简若沉拖到身前,枪支对准他的太阳穴,对刘奇商和林雅芝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147.试试就逝世 你骗我 油尖旺步行街老金店在步行街中间的大道边。 步行街大道两端已经拉好警戒线。 香江警务处行动部机动部队全员出动, 紧随深水埗警署之后到场。 摩托车更灵活,到场快,警务处的设备也更加齐全。 他们维护步行街的民众秩序, 护送周边行人和摊贩安全撤离现场。 警务处特别任务连的警察们身穿防弹衣, 将冲锋枪端在身前,与陈云川身侧一字排开, 枪口直指老金店。 警务处医用抢救车停在角落, 上面已经坐了几个被流弹击中的伤员。 直升飞机盘旋在油尖旺步行街上空,为可能会进行的追击战做准备。 两侧小楼分别还有特别任务连的狙击手待命。 警务处公共关系科驱赶现场媒体车撤至安全点位,留下4名有战地报道经验的摄影和记者在前线。 分别是香江星网新闻stn一姐陈竹瑶,以及只身报道过港行抢劫案的唐诗瑶。 香江美都新闻mtn一姐刘佩贞和其摄影马伯觉。 陈竹瑶握着话筒道:“现场硝烟弥漫,可以闻到呛人的火药味。老金店正门和侧面破碎的展示玻璃外躺有两名劫匪。” “一名胸口中两枪, 生死不明。一名额头中枪,当场毙命。” “警务处和深水埗警员赶到现场时,激烈的枪战已经结束,我们只听到最后一声枪响过后,老金店陷入一片寂静。” “目前……情况不明。” 陈竹瑶的声音有点哽咽。 做港闻的媒体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她来时就收到线报——西九龙疑似有四名警员被困老金店。 其中一人疑为简若沉! 两方媒体的播报结束之后。 整条步行街都陷入一片寂静。 风卷着民众四散奔逃时丢出的塑料袋掠过马路,那蓝色的塑料袋被吹得滚圆, 它沾了灰,盘旋着, 翻滚着上升, 卡在了老金店边的电线杆上。 突然, 老金店门口出现两个举着双手的身影。 众人精神一振。 警务处行动科长官房凯昌立刻拿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无指示不得开枪, 一哥命令,优先保证所有人质安全,都给我把扳机护住了!” 此时此刻。 所有警官的呼吸几乎被动地被调整到了同一频率。 他们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金店抢劫案为什么要调动警务处几乎所有人。 但他们懂什么叫做一哥的命令。 勒金文虽然很久没“上战场”, 但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活阎王。 这里很多警员,都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最后因为崇拜他而选择成为一个警察。 出来的是谁? 是人质还是劫匪? 如果是人质,那劫匪为什么突然放人了? · 数分钟之前。 小楼。 关应钧把老二拷好,拿着劫匪遗留的望远镜往金店的方向看。 劫匪选的狙击点位很不错,很近,距离适合外行,而且借助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到金店里大半的动向。 他看到劫匪逼近柜台,看到林雅芝枪膛空仓,枪栓套筒停留在机体后方,就知道林雅芝没子弹了。 简若沉那支枪的子弹也不多。 因为巡警巡逻时,一般只会带一个备用弹匣,与枪-支弹匣相加,不过22枚。 那个巡警自己用掉一些,丢给简若沉时,第一个弹夹早已所剩无几。 关应钧立刻放下望远镜,趴在了狙-击-枪之前,反手拉动枪栓。 “咔”。 狙-击-枪侧面抛出一颗子弹壳,顶针将新弹上膛。 关应钧还未来得及瞄准那个逼近柜台的白球鞋,便在瞄准镜里看见简若沉忽然起身,举枪射击! “砰!” 劫匪应声倒地。 随后,简若沉果断扔掉配枪,举起双手,翻出柜台,消失在瞄准镜之中。 看不到了。 关应钧吸了口气,从这一枪的震撼里反应过来。 他的手有些颤,几乎想要立刻冲到简若沉身边,摸一摸心上人扎了玻璃还在流血的手,碰一碰那一截颤抖的脊背。 但是不行。 他起身找到被丢在一边的枪包,从里面翻出另一个专业瞄准镜,卸下激光瞄准镜换上另一个狙击镜。 简若沉击毙劫匪,主动跳出柜台,必定不是想创造3对3的搏斗局面。 现在刘奇商、林雅芝和简若沉都没子弹了。 3对3必定会处于下风,但若是能把刘奇商和林雅芝换出去,场面则大不相同。 按照简若沉那性格,一定会和劫匪谈判放人。 关应钧调试瞄准镜,心脏的狂跳声如同沉闷的鼓点,血液撞得人耳朵里的鼓膜都有些胀痛。 150.开车和开车 吃肉和吃肉 吃了一半的煎云吞搁置在床头柜上。 简若沉陷在柔软的灰色沙发里, 沙发上的绒布抱枕因碰撞而滚到地上。 客厅这张足以横躺下两人的沙发对面,是一扇面对着维多利亚港湾的观景窗。 关应钧将简若沉受伤的那只手抓起,挂在肩上, 单手拢着他的腰往上提, 动作又野又强势。 这感觉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的程度不亚于开车和开车,吃肉和吃肉。 简若沉昏昏沉沉里, 看到上下颠动的维多利亚港湾, 觉得又饿又饱,主要还是饿。 “你怎么还没完……都快两个钟了,我有点饿。” 关应钧的动作停了一瞬,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面前的人,“什么?” 简若沉:……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饿。 “我想回去吃……” 云吞两个字被捣碎了, 发出支离破碎的音调。 关应钧摸着他汗湿的脊背,他力气大,单手就可以抱着简若沉走到卧室,再拿起凉透的云吞放回厨房。 简若沉晕晕乎乎商量:“你把我放下再收拾。” “没事,顺手。”关应钧道。 平常就很爱干净的关sir这时候也很讲卫生,无论多少次, 用完的东西都记得要打结再扔进垃圾桶。 最后还是没得用了才停下来。 简若沉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书房、沙发、厨房、浴室颠起来的样子。 他完全被第一次那两个闹铃给骗了, 不知道男人荤起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两口云吞吃得顶胃, 饱腹感极强, 堪比大胃王自助餐。 睡过去之前,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短时间内他不想再吃云吞了。 · 次日, 简若沉是被闹钟铃声叫醒的。 卧室的遮光帘垂着,室内昏暗,物件的轮廓模糊, 叫人觉得分外不真实。 他腰间搭着一条手臂,受伤的那只手好好在被子外面放着,看纱布的状态,应该刚换过药。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度正好的水。 简若沉慢吞吞喝水的时候,早就醒来的关应钧起身打开卧室里的电视。 昨天没怎么在卧室弄,被子都是干爽的,关应钧垂手给身侧的人揉腰捏腿。 他昨天不是有意要拉那么高,主要是简若沉在书房里受不住,抬脚踹他的时候用力过猛,自己拉上去了。 他是将计就计。 电视里,正在播报香江商会总会长的竞选情况。 场地用的是顾有明出资搭建的一个慈善宴会现场。 简若沉定睛一看,标语基本是重建港口,便民儿童基金等福利项目,都是和内地首长吃饭时就谈好的内容。 棕金色交错的地毯摆设恰到好处,展台边摆放着错落的高脚桌,每一张桌子都围着手里捏着香槟的男人和女人。 顾有明和罗彬文站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碰杯而饮。 这无疑透露出一个信号。 顾有明和康纳特已经统一立场! 电视里播放的长镜头容纳了不少势力。 有香江专注于搞艺术品和古玩的薛家。 薛家为祖国拍下一座流失兽首并转赠回国的事情最近广为流传。 专注于青少年教育的许家。 许家在内地投资建设24所中学,名声蒸蒸日上。 以及……专注于房地产和实业的陆家。 陆家砍掉大半黑色家业,洗白上岸。 看似一心向好,作风正确,但却并未有什么实际的付出,反而更像在迎风自保。 在一众爱国港商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家不过20亿的资产,都敢在内地大投中学。 而陆荣手握40亿,却仍未有所动作。 围在陆荣身边的人明显没有其余几家多。 现场火药味十分浓重。 简若沉蹙眉,“陆荣难不成还想竞选香江商会的会长?” 他的嗓子还有些哑,说话时发出轻微的颤音。 “嗯。”关应钧听得心痒,干脆起床,背对着床穿衣服。 衬衫落下来,遮住那条精悍的脊背。 简若沉盯着看了一会儿,恍然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天天能有使不完的牛劲。 他现在体力也不错了,换成一年前,第一次还没结束就要晕过去。 现在被人翻来覆去折起又打开,也就嗓子哑,腰和腿有点酸。 这个事情,舒服还是挺舒服的。 但以后还是定闹钟吧。 不能这么没节制。 关应钧穿完衣服,俯身亲了亲简若沉的额头,“有罗叔去给顾有明撑场子,别的港商会掂量一下康纳特的分量,陆荣跟你有仇,他选不上。” 他语气冷静又平淡,透着一股狠意,与温存的动作不符。 油尖旺步行街老金店劫杀案已经落下帷幕,背后的势力就是港-英。 如今,事情上升到国家外交的层面。 但这不代表其背后没有陆荣的推波助澜。 陆荣杀人的手段太无声,他擅长挑拨和引诱。 否则港-英怎么会得罪一个在本土有大量实体企业的庞然资本。 况且…… 关应钧蹙眉道,“之前那个保安局局长下台的时候,你就跟他说过,英国方面最好和康纳特合作,放下成见,达成共赢。” “你说得很清楚了,港-英为什么还会对你有想法?” 简若沉思忖半晌,道:“因为港-英是港-英,英格兰是英格兰。” “港-英这一派,虽然根源上和英国相通,但一旦香江回归,他们回国后在国内不一定能得到座上宾的待遇。” 势力这个东西,一旦增加了分吃的人,再好的关系都要分崩离析。 “英国不会承认他们在香江得到的政绩,也不会承认这些人的继承人在香江得到的学历,港-英政-府的身价会一压再压。如果操作不好,甚至可能会被卸磨杀驴。” 简若沉说着,把喝干了的玻璃杯举起来。 关应钧会意接过,又去兑了一杯温水。 简若沉喝着,哑声总结:“港-英是很容易被说动的。” 再加上i6的d组本来就是个情报间谍机构,他们驻守在香江,为的是将这里变成间谍后花园,搅乱华-国的水。 他与内地的联系越紧密,影响力越大,这些人就会越发畏惧他,恨不得让他横死当场。 “楼下有保镖盯着,楼上又有这么多功勋警,紫荆公寓是九龙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事。”关应钧揉了一把简若沉的脑袋,“身上我给你洗过了,想吃什么,我去买。” 简若沉:“火锅。” 关应钧外出买菜的时候,简若沉洗漱换衣,看完了会长竞选的全过程。 陆荣嘴里挺多冠冕堂皇的话,可惜他说话时, 他们看着陆荣,目光里透出难以言喻的轻蔑。 陆家虽然还是香江的三大家之一,可如今断了一臂,没有了掌握在手心的社团实力,早就不是之前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庞然大物。 如今的陆荣,已然举步维艰。 “想要得太多,反而什么都得不到。”简若沉低喃。 陆荣从一开始就两头下注。 他想要名声,又想要地位。 既想借西九龙之手搞死陆堑,握住陆家实权。又想控制他,杀害他,让康纳特易主,退出香江市场,独吞空余市场。 脑子里想要当个只手遮天的地头蛇,表面上却想跟内地联系,摆正身份,博得名利。 陆荣的计谋都是好计谋,可堆得太多,反而互相影响,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观顾有明,他嗅觉敏锐,政治立场更坚定,据说最近还表露出意向,说自己的亲弟弟想要加入华-国共党。 这姓顾的,一家都是妙人。 顾有明当选香江总商会会长着实当之无愧。 电视里。 刚荣升为会长的顾有明举起话筒,对着记者镜头诚恳道:“其实这个会长,我实在受之有愧。” 简若沉:? 他抬头看向电视,直直对上一双精明而不失温和的眼睛。 顾有明斩钉截铁:“论对香江商界的贡献,我实在不如简先生。” “简先生在继承家业后的一年里,以一己之力推动了集成电路的计算机的发展,让电子计算机走入了民众的视野,甚至将走入千家万户,成为如今各个企业必不可少的一样物品。 ” “此后,简先生又陆续发现各大风口,大力投资,推动了香江岛与九龙之间的航线建设,甚至为九龙和内地的链接出了一份力。” “我们很多人都跟随着他的投资脚步,才发现了内地这块宝地的商机,才明白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一家人。” “他和他的母亲,对香江民生的贡献不可估量。在此,我由衷感谢简先生将这个位置拱手相让。” 简若沉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腰,站在卧室里发呆。 他到底还投什么了? 哪里来的各大风口? 哪里来的大力投资? 电视里。 顾有明话音刚落,摄像师傅立刻扛住镜头对准台下。 黑洞洞的镜头直直找到一堆港商里,一个风口都没抢投上的陆荣。 陆荣的文明杖靠在座位边上,腰杆挺得笔直,双眼毫无情绪,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正在勉力鼓掌。 谁都能看出他强颜欢笑,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体面。 简若沉看着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投了什么。 得知奥利维·康纳特、苯甲吗啉,以及陆家关系的那天,他一时生气把陆荣看上的项目全抢了! 陆荣如今如此狼狈,一个风口都没跟上的原因……竟然是他。 · 记者凑上前:“陆先生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荣咬肌微动。 有什么想说的? 他手里足足40亿资产,一毛都没花出去! 他恨不得立刻杀了简若沉,将人碎尸万段! 陆荣笑着道:“恭祝顾有明先生得偿所愿,希望香江商会在顾先生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顾有明扬起标志着会长身份的水晶柱,款款致谢:“借你吉言。” 简若沉看着,视线游移。 其实……后来罗叔还投了什么他根本不清楚,但既然顾有明之类的港商也跟投了,说明陆荣看上的项目确实很有发展前景。 而随着大笔资金的注入,项目管理者有了筛选的余地,自然会把控注入资金的风险。 有了选择,谁还会去用一个家里出两个犯罪分子的钱? 陆荣的信用极低。 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151.暴露 洗钱 时至深秋。 关应钧提了菜回来, 在餐厅摆起火锅,熏得整个餐厅热气腾腾。 菌菇鸡汤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间或夹杂了一些番茄的清香, 诱得人食欲大增。 简若沉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 腿酸得像跑了20公里。 他拉开椅子,“怎么没买辣汤。” 关应钧将择好的芹菜切成丁, 跟着牛肉一起放进番茄锅, 视线凉凉扫过去,“你的手,你的……” 简若沉竖起手掌,打断他:“我知道了。” 耳尖仿佛在汤锅里煮过,热得灼人。 两人慢慢将这顿火锅吃完。 简若沉被热气熏得满头大汗, 偏偏这汤底香得离奇,简直像是用高汤吊出来的一般,烫了肉和菜之后,喝起来更别有一番滋味,叫人舍不得放下勺子。 他一边喝汤,一边和关应钧说了陆荣落选的始末。 关应钧想了想陆荣什么项目也投不到, 辛苦洗白的资金一点都花不出去的场景,被逗得勾起唇。 说完陆荣落选的原因,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香江大学苯甲吗啉跳楼案上。 这案子结得很漂亮, 不仅给奥利维·基思最后一击, 还抓住了陆荣手里的边缘下线曹友方。 最重要的,是结识了李飞泉。 他自愿成为线人, 手上有陆荣的线。 简若沉问:“李飞泉做了线人之后,有没有传回消息?他还安全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们怎么联系的?” 关应钧将简若沉挑剩下的青菜都挑进自己碗里,“刚做线人时都是这样, 第一年获取不到太多信任,做什么都如履薄冰。李飞泉手里还有跟着他的小弟,这些人既是帮手,也是破绽。” “我不会主动联系他,也没有问他的联系方式,等他自觉安全后,会找机会联系我们。” 他说着,给简若沉捞了一点芹菜丁。 简若沉不爱吃软趴趴的绿叶蔬菜,但茼蒿杆、芹菜杆、花菜这类没有叶子的蔬菜却不讨厌。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眉头不大高兴似的蹙起来,“陆荣……难道真要抓好几年?” 关应钧笑了,“你进西九龙之后,虽然常常游走在生死线边缘,但破案还是太顺了。实际上与陆荣这样长线交锋的才是重案组的常态。” 一个案子查半年甚至一年或者三年都很正常。 简若沉张了张嘴。 90年代,天眼监控还未提上日程。 没有监控,没有人脸身份识别,警方查案困难,犯罪者有恃无恐,嚣张作案。 到了2030年,监控系统,dnA身份系统完善。 案子是上午报的,晚上要是还没破,热心民间大神就要在问候警察的同时着手介入,帮忙寻找线索了。 gps全球覆盖,通过一张照片就能找到详细定位。 警校还特意将这项技能写进了专业必修一,供所有刑警学习。 如果一个案子查半年还没破,那这个警局的局长多半会被省指导组特别问候,顺便查一查有没有贪-污受贿。 152.草鞋 开片 油麻地, 九龙中心,18号,维港汇新赌城一层外围赌场, 人声鼎沸。 西九龙重案组A、B、C、三组的警员们乔装打扮, 穿梭在赌-徒中间。 A组负责排查赌场内出现的械斗。 B组负责与赌场管理人交涉谈判,试探能否让其配合清场配合警方调查。 C组负责配合爆-炸-物品处理科到顶楼拆弹。 陈近才进去一会儿又出来, 低声道:“不让上去, 20万以下的筹码只准在一楼消费。我看赌场内的情况,上面估计不会配合西九龙调查。” B组和C组想要执行任务,只能暴露身份。 关应钧思忖一瞬:“我们先进去探一圈。” “ok。”陈近才点点对讲设备,“十分钟以内,有进展联系。” 关应钧:“嗯。” 简若沉、关应钧、刘司正、丁高四人一组。 简若沉戴了一顶学生头的假发, 穿着一件厚蚕丝黑衬衫,领口半敞,露出一截点缀着吻-痕的脖颈。 他单手插兜,衬衫的衣袖挽起,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 关应钧搂着他,身上套了件白色的线衫, 相比之下分外显得有些寒酸,只有表是贵的, 像个因为不想努力所以刚被包养的普通职员。 四人走进赌场大厅后, 立刻明白陈近才为什么会觉得这里不会配合西九龙调查。 大厅里, 金黄的吊顶水晶贝壳灯闪烁着细碎的光晕,暗红的灯带夹在吊顶的凹槽里, 照得红色绿色的绒布赌-桌光影重重,模糊不清。 大厅正中间是个跃层宴会厅,摆放了一个三层楼高的圣诞树。 顶端的星星亮着白光, 树上缠着彩灯和塑料彩球,折射出星河一般绚烂的光。 一楼贷款兑换筹码的地方人满为患。 肥头大耳的老板,骨瘦嶙峋的捞仔。 男的女的,高矮胖瘦,面上皆涌现出狂热的神采,高举着手上的抵押合同想要一战成名,一举翻盘。 那筹码兑换的柜台里,身着马甲的服务生叼着烟,手脚麻利地数着筹码,“都说了,名下没有房子车位,不要来抵啊,这些金项链能值几个钱?美女,听我一句劝,没钱别来这里玩啊!” 女人抓着柜台护栏的金色栏杆,急切道:“金项链不值钱,那你看我值不值钱!” 她输掉了那么多,下次说不定还可以赢回来。 她今天刚开始手气那么好,一定还可以赢回来! 那男服务生抬起眼,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狎昵地笑了声,数出20个一万的筹码,整整齐齐码在铜盒里,压着一张纸条递出去,“这张纸上写名字,身份编码,联系方式。把你身份证明留下。” 那女人盯着纸条犹豫一瞬,咬着下唇接过,递出了身份证,“好。” 服务生接过,“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服务生掐灭了烟,取了个门口圣诞树上一模一样的蓝色空彩球,将女人的身份证明塞进去,叫身后徒弟去挂,“树腰。” 他眯眼盯着女人笑:“我给你挂高点,赢了记得回来赎,输了呢,就攀个阔佬。” 女人没说话,转身离去,背影淹没在麻将、扑克牌,骰子落下时发出的合奏声里。 · 简若沉面色微变。 这个赌场竟然还涉黄诱赌! 他收回视线低声道:“这里不像有械斗的样子。” “可能不在一楼,他们不会让械斗影响生意。”关应钧凑到他耳边,轻笑着仿佛调情,嘴里的话却与暧-昧的表情毫无关系,“先转一转。” 刘司正和丁高跟在两人后面假装随阔少出行的保镖。 丁高的视线落在简若沉脖子根,敬佩呢喃,“简顾问这吻痕怎么弄出来的,跟真的一样,化妆技术真好。” 刘司正看傻子一样斜了他一眼。 不远处。 钢珠与奖券碰撞激发出欢呼的声浪。 “钱老板好手气!果然是8号!發!” “钱老板的姓好啊!钱钱钱,發發發!嘿嘿嘿嘿嘿。” “来来来下一盘!” “再这样赢下去,钱老板一定能从门口的圣诞树摘果子吃了!好福气啊!” “钱老板喜欢什么颜色的彩球?” “嘿嘿嘿嘿嘿,再搞一盘啊,赢得越多,摘的果子越高,越高越漂亮啊!” 钱老板分出筹码推到9号的位置,对着美女荷官吐了口烟圈,豪爽道:“今天我一定要吃到饼!来,下一盘!” · 丁高上前一步,俯身凑到简若沉和关应钧中间的空隙,“这是嘿嘿哥1,一楼赌场的管理人。根据我线人的消息,嘿嘿哥有意向顶风作案,参与贩-毒。” 简若沉表情扭曲了一下。 什么哥? 不远处,嘿嘿哥正看着钱老板笑:“嘿嘿嘿嘿嘿。” 三个头凑在一起,造型奇妙,立刻引起场内警戒打手的注意。 关应钧立刻一把将丁高向后一推,一手将将简若沉搂得更紧了些,一手把帽子微微抬起,露出下半张脸,似笑非笑道:“怎么?做保镖满足不了你了,想搞这种小手段上位?” 丁高被推得踉跄一步,对上隔壁桌嘿嘿哥狐疑的视线,一时哑口无言。 嘿嘿哥剔着寸头,对着丁高无声扯唇。 他脖子上戴着根金链子,手臂向后挂在椅背上,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布满烟渍的黄牙,一双倒吊眼白多黑少,透着精光,叫人毛骨悚然。 丁高喉结滚动,浑身紧绷,下意识想要摸后腰的枪。 赌场侧面的看场打手立刻向前走了一步。 简若沉反应快,指尖夹着一张银行卡递给关应钧,纨绔少爷似的安慰人,“好了,消消气,保镖而已,你去换100万筹码来玩。” 关应钧抿着唇,没有动。 谁也看不见他帽子下的脸面无表情,只觉得这被包养的男人还挺拿乔。 但谁知阔少是不是就喜欢这款呢? 嘿嘿哥眯着眼看好戏。 简若沉不笑了,冷冷盯着关应钧,音调毫无波澜:“不想要?”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连荷官都眉眼低垂,不再转动轮盘,这一片似乎与喧嚣热闹的赌场隔绝开来,显得格格不入。 嘿嘿哥突兀大笑:“嘿嘿嘿!钱老板看到没,这包-养男人的少爷还是个硬茬,杀过人的。” 这是杀过人才有的眼神。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肃冷的表情,有些心痒。 他舔了下唇,接过卡,侧眸扫了丁高一眼,擦身而过时轻声叮嘱:“通知陈近才,场内打手太多,bc两组放弃潜入,亮身份。” 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丁高。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似情敌胜利的示威。 丁高感到场内打手几乎都盯着他,连头也不敢,勉强对着关应钧哼笑一声,别过头。 关应钧不意外他跟不上节奏。 以前就是这样,能在高压情况下临场应对随时随地表演的警察很少。 毕竟重案组也并非都是卧底出生。 丁高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赌场作为各大黑色社团的洗钱场所,各个社团都会出人保护。 利益驱使下,这些人异常警觉。 丁高心里清楚。 如果不是简顾问和关sir反应快,配合默契,这次行动恐怕会砸在他手上。 B组和C组是明面搜查。 他们A组查械斗必须保护线人。 现在还不知道报警的到底是谁,贸然露面很可能让李飞泉陷于不义之地。 李飞泉的命正攥在A组手里。 他们必须为此负责。 简若沉扫了丁高一眼,帮他找借口脱身:“撅着腚站在这里干什么?尿急不知道找厕所?难道要我找人给你扶着上?” 纨绔子弟的派头十足十。 丁高立刻点头哈腰道谢,捂着膀胱的位置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用重案组信号通知C组督察陈近才和B组督察任秋华。 场边的打手面面相觑。 嘿嘿哥食指微抬,他们立刻退回去。 气氛又活络起来。 “嘿嘿,来玩?”嘿嘿哥看着简若沉笑,抬手比了比自己,“你觉得我怎么样?够不够陪你玩?” 简若沉插在兜里的手指攥紧,下颚绷紧,光明正大将嘿嘿哥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遍。 蛇纹衬衫没什么褶皱和破损,手指上没有新增的伤口,说明他短期内大概率并未参与械斗。 真的不是一楼。 得往上走。 陈sir那边还还没传来消息,看来他们的探查也不顺利,很可能被直接带到了顶楼,没有探查其他楼层的机会。 嘿嘿哥任他打量,等着回答。 这几个人是生面孔,万一有猫腻,他可就完了。 刘司正浑身冒汗,视线直直盯着简若沉脊背。 这一句试探,简若沉答不好。 他们就完了! 答了够陪玩,他们就会被绊住脚步。 答了不够,嘿嘿哥难免会恼羞成怒,更加麻烦。 怎么办? 刘司正大脑一片空白,却听简若沉轻轻笑了声,不经意道:“长得太凶,会管人的,我不喜欢。” 男人大笑:“嘿,你小子,会说话!” 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和夸他有威严有什么区别! “来!这20万筹码,哥送你了!过来玩两把?” 简若沉固然可以陪他周旋下去,可他们不能耗在一楼。 关应钧恰好回来。简若沉反手拿过他兑换出来的筹码,数出40万筹码堆在嘿嘿哥面前,“还是我请您,双倍,就当交个朋友。” 他上辈子没事就翻地摊小说,看警-匪电影,演起来得心应手。 简若沉拍拍关应钧的胸,伸出两根手指,“烟。” 关应钧抽出一根递出去。 简若沉接过递给嘿嘿哥,等他含在嘴里,看着他点燃,才绕过赌-桌拍拍他的椅背:“哥,有空找你玩,今天带了人,我想去上面高兴高兴。” 嘿嘿哥打量着关应钧,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当所有人以为他疑心全消时。 男人忽然道:“什么情人这么见不得人?出来玩还戴着帽子,摘了我看看。你不喜欢凶的,那喜欢什么样的。” 刘司正心脏一紧,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脚软晕过去。 关sir要是长得不凶,就没人凶了。 况且头儿经常上电视,打眼的很,这帽子一摘,岂不完蛋! 可千万不能摘! 简若沉回头道:“摘了,让嘿嘿哥看看。” 刘司正顿觉耳鸣目眩。 关应钧抿唇摘下渔夫帽。 他戴的假发是金色的,鼻梁上架了副银边平光镜,遮住过于锐利的眉眼,鼻尖与眼角边分别点了一颗美人痣和泪痣,更显斯文。 简若沉乍一看,竟也晃了下神。 真帅。 尤其是那两颗出发前他加的小痣。 嘿嘿哥:…… 怎么又眼熟又陌生的? 这谁? 好像在电视上面见过。 难道是哪个模特或者明星? 刘司正松了一口气。 血压一上一下,差点晕过去。 关sir一路戴着这渔夫帽,谁也没看见他的伪装,没想到不仅准备了新假发,甚至还点了痣! 关应钧很快又将帽子带回去。 嘿嘿哥搓搓手指,忽然一个哆嗦。 他晃了晃脑袋,从兜里取出一个拇指粗的小金属瓶子,熟练地将里面的粉倒在荷官桌上,拿银行卡分出一些,低头随便拿一张钱卷成小吸管,猛地一吸。 接着眼睛翻白,在椅子上抖动起来。 简若沉死死咬着后槽牙。 这人竟然当众嗑药! 怪不得丁高说嘿嘿哥有意向贩-毒,这是想要以贩养吸? 真恨不得现在把人拷了,可是不行。 嘿嘿哥手里有货,说明还有人卖货,抓了他,上线就摸不到。 西九龙竟还有人在顶风涉毒! 简若沉唇角勾起,转身欲走“走了哥,你在这里享受。” 他刚想脱身,嘿嘿哥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关应钧手往后,看似叉腰,实际已然摸向后腰上别的枪。 “嘿嘿嘿嘿嘿,你送我40万,我送你一个消息。三、三楼,草鞋在开片,五楼是骨场,要玩去那边,爬……坐电梯。”他扒了扒领口,靠在椅子上昏睡过去,松开了简若沉的手,脸上红白交错。 简若沉知道他如今心智不坚,戒备不深,走漏消息完全是因为嗑high了脑子不好。 但做戏要做全,他拍了嘿嘿哥的肩膀,“多谢。” 一行人在楼梯口验了资,走到楼道,离开安保打手的视线,立刻齐齐松了一口气。 简若沉靠在墙壁上缓神,“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关应钧扯了张湿巾擦简若沉拍过嘿嘿哥的那只手,“草鞋是社团的第二梯级成员,实际是社团的联络官,估计就是飞爷。开片的意思是械-斗,五楼骨场,是按-摩浴室,涉-黄。” 刘司正蹲在地上,头晕目眩地缓了一会儿,“这比陆堑那个浴场规模大多了。” 简若沉也比查陆堑的时候更加厉害了。 这演技,这气势。 真不愧是在老金店持枪抢劫案底下击毙过劫匪的男人。 关应钧将擦过的湿巾团起,扔进拐角的垃圾桶:“港-英产业,名义上正规,自然规模更大一些。传消息给计白楼,让他们盯嘿嘿哥。” 简若沉与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李飞泉在三楼械斗。” “叫人,去三楼。” 无论李飞泉暴露与否,他们都必须尽力保全李飞泉! 这里安保做得这么好,报警的人身份存疑。 很可能就是李飞泉报的警。 · 陆宅书房,电话铃乍然响起。 陆荣拿起听筒:“喂,你好。”。 对面的男人用英文道:“陆先生,您放在赌场帮忙洗钱的人与其他三合会成员发生了冲突。” 那人的英式英语听上去粘牙极了,像是张不开嘴,“陆先生,您洗得数额太大。你赢了,散客就要输,输得多了,就想死。” 他嗤笑了声,“自杀就自杀,还绑炸弹,不小心惊动了西九龙的警察。您能理解我吧?” “陆先生,华-国有句古话,叫破财消灾,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陆荣霎时捏紧了听筒。 他一开始就知道,与港英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所以一直想搭上大陆的线。 可惜合作无门。 陆荣心中惊疑。 西九龙的警察到底是谁惊动的? 是港英,自杀的人,还是是他留在赌-场负责当洗钱联络员的李飞泉? 153.顶楼 来的差佬只是一群穷鬼 维港汇新赌城, 三楼,楼梯口,A组齐聚。 毕婠婠肉疼道:“花了180万才上来。” 都是真金白银! 若是换了别的组来, 恐怕会卡在一楼, 连隐藏身份上楼探查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场子,以警察的身份光明正大进来, 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司正探头往里看了眼, 神色变得奇差无比,“不妙。” 三楼看守楼梯的两位打手倒在不远处的地毯上,胸口毫无起伏,手-枪已经打空了,弹壳和空枪掉在不远处。 “死了。”关应钧沉着脸。 他低声道, “赌场打手用了枪来维持秩序,说明械斗双方至少有一方有枪,李飞泉……” 恐怕凶多吉少。 空气中充满锈味的血腥气,混杂着火药味刺入鼻腔。 三楼械斗枪战,死伤者血流如注。 二楼以下的赌-徒们吆五喝六,人声鼎沸, 醉生梦死。 赌赢的欢呼声,赌输的哭丧嚎叫声传到耳朵里, 衬得三楼愈发沉寂诡谲, 连卓卓亮灯的老虎机都显出几分阴森, 叫人不寒而栗。 关应钧摸到后腰,拔出配枪:“拿好枪, 走。” 简若沉弯腰去取绑在小腿上的配枪,上膛后想了想,又退下弹匣, 从兜里掏出子弹,多装了一颗填满弹匣。 三楼的一部分地毯吸满了血,踩下去时发出细微又黏腻的水声,令人毛骨悚然。 关应钧打头,毕婠婠垫后。 一行人举枪戒备,自三楼大厅来到隔间包厢附近。 几个隔间的门大敞着,抬眼就能看到里面散乱断腿的木椅和摆满了牌九的牌桌。 “怎么没人?”张星宗低声道。 也不能算没人。 一路走来,墙边倒的,地上躺的。中枪的,被钝器开瓢的,被揍得面目全非,不知死活的。 都是人。 就是不知死活。 简若沉提心吊胆吊胆地看着,生怕在其中找到李飞泉的身影。 “再看看。”关应钧话音才落,走廊尽头的包厢里就传来肉-体落地的沉闷声响。 接着,枪声诧响! “砰!” 诸位警员脚步一顿,纷纷贴墙而立,举枪警戒。 尽头处包厢的门微微敞着,隐隐有男声从里面传出。 他道:“飞爷。我真想不到,你这样有情有义的人竟然也会帮陆荣那种伪君子做事!” 简若沉屏息凝神,侧耳聆听。 那人道:“陆堑是他亲兄弟!出事之后,陆荣却见死不救!” “潮义帮的兄弟们被Cid那些差佬找上门时,多少次上门求陆荣出面主持大局。” “他呢?竟然叫陆宅的保镖把人打了出去!” “陆家靠三合会发家,多少兄弟迎来送往,到头来却无情无义!嫌社团赚得钱不够干净!” 男人说着,语调忽而透出些不忍,“陆堑再怎么混账,到底也让陆爷留下的社团在西九龙再次站稳了脚跟,领兄弟们发了财。” “贩-毒啊!那么多钱!” “陆家想洗白,遣散社团,兄弟们能理解,可他根本没留活路!一分遣散费都没留下,只顾洗钱!兄弟们怎么活?” 他举起枪,对准了李飞泉的脑袋:“飞爷,你别怪我。如今社团里的兄弟等着拿钱逃命。你与西九龙翻脸之后,转投陆荣手下,负责帮他洗钱,应该知道他把套出后还未洗白的现金藏在了哪里。” “说!” 李飞泉躺在地上。 他肩膀中了一枪,眼前阵阵发黑,喘息着看向包厢顶灯,隔着裤子摸了摸藏在兜里的软盘。 “大爷的……” 不早说,吓他一跳。 还以为是他暴露了,陆荣来派人试探。 这些人上门械斗,竟是因为陆家自断一臂,洗白上岸之后没安抚好无处可去的马仔! 哈哈哈。 杀人者人恒杀之! 陆家以黑色社团和毒-品起家,此时竟然在这方面栽了跟头。 他这辈子最恨贩-毒的人,他爷爷吸鸦-片死了,他爸爸追龙失去理智,强迫母亲开了天窗(颈动脉注射),双双死在九龙城寨。 所以他开的场子,绝不许有人贩-毒! 他恨极了姓陆的! 陆荣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作自受! 这些陆堑手下的残余马仔,他也不会给半分好脸。 李飞泉扯开一个笑,动作扯到肩膀,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大爷的!老子能把藏钱的地方告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那是要给警察的消息。 男人沉默一瞬,“李飞泉,你还不懂?忠诚在陆荣眼里不值一提。” 李飞泉he了一口唾沫,tui出去,道:“我呸!” 械斗开始时,他正偷偷复制陆荣洗钱的证据。 枪声一响,他作贼心虚,以为暴露,用藏在洗手间的手机报了警。 这显然是近月来唯一一个传递消息的机会。 他就是死,也得把证据都传出去。 西九龙定会看在他拼命的份上,安顿好他的妻子儿女。 简顾问是个有钱又讲江湖道义的好人,只要简顾问拿筹码带A组上楼为他收尸,必定能看到他放在裤兜的软盘。 如今,警察也该到了。 李飞泉已抱了必死之心。 他嗤道:“你大爷的。狗东西,打着为陆堑抱不平的旗号,不还是想捞钱?孬货!” 马仔见李飞泉油盐不进,叹息一声,左手拉住枪-支尾部往后一拉。 “咔嚓”。 枪-支上膛。 与此同时,重案组众人刚好悄声潜伏到门外。 关应钧一脚踹开房门,将配枪抵上马仔的后脑:“都别动,cid做事。” 包厢里的其他马仔顿时紧张,纷纷举枪,直直关应钧。 “老大!” “谁报的警?” “有内鬼?!” “谁是内鬼!” 众人仓皇环视,两方人马霎时间人心惶惶。 李飞泉得意一笑。 他知道男儿为什么想当差了。 大爷的,当线人骗过马仔就这么爽。 当差击毙匪徒的时候,岂不是能爽到天灵盖! 早知如此,就该早点当线人,开什么场子? 多亏那日简顾问提点他。 可惜这辈子或许要到头了。 关应钧一手举枪抵着领头马仔,一手提着他后颈的衣服,牢牢抓着,“都放下枪!” 简若沉怕有枪战,趁此机会走到李飞泉身边挡住他。 李飞泉一怔,眼眶有些热。 A组其余人蜂拥而至。 宋旭义厉声道:“全部蹲下!缴械投降!” 张星宗:“抱头!” 毕婠婠:“开枪者立刻射杀,后果自负!” 简若沉环视一圈。 这些人紧咬牙关,双目圆睁,握枪的指节微微泛白,胸脯起伏剧烈,呼吸逐渐急促。 不好,他们要拼命! 角落的马仔率先开枪,直指关应钧。 关应钧本就站在领头人的后面提防马仔忽然出手,大半身体都被挡住,这一枪直接打在了领头马仔的腹部。 领头马仔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开枪的人。 关应钧举枪回击。 简若沉立刻蹲下拽住李飞泉没受伤那半边手臂,用力往后一拽,刚将人拖出包厢。 还未站稳,包厢便传出此起彼伏的枪声。 李飞泉忍痛爬起,跪坐在地,掏出裤兜里的软盘:“这是陆荣洗钱的证据,这几个月,所有黑钱基本由我来经手。” 简若沉将软盘揣进兜,扶着人藏进边上的空包厢,“他怎么这么信任你?” “多亏你让记者编排我。”李飞泉勉强笑了一下,竖起大拇指,“再说……陆荣和三合会切割,手底下能信的人本就不多,我是趁虚而入。” 外面枪声震天,夹杂着马仔的骂街。 简若沉听见几声熟悉的闷哼,心中一紧,起身想走。 李飞泉抓住他的裤脚,语速极快地道:“陆荣把准备洗白的现金放在了赌场负责人办公室。赌场负责人是港-英那边的,他早就对陆荣手里的钱起了贪念,经常暗示陆荣分赃,但陆荣小气,洗钱时一直二八分成,没有松口。” “负责人办公室的电脑里还存着这个赌场的犯罪证据,负责人手里说不定还有陆荣的其他把柄,我没机会上去拷,电脑密码是84502977。” 他喘了口气,忍着肩膀上的疼痛道:“我听说……赌场负责人正在应付西九龙前来调查的另外两组警察,你们如果想要拿走更多证据,还要趁现在。”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马仔们交谈的声音,“搜!路上碰到警察和陆荣的人一律开枪射杀,不要犹豫!” “楼下嘿嘿哥放了兄弟上来帮忙,条件是要我们牵线搭桥,帮他引荐卖药郎(贩-毒的)。” “厨房(制毒工场)都被西九龙端了,有个屁的货!先稳住他,骗人上来帮忙,活下来再说!” 砰砰砰砰! 装了消-音-器的警用枪射击声响起,门口那两个马仔立刻压下把手,想躲进李飞泉所在的房间。 简若沉毫不犹豫举枪,对着刚冒头的两人膝盖射击,见二人跪下之后还想举枪反击,不再犹豫,开枪射杀。 他心脏跳得有些快。 看着两人倒下的身体出神一瞬。 这种境地,但凡因“不忍心”犹豫一秒,死的就是李飞泉和他。 李飞泉看得发怔。 短短数月不见,简若沉竟成长如此之快。 简若沉掏出手铐走到李飞泉面前将人铐住,拉开牌九桌上落地的暗绿色绒布将人藏进去,“飞爷,委屈你藏在这里。” 李飞泉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铐。 “我不是不信你。”简若沉平静道,“如果这次行动顺利,我们可以靠着这副手铐假意逮捕你,帮你脱身。如果不顺利,我们不幸牺牲,你就靠着这副手铐向陆荣证明自己的立场,一旦陆荣问责,你也有资本说警不是你报的。” “门我不关,马仔看到有同伴尸体,不敢进来的。” 李飞泉哑口无言。 其实不为他想这么周全也没事,他今日视死如归,没想过还有活路。 简若沉他们要是舍不得钱,连3楼都不可能上来。 这条活路,是西九龙重案组硬生生给他拿命拼出来的。 今日之前他为简顾问和关sir做线人为的是钱和家人的前途。 今日之后他该为了道义给这二人卖命了。 李飞泉喉头发哽,眼眶微红。 他垂眸看见简若沉的手指,只见简顾问死死握着手-枪,骨节泛白,也并非像表面展现出的那样,对击毙马仔无动于衷。 简若沉放下桌布,转身走出半敞的包厢门。 关应钧刚好从另一个包厢出来,他看了一眼倒在包厢里的马仔尸体,“你没事吧?” “没事。”简若沉将李飞泉告知的信息原封不动转述给关应钧,“……除此之外,嘿嘿哥和这些马仔似乎有联系,拨了人手上来帮忙,让大家小心。” 三楼必须有人拖着才能去顶楼的负责人办公室弄更多证据。 关应钧将头顶的黄毛摘了,跟平光镜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盯着简若沉不断开合的嘴唇,看着琥珀色瞳仁里的迫切与坚定,忽然抬手拢着心上人后颈往面前一拉,狠狠亲了一口,“我在三楼拖着。” 简若沉:“嗯。” 男人舌头在口腔走了一圈,离开时,他舌尖都麻了。 生死之间激发的肾上腺素让这个吻格外刺-激。 仿佛灵肉合一,神魂交融,不分彼此。 关应钧不舍得他,但还是低声道:“你自己小心。” A组是乔装探查,带的子弹不多。 简若沉脚脖子上一共绑了三样东西。 右脚外侧绑了手-枪,内侧是备用弹夹。 左脚绑了消-音-器,备用子弹则像花生米似的装在裤兜。 他将绑在脚脖子上的备用弹匣取下来递给关应钧,随后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你也注意安全。我们电话联系,叫陈近才他们在上面帮忙拖一下负责人。” 对讲机无法静音,还是电话更加安全。 简若沉将沾了血的软盘潦草擦了擦,放进没有子弹的一侧裤兜,随后将手-枪插-进裤腰,拾级而上。 四楼,楼梯口的打手验过筹码兑换的单子,将人放上去,半点没起疑心。 哪个警察能随手拿出这么多钱查案? 差佬一个月顶多十万块,这样破案,不要命了? 上面的人说了,防着白金色头发的就行,这个黑头发,可以上。 · 上到五楼骨场时。 简若沉脑子里却还回荡着枪战时手-枪发出的震响。 好在骨场淫-声艳语,十分吵闹,手-枪的声音淹没在震动的音乐和人们的欢呼里,让楼上的人没察觉端倪。 过了骨场,越是安静。 简若沉一手后伸,握住别在后腰的手-枪,骗过重重关卡,换了数不清的筹码,终于走到了顶楼。 楼梯口没有人,估计是跟着负责人上了天台,配合警方调查去了。 可这么多房间,办公室是哪一间? 李飞泉没说! 简若沉咬了下嘴唇。 总不能一间一间找,时间来不及。 陈sir和负责人见了面,他应该知道。 · 顶楼。 陈近才正安抚那个攀在护栏边上,随时准备炸了自己的男人,“先生,莫尔克林先生已经免去了你的所有赌债,你无需归还贷款,只需要签下一份保密协议就行。” “哈!免去赌债?”男人惨笑一声,“赌债算什么?我在这里输了2000万!我要翻盘!赌债算什么?我不赢,不是因为我运气不好,而是庄家在出千!” 他指着肥头大耳,肚腩□□的莫尔克林,“你安排荷官出千!” 莫尔克林面无表情,“我们是正规赌场。” “……你。”陈近才刚想要说话,就感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对任秋华使了个眼色,随即双手举起,缓缓弯下腰以示无害,“我说服不了您,让我朋友来。” 陈近才缓缓退到同事身后,借着梁信悦身影的遮挡掏出手机查看msn。 【三楼枪战,顾问正在顶楼拿证据,办公室号没有,拖延负责人下楼的时间。】 发件人:关。 陈近才删了短讯,深吸一口气。 三楼枪战,天台炸弹。 简若沉竟然还敢只身上顶楼拿证据! “陈警官在看什么?”莫尔克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 陈近才手臂上汗毛乍起,他忍住将手机立刻藏起欲盖弥彰的冲动,信口胡诌,“我爸发的讯息,让我下班后记得带肉回家,今天要喝排骨汤。” 莫尔克林神色模辩,“肉比身上绑着炸弹的人更重要?” “哪里?我们来了这么多人,还不能体现他的重要性?”陈近才一边说,一边背着手,快速发了一串数字过去,随后删除发信记录,将手机别在后腰穿在皮带扣上的小皮包上。 莫尔克林低笑一声,不着痕迹道:“我还以为会是A组来,没想到到场的事你们。看来你们西九龙真和媒体说得一样,半点也不重视英国人。” 这话绵里藏针,看似埋怨,实则在打探A组的动向。 陈近才单手插在裤兜里,腰部绑着的设备和弹匣让精壮的腰身显得攻击性十足。 他笑了一声,丝毫不与人虚与委蛇,“stn的含金量和新闻公信力众所周知,他们什么时候报过假新闻?” 我们就是不重视港-英,怎么?有意见? 莫尔克林哽住,好半晌才道,“不重视是好事,我听说你们A组惯会伪造搜查令搞突击。我可不想面对关应钧那条疯狗。” 陈近才微笑道:“是吗?” 他可就在楼下。 · 顶层。 简若沉刚拿出手机准备问一问陈近才,就收到了陈近才发来的msn。 0997。 没头没尾,但一想便知是办公室号码。 看来关sir回想谈话,发觉李飞泉没说办公室在哪里,便立刻问了陈近才。 简若沉勾了勾唇,直奔负责人办公室。 顶层没有铺地毯,走路时鞋跟与瓷砖相击,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响动,在沉寂的顶楼走廊格外抓耳。 他脚步微顿,最终将鞋子脱了,塞进路过的垃圾桶。 白色的棉袜落在瓷砖上,寂静无声。 简若沉找到0997,压下门把,办公室房门依然紧闭,纹丝不动。 锁住了,得撬门。 时间够吗? 他鼻尖冒了些汗,蹙眉在头上摸了摸,拆下别假发的卡子,刚插-进门锁,就听见不远处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 脚步身落下,隐约有对话声传来。 “莫尔那老头真多事,警察都在天台,还要我们上来看看办公室,真是……” “没办法,打工喽。来的警察是B组和C组,一群穷鬼,哪有钱潜入顶楼?这里的门票可要500万。够一个差佬赚8年!哈哈哈!” 两人说着,似是觉得警察这个工作格外令人发笑,面面相觑之下,竟忍不住嘲笑出声。 简若沉鼻尖冒了些汗。 此时撬门藏进去再反击时间不够,立刻转身正面迎上也并非明智之举。 他的枪还没装消-音-器,一旦开抢,很可能惊动天台上的人,得不偿失。 简若沉果断拔掉插-进门锁的铁卡子,将缩进裤腰的衬衫拿出来,快速回到拐角处蹲下,将消-音-器抽出来,垂眸拧到配枪上。 为今之计,只能等潜入办公室逐个击破。 门也不用撬了。 开门的人到了。 154.拔硬盘 拒绝卡进度条99% 成串钥匙提起时的撞响声细碎地回荡在走廊里。 简若沉提着装好了消-音-器的配枪, 静静靠在拐角,半分衣角也没露出去。 那两人挑出开办公室的钥匙,随后先压了压门把手, “从外面锁的, 莫尔克林那老头实在是草那什么兵。” “草木皆兵。”另一人道:“少看查先生的书吧,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他懒散道:“里头肯定没人, 也没什么进去看的必要。” 简若沉闭了闭眼, 屏息凝神地等着。 耽搁了这么久,天台上情况未明,但照西九龙重案组救人的手段,陈sir他们不可能拖太久。 久了反而更招人怀疑。 顶多20分钟。 这两人要是还不进去看,等他们走了再自己开门, 恐怕时间门上来不及。 难道要直接上去抢钥匙? 这不太稳妥。 走廊毕竟是开放式公共场所,脚步声都那么明显,消-音-器又不是哑炮神器,只能消除一部分音爆声,贸然在外开枪,肯定会引起其他房间门的注意。 他攥着手指, 微敛着眸子,心里数着秒数, 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藏身的拐角后就是一条不深不浅的走廊, 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门,共两个房间门。 门缝中有高昂的谈话声传出, 里面的人仿佛随时都能推门而出,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简若沉背上细汗密布,将衬衫吸附黏在脊背上。 十秒后, 不远处0997办公室的门锁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门开了。 简若沉站直身体,朝着办公室的方向探头,侧眸看了一眼。 那两人走进去,听动静,似乎在装模作样搜查。 简若沉走出拐角。 刚往0997号房间门才走几步,就听到藏身拐角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出来的人脚步虚浮,勾肩搭背地调笑着:“哈哈哈,王哥,今天手气不错啊,一会儿一起去摘果子?” “你这色痞,来水房跑分(洗钱机构洗钱),还想着摘果子,迟早要肾亏。” 声音愈发近了,像是紧紧追在身后,听脚步已经到了拐角,只需再多走几步多看一眼,就能看到光脚踩在瓷砖上形迹可疑的人。 心跳震响,简若沉顾不上太多。 他快走几步,到门口扫了一眼办公室内部的装饰,见探查的二人都背对着房门,立刻悄无声息抓住门把,反手带上门,同时顺势蹲下,藏到背对着门摆放的英式绒布沙发的椅背后。 才稳住身形,门外那两道声音和脚步声也很快到了0997办公室门口。 调笑声渐大,语调里带着醉醺醺的酒气。 “莫尔克林不知道在忙什么,改天得备点薄礼上门拜访,好好谢谢这位英国政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钱、权、酒、烟、茶、色。我送后样,你送前样,怎么样?哈哈哈!” 笑声渐远。 简若沉半提着的心神放下些许,松了松握枪的手,在裤缝擦了手上渗出的汗,以免坏事。 办公室里,两位打手又在数钥匙。 “保险柜钥匙哪几个来着?” “圆筒十字纹那个……根本没人进来,还查什么保险柜……” “莫尔克林不在,你不想拿一沓钱走吗?”之前在门外说草什么兵的那一道男声鬼鬼祟祟,“那柜子里的钱都是黑钱,那么多,就算少了一两打,莫尔克林也不会发现。” 155.因为爱 没子弹了 简若沉回忆起刚进入赌城时看到的火灾疏散逃生示意图。 那幅图不够精确, 非常敷衍,一路走来,至少有四五处和地图上不符。 但关键的不是逃生示意图, 而是挂在逃生示意图边上的消防检查合格单。 这说明维港汇新赌城为了“合规”, 正大光明长长久久地在香江开下去,老老实实构建了火灾报警系统。 火灾报警系统…… 门外。 莫尔克林因陈近才忽然扬起的声音蹙眉。 他朝着办公室看了一眼。 大门紧闭, 派去探查的打手也没有传来异常信号, 里面应当一切如常。 可万一…… 莫尔克林否决陈近才去一楼签合约的提议,“办公室更方便。” 陈近才眉头紧锁,不自禁向四周张望,想找到能拖住莫尔克林的东西。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莫尔克林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陈近才默默将手放到腰间,摸上枪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穿过墙壁, 穿过门缝钻入耳廓,一声声,一下下击打在鼓膜。 办公室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简若沉顾不上擦满手的汗,拿手机时不小心将其掉在了地上,才蹲下去捡,就对上打手虚虚睁开的眼睛。 他醒了。 打手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他张嘴想要出声示警。 简若沉一手抓住手机,另一手举枪, 额间眉梢全是汗液, 眼神淡漠, 居高临下看着他,轻声道:“你出声, 我可能还能找到机会脱身,但你一定会死。” 他没理由先开枪射杀打手,除非这些人拔枪与他发生械斗。 西九龙处在风口浪尖, 香江又还未回归,他又活在公共视野。 他可以受伤,但决不能率先开枪杀人。 简若沉垂着眸子。 打手惊骇睁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缓缓将嘴闭上了。 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 他在赌场见过太多狠人,但没有一人有这样邪佞的眼睛。 不是棕色,不是蓝色,也不是黑色。 金色的,像鬼像神,却不像人。 叫人恐惧。 简若沉怕低头发短信会被打手找机会反扑,于是便用余光找到关应钧的号码,走过去一脚踩在打手的脖颈,手中手-枪垂下,直指打手眉心,死死盯着他,等待关应钧接电话。 门外,陈近才与任秋华尽力拖延,声音传进来。 莫尔克林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门内,忙音只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接起。 听筒里传来关应钧有些不稳的呼吸声,“怎么了?” 简若沉低声道:“被困了,但还没被发现,这里有火警警报器,我最多还有30秒。” 他语速很快,说得也少,但关应钧却能意会-所有信息。 ——这里火警设备相对完善,简若沉要他想办法用火警调虎离山。 30秒。 莫尔克林与简若沉恐怕就一门之隔! 一旦简若沉被发现,莫尔克林完全可以告简若沉非法入侵。 他们没有搜查令查顶楼,英国人惯来无耻,很可能会以此弹劾简若沉。 关应钧挂了电话,转头对着宋旭义道:“放火!” 宋旭义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放火。 关应钧三两步跑到楼梯口,那里有个火警按钮。 这东西按下去之后默认报警,大楼内的报警器也会响。 可楼内检测器没有检测到火势不会响铃,报警器也只能响那一瞬。 关应钧一枪托砸在火警报警器上,那东西立刻疯狂叫起来。 警铃响彻赌场! 他转头,见宋旭义愣着,扬声喊道:“放火——” 关应钧手臂上中了一枪,声音有些嘶哑。 他将随身携带的烈酒小瓶拿出来拧开,喝了一口,剩下的洒在距离楼梯间最近的包厢里。 地毯浸满酒液之后,宋旭义才反应过来,他擦亮火柴,扔了上去。 火柴接触到地面后,地毯发出一股焦煳味。 刹时之间,火光冲天。 关应钧看向架着李飞泉的张星宗,三楼枪战太激烈,大家都挂了彩。 只有张星宗受伤最轻,还有力气架人。 “撤。”关应钧冷声道,“下去之后,还能走的立刻帮忙疏散赌客,夸大火势,装成难以控制的样子。” 实际上赌场的消防系统很好,灭火器和消防栓就在不远处,包间里的火烧不了几分钟,动静很小。 不会有任何伤亡。 想要弄出更大的动静,又不伤害无辜,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辅助。 “毕婠婠,人交给你带。”关应钧比了个手势,“快走。” 丁高察觉不对:“关sir,你呢?” 关应钧道:“我要上楼。” 他说着,定定看了组员一会儿,抬手擦了额角落下的血,这是与打手肉搏时受的伤。 丁高见简若沉不在,又想到这位顾问与关sir在赌场只身闯进“厨房”拿到饭盒的事。 他将弹匣退下来掷过去,“还有5颗。” A组这么多人,只有丁高还有5颗。 关应钧接过,褪下空弹匣,将新的换上去,深深看了几人一眼,“去执行任务。” “yes sir!” 李飞泉心中震动。 他明白A组为什么会这么重视一个线人了。 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 而是他们从来都这样,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 简若沉读着秒,甚至听到了莫尔克林手指压下门把的声音。 眼看着,把手就要按到底。 火警铃乍然响起! 简若沉脊背放松,低低松了半口气。 这一瞬。 门外的陈近才近乎喜极而泣。 终于有借口弄走这老头了! “莫尔克林先生!赌场着火了!火源不明!我们先护送你们下去!”陈近才一把拉住他,往楼梯口拖。 任秋华意会,指挥B组和C组的人,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人从顶层拖下去。 顶楼包间里也冲出不少人,见负责人都开始逃,顿时乱了阵脚,有几个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披着衬衫就开始往下窜。 简若沉将另外半口气也咽回去。 地上躺着的打手低声道:“你脱险了,怎么还拿枪指着我?现在可以把我放了吧?” 简若沉刚要说话,就感到身后扫来一阵劲风。 他眼神一利,俯身下蹲,转身后踢,就见另一个打手也醒了,正反手拿枪,想要砸人,被这一踢逼退。 简若沉浑身的重量全落在踩着打手脖子的那条腿上,躺在地上的那个险些被踩断了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再张嘴时,一时一句话都说不出。 打手下意识拼尽全力抓挠着简若沉的脚踝,企图为自己谋条生路,但脖颈上踩着的脚纹丝不动。 濒临昏厥之际,打手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有枪,他垂手摸枪,上膛上举,开了一枪。 简若沉虽然及时松腿,但难免被子弹划过了大腿。 他嘶了一口气,翻身对两人连开4枪,迅速回头,躲到了莫尔克林办公桌后。 三楼开了4枪,刚才又开4枪。 枪里还剩6颗子弹。 他正想着脱身的办法,却听到后方有个打手拿起对讲道:“注意,注意,火警是j——” “砰!” 假字才开了个头,简若沉就探头对他开枪。 装了消-音-器,子弹出膛的声音是很轻的砰砰声。 像是有人在用鼓槌敲被子。 这一枪直接打中了那人手中的对讲器。 还有5颗子弹。 见他冒头,另一人立刻开枪。 简若沉早有准备,躲得极快,但再快也没有子弹快。 他未能完全躲过这枪,子弹打在左肩。 简若沉闷哼一声,靠在办公桌后面,听到对讲机打开时发出的电流声。 不能让负责人知道火警是假的。 一旦他得知消息,必定知道有人调虎离山,那英国佬警觉又聪明,很难对付。 要是负责人此时折返,不仅证据要丢,A组和西九龙总区警署也要遭殃。 简若沉忍着疼,从办公桌侧面伸出手,对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连开3枪。 左手中了枪,抬不起来,连子弹都没法再换,枪里剩下的2颗子弹就是最后的机会。 简若沉深吸了一口气,抓着配枪的手指紧了紧。 对讲机的电流声变成了通话时才会发出的滋滋声。 “楼下打手注意,没有火灾。”男人道。 简若沉闭了闭眼,开始考虑从8楼窗户翻出去但恰好没摔死的可能性。 还没等想好怎么翻,对讲机对面就传出一声暴喝:“放你狗屁,三楼都烧到楼梯口了!我从四楼下去的时候差点呛死,想死自己死!老子要跑了!” 简若沉一愣。 关应钧放火了?好周全? 他意识到打手听到这话必定也会发愣,立刻站起,对着站着的打手开枪。 “砰!” 对讲机报废,打手再无解释的机会。 那人回神举枪,才要按下扳机,就见简若沉眉眼冷漠,又开一枪。 子弹打在手掌,将手-枪打飞,也让打手痛嚎一声。 简若沉原本是想打头的,但装了消-音-器后准头有些不够。 开完枪,立刻躲了回去。 中枪的左肩微微发凉,失血让人眼前发黑。 肾上腺素狂飙之下,竟觉得中枪也没有多疼。 没子弹了,简若沉一时想不到脱身的办法,靠在办公桌后面轻轻吸着气,脚步声踩在身后,发出细微的声响。 之前被简若沉踩着的打手走到了他面前。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眉心。 打手一脚踢在简若沉刚刚受伤的左肩,“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是不是?” 简若沉倒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瞥向门口,看到了正在转动的门把手。 他不知道来的是打手还是自己人。 没子弹了。 简若沉收回视线,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声没吭。 打手被他看得发怵。 这是怎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如何坚定的眼神。 仿佛可以随时赴死。 简若沉余光看到了关应钧的鞋。 打手扣住扳机。 “砰!” 一道血色自眼前溅开。 这一瞬,简若沉似乎看到一颗子弹穿过了打手的后脑,射穿他的脑袋,从眉心串出,又打到了玻璃上。 打手惊骇地转动眼球,企图往外看一眼。 他想转头,想眨眼,想在临死前对着简若沉开枪,可再没有力气。 他没能顺利扣动扳机。 这颗子弹精准地切断了神经,让他再没有机会做任何动作,轰然倒地。 简若沉看到了喘着粗气,眼睛通红的关应钧,轻轻笑了一下:“钧哥,真不愧是枪王。” 真准。 关应钧看着躺倒在地上的简若沉,浑身发冷。 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往侧面举枪,一枪打断了另一个打手的惯用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简若沉面前的,只抬手抚上那张脸,不知道自己还能碰哪里,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碰碎了。 关应钧喉头发哽,“哪里受伤了?” 强大的理性不受感情控制。 他听着简若沉的呼吸声,知道心上人的肺部很好,没有受伤,看脸色,应该有些失血过多,肩膀湿润,有枪孔,中了一枪,贯穿伤。 一条大腿平放,裤子上有血,裤子也破了,应该是子弹擦伤。 脚踝有红色的抓挠痕迹,破了皮。 简若沉扯了下嘴唇,“就两处,没什么大事。” 他看向关应钧的手臂,“你也受伤了。” 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肩膀的疼痛愈发明显,叫人眼前发黑。 关应钧:“小伤,不痛。” 简若沉浑身都是冷汗,觉得有点冷。 他盯着关应钧怔然又心痛的神色,轻轻道:“那你背背我。钧哥,我走不动了。” 关应钧的心又痛又软,把枪递给简若沉,然后双手托着他后背和腿弯将人抱起来,“拿好,里面还有3颗。” “你手臂受伤了,背着会扯到,我抱你。” “钧哥,你这么抱着我回去,大家肯定什么都明白了。”劫后余生,简若沉紧紧攥着枪,提醒自己不要晕,含笑打趣,企图让关应钧别紧绷着脑中的弦,别这么魂不守舍。 关应钧手有些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甚至觉得胸口更疼一些,痛得人呼吸也是颤的,听到这句一时没反应过来,“明白什么。” 他等了半晌,没听到回话。 往怀里一看,简若沉歪倒在胸口,一手握着枪,一手护着肚子,身上的血染红他穿着的白色线衫,呼吸轻的几乎没有。 关应钧眨了下眼睛,嘴里一片干涩,眼泪滴在简若沉的额头。 时至今日,他才懂舅舅为什么会拦着他当卧底,为什么拦着他杀毒头,报杀父杀母之仇。 明明他的母亲也是舅舅疼爱的妹妹。 因为舅舅不要他出人头地,不要他拿什么紫荆勋章,也不想看他深陷囹圄做什么功臣。 说到底,是因为爱。 关应钧抱着臂弯里的人,低低道:“我也宁可你不做功臣。” 可若简若沉这么机敏,如此果断,勇敢,立场坚定,充满智慧和善意。 这一次李飞泉是他第一时间护着的,资料也是他去拿,连临时脱身的办法也是他短时间内想出来的。 他天生就是功臣。 156.小财神 霸道总裁 下午两点, 九龙,玛丽医院。 医生推着便携救护床,轮子在瓷砖上发出令人心颤的急响, 直奔抢救室。 医生:“……失血过多, 先给支肾上腺素!” 他看了眼简若沉的伤口,“血压太低, 要输血, 他血型多少?” 关应钧站在抢救室门外,手脚冰凉,“rh……rh阴性。” 主治医生的脸色猛地沉下去,“这个我们这儿没有。” 90年代,除了富人, 大多数穷人都不会做定期体检,更不会花钱测血型。 血库缺血,信息不够完善,有时连普通血型都拿不出,更不要说rh阴性。 玛丽医院虽然是警方直属的抢救医院,设施比其他医院更完善, 但想要rh阴性血还是有点强人所难。 “先注射林格氏液拖延时间。”医生果断道。 他一边说一边剪开简若沉身上沾了血的衬衫,为接下来的缝合做准备, “好在是贯穿伤, 只需要清创, 不需要再动刀子找子弹头了,这个血型, 以后少上前线,你……” 声音戛然而止,医生用手术剪挑起简若沉藏在腹部的那一沓纸, 他捏住一角,抽出来递给关应钧。 关应钧接过,半晌没有出声。 原来之前抱起简若沉时,他不是护着肚子,而是护着证据。 两个男人对视着。 医生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救过很多警察,中枪的,失血过多的,子弹穿过肺部的,断了一条腿,爬也要爬回来的。 简若沉是这些人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年轻得都能当他儿子。 还小呢。 医生别开脸,“赌场为合法持枪,手-枪-子-弹的直径控制比警用枪的直径小一半,所以林格氏液至少可以给他拖延1-3天时间。” 他闭了闭眼,“他得输血。关sir,你去把手臂上的子弹擦伤缝合一下,然后想想办法。” 说完这句,医生将简若沉推进了急救室。 门口那盏红灯亮起时,罗彬文到了。 他刚从社交金融宴会上下来,身上还穿着一件戗驳领的浅咖色西装,精致的怀表夹别在西装从下往上数第二颗扣子上,一根链条延伸出来,坠着怀表隐没在边上的口袋里。 是简若沉挑的。 罗彬文头发跑乱了,胸口起伏着,喘着粗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手术室外的关应钧,“怎么样?” 当警察必定无比危险,重案组更是如此,但他没想到简若沉一个犯罪心理顾问,一个文职!竟然躺进了手术室急救! 罗彬文不想责怪关应钧,毕竟这必定是简若沉自己的选择,但他不可避免地在心里责怪关应钧。 为什么那么信任简若沉,为什么不管管他。 “要输血。”关应钧低声道,“玛丽医院没有。” 玛丽医院都没有,相当于香江的血库里暂时没有。 他捏着简若沉拿到的证据,却没有查看的心思,垂着眸子道:“让stn报新闻,说简若沉中枪受伤,急需血源,24小时测出血液相符并捐献者奖金1500万。” 关应钧说着,看向罗彬文,“我的存款在他那里,只能拿出这么多。” 罗彬文:“原来那些钱是你的。” 他就说小少爷从哪里找来那么多零钱。 157.表彰(2合1) 我爱你 江含煜的判决出来之后, 就被九龙监狱收押,坐牢去了。 三年牢狱之灾,如今已经过去半年。 昔日他千方百计算计的, 顶替了简若沉真少爷身份, 成为江鸣山之子,吃尽冷眼和苦头才换来的一切。 如今全都没了! ……简若沉! 江含煜几乎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嚼烂, 掺杂着恨意, 死死压在喉咙里。 但转念一想,他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简若沉再聪明又有什么用?他要死了! 前天下午放风时,场内新闻播报了验血和献血通知。 stn更是报道了简若沉中枪失血过多,急需输血的消息。 他也是rh阴性血,自然知道失血过多之后找不到血源会何等痛苦。 当时江鸣山和陆堑私下里找了那么久都毫无进展, 全香江恐怕就只有他和简若沉血型一样。 如今简若沉急需,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他不会去献血的。 他要看着简若沉死! 活该! 哈哈,活该! 去死! 江含煜一改往日的麻木,神清气爽地过了一天半,脑子里揣测着简若沉死亡时可能会有的狼狈模样。 他用梳子沾了水,将头发梳好, 去纺织部门进行劳改。 江含煜会得不多,体力不好, 还有血液病, 曾经在种菜时晕在地里, 只能做纺织。 九龙监狱的条件极差。 吃饭、睡觉无一不穷酸,连身上穿着的棕色服刑衣也是粗布, 膈得人浑身发痒。 中午,江含煜和往日一样,端着餐盘去取饭。 狱警见了他也没什么好态度。 其他犯人的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点日用品之类的进来。 懂点人情世故的, 便会在里面夹带香烟和手表,给狱警一些油水,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的家人,不要过于苛责。 可这江含煜入狱之后,外面的人就像把他忘了一样,无一人来探望,更别提什么寄件和油水。 狱警盛了饭菜的勺子抖了抖,将浮于表面的肉抖下去几块,剩下的一股脑倒在江含煜的饭盆里,“好了,下一个。” 江含煜看了狱警一眼,没像往常一样为了两块肉据理力争。 简若沉要死了,他心情好。 江含煜什么都没说,找了个能看到电视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喝了一口菜汤,等着电视里播放简若沉的死讯,眼角眉梢都不自禁勾起笑。 很快,面前坐下一人。 “江含煜,我知道自前天中午stn报新闻起,你就盼着简若沉出事,但他不会有事的。”霍进则笃定道。 他手腕上戴着一块鹿皮手表,头发剃得板正,脊背也挺得笔直,眉宇间不复当年的阴暗懦弱,自有一派狠厉罡气。 霍进则鼻梁上的眼镜也是新的,一看就混得很好。 这是他们入狱以来第一次对话。 江含煜看他一眼,冷笑了声:“他把你送进监狱,你却盼着他好?冯嘉明和你露水情缘,你怎么就杀了冯嘉明?” 江含煜看了一眼霍进则手上的表,“你当然盼着他好,他安排人给你寄医学课本,寄手表,寄衣服。你杀了冯嘉明,进了监狱,日子反而比在香江大学时有滋有味多了,没人上你的感觉很好,是不是?” 霍进则蹙起眉。 被冯嘉明弄过一段是他的耻辱。监狱里大多知道,但没人敢用这个惹他。 刚进监狱时,他就因被人耻笑而一挑三,打过一场架,从此立威,眉毛上也留了一道疤。 当时本要上报,但简若沉寄来的信件和物品里夹着不少香烟和三块手表,犯人不可抽烟,不能私藏金属物品,狱警借口没收了那些东西,事就那么过了。 监狱与世隔绝,自成一套社交体系。简若沉虽然是无意,但确实又帮了他不止一次。 霍进则成绩好,劳改态度也好,又是香江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后来被分配在了医务室,给医疗狱警帮忙,清闲又受人尊敬。 更无人敢惹。 江含煜看他一眼,厌恶地别开视线。 霍进则冷冷地看着他,“你和他血型一样,昨天为什么没来采血?你不想减刑?” 昨天上面来了消息,献血成功的,无论血型是否匹配,都有机会减刑。 “给他献血?减刑?”江含煜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哈哈哈,我顶多坐三年牢,出去以后该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管简若沉的死活?他以前也没管我的死活!他死了最好!” 简若沉没给他捐过,凭什么让他给简若沉续命? 偏不! “你很怕他死吧?”江含煜似笑非笑地看着霍进则,“他长得那么好看,听说审讯你时还喂你喝过水,给你擦过眼泪,你喜不喜欢他?” 霍进则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攥了攥手指,摘下手表和眼镜。 周围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两样东西霍进则宝贝得很,想教训人之前都摘下来。 恰好此时,九龙监狱饭堂的电视里,午间新闻的前奏声响起。 霍进则仰头看向电视。 引□□在边上巡视。 饭堂里,勺子与饭盆碰撞发出的声音几乎没有。 电视里,stn主持陈竹瑶端坐在演播台之前。 stn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大新闻,必定是陈竹瑶这个台柱来播。 “欢迎大家收看stn午间新闻,今天是1994年1月21日,我是主播陈竹瑶。”她身着端庄正红色垫肩西装外套,里衬一件白色中领陈三,双手交握,搁置于桌面,唇角勾着一点笑意,神色格外放松。 江含煜屏住呼吸,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简若沉是stn的老板,如果出了事,陈竹瑶绝对不是这个表情。 难道有人心甘情愿给简若沉献了血? 电视的莹莹灯光下,陈竹瑶飒爽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入众人耳廓。 “众志成城,八方来助。前日,康纳特旗下企业,提供19亿资金支持与推动香江献血采血捐献的发展,成功找到数十位稀有血型的捐献者,其中一位大陆女孩听闻消息之后不远千里赴会,献血400l,一位渔村老伯随后献血400l,帮助病人脱离危险。” “目前,简若沉已经醒来,感谢所有捐赠者的配合和付出,你们不仅救了简先生,也造福了千千万万需要血源的普通民众。” “让我们来采访一下……” 江含煜看着屏幕里,陈竹瑶不断开合的嘴唇,恍惚至极。 数十位? 怎么可能有数十位! 既然有数十位,为什么他们江家一个都没找到? 霍进则放松下脊背,将脱下的手表和眼镜带了回去。 江含煜顾不上吃饭,惊愕地盯着电视。 镜头一晃,变成了病房的特写。 床上躺着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产妇,“我很感谢积极响应康纳特号召献血的人,我生产时大出血,医院里暂时没有血源,但运气好碰上了康纳特的行动……感谢大家……” 她说着,慈爱地抚摸了一下襁褓中婴儿的脸蛋。 现场记者凑上前道:“请问你有什么想跟献血者说的话咩?” “等我坐完月子,休养好身体,一定也会积极献血,希望大家也继续传递自己的善意,将香江的血站建设起来。” 记者又采访了不同医院的几个受益者,大家无不感慨康纳特的大气与号召力,感谢此次行动。 镜头回到演播室,陈竹瑶笑道:“大家可能不知道,那位大陆女孩不仅与简先生血型一样,还有其他渊源。我们争取到了专访的机会。现在,镜头给到采访记者——” 镜头微闪,那女孩漏了脸。 她穿了大陆的礼仪军装,英姿飒爽,脸上没有半分妆容只涂了浅粉色的口红,卷边的军装帽戴在头上,显得脸小而精致。 记者:“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她立正敬礼,朗声道:“大家好,我是贺旗光。” 江含煜看着,脸色骤变。 他认识这张脸! 这就是陆堑那边拐来,给他捐造血干细胞的人! 她怎么…… 记者:“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血型与简顾问相同,想到要从内地飞过来献血呢?你家长同意吗?” 贺琪光端正姿势,“之前不懂事的时候,我曾不小心被人拐到香江,关在了一间医院进行非法采血,我也在那时知道了自己的血型。” 记者:“是那间参与非法人体器官移植的医院吗?” “是的。”贺琪光神色柔和一瞬,“当时正是简顾问发现了那间医院的猫腻,stn的台柱陈竹瑶冒险拍摄医院内的场景,托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福,我才能安全回家。” “此后,我就经常关注stn的新闻,看到简若沉出事,第一时间就想过来。” “家里人当然同意,飞机还是我爷爷叫来的呢。” 记者:…… 她没来得及问下一句,就见这位女兵直视镜头,冷声道:“据说当年逼迫我献血的人在犯有金融罪的同时还犯有间谍罪,希望你好好改过,三年后,我们与简顾问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到时你能接受内地的盘问。” 其实她想说,59亿…… 不是。 69亿小财神现在跟他们就是一家人。 但爷爷不让,说是现在只能心里想想,不然影响不好。 贺琪光憋屈地抿着唇,看向记者。 记者端起职业微笑,“好的,听说你没拿那5800万奖金,为什么?” 贺琪光:“我来报救命之恩,当然不要钱。这些钱我将分给其余与我同血型且体检合格的香江人,希望稀有血型的各位互帮互助,共建美好未来。” 她说完,又敬礼。 掌心朝下,中指指尖贴着帽檐,非常标准。 · 江含煜看着电视,一时头晕目眩,气得呼吸不畅,额角青筋直跳。 今时今日,他恍然觉得,自己大半年前扇出去的巴掌,竟重重落到了自己脸上。 江含煜嘶声道:“这不是真的……” 这绝无可能是真的! stn没了简若沉,不过是强弩之末! 这些一定都不是真的,是他们为了稳住康纳特股价而传出的假话! 江含煜浑身发着抖,勉力说服自己。 · 西九龙重案组休息室。 关应钧看着女兵敬的礼,瞳孔骤然一缩。 他认得这个敬礼! 简若沉领第一个好市民奖的时候,对着勒金文条件反射敬过这个礼! 这原来是内地的军礼! 原来的那个简若沉就算是和大陆人待过一段时间,也绝对敬不出那样标准的军礼。 那是耳濡目染,日积月累才能形成的条件反射。 简若沉不是双重人格,而是真的换了个人! 他骤然起身。 关应钧脊背上出了一层汗,前所未有地害怕。 简若沉睡了这么久,醒来之后还是他爱的人吗? 如果不是,那他的简若沉会去哪里? “怎么了?”陈近才手臂搭在休息室沙发的椅背上,斜睨着突然起身的关应钧打趣,“不是吧阿sir,人家女兵就是报个恩,你连这都要吃醋?” 如今,整个西九龙重案组除了极个别感情迟钝的,大家都对关应钧和简若沉的关系心知肚明。 那个老金店的拥抱,还有这次关应钧抱着人下来时魂不守舍的样子都是逃不开的证据。 其他组暂且歇了挥舞锄头将小财神撬到自己组别的心思。 撬不动,根本撬不动。 除非色相比过关应钧。 陈近才表情复杂地看着关应钧的脸。 这人脾气不咋地,身材是真的好,脸也是真的帅。 关应钧披上外套,“我去医院看他。” 陈近才挤眉弄眼,“你等不及了?后面还有公共关系科念得表彰呢,你不想知道内地怎么夸他的吗?” 关应钧无心想这些。 他一句话没说,拉开安全通道的门,走了几步便不由自主跑起来,朝着停车场狂奔。 上车,关门,拧钥匙,踩油门,漂移出车位,直直对着停车场外冲出去。 拦车的木护栏“哐”一声被撞到绿化带里。 一气呵成。 看守巡警瞄了一眼车牌号,见是关sir的车,顿时习以为常地在本子上记下罚款单,又去绿化带把护栏捡回来,坐在岗亭,打开stn电台来听。 里面正是陈竹瑶的声音:“简若沉身为康纳特继承人,却主动投入建设香江的事业中来,他说自己不懂金融,想用别的方式为香江市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 九龙,玛丽医院。 简若沉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听着这话,满脸通红,气若游丝,“换、换台。” 罗叔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这、这也太煽情了。 多让人不好意思。 他脚趾抓着床单,“换个动画片看看。” 主治医生哭笑不得,“你还不知道,内地给你寄了表扬信还有勋章,接下来公共关系科出面来念,你真不想听?那我换了?” 简若沉憋了一会儿,见他真要换台,还是伸着脖子制止,“那听听。” 内地的表彰还是想听的,为了后面的表彰,前面的煽情内容也可以稍微忍忍。 主治医生笑了声,放下遥控,看着边上的心电图和血压仪做记录。 电视里。 陈竹瑶道:“简若沉参与内地与香江的联合投资项目数十件,与顾有明、许嘉辉等港商一起,成为响应改革开放发展的先驱,并与顾有明先生一起,合作创立了香江码头航空食品有限公司,推动两地的民俗与饮食交流。” “内地特意寄来一封表彰信,我们争取到了转播公共关系科公开表彰信的资格, · 渔村,野钓公园码头。 卖渔具的那老伯正在垂钓,听闻随身电台里这话,顿时连鱼竿都放下,“杜落新!上面表彰简顾问了,正播电视哩,你不回家看看?” 杜落新“嗯”了声,却道:“我带了随身tv,前两天地摊上淘到的,也有画面。” 老伯:“霍!好东西,我也来看。” 四五个渔村人顿时将杜落新团团围住,伸长了脖子看他手里那个屏幕只有四寸大小的tv机。 画面里。 公共关系科部长举信,端庄厚重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 “简若沉,香江基本法立法委员会委员,香江优秀企业家,为国家发展和建设作出重大贡献。参与帮助香江和内地的交流合作,建立国防基金“天工”,不仅推动了天体物理的研究,还大力推进了火箭研究。” “不仅如此,简若沉积极增进香江-青年对中华历史和文化的认识。” · 病床上,简若沉听着耳热。 立法委员会三年后回归了才有呢,上次吃饭的时候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他居然也正大光明的公之于众。 这是不是太早了点? 还有,什么历史和文化。 饮食的历史和文化吗? 他想弄香江码头零售铺子,主要是为了帮民众改善生活,然后顺便自己也尝尝天南地北的好吃的。 没想过连这个也会被表扬。 这有什么好表扬的。 还有“天工”,这基金也是为了诈奥利维·基思弄的,后面投的十亿美金是和首长一起吃饭时,吃得太多。 他光吃不说,不大好意思。 · 公共关系科部长看着信件上的字,一脑门热汗。 这、这词。 他念了不会被港-英暗杀吧! 算了,暗杀就暗杀。 公共关系科部长颤声道:“自返归风波以来,简若沉积极投身调查,破获数个大案,帮助香江除去社会毒瘤,进而成为别有用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咽了咽口水,血压不断升高,硬着头皮往下念:“stn作为新闻界的标杆,在简若沉的领导下,勇敢说出了多个案件的真相,开创了公共审理不良资本家的先河,为民众讨取公道。” “简若沉与西九龙总区警署通力合作,让江鸣山、陆堑等乱港商人伏法,阻止他们进一步残害香江人民,违法乱纪,是杰出的青年代表。” “为表彰其坚决拥护党的领导,模范遵守宪法法律,积极投身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践行“树立远大理想、热爱伟大祖国、担当时代责任、勇于砥砺奋斗、练就过硬本领、锤炼品德修为”的重要要求,且具有突出的工作实绩和良好的社会影响。1” “特别颁发华-国青年五四奖章。” “为表彰其为重大工程项目所做的重要投资,捐赠的航空军事捐款,以及天体物理方面的天工基金。” “特别授予杰出贡献奖章。” “此致,敬礼。” 画面转到stn演播室。 陈竹瑶眼角通红,哽咽道:“有了表彰和榜样,相信往后越来越多的热心民众会跟随前人的脚步。” 她顿了顿道:“来看下一个新闻。据本台-独家消息,陆荣遣散陆堑名下三合会之后,并未给三合会中的兄弟留下安家费和安置费,而是将其中的收益都取走,进行洗白,他洗钱的路子已被西九龙探查,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据说已经被传唤候审。” · 九龙监狱饭厅。 江含煜自stn午间新闻开始之时就一口饭都没吃。 看到这里,更是喉头发哽,胸口发闷。 陆荣……被抓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还等着陆荣和简若沉斗得两败俱伤,这样他出狱之后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逍遥自在了! 江含煜又想到女兵的话—— “希望到时你能接受内地的盘问!” 江含煜脑中轰然一响,他仰头吸着气,却觉得胸口疼得快要裂开,一口气都吸不进去。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霍进则,看到那冰冷的,充满嘲笑的眼睛。 霍进则盘子里的饭已经吃完了,他表现好,还有一个鸡腿,那腿骨泛着红,规整地放在盘子里。 江含煜看着,食不知味地舀了一勺饭,塞进嘴里。 胸口还是疼,饭也没有味道。 味同嚼蜡。 霍进则看着他瘦削的,不复清秀娇柔,苍白无比的脸,拿着餐盘起身,居高临下道:“你看,他那么好,总能逢凶化吉,什么事都没有。你就不一样了……” 江含煜想说话,一张口吸气,嘴里还未嚼烂咽下去的米竟呛了一颗进气管。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浑身血液倒流,那口饭咽不下去,只好吐出来。 江含煜咳得涕泪横流,可气管还是痒,什么都咳不出来。 他脑袋里盘旋着这两日的幻想,幻想简若沉去死,幻想出狱之后的美好生活。 随后,画面却是陈竹瑶无情开合的嘴唇,女兵冷凝的脸色与利刃一般的话语,还有内地对简若沉的表彰。 只觉得胸口涌上一股令人作呕的气。 江含煜眼前昏黑,浑身血液上涌,“噗”一声吐出一口血。 他咳得停不下来。 却没有人来管。 九龙监狱里有不少因为陆荣不讲道义而进来服刑的人,他们最恨的就是不能跟陆荣报仇。 现在简若沉出力,马上就要抓住陆荣,又做了那么多好事。 简若沉便值得敬重。 他们只是走投无路想要在香江挣扎着活下去,如果有选择,谁又天生是坏人。 江含煜捂着嘴,惊骇地看向面前的红色,彻底晕了过去之前,被霍进则卡住了人中,硬生生痛醒过来。 霍进则道:“你想保外就医吗?” 江含煜含泪点头,抓着霍进则的手指,“你救救我。你不是学医的吗?救救我。” 霍进则想到他那一口想要简若沉去死的言论,勾唇笑道:“保外就医需要家人来监狱办手续,我记得……你唯一的亲人是江鸣山,他是不是被你出卖害死了?” 香江还未回归,监狱并未改革,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江含煜。 霍进则松开他,看江含煜狼狈摔在地上,举手跟狱警打了报告。 江含煜听到stn午间新闻结束时的音乐声,看到光明离他越来越远,听见霍进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两眼翻白,彻底没了知觉。 · 玛丽医院里。 简若沉咬着牙,鼻子有些酸,不自觉轻轻吸着气。 明明是受表彰,但怎么就让人这么感动。 他知道祖国的表彰有一部分是在树立典型,希望通过他来扭转一些港民对内地的看法。 展示大国风范,展示香江回归之后,定会有功算功,有过算过。 没传闻里那么恐怖。 但还是感动。 好似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大是小,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点点攒了起来。 他拿右手抽了张纸,随意把眼角擦了擦,垂眸将纸团丢进病床边的垃圾桶时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痛得失了准头,让纸团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双皮鞋边。 简若沉抬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关应钧,“怎么了?” 关应钧仔细打量着他,“简若沉?” “嗯?”简若沉不明所以。 关应钧坐在病床边,抬起手,手指发着颤,捂了一下脸,“没事。” 他捉着简若沉的右手,托起来吻了吻指尖,“没事,是你就好。” 就像刚意识到自己对简若沉动心的时担心的那样。 他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一发不可收拾,毫无原则,不在乎简若沉的内里到底是谁,也不在乎他抱有什么目的,只在乎他会在哪里活。 关应钧带了一碗高汤皮蛋瘦肉粥,他端着杯子,让简若沉漱完口,收拾好情绪,拿勺子喂他。 简若沉睡着的时候没法吃东西。 乍一尝,觉得前所未有的香。 他被勾起食欲,看着关应钧瘦了一些的面颊,低声道:“你过来。” 关应钧凑近。 简若沉:“再近点。” 关应钧俯下身,还未反应过来,唇角就被亲了一下。 简若沉道:“我喜欢你。” 关应钧抿了抿唇,垂眸道:“我爱你。” 简若沉一下子哑口无言。 门外,主治医生关上刚打开的门。 哎,这两人拍拖这么甜吗? 他看着都想老婆了。 关应钧又拿起勺子喂简若沉:“快好起来,你想不想亲自审问陆荣?” 159.我知道你很急 但你先别急 西九龙总区警署经手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罪犯。 对于杀人犯, 西九龙浩气凛然,不恶而严。 但对陆荣,林雅芝愿意短暂地以礼相待。 她算是明白简若沉为什么要在审讯室和陆荣抢九龙城寨的地了。 地理位置关键是一方面, 还有就是…… 陆荣有气发不出的样子, 实在太有趣了! 她就喜欢看这个样子嘿! 今日的8小时审讯耗完。 林雅芝亲自请陆荣从审讯室出来,温柔而轻和地开口:“陆先生,限制出境的手续已经办好了, 您现在非必要不可离港,必要也不可离港。” 陆荣的手指紧紧扣着文明杖。 林雅芝怎么知道他想联系港-英,找人带他离港? 林雅芝将落在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轻柔一笑, 意有所指, “有些犯人一看四周没路能走了, 就会硬生生找一条新路出来,企图逃脱制裁。” 她帮陆荣摁开电梯,手挡着门上的感应弹簧, 笑问:“陆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吧?” 陆荣自然是。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一僵, 一字一顿,“自然不是。” 林雅芝松开挡住电梯门的手,“看来限制出境的手续对您没什么影响。” 她顿了顿,在电梯门关上前最后一秒, 抬眼盯着陆荣的眼睛, 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叮——” 电梯门关上,下行时发出的锁链声传来。 悄悄跟在林雅芝身后看热闹的重案组各组员纷纷笑出声来。 梁信悦拿了根竹杖扫帚支着半边身体, 学陆荣支着拐杖的样子,“自、然、不、是。” “哈哈哈!”张星宗笑得前仰后合。 解气! “笑什么?证据整理完了?”林雅芝抱臂睨过去。 梁信悦立刻把扫帚放回去,“没有ada, 我这就去。” 丁高插着兜,与两人并排走,“香江大学怎么过个年,开了学还要考试?这么久没见简顾问了,我还挺想他的。” 张星宗脚步一顿,“你想他?” 丁高:“是啊。” 张星宗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话你别在关sir面前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星宗咂咂嘴,拍了拍丁高肩膀:“兄弟,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想是可以想的,但话绝不能这么说。 关sir那样子,一看就是醋缸。 丁高愣了半晌,追上去问:“为什么不能在关sir面前说?他想我们孤立简顾问不成?” 张星宗看着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次日。 专业小测进入最后一门。 微表情心理学分析测试与谎言识别测试。 这项测试依赖电脑软件mett,最短的表情仅会显示1/15秒。 一次测试三小时,正好是西九龙一次短审讯的时间。 简若沉曾在审讯室与奥利维基思耗过两个8小时。 在机房穿着鞋套搞三小时无需对弈的看图判断对他来说相当轻松。 他交了考卷,又帮李老师判完大一新生的卷子,领了之后的学习任务,到了下午三点多,才解决完学校的事,踏入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大门。 进门就先照顾了茶餐厅的生意,给所有同事叫了一份茶点。 简若沉提着A组那份上了重案组,将冰柠檬茶放在茶水桌上,笑道:“三点几,饮茶先啦~” 张星宗一蹦而起,搓手道:“哇,红袍冰柠茶喔,楼下那茶餐厅越卖越贵啦,20一杯冰红茶,专门赚你来的喔。” “那就让他们赚喽,说不定哪天需要他们帮忙呢?照顾一下生意,多个朋友嘛。”简若沉说着,拿着自己那份下午茶坐到办公桌前。 好久没来上班,外面这张桌堆满了学习资料的桌子收得干干净净,垃圾桶里没有垃圾,笔筒里只放了一支笔,连新装的电脑都摆得板板正正,键盘和屏幕的距离平行,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一看就是关应钧的手笔。 简若沉喝了两口柠檬茶,记得自己不能多喝茶和咖啡,转手递给经过的关应钧。 关应钧刚跑了外勤,正是热的时候,他顺手接了,一口气喝了半杯。 毕婠婠看着这一幕,与闻讯而来的林雅芝对视,两人眼角都有些湿润。 还是这样的简顾问好,之前他躺在病床上恹恹的,连A组都没什么精气神。 现在简顾问一回来,整个A组都好像活过来了似的。 A组一边吃下午茶,一边开小会核对案件情况。 关应钧:“李飞泉给的软盘里,有一部分陆荣洗钱的证据。” 他敲了敲手边一摞A4纸,“都在这里。” “经过确认,陆荣的洗钱手法只有两种。” “一,将存有大量黑钱的银行卡交给李飞泉,由其和赌场负责人联系,换成现金,暂存于负责人处,接着,以每天1000万的量,将现金换成赌场代币,再在赌-桌上做文章,输给庄家200万,并将剩下800万换回。” “经此一转,黑钱也就成了白钱。” “二,陆荣托李飞泉找到在三楼玩彩票、赌球或赛马的赢家,按照其赢取的价格,原价购买彩票和赢奖券,免去其意外所得税,再自行前去兑奖,于是这些黑钱,经过意外所得税后,就成了白钱。” 关应钧低声道:“经iCAC查证,陆荣手下的皮包公司已经在江含煜因金融犯罪被抓之后全部注销。” 张星宗接话:“应该是怕步其后尘。” “除了洗钱,陆荣还有行贿罪。”关应钧拉出另一张纸,“陆荣在洗钱时,每洗10元,就有1元以分红的形式落入购买陆氏集团股票的官员手中。” “因洗钱方式的不同。有时,10元中1元被官员拿走,两元被莫尔克林收走,最终10块钱的黑钱,仅能洗成7元白钱。” “截至维港汇新赌城被查,陆荣总共洗钱59亿,美金。” 丁高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 如今港币狂跌不止,波动极大,59亿美金,能换将近500亿港币! “陆荣要是拿这些钱联合港-英在香江作恶,整个香江的警察都不一定拦得住。”毕婠婠摁着太阳穴。 钱已经洗干净了,洗钱的证据也有,但陆荣要是死不认罪也判不了多少时间。 江含煜都只判了三年,陆荣想必会更短。 经常在香江犯罪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陆荣这一类人最难对付,因为他们清楚得知道,一旦在审讯室卸下心防就完了。 简若沉看着白板上的东西,手指抵着圆珠笔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摁,“既然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不如给他一点空间,稍微晾一晾,顺便监视他。” 晾一晾陆荣,让他不清楚西九龙的动向,说不定能逼得人狗急跳墙,抓到更多把柄。 西九龙也能利用这段时间,审问其他受贿的官员。 毕婠婠一愣,“倒也是个办法。” 她思忖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道:“这陆荣拼命洗钱到底是为了什么?最近有什么东西是他投的吗?我们要不要防一下,以免他害了其他港商?” 总不可能光洗不用吧? 那他图什么? 此话一出,简若沉顿时沉默,“不会的……陆荣也不是不想投。” 他咳咳嗓子,顶着众人的视线道:“是我一生气,把他想投的项目都截胡了,其他港商见有得赚,也纷纷加入了截胡陆荣的行列。” 简若沉总结:“陆荣只是有钱没处花。” 毕婠婠默然。 好小众的报仇方式。 竟叫人半点看不懂。 新的商圈霸凌方式出现了! “你截胡他,有得赚吗?” 简若沉想着几天罗叔逐渐松弛的眉眼,保守估计,“能赚两三倍吧,陆荣选项目的眼光还挺不错的。” 丁高:…… 多诛心啊。 论气犯罪嫌疑人,他们西九龙没人能比得过简若沉。 张星宗道:“贸然把陆荣晾着,他必定会有所怀疑,不如先把他叫来,让简顾问跟他打个照面再说?” 关应钧点头:“可以。” A组这边刚敲定了章程,d组就出动,把陆荣从陆宅请了出来。 简若沉休息养伤的时候,陆荣被频繁传唤,每天八小时的奔波和折磨之下,人硬生生瘦了一圈。 他双颊有些凹陷,身上的西装都有些空落落的,坐到审讯室里时,眼神阴鸷,好似恨不得将简若沉抽筋剥骨。 陆荣冷笑:“简先生运道真不错。” 简若沉谦虚道:“多亏陆先生照顾。” 没有您的照顾,康纳特在香江的产业怎么能快速翻倍呢? 坐在简若沉身侧的张星宗立刻紧紧抿住唇。 上次在审讯室憋笑还是上次! 论气人,还得是简顾问! 张星宗和丁高,一人坐简若沉一边,和左右护法似的。 陆荣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了,有什么跟我的律师聊,再换多少人来问,我也只有这一句。” “我知道您很着急,但您先别急。”简若沉情绪稳定,表情平稳,嘴唇微勾,“看看这个。” 他抽出一张写满了官员姓名和受贿金额的表,轻轻放在陆荣面前,“经过查证,这些官员在受贿之后便开始与你频繁往来,你委托他们中的某人,在美国办理了一个信托基金,转移了一部分犯罪资产。” 160.破绽(修+1000) 目眩神迷 陆荣呼吸一顿, 垂眸看着面前的审讯记录。 今天的审讯记录格外少,他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说,薄薄两张纸上只记了审讯人员说的话, 记有审讯时间的那个空格里, 明晃晃写着30分钟。 30分钟…… 陆荣又抬眸。 简若沉来之前西九龙每天磨他8小时,简若沉来之后时间反而变少了?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审讯记录表里有诈? 陆荣翻开记录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两遍, 生怕签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可却一个错字都没找到。 他拿起桌边的水笔,犹豫一瞬,还是在空白处签上名, 无需提醒, 就拧开印泥盖, 在时间和姓名上摁了手印。 诈不在审讯记录里,那就是在别处。 简若沉智多近妖,不会那么好心。 陆荣将签好的记录表往前一掷, 两张薄纸轻飘飘落在简若沉手边, 带起一阵极细微的风。 他有了疑虑,不敢随意离开。 简若沉轻笑着拿起审讯记录抖了抖,对着门比出请的手势,“你可以走了。” 陆荣没动。 他瞥见简若沉脸上满意欣悦的神色, 又怀疑自己刚才没检查清楚。 或许猫腻就在审讯记录里, 只是太隐秘,他一时没有看出来。 陆荣额角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浑身汗毛耸立。 丁高再也等不下去,豁然起身,走到陆荣身边将人架起来, “我送你。” 张星宗立刻跟他一人一边,把陆荣强行请出了审讯室。 出门前,陆荣回头,却见简若沉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手里正拿着那两张薄薄的审讯记录。 他脑子里的警报疯狂响起,心跳恨不得震碎胸膛。 不对! 有什么不对! 他环视A组众人的神色,觉得似乎都别样的轻快,像是放下了心头重担。 刚才看的纸真的没有问题么? 正面好似没有,但反面呢? 反面有没有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陆荣被请出了西九龙总区警署,午后的阳光照在头顶,却让人愈发寒冷。 不能再等下去了,得想想其他办法。 可万一…… 万一简若沉是故意放了他,故意逼他想其他办法呢? 陆荣一步一步走到停车场,上了副驾驶,将文明杖靠在座椅边,侧头看向老管家,半晌才道:“许管家,给你一亿,拿着钱走吧。” 59亿美金。 从小到大如叔如父的感情,竟只愿拿出一亿来打发人。 许管家侧眸看他,忽然觉得好笑,“家主是因为多年情分,想我拿着钱远走高飞。还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怕我被抓后出卖你,所以想将我支走?再或者……” 是知道了限制出境令已经下发,想让他当出头鸟,转移警方视线。 这是陆荣能做出来的事。 许拓从小跟陆荣的父亲陆景琛一同长大,小时候做玩伴,长大了做管家,又看着陆荣和陆堑从小孩长成男人。 眼看陆家高楼迭起,眼看着楼要塌了。 陆荣与他对视,低低笑了声:“有什么区别?您照顾我的时候像对自己孩子一样亲切,你在我心里与亲叔父一样。” 许管家勾了下嘴唇。 话倒说得漂亮,但陆荣是个连亲生父亲都能算计死的人。 陆景琛咽气时陆荣有多无动于衷,这话就有多好笑。 许管家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警方弄了禁止离港的命令,无论拿多少钱,我都走不了。” 自陆荣斗倒陆堑,气死陆景琛上位家主之后,陆家就像对着深渊踩了一脚油门。 许拓直直盯着前方的路,“陆大少,你要还想和西九龙斗,还想再香江混,就把钱拿出来分给陆家社团的马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去道歉,放下身段请他们回来,让他们立刻发财。” 陆荣听到那个称呼,面色扭曲一瞬,手指死死扣住了倚在车门的文明杖。 许拓只当看不见,“陆家自大清起就做三合会,那是我们的根基。人可以把根上的土洗干净,但决不能断根。你可以的带手下的弟兄们一起开店做事,但绝不能将他们完全撇干净。” 陆荣暴怒,一个管家,也敢教他做事! 他越愤怒,面上便越平静,眸色幽深,再转头时已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许叔,你不懂。简若沉就等着我犯错,你怎么能在此时劝我回头?” 许拓在红灯前停下,脊背骤然一松,重重靠在车座椅背,“不懂的是你!” “分了钱,跟手底下的人讲道义,三合会那么多人,多的是有情义的大哥为了手下的人活着而上前顶罪,你眼里只看到利益,看不到人心。有三合会在,陆家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有了人顶罪,你犯了天大的错也绝无可能坐牢!” 他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鸣笛,发出一声炸响,“你以为陆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他凭什么嚣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出了事有的是人给他顶!他有兄弟!你有什么?!” 要不是如今的西九龙人才辈出。 cid有关应钧、简若沉和陈近才,林雅芝,CiB有计白楼,iCAC又有刘奇商,反三合会的龚英杰也不是吃素的。 要不是他们联合起来,一举捣毁了陆堑的根基,这家主根本轮不到陆荣这种人来做! 许拓恨声道:“你比陆堑更不适合当家主!” 陆荣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笑得停不下来,乐不可支地支着头看向驾驶座:“您怎么不怕我了?我刚接过陆家时,你那样战战兢兢,如今我快走投无路了你就敢——” 许拓打断道:“你喜欢看人战战兢兢,觉得那就是权威,我便可以演给你看。” 他侧眸,冷冷地看着陆荣,眸子里满是失望,“我跟着你爸出生入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红灯变了绿灯,车子再次启动,这一次,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陆荣回到陆宅疑神疑鬼,杯弓蛇影,战战兢兢拆测简若沉为什么将他放了的时候。 西九龙以雷霆之势出击,按照受贿名单,配合iCAC廉政公署刘奇商一起传唤上面的官员。 保安局乃受贿重灾区,从上到下,就内地刚换过来不到一年的局长和副局长是干净的。 香江保安局负责治安维护、出入境管理、海关监管、反恐一类公务,是港-英渗透的重点。 香江警务处则是主要执法机构,负责日常警务工作,预防犯罪、调查案件、维持公共秩序。 两者职能不同。 对于港-英间谍来说,渗透保安局,掌握海关与出入境,显然更有性价比。 查贪官污吏,iCAC最专业。 西九龙跟着审了几个,便全权交给了廉政公署刘奇商。 刘奇商再次体会到了一年前刚认识简若沉时的痛苦。 查不完,根本查不完。 一年前,他日夜颠倒也查不出简若沉的错。 一年后,简若沉帮忙抓到的人,日夜颠倒也查不完。 全都是错! iCAC特别调查小组A组。 刘奇商抱着脑袋,气游若丝:“关应钧真是找来个财神爷。” 业绩,好多的业绩。 从总区警署辐射到iCAC,从iCAC照顾到即将大洗牌的保安局。 送业务的范围广泛之极。 刘奇商打开计算器算了算,顿时支棱起来。干完这一票,买婚房的钱都有了,再努力点甚至还能带个车位! 要是能查出大货,得了勋章,成了功勋警,甚至还能进紫荆公寓分一套平层。 刘奇商一咬牙,灌了两杯黑咖,继续往下审。 经过将近一个月夜以继日地逼问,还真问出些东西来。 香江保安局消防处副处长邱嘉承,受贿超过3亿港币,多次干扰消防署工作和救援,其中3次皆是陆荣授意。 刘奇商把审问录像带送到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A组,“据说炸楼案和香江大学艺术系集体跳楼案中,消防署都掉过链子。” 关应钧看着录像带里的内容,神色莫辨,“你当时不是和西九龙消防署的署长谈过?” “是谈过,但署长也不清楚实情,他是被算计了,有上级给了他另外的任务,让他不得不先调动警力去别处。”刘奇商耸了耸肩,视线在办公室寻摸一圈,“雅芝呢?” “在警司办公室。”关应钧直直盯着录像带,“口供和录像都给他确认过了?程序对吗?” 刘奇商拍胸:“我办事,你放心。” 过了许久,录像带放完,关应钧才道:“好指控,陆荣又多一项罪名。” 话音才落,敲门声响起。 简若沉推门进来,“关sir,维港汇新都城负责人莫尔克林和莫其用洗钱抽成投资的几所小学的校长到了。在等候室。” 陆荣用赌场洗钱,莫尔克林抽成20%,这些资金全部流向香江的两所小学。 西九龙重案组判断,这些小学和mi6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织有关。 硬盘里的证据足以说明这点。 关应钧看了刘奇商一眼。 刘sir自觉碍事,双手举在头顶做法式投降,抱起来时准备的捧花冲着关应钧挤眉弄眼一番后,直奔警司办公室而去。 关应钧这才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根手链给简若沉戴上。 手链接触皮肤的地方冰凉,简若沉抬手看了看,麦丽素豆大小的苹果绿翡翠珠子串在一起,圆滚滚油亮亮的,看上去圆润可爱,像果冻,又像医院们口卖的青苹果味钵仔糕。 他不懂珠宝和翡翠,但光看这色泽,也知道定然价值不菲。 “中意吗?”关应钧盯着简若沉的眼睛。 简若沉摸了摸,“嗯。” 他放下手臂,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比起翡翠手串,我更中意你了。” 关应钧抿着唇。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没习惯这张见一个就能撩一个的嘴。 他低头,咬住简若沉藕色的唇角,含混道:“不要和别人这样说。” 简若沉笑了声,抬手推他,“那我不能保证。”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被动技能。 他抬手晃了晃手串,“你哪儿弄的这个,真好看,可惜不能一直带着。” 现在已经快3月了,到了6月,他就打算从香江大学提前毕业,考警察学院去。 到了警察学院,头发得剪,手串必定不能带。 以后出外勤的时候也不能带。 关应钧道:“我爸留下来一块玉板,这是用那东西车的珠子,一共就两串,你收好。” 他说着伸-出手来,与简若沉十指相扣,手腕上明晃晃带着另一条。 简若沉肃正了神色,半晌,又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真有这样的人。 用传家宝车珠子。 他抬手抵在关应钧额前,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心里发软,“等这事情完了,我们一起请亲朋好友吃顿饭。” 关应钧喉间涌现出一股酸涩的哽意,“不能吃个饭就算了。等……可以了。算了,等你警校毕业,我们就去拍个照,以后要是真可以了,也能用上。” 如果他们也能直接拍10块钱的照就好了。 关应钧想着,抬手整了整简若沉的衣领,拨开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岔开话题,“还痒不痒?” 简若沉本来不痒,但热气吹着,注意力又集中在肩膀,难免会察觉出痒意,“痒又有什么办法?” 关应钧伸手进去,用力摸了摸新长出来的粉肉。 男人掌心粗,有茧,摸上去果然止痒。 简若沉鼻子里哼出两声,又感到冰凉的薄荷油倒在肩头,接着被缓缓抹开。 他抬手推推关应钧,哑声道:“好了,莫尔克林还在等审讯。” 关应钧拿湿巾擦了手,声音里带了些笑意,“等?他们不知道会有多害怕忐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盼你来审。” 简若沉想到他们第一次互帮互助时,关应钧一直出不来,在他手底下说得荤话,耳尖一下子红了,指着他道:“硬骨头。”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会儿,又双双肃正神色。 简若沉:“分开审,我来问小学校长,你先去对付莫尔克林,告诉他们,谁先出卖对方,谁就可以减刑。” 关应钧应了声。 · 西九龙重案A组分成3小组进了审讯室。 莫尔克林以及德诚小学、明仁小学校长被西九龙传唤的消息,风一样吹进了陆宅书房。 陆荣豁然起身。 自上次被西九龙请出审讯室已经过去大半个月,那边好似把他忘了似的。 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怪不得简若沉会不审他。 原来是找到了其他能审问的人! 难道上一次,从头到尾都没有诈,是他多想? 否则他按兵不动半个多月,西九龙却忙得热火朝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定是他多想,简若沉根本没有什么诈。 如今莫尔克林和两名小学校长被传唤,他们会不会把几方势力的合作说出去? 陆荣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难得迷惘,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三合会与港英这条退路被他自己亲手斩断。 前进之路茫茫,和大陆挂钩的项目先是被简若沉一人截胡,接着被其他港商疯狗一样抢夺。 搭上内地的线被堵死,香江联合商会的会长也没能选上。 三块大石压在眼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陆荣微微闭上眼,靠在椅背。 难道真要重新招揽三合会,让陆家一黑到底? 可按发展,如今应当洗白。 他想干干净净攀上时代的列车,难道也做错了? 许家有机会,顾有明有机会,薛家也有机会。 凭什么他没有? 明明是他最先反应。 顾有明不见得有多干净。他一定也曾兵不血刃地借刀杀人。 凭什么顾有明能上岸,他不行。 161.赛局理论 阳谋 简若沉带了两杯水进审讯室, 将其中一杯放到明仁小学校长张庆哲面前,“请。” “好,谢谢。”张庆哲将水杯握住, 惯性抬头看去。 他来的时候想过了,只要不是简若沉来审就好。 只要不是简若沉, 他就有把握挺住,糊弄过去。 可才抬眼半米不到, 就先看到了一缕垂在肩侧的银白色马尾,扎得松垮懒散,不是简若沉还能是谁! 张庆哲唇角一垮,连硬撑的体面都险些维持不住, “简顾问。” “嗯。”简若沉拉开张庆哲对面的椅子坐下, 抬眸扫过去。 张庆哲, 63岁,原户口在香江新界,自管理明仁小学以来,就将户籍落在了学校。 他今天穿了一套烟灰色的西装, 靛蓝色的条纹领带打得潦草,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有些泛黄磨损, 看着很旧了,就打量的一小会儿, 张庆哲已经眯了三四回眼睛。 简若沉收回视线,不经意问:“既然眼镜不合适, 为什么不戴平常戴的那副?” 张庆哲下意识想接话, 转念一想,陡然浑身发凉。 他故意换了便宜陈旧的眼镜,没带金丝的那一副, 就是为了与贿赂赃款一类的事情脱开干系,没想到竟然被简顾问一眼看出来! 还好他没贸然回答。 这是试探,绝不是随口一问! 他张庆哲喝了口水,压了压心底的不安。 简若沉盯着他抬手时裸-露在外的手腕,又笑了,“您出门这么着急?怎么连手表都忘了戴?西九龙总区警署的传唤固然紧急,但也没急到连表都来不及戴的地步。这么大一个白色的印子在手腕上,想必原先一定带了一块常年不摘的爱表。” 张庆哲下意识拉着一下衣袖,遮住手腕。 他故意换银镜,没戴手表,就是因为知道了iCAC正在查贪-污。这次查得那么严。要是戴个不符合收入的名表进西九龙,几乎与挑衅无异。 张庆哲心思电转,哈哈笑道:“这还是我以前的眼镜,年岁上来了,眼睛也看不清楚,新配的那副洗澡时不小心被我弄到地上,坏了。正好总区警署需要我们配合调查,我也来不及修,潦草找了旧眼镜,随手一戴就来了。” 他说着,低头整了整领结,“哎,连领带都没打好,手表也忘记戴,实在是失礼。” 简若沉对他换眼镜和不戴手表的真正理由心知肚明。 这老校长演得挺不错,跟当年江含煜顶着寒风扯开衣领在学校门口等他时的演技有一拼。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沉默地看着张庆哲。 张庆哲浅笑着与简若沉对视,一分钟时还稳如泰山,到了五分钟时便在心里打起鼓。 这顾问光看不问是什么意思? 在想什么呢? 十分钟,张庆哲心中焦灼,不自觉将纸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他咳咳嗓子,又整了整衣襟道:“这个调查……需要我怎么配合?” 简若沉恍然“哦”了一声,好似才回神,“我刚才还在想,你为什么会觉得西九龙叫你来是为了配合调查。您是被作为犯罪嫌疑人传唤,这回您听明白了吗?” 张庆哲面色一僵。 “还有。”简若沉抿唇道,“与您一同被传唤的还有莫尔克林以及德诚小学校长仇嘉文。请您态度稍微端正一点。” 张庆哲面色发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需要律师。” 张星宗边做记录边道:“在重案组第一次讯问结束或者开始拘留您了之后,您才有权聘请律师,现在是我们第一次质询,所以不能请的~” 他早已谨遵简顾问教诲通读香江法典,将律法烂熟于心,就算当场转行当辩护律师也没什么问题。 可不要小看文职! 张星宗想着,挺起胸膛,很是骄傲。 真帅,这么帅的台词终于轮到他了!可惜尾音没压下来,没简顾问用刑法压人时威严,还可以再学。 张星宗眉眼低垂,暗暗反思。 张庆哲只觉得他气势逼人,进门时仅存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唱一和之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简若沉见他两腮发抖,气势散了一半,又道:“重案组时间有限,不得不三个人一起问,反正你们犯的错都差不多,谁先招了,就算他改过态度好,戴罪立功,可以争取少判甚至不判。” 话音落下,张庆哲屏住呼吸咽了咽口水,口腔干涩,舌苔像是砂纸一般磨着上颚,叫人呼吸凝滞。 张庆哲徒劳开口:“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两个人。” 简若沉将一角沾上了血的流水单放到桌上,“你不认识?不认识莫尔克林为什么会给你名下的账户汇这么多钱?” 血是他中枪后流上去的,如今已经变成褐色,干涸的血液将薄如蝉翼的银行汇款单据弄出几道褶皱。 灰色的,极小的数字密密麻麻爬在单据上,看得张庆哲眼前发黑。 这么要紧的东西,竟然被简若沉拿到了! 莫尔克林在干什么! 张庆哲想不通,本能地照着三人早就商量好的话来说,“明仁小学是英资私立学校,莫尔克林先生很有善心,经常捐款。” 这话把简若沉听笑了,“捐款?” “既然是捐款,那你来说说这些钱都用在了哪里?根据iCAC调查,明仁小学近十年来并未新建任何大型设施,连操场的胶皮都只换了一次,你说这个捐款到底用在了哪里?” 简若沉扬手,将刘奇商送来的iCAC调查报告“啪”一声摔在张庆哲面前。 响亮至极。 他冷声道:“指给我看!” 张庆哲翻开那报告看了眼,入目第一章,竟然就是明仁小学的平面图,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画得清清楚楚,连地下停车场都没落下。 他脊背上冷汗密布,迟迟没有下手。 简若沉激道:“莫尔克林和仇嘉文就在你隔壁,你不说别人不说吗?” 张庆哲明知三人早已串供完毕,只要三人咬死一个说辞,警察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他还是在简若沉的话术下产生了怀疑。 莫尔克林的想法暂且不论,仇嘉文呢? 他会不会临阵反水? 身为小学校长,他自然知道这一招审讯方式叫赛局理论。 这是一招明晃晃的离间阳谋。 张庆哲直直坐着,心里牵挂着另外两个审讯室的人,连嘴唇都怕得发抖。 隔壁。 关应钧双手环臂,垂眸看向面前的老头,“……隔壁张庆哲是简若沉在审,想清楚,先说的才有机会减刑。” 仇嘉文喉结在颈部的皮肉底下滚了滚。 宋旭义道:“简顾问会审人,全香江都知道,你当然可以跟我们耗着了,但张庆哲又能和简若沉耗多久?” 仇嘉文半张着嘴,人中上布满汗水,他心里担忧得厉害,但还是撑住了,什么都没说。 囚徒困境罢了,只要三个人齐心协力,咬死早已串供好的内容,警察也没有任何办法! 仇嘉文哑声道:“无论怎么问,我都是那么说。既然没有罪,也犯不着减刑。” “是吗?”关应钧说着,冲宋旭义偏了偏头,“去给仇嘉文倒杯水,我们陪着他一起等。” 一小时。 足够张庆哲喝掉四杯水。 喝至第五杯,他终于忍不住,“我想去洗手间。” “可以。”简若沉起身,“我们带你去。” 162.yes sir 一哥教学 张星宗刚要起身, 又被简若沉叫住,“等等!” 他垂眸,仔细打量着张庆哲面上的神色。 张庆哲眼睑耷拉着, 脊背勉强靠在椅背,身形伛偻, 不复来时的自信与潇洒,也没有做亏心事之后的心虚。 不像能和警察耍心眼的样子。 张星宗急切地不知如何是好, “等什么?” 简若沉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机动部队行动的动静太大,或许会引起港-英情报部门注意, 反而给他们提醒?” 张星宗脸色大变。 幸好简若沉反应过来了! 情报部门一旦警觉, 很可能狗急跳墙, 最终还是会以学校内的学生们作为要挟。 “那怎么办?”张星宗低声问。 简若沉:“给张庆哲办拘留手续,和仇嘉文分开关押。我去找一下关sir。” 他说着,顿了顿,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拘留手续办慢一点, 拖足八小时, 拖延他们请律师的时间, 避免消息从警署泄露,惊动港-英安插的情报人员。” 张星宗点头, 铐好人,押着出门。 才出审讯室, 就听隔壁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关应钧手臂下夹了一份文件出来, 对上简若沉凝重的视线,愣了一瞬,等两名嫌疑人被分别押走, 才道:“你也问出来了?在小学地下车-库?” 简若沉:“嗯。” 易守难攻的位置,小学是天然的屏障,随时可以将孩子作为人质。 “机动部队不能用。” 香江警察机动部队的主要部队骑机车执勤,到场快,一般的工作是控制公众秩序,或应对枪战、抢劫等紧急任务。 优点是动作快,缺点是动静大,而香江的反恐部门2009年才正式成立,现在根本没有。 关应钧:“找警务处飞虎队。” 警务处飞虎队就是警务处机动部队特别任务连,虽曾在老金店抢劫案中一个枪子都没打出来,但也是实实在在,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虽然隶属于机动部队,但是更加专业,是反恐部门的前身。 关应钧拿起手机给勒金文打电话,反手将文件递给简若沉,“这是仇嘉文的口供,你看看有没有和张庆哲不一致的,你问出来的给我,我去找ada通报。” 两人交换了手里的记录表。 简若沉边往A组办公室走边看。 仇嘉文说的内容没有张庆哲全。 他只告诉关应钧总部在地下车-库,没细说在地下车-库的哪里,显然还有所保留。 如果张庆哲不说,谁能知道两个小学的地下车-库之间有一个打通的空间? 届时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不说,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又该怎么办? 简若沉将文件放上办公桌,静静站了一会儿,随后给stn总部打去电话,“陈竹瑶……一会儿明仁小学和德诚小学可能会有意外,带记者去拍,隐蔽点,在四周拍教学楼,盯着里面的学生,一旦里面出现什么异常,立刻给我打来电话。这次的罪犯有枪,你们不要贸然靠近。只准录像,不准直播!” 他没有实际的线人网,但细细想来,整个stn可以出外勤的记者都是他的线人。 过了一会儿,关应钧打完电话回来,带A组进更衣室戴装备,简若沉跟他讲了媒体记录的事情,关应钧又打电话上报,确认无误之后,两人双双将子弹推进弹匣,发出连续的咔哒声。 整个重案组都动了起来。 简若沉穿上防弹背心,将腰间的伸缩带一抽一拉一扣,腰身束在里面,显得精干有力。 关应钧拿手扶上去量了一下,哪怕经过一个月修整,长了点肉,这腰还是只有他一扎宽,撑起手掌,张开五指就能量完,抓着裤腰带一提,能将人单手从客厅提进卧室。 他垂下眸子道:“晚上吃烧鹅,我们一人一份。” 简若沉将备用弹匣、对讲机、手铐和手-枪插-进腰间的装备带,“你这时候倒松口了?” 关应钧“嗯”了声,“长些肉才好增肌,太瘦了打架吃亏。” 整装完毕之后,关应钧带队来到重案组大厅东南面角落的神龛拜关公。 重案组一共105人,按组排兵布阵在绿袍关公面前,仿若点兵。 关应钧拿打火机点燃线香,甩灭火星,对提着青龙偃月刀的关公拜了一拜,随后将香尽数插-进香炉。 时间紧,任务重。 来不及鞠躬。 想必关二爷也能体谅。 林雅芝道:“出发!” 警察们也不对着关二爷喊话求保佑,只在心里默念几句吉祥话,转身出了警署,直奔停车场。 梁信悦挠挠脖子:“也不知那地下车-库有多少人。” “是啊,上次这么大阵仗,还是九龙城寨那回。诶,对了,听说你那回吓哭啦?” “欸哎!我可听说被你被吓得带着那买糖老伯开车就跑!” 梁信悦耳朵通红,“谁讲的?” 他看着同事们的笑脸,又轻声道:“我这次可不会跑了。” C组的车队里,顿时传来哈哈笑声。 警署的车队一起前行,弄出的动静太大,只能分批次,分路段走。 A组打头。 简若沉刚扣好安全带,关应钧便一脚踩下油门,猛地冲了出去。 那值班的岗亭巡警早已接到消息,将破破烂烂的拦车木栏扯到一边。 白色丰田畅通无阻,直奔明仁小学而去。 · 明仁小学,外教办公室。 两位外教正交头接耳,“听说德诚小学的校长今天也没去学校?” “不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站在窗口往外看去,明仁与德诚小学外侧是一条康庄大道,没有任何遮蔽物,车流与人流看得十分清楚。 “没有异常。”棕色头发的胖男人嗤道,“这些愚蠢的香江人不可能发现这里,我们在这里奉命驻守了20年,什么世面没见过?” “还是小心点好。”另一人道,“西九龙今非昔比……”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哂笑出声,“那个简顾问命大,稀有血型中枪失血都能给他挺过去。” 他们想着,又沉默下来。 要是简若沉死了该多好。 简若沉一死,被一股劲莫名其妙串起来的西九龙必定会元气大伤。 康纳特也会撤离香江,港-英能插手获利的地方至少能多倍。 可惜…… “还是把枪装好,以免有什么意外。” · 明仁小学一条街以外的商城边,A组和特别任务连一起到了。 房凯昌与关应钧对视一瞬,心里涌现出一点羡慕,“自从有了简顾问,你们耙证据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间谍老巢都能找到。 显得他们特别任务连,特别像吃干饭的。 再这么下去,直接改名特别干饭连算了。 关应钧道:“他胆大聪明。” 竟然半个字也没谦虚。 房凯昌张着嘴,没想到他不会与人寒暄的臭脾气一点没改,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简若沉忙道:“房sir,证据与出任务不同,我其实也是运气好,侥幸碰到了证据,现在还要靠您带领我们抓人救人。” “这个事,飞虎队才专业。专事专人做嘛,我们刑侦部门,碰到证据的概率自然会多一点啦。” 房凯昌听着这话,浑身舒坦,笑着拍了拍简若沉的右肩,“伤好了?” 如今保安局大清洗,局长与警务处处长一条心,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简若沉和内地联系紧密,保安局牵扯到内地“国安”,里面的位置肯定紧上加紧,不会变动。 但警务处不一样,上面属意谁,多少也能推测出一点。 真不怪上面喜欢,这么会说话的小辈要是自己家的,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说话间,特别任务连和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的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 房凯昌摁下颈侧的对讲,“大哥,人齐了。” 简若沉琢磨着能被房凯昌这个级别称作大哥的人,才将人从脑海里过了一遍,身后商场一楼的餐馆里就走出来一个人。 勒金文! 一哥竟然亲自到场指挥行动! 勒金文身着防弹衣,左右两边腰侧各插一支枪,胸前别了两根长条柱状的弹-药。 行走飒沓,身形精悍,宝刀未老。 要是配上激昂的bg,就和港警片里的大佬出场时一模一样! 勒金文抽出些纸巾,擦了擦嘴角,“这家猪脚饭倒还和年轻的时候滋味差不多。” 163.破门 回家 陆宅。 陆荣静静在书房坐着, 手指抚摸着座椅的雕花扶手。 这祖宅传了五代,据说以前只是一个西南侧漏雨的木屋,后来不断修缮, 扩大,经过一代又一代改建, 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从不过手毒-品,就是因为知道毒-品撑起来的基业不会长久。 不碰黄, 是知道那东西伤脑子伤根基,陆堑已经在上面吃过亏。他再碰,陆家就再也起不来。 牵扯进赌场,是因为陆家的钱必须洗, 赌场是港-英的, 进去洗钱, 与港-英分了利益,不得罪也不讨好,一切都是按规矩来做。 他连钱都不过手,更别提亲自赌-博。就算内地的上层来了, 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陆荣静静想了两小时, 还是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 得罪简若沉难道算错? 不算。 他亲自放下苯甲吗啉的线索, 让简若沉报了杀母之仇。 如果没有那把钥匙,简若沉根本无法触及真相。 思来想去, 唯一的错处就是没能在简若沉之前搭上内地的顺风车。 他的所有谋算,自简若沉抢下九龙城寨那块地开始, 土崩瓦解。 陆荣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许管家。” 许拓垂头应了一声。 “莫尔克林那边怎么样了?”陆荣问。 许拓不紧不慢道:“还未回消息,估计还在接受质询。距离莫尔克林被传唤才过去2小时,按照西九龙的习惯, 他至少还要在审讯室里待6小时。” 陆荣扯唇笑了声,很快又板下脸。 他总觉得今天太静了。 电视里,本该在午间新闻大谈港闻的stn新闻频道,此时此刻竟然在放无关紧要的内地新闻,竟是把内地的表彰大会又放了一遍。 简若沉虽未能到场,但表彰者依然念了他的名字。 陆荣听得心烦,又怕错过什么警局的消息,不敢关,只能再次问:“仇嘉文和张庆哲怎么样了?” 按stn往日的风范。 午间新闻就算没有两人吐露的消息,也该有两人被传唤的风声。 可今天却什么都没有。 许拓道:“家主。” 他没回答陆荣的问话,直直走到陆荣面前,递出一沓纸,“陆先生,我的辞呈。” 陆荣一愣,难以置信地抬眸,“许叔?” 他陡然感到一阵荒谬,“你要走?” 许拓道:“一个月前我说过的话你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以陆家手里的资金而言。 那么多钱,花出去才叫钱。 握在手里就是纸。 整整59亿,算上这个月的收入也有60亿了。 可陆荣宁愿自己握着,也不愿意重新召集弟兄分给他们。 哪怕不需要那些人再为陆家卖命,也要给一笔安家费和遣散费,这也是道上的规矩。 陆堑被西九龙追得最紧的时候,也给钱放了一批家里有老母亲的离开,这才有人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陆荣太聪明,太会算计,却又无法坚定立场,到头来,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许拓有时很羡慕罗彬文。 他与简若沉只认识一年,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比他们认识一辈子的人还要深厚。 许拓看着陆荣,眼中只有平静,“陆先生,走之前我再送你一个消息。” “明仁小学和德诚小学周边的交通被封锁,mi6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总部应该被找到了。” 陆荣面色微沉。 他在审讯室迟迟没有张口,就是怕简若沉会盘问i6情报部门总部的位置。 一旦撑不住说了,等于彻底得罪了港-英,陆家的产业便再也不可能走到英国不说,他的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堵死。 现在…… 许拓道:“您当时如果不愿给手下的人分钱,应该转头回西九龙,告诉简若沉你知道的所有消息。香江的线人保护条例会根据你消息的重要程度,为你减刑。坐3年牢出来,手握60亿,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可陆荣既不回头,也不前进,甚至没能联系上港-英。 许拓道:“陆先生,言尽于此。” 许拓说完,转身就走。 陆荣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手-枪,对准了许拓的背,眼中漂浮的情绪立刻沉淀下来,变成沉沉杀意。 他不想亲手杀人,但许拓知道陆家太多事,手里人脉太广,一旦离开陆宅,会如同泥牛入海,谁也找不到。 许拓,不能留。 “砰!” …… 明仁小学地下车-库,特别任务连派出去探查地下车-库入口的刘元佩举枪射杀一名扮成保安在地下停车库巡逻的情报人员。 这保安发现他们之后立刻警觉,甚至想举枪械斗。 刘元佩与另一名女警将尸体拖到承重柱后,以气声道:“还是咱们特别任务连规矩少,我听上面说,简顾问就是因为便衣警那不能随便开枪的规定才中枪性命垂危的。” 香江没有军队,特别任务连就可以类比特种部队,每一个被选进去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女警没说话,处理完手上的血迹,又给两人喷了点清新剂除味,抬手挽住房凯昌手臂:“sir,找到入口立刻回报,这里戒备森严,一旦被发现恐怕很难出去。” 刘元佩应了声,“这保安如此警觉,看到我们问都不问就要举枪射击,说明这里平常根本没人来。” 这里的车轮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动过。 入口应该就在附近。 两人在四周巡视一番,果然在两量皮卡的后面找到一扇暗门,看位置,应该就是通往情报总部的门无疑。 他们做下记号,立刻用对讲传讯回去。 勒金文收到消息,立刻命令正在待命的特别任务连倾巢而动,“你们的安全第一,对面活不活无所谓。” 房凯昌一呆,“大哥,把英国人杀了,这……这能行吗?” 勒金文睨他一眼。 这个政治觉悟,真没比他外甥好多少。 勒金文拍了拍简若沉的肩膀,“你来说。” 简若沉环视一圈,落落大方道:“勒处这次亲自指挥行动,应该就是要给内地和世界摆一个态度。让所有人看明白,警务处的心朝着哪里长。”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只要能清缴英国的情报部门,自然能让其他国家投鼠忌器,掂量一下在香江安插间谍组织的后果。” “港-英撤离在即,内地态度格外强硬,勒处此时端了他们的情报组织,他们也不敢节外生枝。” 政治上,最忌讳两头倒。 既然要跟着内地走了,就决不能再对港-英软弱。 勒金文暗道精彩,视线落到简若沉身上,将人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 越看越满意。 原本还觉得简若沉太年轻,再怎么提也不可能有做一哥的本事,但现在看,只能感叹内地的眼光好。 164金舌头(2合1) 什么味 明仁小学外, 一路之隔的商店街二楼。 记者们架着长-枪短炮,趴在窗前,紧张地屏息凝神, 死死盯着这幕。 好几人手心出汗,险些拿不稳手里的设备,只能不断向上托。 不断摇晃的镜头里, 简若沉昂着头,虽然看不清,却还直视那面反光的玻璃,音量降下来些, “前有火海, 后无退路, 你们已经无路可退, 与我正面交涉, 还能有一线生机!” 房凯昌蹙眉。 好小的声音! 比起前两句中气十足的喊话, 声音小了一倍不止。 难道简若沉怕了? 不,简若沉与在老金店与持枪劫匪对峙时尚且一往无前,这回歹徒都不在面前,他绝无胆怯的可能。 这是在引诱屋内间谍走到窗前, 开窗与他对话! 一旦开窗, 狙击手便不会被玻璃折射和反光干扰, 一定能一击毙命! 房凯昌豁然开朗,简顾问的谈判根本不是对着释放人质,为间谍寻找双赢出路去的! 他根本没想管间谍死活,也不怕得罪港-英。 只求救下人质! 房凯昌摁着对讲:“关sir,里面情况怎么样?” 关应钧道:“格雷曼有靠近窗户的迹象,但被另一棕发-情报人员制止。” 棕发-情报人员名叫赛尔特。 他挟持一名男孩, 死死捂住他的嘴,将人半提着抵在肚腩上,手-枪则抵在男孩太阳穴。 赛尔特脸上热汗密布,眼神凶悍如鬣狗,盯着陈近才问:“他刚刚说什么?” 陈近才心跳剧烈,“我也没怎么听清。应该是叫你释放人质之类的话。” 赛尔特狞笑一声,“告诉他们,释放人质,想都不要想!” 格雷曼却有些意动,“可他说能让我们回国……” 赛尔特侧目,冷声道:“你不听听来的是谁!简若沉说的话你也信?” 格雷曼讷讷,就是因为来的是简若沉才更要信。 信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不信,这位以一人之躯对付四位老金店劫匪的狠人,肯定能找机会把他们光明正大弄死。 赛尔特将手-枪的保险拨下来,枪口甚至将怀里孩子的额角戳出一个凹坑,“阿sir,用你的对讲机跟你们的简顾问说,1小时之内让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派人来接我们!每隔半小时,我枪毙一个小孩!” “别冲动!”陈近才举起一只手,“不要伤害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他回头道:“梁信悦,你和简顾问联系。” 这里就梁信悦最年轻,哪怕突然爆发冲突也起不到关键作用,让他放下枪拿对讲机联系,是最有性价比的选择。 梁信悦拿出对讲,却不想就这么摁下通话键。 简顾问小声说话必有道理,说不定就是想引诱间谍前去开窗,他要是拿对讲出来传话,岂不是坏了简顾问的计划? 可不通话,又有什么办法? 陈近才催促:“梁信悦!” 这些英国人根本不把华人的命当人命!这里的孩子但凡有一个出了意外,就会被港-英拿来大做文章。 间谍在香江比线人还要灰色,转身就能变成英国公民。 此次行动一旦有普通民众出事,整个行动的性质都会发生改变,西九龙总区警署要倒霉不说,警务处也会面临弹劾。 行差踏错一步,警务处和西九龙都要遭殃! 陈近才狠声道:“通话!这是命令!” 梁信悦只好摁下通话键,“简顾问,你说话上面听不清,他们想用对讲对话。” 他将赛尔特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简若沉听着对讲机传出的滋滋电流,有些遗憾间谍太聪明,竟然没上钩,但很快有了新计谋。 他凑近对讲机道:“赛尔特先生,我们双方真没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我们两方面只是立场不同,康纳特家与英格兰也还有不少双赢的合作。” “你们的身份怎么能与油尖旺步行街老金店里的几个劫匪比呢?” “他们当时已经开枪杀人,而你们一颗子弹都没有用。” “我不知道你们在国内还有没有牵挂,但我也清楚背井离乡的滋味并不好过。” “你们的家乡或许是在种满橄榄的德文郡,临海处有漂亮的滨海大道,如果住在内陆,秋天时能看到橙黄的秋叶林,如果你们的父亲是伐木工,或者林场主人,你们小时候一定跟着他砍过一棵又一棵大树。” “你们或许住在繁华的伦敦西部,没有来香江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们可以每周跟着父母妻儿去与百老汇齐名的西区剧院听一听新出的音乐剧,再办一场party。” “如果没来香江,你们或许与上学时坐在身边的女孩结婚了。” “你的朋友与家人,她们一定在等你们回家。” 有了对讲机,简若沉说话的声音更加轻柔,好似从英格兰海峡吹来一阵暖风,叫人鼻尖发酸。 格雷曼本就心生动摇,听到这话,竟不由自主松了松捂住人质口鼻的手。 小姑娘立刻扒开指缝,大口呼吸,涨红的脸慢慢褪色,她小声咳嗽起来。 赛尔特出神一瞬,随即恼羞成怒:“关掉!关掉那该死的对讲机!” 有那么一瞬,他好似真的闻到了德文郡新采摘的橄榄发出的气味,听到了西区剧院传出的,音乐剧前奏! 这是怎样一张会煽动人心的嘴! 他看着格雷曼的神色,后悔逼迫警察打开对讲机了,声音小点又怎么样? 好过这样清晰,声情并茂,用标准的英式英语说起他们的家乡! 简若沉怎么跟亲眼看过英国一样! 梁信悦冷冷看着赛尔特,一张娃娃脸上寒霜遍布,“关了对讲,你又要说简顾问声音小,开了对讲你又嫌他说得太具体。” 这话从对讲里传出去。 传到每一个等在楼下的,警员的耳朵里。 勒金文忍不住笑了声。刚发现关应钧大冬天把外套给别人穿,自己却只穿毛衣走回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关注简若沉。 知道这人最擅长的舌战,就是给出两个都不怎么正确的选项给对方选。 选哪个都没有逃脱制裁,逃出生天的机会。 简若沉听着这话,低声道:“没事,关了吧。” 梁信悦这才愤愤关了对讲。 简若沉也关掉扩音收音设备,问房凯昌,“有没有信号干扰器?” “有。”房凯昌在腰上一摸。 特别任务连身上的装备重达20公斤,为备不时之需,什么都带。 简若沉接过后垂眸摆弄了一下扩音喇叭。 刚才赛尔特如此色厉内荏,定然已经被说动。 此时再转头商量释放人质的事情,应该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他扯起对讲机,调到c组那一频,用粤语道:“接下来,一旦他们有更换通讯设备的机会,立刻解救人质。”随后又调到第一频道:“狙击手准备。” 英国人排外自大,无论在香江多少年,都不会特意学粤语,这就使得华人拥有将英国人隔离在外的一套交流系统。 数百米之外,关应钧喉头微动。 他几乎能想象出简若沉说这话时冷凝而沉着在胸的表情,光是想,就让人觉得心痒。 关应钧偏着头,趴在狙-击-枪前面,定定地看着顶楼那扇微微反光的窗户。 这窗户反出的光有些刺眼,不知道简若沉看着难不难受。 这么想着,半点不耽搁他将手指放进扳机护圈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放轻到了几不可闻的程度。 简若沉拍了拍扩音对讲喇叭,举起后大声道:“既然你们不想体面地回家,硬要挟持人质做出交易,我们也不是不能让步。” “只要不伤害人质,一切都好商量!” “我可以帮你们联系英国领事馆,条件是先释放一个人质!请你们先……滋滋……” 简若沉边说边打开干扰器,扩音喇叭立刻发出尖锐刮耳的声响。 在场诸位警察无不稍稍偏头避声。 简若沉拨弄着干扰器的开关,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从喇叭里传出去,“如果……你……愿意……释放人质,我们就可以……” 关键的字一个也没放出去。 格雷曼忍无可忍,“Whats the fuсking he say!” 赛尔特道:“让他换一个该死得清楚一点的喇叭!” 陈近才道:“我们只带了一个。” “把你们的对讲机给我!”赛尔特想着,用对讲机总行了吧。 这玩意总不至于掉链子。 谁知对讲一到他手里,也开始吱吱啦啦,半个字也听不清。 简若沉面无表情拨弄着信号干扰器,嘴里没一句实在话,听得站在一边的勒金文脑袋发晕,只想喊师傅别念了。 赛尔特试了半晌,换了好几个对讲,终于意识到信号有问题,他狐疑盯着陈近才:“你们用了信号干扰器?” 陈近才眼皮一跳,暗骂间谍鸡贼。 梁信悦忍了忍,还是年轻,忍不住破口大骂:“西九龙哪儿有钱弄那个!我们的经费半数被港-英扣下,喂你们这群走狗!什么时候有闲钱买那种东西了!” 他血压升高,面庞充血,骂得浑身出汗。 全是真情实感,没有一点表演痕迹。 陈近才沉默地看过去一眼,暗赞一声漂亮。 这演技简直深得简顾问真传。 赛尔特信了,却看出了西九龙对人质的重视,没有释放人质,反而将孩子抓得更紧。 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走到窗边,没有开窗,只将对讲机凑近窗缝。 关应钧立刻道:“一人靠近窗户,误差减少,有把握击毙。” 另一狙击手自觉调转枪口,对准另一位,“格雷曼侧对窗口,戒心降低,但其距离枪口较远,有误差,可能射偏,打胸-部命中率100%。” 简若沉为了和队友通话,将信号干扰器暂时关了。 他看着窗户上隐隐透出的人影,低声道:“我们会和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商量的,但既然走到这一步,就上升到外交……滋滋问题,滋滋滋具体情况,你们滋滋滋滋……” 干扰器又被打开,做戏做到底。 赛尔特将对讲机狠狠在窗台上砸了两下,滋滋声没有减少,反而变多。 他不得不让挟持着人质且离陈近才等人更近一些的格雷曼去找他们再换一个对讲。 格雷曼心里觉得赛尔特事情多,明明打开窗户直接谈就行。 这些香江人难道能在他们没开枪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击毙他们不成? 但想到这次是赛尔特先发现了窗外的车流不对,才让他们有了谈判的余力,这才不甘不愿挟持着怀里的男孩,一步一顿走到陈近才面前换对讲。 想要拿新的对讲机,人质和枪总得先松开一个。 格雷曼选择用拿枪的手去拿对讲,“给我吧。” 梁信悦咬着牙,浑身紧绷,缓缓解开对讲递出。 衣料的摩擦声从对讲里传出去,简若沉回头,与勒金文遥遥对视一眼。 勒金文心头一跳,抬起对讲拨开公共频道:“动手!” 霎时之间,异变陡升。 梁信悦一手将对讲摔在地上,与陈近才同时举枪射击。 开枪的同时,他一脚踹在格雷曼腹部,衬衫下厚重的防弹衣顿时发出一声闷响。 他一把护住快被格雷曼拉走的男孩,死死卧倒,将其护在身下。 同一时间,关应钧对准窗边的赛尔特开出一枪。 这一枪破风而出,打出爆响,穿透玻璃,直奔赛尔特太阳穴而去。 赛尔特发现不对时已经太晚了。 他只来得及微微偏了一下脑袋,这颗子弹从耳根穿过,自斜上方走,撞破头颅,从天灵盖窜出来,子弹钉在天花板上。 血花四溅。 蹲在墙角,“备受冷落”的那个小朋友发出尖锐的大叫。 这一枪没有打中赛尔特的中枢神经,他还有一点意识。 此时此刻,黑暗席卷而来之时,他才想明白。 简若沉自始至终都没想过通过谈判放他们离开。 所有的话,都是在引诱他们露出破绽,走到窗边! 什么没有信号干扰器,都是假的。 西九龙总区警署,从上到下,个个都变得会骗人! 赛尔特看着办公室内的景象,看着格雷曼被击中的胸-部,纵使有防弹背心护着,但狙-击-枪-子-弹口径太大,带来的冲击力让断掉的肋骨扎进了肺部。 格雷曼喷出一口血雾,瘫倒在地,只来得及抓住陈近才的脚踝。 陈近才一脚踢掉他手上的枪,转身去护人质。 赛尔特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得让西九龙总区警署吃点苦头。 杀-警察不行,西九龙有了牺牲,反而惹人尊敬,名扬香江。 得杀人质。 赛尔特趴在地上,手-枪正压在他腹下,没有被发现。血液源源不断流出来,身体越来越冷。 此刻,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人质。 要杀一个人质! 那墙角的小女孩有三个警察护着,被他劫持的那个孩子也被送出了办公室,只有被压在警察身下保护的那个孩子还有丧命的机会! 他有13颗子弹。 赛尔特拼尽全力,挪了挪枪-支的位置,头上的鲜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一片暗红之中,他低声道:“日不落帝国万岁……” 枪声响起! “砰砰砰!” “梁信悦!” “阿信!” 梁信悦死死护住身下的小朋友,在孩子惊惶的目光中咬牙道:“不怕,哥哥长得壮,他打不到你。” “砰!”陈近才一脚踢翻赛尔特,看着他开了瓢的脑袋,厌恶道:“命真硬。” 谁能想到这人意志力如此坚定,脑袋开瓢了还能开枪。 赛尔特眼睛圆睁着,没了呼吸,唇角却带了一丝诡异的笑。 他身体动不了了,但还有些意识,恍惚之间又觉得自己真闻到了德文郡橄榄林的味道,看见了简若沉口中的秋叶林。 听到了伦敦西区的音乐会。 陈近才将手-枪插回腰间:“救护车!救护车!” 他跑到梁信悦身边,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脖颈。 有心跳。 梁信悦是C组年龄最小的,半路选进来,父母都是警务处的人,家教干干净净,虽然是个来镀金的警二代,但侦查能力过硬,嘴巴又甜,一贯被C组宠着。 陈近才不敢多碰他,怕造成2次伤害,只庆幸他身上穿了防弹背心,子弹从侧面打进来,顶多也只伤到了腿和手臂。 陈近才嘶声道,“傻仔,站起来跑都不会。” 他几度哽咽,只脱下护目镜,拿衣袖蹭了蹭眼睛。 救护人员将梁信悦抬上担架的时候,他身下护着的男孩已经被吓呆了,冷冷看着这一幕,裤子上都是血。 简若沉上来时,看他正靠墙站着,眼神失焦,任护士怎么问也不愿出声。 护士只得撩起他裤脚检查一遍,才发现这些血都不是这孩子流的。 她将小朋友抱起,一手遮住他眼睛,避免再看到什么血腥的场景,和其他几名医生一起,带着剩下两名受惊吓的孩子匆匆离开。 简若沉朝办公室内看了眼,对上赛尔特的视线。 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到了极致,唇角却微微勾着。 办公室里,地上、天花板上、布满了溅射状的血迹,简若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有些人,真是死不足惜。 简若沉闭了闭眼,侧身让开,让鉴证科的人进门收拾。 这学校里那么多间谍,死了两个,还有剩下的能问。 现场的排查工作交给特别任务连和其他组员。 简若沉只上来看了一眼,又回到队伍中去。 勒金文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笑意,“你这舌头,真是金子做的。” 谁又能想明白,谈判的目的不是谈判,而是“调虎离山”? 勒金文又想到睚眦必报的英国人,心头升起隐忧。 如果英国派人暗杀简若沉该怎么办? 撇开这是外甥的心上人,出事之后必定让人发狂这种私人原因。 如果简若沉出了事,香江警务处和保安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无疑会功亏一篑。 没有了简若沉,光靠他们,守不住这些东西。 简若沉太特殊了。 勒金文越想越担忧,忍不住低声告诫:“不过你要小心点,最近多派几个保镖跟着,警务处可以分几个人,贴身保护你。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在你身上吃了这么多亏,难免会恼羞成怒,对你下手。” 简若沉抬眸,“他们不敢。” 他现在与内地绑死,身上还有不少继承于母亲的对英格兰极其有益的项目。 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真的面对面撕破脸,等于和内地宣战叫板,这没什么好处。 政治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英国人犯不着为了几个情报间谍,放弃近百亿的生意,甚至真刀真枪干上几场。 他们要是敢,早在谈判香江归属时就干了。 “接下来我会在英国大力投资信息技术,拓展计算机与手机的合作,他们如果能舍下这块蛋糕,就尽管向我动手。”简若沉呼吸平稳,语调平静。 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 间谍这个东西既然是政治上的事情,那就应该用政治上的交易来解决。 有舍才有得,态度硬起来,才能叫人高看一眼。 一味后退躲藏,不可能得到尊重。 勒金文看着简若沉,心头重担猛地一松,眼睛不由自主湿润起来。 他真是……何止是后继有人。 警务处处长这个位置他坐了十几年,每次竞选都拼了老命留下来,就是因为不放心交给别人。 太多人会被权势所迷,太多人不够坚定,更看不懂政治,玩不透人情。 勒金文忍不住揽着简若沉的肩膀,连声道:“好孩子。” 关应钧还完狙-击-枪回来,在两人后站了半晌,也没得到一句话,好不容易等到勒金文说完,又对上一双带着审视的眼睛。 勒金文那眼睛里好似写着:多好的孩子,感情上肯定也是好的,你以后要是敢让人伤心,老子揍你。 关应钧扯了下嘴角。 去年,也不知道是谁借着颁奖的名头来西九龙总区警署查人。 三人抬眸朝着小学看去。 地下车-库里押出来一茬又一茬的人,中枪的,半死不活的,无论哪样都铐着手铐脚铐,没有半分逃跑的可能。 学校里的老师们被“请”出来,考虑到这些人之后的工作,大家走得还算体面。 收到消息的学生家长们陆陆续续到了,正焦急地等在校门口,等到有嫌疑的人全部押回警署,孩子们才被点了名,逐队送出来。 先接到孩子的家长们纷纷检查他们身上,随后抱着自己的宝贝喜极而泣。 关应钧看着,抬手搭上简若沉的腰,“特别任务连从情报组织总部所在位置搜出了成吨的炸弹。” 简若沉一愣。 关应钧道:“如果没有你冒死去拿到藏在赌场的证据,这些炸弹或许会在某一时刻将这里夷为平地。” 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关应钧看着简若沉,又想到他命令“狙击手待命”的样子。 回程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将车子停在路边,拽着人狠狠亲了一口。 他真是太喜欢简若沉了。喜欢他运筹帷幄,喜欢他胸有成竹,喜欢这张嘴里这条金舌头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关应钧理了理简若沉的腰部装备,眼睛落在上面,全是喜欢。 因为受伤,他们好几个月没亲热了,简若沉怕他在车里胡闹,抬手推他:“你干什么?” 关应钧坐正身体,语气和回答审讯似的平稳,“尝尝金舌头什么味道。” 语调平板,堪称无趣。 说出的话却与无趣没半点关系。 简若沉抹了把嘴,耳尖滚烫,憋了半晌,才意识到这个刚认识就能和他演匪徒大哥和小情人这种戏码的男人,怎么可能和传闻里一样呆板无趣! 这人只是……只是不做给别人看罢了。 关应钧只要想,什么调-情的话都说得出! 简若沉吸了口气,想反击问:甜吗? 关应钧却像是知道似的,没等简若沉张口,就道:“甜的。” 他发动车子,踩了油门,朝着警署绝尘而去。 简若沉坐在副驾驶,抓着安全带,将副驾驶的窗户降下来一些,吹着风发呆,半晌没憋出一句回应的话。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他刚才对着间谍说了太多,现在才没转过来。 关应钧开车快,没一会儿就追上车队,救护车临近总区警署时一拐弯,冲进玛丽医院。 简若沉看着,刚红润起来的面色又沉下去。 不知道梁信悦会怎么样。 中那么多枪,虽然不在要害,子弹的冲击力也够人喝一壶。 港英这些狗。 简若沉垂下眼,托腮看向窗外。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时候再次传唤陆荣了。 许拓作为陆家管家,想必知道得也不少,或许也能问一问。, , 165我也要当警察 想必我已生死不明 许拓中了一枪。 晚饭时听到这个消息, 简若沉微微一愣,“人怎么样?” 他还想和许拓在审讯室交流交流呢。 “估计难醒。他在衬衫底下穿了防弹衣,但规格一般, 这枪冲击到了脊椎和心脏, 现在人还在icu。”关应钧把自己餐盒里的腊烧鹅腿骨夹出来, 递到对面。 简若沉不爱吃腿肉,但很喜欢吃味道重的腊烧皮和腿拐筋。 他三两口吃完, 又乖乖吃了几根涮青菜, 才蹙眉问:“陆家安保那么好,许拓怎么会中枪?” 关应钧道:“许拓是背后中枪,被家中几名保镖护送出来,无处可去才找上玛丽医院, 求里面的医生联系了西九龙总区警署。” 简若沉震惊:“……是陆荣开的枪?” 为什么? 按照罗叔对香江豪强世家的介绍, 许拓是陆景琛身边的人, 算陆荣半个叔叔, 对陆家忠心耿耿。 陆荣怎么会对他开枪? 他怎么想的? “不清楚。”关应钧说着, 对端来芹菜蒸蛋的茶餐厅服务生点头道谢,将蒸蛋放在简若沉面前换了那份勉强才吃两口的涮青菜, “吃这个。” 简若沉吃了两口, 忽然轻叹一声, “陆荣这个人, 无论和谁合作都留一线退路给自己,谁也不相信, 和许拓闹掰也正常。” 许拓在家都穿了防弹衣, 显然也知道陆荣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了,穿了也没防住。 两人吃完饭,去关押莫尔克林所在的审讯室外看了一眼。 莫尔克林神色憔悴, 面对逼问,仍不松口,坚称自己的赌场在香江是合法企业,一切手续合规,西九龙没有理由查封赌场甚至扣留他。 态度之强硬,惹得帮忙审讯的扫-黄特别小组Z组的何超勇冷笑连连,“赌场合法合规?那诱赌涉黄又怎么回事?半月前三楼的械斗怎么回事?顶楼绑了炸弹要跳楼的受害者又是怎么回事?” “赌场门口,圣诞树上挂着的彩球里,那些女人的身份证难道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何超勇把审讯室的桌子拍得震天响,“这不叫犯法,什么才叫犯法?” 莫尔克林沉默端坐半晌,突兀开口:“我饿了。” 何超勇吼道:“饿就饿着!你当我重案组是餐馆啊!想吃就吃?有本事叫驻香江总领事馆给你送饭,他们肯来,我何超勇今天就跪下来叫你一声爷!” 简若沉:…… 自A组抢过白金会-所涉黄案后,A组和Z组就处在各干各事的状态,不怎么碰面了。 一年没交流,何超勇还是这么勇。 莫尔克林气得浑身发抖,深呼吸半晌,闭着眼睛往椅背上一靠,装死。 何超勇起身,踹了一脚审讯桌腿,一时没别的办法,又坐下陪他耗着,抓着几个常规问题翻来覆去盘问。 一墙之隔,简若沉看不下去,抬手敲门,听到“进”后压下把手,进门道:“何sir。” 何超勇眼前一亮,“简顾问!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抄了吗?” “抄了。情报总部确实在明仁小学和德诚小学地下车-库之间。仇嘉文和张庆哲给的消息是对的。”简若沉说着,转头看向莫尔克林,对上一双湛蓝却浑浊的眼睛。 空气安静一瞬。 虽然是第一次面对面。 但双方都知晓,他们已经交锋数次。 莫尔克林想到失窃的办公室和中枪的安保人员,以及当天新闻里需要输血的简若沉,对拿走关键证据的人是谁心知肚明。 他面色阴冷,“简顾问。” 情报组织总部被找到,意味着他在香江20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的任务失败了! 莫尔克林只觉得有魔鬼将灵魂往深渊拽去。 他死死摁着桌角,指肉发白,“简顾问,你拿走我办公室里的东西,我请问,重案组顾问行窃是什么罪?” 何超勇心里咯噔一声。 这问题答不好,莫尔克林恐怕会将西九龙直接告上法庭。 告就算了,问题是现在局势不好,法-院势力还在港-英手里,他恐怕会赢! 简若沉却游刃有余笑了声:“行窃?谁主张谁举证,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说我行窃?” 再说了,搜查证据怎么能叫行窃呢? 他歪着头,表情无辜,“请问您办公室丢了什么?” 莫尔克林低着头,眼睛自下而翻起,下眼白半露,极为凶狠,刚要张口,却听简若沉道: “西九龙最近只收到一份好心人送来的,有英国间谍在香江组织情报活动的罪证。其中还有莫尔克林先生给间谍总部提供大量资助的流水单。” 简若沉说着,身体微微后仰,惊叹:“这难道就是您丢掉的东西?” 莫尔克林僵住了。 脸上血色尽褪,一瞬间浑身发冷。 如果他坚持说丢了东西,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在香江组织间谍活动。 如果说没有。 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莫尔克林进退两难。 何超勇看着他涨红的面色,憋了半晌,忍不住从喉咙里漏出一声:“吭”。 爽! 简若沉继续道:“仇嘉文和张庆哲都招了,接下来我们会传唤陆荣,再次质询。陆荣这个人……” 他顿了顿,低声道:“据说他意图击毙陆家老管家许拓,莫尔克林先生,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起身,“何sir,人证物证俱在,如果问不出,也没什么问的必要了。身体要紧,吃饭去吧。” 何超勇笑着应了,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西九龙除了简若沉,还有谁能两三句将犯罪嫌疑人噎得说不出话! 舒畅啊! 何超勇摸摸脸,出门对上关应钧的视线,不自禁叹了口气。 真可惜。 可惜他长得没关sir好看,不然一定挥舞锄头撬一撬墙脚。 他不喜欢男人,谈感情就算了,但要是能把简顾问撬过来做事…… Z组都不知道会有多富! 关应钧半眯着眼,冷冷地看他一眼,何超勇莫名打了个寒噤,脚下生风,直冲茶餐厅。 惹不起。 审讯室里的莫尔克林被押去办拘留手续,整个西九龙都在为查到的间谍忙碌,那些老师也不都是间谍,还需细细审问,仔细辨别。 这活给了最近没什么活干的反三合会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龚英杰,重案组则下班回家休息。 大家今天在地下车-库打了场硬仗,身心俱疲。 简若沉回家后潦草冲了个澡,拿洗发水囫囵洗了个头,又就着泡沫抹了下身上,头发也顾不上吹,趴在床上倒头就睡。 关应钧来时,就看见简若沉半边身体露在被子外面,蚕丝的被角只盖了后腰,衣服掀开,睡得四仰八叉,长发捋到一边,枕头上全是洇湿的水迹。 他只好拿了电吹风,插-进床头插座,借着夜灯的微光给人吹头发。 简若沉迷迷糊糊被吵醒,还以为有蚊子绕着飞,抬手赶了两回,一巴掌打在关应钧手臂上,发出“啪”的一声。 关应钧把电吹风关停。 简若沉以为蚊子死了,翻身侧躺着,迷迷糊糊睁了眼睛,看见身边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手往枕头底下伸,摸到枪后意识到保镖放上来的应该是熟人,于是叫了声:“关应钧?” “嗯。”关应钧坐在床边,垂眸看他。 夜灯莹莹微光之下,简若沉的侧脸半边陷在鹅毛枕头里,眼睫耷拉着,因为警惕,眸子里勉强有半点清明。 他身上的睡衣只扣了两三个扣子,领口敞着,露出圆润的肩膀。 侧睡时支起的左肩上有个圆形的弹痕伤疤。再往下,衣料虬结着缩在一起,露出随着呼吸起伏的肚皮。 睡得一点不讲究。 他要是真的心怀不轨,简若沉都死了8回。 关应钧扯平被子,将人板正盖好,擦过手后侧躺下来。 简若沉松开枪,迷迷糊糊蹭过去。 关应钧道:“以后我们都一起睡。”他还是怕陆荣雇人对简若沉下手。 “嗯。”简若沉困得不知道东南西北,闻着男人脖颈之间的薄荷味,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次日,闹钟一响。 简若沉闭着眼,抬手就把床头的闹钟打趴下,缓了一会儿睁眼,看到关应钧被扯开的领口。 他额头抵在那胸肌上愣了愣。关sir睡觉向来规矩警惕,仿佛能随时站起来跑路,不可能睡着睡着把领子撕开。 这是他干的。 简若沉心虚伸手,把那领子掩住,扣扣子的时候却被抓住手腕,一抬眸,对上一双形如猛虎小憩的眼睛,立刻眼疾手快把手底下的扣子全扣上,并贴心地抚平领口褶皱,“好了,起床。” 关应钧定定地看着,忽然道:“我上次弄得你不舒服?” 简若沉一愣。 什么上次。 哦,紫荆公寓没定闹钟那次。 那倒也不是不舒服,是太过了,让人做的时候思维停滞,连快和慢都是胡言乱语。 做的时候,脑子空茫,像飘在天上,唯一的支点就是两个人相缠的地方。 那感觉,像一把火烧了缠绕在一起的两股绳,最后被泪水浇灭了,只剩下一吹就飞的灰烬。 简若沉顶着他的视线道:“不是。” “那后来为什么总躲?”关应钧哑声问。 简若沉没说话,总不能说这事太舒服了,快活得让人想不了别的。而他需要一颗随时能动起来的脑子,所以还是少来。 这不是变相夸关应钧厉害,那这床还起不起了? 简若沉顾左而言他,“没有躲,今天还要传唤陆荣,再去医院看看梁信悦和许拓,最后还有再与莫尔克林对峙,这么多事……” 最好一次都别来。 关应钧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闷闷笑了声,胸膛微震,听得人面红耳赤。 简若沉听到他平铺直叙,很了然地道:“原来是这样,下回不弄哭你。” 话音刚落,关应钧便挨了一脚。 这一脚十足十地用力,险些把人直接踹下床。 两人温存了十分钟,随后起床洗漱,强身健体做晨练,吃完早饭去上班。 进了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还未进A组大门,就听到休息室里正在播出的早间新闻。 STN女主持唐诗瑶甜美又不失干练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昨日,西九龙总区警署破获一起藏匿爆-炸-物的案件。” 这个世道,提间谍罪反而会叫英国人逃脱惩罚,只能先提别的罪名。 唐诗瑶道:“明仁小学与德诚小学的地下车-库之间,竟然藏匿了一个英国的恐怖组织,他们在其中藏匿的成吨的炸药,准备危害公共安全。” “这些炸药足以将两个小学夷为平地,幸好西九龙总区警署联合飞虎队(特别任务连)仗义出手,拿下恐怖组织,还小学生们一片安全的净土。” “在飞虎队执行抓捕任务时,不想有英国组织扮演成外教混入小学,劫持学生,简顾问挺身而出与其周旋,精准拿捏这些恐怖分子的心理与其谈判,配合行动部队救下人质学生,下面请看当时的详细情况。” 简若沉去休息室接水的时候,正好碰上下来视察的陶指挥。 西龙龙总指挥官陶鸿云满面春风,喜气洋洋,见到简若沉就提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靓仔,真后悔没去现场看一看你谈判时的英姿。” 简若沉哈哈笑了两声。 这陶指挥能在七几年的香江一步步走上来,混上总指挥的位置,光有本事还不够,这人天生就是人精,被人情世故腌透了。 他开心,完全是因为重案组立了功,脸上有面子。 如果这次行动有一个人质受伤,陶指挥绝对会盘算这个人质对退休进程产生的影响,然后对重案组问责。 简若沉心思电转,张口就道:“没什么英姿,都是靠您在背后支持,我们才有了谈判的底气,您不知道,这重担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有多忐忑,还是看过您当年应对贼王的风采,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陶指挥虽然是个人精,但年轻时也有两把刷子,他配合勒金文生擒贼王的故事,在香江众所周知,津津乐道。 陶指挥道:“哎,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以后大家就都要传你谈判时的英姿啦!” 这就是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了。 简若沉笑吟吟回,“怎么会,再怎么传,我谈判时也是在您手下做事呀。” 陶总指挥哈哈大笑,拍着简若沉的肩膀大夸特夸,又从怀里拿出一封推荐信来,“我本来是想在考察考察你,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懂事。” 他屈指一弹那推荐信,“警察学院的推荐信,我听说你要提前毕业?肯定是想去警察学院进修的。” 简若沉眼睛一亮,捏着信件,欣喜地看向陶指挥,“真的给我?您亲自给我写的?” 西九龙总区警署总指挥亲手写的推荐信! 太有面了! 陶鸿云欣慰道:“你值得。” 多会说话一小孩,西九龙就这么一个,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上面在行动时不让他跟着队伍磨炼,反而放在勒金文身边,必定是想让他进警务处的。 现在不予简若沉方便,以后想结交都没有机会。 简若沉没想到出来接个水还能有意外收获,立刻对陶鸿云敬礼卖乖:“多谢陶sir!” 陶鸿云:“哈哈哈,不用不用,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不必算这么清楚。” 简若沉明白他意思,“那我就收下了,以后陶sir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在所不辞。” 陶鸿云稀罕地“哎哟”一声。 真上道。 被林雅芝和关应钧荼毒太久,他都有点不习惯了。 此时,电视里正放到梁信悦趴下保护人质的片段。 记者站得远,视频经过处理之后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配上声情并茂的讲解,还是将这一幕展现得格外完整感人,催人泪下。 唐诗瑶哽咽道:“西九龙总区警署B组梁信悦为保护人质,舍身作盾,身中数枪,至今仍然昏迷未醒。” 画面里出现梁信悦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的画面。 “下面让我们采访一下人质的家长。” 那被梁信悦护着的男孩出现在镜头里,他父母将小朋友护在中间,对着镜头泪如雨下,“我们都没想到这间学校竟然和英国的恐怖分子有关系,这一次太感谢西九龙警署了。” 女人呜咽着,伸手顺了顺孩子的头发,“感谢简先生挺身而出谈判,感谢飞虎队的狙击手,还有……还有护着我孩子的梁sir,如果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也是一对父母的孩子啊。” 她感同身受,哭得不能自已,记者将手中的纸巾递出去,又问:“您的孩子目睹这个场景,需不需要做一下心理介入呢?” 那孩子的父亲道:“我们找了香江大学的李老师,他非常愿意帮忙,现在三个孩子都将在他那边接受治疗,我们相信简顾问的老师。” 那小男孩沉默半晌,却在此时语出惊人。 他道:“妈咪呀,不要哭啦,宝宝很厉害,以后也会变成简顾问或者梁警官那样厉害的人!保护妈咪和爹地,保护香江!” 记者眼睛一亮,蹲下来将话筒举到他嘴边,“小朋友,经过这次之后,你是不是有了新的梦想呀?” 小男孩看着记者,坚定道:“我以后也要做警察!” 简若沉仰头看着。 此时此刻,却比听见别人夸自己还要高兴。 梁信悦护住一个好孩子,醒来后一定也会高兴的。 他提了水壶,与其他顺路关心他的同事们寒暄几句,听到大家都不约而同担忧他的安全,甚至想分班护送他上学回家,只好连连摆手,婉言谢绝。 最后还是关应钧半天等不到人回办公室,出来找人,这才把简若沉从人群中挖出来,救了回去。 早上九点。 关应钧办完手续,正要再次传唤陆荣时,重案A组收到了一个用黄胶带严严实实缠住的泡沫箱。 这东西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货,不能贸然打开,只能请爆-炸-物处理科的人帮忙拆。 谁知里面竟不是炸弹,而是一沓卷成纸卷的A4纸。 关应钧戴上手套,拿出表面那张叠成正方形的纸展开。 又放下些,让探头的简若沉也能看见。 上面的字是打印的。 【重案A组,展信佳。】 【我是许拓。】 【既然你们收到这个包裹,想必我已生死不明。】 166将功折罪 给工人讨薪 简若沉看着这三行字, 神情有一瞬茫然。 这居然是许拓寄来的东西? 许拓和陆荣闹掰了,那这里面……这么多纸难道也是陆荣的罪证? 可陆荣除了嘴硬,抵死不认间谍罪与金融犯罪, 还有什么罪名? 关应钧翻了翻泡沫盒里剩下的A4纸, 除了几个叠成小正方形,似乎包着东西的纸张, 里面竟然一点猫腻也没有。 碍于案件保密条例, 他没继续读信, 而是提着箱子跟爆-炸-物处理科的人道谢,给组长递了一盒烟,拉着简若沉回重案组,将信件用吸铁石钉在白板上, 和A组的组员一起往下看。 许拓在信上说: 他收拾完这个包裹, 走完寄件的程序,就准备向陆荣递交辞呈。 如果陆荣意图枪杀灭口,那么这个包裹将无人能够拦截, 顺利抵达西九龙重案组。 包裹里是这些年陆家从上到下的所有动向。 陆景琛对简若沉的母亲, 克莉斯多·关德林·康纳特下手时, 曾与奥利维·基思通信交流作案手法,这些信件已用A4纸包好,放在编号为的小纸包中。 许拓写道:当年留下这些信件时, 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会用上, 实在惭愧。 简若沉看着白板上的字,忽然觉得荒谬得可笑。 警察与恶斗。 恶与恶也在斗。 七几年到九几年的香江就是这样乱。 人命好像才是这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张星宗翻出包裹里那个号的纸包张开,果然看到里面泛黄干脆的信纸。 蓝色的墨水已经有些氧化, 散发出矿石的光泽。 简若沉拿来高透密封袋一张张整理好,才继续往下看。 信上又道: 陆荣曾与港-英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织频繁往来,予以情报组织方便。 而简先生是港-英势力的心腹大患,两方面一拍即合,想要合作杀害简若沉。 因此,陆荣拿到mi6秘档之后,便开始在香江大学散布苯甲吗啉,给奥利维·基思创造下药机会,意图达成杀害的目的。 而许拓自述,他就是帮助陆荣和MI6联系的中间人,同样也是安排苯甲吗啉流入香江大学的人。 他写到这里,生怕西九龙不信似的,加码道: 【李飞泉手下有个眼热毒-品和违法药品暴利的小弟,名叫曹友方,陆荣让我联系他,以埋地雷的方式与其交易药品,曹友方没有见过我的样子,我们平常以一次性电话卡进行交流,所以你们在审讯室应当问不出我的特征与名字。】 【但我留下了曹友方取货的照片,足以证明我所言的真实性。照片在②号纸包里,同时③号里面还有陆荣与mi6情报组织首领莫尔克林交易时留下的电话录音带,④号则是陆荣与奥利维·基思见-面-交-易-时,我偷录的录音带。】 【皆保存完好,未曾遭遇损毁。】 【银色曲别针定号的A4纸上,有陆堑在世时手下所有三合会组织成员的势力以及成员名单。除去已经消失的潮义帮外,还有已经人心涣散的文华会以及鸿门会。】 【西九龙总区警署可以通过名单上的地址找人,那都是成员们的老家。】 重案A组的窗户开着,时值初春,外头的风带了些许暖意,却叫人觉得寒意阵阵。 这个许拓。 他不仅防着陆荣。 还防着陆堑,甚至防着陆景琛! 这包裹,不是炸弹胜似炸弹。 丁高呼吸粗重,几乎头晕目眩,“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背后中枪,被陆家的保镖救出来,直奔玛丽医院后又像算好时间似的,在西九龙即将再次传唤陆荣进行审讯之前,寄到证据。 这下陆荣想通过交代来减刑都没路子了。 许拓步步算计。 比陆荣更胜一筹。 “许拓抛这么多饵,肯定有别人难以完成的要求。”简若沉低声道,“看看下一张再说。” 果然,下一张信纸上,话锋一转。 许拓道:【三合会里并非个个都是恶徒,很多人只是为了在香江讨口饭吃,不想活得像个畜生,才跟了陆家做事。】 【我将这些证据亲手奉上,是希望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在逮捕陆荣之后,清算收缴的财物,交完罚款后,将剩下的钱财钧分给三合会名单上那些没有大错的人。】 【那是陆家欠下的工钱。陆荣不讲道义,更不愿意尊重劳动法例,我不愿意像他一样,做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西九龙总区警署应该会根据劳动法例为这些人做主的吧?】 信件到这里戛然而止,半句没提许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提到自己想用这些证据减刑。 简若沉面色古怪。 这许拓居然还在信里给西九龙总区警署戴高帽子!他可以不提减刑,但有了这些证据,西九龙却不能不算他有功。 如此详细的证据和证物,西九龙总区警署可以直接抓捕陆荣,连审讯都省了。 许拓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陆景琛都能防一手,不可能不防着西九龙。 简若沉转头,“许拓被送进玛丽医院急救也有一天了,现在怎么样?送他去的两个保镖呢?他们怎么样?” 张星宗蹙眉想了想:“许拓还没醒,那两个保镖……嘶……没怎么注意。” 关应钧看他一眼,“打电话问问。” 张星宗点头,走到一边打电话给玛丽医院的人询问情况,没说几句,面色便逐渐狰狞扭曲。挂电话回来后,愤愤道:“那两个保镖正接受采访!” 张星宗一把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屏幕里,魁梧壮硕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和记者的话筒潸然泪下,说许拓被人背信弃义之后弃暗投明,冒死带出证据交给西九龙总区警署,希望西九龙给“工人”讨薪的故事。 简若沉看着,半晌才笑了声。 半是好气,半是好笑。 许拓在信里,句句不提减刑,但从行动上看来,句句都在提“我是将功折罪,我要减刑。” 他有些庆幸。 还好陆景琛被气死了,否则许拓和陆景琛把持着陆家后方,这场仗都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而现在,大局已定。 他们赢了。 许拓的证据一交,那些曾经的马仔知道西九龙会给他们“讨薪”,便再也不会等陆荣回头。 此时此刻,就算陆荣走投无路想再召回三合会的成员都没可能了。 许拓用命和所有谋算给他们搏出来一个做好人的机会,这些成员也会因为道义,为许拓做事。 而西九龙要是不善待许拓,不仅风评会坏,还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如果许拓都没有好结果,以后谁还敢将功折罪? 简若沉感叹道:“陆荣真是……” 狠心却刚愎自用,不懂用人不疑的道理。 如果陆荣能把许拓用起来,西九龙总区警署未必能把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他既想要干干净净的家业,又不想放弃黑社团带来的好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荣是简若沉加入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之后遇到的最难对付的罪犯。 他活得模棱两可,人证口供俱全的情况下滑不溜手,死不承认。 可如今物证堆叠,陆荣再怎么嘴硬,也绝无逃脱可能。 关应钧将泡沫箱带到鉴证科,和鉴证科督察向景荣一起整理好其中的所有物证,确认无误,进行复制留档后向上提交,申请陆家祖宅的搜查令和陆荣的逮捕令。 如今保安局的港-英走狗和各类贪官自顾不暇,不仅要应付如狼似虎的ICAC,还要应对华-国国家中心局派来调查的国际刑警。 很多人的官职都被一撸到底,再也没办法找理由卡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搜查令。 等待搜查令和逮捕令手续做完的时候,简若沉打电话给罗彬文,小声道:“罗叔,救走许拓的保镖接受采访的视频已经放出来了,您注意港交所的动向,陆家的股票肯定会大跌,您看看能不能收了他名下仅有的几个白色产业。” 陆荣是真的很会做生意,留下来一个建材公司,一个演艺公司,还有一家拥有少量地皮的房地产公司。 都是大有前景的肥肉。 现在不抢,更待何时! 晚上八点,西九龙总区警署申请的搜查令和逮捕令顺利到手,A组整装待发。 与此同时。 陆宅。 陆荣也看到了电视上的内容。 他坐在客厅里,忽然看向身侧正瑟瑟发抖的女佣,笑问:“救许管家,你有没有份?” 那女佣战战兢兢地道:“我没有,我……我当天没值班。” 这几天陆宅的佣人少了一半,原来是带着许管家跑了! 如果、如果她当时在。 她也不会再来。 陆荣叹了一声,“陆家没什么人了,你想走吗?” 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客厅中每一个人身上,“你们是不是都想走?” 没有人敢接话。 电视上的采访说得清清楚楚,许管家递了辞呈,还未踏出书房大门背后就中了一枪,是他带大的另外两个保镖拼死将人救了出去。 许管家尚且不能全身而退,还有谁敢说真话? 陆荣起身道:“我父亲也算对你们有恩。” 他去书房,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一打一打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想走的,拿钱走。” 客厅中,众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真能走了? 那女佣到底没忍住上前一步,却在对上陆荣视线的时候僵住,缓缓道:“陆先生,我给您添一杯咖啡。” 陆荣微不可察地嗤了声,“不用,你下班了,走吧。” 女佣呼吸微微一滞,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陆宅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正是帮陆荣暂理产业的秘书。 他步履匆匆,腋下夹了好几个文件夹,还未走到陆荣面前,其中两个文件夹便滑落下来,文件掉了一地,其中一份在地上滑了一段,落在陆荣脚边。 他捡起打开,瞳孔猛地一缩。 看着图表,竟是陆氏股票狂跌,康纳特趁机顺势做空陆氏,收购三家产业! 秘书呼吸急促,顾不上陆荣如今凶名在外,大声道:“陆先生,现在怎么办?” 陆荣一时间大脑空白,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想不到许拓竟然留了这么多后手,想不到简若沉居然会如此果断,更想不到早已只剩金钱的自己该如何应对。 那三家企业,可谓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意识到自己的钱无处可去之后,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资金都注入其中。 现在,没了? 陆荣张了张嘴,下意识抓起只剩个杯底的咖啡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呛得人连声咳嗽。 他眼角泛红,哑声道:“给三合会……” 陆荣停住,许拓把这条回头路彻底堵死,如今再想联系,也不会有人愿意做了。 他停了半晌,浑身的精气神竟一下子松垮下来,“悬赏……” 陆荣眼前阵阵发黑,“悬赏人带我闯关。” 秘书一愣,“您……” 不管陆氏集团员工的死活了? 话音未出。 门口传来三声礼貌的叩响。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身着作战服的简若沉脖颈上挂着西九龙身份卡,身侧站着关应钧。 他举着一张敲了红章的纸冲着陆宅里的人笑,“陆先生,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保镖和保安,我们只好擅自进来了。” 简若沉笑得格外真心实意,“cid做事,这是逮捕令。” 陆荣面色铁青,嘴唇煞白。 他面上没表露慌张,但浑身却如摇摇欲坠的石像一般僵硬,发抖。 他的最后一个后手,来不及做了。 167你这样跟我谈 就是在找死 简若沉的黑色作战服外套着防弹背心, 腰间胸口全是装备,腿上还绑着皮质枪带,上面插了一柄手-枪和一把军用匕首, 脚上蹬一双军靴, 头发扎成马尾,低垂着视线, 与陆荣隔着偌大的客厅对视。 陆宅内只开了几盏灯, 昏暗而阴沉, 大门敞着,门口的景观灯光自A组身后洒进来,带出一众警员立身中正的影子。 凡有一点光,简若沉的眸子就好似变成了深沉的金色, 给人一种会发光的错觉, 配上那异于常人的长相,显得似神似鬼。 陆荣一张口,又觉得喉咙发痒, 怔怔呛咳两声。 毕婠婠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打扰陆先生和人商量着闯海关了。” 陆荣笑了, 也不觉得尴尬,竟慢慢坐直身体,看着这帮跟自己斗了一年的警察。 与这些人相比, 与他斗了五年的香江皇家警署警察堪称一群酒囊饭袋,稍微给点蝇头小利就把持不住立场。 蠹虫不过如此。 而西九龙……如果没有简若沉, 应该也不是陆家的对手。 简若沉太有钱了, 在政治上又敏锐果断。 西九龙总区警署恰恰就缺这么一个能拿钱开路,帮他们打出公信力的人。 简若沉与西九龙总区警署是互相成就,谁也说不清哪个更幸运。 陆荣想着, 敛眸遮住神色。 无论哪个更幸运,他都沾不到光。 他低笑一声:“毕小姐,你听错了,我并未想闯关。”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落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这里没有毕小姐。”毕婠婠手肘曲起,手掌下压至腰间,握枪道,“只有毕警官。” 关应钧没废话,抬脚往里迈出一步,皮靴的鞋跟敲在地面,声音不大,但在陆荣耳朵里,却如战鼓擂响。 门口的警察们顿时举枪至侧脸,从简若沉身后四散开,快步走进了陆宅。 关应钧走到陆荣面前,掏另一张纸一晃,“搜查令。” 陆荣的视线在关应钧和简若沉之间转了一圈,维持着体面道:“现在时局很乱,上面无人可用,你们送这么多人进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许拓可以戴罪立功,我也可以。” 关应钧道:“跟我顾问谈。” 他说着,抬手抓住木质沙发边的细颈花瓶瓶口,往里看了一眼,随后便把里面插着的花全部提起来扔了,将那花瓶翻倒过来,竟倒出一层细细的黄金砂砾。 陆荣脸色微白。 这和抄家有什么区别! 张星宗拿了物证袋和小铲子,把这些碎石子一样的砂砾铲进物证袋,末了,还冲陆荣笑。 简若沉戴着鉴证科手套,去倒陆荣手边的另外一个,淡声问:“你想怎么戴罪立功?” 陆荣一怔。 事已至此,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简若沉竟真的要谈? 难道传闻简若沉审讯时注重人权人道,无论别人犯了什么错,都能对任何罪犯一视同仁是真的? 简若沉倒完金砂,张星宗又提着新物证袋来铲。 后面闻风而来的鉴证科,又在客厅边上挂着的名画下搜出几支录音笔,拍好照,装在了物证箱里。 简若沉看着这一幕,别过头盯着陆荣,语调平淡而温和,“该交代的,许拓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许拓不知道的,我们搜一圈也能知道,你拿什么立功?” 陆荣对上一双淡漠到了极致的眼睛。他忽然明白,所谓的一视同仁,是因为罪犯在简若沉眼里或许根本不是人,与地上一块砖,脚边一棵草没什么不同。 简若沉看似笑脸迎人,实际很难把人真正看进眼里。 关应钧究竟是怎么得到他喜欢的? 就凭气宇轩昂,长相帅气么? 陆荣竟有些不敢与简若沉对视。 毕竟他接下来要以关应钧和简若沉的关系作为要挟。 他错开视线,咬牙道:“在英格兰,坐过牢不妨碍人做议员,您如果能帮我改成英国国籍,引渡到英国坐牢,那边管得不严,刑期可以一减再减,刑满释放之后,我可以竞选议员,然后帮你在英国那边打下一片江山,帮你……您。” 他顿了顿,“帮您推进同性婚姻合法化,再从英国向香江推行,这样您就有机会正大光明和关先生结婚了。” 陆荣说话没有遮掩音量,警察做事时几乎只有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这番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家对关应钧和简若沉的关系心知肚明,但却从不在明处提起,就怕有闲言碎语对还没毕业进入职场的简顾问造成影响。 陆荣不仅说了,他还指名道姓地说! 一时间,整个陆宅的客厅鸦雀无声。 简若沉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慌张,“陆先生,你可真是会做生意。我帮你改国籍,让你不受香江法律约束,帮你逃脱制裁,就为了……领证结婚?” 陆荣这么说,就是笃定了关系摆到明面上之后,他们或许会需要一个合法的证明,所以想以此为要挟。 简若沉感到匪夷所思,“你是商人,在你眼里‘合同’一定很重要,但我不这么觉得。” 人与人之间,真心才最重要。 陆荣几乎要坐不住了。 这一刻,他深刻地明白黔驴技穷是何等绝望。 这群人,听到这两人的关系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公仆不是很在乎这个的吗? 陆荣想不明白,再看简若沉抱臂站在面前时,觉得他与虎视眈眈的老虎无异。 简若沉感叹:“你确实挺有商业天赋,可惜偏要犯罪,拦都拦不住。” 陆荣紧紧握住红木圈椅的把手,指节都发了白。 他必须想办法说服简若沉,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婚姻合同当然重要!一段关系,没有孩子,不受法律约束,不被大多数守旧派接受,你们迟早会和陆堑与江含煜一样!你难道不怕他背叛你?我能——” 他话没说完,圈椅就被关应钧重重一踹。 陆荣连人带椅子从客厅正中偏后,飞出去四五米,又重重摔在地上,滑到临近门口的管家台。 那圈椅是老物件,榫卯结构,摔在陆荣身边,七零八落。 丁高看着这一幕,下巴微掉,嘴唇大张,满脸呆滞,半晌才看向身侧:“他说谁和谁?” 毕婠婠怜悯道:“没你的事,你快干活。” 正确答案放面前快小半年了也不知道抄。 真是缺心少肝。 简若沉冷冷看着地上的陆荣,“你父母山盟海誓,写了婚书,领了结婚证,妨碍陆景琛在废除大清律例,坚决实行一夫一妻的情况下,还让陆堑的母亲生下一个跟你作对的弟弟吗?” 陆荣脸上血色褪尽,嘶声道:“简、若、沉——” 一字一顿。 简若沉打断道:“我不信你跟你弟弟从小就不对付。” 他盯着陆荣的眼睛,缓缓蹲下,见人微微一怔,眼睛微瞥做出回忆表情了才继续道,“陆堑小时候或许也曾追在你身后,你们或许也有兄弟情义,签下了什么合约,一人继承三合会,一人经商,后来呢?现在呢?” 陆荣眼前昏黑,情绪层层堆叠,气急攻心之下竟喷出一口血雾。 他不该和简若沉谈的。 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破简若沉和关应钧之间的关系。 妄图用这种方式要挟。 简若沉太会说,太会反击了。 原来一个人的言语也能变成利刃,刀刀扎人心窝! 简若沉后退一步,避开脏污,冷然道:“陆景琛虽然老,但还没到撑不住直接气死的地步,你扪心自问,陆景琛当时在医院,你有没有让医生全力抢救?” 陆荣躺在地上,已经气得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当然没有让人全力抢救,陆景琛活了,还怎么继承陆家? 他拖延了付医药费的时间。 许管家…… 许管家或许从那时就开始准备后手了。 毕竟连战战兢兢都是演出来的。 意识蒙眬之间,陆荣听到简若沉道:“血缘关系在你这里都没什么效益,却想让我信任你。多可笑啊……” 陆荣下意识抬手擦唇边的血,却越擦越多。 原来气急攻心是这种感觉。 原来陆景琛看到陆堑被枪毙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陆荣惨笑一声。 简若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打算什么。恕我直言,你这样跟我谈,就是找死。” 陆荣晕了。 丁高麻了。 又麻又爽。 他想过很多次,觉得等香江强起来,西九龙的实力强起来,他们就可以每天都这么跟犯罪分子说话。 没想到简若沉先实现了这点。 总觉得简顾问这个人矛盾,他根本不像是流浪着,勉强长大的孤儿。 更像是被一些很有底蕴和实力的人,耐心教导着,疼爱着长大,并寄予厚望。 简若沉会的谈判技巧和展露出来的自信,根本不是平常生活里能学会的东西。 丁高想不通,木着脸走过去看了看,恍如隔世似的,脚步都在发飘,半晌,又蹲下来,想办法把那个七零八落的圈椅拼好了,放回原位,再把陆荣扶起来,扛到上面放下。 他僵硬喃喃:“太不小心了,都摔得都、都吐血了,哎呀。” 抛开这借口不大合理这点不谈,他们简顾问是真会气人啊! 显得关sir这一脚不痛不痒的。 其实、其实他要是在简顾问那个位置上,听人这么一说,说不定就松动了。 丁高悄悄看向关sir,视线在简若沉和关应钧之间转了好几圈,此时此刻,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越看越觉得这两个确实是…… 很般配。 谁不想跟心上人领证呢? 简顾问居然一点都不心动。 那关sir看见他不心动,会不会难过? 丁高到边上去,帮着鉴证科的继续抄……做事,搜证,眼睛却悄悄放在关sir那边。 简若沉走到关应钧身边,手指伸出去,戳进他虚拢的手指里挠挠男人的手心。 嘴里嘀咕:没有也不妨碍要走一辈子,是不是啊? 他小声道:“我那么中意你。” 关应钧垂眸看他一眼,唇角勾起一点笑,抓住那根作乱的食指,陆荣算错了,西九龙重案组,特别是A组,大家按实力说话,都是刺头,这点关系算什么。 再说了,简若沉早被查了底朝天,香江能知道的消息,内地自然也能知道。 这样都没传来什么消息,反而让勒金文都把简若沉带在身边做了一回事,就足以看出上头默许的态度。 关应钧转头,淡声道:“这次搜完证,案子就差不多了,等转移陆荣进法-院,结了案,我们请大家吃饭。” 领什么证。 简若沉要是答应陆荣,就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了。 丁高估计这顿饭就和昭告天下一个意思,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 他大声道:“吼啊,多谢关sir!请大的喔!可不要川菜啊,有糖吃没有?捱!” 他拿手肘推张星宗,“这种饭,礼金应当包多少钱啊?” 张星宗无语道:“你怎么就知道吃,就知道吃就算了,还长这么瘦!” 他顿了顿,喊了声:“关sir大气啊,九龙饭店行不行啊?” 听说九龙饭店有大陆的国宴大厨喔,什么菜都会烧呢。 据说那饭店,连炒瓜子都别有一番风味! 168好坏的小计谋(2更) 伟大的新中华领袖曾发表过一篇文章, 阐明了婚恋关系中必须遵守的三个原则。 不影响工作和学习。 革命与政治立场一致。 自愿平等。 简若沉快速自省一遍自己的选择。 谈恋爱没耽误审讯破案,也没耽误他两年大学毕业,年拿到警校推荐信。 关应钧很支持一个华-国。他经过层层考验, 做过缉毒卧底,回来后又被选入特别调查小组,与105位精英一起成立重案组,这些人的政治立场都很坚定。 自愿是一定的, 至于平不平等…… 简若沉想到早上狠狠踹在关应钧腿上, 险些把人踹下床的那一脚,视线游移。 嘶。 不太好说。 简若沉想着,把食指从关应钧掌心抽出来,快速又小声地说:“先做事啦, 我请客你们还不放心么?就是普通庆功宴, 人到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拿。” 张星宗嘿嘿一笑。 说是庆功宴,但大家都知道只是表面,毕竟身份和工作在这里, 真的两情相悦了,其实也没办法大张旗鼓。 所以什么都不用拿也不是客气话, 而是真的不要什么礼金。 他龇着牙乐了几秒, 又转头做事。 很快,救护车到了。 毕婠婠和张星宗两人跟车前往医院,看着医生对陆荣进行急救。 其余人与鉴证科以及随后赶来的C组, 将陆荣家里查了个底朝天。 半夜时, 收到消息的刘奇商和计白楼也拿着他们所属部门刚批下来的新鲜搜查令到了。 刘奇商负责再搜一遍金融犯罪的证据。 计白楼则查看陆宅还有没有被藏匿的毒-品。 客厅的地板,墙上贴的墙纸,都被掀开找过一遍。 这样地毯式地搜索, 还真被他们找到些东西。 看包装,至少都是陆景琛当年藏的。 计白楼刚把那些装草的小袋子拆开,关应钧就被气味冲得后退步,脱口道:“大-麻。” 计白楼暗道一声狗鼻子,却见关应钧不动声色走到简若沉身边,微微低头,闻了闻他发丝之间的气味,刚被冲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计白楼顿时闭了闭眼,转到另一边,蹲着继续拆包查看。 他们同级的兄弟四个,现在就陈近才和他没拍拖对象了。 陈近才这人性格比较游离,是个不定心的,排除他之后…… 计白楼看着面前堆得和小土堆似的毒-品,疲惫合眼。 陆家有被查完的时候,毒-品可没有。 除非有新的法律出现在香江。 他真是劳碌命,脸上的黑眼圈不会要跟一辈子吧? 关应钧领着CID众人,铐着陆家剩下的人去警署接受调查时,CIB和ICAC的人还在陆家后院刨土。 刘奇商边拿土铲挖土边道:“这要是有个尸体,重案A组不得加班?吭吭吭吭吭……” 这几个月,他为接住简若沉给ICAC送的业绩上下奔波,现在是回馈的时候了。 他这么想着,挖得愈发起劲。 而CID众人回了西九龙总区警署之后,便再次提审张庆哲、仇嘉文以及莫尔克林。 人听说陆荣被抓,顿时万念俱灰。 张庆哲早就在之前的囚徒困境之中被折磨得没了心气,再见到简若沉时,将自己和陆荣仅有的几次见面翻来覆去说得清清楚楚。 无论两名华-国人如何在审讯室倒豆子,莫尔克林却始终未曾松口。 他端坐在简若沉面前,一字一顿道:“成王败寇,我可以告你有关陆荣的一切,但我不会背叛我的祖国。” 时至深夜。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灯火通明。 做了一整天事,简若沉有些累了,懒散靠在椅背上道:“我理解你不想背叛你的祖国,你真是一位勇士。” 莫尔克林听着简若沉放松的语调,脖颈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还未张口打断,就听简若沉慢条斯理开口:“我欣赏你的忠诚,但你的祖国会像你保护她一样保护你吗?你被抓进西九龙这么久,英格兰驻香江领事馆管过你的死活吗?” 莫尔克林呼吸越发粗重,眉头紧锁,只恨耳朵为什么不能和眼睛一样紧紧闭上。 他越不想听,简若沉的声音就越往耳朵里钻,“莫尔克林,你的祖国甚至没有为你给西九龙打来一通电话,问问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饱饭。” 莫尔克林紧攥双拳。 这都是战术! 是动摇他信仰的话术。 是简若沉这个审讯专家卑鄙的阴谋! 是绝不能轻信的魔鬼之言。 可、可总领事馆为什么没有打来电话? 为何沉默不语! 他这20年…… 人生的20年! 都为之付出了啊…… 简若沉见他下唇微微发颤,知道他此时已经动摇到了极致,“你为英格兰做了这么多,英格兰又为你做了什么呢?” 莫尔克林狠狠闭了一下眼。 他微微张嘴,却又闭上,死死咬着牙,用力到舌尖尝到血腥味,才忍住了内心对信仰的怀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20年他都忍了。 这一刻他又为什么不能忍?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把陆荣和我之间的交易都告诉你,其余绝不会多说。”莫尔克林道。 简若沉喉结动了动。 他坐直身子,多看了面前两鬓斑白的男人一眼。 间谍。 资本主义政权其实对间谍很无情,根据他学过的以及所看过的实际案例,抓到别国间谍后不仅要加紧审问,还要严密看管。 不是防止间谍被救,而是防止他们被杀。 因为资本主义政权上层,不会将同党之人当做同志,他们大多数高高在上,不会救,只会杀。 莫尔克林足够聪明警觉,在有两队人马拖延的情况下,仍然察觉到办公室有异样,派人探查。 简若沉肩膀上留下的弹孔又有些痒,审讯室内挂着的钟表滴答作响,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看了眼资料,记下莫尔克林的家乡具体地点后起身,走到外面,从茶水台上挑了写满英文的便携茶包,用茶漏兜着,放进“请人喝茶”时专用的马克杯里,倒完热水后,去楼下茶餐厅给同事们叫了港式宵夜,又盯着茶餐厅里那长满雀斑的小哥道:“你会不会做英式的茶点?” 他低低笑了声:“不怎么会。” 西九龙总区警署经过将近10年的不断洗牌,大多英国人已经被排除在外。 这毕竟是离华-国更近的地方,需要更加纯粹的心腹。 简若沉道:“明治呢?最简单的也行。” “这个可以。”雀斑小哥腼腆笑笑,“但我做得不好吃,是您吃吗?” 听说简顾问在吃上面很挑剔,不怎么喜欢英国的食物。 他不想让简顾问觉得警署茶餐厅的东西不好吃。 “不是我,是英国的犯人。”简若沉笑道,“不用特别好吃,你做得地道一点,他是英国伯恩茅斯那边的人,然后再加一份传统的炸鱼薯条。” 主打一个吃完思乡。 他都打算好了,要是茶餐厅小哥不会做,就把家里那个险些被罗彬文遣送回国的英国大厨喊来。 那个肯定会。 雀斑小哥喜笑颜开比出k。 地道英国沿海口味。 这还不简单? 十分钟不到,小哥便将做好的菜肴放到餐盘,“您带上去,他吃完之后,盘子就不用还我们了,直接给拘留所那边就行。” 简若沉没想到这茶餐厅小哥还有心理洁癖,顿时哭笑不得。 他将两样夜宵端上去,又将泡在红茶里的茶漏取出,那澄澈的茶液泡了十几分钟,温度正好,浓香醇厚。 他将夜宵端进审讯室,放在了莫尔克林面前,“吃吧。” 莫尔克林狐疑垂头,熟悉香味直冲鼻尖。 他骇然,却不得不强压下情绪,“这是什么?” 简若沉:“夜宵。” “我是说你在里面加了什么?吐真剂?”莫尔克林一时激动,声音逐渐加大,关应钧拿着证据记录表路过时听到这句暴喝,顿时脚步一顿,隔着玻璃往里面看。 看到简若沉身侧负责记录审讯内容的丁高正看着莫尔克林面前的餐盘咽口水。 秒,喉结上下滚了两回。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简若沉和莫尔克林。 简若沉回来后卸了装备,换回了便衣。 天气转暖,他今天穿了一件品蓝色的两用冲锋衣,像是把深沉的海披在了身上,显得格外白皙。 吐真剂,实际就是麻醉诱导剂,一般性为巴比妥类药物。 在香江,被私下广泛使用的此类药物一般是东莨菪碱,毒性比炭疽更强,有极高的致幻作用,1920年起被广泛运用于麻醉,发现其能让人无意识说真话的妇产科医生,将其称为吐真剂。 关应钧的脑子转得很快。 这类药物一般要通过注射生效,简若沉不可能把它放在滚烫的炸鱼薯条里。 “快吃吧,要凉了。这只是一份夜宵,里面什么都没有。”简若沉柔声道。 他说完,将莫尔克林今天的审讯记录拿出来检查,动作间,手腕上手串随着动作向下滑落,卡在手臂上。 关应钧定定看了眼,没想到出任务回来之后,简若沉不仅换了衣服,还带上了手串。 他抿着唇,喉结一滚,耳尖发烫,胸腔之中心脏咚咚直跳。 简若沉总是能在这种细小的地方让人感觉自己被他端端正正放在了心上。 简若沉看完审讯记录,跟丁高先后签了名,又放在莫尔克林面前,“你不放心,签完再吃好了。” 签完,今天的审讯就结束了。 再次提审有违人道。 莫尔克林签了字,还想张口拒绝这份闻着就有猫腻的食物。 还未说话,简若沉便打断道:“吃完以后会有拘留人员接你回拘留室,你顺便把盘子带去拘留所。我们要下班了。” 莫尔克林一愣,却见简若沉拿着审讯记录出门,审讯室大门合上之前,他看见那个关应钧低头,亲了一下简若沉的发顶。 咔哒。 大门关上。 莫尔克林看着面前的东西,闻着极为熟悉的味道心想:我就尝一尝,尝一下这个明治。 他用两只手指捻起切成长方形的明治,试探咬了一口。 切去边缘的吐司口感软糯,里面的鸡蛋流淌着半凝固的蛋液,切成片状的小黄瓜爽脆清口,薄如蝉翼,而那西红柿更是沙酥酸甜,细细品尝,其中的胡椒碎便散发出香辛料独有的芬芳,最后,舌尖又触碰到金枪鱼沙拉酱的醇厚。 莫尔克林难以置信地看向这块明治。 情难自已,又仿若确认一般,小心翼翼垂下头,尝了一口。 错不了。 这竟然是家乡的味道。 他喝了红茶,想到自己刚毕业,没选入mi6的日子,那时他在警局里,喝的就是这种速泡茶。 苦、香,而且提神。 再配上一个甜甜圈,或者一份炸鱼薯条,就可以继续干活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以为自己忘了那个美丽的海滨。 忘了侏罗纪海岸和艺术节。 如今想起,一幕幕却鲜活至极,历历在目。 莫尔克林忘了自己只是想尝一下,他垂着眼睛,鼻尖发酸,忍着泪水,一口一口将面前的东西都吃完了。 简若沉和关应钧没走。 两人站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外看着。 关应钧沉默半晌,唇角勾起一抹笑,“凌晨1点半,你给他喝浓红茶。” 真是……好坏的小计谋。 简若沉嘿嘿一笑,侧眸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就是要让他思乡、多思、睡不着,我回家睡饱后,次日在早上十点叫他来问话,那时候我出什么招他都会措手不及的~” 关应钧稀罕他对犯罪分子耍心眼的样子,见周围没人,抓着他的腮帮抬过来,侧头亲了一口,“莫尔克林不好对付,他嘴和陆荣一样严,但身边可没有一个许管家,能给我们送证据。” 他语调轻而温存:“莫尔克林要是还不说,你会怎么办?” 简若沉腮帮被抓着,小鱼吐泡泡似的动了两下唇,含混道:“我还有后手,他再不说,我会亲自给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打电话,离间莫尔克林和MI6。” 反正不管怎么样,明天,莫尔克林必定会把自己怎么和陆荣搭上线的,说得清清楚楚,至于莫尔克林怎么从事间谍活动,能不能审出来都不要紧。 这个事情归香江警务处刑事情报科管,要是重案组能省出来,也算是天降业绩了。 反正他离警务处至少还有一个警校的距离,拿警务处的业绩,怎么能叫拿呢? 169“他招了” 电话 简若沉与关应钧在重案组兑付完一顿夜宵, 潦草收工,回家睡觉。 次日上午十点,上完一节课。 简若沉回西九龙做事, 路过玛丽医院时去探望了梁信悦。 他已经醒了,因身中数枪,并未完全脱离危险,还住在icu里, 面颊有些凹陷, 显得很瘦削。 看着梁信悦,简若沉又想到死不松口的莫尔克林。 他在探视窗门口站了一会儿后,转头去看了许拓,问了一下情况。 医生说陆荣开的那一枪距离近, 强度大, 冲击力撞坏了他的心肺,撞断了许拓的脊柱,就算醒来也可能导致终身的下肢瘫痪。 许拓虽然活着,但与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而陆荣虽然被气得半死, 情况却比许拓好很多。 很快就能出医院,不会耽误他坐牢。 十点半, 简若沉回到西九龙总区警署, 再次提审莫尔克林。 男人外面的西装脱了,只穿了一件没有任何金属配饰,还有点沾灰发皱的黑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拘留所统一发放的, 带编号的焦黄色马甲。 他眼下青黑, 眼睛半闭不闭,坐在椅子上只能勉强支起脑袋,显然困到了极点。 一点钟喝下去的那杯红茶, 让他到早上七点才勉强睡着。 陷入沉睡的三个小时,他梦见了学生时代曾经参加过的艺术节。 梦到了那个会给他做三明治,温柔叫他起床的母亲。 二十年了。 他好想回家。 简若沉坐到莫尔克林面前,直言不讳:“告诉我你和陆荣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莫尔克林怔然,面色古怪道:“你不问别的了?” 简若沉似笑非笑道:“问什么?” 他顿了顿,收敛神色,“不要顾左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莫尔克林整个人昏昏沉沉,下意识道:“我们通过奥利维·基思认识,教授为我引荐了陆荣。” 简若沉:“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 “1988年夏天。”莫尔克林含混道。 他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低垂,眼睛似要闭上。 张星宗拍桌暴喝:“给我精神点!” 莫尔克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A组的人在审讯室里时,别的审讯技巧可能不怎么会,但威逼利诱和记忆恢复术练得特别熟练。 简若沉默许张星宗的手段,垂头看了眼手里的文件,忽然觉得1988这个时间点奇怪。 奥利维·基思就是1988年到的香江,化名后在渔村旅居,与冯野相识之后于1989年窃取其成果,并杀人分尸。 简若沉等莫尔克林缓过来,继续问:“1988年你们认识?那1989年夏天,奥利维·基思杀害天体物理学归国研究人员冯野,窃取其学术成果,这件事有没有你的授意?” 莫尔克林抬手摸了下鼻子,“没有,我不清楚这件事。” “你说谎。”简若沉低笑一声。 人说谎时会分泌茶酚胺,从而引起鼻腔内部的细胞发生肿胀,轻轻地触碰一下鼻子能够缓解这种感觉。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简若沉语调平稳,不紧不慢道,“好好说,说完我可以帮你给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打电话。” 莫尔克林心脏跳得厉害。 他分不清是因为听了这话,还是因为昨天睡得太少。 后脖颈,肩膀和腰腹传来一阵酸麻的热意,令人无端心慌至极。 他不敢直视简若沉的眼睛,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能看出自己在说谎,只能在煎熬中缓缓点头,承认道:“奥利维·基思杀害冯野不是我授意,但我们默许这件事发生。香江即将被收回,我们不能让华-国有太多的人才。” 简若沉冷冷笑了声。 正当莫尔克林以为他要抓住这件事,以此为切入点询问他在香江的任务时。 简若沉话锋一转,问:“你昨天说和陆荣有交易,什么交易?” 莫尔克林困得要命,想着只要不透露自己的任务内容就行,说话几乎不过脑子,靠本能回答道:“我帮他洗钱,他帮我联系香江的官员,我们通过贿赂与游说,收买香江各类各级,各个部门的职员,监听内地与华联办之间的收回香江的计划与准备。” “我们是想……”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浑身冷汗津津。 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不小心把自己的任务透露出去了。 好困。 简若沉眯着眼看向他,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回忆自己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他们这些长在大院里的孩子,睡觉前听的都是院内广为流传的,老一辈光荣事迹。那可比童话故事惊险刺-激得多,孩子们都喜欢听。 而他恰恰在粤语区长大,那一片的老一辈,多多少少都参与过香江回归的历史进程。 记得有个阿公,曾给他们讲过香江间谍的事情。 那时候的内地的驻港单位将廉政公署称为准特务机关。 就是因为廉政公署中有一拨人,会与港-英政-府联系,在内部监控机密通信,对一些政治案件在重要时刻向传媒「爆料」,影响调查方向。② 这些人还会频繁对港内各个领域的人才进行游说,希望他们在英格兰安家落户,从华-国国籍转变成英国国籍。 香江回归之前,有十几万人陆续通过英格兰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织,拿到了签证,拖家带口移-民。 简若沉沉默半晌,回忆历史,随后骤然出声:“你的任务有三个。一,推动港内高端人才移-民。二,安插间谍窃听内地驻港办为香江制定的回归计划。三,贿赂官员,蛀空香江。是不是?”他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莫尔克林。 莫尔克林眼睛骤然瞪大,眼白血丝密布,眼球凸起,呼吸急促,鼻孔长大。他全身颤抖,下巴和嘴唇几乎合不拢,只得将双拳死死抵在桌面上,妄图维持冷静。 审讯室外。 大家看到莫尔克林这副表情,就算没学过任何心理学,也知道简若沉一定一语中的! “太神了,简顾问怎么知道的?”何超勇目瞪口呆。 他今天是来学习的,但过程呢? 没过程怎么学? “是啊,简顾问是从哪里问出来的?”另一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不还没问吗?难道靠猜?” 靠什么猜? 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却听审讯室里的莫尔克林艰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事。”简若沉安慰他,“看你的表情,我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星宗忍着笑,在纸上七歪八扭地记下这句。 正当众人以为简若沉会乘胜追击的时候,他却又问回陆荣身上。 莫尔克林警觉至极,呆坐着,为弥补刚才的失态,一股脑将陆荣与自己的所有事都说了,包括陆荣不愿意增加洗钱分成的事情。 妄图用陆荣的信息转移警方的注意力。 莫尔克林口中的情况与许拓交上来的证据时间吻合,足以说明口供的真实性。 透露完与陆荣有关的一切,莫尔克林便不愿再说一个字。 他直愣愣坐在审讯室,任由简若沉说得如何诱人都不再开口。 直到简若沉拿便携座机打通了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的电话。 审讯室的门敞开着。 简若沉抓着那小砖头似的电话阐明来意,等线路接到港督办公室才道:“先生,你不来西九龙领你们忠心耿耿的间谍吗?您要是不来,我就要将其交给警务处了,届时则需要您去警务处交涉。” 这话说得太过强硬直白,让人一时摸不清话语下的暗示与底细。 电话对面的男人道:“什么间谍?” 莫尔克林难以置信,他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理智上知道否认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他情感上不能接受自己会被抛弃。 被效忠20年的祖国抛弃。 哪怕、哪怕暗示一句会来救他也好…… 简若沉对莫尔克林笑了笑。 莫尔克林心里升起荒谬的恐慌,本能地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却听简若沉低声道:“别担心,你一定能回国的。” 这种人不能留在香江。 香江的间谍法律不完善,莫尔克林要是被港-英抛在香江坐牢,这边不仅得好吃好喝,用单人牢房供着,还要防止他在监狱里拉帮结派搞事。 这样的定时炸弹,自然是要让英格兰主动引渡弄回他们国内。 国是要回的,但怎么回,可不是莫尔克林说了算。 简若沉看了眼电话上的录音灯,确认绿光闪烁后才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安插情报部门的所有目的。他已经全招了。” 莫尔克林惊恐地锤了一下桌面,铁质审讯桌发出“哐”一声巨响。 他嘶声骂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没有透露任何事,不曾出卖自己的祖国!不要信他,这个狗-杂-种在胡说!” 关应钧走进来,抓着莫尔克林的头发,将他摁坐在审讯椅中,并将其手腕扣死在审讯椅中的环扣里,“辱骂警察抗审。” 他声音沉冷,音量恰好能收入电话,“这就是你们英国人的教养。” 简若沉看着,唇角微微一勾。 电话对面的英国人沉默半晌,权衡着这句话的真假,最终还是怀疑占了上风,“简先生,您是康纳特的后人,身上流着一半康纳特的血液,谁都可以冤枉一个无辜的英国人,但您不行。” “呵。”简若沉冷笑一声,“你们的任务是推动港内高端人才移-民。安插间谍窃听内地驻港办为香江制定的回归计划。贿赂官员,蛀空香江。我说得对不对?” 话音落下,莫尔克林头晕目眩,浑身瘫软,他眼前发黑,心脏沉到谷底,再看向简若沉时,只能看到白色的重影。 他无意识地重复:“我没说……我真的没有说。我没有出卖自己的祖国。” 简若沉笑着问电话对面沉默的人,“你现在还相信莫尔克林没有出卖你们吗?” 审讯室外,丁高被这一手无中生有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计谋对莫尔克林来说近乎无解! 由于政治因素,英格兰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引渡间谍们回国。 一切结束之后,这些人本该在英格兰平步青云,快活过完一生。 但现在…… 经过西九龙和警务处的审问,莫尔克林虽然仍能回国,但将不被信任,甚至因为他,其他归国间谍也会受到调查。 他会被同事孤立,上司责备,他的母亲家人甚至也会以此为耻辱。 还好…… 还好简顾问是他们这边的。 简若沉在惊人的寂静中道:“他全招了。” 170我觉得我已经够心软了 莫尔克林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他找不到发泄的机会,找不到扭转的余地。 五十八年的人生,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无能为力。 他颤抖着嘶吼:“我没有说!我根本一个字都没有提!谁告诉你的?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这个狗-杂-种!” 是啊, 谁告诉简若沉的呢? 西九龙重案组在审讯室外围观的同事们也很纳闷。 简若沉靠在审讯室的墙边,淡淡看着他发疯,人总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刻说脏话攻击他人的出生。 莫尔克林狼狈极了,斑白头发上的发胶已经失去了作用, 头发散乱地披开, 随着动作摇晃。身上穿着的带编号黄马甲实实在在展示着阶下囚的身份。 他面目狰狞,与刚被请进西九龙总区警署时那个老绅士判若两人。 简若沉收回视线,对着电话道:“一般来说,这么详细的行动纲领只有总负责人知道, 现在您还信他什么都没有说吗?您要是执意信任他, 我也无话可说。” 听筒里传来极重的呼吸声。 男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会成为外交上被攻讦的把柄。 他否认任务真实性,就等于否认千百个特务在香江的一切成果。从今往后还有谁会爱祖国,谁会为此抛头颅洒热血, 不计一切代价离开家为mi6做事? 他承认任务的真实性,则将在国际上成为笑柄, 会让英国在华-国面前丧失外交的主动权。 回归的日期将近, 说错一个字,上层在香江的布局都会功亏一篑。 简若沉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咯吱的磨牙声,默默等着回答。 男人顾左而言他, “你太强硬了, 过刚易折,这不是好事。” 简若沉只当没听见,“看来你默认莫尔克林说的是真话。容我提醒, 贵国情报组织设立在香江的违法站点已经被捣毁,其中的人员和名单都被扣押。” 你可以考虑放弃莫尔克林。 但能放弃整个情报组织吗? 那以后还有谁会给英国人卖命? 审讯室外。 闻讯赶来的重案组成员一个推着一个,人头一层叠着一层,趴在单面玻璃外,都看呆了。 他们待在西九龙总区警署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强硬和港-英总领事馆这么讲话的。 这些年,他们被港-英克扣拨款,被港-英直属的皇家警署压着,被九龙城寨的乱象压着,看到港-英的领导总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开就行。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人不卑不亢,堂堂正正挺直腰杆讲话的样子。 真帅。 不是色厉内荏的强撑,而是平铺直叙的底气。 简若沉平静地注视着眼睛通红的莫尔克林,镇静到了极点。 他对着电话里的人道:“先生,我不认为我很强硬,我的母亲死在奥利维·基思手上,你们默许了这件事发生,我得知真相后,并未追究港-英政-府的责任,仍然愿意将康纳特部分产业留在英格兰,这已经是我对身体里另一半血统的尊重了。”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太强硬的是你。康纳特在英国有4个工厂,2个制造飞机和汽车,2个涉及轻工业和智能互联网以及手机芯片。你们最大的航空公司,康纳特手握51%的股份,” 总领事馆的那位港督沉默着,他控制着粗重的呼吸声,放轻了,只微微发出一点吸气时的颤音。 “没有将这些支柱性产业撤出英格兰,导致你们大批工人失业,提前引发金融危机。”简若沉轻声阐述,“我觉得我已经够心软了,你觉得呢?”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康纳特已经不单单是个姓氏家族,而是一个金融符号,传到简若沉这一代,康纳特这个姓氏则成了一个商标。 太多不姓康纳特的家庭撑起了这个名字的辉煌。 它不依赖英格兰,但英格兰却不能一下子彻底失去它。 港督浑身的力道都卸了,缓缓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简若沉是一个很可敬的强劲对手,从前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出谈判室后摔跤,现在却明白了。 简若沉那么聪明,强硬,冷漠,残酷。 他清楚地知道港-英的底线,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牌,甚至很清楚英格兰对他们这些人的看法,明白英格兰会在香江问题上退到哪一步。 简若沉说得不错。他其实已经很心软了,是港-英在得寸进尺。 但他们立场不同,互相之间没办法推己及人。 港督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干脆撤出去呢? 他看着面前闪烁的录音键。 此时此刻,只要简若沉说错一句话,哪怕涉及一点利益,也会被英国底层民众群起而攻之。 说吧…… 说啊! 简若沉笑了笑,“撤走了,英格兰工人们的工作怎么办?” 他顿了顿,“我认为华-国所说的世界人民大团结并不是一句空话。况且,人民在身不由己时堆叠的仇恨很不讲道理,我不想成为任何国家人民的敌人。当然,如果英国的帝国主义政权要是步步紧逼,我也没什么办法。” 言下之意,硬要撤也能撤。 港督额角出了汗,他抬手,把录音取消。 这话要是传到英格兰境内,被工人听见,或许会引发一场罢-工示-威游行。 那他就别想干了。 港督权衡利弊,最终道:“你想怎么样?我会派人领莫尔克林走。” 这道声音隐隐约约从听筒里传出去,传到莫尔克林的耳朵里。他疲惫地闭上眼。 他想要的是祖国心甘情愿将他带回家。 而不是因为抛弃他会产生连锁反应,不得不将他弄回国。 短短两天。 他才和简若沉见了2面。 这个人就将他20年的付出付之一炬。 仅仅靠一张嘴! “领走?我们程序都没走完,直接领走还有什么上下文?”简若沉一语戳破他的打算,沉声道,“犯罪事实成立,就按规矩来。我们这边做完证据备份和名单统计之后,会把人移交警务处,那边应该会直接移交内地,你们准备好交换间谍吧。” 在处理外国间谍的具体方式上,华-国可能会与其本国协商,通过交换被押人员在外国监狱里的本国间谍和外国线人。 这么多间谍,都足够换个被扣在国外不能回国的科学家回来了。 港督忍无可忍把电话挂了。 他挂了,又有点后悔。 一个简若沉都这么难对付,内地那些老家伙该多恐怖? 这个人……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人才转移计划失败。 干扰香江回归,监听内地驻港办的计划也进行不下去。 至于贿赂官员就更不行了,保安局被一查到底,换了不少华人上台,个个都无懈可击。 顾有明之类的港商,更是在简若沉和陆荣对垒期间就找到了归属,被内地诏安。 而陆荣是个不坚定的,既不想为港-英做太多,也不愿意为华-国做太多。 他想独吃香江。 别说救不出了,就算救出来了,陆荣对港-英来说也没多大用处。 此时此刻,这个在香江驻守了多年的男人,终于体会到了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的滋味。 ·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审讯室。 简若沉走出去,被蹲在外面黑压压的同事惊呆了,“在干什么?” 张星宗在简若沉身后往外探头,“看热闹呗。” 审间谍。 这对警察们来说是难得的职场经验。 可惜简若沉的经验没人学得来,微表情或者行为学还有点根据呢。 但无中生有还能猜中,就很玄幻了。 一般人想不通。 关应钧垂眸,看向简若沉,看到他明亮的眼睛和微微闪动的睫毛。 一个荒谬的猜测从心底升起。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但仔细想想,每一个细节都能吻合,甚至以前解释不通的事情也都能解释清楚了。 为什么简若沉能会内地警察的军礼,熟知内地法律,对政治敏感,人格健全,拥有良好的家庭教养,自信自强。 他确实是换人了。 换成了一个来自未来的,知道香江曾发生过什么的人。 知道得这么清楚,简若沉的父亲母亲,甚至爷爷奶奶都可能是军人或者警察,他们亲身参与过这件事。 理智叫嚣着荒谬,但强大的逻辑却将正确答案双手碰到面前。 “简若沉。”关应钧低低唤了一声。 简若沉正在和张星宗说笑,转过头时眼睛里还带着明亮的笑意,“怎么了?” “你会……”回去吗? 关应钧哑声问了一半,硬生生止住了。 他怕了,不敢问。 因为简若沉看上去那么爱那个地方,连菜都能多吃几口。 关应钧敛眸道:“没什么,事情多,不要围着简顾问,放他去做事。” 大家互相看了眼,视线不住往关应钧和简若沉身上落。 离开时还勾肩搭背窃窃私语。 “关sir吃醋了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催我们工作啦。” “你别说,简顾问真的好帅。” “是啊,我以前还不知道madam为什么会觉得他适合做警察,现在知道了,有些人这个天赋啊,与生俱来的。” 简若沉听见了,见关应钧有些心不在焉,便拿手撞他,“吃醋?” 关应钧握住他作乱的手指,“不是。” 两人一路走回办公室,等关了门,简若沉才听到他道:“我想亲你。” 简若沉“嗯”了声。 心说这有什么好知会的,都在一起这么久,什么都做过了,亲就完了。 思绪还没飘完,他就被关应钧抱起来,端到办公桌上,男人撑着桌子两边,视线死死锁上来。 简若沉本能地往后仰了仰,却没什么后退的余地。 关应钧像在端详打量,视线如有实质,滚烫炽热,又带着点试探和谨慎。 好烫,简若沉呼吸都停了停,他咽了咽口水,觉得浑身都似乎被看透了似的,轻声问:“怎么了?” 关应钧的视线掠过简若沉的眉眼,闭上眼,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吻上去。 他抓着简若沉的手,搭上自己的胸口,又微微睁开眼,半眯着打量简若沉的神色,确定他眸子里带了喜欢,吻立刻充满了不容置喙的进攻意味,变得强势而热烈。 简若沉惊得蹬了一下腿,他本能抓住了办公桌的桌沿,以抵抗这股狂风骤雨一般,从鼻息之间涌入的纯粹感情。 关应钧教他:“不想亲了,可以踹我。” 他轻轻抚着简若沉的脊背,脑子里是他们从认识起的每一次画面。 简若沉有点缺氧,头晕目眩的捏关应钧胸口,拿手推开他换气,抬眼时,眸子里的水光几乎要荡出来了。 关应钧看着他,又去亲那双温柔起来时能溺死人的眼睛。 话就在喉咙里,但他拼了命也问不出口。 简若沉喘匀了气,抬手抹了把嘴,下意识舔了下唇瓣道:“你怎么难过了?” 审讯间谍大获全胜,陆荣被捕,陆家被查。 这不都是开心的事吗? 关应钧声音沙哑:“你……” 他将眼睛埋在简若沉颈窝,“晚上再说,先——” 简若沉想了瞬,忽然明白过来。 他掀了掀眼皮,抢了他的话头:“先做事。” 关应钧刚跟他打了个照面就看出他换了人。 这么聪明的人,听见他今天不经过审问就说出了答案,估计时察觉到他的来处。 结果昔日铁面的无情关sir不敢问。 有趣。 简若沉拽着关应钧的领子,把他的头往后提了提,又探过去亲了一口当做安慰,这才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拍手,真到外面的办公室整理起诉证据去了。 得让陆荣在8月之前接受正义的审判才行,毕竟进警校后是全封闭管理,到时候可就鞭长莫及了。 171移交法院 陆荣下线 下班后, 简若沉没等到所谓的晚上说。 关应钧还是没敢。 简若沉觉得他这样挺鲜活的,像是露出了一个男人被生理和心理支配的一面,跳脱出基本程序和绝对的理智, 变得像个活生生的普通人。 可爱又真实。 这个念头冒出来,简若沉神色便微微一滞,匪夷所思地笑了一下。 他居然觉得关应钧可爱了。 简若沉收回思绪,决定慢慢等着, 只当不知道, 看关应钧什么时候能自己跨过心里那道坎。 车已经停在家门口。 他也没干等,从副驾驶伸手,把男人扶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抓下来,捏着他的长而有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玩。 玩得关应钧耳根通红, 呼吸发沉, 又撒手不管,下车回家。 一开始是等着关应钧张口问他。 半个月之后。 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陆荣被抓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媒体大肆报道,毫不留情地爆料。 将陆家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的内里敞开在民众面前,桩桩件件, 堪称恶贯满盈。 一时之间民愤难消, 报纸上的谩骂讽刺铺天盖地。 写江含煜和江鸣山【父子情意千金,不如豪门一骑】 写陆荣【豪门苟熊骑墙,终于把墙坐塌】 写陆堑【豪门毒头偷食子弹避祸, 逃避家族连坐】等等。 西九龙一边觉得报纸上层出不穷的毒舌标题好笑又贴切, 一边轮着班,连续两个月,24小时不灭灯, 加班加点将所有案件里有关陆荣的部分整理出来。 简若沉忙着在警局做事不说,回学校还要上课,回家又要写毕业论文,累得昏天黑地。 两人也就下班到了门口后,只有坐在车里的那段时间能短暂温存。 回家之后只想倒头就睡,连做都没力气。 简若沉一开始玩玩他的手指,到后面就玩别的了,反正关应钧怎么戳弄都不会开口,那股隐忍的劲头也挺有趣。 有时候简若沉都想脱口问问“你在忍什么”,但为了多玩几天,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不知道关应钧究竟在忍什么,反正他忍着不问,就是为了多玩几天这样的关应钧。 关sir这样聪明,想必对他的玩心也心知肚明。 两个半月之后,香江又步入盛夏。 白天太阳当空,阵雨频来,每次却都下不尽兴,零星的雨搞得香江又湿又热,空气中弥漫着洋灰地的气味。 傍晚蜻蜓低飞。 五月底,即将毕业答辩的时候,香江天文台发了强台风预警。 STN率先播报,唐诗瑶道:“欢迎收看STN晚间新闻,我是唐诗瑶,下面让我来关注台风的最新消息。” “根据有关部门的透露,台风约克目前维持为超级台风级,预计将于明天晚上的时间,从东部登陆海面,由西向南移动。” “明日晚,登录前一小时,香江将拉动防风警报,请大家听到警报后立刻回家,港湾船只归港,避免天气会带来的恶劣影响与损失,并为强风的登录早做准备。” “下面来看详细的气象图表……” 罗彬文看到气象图,“你明天别去警署了。” “不行,现在太忙,明天要办移交手续了,我有很多文件要签,要到场的。”简若沉说着,眼睛却落在餐桌上摆着的毛血旺上。 大陆送来的厨子做菜真有一手。 特别地道。 他拿毛血旺的汤,撇了红油,拿汤汁浇饭,又在饭上撒了白糖,潦草一拌,就着毛血旺里捞出来的豆子吃,不一会儿便热得大汗。 厨子在边上端着碗,乍一看这种吃法,一时忘了嚼嘴里的饭,呆住了。 罗彬文嗓子已经哑了,嘶着气解释:“少爷就是这种口味,他还会拿全麦面包蘸醋。” 你习惯就好。 厨子说不出话。 “光吃面包多没意思。”简若沉说着,瞥了眼罗叔的神色,“夏天太湿热了,吃点辣椒正好,很养生,明天吃辣椒炒肉吧。” 罗彬文险些气笑了,“医生说你不能多吃,一周最多一顿。” 简若沉又朝厨子看了眼。 男人来之前是个军士长,背着锅带队送饭都能绕到敌方阵营把敌人连锅端。 军士长身手极好,心肠硬是他的职业病:“去湿?吃一天红豆薏米粥。” 简若沉决定明天住在警署,不回家吃饭。 · 次日早上十点,晴朗,吹北风。 西九龙总区警署终于整理完所有陆家罪证,备份提交,签字核准,确认无误之后走了起-诉手续。 下午点半,天边云卷,晴转多云,虫鸟不鸣。 陆荣被移交九龙法-院。 他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却身形萧索,被押送着出现在媒体面前之时,险些站不稳。 昔日那个撑着拐杖仍能走得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消失了。 拘留所里不能带任何金属物品,他的文明杖早就被收缴,不在身边,如今只能被两人拖着,一瘸一拐地上了法-院的车。 车门关上之前,陆荣扭头往西九龙总区警署门口看了一眼。 只见简若沉站在警署正前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很漠然,像在看一个死人。 风一下子吹起来了。从押送车的铁窗里灌进来,气温骤降,叫人浑身发冷。 陆荣静静看着简若沉,仿佛只要对方暂时将视线避开,他就赢了一点似的。 可简若沉不闪不避,直直盯着他,直到法-院的人开始拉上移门。 车门即将关闭之前,他看到陆荣空洞阴沉的眼睛里流露出滔天恨意。 如果只是金融犯罪,陆荣还有出狱的机会,但他沾上了杀人未遂,沾上了危害公共安全和间谍罪。 等他的只有死-刑。 此时此刻,陆荣看着简若沉,心里涌现出骇然的杀意。 他终于明白了许叔的话。 不该遣散合会的,如果他能控制陆堑遗留下来的合会成员,他就能把简若沉杀了。 简若沉只是一个刚到21岁的年轻人。 他身边有再多的保镖,再多的警察和军人保护,总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要是能杀了简若沉,西九龙总区警署拿什么跟陆家斗?要钱没钱,要政治靠山没政治靠山,许拓也不会反水,可惜…… 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 陆荣眼前似乎出现了简若沉被杀死后的惨状。他莫名亢奋起来,几乎能想象到这样一个美人倒在血泊里时会是怎么样一幅美景。 他怔了瞬,又有些惶然地回神。 许拓说得对,陆家是洗不白的。 他们身上从始至终都流淌着弑杀的血。 车门关上之前。 简若沉对着目露杀意的陆荣笑了一下。 咔哒一声。 车门彻底关死,里面传出了几道闷响,大概是陆荣在愤恨,在挣扎,在徒劳抵抗。 听见这些声音的媒体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神色各异,大约又想到了什么报道的新题目。 一摄像大哥和身侧的记者交头接耳:“就叫陆荣警署门前车震,惶然不知所终?” “妙啊。”另一人道。 警署前,绿荫带绿木的树冠被吹得左右摇晃,沙沙作响。 简若沉看着押送车走远,垂眸对记者们道:“你们早点回家,台风要来了。” 记者们看着他写满关心的眼睛,心里涌现出暖意。 大家见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下来送人的警员们脸上皆有疲惫之色,竟然心软得问不出什么尖锐的问题。 只有一个记者将话筒伸到简若沉面前,“听说您想提前毕业去读警察学院,请问您警察学院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先从香江大学毕业再说吧。”简若沉无奈笑道,“还没答辩呢,我还等着毕业典礼上拨穗。” 一句话,轻飘飘把想打探仕途的话挡了回去。 天空落雨,砸在地上,形成硬币大小的圆点,洋灰地的气味一下子蒸腾起来。 记者们只能护着设备打道回府。 西九龙重案组的成员们却还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落下的雨幕发怔。 陆家结束了。 案子竟然真的结束了。 盘踞香江几百年的地头蛇,被拦腰斩成截,终于死了。 天边的云卷着水汽翻滚而至,连绵不绝的雾气霎时间笼罩整个香江,大团大团的灰云层层叠叠堆在天空,遮天蔽日,天光乍暗。 狂风夹杂着骤雨倾斜而下,与此同时,防风警报响起。 众人这才像惊醒似的。 林雅芝道:“走走走,回家先。” 丁高叹气:“太远啊,我家在香江岛呢,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刘司正道:“哎,要不就待在警署加班好了。” 张星宗哈哈一笑,“加咩班?哪里有班给你加?间谍都被移交给警务处了,莫尔克林也审讯完,梁信悦都出院做过伤情鉴定了,有咩班给你加哇?” 事情做完了,反叫人空虚起来。 大家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面面相觑,齐齐吸气又往外叹出:“哎!” 接着,又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又有人背过身擦眼泪。 六年……将近七年啊。 陆家的案子总算完了。 可怎么就完了呢? 完了之后,他们重案组是不是就要重整了? 林雅芝哽了哽,轻咳一声道:“下班吧,等台风过了,再最后开一次会,届时收个尾,商量一下庆功宴什么的,都回家躲风吧!” 家有些远,不能在一小时内赶回去的警察们都打算暂时睡在警署。 丽锦国际花园山顶别墅离得远,简若沉也不打算回去。 便跟着关应钧回了更近一些的紫荆公寓。 台风裹着雨,分外不讲道理,手里的伞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撑了和没撑似的,从停车场到紫荆公寓门口几步路的功夫,简若沉身上都湿透了,衣服黏在脊背腹部,勾勒出流畅紧绷的皮肉。 关应钧侧身护着他,垂眸看见他身上这段时间重新练出来的腹部肌肉,很浅,若不用力,一定还是软的。 两人匆匆坐电梯回家,简若沉的头发贴在面颊上,整个人都在往下滴水,一进门,踩着鞋跟把鞋随意脱了,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到了门口,就将湿透的衣服裤子塞进脏衣篓。 关应钧跟在他身后,默默将踩歪的鞋子摆正,鞋尖朝着门外,又跟着脱了衣服,潦草擦了身上的水,紧跟着,又拿拖把将地上的湿脚印拖干净。 浴室里,开闸放热水的声音响起来。 简若沉脖颈上挂着白毛巾,靠着浴室门框看眼里特别有活的钧哥,看男人裸着上半身脱完了地,竟然又要去门口,看架势是想要拿板刷洗鞋。 他轻轻咳了声,忍着笑,在对方看过来时冲人勾了下手指,“要不要一起洗?” 总得给关应钧造个说话的机会,不然真不知道这人能憋到什么时候。 关应钧一下子停住了。 他面上湿漉漉的,站在阴影里,显得眼睛极亮,雨水从耳根滴下来,顺着脖颈,划过喉结往胸口流,紧跟着淌进裤腰,隐没在贴着皮肤的裤子边里。 简若沉的笑僵住了。 他不就靠着门框勾了一下手指吗? 至于就……那样了么? 又不是什么都没尝过的毛头小子。 他们都谈了一年多了。 关应钧一步步走到浴室面前,看着微微张开嘴唇,目露吃惊的人,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沙,“两个多月了。” 简若沉心里咯噔一声,视线微微躲闪起来。 “你玩了我两个多月。”关应钧微微俯下身,与简若沉齐平,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语调平静地称述,“我坐在车里时,从在想你是不是想玩死我,但又觉得,死在你身上也没什么。” 简若沉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就要关门。 关应钧一手扶着门框,往里微微一撑,强硬站了进去,“一起洗,正好谈谈。” 浴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潮湿闷热起来,旖旎又黏稠。 简若沉脸烫极了,甚至觉得浑身都是烫的。 台风将窗户吹得隐隐作响。 关应钧在这个响声里抽了皮带,连腰部装备带裤子一起脱了,扔进衣篓。 那黑色的裤子很沉,落下时发出一声闷响,把简若沉垫在下面的衣服直接压扁了。 简若沉喉结滚了滚,微微往后仰了仰。 但浴室里一览无余,毫无后退的余地,他只好退到放了一半水的浴池里。 关应钧跟着站进去,就这么在简若沉面前坐下了,水位顿时升高一半。 他看着人紧闭的双眸和微颤的眼睫,以及眼帘下一瞟一瞟,有一搭没一搭往他身上看的琉璃眼珠,面无表情扯了毛巾,遮住腰腹。 简若沉这才长舒一口气,谨慎坐下,“谈吧,你想了这么久,终于想清楚怎么问了?” 关应钧手臂敞开,挂在浴池边上,“你怎么知道我一直都在想?” 简若沉脱口道:“那你总不能是憋着不谈,就想让我玩吧?” 关应钧挑了下眉。 172跟你在一起 就是家 简若沉很熟悉这个表情, 但很少能从真人身上看到这副……被说中后仍游刃有余,堪称自得的神色。 如果是犯人,这时候就该眼珠子狂转, 恼羞成怒了。 关应钧只是唇角勾着,手指都没动。 简若沉在水下踹了他小腿一下,“你怎么总把做卧底的那套用到我面前。” 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 认识两年了还这样。 关应钧神情很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习惯了, 也不是故意的,而且……”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对面,低低道:“你很吃这套。” 说得也没错, 确实是这样。 简若沉深吸一口气。 浴缸的水面也跟着起伏一下, 露出半掩在反光水面下的一抹粉白。 他觉得有些热,伸手抓着水龙头往边上拧,调出点冷水。 泡澡的这间浴室有扇灰黑色的窗户,不怎么大, 但比淋浴间那个只有个换气口似的窗户好多了。这扇窗侧对着浴缸,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维多利亚港湾。 紫荆公寓很高, 关应钧分到的这间又在顶楼, 晴天趴在浴缸上看出去,堪称一览无余。 现在的天气黑沉沉的,透过窗, 只能看见外面星星点点, 或黄或白的灯光,狂风暴雨砸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子都被风吹得震响,简若沉听着,都怕窗户突然碎了。 浴池里的水又好像冷起来,简若沉又把龙头拧回去,放热水。 他靠着浴缸壁,往下滑了滑,只让口鼻露出水面来,瓮声瓮气催道:“谈吧。” 关应钧张张嘴,定定看着简若沉,呼吸发沉,眸子里的情绪沉沉浮浮,但最终都沉敛下去,“你来的地方……以后什么样?” 简若沉愣了瞬,“我们那时候,澳省香江台省都回归了,三战都结束了,正是华-国最鼎盛强大的时候。” 他说着,脸上露出笑容,“电视和电脑都没有大脑袋了,我们还有光幕,不过那东西对眼睛不好,阳光下显示不够清晰,所以上面放弃了普及。” “光幕……就电影里的差不多,电磁炮和激光炮都有了,搭载在海军舰上。” 关应钧越听,越觉得离奇, 每个字他都能理解,但合在一起后,仿佛是科幻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简若沉看着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无人机,“我们破案缉毒,追缴犯人,基本都是用这么大的无人机,它可以搭载弹-药,也能搭载自-动-步步-枪。” “那牺牲就少了。”关应钧道。 简若沉沉默下来。 牺牲总是有的,当警察和军人就是这样,任何高科技都免不了有人在前断冲锋陷阵,有人卧底获取情报。 “也没少多少,很多都是无名英雄,警察厉害了,罪犯也会厉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家的手段都在升级……”简若沉说着,声音缓缓止住了,他又想到说要去迪拜卧底的老三。 三站之后,大量电诈、传销、人体器官贩卖和贩-毒者从缅甸迁移至迪拜,在那里安了家…… 他们埋在阳台的梨还没吃呢。 冻梨。 还有说好的烤红薯。 两年了,都便宜老三一个人了吧。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去迪拜卧底了。 简若沉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老三长什么样了,但实际上一提起来,却能想到这人从小到大的所有样子。 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小时候一起翻墙出大院买吃的,论淘气,算是上天入地无恶不作,真正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亲兄弟都不一定有他们关系铁,这种情谊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他有些怅然,怔怔盯着水面,似乎能从潋滟的水中看到昔日的回忆。 关应钧呼吸窒了窒。 他张了张嘴,定定看着垂着头的简若沉,呼吸渐渐重了些,半晌后,才哑声问:“你想不想家?” 简若沉鼻子一酸。 他以为自己不想的。 刚来的时候还有点想,但这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血海深仇压在“简若沉”这个角色身上,推着他不停地往前走。 他一来,就像是在不停的赶路,一刻也不能停。 那时他千方百计想要做警察,想要在警署有个容身之所,就是因为他不想忘记自己。 忘记那个从2030年来的,即将入警的简若沉。 100亿遗产是一座叫人迷失的金山,如果不花在破案上,不花在需要的人身上,他迟早会迷失其中,变成90年代的一个真正的资本家或是纨绔子弟。 他当然想家。 “哭了。”关应钧抬起手,拭去简若沉缀在睫毛上的水珠。 男人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放在浴池里,但还是很热。 他心里又酸又麻,像被人用烧热的针戳了一下,“别哭了。” 关应钧抓着简若沉人的肩膀,将人揽到肩头靠着,粗糙温热的手指抵在他后腰,一下一下,一节一节抚弄他的脊背。 又看到两颗滚圆的泪珠掉在他腰间掩着的毛巾里。 “我们不聊了。”关应钧嘴里酸涩发黏。 那是简若沉长大的地方,他又怎么比得过这样一个地方呢? “你要是想回家……我可以跟你回去。” 简若沉倏然愣住,明白了关应钧为何憋着不敢问。 这人在怕他走。 他埋在关应钧肩颈,看着眼前上下滑动的喉结,感受着两颗几乎同频跳动的心脏。 关应钧体能好,心跳也慢,此时此刻,却越跳越快,与他差不多了。 简若沉听着一下下的心跳,理了理情绪,抬手戳住关应钧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感受它在指尖滑动时的触觉,末了,又凑上去亲,咬耳朵似的道:“我每天都想回家。” 关应钧还没来得及浑身发凉,血液倒流,耳尖就被尖牙咬住磨了磨,耳边响起一道气声。 “现在,和你一起下班,就是一起回家了。”简若沉低低道,“罗叔在的地方是我家,你在的地方也是。” 一瞬间,关应钧胸腔被心脏震得发疼。 他不是不知道简若沉这张嘴的威力,但知道和体会是两回事。 就像刚认识一起出任务时,他明知简若沉是在演,还是被他弄得神思不属,五迷三道,理智腾飞。 关应钧抬手把简若沉一把拽到身上坐着,又扯开遮掩腰腹的毛巾。 浴室里,水声格外清晰突兀,响到掩盖了窗外的狂风暴雨。 简若沉趴在关应钧身上,耳廓发烫,眼神都是懵的。 他不敢往下坐,打着商量道:“先洗洗,回房间再……唔。” 关应钧没给他谈判的机会,以吻封缄,堵住了这张嘴。 热水溢出去,蔓过边缘,洒在瓷砖上,缓慢地涌进地漏。 气息交融,眸子里清澈清醒的神色逐渐褪去,朦胧潋滟,迷离混然。 简若沉抵抗的意识开始摇摇欲坠,现在这场景,有种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好像也挺舒畅。 亲完,简若沉抬手撩了一把水,抹了抹发麻的嘴,汗水从他额头落下来,一滴落在关应钧的鼻尖,一滴落在唇角。 关应钧盯着身上的人,顺势将唇角边的那一滴卷入口中,又抓着心上人放松时软腻的股,拢近一些,亲他肩膀上的枪伤。 简若沉像被一块火炭烫到似的往后缩,不等他退去半分,关应钧便将人蛮横扣下。 雨下的更大了,简若沉失神看着窗户,看着落到玻璃上又滑下去的雨点,听着与水声交杂的雨声,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避风港里颠簸的小船。 每次要被风吹跑的时候,又被钉在海底的锚拉回去,死死钉在海面。 雨水密匝,闷热潮湿。 “别夹。”关应钧说着,又撑起简若沉后仰的脊背,托着他,吻挺起的锁骨。 他这会说话哄人的心上人实在漂亮极了。 与匪徒对峙时、与犯人在审讯室交手时,甚至算计他与他作对的时候,都别有一番风姿。 此时此刻,却像是人偶生出精魄,七情六欲的灵魂降落在空壳里,活色生香。 刚认识时,他试探地心无旁骛,简若沉再好看也挡不住他怀疑试探交锋的心思。 现在不一样了,他心猿意马地不受控制,简直要死在简若沉身上。 这个澡洗得时间有点长,长的简若沉肚子都饿了。 关应钧滚烫的掌心贴在那块肚皮上,声音低哑,语调是一贯的平铺直叙,“看来我没喂好你。” 简若沉脸色骤变,“我不行了。” 关应钧眉尾微微扬起,抬了下腰,简若沉压不住喉咙里窜出来的声音,叫了声以后,一拳揍在关应钧身上,恶狠狠道:“我要吃饭!” 最后也吃上饭了。 打死简若沉也想不到,关应钧这个洁癖,也有允许人在浴室吃饭的时候。 还拿了酒来,说今天能喝。 他好久没喝酒了,在家罗叔不让,在关sir边上,关应钧更是铁面无私得和青天大老爷一样。 这酒瓶包装新奇,瓶身上还印着柠檬和麦穗的画,瓶子里似乎有极光流转似的,格外漂亮。 简若沉被诱惑,他哄着关应钧给他多倒两杯,喝之前对人为所欲为,喝之后被为所欲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台风都走了,外面一片狼藉。 简若沉下床动了动,身上除了酸,倒也不痛,就是腿软。 他眉头微微蹙着,听到外面隐隐传来消防车的声音,探头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消防车开到楼下,正要收拾被吹倒了的树枝和店铺招牌。 陆荣就好似被台风卷倒的树,碎了,塌了。 休息的日子总是很快,七天后,台风假期结束。 简若沉神清气爽地去学校做完毕业答辩。 陆荣在九龙监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等了7天,等到法-院随意分来的律师,等到一道道的起-诉手续,一张张的签字。 他孤家寡人地寂寥地等着。 终于等到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特别调查组最后一次公开记者会。 九龙酒店顶层会议室。 简若沉被林雅芝抓着弄头发。 “你比以前更好看了。”林雅芝说着,后退打量,“长开了。” 有一股又艳又清冷的青年气,不再像个半大不大的少年人了,气势变了,气质也变了,有种历尽千帆的感觉。 “你这两年,经历得太多了。”林雅芝道。 关应钧拿起领带,给简若沉打,他手指灵活又长,打领结也很漂亮。 简若沉看着,视线飘忽,顿了顿才回答林雅芝,“是好事。” 他腰还有点疼,不敢往后靠,微哑着嗓子打趣,“我就是人才市场上要的那种,两年工作经验,省级成就的应届生毕业生吧?” 173新闻发布会(加更) 林雅芝被逗笑了, “哪里的人才市场会这么刁钻?” 她拿梳子沾了水,把简若沉额角的碎发梳进去,又退后欣赏一会儿这张毫无瑕疵的脸, 叹息道:“可惜警察学校要统一着装,你得剪了头发去。” “那就剪。”简若沉挺无所谓。 剪了又不是不能再长。 再说他留着长发,一是为了提醒自己要给原主报仇,二是因为从小到大他活在大院的氛围里, 最长也就留过一个微分碎盖, 乍然拥有一头长发,自然很新奇,想留着体验。 关应钧将打好的领结往上推正,抬腕看表, “还有五分钟。” 隔板外的会议场地传来记者们入场的声音, 细碎的议论声穿过挡板传到后方。 “听说今天会公示陆家所有罪证,是真的吗?” “不止吧,听说还牵扯到江含煜呢。” “西九龙最近作风强硬啊,皇家警署五年没进展的案子, 他们一年就破了,啧。” “西九龙重案组破案效率高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么……只能说皇家警署和港-英实在是一丘之貉。” “STN又拿到正中间的位置, 哎……有个好老板,业绩都不愁了,真是羡慕。” “简老板……对了, 其实我觉得简顾问挺勤俭节约的, 继承之后既没买游艇也没像其他人一样隔三差五开宴会挥霍。” 话音落下,有一瞬寂静,半晌一人哑着嗓子惊道:“你管往内地白捐70亿美金叫勤俭节约?” “那怎么一样?”STN的记者陈竹瑶转头看过去, 只一眼,就叫同行噤若寒蝉。 这港闻一姐的气势真不是盖的。 又有几个女记者目露羡慕。 听说stn氛围很好,没太多勾心斗角,更不会把女记者当做资源送来送去,大家凭着对新闻的一腔热血做事。 可惜只要大学生。 要不去香江大学考个中文系? 挡板后,简若沉又翻了一遍自己的稿子,五分钟转瞬即逝。 场内的灯光骤暗,只剩下会议台上方的高瓦射灯还亮着,林雅芝将蓝色的文件夹拢在手肘之间,转头,单手抚了抚刘奇商的肩章,“你第四个说,可别跟我掉链子。” 刘奇商喉结滚了滚,“不会。” 林雅芝笑了一下,转身肃穆神色,带头踏上搭起的台子,高跟鞋敲在铺了地毯的钢板台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响声。 她身着警察制服礼服,胸口别了近年来得到的所有勋章,沉稳凛然地站在讲桌前对记者道:“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们,中午好。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我是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特殊调查组警司林雅芝。” “今天,我代表西九龙总区警署以及ICAC廉政公署向大家通报一起大型刑事案件的进展情况,并公示所有证据。” “希望能通过媒体的传播和报道,进一步加强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参与,共同维护香江司法的公正、安全和稳定。” 台下,记者们表情各异。 这稿子实在犀利,就差没指着法-院的鼻子骂。 你不靠谱,之所以开新闻发布会,就是因为你需要监督了。 “近年来……地方势力盘踞香江,通过非法手段贩-毒、组织卖-淫、洗钱、资助间谍组织、贿赂官员等手段,给社会带来了严重的危害,下面请看证据公示,请CID总督察关应钧先生为大家进行详解。” 林雅芝说完,换关应钧上台,他起身打开了幻灯片。 男人今天穿了身纯白的制服衬衫,肩章闪烁,与胸前的紫荆勋章交相辉映,沉稳,内敛冷厉,气势逼人。 简若沉看着,想的却是早上来上班之前关应钧只穿了背心,认认真真拿熨斗给他烫衬衫的样子。 那紫荆勋章还是关应钧递过来叫他别的,虽然是一个人,但…… 氛围完全不一样。 现场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关应钧微蹙眉峰,按照时间顺序,将陆景琛杀害克莉斯多·关德林·康纳特的铁证放上,慢慢称述这一家人意图用苯甲吗啉连杀两人的作案手法。 听得台下吸气声阵阵,不少人频繁看向端坐在台上的简若沉,却见他眼尾发红,眉眼低垂着看手中的文件。 他夏季西装衬衫的胸口别着两个闪闪发光的勋章,衬得那张脸精致又脆弱。 难以想象,简若沉是怎么靠自己熬过没有母亲的十几年。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以为自己找到了家,实际上却是另一个魔窟。 “真是畜生。”记者们义愤填膺压着嗓子道。 克莉斯多·关德林·康纳特是一个特别开朗的小姐,当年为香江做了很多便于民生的好事,这样一个人却惨遭毒手。 陆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只能怪他们作孽太多,遭了报应。 西九龙拿到的证据很多,关应钧每说一句话就要换一页幻灯片,每换一次页面,地下的记者就咔咔按快门。 简若沉垂着眼避开闪光灯,但眼角还是越来越红,被刺得掉了眼泪。 九龙法-院,看守所。 陆荣看着电视上,好似在为亡母伤心落泪的简若沉,讽刺一笑。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静静-坐在椅子上,像是死了一样,脑子里却冒出一个念头:原来简若沉这种人,也是会掉眼泪的。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见过克莉斯多,那是个长相特别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太聪明,陆景琛会亲自上阵算计她,追求她。 偷偷跑来香江的克莉斯多,像一只出笼的小鸟。 他小时候看着父亲所做的一切。 看着陆景琛抛弃发妻,娶了姨太,又纵容姨太弄死发妻。 看着陆景琛一次次用高纯度的毒-品控制手下的马仔,让他们生不如死,只能忠心耿耿,就觉得这世上或许会有报应。 他当时很小,一开始还害怕,但看着看着就麻木了,因为他知道,一旦表露出一点害怕,本就不喜欢他的陆景琛会毫不犹豫放弃他。 因为陆家还有陆堑。 他是恨这对父子的,也害怕因陆家遭到报应。 所以在接手家业的时候第一时间洗白,想办法和两边表明无害,以求合作投诚,甚至还捐赠了两个香江的儿童基金会,可惜毫无用处。 要说这辈子有什么错的,那就是不该选奥利维·基思教授做杀害简若沉的合伙人。 错在觉得简若沉碍事。 陆荣呆坐着想了半晌,听完冗长的证据公示,看到关应钧走回座位。 简若沉起身,走到讲台边道:“由于华-国中心局不便,我谨代表内地驻港办,华-国中心局进行发言,阐明港-英政治人员在港内进行的非法活动。” 他话音刚落。 西九龙总区警署,总指挥办公室。 陶鸿云桌上的电话疯狂地响了起来,他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打来的。 陶鸿云没立刻接,转动椅子,看向窗外。 台风过后的天空一碧如洗,连一片乌云都没有,空气的湿度刚刚好,闻起来有办公室里散发的墨香味。 陶鸿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办公室里挂着的电视,上面,简若沉正有条不紊,滔滔不绝阐述港-英间谍在香江所做的种种事迹,并公示了一份间谍名单。 电话刺耳的响声几乎要盖过少年清泠泠的声音。 陶鸿云烦不胜烦,终于抬手接起,“喂?” 港督道:“总指挥官,你以前从不将事情做这么绝!” 陶鸿云笑了笑。 是,他总是在明哲保身,做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好人,这样不仅能保自己的官职,也能保住林雅芝和关应钧这两个做事百无禁忌的刺头。 他没办法才圆滑做人,又不是自愿跪在港-英面前。 他跪了这么久,也想站起来让港-英看看他陶鸿云站起来是什么样子! “我应该没做绝吧?”陶鸿云笑反问。 港督道:“你公示了我们的人的名字!你让他们回国之后怎么办?” “哈哈。”陶鸿云面无表情笑了声,静了一会儿? 等电视里,简若沉说到了莫尔克林才再次开口,“名字而已,你把人接回去之后改一下不就行了?别说没公示照片了,就算公示了照片又能怎样?” “你要是不要这些间谍,那就判死-刑!让他们永远留在香江的土地上。我不介意多浪费几颗子弹!” 陶鸿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陶醉地眯起眼。 这种畅快竟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后辈带给他的。 陶鸿云觉得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答应了关应钧硬要在组里加一个犯罪心理顾问的要求。 怪不得简若沉腰板总那么直,对着港-英底气也那么足,这感觉实在是爽! 陶鸿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港督,我要提醒你,如果这些间谍死在香江,mi6还能有多少忠心耿耿的间谍?” “陶鸿云!”港督嘶声喊道,那口不太标准的粤语几乎破音。 “嗯。”陶鸿云应了一声,“没事我挂了。” 说完,不等对面的人反应,啪一下挂了电话。 他坐在老板椅里面,哼了两句不成调的粤剧,美滋滋地继续看新闻发布会。 . 关应钧负责公示的内容是为了逼九龙法-院公正裁判。 简若沉负责公示的部分,则是为了内地与英格兰谈判做铺垫。 这部分说得越明白,越能煽动人性,就越可以借势勾起香江民众对港-英政-府的怒火,对间谍行为的抵抗,让唤回科学家这件事变得更加容易。 英格兰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放弃香江这块肥肉,他们只能暂时妥协。 英国不妥协,世界上其他国家也会逼他们妥协。 简若沉公示完证据,合上文件,一双被光刺得通红的眸子直直看向STN的镜头。 他眼睛微微一眨,眼睫就挂上水汽,“莫尔克林等人不仅危害了香江的安全,华-国的国家安全,还危害了人民的安全,这些间谍大肆在小学下制作炸弹,在香江开设一个又一个赌场,引诱人上钩,帮贪官洗钱,最终使人-妻离子散。” “香江是香江人的地方,小学里是香江人的孩子,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家人,也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请港-英政-府尊重事实,深刻反省错误,停止误导香江民众,制造舆论,停止对香江人民的抹黑!” 简若沉说完,拿着文件下去,对关应钧偷偷弯了一下眼睛。 他记得有个能改进洲际导弹的科学家正被英国人扣着呢,这次运作得好估计能换回来。 东风快递系列再次享誉全球,指日可待。 但他不过是创造一个环境,剩下就该看外交官们的了。 新闻发布会最后,是刘奇商公布贪官受贿与行贿金额。 · 港督办公室。 底奇维尔愤怒伸手,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 他撑着桌子,眼睛红得要滴血。 这是怎样精妙的偷换概念,按照简若沉的立场,他明明该说威胁到华-国的国家安全,却偏偏说了威胁到香江的安全。 间谍这个东西,本来离民众的生活很远,如果简若沉不说这番话,港-英还可以利用舆论偷换概念! 可他,竟然将间谍罪明确成在小学藏炸弹,在民间引诱人赌-博! 这些罪责贴近生活,更加容易煽动民愤,引起恐慌! 他完了。 莫尔克林的任务失败了。 他的任务也要失败了! 底奇维尔喘着粗气,突然之间,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吓了一跳,不耐地接起来:“喂?” “您好。”电话对面的人道,“我是华国驻港办外交官,已经从香江警务处接手贵国的间谍,您该派人和我们接洽了。” 174理发 热热热 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还要应付记者。 简若沉坐在台上, 眼前一片白光,但还是能根据听觉,精准定位提问记者所在。 STN代表记者陈竹瑶率先举手。 林雅芝点她:“请说。” 陈竹瑶接过传来的话筒, “据说西九龙序总区警署特别调查小组是为了调查陆家三合会以及江家贿赂与金融案成立的,如今案件已经结束了,请问特别调查组该何去何从?重案组还会保留吗?” 林雅芝微微怔了瞬,扶住面前的话筒下压, “重案组会保留, 但为这两起连环大案设立的特别调查组会暂时解散,重案组也会产生一些人员调动。” 话音落下,台下哗然一片。 “请问西九龙总区警署是否有卸磨杀驴的可能?” “请问简顾问毕业进入警校之后还会回到西九龙总区警署吗?” “请问——” 陈竹瑶提高声音,打断场内记者插嘴的乱象, “请问陆荣是否会面临公开审讯?” “会。”林雅芝斩钉截铁。 就算九龙裁判法-院不想进行公开审理, 他们也会逼着九龙裁判法-院这么做。 这也正是本次新闻发布会的目的之一。 陈竹瑶坐下了,STN已经有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给的面子,她不能仗着简顾问的身份得寸进尺,让老板难做。 林雅芝又点了美都新闻。 一个男记者站起来, “香江有很多与陆家同等性质的豪强,听说简先生帮助西九龙总区警署抓住陆荣的同时, 吞并了陆家的企业, 请问今后简先生还会如法炮制,将其他资本赶出香江吗?” 简若沉抬眸看过去。 这不像是顾有明的人会问出的问题。 他眼前像是罩了一层雾,手心出了点汗。 这是个刁钻至极的问题。 而且是一个只有他能回答的问题。 答不好, 他帮西九龙抓捕陆荣这件事的动机都会被质疑。 简若沉紧抿着唇, 射灯之下,眸子里的金色恍若熔化的金液,这样的问题落在他的头上, 反而让他觉得刺-激极了。 简直热血沸腾。 他身侧,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林雅芝想帮他挡下这个问题。 简若沉却开口了,“任何一个利益集团,都不是一个人的,他们由千万个家庭组成。陆荣虽然倒了,但他手下这些人何其无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失去在香江赖以生存的工作。” “当然,目前已经并入康纳特的公司内部都已经开放了离职渠道,想要跳槽或离去的员工可以自行离开。”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一字一顿,极其慎重。 整个新闻发布会现场似乎都成了他的舞台,所有人都盯着说话的简若沉。 简若沉摁着桌上的文件道:“总区警署是因为这一打厚厚的犯罪证据逮捕陆荣,并非因为某个人的一己私欲行事。” “我的一位长辈曾经说过,做警察,不要名,要帅,要给人改过的机会。” “请各位有税交税,有罪赎罪,西九龙总区警署绝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有改过的机会。” 所有镜头都对准说话的简若沉,他眼神坚定温和,包容又带笑,好像看了所有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入他眼里。 林雅芝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简若沉说完,才把吸进胸膛里的那口气深深吐出来。 这是个完美的答案。 稳住了人心惶惶的陆氏员工,稳住了与陆家同性质的强豪,还给了提问记者体面的答复。 她紧张得几乎灵魂出窍,这个针对简若沉的问题,要是答不好,西九龙一直以来树立的清正形象也要完蛋。 毕竟无人会信一个为利破案的警署。 还好。 林雅芝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时,才惊觉脊背上全是汗水。 · 简若沉躲在挡板后面点眼药水。 他不怎么看得清,总是拧不开瓶盖。 关应钧接过拧开,托住简若沉的脖颈帮他点。 冰凉的液体润在眼睛里,简若沉下意识闭上眼吸气,反手拉了拉黏在背上的衬衫,湿透了。 “不该被你哄……让你喝那么多酒。”关应钧道。 简若沉睁眼看他,笑道:“下次我也不会喝那么多,谁知道最后便宜谁?” 关应钧凸起的喉结在脖颈的皮肉里滑动。 他别开眼,“顾有明怎么回事?” 怎么会允许美都娱乐问这么辛辣刁钻的问题? 简若沉:“肯定是上面允许,通过他考验我呢。” 政治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上面估计是想看看他到底适不适合进去过尔虞我诈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最后一关了。 再说…… “我跟顾有明虽然立场一致,但我们仍然是竞争对手,这个世界的商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简若沉说着,眉眼弯了弯,经过眼药水的滋润,他终于能看清关应钧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简若沉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便抬手勾住关应钧的脖颈拉下来,凑在男人耳边道:“……但是有永恒的爱人。” 关应钧垂眸看他,“别在这里玩我。” 简若沉就冲着他笑,射灯照下来的光很亮很热,照得人出汗,照得脸上都是潮红,连脖颈都湿漉漉的。 他笑问:“你这表情可不像真是真的不想听。” 像强撑。 关应钧对他无可奈何,抬手抓着简若沉的腮帮亲了一口。 发布会彻底结束之后,西九龙重案组打道回府。 简若沉抓着一把卡片塞到关应钧手里,“庆功宴的请柬,你拿去发。” 说是请柬,其实也不过是两打写了饭店位置和宴请楼层的卡片,内容很简洁,卡片白底黑字,边缘做了烫金。 上面是他们和林雅芝商议过的时间,七月三十一号晚上。 正是香江大学毕业典礼当天。 距离今天还有一个月。 运气好的话,那天也是陆荣公开受审的时间。 莫尔克林也会在经过外交部一个月的拉扯之后,和百余位间谍一起被遣送回国,把被扣押在国外的线人和科学家换回来。 华-国的筹码多,足够坐地起价。 休息的时间总过得格外快,没有案子,不用上学。 简若沉终于有机会去驾校学车。 七月三十一日当天一早,简若沉晨练结束,准备冲个澡去剪头。 夏天了,长发实在是热。 练车的时候更要命,阳光透过前挡风板照在脸上,落在头发上,炙烤得人头晕目眩,浑身冒汗,偏偏头发披在脖颈上,被汗水黏住,拨开扎起来确实能凉快些,但还是不如短发。 简若沉简直被热得什么都不想做。 甚至不想床上有两个人。 他身体越养越好了,火气很足。终于明白了关应钧一到夏天恨不得能光膀子的痛苦。 冲完澡,简若沉将新换的丝质衬衫掀起来,把对着树林那面的窗户打开,露着肚皮躺在沙发上吃冰棍散热。 关应钧办完升职调离手续,在警务处走了一圈后回去找人,一进门的就看到这个画面。 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又摸了一把简若沉被吹得微凉的肚子,将衬衫拉下来,“早上吃冰棍?” 简若沉蔫巴巴的,“好热。” 他倒在关应钧面前,慵懒,随意,光影透过窗帘落在他身上,半遮半掩,显得朦胧而性感,“感觉补得太过了。” 他两年长了三十斤,不再皮包骨,如今刚好是正常体重,肌肉匀称,放松下来后看起来依然有力,因为肌肉密度大,所以看上去偏瘦。 家里隔三差五就来一次人参鹿茸鸡汤,海参当归粥,桂圆枸杞蒸王八。 神仙都要补成凡人。 简若沉把最后一口吃了,含在嘴里,都有点舍不得咽下去。 好凉,好爽。 想再吃一根。 如果关应钧不在,那他就偷偷吃了。 可惜了,青天大老爷今天在家,他肯定觉得早上吃两根不健康。 “你不是要去剪头发?”关应钧坐在沙发一角问。 “嗯。”简若沉冲他一眨眼,含混道:“剪完第一个给你看。” 关应钧半眯着眼睛,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看着他,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俯身道:“这是你家。” 全是人。 保镖,佣人,厨子,管家,一个不少。 简若沉一挑眉,把冰棍咽下去了,“我不就仗着全是人?” 要是在紫荆公寓,那他肯定不敢大早上这么逗人。 关应钧笑了声,“起来吧,走了。” “喔。”简若沉应了声,下楼路过厨房时往里看了眼。 那大陆来的兵正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嗦一根橙汁味的冰棍,他身上只穿了件洗得松垮的白色背心,寸头热得滴水,在常年越野训练里晒得黢黑的脸上透着对香江夏天的不解。 如果他是蝉变的,现在一定在聒噪大叫:好热好热好热。 关应钧垂眸看过去一眼,拉开冰柜的门,从里面取了一根山楂味的,对那坐在小板凳上的军士长道:“没活儿的时候去哪儿都行,厨房太潮热了。” 这话听着很像个男主人,简若沉都偏头多看了关应钧一眼,要说吃醋,他也就看了一眼,好像又不至于。 军士长跟汇报似的,震声道:“不行,罗叔让我看着小少爷,他说小少爷会偷吃冰棍!上个礼拜天,他趁我们不在一天吃了四根!” 关应钧撕包装纸的手指顿了一下,那张印着冰棍牌子的油纸顿时黏在了圆滚滚的山楂冰棍上。 油纸黄白,上面印着深紫色的繁体小字,大概是宋体,乍一看像东北大板的包装,简若沉看着都觉得它肯定是那种特好吃的老冰棍。 关应钧一手搭在简若沉肩上揽着,顿了顿道:“没事,我们今天出去。” 军士长立刻起身,半刻也待不下去似的从厨房后门出去了。 他站在风里,发出了舒畅的叹息。 厨房真是热。 简若沉心虚得冒汗,觉得自己就不该多余往这儿看那一眼。 正当他考虑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唇边被抵上一块凉滋滋的冰。 关应钧捏着下面的竹棍道:“只给你再尝一口,多了不行。” 简若沉就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山楂味很浓,但比他拿的那个玉米味的甜。 好吃,该直接咬一截下来的。 关应钧眸色有些深。 他收了手,三两口将冰棍吃完,扔了竹棍,开车带简若沉去剪头。 两人找到铜锣湾附近一家名声不错的店。 有空调。 简若沉洗过头,包着脑袋坐在理发椅上等的时候,视线怔怔落在面前的壁挂镜子上。 镜子边缘用艳红的塑料包着,上面有些烟头烫坏的痕迹,台面上的理发用具特别干净,卷发梳上没有一根多余的头发。 理发剪的把手看着很新,没有任何磨损。 简若沉眯了眯眼,忽然起身,在店内几个位置上都看了看。 皆是如此。 店里没什么客人,空调却开得特别足,给那些人剪头的理发师虽然动作娴熟,但翻找用具的时候却像是不知道包里有什么似的,总是找很长时间。 不对劲。 简若沉朝坐在一边的关应钧看了眼,两人刚对眼神。 理发师就来了,他走到简若沉面前就是一愣,“简先生?” 关应钧趁他没转头,立刻掏了帽子把脸遮住了。 “不是呀。”简若沉张口就来,说谎不打草稿,兴致勃勃展示眼睛,“很像他吧?他最近好火,长得又那么特别,所以我特意去英国染了虹膜,效仿一下。” 理发师没听过这种技术,但看简若沉如此坦然,又觉得……或许真有,可能是他孤陋寡闻。 简若沉又拆了发包:“还有这个头发,我特意去英国做的,这个颜色,这个长度,多劲!可惜现在天太热,我实在受不了,找人剪一剪。” 理发师“哦”了声。 他思忖一瞬,觉得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万一是真的,他要贸然做点什么,岂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万一是假的,那他要是当真了,岂不是显得愚蠢至极。 理发师挑了梳子工作,“您贵姓?” “我姓刘。”简若沉道。 叮铃。 理发店门口的风铃响了声。 跨进来一个人。 简若沉还未说话,就听见身后的关应钧打了个喷嚏。 那人三两步跨到简若沉这边,对理发师道:“我听说最近香江很动荡啊……那个谁在西九龙!特别狂!” “九哥。”他把脑袋伸到理发师眼皮子底下,“你瞧我纹在耳朵边上这条龙,帅不?” 理发师眼皮一跳,用手推他:“衰仔,坐边上去,我有客人你看不见?” 那人偏头看过来。 简若沉就冲他笑,“你刚回国啊?我也是,你看我这头发,英国做的,接的时候可疼了,不过我听说九哥剪头技术好,这天太热,就想来剪了,你呢?想剪什么样的?” 他身后,九哥愣了愣,突然信了大半,真要是传得很厉害那个简顾问,会这么跟一个耳朵上有纹身的社会人聊天攀谈? 他应该清高,而不是笑得这么、这么…… 九哥不知道怎么说。 但一般人顶不住这种笑容,任何人被这么热情又笑盈盈看着,都要愣一愣,都要动一动心的。 无关性别,实在是这张脸长得太厉害。 男人女人看到了都会生理性地愣一愣。 九哥晃晃脑袋,告诫自己警惕,又瞥了来人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175疑云 我们偷偷的 简若沉透过镜子观察身后众人的神色, 将九哥唇角抿直,若有所思的警惕模样尽收眼底。 耳朵边纹了条青龙的男人收到九哥的眼神,刨了一把头发,悻悻笑道:“我也不大清楚, 九哥可是我们业内最好的理发师了, 收费还便宜。” 简若沉应了声,像失去了攀谈的兴趣, 垂下眸子, 没再说话。 毕竟是陌生人,一直攀谈,过度热情, 会显得别有用心。 理发师微凉的指尖抵在头皮上,梳子略显尖锐的尾部划过头皮, 留下微麻的战栗。 简若沉不禁蹙了蹙眉,下一瞬,一条遮布遮掩视线, 缓缓落在身前。九哥提着领口的绳子扣在他脖颈上,在后颈打好绳结。 “有点紧。”简若沉蹙眉。 紧得让人毫无安全感, 像被猛虎叼住了脖颈,利齿合着,下一秒就会刺穿勒紧,窒息而亡。 “不扣紧,碎发掉进去很痒的。”九哥道。 “松点。”简若沉抬眸,透过面前的镜子, 直直看向身后的人,“难受,九哥。” 九哥与他对视一秒, 眼睛条件反射眯了眯,还是将结扯松了些,笑道:“细皮嫩肉,这么娇气?” 关应钧捏着报纸卷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他岔开腿,靠在等候的沙发上,干脆将手里的报纸展开,装作要读,眼睛借着遮挡,时刻关注着前方。 九哥腰间鼓起,应该有枪。 “剪个什么样的?”九哥问。 “偏分。留长了也能好看的那种。”简若沉只当不知道九哥不着痕迹的试探,笑吟吟地比画自己的头发,“现在TVB好流行三七分,我看那种头发留长也很好看。” 他在店里环视一圈,倾身拿了台子上的时尚杂志翻看,指着上面一个敞开衣服,露出八块腹肌,靠着红色柴油机车的男星,“就这种。” 九哥低头看了眼,帮简若沉扎了个低马尾,将剪子架在皮筋前面,“我剪了?” “剪。”简若沉道。 他透过镜子往后看,对上关应钧的视线,冲他扬了一下眉,唇边勾起一抹笑,“剪完给我男人拿着玩。” 头发不能留在理发师手里,以免他细看。 否则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接起来的头发。一旦被九哥发现他说的是假话,很可能打草惊蛇,出现意外。 让关应钧拿着是最安全的选择。 九哥剪刀一顿,好悬没剪下去。 他忍着别扭剪完,将那马尾递给沙发上的关应钧,试探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半个字也说不出。 头发交到客户的男人手里,他更不可能揪着这把头发细看。 九哥卷了一下小指。 关应钧问:“干什么?” 九哥讪笑,“不小心。” 一句“我男人”,让试探一下长相都成了奢望。 他总不能告诉客户:麻烦你让你男人把帽子摘一下,我看看他长什么样。 九哥看向另几个来剪头的,悄悄比了个手势,让几人不要轻举妄动。 店里落针可闻,只剩下剪刀的咔嚓声。 关应钧捏着半湿不湿的发尾,在指尖勾了勾,发梢打着卷,绕在了他的食指上,缱绻缠绵。 纹身男打了个寒战,憋了半晌才看向身侧的简若沉,“你、你就这么……” “光明正大?”简若沉替他说,又掀起眼睑,将身侧两人上下打量一遍,“要是连喜欢什么都不敢说,算什么男人。” 纹身男咂嘴道:“爱果然是可以让人所向披靡的东西。不过呢,兄弟如手足,情人如衣服,太重感情,不得好死啊。” 简若沉立刻变了脸色,没再说一个字。 九哥挑眉。 有趣。 居然真的落脸。 明明像到几乎是同一张脸,却如此不相似。 简顾问那样的狠人绝不会这么情绪化,更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了一句他的……爱人,就直接沉下脸。 能在短时间内混成那样的人,绝对是八面玲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笑脸迎人。 九哥想着,食指和中指并拢夹着分出来的第一层头发剪,白金色的碎发窸窸窣窣落下来,掉在白色的遮布上又滑下去,落在地上。 很多事,很多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简若沉太狠了,能把香江三合会的巨头连锅端。 不警惕一点不行。 他毕竟只是小本生意。 简若沉不接话,纹身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本想就这么算了,一抬眸,却对上九哥威胁的眼神,只好开口赔罪,“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嘴巴快,主要走江湖走习惯了。” 简若沉瞥过去一眼,抿着唇没立刻接话。 纹身男又转头对沙发上玩头发的关应钧抱拳赔罪,“对唔住。” 关应钧低低笑了声,左腿微微抬起,脚踝架在右腿膝盖,嚣张匪气又有种帅而不自知的肆意。 他掏了根烟出来,对着纹身哥一扔,“没事,交个朋友。” 简若沉沉默一瞬。 他发现关应钧的交友公式只有一个。 点头,发烟,随便说点话。 偏偏大多数男人都很吃这套。 可谓一招吃遍天下鲜。 他也很吃这套,觉得关应钧这样应付别人的时候很倜傥,很劲。 纹身哥接了,抵在鼻子和上嘴唇之间用力一吸,陶醉得双眼眯起,“好劲的烟!” 简若沉透过镜子盯着看了几秒,这个品烟的姿势可不一般。 他似笑非笑,“喜欢就好。” 纹身哥一哽,随即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靠在椅背上边吐烟边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简若沉伸出右手,“刘玉成。” 纹身哥一挑眉,这名字在这个叫一声嘉明大街上三五个人回头的年代,还挺别出心裁。 他刚回香江,拿不准这是真名还是假名,便咬着烟头,伸出右手握上去,“宝家云。” 他抓住那伸过来的手握了一下,忽然知道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男人。 掌心是热的,手指修长,手指根部有点茧,但不像寻常老爷们那么厚,总体还是软的。 宝家云忍不住抬手闻了一下,满手的烟味里混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宝家云。”关应钧叫他。 宝家云愣了瞬,抬眸,从镜子里看回去,见男人翘起的二郎腿毫无遮掩,那劲瘦的蜂腰别着一把手-枪,小腿上还绑了一把战术刀,看绑法绝不是从条子那学来的。 这把战术刀就用个皮筋扎带潦草一箍,条子可比这讲究多了,不用个尼龙皮扣刀套誓不罢休。 可扎带虽不讲究,但绝对轻便又好拔,必要时还可以用来抢救止血。 娘的,好像是同行。 宝家云咽了咽口水,合掌赔笑,“不好意思啊哥们儿,鬼迷心窍。” 和气生财,是他理亏。 简若沉适时假装打圆场,“烟好抽吗?我男人也喜欢劲大的。” 实际关应钧已经一年多没抽过烟了,他好像已经染了别的瘾,没事就喜欢埋在他脖颈吸一吸。 宝家云嘿嘿一笑,“我们这种都爱劲儿大的。” 九哥正在给简若沉做最后的修饰,闻言恨不得直接踹宝家云一脚。 蠢货。 要是这两人有问题,那这一句和自爆有什么区别? 简若沉不接话,笑着劝他:“在外面呢,现在香江查得严,这话少说。” 他长发变短之后,显得格外蓬松浓密,额发自然垂下来,白皙的额头从刘海之间透出来,碎发将略有些锋锐的眉眼遮住,突出精巧的鼻尖和下巴。 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笑起来时格外妖异,但配上这句平稳的劝告,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沉静。 宝家云看愣了。 九哥也愣了一下,现在的刘玉成有简若沉那股感觉了,他手上的剪子稍稍一顿,又看见简若沉蹙眉冷了脸。 藕色的唇瓣微张,简若沉冷冷道:“再这么看我,抽你。” 宝家云条件反射别开头。 好劲。 他理解那些喜欢男人的英国人了。 确实劲。 什么小意温柔,什么柔顺体贴,都不如用这张脸,这张嘴冷冷吐出“抽你”两个字。 半晌过后。 “咔嚓。” 最后一刀落下,九哥抄起吹风机随意吹了吹,满意看向镜子内的作品。 眼前这个人的条件太好了,怎么剪都好看,他理发技术是为了应付差佬学的,学着学着也练出点手艺,来他这里剪的小名人不少,但能剪出明星风采的,就这一个。 简若沉随便抓了一把头发,站起身,把身上的遮布解开,拿下来的时候,那块布和身上的衣服摩擦静电,粘起来一些,露出一截腰。 理发店外旋转的蓝白红灯条闪烁着混乱的光影,这光影照进店里,落在简若沉冷淡又艳丽的面孔上。 简若沉将遮布往下一扯,扔在椅背上,姿态肆意、嚣张又强硬,带着一种别样的风情,美得令人震撼。 宝家云看呆了。 这个发型,他也剪过,看着像是个要进厂打工的,但……放在“刘玉成”身上,就只能想到君子如玉四个字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 简若沉只看关应钧,冲着他笑,“哥,怎么样?” 很难想象,这张嘴说得上一句话是,再看抽你。 “嗯。”关应钧应着,又捏了捏指尖。 他想,要是简若沉一大早顶着这样的头发,敞着肚子在沙发上吃冰棍,那别说他再贪吃一根,再吃两根他也能答应下来。 短发的简若沉,没有人会弄错他的性别,美得极有攻击性。 在他眼里,关应钧能清楚地看到一种态度——那么多人喜欢我,但你是特别的。 关应钧掏出几张一千的,“多少钱?” 九哥道:“一千块。” 关应钧一顿,似笑非笑,“坐地起价啊?” “给他算了。”简若沉拨了下刘海,“剪得不错,要是能打薄点更好。” 打薄是个技术活,九哥不会。 他不能直说,只道:“蓬松点好看,显小。” 关应钧觉得简若沉真不能再显小了。 显得变态。 他抽出张1000递出去,手搭在简若沉臂膀上,揽着他道:“下回还找你。” 九哥打哈哈应付过去,转头对宝家云道:“去送送贵客。” 关应钧是同行的信号有点明显,得打探一下。 简若沉这张脸也让人不放心,哪怕演得很好,就这么放走也不安全。 他小声吩咐宝家云,“看他们往哪儿去,有没有开车,开什么车,回来汇报,回来给你剪。” 宝家云觉得九哥有点多此一举,但九哥是亲表哥,他有点害怕,还是起身给简若沉开门,“请。” 简若沉与他擦身而过时,又冲他笑了一下,缓声道:“家云哥,铜锣湾这边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饭店?” 宝家云被一声家云哥叫得五迷三道,他看了关应钧一眼,见人什么都没说,就掏出两张名片递过去,“这老板我认识,去吃饭报我名字,鲍鱼海参鱼翅都免单。” 简若沉接了,“家云哥面子好大,那我去试试。” 他一转身,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背对着宝家云一撮手指,合成一张名片的两张展开,其中一张写着宝家云的名字。 “这人。”关应钧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就想撬人了。 他拿过宝家云的名片,用拇指刮了一下侧面,抹出一些白色的晶体状粉末。 “怪不得你打喷嚏。”简若沉和关应钧挤挤挨挨,装作黏黏糊糊地往前走,“别往停车场走,宝家云看着呢,往饭店方向走,这理发店那么不对劲……九哥又如此严防死守。” 他顿了顿,低声问:“荣升CIB总警司的关先生,您就这么走了,能甘心?” 怕不是连晚饭都吃不好。 晚上那顿,可不是普通庆功宴,他和关应钧都不能随意离席。 毕竟……如果是普通庆功宴,就该是林警司付钱,而不是他和关应钧去发饭店请柬。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怎么回事。 简若沉手往下垂,抓着关应钧的手指,五指张开,扣进对方指缝,与他十指相扣,“等等再吃午饭,我们甩开宝家云的视线,偷偷去后门看看?” 176也不用亲力亲为 三合会落跑 关应钧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简若沉的手背, 侧眸看向经过的店铺。 时值正午,阳光照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洒在窗棂,反射出耀眼的金光。 白底红漆的招牌有新有旧, 上面的霓虹灯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一层沉寂的灰色。支起招牌的铁架经过风雨的侵蚀, 有锈迹洒在白底招牌上,留下红黄掺杂的锈斑。 天气炎热无比, 但铜锣湾商业街却格外喧嚣, 越往商场的方向走,人越多,有些英国女人撑着这遮阳伞, 脚踩高跟鞋,穿清凉的背心裙, 手腕之间挎着大包小包的纸袋,小步踩在步行街的地砖上。 关应钧拉着简若沉,两人快步走进人群, 冲着商场快走几步,拐进一家与商场相接的首饰店。 简若沉借着销售和顾客的遮挡往外探了眼, “宝家云没跟着,他这么容易被甩?” “他没认真跟。宝家云刚从英国回香江,对这边发生的事不熟悉,否则会更谨慎。”关应钧说着,掏出小的密封袋将名片装进去。 简若沉若有所思,“干这行的, 这时候回香江……” 在西九龙总区警署的动作下,如今的香江三合会可谓人人自危,恨不得夹起尾巴来做人。 他们散的散, 逃的逃,入狱的入狱,清算的清算。 留在香江的恨不得明天就插翅而逃,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回来? 这么搞不清局势? 两人在首饰店里逛了一圈,简若沉随便挑了两个素圈戒指付了钱,跟关应钧一人一个带上,消磨了十几分钟,又转头出店门,穿过商场,绕了小半圈,回到理发店附近。 关应钧想了想,将帽子摘下来,遮住简若沉在阳光下亮得反光的脑袋。 两人借着附近堆放的杂物和墙壁上拴空调外机的钢条往上爬,三两下便登上理发店侧楼的一楼房顶。 理发店边上是个饭店,老板在房顶上养了一群鸽子,网状的铁丝圈起一块地面,一层一层垒起,形成一个方正的鸽子笼,散发出阵阵鸡味。 简若沉借着房顶防水条的遮挡,趴在边上往理发店的方向看。 大白天,理发店2楼的窗帘拉着,侧面的窗户也关上了,后门的卷帘门更是半遮半掩。 不一会儿,有人抱着东西从半拉下来的卷帘门里出来,“哐”一声扔到地上,正是简若沉剪头时,另外几个顾客之一。 他眉眼低垂,歪头点烟的时候露出了额角的疤,在后门洗了一口之后,竟然浑身一个哆嗦,畅快地呻-吟了一声,冲门内道:“货不错啊九哥。” “最后一点,卖完就走了。香江现在管得严。”九哥道。 那人踹了一脚地上的框子,“走?走去哪里?难道去英国剪头?” 那框里是一筐碎发,被重重一踢,溅出来一些,黑的白的混在一起,显得有些诡谲。 九哥弯腰出了卷帘门,端起那框头发,一股脑倒在一个大的铁桶里,又拎起边上的塑料桶往里倒油,擦了火柴丢进去。 刹时之间,窜高的火光照在两人面庞。 夹着烟的那人眯着眼,慢条斯理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定定地看着火光,“烧了干什么?” 九哥道:“以防万一,这些头发要是被警察弄去检测,你以为你能好过?” “呵。”男人笑了声,“管管你表弟才是正事。” 九哥的眉眼一下子冷漠下来,“他刚回来,还以为香江是十年前的香江呢。” “今天那人真不是简若沉?” 说话间,烟已经抽了一半了。 男人的神情也越来越飘忽,他有点站不稳,只好靠在墙壁上,一口一口,抽得越来越急切。 “不好说。”九哥眉宇间略有郁色。 看性格并不像是能叫人闻风丧胆的简顾问。 但简若沉能摁死那么多顶头罪犯,根本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会骗人也很正常。 “怎么……不好说……我觉、觉得你们已经很隐蔽了,不是吸过十次以上的老顾客都搭不上线。”男人半闭着眼睛,陶醉地吸完最后一口,将烧到烟蒂的烟屁-股丢进火桶,在热度里享受最后的余韵。 九哥沉默。 他是信这个话的。 仔细回想,他这间小理发店被香江皇家警署的条子查了不下十次,从一开始的怀疑,到之后的信任,再到能给条子剪头。 此时此刻,可谓无懈可击。 哪怕警务处的人来了,都不一定能找出什么错处。 简若沉来了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大厅那么干净,里面没有一点和毒有关的东西,是最正经不过的理发场所,连洗头的都是正经聘用的理发师,而且都是男性。 九哥放下心来,“要不要货?” “要,买十万的。”男人拿出一沓千元面值的港币,“你们还有多少原料?” 九哥收了钱,从兜里摸出一个金属烟盒拍在男人手里,“都在里面,少打听,现在原料也不好提了,缅国那边的线也断了,工厂更是不敢开工,风声紧,你抽完……要么跟我们一起跑去国外,要么就自己戒了吧。” 简若沉听着,摸清楚了一些眉目。 宝家云从国外回香江,不是为了在这片土地上把贩-毒做大做强,而是为了帮表哥赚完最后一笔,然后拿着钱出逃海外。 回归前这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三合会成员为逃避制裁,偷偷摸摸跑到了周边各个国家,有些变了国籍,有些成了黑户。 如今情报组织被连锅端,筹划了十多年的人才转移计划彻底失败,三合会更是开始人心惶惶,不受控制起来。 “我头发呢?”简若沉转头。 “兜里。”关应钧拍了下裤兜,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简若沉在担忧什么,“没有毛囊的头发做不了DNA鉴定,谁拿到了都不能丢在案发现场栽赃嫁祸。” 他侧头盯着简若沉,低声道:“去警校好好上刑事侦缉课,我会抽空……” 总警司很忙,他可能抽不出空。 关应钧顿了顿,转回脑袋,又转回栽赃的话题:“不会有事。” 简若沉哽了哽,拉回话题,“这个理发店开在这里多久了?” “十多年了。”关应钧说着,忽然呼吸一滞,将简若沉一把搂进怀里。 简若沉余光一闪,只见九哥忽然抬头,竟隔着熄灭的火星,直直看过来。 霎时间。 简若沉耳边只剩下鸽子咕咕鸣叫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整个人缩在防水条下,一时只能听见自己心脏闷闷作响的声音。 楼下响起几道脚步声。 九哥走近餐馆,敲了敲窗户,对从厨房探头出来的老板道:“阿伯,你顶楼的鸽子叫好大声,是不是没食了啊?快上去看看,我听说最近偷鸽子回家吃的人很多啊。” “哦,哈哈,哪里会呢?肯定偷不到我们家,我们阳台有锁。”那阿伯笑嘻嘻的,“多谢你啊,我一会儿上去看看,要是没丢,就炖一只送你们尝尝。” 九哥笑了声。 关应钧比了个手势,简若沉立刻起身,猫着腰往后退了几步,确定站起来也不会被楼下贴着楼站的九哥看见之后,又回身朝楼底看了一眼。 还好,楼与楼之间只有一人臂展那么宽。 阴暗、潮湿、无人。 可惜没有攀爬的落脚点。 但两层楼也不高,硬跳也不是不行。 简若沉刚起了这个心思,关应钧便倏然窜起,直奔而来,他攀着楼层的边缘往下降,接着一蹬墙壁,悄无声息落在巷子里,借着张开双臂。 关应钧无声道:跳。 楼下传来九哥的声音:“阿伯,反正我店里没什么事,我来替你喂鸽子吧,您忙,我小时候常做这个,会得很。” 简若沉甚至听到了摸钥匙时发出的脆响。 那通往阳台的大门似乎即将打开。 他不再犹豫,对着关应钧张开的双臂纵身跃下。 关应钧抱着他,原地转了小半圈卸力,然后才将人放下,“走!” 这一带不算铜锣湾最繁华的地段,穿过小巷,又掠过几家甜水铺子与食品铺子,路过几个摆摊的小贩,两人才缓缓放松了神色,双双停在街边支起的遮阳棚里,相视着笑出声来。 关应钧额头满是汗水,“我叫计白楼安排人来跟。” “他?”简若沉愣了愣,“他手上没别的案子了?” “暂时没了。”关应钧拿了手机,边找电话边道,“陆家藏的毒-品整理完毕之后,他就开始休假了。” 这是计白楼八年来休息得最长的一次,接到昔日挚友,如今顶头上司的电话时,他正在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 来之前他不屑一顾,来之后他觉得男人可能都是容易被荷尔蒙控制的动物,他完全可以理解关应钧看着简若沉出神时的心情了。 那姑娘是归国华侨,学的音乐,一头卷发搭在身后,遮了满背,如今是香江公开大学的音乐导师。 她亲声问:“你工作忙吗?” 计白楼道:“还好,以后可能就不忙了。不忙了跟……相处的时间就多了。” 他说话时紧张得掌心出汗,手指都在发抖,感觉自己可能要一见钟情了。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 关应钧道:“铜锣湾双清区69号的理发店里有人贩-毒,你找人跟一下。” 计白楼看着对面女生揶揄的神色,恨不得把关应钧叫来单挑,他压低声音道:“不是吧阿sir,我现在没空。” 关应钧还没说话,就听见听筒里传来的,留声机浑厚的萨克斯声,他微微一愣,“你在约会?” 计白楼迟疑道:“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关应钧就道:“那你晚上别忘了来吃饭,铜锣湾的事我安排别人做。” 计白楼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放在以前,关应钧就算不说,必定也会觉得案子比相亲重要,感情在他眼里轻如鸿毛,他会觉得人为了感情拒绝临时下发的任务非常糊涂。 毕竟所有任务都是升职的机会。 没想到短短两年,关应钧竟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如此像个人了。 小财神功不可没。 那姑娘笑问:“要去工作了?” 计白楼道:“没有,我兄弟要办……宴了。” 他们是父母介绍,家里都在警察体系里工作,也算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两人对视一眼,对办的什么宴,谁和谁办,都心知肚明。 · 关应钧将任务下发给刑事侦缉科扫毒队D组。 新官上任就往下给业绩,这让CIB之中人心大定。 “你还说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呢,怎么可能,关sir那人最讨厌玩官场那套,他在CID带A组的时候都靠实力说话。” “他管得是不严,但任务做不好我们都得遭殃,别嘻嘻哈哈的,做事了。” “说到CID……陆荣今天下午三点是不是要公开首审了?” “是啊,不过看过陆堑的公开受审过程,我对公开审讯就没什么兴趣了,这些人罪名太长,听完实在浪费时间。” “简顾问实在有本事,陆荣如今就是丧家之犬!我看着可真是解气,” “哎,外面媒体都吹得天花乱坠了,说他是未来的香江警界之光呢!说实话……我要是他,有那么多财产,绝不会想不开做警察。” “又没时间陪爹地妈咪,又没空恋爱。” “他做心理顾问是很专业,谁知道以后做警察什么样呢?不过犯罪心理比我想象的还要有用,他现在享誉香江,也不是媒体无的放矢。” 另一人举起手指数:“枪法、胆识、魄力、学识,简若沉哪一样不劲!我虽然有点嫉妒,但他确实是实至名归啊。” 大家说笑一阵,换好防弹背心,又在外面套上便衣,领头的督察才低声道:“铜锣湾双清区69号理发店,九哥,卖烟吸式伪装成香烟的毒-品。” “见到人了,尽量不要攀谈,嫌疑人比较警觉,我们只跟,不接触。” 众人确认好任务,四散开来。 · 另一边。 关应钧布置完任务就和简若沉回家,换下汗湿的衣服冲凉。 简若沉有点不适应这种把事情完全交给别人完成的失控感,坐在浴缸里走神,担心任务进展。 关应钧将他抱到浴缸边缘坐着,拿花洒把简若沉脑袋上的碎发冲得干干净净,低声道,“你站得高了,不用事事亲力亲为,简单小事放给手底下的人做,需要决定大方向时再上手。” 简若沉缓缓往后,靠在关应钧腰腹,“你现在是总警司了……”他还有点不习惯,低声问:“他们做砸了怎么办?” “做砸了,证明他们不配这份工作。”关应钧将简若沉的脖颈往前托了托,哑声道,“别靠,六点就要去吃晚饭了。” 简若沉感觉到抵着后脑的东西,往前躲了躲,“你去冲凉吧。” 177宴会(2合1) 洗过了澡, 处理完公事,简若沉下楼跟罗彬文说了一会儿话。 都是一些有关家族企业的老生常谈,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第一部能拍照的手机已经有了苗头, 最慢也能在1997年问世。 简若沉真愣半晌, 才缓缓出声:“钱果然是科研的润滑油, 科技的加速器。” 罗彬文有些怅然,“是你肯花钱,又有前瞻性。” 这个半路归于康纳特的企业, 竟在小少爷三言两语的指点之下一跃而起, 营收额占据了香江产业营收总额的大头。 罗彬文盯着简若沉看了半晌, 想问问他和关应钧平常相处怎么样, 又怕干涉太多,引人逆反。 上了警校之后, 有6个月不能回家。 以往的简若沉也忙得脚不沾地, 但每周至少有三四天回家住一住,吃一吃饭,多的时候七天都住在山顶别墅。 半年都见不到一次, 光是想, 罗彬文就不自禁红了眼圈。 他家小少爷又要去过苦日子了。 他想说:咱们不上警校了。 可看着简若沉清明坚定的眼睛,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罗彬文问:“去警校读半年, 要经常打电话回来。” “九月才开学,还早, 而且……”简若沉顿了顿, 目光游移一瞬, 咬牙道,“我读的是36周的。” 不是半年。 罗彬文一算,惊道:“9个月?” 半个月他都觉得苦得荒谬。 9个月? “香江警察学院的课程分等级, 我要是冲管理层去,得读9个月的那类。”简若沉说着,拉着罗彬文的手指安抚道,“关sir这样的总警司,也要去进修为期14周的高级指挥课。” “36周其实也不是很长,我听说内地的警校……”他将内地警校有四年课程的事娓娓道来。 罗彬文听完内地的训练内容,顿时觉得36周课程非常人性化,也不觉得时间长任务重了。 但他还是止不住地怅然。 简若成见状,连忙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转移罗彬文的注意力。 时至下午五点左右。 九龙裁判法-院正公开审讯陆荣,现场画面由STN实时转播。 法官庄严肃穆,坐在台上,在落锤声中道:“……九龙裁判法-院当庭宣判!判决被告人陆荣犯故意杀人罪,洗钱罪,危害公共安全罪,贩运危险药物罪,以及行贿罪五项罪名。” “直接或间接致使超过百余家庭妻离子散,造成近百人死亡,犯罪手段极为残忍,犯罪情节特别恶劣,犯罪后果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依法予以严惩!” 话音落下,现场传来些许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简若沉抬眼望去,竟然在其中看到了“香江大学苯甲吗啉跳楼案”以及“炸楼案”受害者家属的身影。 那恨之入骨的眼神,恨不得能将人剥皮去骨,将陆荣钉死在耻辱柱上。 法官顶着这样的目光,不敢拖延,沉声道:“判决如下。” “被告人陆荣,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刑2个月。并罚款38亿元……” 法槌落下,判决再无更改的余地。 旁听席和证人席上的男人女人们顿时蹦起,竟互相拥抱,喜极而泣。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判不了死-刑!” “不会判不了。” “我就知道不会判不了!西九龙总区警署的记者会开得那么透明,九龙裁判法-院还能做什么呢?” · 西九龙总区警署内。 陶鸿云听到电视里传来的这句,顿时笑了,与手边的副指挥官对视一眼,“哪里是新闻发布会的功劳……” 新闻发布会只是给了港-英和陆荣最后一击,让他们没了翻身的机会。 归根结底,是简若沉冒死拿到了藏在赌场的关键证据。 西九龙总区警署、ICAC、警务处CIB靠着他拿回来的证据和港-英斗得有来有回。 没有简若沉,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赢。 副指挥看着放在桌上的两张小卡片,“陶指挥,我们去吃饭吗?” 陶鸿云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都快六十岁了,经历动荡时代走到现在,让他接受两个男的在一起还是稍微有点困难。 男的和男的,阴阳不调啊! 这怎么可能呢? 但……但是吧,关应钧和简若沉又不是他家小孩,没吃他家一粒米,没喝他家一口水。 他也没道理管那么宽。 “勒金文去吗?”陶鸿云问。 副指挥更一言难尽地张嘴,还未说话,陶鸿云就一拍额头,“对啊,勒处好不容易出来露个脸都要把简若沉放在身边带着,肯定是同意的。” 陶鸿云说着,起身整了整衣服,“一哥都去了,我肯定也要去的。” 这个,叫政治风向。 晚上。 九龙饭店内,摆了几十张方桌。 桌上的冷盘还没上全,但看菜单,华-国各个菜系的都有。 大家先在服务生端的盘子里端起酒杯欢饮庆贺,恭贺几位督察和警司高升,也庆祝陆家倒台,特别调查小组的任务圆满完成。 今时今日,正是举杯畅饮时。 简若沉穿一身银灰色廓形西装,短发的刘海略显蓬松,落在额角眉梢,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衬衫领口间,挂着坠了碧蓝色椭圆形戒面宝石的波洛领结,正式而不拘谨,举杯与人相碰时也显得游刃有余。 关应钧站在他身后,穿一身颜色相近的银灰蓝色双排扣廓形西装,显得线条硬朗,很有力量感。 他脖颈间的领结是标准的警用礼服系法,额前的头发全抓了上去,将锋利的眉眼与额头暴露在外,显得极有压迫感。 警务处来的人不多,都是管理层的老先生。 房凯昌举杯和关应钧一碰,笑道:“你终于肯上来了。” 关应钧一口把香槟喝完,“江家陆家查完了,我不上来就没活做了。” 房凯昌一哽。 好嚣张的话。 他转头对勒金文道:“你这外甥,都成家了还这么嚣张。要小财神管一管啊。” 小财神。 以前是西九龙一个组喊,现在是整个西九龙总区警署、ICAC廉政公署乃至警务处都在喊。 这小财神实在是实至名归。 一个人竟然能带着大半特殊调查小组的成员跳级升职,甚至让警务处和ICAC都吃业绩吃得盆满钵满。 香港有警察这个职业以来头一遭。 勒金文嘿嘿笑道:“他不就为简若沉上来的吗?” 他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吗? 要是没人在后面推一把,他能在行动组干到死。 要是没简若沉…… 勒金文眼神一黯。 关应钧这种把父母仇恨记得特别深的人,恐怕真会被特别调查小组绊住脚,再也走不出去了。 江家和陆家一日不消失,他就一日不会罢休。 勒金文想了一会儿,抬头却发现关应钧虽然还站在他们面前,眼睛却直直落在另一侧。 那边,简若沉穿梭在人群中,正和国际刑警华-国中心局一位帅哥相谈甚欢。 “您就是内地派来监督立法的人吗?听你普通话的口音,像是湘潭人啊!”简若沉说着,杯口微微倾斜,眼疾手快,稍矮对方一些碰杯,仰头抬手,还未喝完就被人一把落下举杯的手。 那湘潭人乐道:“你少喝点,医生不是不让你多喝吗?” 简若沉笑笑,“你们消息这么灵通?” 怪不得是国际刑警。 “你怎么知道我是湖南滴?”他扒了扒头发,“我说话……这么卟标准?” 简若沉见他腼腆,也不打趣,认认真真道:“我听过毛主席的讲话嘛。你们口音挺像的。” 90年代,这绝对是对一个内地人最大的夸奖了。 那人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硬生生从一个西装革履的领导,笑成了一个乡土小伙,“哈哈,也没有很像了。仔细算起来,我们其实不是一个地方的。” “不能这么说。”简若沉冲他眨眨眼,低声道,“仔细算起来,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都是华-国人。”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 那人伸出手,“我叫彭永超。” “你好。”简若沉握上去,“我听说英国人在想办法往立法-会里增加大约十个席位,想方设法安插自己人。” 没什么听说,都是他学的历史。 只看内地能不能信他了。 若是细问,就只能用康纳特的身份往下编点消息来源渠道。 彭永超立刻神色一肃,却根本不细细打听,“我会上报调查。” “可以在间谍交易的时候做点让步,但立法-会安插席位绝对不要退后,否则……”简若沉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否则会留下重大隐患。 香江的历史他学得很好,很多祸根都是回归时留下的,特别是立法-会。 当时,香江回归竟没有并入国安法,正因如此,才会使间谍无法无天。 而泛滥的毒-品,也正是隐患之一。 所以无论如何,立法-会都不能再有英国人的影子。 他都走到这里了,不做点什么,实在不甘心。 彭永超拍拍简若沉的肩膀,“我立刻去报,感谢同志的付出。” 简若沉点了点头,转头看见关应钧站在不远处,正与计白楼和刘奇商谈笑风生。 他在人群里绕了小半圈,悄悄靠过去,却听刘奇商正打趣道:“关警司,简顾问以后是免不了社交了,或许还有不长眼的给他介绍小男生和小女生,你现在什么感觉?” 简若沉竖起耳朵等关应钧回答。 关应钧抿了一口酒,靠在墙上,垂眸看着酒店地毯的花纹,慵懒地勾了勾唇,“他……总是要回家的。” 刘奇商和计白楼纷纷咽了口酒。 多稀奇啊。 关应钧拍拖起来居然是这样的,看似很强,实际上在感情里竟然是弱势的一方。 这么一句话,感觉竟然像是……等红杏出墙的妻子回家的可怜丈夫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关应钧觉得,若真有别人,绊住了简若沉回家的脚步,他恐怕会在沉默中发疯。 光有这种假设,他就觉得心如刀割了。 计白楼又看刘奇商一眼,笑问:“刘sir,等陶指挥退休之后,林女士就要荣升西九龙总区警署总指挥官了,你什么想法?” 刘奇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处境没比关应钧好,他悲从心来,“嘤”了一声,掩面道:“……她晚上回家就好了。” 他要是日日过问林雅芝的行程,林雅芝指定削他。 简若沉看了几瞬,见他们又调侃起计白楼的姻缘,就转身去人群里又转一圈。 这回是勒金文带着他认人,大家都知道陆荣死刑的事情,就拿这件事大夸特夸简若沉,说勒金文眼光好,找了个特别优秀的徒弟。 勒金文连忙谦虚说,简若沉不是他徒弟,谦虚没几分钟,又很得意地炫耀,他们之间的感情,好比父亲和干儿子。 陈云川在边上翻白眼,小声告诫他少炫耀,罗管家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等冷盘上齐,正式准备落座开宴的时候,简若沉手里抓了一把厚厚的名片,全是新认识的朋友。 九龙饭店的厨子做菜确实好吃又丰富,四川菜肴也考虑到了粤菜区的口味,削减的辣度,竟做到了只香不辣。 简若沉吃着觉得畅快,应付喝酒也更爽快了。 喝到后来,宴会后期,警务处即将退休的副处长过来与勒金文喝酒。 他看着简若沉,顺便也敬一杯,“简顾问来,以后说不定还要共事呢,不会不给我们这些老人面子吧?” 勒金文笑容淡了点,“老徐,你要是来找碴,我可不欢迎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眼看退休了,想给儿子找条好路是不是? 他们警务处不换人,可不是因为徐副处做得多好,只是因为势力盘根错节,局势没有明了之前没什么人用,只能这样。 徐副处道:“哪儿能,我带儿子见见世面,年轻人嘛,更有共同语言一点。” 跟在副处长身后的男人很儒雅规矩,长相和关应钧有点像,都是眉压眼的长相,但气质不同,甚至有点逆来顺受,不能相提并论。 他看着简若沉的眼神有些怔愣,像被美呆了。 关应钧起身接过副处长递给简若沉一蛊白酒,一口帮忙喝了。 抬手时,他左手手腕的翡翠串珠和无名指的素圈戒指熠熠生辉,仿佛将这段关系昭告天下。 简若沉看了一会儿,就笑着看向来敬酒的人,“不好意思啊,我酒量一般,吃醉了不好,我先生不让我多喝。” 此时,宴会已经临近尾声。 关应钧灌多了酒,也有些晕了,他放下酒杯,脑海里只回荡着三个字:我先生。 他看见面前人有些惊愕的神色,似乎没想到简若沉会这么正大光明将这段关系宣之于口似的。 他其实也想不到。 心知肚明的关系,和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他们这种。 关应钧倏然笑了起来,又端起一杯酒,矮下杯沿,碰了碰徐副处长的杯子,学着简若沉在审讯室气人的语气,哑声道:“令郎要是想干警察,跳警务处的干部,还是从香江皇家警署开始做。那里急需整改,功劳遍地,正需要令郎这样的人才。” 皇家警署贪-污腐-败,如果没有能力和把握弄干净,那么那里绝不是个好起点。 徐处长有点尴尬,但关应钧又喝了一小蛊,还是白的,当着勒金文的面,他不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徐处长只好端起酒杯,连喝了两小盅,辣得脸红。 关应钧又对徐先生身后的男人举杯示意,仰头喝了。 勒金文只当没看见,任由关应钧把两个人拼得说不出话。 至于得罪,徐处长再过一个月就退休了,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连警校都还没考上了,得罪了又怎么样。 要不是他们先过来找茬,他外甥能顶嘴吗? 勒金文想着,笑吟吟看了简若沉一眼,转头对陈云川道:“老婆,我们应钧算是选对人了。” 陈云川应了声。 这两个人能借着庆功宴办一场已经很好了,她也没想到简若沉能亲自对人说“我先生”这种指向极为明确的话。 还有那个戒指。 虽然朴素,但也已经是象征了。 那是什么时候买的? 关应钧把徐副处喝走,带着点醉意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压住嘴里的酒味,才侧头目光灼灼看向简若沉。 他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忍住了,一个子都没讲,又站起身应付其他来敬酒的。 罗彬文看着看着,忽然也不难受了,换了别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可能像关应钧一样给简若沉挡酒,而且来者不拒。 这确实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而且,好像千杯不醉。 庆功宴散席之后,简若沉坐保镖开的车,带关应钧一起回别墅。 他好奇地看向身侧:“吃饭的时候你想跟我说什么?” 关应钧说:“我爱你。” 简若沉愣了一瞬,倏然抬头看向前座,只见罗彬文和保镖同时闭眼握拳,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 他耳尖发烫,没说话。 到了半路,可能是后劲上来了,关应钧脖颈涨红,眼神只余一分清明道:“喝酒了不干净,我不去你家了,我回……紫荆公寓。” 简若沉吹着凉风,勉强将刚才的事抛到脑后,敷衍哄骗道:“没有不干净,没有味道,我们现在就在往紫荆公寓走。” 关应钧转头,看了简若沉半晌,又抬手摸他的脸。 罗彬文坐在副驾驶上,闭眼深吸一口气,把后座的挡板升上去了。 虽然简若沉不是亲生的,但他还是有一种自己孩子被骗走了的心碎感。 英国保镖深有同感,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紧了紧。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像下一秒就要把方向盘拔出来抡人。 关应钧低声道:“你是简若沉,你不会骗我。” 简若沉心说这可不一定。 他看了看窗外的路牌。 都到丽锦北路了。 简若沉侧了侧身子,遮住关应钧往外看的视线,张口就来:“对,没骗你,我们现在在紫荆中路。” 关应钧拉着他,将人拢在怀里,嗓音微哑,神思不属似的含混道:“我爱你。” 他静了好一会儿,“我今年28岁,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 “你骗死我,我也爱你。” 简若沉:…… 这就有点太丧失原则了。 “倒也不必。” 关应钧一下子将他抱紧了,“不。” 斩钉截铁,言简意赅,很有关sir的风格。 “你醉了。”简若沉推他。 关应钧说:“没。” 当晚回到家,洗完澡。 简若沉听关应钧说了半夜的“我爱你”,抱着干念,什么都没做。 他挡了男人抱人的动作几次,后来实在热得受不了,一脚把关应钧踹到了一边。 还好家里的床够大,一张床睡两边也可以睡出分床的效果。 太好了,终于能安稳睡觉了。 178花钱 享受 后半夜, 关应钧迷迷糊糊醒了,看见简若沉睡在另一边,还以为他嫌弃自己身上有酒味, 竟然又去洗漱一遍, 回来把睡在床边的简若沉捞进怀里。 早上。 简若沉是被热醒的。 箱式空调制冷效果其实还不错, 但关应钧身上实在是太热了。 像个火炉。 简若沉睡出一身汗,只能撂下关应钧去冲凉,下楼时看见罗彬文穿了西装要出门, 便从桌上拿了片面包撕了边, 用中间的白心沾荷包蛋液, 端着盘子跟在他身后边吃边问:“这么早就出去做事?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罗彬文提了个银白色金属保险箱, 朝楼上看了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司?” 简若沉一噎, 轻咳一声, “算了。” 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一毕业就去露脸。公司里难免会有人觉得他是想要争权夺利。 反正不感兴趣,何必让别人猜来猜去。 罗彬文恨铁不成钢, “书房里有一份资助文件以及一份法务写好的起-诉书, 你把那些看了,立案之类的做一下。” 他顿了顿, “继承遗产之后,你一直忙着查案和学业, 好不容易休息也该学着花钱享受, 不要过得这么清贫, 今天至少花掉五千万,否则……” 简若沉迟疑:“……否则?” 罗叔能怎么威胁他? 还有。 清贫?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和桌上陆续摆上的早茶,和清贫哪有半点关系? “你不花, 我就买个游轮,带你去参加商业聚会。”罗彬文道。 简若沉说好好好,我用我用。这才把对贫穷二字略有误解的罗叔安稳送出了门。 吃完早饭。他去书房看罗叔留下来的文件,上面是一些资助钱款的走向。 简若沉翻看一遍,才记起这笔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年前他捐给母亲当年待过的教会医院和福利院的资金。 当时,他与关应钧刚刚查到奥利维·基思的破绽,跟着他找到了母亲当年待过的教会医院,并在其中偷出了克莉斯多曾经的病例。 临走前,他怕主治医生察觉病例失窃之后为难里面的孩子,就捐赠了一笔钱。 不仅如此,他还察觉到孤儿院有贪墨的行为。 这笔钱还是钓鱼执法的鱼饵,是再次前往孤儿院查询当年真相的借口。 没想到后来奥利维·基思狗急跳墙,为了隐瞒当年的真相,杀害主管,又企图让他坐上有炸弹的汽车灭口并独吞康纳特遗产。 计策失败后。 警方又在渔村发现的尸体,牵扯出有关奥利维·基思的一系列陈年旧案。 后来,奥利维·基思被捕,母亲的死因也真相大白。 简若沉看着这一份资助资金流向,看着一笔一笔钱款明细,一时怔愣。 真相大白之后,他就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罗彬文,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新案件冲得昏头转向,忘了再去孤儿院探查当时在小孤女口中听到的疯修女。 没想到罗彬文竟帮他记得清清楚楚。 孤儿院的主管被奥利维·基思杀害之后,如今的主管是之前的引路人。 他贪了大约500万的捐助款,还用这个钱在新界买房买车。 那份起-诉书,正是针对新主管的。 简若沉看完,又翻了翻夹在调查文件里的照片。 当年那个裙子湿透的小姑娘长大了些,脸上稚气褪去,显得更加古灵精怪。 罗彬文亲自去看过这些孩子,因为装照片的信封最后塞了一张大合照。 胶片质感,略带青黄底色的照片里,罗彬文的视线直直望着镜头。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特别正式,带着鳄鱼皮的袖箍,外套挎在臂弯,显得英俊而稳重。 简若沉拿近些看。罗彬文望向镜头的视线空洞无交点,嘴角微微下垂,肩膀紧绷,手借着外套的遮挡,握住了什么东西。 典型的悲伤表情。 罗叔握住的大概是装有他和母亲合照的怀表。 因为怀表链绷紧了,怀表如果还在兜里,那么那条拴着怀表的链条应该微微下垂,而不是绷直。 简若沉缄默半晌,将照片装回去,拿起起-诉书推进流程。 等托廉政公署立案与律师对接完毕,确定这新主管再无一丝翻身可能时,已经到了中午。 关应钧没来找过他,估计是酒醒了,回忆起昨天做了什么,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吃饭时,简若沉与他对视几秒,果然看到藏在发丝下红头的耳尖。 简若沉默默看着他,眼神揶揄。 关应钧被看得脖颈都烫了,一仰头,将凉粥一口喝干,灯光落在他无名指的素圈戒指上,找出一丝澄澈的光亮。 他哑声道:“下午…做什么?” 昨天没来得及温存。 今天…… “花钱。”简若沉幽幽道。 关应钧怀疑自己听错了,目露疑惑。 简若沉沉重补充,“花五千万。” 他很擅长把钱花在公事上,但实在不善于罗叔口中的花钱享受。 长辈没教。 大院里最奢侈的享受就是一群长辈约着喝茅台吃花生米,在饭店聊天,比一比国家给哪个部门拨款多。 一开始给导弹旅的比较多,陆军首长便挺直腰杆,与有荣焉。 后来拨给海军舰队的多,海军首长就扬眉吐气,嘿嘿直乐。 要是在家,就下一下楠木象棋,在弄点昆仑山额云雾茶品一品。 再奢侈一点的爱好,就是钓鱼和打羽毛球。 钓鱼、下棋、品茶、打羽毛球、种兰花、骑自行车。 这就是长辈教他的享受方式。 无论哪个都不可能一下子花五千万。 换成逛街,那花钱就真成折磨了。 奔着想买的东西搜刮还行,但漫无目的地走实在是痛苦,简若沉不喜欢。 其实,花钱办事破案就已经是无与伦比的享受,拿钱砸证据的时候,堪称其中之最。 简若沉直直盯着关应钧,“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送你。” 关应钧与他对视,平静道:“我最想要的已经有了。” 就坐在他面前。 两人对视一瞬,不约而同又别开视线。 简若沉有点纳闷。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以前偷偷摸摸背着人谈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样…… 对视一眼都这么、腼腆想躲。 反而会横冲直撞地互相碰上去,不满足于目光的相接,想要试一试别的地方相互融合触碰。 怎么公开关系,吃了个饭,什么都做过了,反而变得比刚在一起的时候还青涩? 简若沉一时想不明白,看着边上罗彬文空空如也的位置发了一会儿愣,恍然想起他听闻母亲死因之时,颤抖着遮住眼睛的手指。 他想到怎么花了。 教会医院和孤儿院这个体系依赖于神学,那东西自始至终都相当不牢靠。 他要和玛丽医院合作,建立一个专门给儿童和单亲孕妇的基金会,收留那些港-英政-府撤离香江之后,抛弃在香江的孩子们。 简若沉将想法和关应钧一说,两人当即出发,前往香江岛看商铺。 “铜锣湾附近有大量商铺开始兜售,这些人大多都是没犯大错,想逃亡海外的三合会成员。”中介说着,时不时看向简若沉。 天,真的简顾问! 他看到真人了! 果然和电视上一样神气! “三合会成员会这样落荒而逃,都是您的功劳!”他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高兴。 铜锣湾和以前的九龙城寨一样,都是三合会的必争之地。 又乱又狂。 但现在到了晚上竟再也没出过马仔械斗的破事,连商铺和房价都因为治安的提升上涨了一些! “最近价格上涨,但我可以按上涨之前的价格给您,一平米只要20万!”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热情道:“如果您要建立一个基金会,那我建议购买多个店铺,将中间打通,横向做大。” 关应钧点上中介手里的本子,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熠熠闪烁,“这个店卖吗?” 中介一愣。 他看看关应钧的手,又看看简若沉的手,恍惚道:“这个理发店?” 简若沉有点哭笑不得。 平常什么都不甚在意的关sir,暗自较劲炫耀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中介道:“这个理发店开了十几年,没听说要卖,不过他对面着一排,都是待售。” 关应钧指的,正是九哥的理发店。 简若沉没想到出来花钱还能碰上这种好事。 他思忖一瞬,对中介笑道:“您等等,我们去边上商量一下,这些您拿着买点冷饮。” 说着,从零钱包里拿出一叠成口香糖大小的千元港币递过去,不等人反应,就拉住关应钧的手走到一边,“我买下来,你让CIB的人混进施工队里干活盯梢,不容易被发现,方便点?” 关应钧也觉得可行。 等九哥被抓,廉政公署再一查,这条街将是铜锣湾净土,用来做慈善很合适。 而且…… “购置房产时,需要原房主和你见面签合同,可以看看有没有通缉令上的人。”关应钧反应极快。 两人一合计,简若沉当场转身,刷卡付钱。 一平20万,每间店铺两层,每层50平,顶上还带一层阳台。 简若沉把在售五间全买了。 黑卡上下一滑,余额就走了一亿多港币。 超额完成任务。 中介笑得见牙不见眼,甚至没觉得简顾问如此爽快,刷卡购买“落跑三合会”的遗留店铺有什么不对,乐呵呵道:“钱是存在我们中介账户里的,等办完手续再达到原户主那边,他们比较着急,您要是有空,就在今晚把手续办了?” 简若沉意味深长一笑,“办吧。我们要求和所有原房主见面确认合同,以免有争议。” 如果来人不在通缉令上,那就让人拿着钱老老实实滚去别的国家祸害别的政-府。 如果来人在通缉令人,那正好抓了换点业绩,至于花出去的买房钱,被罚款的拿走也无所谓,就当给警务处充值军费吧。 买个房,能做慈善基金会,又能让CIB的警察监视九哥,还能捞点通缉犯交差。 这个才叫花钱享受。 179通缉犯出现,速来 伊锡豪接到中介电话的时候, 正坐在出租屋外的纳凉椅上,吃着西瓜看电视。 出租屋是用集装箱铁皮质地的厂房搭起来的,木窗向外敞着, 被风吹出沉闷的撞响。 门外, 有个阿婆在院子里支起煤球炉,在上面炒菜, 那洋灰地浸了油, 深一块浅一块,油烟被风吹着往屋子里灌,伊锡豪闻得蹙眉, 抬眸道:“六子, 去把窗户关了。” 六子穿了个敞怀马甲,麦色的肚子大剌剌晾在外面, 谄媚道:“豪哥, 不然我把她赶走?” “赶什么?”伊锡豪抓了一块西瓜塞到小弟嘴里,“现在外面风声这么紧, 聋婆好心租院子给我们,别惹事, 等商铺卖了,我们就拿钱走人, 不要给任何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万一警察找过来,不好跑路。 六子嘿嘿傻笑, “哥,你别难过,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发财以后带我吃香喝辣,我不会忘了这一份恩情……像其他人一样拿了政府发的钱就离开你。等咱们到了美国, 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伊锡豪嗤道:“说傻话。” 他说着,别过头,看向电视机。 上面在放华国内地和港英政府谈判成功,用20名间谍交换科学家回国的新闻。 六子看着老大拿纸巾擦手,三两口将手里拿着的西瓜吃了,籽也不吐,嘎吱嘎吱嚼两口便咽下去。 六子去扔吃完的西瓜皮时,电话响了。 伊锡豪心不在焉接起来:“喂?……有人买了?……两间都买了?七点半手续是吧?我让人过来弄。” 中介赔笑:“不行,咱们这边走过户要户主本人来。” 伊锡豪皱眉,“买家是谁?” “是……”中介看向边上热得嗦冰棍的简若沉。 总不能说真名,对面都是三合会,听了简若沉和关应钧的名字,这生意能不能做成都不好说。 他是个中介,也是要业绩支撑生活的。 简若沉对他摇头,拿着笔,在记电话号码的工作簿上写:沉。 中介昂头后仰,恍然大悟,连珠炮一样道:“是陈先生,做慈善的,想买下来开一间资助基金会,帮助孤儿。他把那条街上的五间在售全买了。您要是不放心,跟他们一起来就行。” “他听说是三合会的屋,也没嫌弃,愿意按20万一平给,连买600平,我们只抽百分之一啊。” “伊先生,您想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现在九龙治安好,那边的房子更好卖,铜锣湾名声一般,租还行,但真不好找这种一下子能付这么多现金的买家。” 伊锡豪略带讽意地扯动唇角。 做慈善? 这群香江富豪,一天到晚就喜欢装模作样做慈善。 实际上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晚上睡不好,只好多做点好事填补。 要是富人真的有心做慈善,他当年也不至于被逼上梁山,做了陆堑手底下的马仔。 如今陆堑死了,陆荣清扫门前雪的时候更是心狠手辣,半点油水都没给他们留。 最后还是许管家用命和彻底扳倒陆荣的证据,投诚西九龙总区警署,为下面的人挣来了安家费。 但也正是这笔因为简若沉信守承诺下发的安家费,让遗留下来的草莽不再愿意做三合会,不再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拿到法-院发下的钱财后留在了香江,并对简若沉产生了尊敬的心理。 道上对道义看得很重。 简若沉这种警察,道上的就是再不喜欢,也会赞一声英豪。 他不像皇家总区警署的警察们一样,为了利益最大化,不把三合会的草莽看人。 他有自己的规矩,在规矩里,所有人都将被一视同仁。 但这样一来,简若沉做了有情有义的好人,倒让他这种从前混出头,犯了罪,上了警方通缉令的人没了后退的余地,兄弟离散,成了“手脚不能动”的孤家寡人。 若说简若沉遵守许拓的游戏规则时没想过让他们这种人陷入如今这种情况,伊锡豪是不信的。 简若沉绝对算到了。 他是个玩弄阳谋的好手。 陆堑和陆荣都斗不过他,伊锡豪更没有那个信心去斗。 香江是不成了,他必须快点去海外发展。 伊锡豪看了一眼日历。 这买家奇怪,但他是真不能再等了。 九龙现在没三合会可查,据小道消息,为调查陆家和江家成立的特别调查小组已经解散,里面的官,只有一半留在了重案组,另一半都跟着关应钧升上了警务处CIB。 那真是群活阎王。 更重要的是,警务处总部就在香江岛港岛线上,跟铜锣湾的直线距离仅有一公里。 如今关应钧还在休假,还未正式上任,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伊锡豪权衡利弊,立刻道:“行,晚上我和兄弟一起去。” “行。”中介松了一口气。 两人挂了电话。 简若沉也松了一口气,“这个伊先生,还挺警觉。” 中介咂嘴,“不警觉也活不到现在,早在西九龙总区警署荡平西九龙的时候就被抓了。” 简若沉笑了,“你还挺了解。” “我们这种工作,对周边逛得特别熟,会和所有潜在客户保持好关系。”中介和简若沉一起蹲在冷饮店门前的路牙上,给他翻手里的通讯记录本,“这一页已经联系不上了。” 简若沉垂眸一扫,不到20个名字里,至少有8个都是已经被清算的三合会成员。 再翻一页,则全是有意向投资房地产,小有资产的富豪,每一个后面都写着个人资产和爱好偏好。 简若沉甚至看到一个姓许的许家旁支,他喜欢在酒吧包间,一边喝洋酒,一边点俊男美女唱粤剧。 中介问:“怎么样?” “挺抽象。”简若沉评价。 冰棍已经吃完了,他正含着木棍嚼,抿着上面的甜味含混道:“你倒是很有做线人的天赋,要不要跟我-干?一个月这个数。” 简若沉比了个五。 中介回头看了一眼关应钧,又转头道:“五百?” 关应钧坐在甜水冷饮铺子摆在外面的木桌边,吃一碗冰甜酒,听闻此话,勺子一顿,视线落在简若沉脊背上。 那浅色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湿哒哒黏在脊背上,勾勒出躬身时,背部微微凸起的棘突。 关应钧挪开视线,喉结动了动。 500,是他给线人的价格。 一个消息500块,简若沉向来大方,不可能这么给。 他摇头,“你又没犯罪,不用去警署做登记,我私人聘请你,一个月五万。” 中介刹时站起,长时间的蹲坐让浑身血液倒流。 他眼前猛地发黑,踉跄一下才站稳,“多、多少?” “五万?” 江湖传闻,警察给线人费不都是500一次吗? 听说没零钱的时候还得线人找零。 一个月给五万? 月薪?他值这么多? “对。”简若沉看着他笑,“这次要是能从商铺卖家里抓人,我可以直接给你结一次钱。确定以后我们签合同,拿你的身份证明备一下案,你中介的工作还可以继续干,我不干涉。” 这个中介很外向开朗,看本子,也是个乐于结交朋友的人,备注的细致程度堪比江湖百晓生。 五万不亏。 干不干?简若沉问。 “干!”中介深吸一口气,双手伸出,“鄙人王翰停。” 简若沉握上去,柔声道:“你是我第一个发展的线人。我看了你的笔记本,你好像很喜欢收集客户的信息,写得很详尽,连他们爱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都记录下来,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很让人佩服,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你值得!” 王翰停眼圈都热了。 很多同事都说他多此一举,这么久了,只有简先生会这样夸。 关应钧此时已经吃完了甜米酒,正靠在桌边,撑着下颚看向简若沉。 杨梅冰棍将简若沉藕色的唇瓣染得艳红,像被狠狠吮过似的。 这张嘴只需稍微多说一句,就能拿捏住人,让人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恨不能肝脑涂地的念头。 王翰停双颊热得通红,呆呆看着简若沉,觉得一切和做梦一样。 简若沉道:“你按照你的节奏来做事就行,只要消息到位,不要犯原则性的错误,工作之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翰停紧紧抓着简若沉的手,“我一定不负所托!我——” 关应钧打断他,“你身份证明拿过来看一下。” 简若沉将手从王翰停手里抽出来,凑到男人身边揶揄地看他。 握手也要吃醋。 昨天还和朋友说什么:……晚上回家就行。 骗谁。 他忍着笑,看关应钧查完王翰停的身份,记下信息,又去不远处的影印点打来合同给人签。 关应钧一双眼睛将王翰停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将人早上去过哪里,有过几段感情,身上戴的饰品哪些是女友送的都说得清清楚楚。 王翰停尴尬又窘迫,觉得自己在警察面前毫无隐私,又庆幸自己的上司不是关sir。 晚上七点时。 伊锡豪跟其余两位卖方准时抵达中介公司大厅,解救了身陷囹圄的中介。 帽子被关应钧带着,简若沉潦草戴了一顶偏女士的假发,慵懒靠坐在沙发上。 他一身名牌,显得一身深色夏装,蒙脸站在身后的关sir像个保镖。 王翰停迎上去,“三位终于来了!那边就是这次的买家陈先生。伊先生、刘先生、李先生,这边请。” 伊锡豪打量一眼,随即脚步一顿,只见那长发“女人”抬起头,刘海下露出一张英气的脸,美得雌雄模辩。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上一个长成这样的男人是简若沉,他不得不警惕。 简若沉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伊先生怎么了?过来坐。” 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点三下。 接着,肩胛骨微微发痒,是关应钧一笔一划写了一个伊字。 他们约定,如果来的人在通缉令上出现过,就以此为信号。 简若沉看着伊锡豪的眼神逐渐热切,又矜持收回看向另外两人,打量一番道:“豪哥坐拥两套铜锣湾的商铺,应该是你们几人中最有实力的一个吧?我听说三位以前在一起共事?今日见到,伊先生果然人中豪杰!” 霎时间,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伊锡豪。 这种捧一踩一的夸法,被夸得人听着爽,被踩的听着可就不怎么舒服了。 说伊锡豪是豪杰,那他们就不是了? 什么道理? 明明大家都是草莽,凭什么你这种被通缉的名声更好? 简若沉好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能挑拨到何种地步,有多大威力似的。 他手向后,懒散敲了敲关应钧的腰胯,九下,“烟。” 关应钧取出一根,沉默着含在自己嘴里点燃,他侧头吸了一口,才将烟插-进简若沉嘴里。 王翰停看着,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这、这也太暧-昧了。 可真会演。 只一根烟,就让别人觉得,简若沉是个把情人当保镖带在身边玩的纨绔了。 简若沉含着烟抿了一口,将烟雾含在口中后顿了顿,又侧头对着伊锡豪轻呼出来,朦胧雾气之中,那张脸竟然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伊锡豪攥紧双拳,不由自主盯着他看。 这个人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简若沉对王翰停道:“既然都到了,那就准备签合同吧。” 没有人知道敲九下是约定的报警暗号。 关应钧借着所有人都看着简若沉的机会,用沙发椅背遮挡,拿出手机发信息叫人:【湾仔码头45号,中介公司,通缉犯伊锡豪出现,速来。】 伊锡豪道:“我只有三分钟能签合同。” 他算过了,从警务处出动警力最快也要五分钟,哪怕面前的人就是简若沉,他只要在3分钟之内签名,一个做完程序,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六子还在外面接应。 这,就是他的底气。 简若沉眯着眼看过去,“你这么急啊?” 他垂着眸子,将烟头伸到烟灰缸上方一弹,冲另外两人笑了笑,低声道:“豪杰就是豪杰,急性子。” 这不像好话,没人敢接。 陈先生给人的感觉老道,狠心,成熟又笑里藏刀。 他唇边挂着笑,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那威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伊锡豪心中警铃乍响! 这人绝对杀过人! 他虽然警惕,但怀疑这两人是警察的心思却淡了,人在屋檐下,他太需要钱,刚想服软,就听简若沉道:“既然你着急,那就不耽误你了,你走吧,我跟另外两位签。” 说着,竟爽快在合同上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下一个个名字。 两份签完,总共用时也没到三分钟。 简若沉把笔帽一盖,“你们也签过字,合同就成立了。钱不在我这,找中介拿。” 伊锡豪见他没有跟自己交易的意思,这回真急了,“等等。” 简若沉回头,眸中满含揶揄:“怎么?” 180泡影(还加更) 伊锡豪急得胸闷头昏。关应钧上任在即, 真不能再等下去了! 以前这种想在铜锣湾做生意的小富商见了他,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现在佛倒了, 便狗眼看人低了! 伊锡豪想到等在外面的六子, 忍下争辩的话,低头道:“陈先生, 我太需要这笔钱, 太心急了,我给您道歉。” 简若沉眉梢微挑。 敢叫嚣的马仔多的是,但肯当众压下怒火和急躁低头的没几个。 这伊锡豪是个狠人, 不愧是能上警方通缉令的东西。 他抬腕看了一眼表, “再怎么急,没道理连这几分钟都等不了吧?” 伊锡豪咬牙:“是我的错。” 快五分钟了。 简若沉坐回桌前, 对王翰停道:“合同拿来。” 王翰停额角冒汗, 不着痕迹瞥了一眼窗外。 刚才那里有黑影闪过,将站在不远处盯梢放哨的马仔狠狠按下。 捂嘴、戴手铐、套麻袋、推上车开走一气呵成。 没给人半点反抗的余地。 刺-激。 王翰停攥了攥发抖的手指, 取来最后两份合同,轻巧放在桌上, “伊先生,陈先生, 两份都在这里,您可以确认。” 他起身时, 又借势往外探看。 荷枪实弹的警务处警察端着冲锋枪,与他对视之后愣了一瞬, 将食指束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王翰停咽了咽口水,转过头, 余光却看见那警察好似笑了一下,接着躬身隐没在窗沿下,将近十人的小队悄无声息地散开后藏好,乍一望过去,竟找不到半点破绽。 大厅里。 简若沉扫了一眼合同内容,确定伊锡豪没在上面做什么手脚之后便提笔签字。 伊锡豪掌心脊背全是汗水,他视线虚焦,心中的惶然终于散去。 签字了。 总计200平不到的商铺,能卖4000万港币,撇去抽成,到手3860万。 税…… 他都要走了,还交什么税? 这些钱换成美金也有差不多500万,听说美国有些地方不限制毒-品,拿着这些钱,带着留的罂,粟和大-麻种子出国种。 以他和六子的技术何愁不能攀附当地黑,帮东山再起! 虚焦的视线里,美好的一幕幕似乎都已经出现在眼前。 等到了美国,他可以带六子泡洋妞,住小洋房,买小商铺,到时候他们表面上卖香烟饰品,实际卖毒-品赚暴利。 那小日子,别提多行! 伊锡豪唇角挂着笑,却逐渐觉得另外两个人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转头看过去,却见两人捏紧了手里的合同别开头,竟躲开了视线。 怎么了? 难道…… “这家中介拟的合同有诈?”伊锡豪问。 那两人尴尬笑笑, 一人摇头道:“不是。” 另一人讪讪道:“没有。” 大哥,还问呢? 要不你低头看看这个陈先生签的什么名? 假名没有法律效益。 他签的是真名啊! 伊锡豪摸不着头脑,却彻底从畅想之中回过神来。 他视线重新聚焦在桌面的合同上,看简若沉翻过一页又一页,在需要签名的地方落笔。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那合同上落下的姓,好像并不是个陈字。 耳东陈,这起笔怎么是个竹字头? 伊锡豪坐直细看。 此时此刻,简若沉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纸上也只余一个空位,注意到伊锡豪落下的视线,他越写,唇角的弧度越大。 竹、間。 一个“簡”字落下,伊锡豪骇然站起,后退一步,反手就想拔枪。 怪不得!怪不得这人不肯第一个给他签! 怪不得他一进门就觉得不对! 这陈先生的陈哪是什么耳东陈,是水冗沉! 关应钧比他更快,拔枪举枪,一气呵成。 伊锡豪枪口还未来得及指向简若沉,就被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额头。 他暴怒:“你他娘敢耍老子!” 简若沉慢条斯理签下最后一个名字,将合同拿起,轻轻摔在伊锡豪面前。 纸张落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笑问:“哪里耍你了?” 他如今还是西九龙总区警署的简顾问,帮忙抓人天经地义。 再说,沉先生就不是沉先生了吗? 乍一听全是谎话,但仔细一想,不都是真话吗? 简若沉笑弯眼睛,“房我也买了,钱我也付了,中介一会儿会根据合同上的账号转到你的账户。” 他顿了顿,促狭问:“你是没卖出房还是没拿到钱?我哪里耍你了?” 伊锡豪有口难辨。 他辩不过,脸涨得通红。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简若沉为什么要在他们刚进门时捧一踩一,挑拨他和另外两人的关系。 不过是想让另外两个人看到合同上的签名之后不要声张。 因为那句话已经说明了警方对没上通缉令的三合会成员的态度。 简若沉是在告诉他们——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放弃大好前程不值当! 他走一步看三步。 狠,真的狠! 伊锡豪原本不信陆荣被抓捕前被气吐血的传闻,但现在不得不信。 简若沉确实有气疯别人的本事。 伊锡豪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既然面前的人是简若沉,那他身后扮演保镖的就是关应钧。 伊锡豪呆立着,转头看向门外。 中介公司的大门是玻璃质地,能清晰看大绿化带。 望风的六子不知什么时候竟不在了。 风吹着绿化带里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显出一种诡谲的静谧。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什么洋房洋妞,什么东山再起都成了笑话和妄想。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打算,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泡影! 伊锡豪整张脸都变得通红,眼睛几乎能滴血。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切,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落网的。 伊锡豪又想到关应钧和简若沉抽一根烟的暧-昧关系,“简先生。我真想不到,你和关sir竟然是这种关系。” 关应钧面无表情,一手举枪,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打通电话,“准备行动。” 伊锡豪表情诡异,他盯着简若沉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枪一甩,丢在地上,放声道:“我懂了!你一个22岁不到的学生,连警校都没上过,怎么可能当西九龙总区警署的顾问!” 他将人上下打量一遍,语气狎昵,“你这身衣服一脱,细腰软臀,什么障碍也坐平了吧!我要是进了九龙监狱,就将你的事迹到处宣扬,让你在罪犯当中扬……” “砰!” 声音戛然而止。 关应钧面无表情,将偏转几毫米,还冒着火药气的枪口转回来,“再说一句?容我提醒,我现在是警务处CIB的人。” 警务处CIB性质特殊,开枪限制少得几乎没有。 伊锡豪愣愣抬手,摸上颧骨侧面。 湿漉漉的,都是子弹擦出来的血。 他盯着手掌上的鲜红看了半晌,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刺痛。 这些年,这么乱,他杀了不少人,弄死很多男人和女人,手上沾了不少血,但没有一次是自己的。 他终于怕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简若沉站起,居高临下看着伊锡豪道:“你尽管去监狱宣传,看你昔日的同僚和其他罪犯会怎么看你,是因为你的话觉得我毫无本事,还是会更加看不起你,觉得你是个毫无底线的丧家之犬。” 伊锡豪双唇煞白。 他没说话,整个人抖若筛糠,狼狈至极。 说得对,没人会觉得简若沉毫无本事。 这个顾问如今在道上备受尊敬,据说有几个经手过的犯人,不仅不厌恶他,还很感谢他。 如今简若沉的声望,是他靠自己审犯人审出来的。 伊锡豪当然明白。 只是此时此刻,他只能呈口舌之快来发泄心中怒火。 可简若沉的情绪那么稳定,他身后的关应钧甚至都更生气。 警务处警员持枪冲入中介所,将伊锡豪团团围住,他们将伊锡豪从地上拖起来铐住,又拿黑色的头罩套住他的脑袋,将人往外拖。 伊锡豪半点尊严也没有了,宛如行尸走肉。 头罩套上之前,他抬眸看了一眼,关应钧放下了枪,简若沉将看过来的眼神收回去了,同样冷漠而平淡的两双眼睛对视在一起,竟然涌现出令人惊叹的笑意。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伊锡豪想。 · “关sir。”刑事情报科D组,行动组高级督查对这关应钧敬礼。 关应钧:“嗯。” 他应完,那高级督查立刻转身,对着简若沉啪地立正,敬礼,“简顾问!” 这可是三句话就能审出情报的大佬,他们这种干情报的,天生就慕强,特别佩服这种人。 这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个迷弟。 简若沉被逗笑,拿起桌上的文件,“喏,去复印一下,这个上面的账户应该就是他转移钱款用的港行账户,法-院从里面罚钱发下来,你们多那点奖金,多充点设备费。” 那高级督查险些“哇”出声来。 天啊。 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到底背着他们过得什么好日子! 这就是有财神镇场的感觉? 这就是天上掉钱的感觉? 他看向关应钧,恍然。 原来如此。 明白了。 由于简顾问现在还没上警校,碰案子需要通过关sir做手续。 未来,简若沉应该要走政治,想碰行动处的案子,还是要通过关sir。 那么以后的香江警界,岂不就是得关应钧者得业绩。 他们CIB,可要把关警司守住。 守住了头儿,就是骗来了小财神! 关应钧看了一眼大门,“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做事?” 高级督查:“yes sir!” 伊锡豪杀人放火贩-毒无恶不作,实证已经拿到了,只不过他一直在逃窜,如今被抓,就彻底完蛋了。 再也翻不了身。 简若沉看向看呆了的王翰停,“愣着干嘛?拿ps机,给你打钱。” 王翰停傻傻指着自己,“我?真有钱拿啊?” 181遗产膨胀 不是,他钱呢? 事实证明, 真有。 王翰停迟迟不拿ps机,简若沉就开了张支票给他,拿着五间店铺的钥匙走了。 次日。 铜锣湾商铺连卖五间的消息传到了九哥耳朵里。 他点燃一支香烟, 靠在理发店旋转的红白-蓝-灯-条边上, 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 店铺外,搬家收二手货的家具商进进出出, 工人们脖颈上挂着白毛巾, 脸上全是喜色。 “老板叫我们看到想要的全拿走带回去!” “还有这种好事?要钱吗?” “不要!说是免费送呢!挑完了再把剩下的往上报给老板卖二手!” 众人对视一眼,眼睛不断往进出的沙发茶几上看,有些家具已经不好了, 但大多数都还算体面, 脏了的换个罩布也能用。 这陈老板真是个体恤工人的好人! 店铺里,敲墙拆墙的声音不绝于耳, 来送三餐和冷饮的餐车就停在一边, 香味飘了近百米。 “伊锡豪怎么回事?这就卖了?”宝家云看向对面。 他光着膀子,坐在理发店门口的小板凳上, 脚边的塑料筐里是一篮成捆的叶子烟。 叶子烟呈深红褐色,边缘隐隐带着一点绿, 晒得干瘪发卷,这东西比烟丝便宜, 做好了卷成烟卖,味道和烟丝大差不差。 反正来他们这里买烟的, 好的是混在烟里的毒。 宝家云看着对面,脑子里却闪过“刘玉成”。 那白金色的发, 带笑的眼睛,浑身的矜贵叫人实在念念不忘。 那天过后,他跟着九哥去洗脚都没劲儿了。后来他去问了那家饭店, 老板竟说没见过刘玉成。 他没去! 是看不起那家饭店吗? 也是,那人看着金尊玉贵细皮嫩肉的,看不上眼也正常。 而且刘玉成身边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们同行? 要是同行,又比他们高贵多少呢? 宝家云越想越烦,手上一用力,把叶片捏碎了。 九哥踢过去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点儿,货少。” 宝家云赔笑两声,又重新问:“伊锡豪他们三人把店卖出去后,这条街就只剩我们了吧?” “嗯。”九哥蹲下,将香烟在地上摁灭,又将烟头丢进装碎发的框子里,缓缓吐了口气,“现在CIB换人,海关也查得紧,这些东西都不好带出去,我们卖完立刻拿钱走人,理发店也挂出去卖,能多带钱走就多带钱走。” “去哪儿?英国?”宝家云眉宇之间似有愁云,“哥,我不想再回英国,那边看不起华人,更看不起香江人。” “那就去美国,再不济也能去意大利或者法国,反正不能在华-国混。内地那边也开始严抓禁毒严,香江回归之后,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九哥说着顿了顿,又低声道:“根据我拿到的消息,关应钧走马上任之前会去警校进修14周,警校9月开学,仔细算算,我们最多还有18周。” 半年不到。 九哥伸手将叶子烟顺着叶脉经络一点点卷起,封在卷烟纸里,制成像细雪茄一样的大小,前后不封,以便再加工时填充适量的毒-品。 他们只要在关应钧正式上任之前离开香江就行。 九哥卷了几根烟,忽然又有点心神不宁,踹踹宝家云的凳子,“你去打听一下伊锡豪是怎么回事,买我们对面商铺的人是谁,还有……” 宝家云瞪大双眼:“还有?” 九哥看了他一眼,“找中介把理发店挂上市场,钱少点无所谓,要那种能全盘接管,买卖不需要双方出面的。” 宝家云不大愿意。 那种中介也是灰色产业,找他们,至少会亏百万。 但是面交更危险。 比起钱,那还是命更重要。 宝家云应下任务,挑了几个做好的纯叶子烟放进烟盒,赤膊走到对面“工地”上,递烟攀谈,“各位大哥,这铺子卖出去了?” 楼上。 关应钧眼睛一眯。 他正在指挥CIB盯梢,顺便帮简若沉做点事。表面上他们都是陈少爷弄到工地上帮忙,顺便保护陈少的保镖。 关应钧边上是已经打通拆完的墙壁,他一手支着铁锤,踩着黑靴,踏在一截残垣上往下看。 工地上热,好多人打了赤膊,关应钧那黑色汗衫和长在身上了一样,湿透了也没脱,汗水从精赤的臂膀上滚下来,砸在灰尘里。 简若沉看得热,低头猛吸几口杯满冰的柠檬红茶,另一只手抓了把纸扇猛猛摇。 他嫩生生坐在一个准备用来和水泥的水桶上,额头上几乎没什么汗。 好似坐的不是水桶,而是欧式小沙发。 上来搬运砖块的工人们总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个陈老板太大方了。 发饭,发水,发烟。 虽然要求多,检查严,但这活儿干得舒服,他们愿意被盯着,愿意被人精挑细选。 抽了简老板发的万宝路,谁还稀罕没牌子的叶子烟? 楼下那个被宝家云选来打听的男人笑着摆手:“不抽不抽。有烟。” 宝家云出师不利,也不恼,自己点了一支边抽边道:“这买铺子的人够财大气粗喔,连买五家!你知不知是哪家公子?” “不知道啊……就知道姓陈。”工人说着,又搅和起水泥来,满脸写着:我忙,你烦人,滚。 宝家云吃了个冷脸,面色不大好看。 暗骂:不就是个工人吗?泥腿子! 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能有什么出息! 他心中不忿,却硬生生绷住表情,辗转去送盒饭的车子边打听。 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上面的一群cib警员看在眼里。 刑事情报科A组督察季正文打了个赤膊,斜靠在沾灰的墙壁上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笑了声,“这人有点易怒,脸色黄白,可能吸了。” “我见过他,应该有瘾。”关应钧道。 季正文“嘶”了声,见宝家云在下面转了一圈,又探头往楼里看了几眼,无功而返才浅浅松了一口气,“应该就是瞎打听。没察觉我们这边的动作。” 他边说,边瞄向简若沉。 这位大名鼎鼎的简顾问正坐在水桶上看着关sir发呆,一双藕色唇瓣微微张着,水润得反光。 单纯的漂亮不足以形容这样的人。 他长得是真厉害。 季正文顺着简若沉的视线看向关应钧,忽然庆幸这位不仅有张好脸,有把好身材,还有个当一哥的舅舅。 否则他们CIB哪里能捡到这么……这么不屑搞官场关系,直来直去的上司,还附赠一个财神。 以前他们盯梢都是在附近顶着大太阳装卖货小摊贩。 哪像现在?有人帮忙把盯梢对象附近的店买下来,给他们好吃好喝供着,风扇吹着,只要装模作样敲敲墙就行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回想起从业十年,季正文几乎不敢想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季正文的视线在关应钧和简若沉之间转来转去。 关应钧终于不能忍受他总是落在简若沉身上的视线,抬手将手中的铁锤递过去,“带人轮班盯着,看能不能摸到九哥的上线。他们那些叶子烟量不大,看颜色大小气味,应该是一块地上产的,最好能找到种叶子以及生产毒-品的工厂。” 季正文接了锤头,“yes sir。” “估计规模不大,可能是零散的无知农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种什么。”关应钧抬手,重重拍了拍季正文肩膀,“交给你了,有情况及时报告。” 简若沉看着,微微一挑眉。 关sir要是想做出委以重任的模样收买人心样子,其实还是挺自然的,甚至没什么表演痕迹。 哪怕是用微表情心理学去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季正文信以为真,敬了个礼,没有说话。 关应钧便冲众人点头,叫简若沉一起回去。 简若沉对诸位CIB成员挥手拜拜,“工作辛苦,你们要吃什么就和送餐的说,钱我谈过了,多退少补,肯定够的。” 季正文又冲简若沉敬了个礼。 两人下到一楼,打算从后门离开。 这些商铺的后院连着小院和绿化带,常青树高高立起,叶片上落了些装修时落下的灰,隔绝车流人流,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院子不足五平,堆满了报纸旧自行车一类的杂物。 关应钧闻见浓烈的灰尘味,湿透的汗衫黏得人难受,“等等。” “怎么?”简若沉脚步一顿。 回头看见关应钧扯着汗衫下摆,一把脱了,布满肌理的精赤上身露出来,肌肉松动之间,汗水从胸前滚到腹肌的浅浅沟壑中。 关应钧将汗衫提到离简若沉较远的地方一拧,汗水落下,形成小小一摊。 两人离得近了,简若沉甚至能感觉到从关应钧躯壳上传来的热意。 隐隐地,带着一股浅淡又特别有辨识度的荷尔蒙气味。 他耸了下鼻尖,有些燥热,回头看了眼身后,后门关着,没人看这边,又凑过去,拿自己的手巾胡乱在男人身上擦了几把汗。 关应钧抓住他往胸廓上摸了两次的手,额角鼓噪,伸手抽开因怕脏而系在简若沉腰间的衬衫套上。 他薄唇抿直,“你……” 简若沉低头看他胸口,又仰头笑,嘴唇微张,说了两个字。 关应钧立刻展开衣服披上,顾不上热,抬手将扣子别到最上面。 简若沉笑起来,觉得逗这种一出门就隐忍克制,保守古板的老古董格外有意思。 这个人在任务里和不在任务里简直是两副面孔。 明明做卧底也养出不少匪气,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会因为两个字而如临大敌。 暑假过得极快,自从尝了人味,简若沉和关应钧每个礼拜都要互相吃几次,两人一合计,觉得定闹钟吃很科学,于是将第一次的闹铃作为固定情-趣延续了下来,有商有量。 至于白天,则被公事塞满了。 铜锣湾不能常去,容易暴露,简若沉只能在家被罗叔和关应钧抓着,轮流开小灶。 关应钧提前教了些推理演绎法,两人暑假破了一个悬案。 干爹,好像对让他学一点金融知识有执念,扯着白板跟他讲怎么做空一家公司。 关应钧坐边上听,都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了,简若沉还停留在融券借股这一步,听得只想睡觉。 他对数字是真没办法。 为了让罗叔高兴,只能一有空就去花钱投资,广撒网,凭着对后世的记忆乱投,主打一个慈善,希望能让罗叔对他的消费满意。 9月5日,香江警察学院开学的时候。 简若沉查了一下现金余额。 300亿美金。 一百乘以三,膨胀了。 除去罗叔带领康纳特给他赚的一百亿,和一百亿财产,剩下一百亿好像是他自己赚的。 简若沉放下电话,反思自己,想了想这段时间乱投的餐饮、零食、翡翠珠宝、电子科技、房地产,钢材以及船厂等等二十几种行业。已经尽量做到30天内投资种类不重样了。 实在不知道怎么花时,甚至专门砸钱拍卖海外文物,再无偿捐给内地的首都博物馆。 昨天还绞尽脑汁让人给渔村投资,打算新建一个价值千万的高档遮阳钓鱼台。 简若沉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他钱呢? 都花得这么努力了,怎么还能赚? 182想你 警校 秋日高悬, 香江的风还带着夏日的躁意。 提着行李箱进香江警察学院报到之前,关应钧收到了CIB情报组季正文发来的情报消息。 【毒-品来源兔子队跟到了,在大屿山石鼓洲, 跟你说得差不多,农民私种,等九哥他们开船收。】 石鼓洲是个小岛, 上面人迹罕至。 “兔子队?”简若沉提着只装了几件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的皮箱探头。 “就是做监听和联络的卧底。”关应钧低声解释。 简若沉想了想石鼓洲的位置,抓着关应钧的手腕, 走到一边, 让出了校门边上的位置, “现在怎么办?” 越是小而偏僻的地方, 警察越不好涉入,很多毒窝里人人配枪, 连小孩都会玩喷子。 这种地方民智未开, 他们不知道自己种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给他们吃穿,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抽起来快活似神仙。 “再让他们跟一段时间。”关应钧边说边发短信,“周边的小岛挺多, 石鼓岛离香江岛不算近,说不定还有其他岛屿在种。” 过了会儿, 季正文那边发来消息:【收到】 关应钧虽然还未正式从原总警司的手里接过实权,但已然能插手警务处业务。 简若沉思索一瞬, “既然岛屿上都是种地的农民,那制毒工厂应该和原料产地分开了,可以留意一下工厂位置。” 关应钧应了声, 又补了一条消息,才收回手机。 两位风云人物凑在一起,靠在校门边说话,惹得同来报到的新生进校门的速度都放慢了,心里有种诡异的兴奋。 简若沉! 屡破奇案的简顾问居然跟他们一起上警校! 关应钧竟也陪着一起,这说明什么? 说明关sir一跃跻身警司行列了! 据说这两位关系不清不楚的,真的吗? 大家憋了一肚子疑问,一步三回头,又见停在不远处那辆埃尔法上面下来一个人。 罗彬文径直走到简若沉面前,将落下的电话卡塞过去,“IC卡办好了,有空多打电话回来。” 他目露不舍,抬手理简若沉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默默打量他的眉眼。 真像。 脸像,性格也像。 决定好的事情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罗彬文叹息一声:“算了,去吧。” 简若沉思索一瞬,向前走了一步,抱住罗彬文,“谢谢您。” 罗彬文鼻腔一酸。 “您别太累了。”简若沉叮咛,“有些事放给职业经理人做也没事,您可以在家多休息,或者去……福利院看看孩子。” 罗彬文低低应了一声。 “上次您叫我弄的捐赠款贪-污案,过两天就要开庭了,您代我去一下,铜锣湾那边的基金会再过两三个月就装修好了,散散气味就能让孩子们挪地方。”简若沉说着说着,又看到罗彬文发丝里藏着的缕缕白发,也生出一些不舍来。 他咬了咬牙,觉得眼眶有些热,“那我走了。” 罗彬文又伸手理他头发,收回时顺势擦了一下简若沉的侧脸,“有需要不要憋在心里,立刻给我打电话,卡和现金都带了?” 简若沉点头。罗彬文才对他摆手,“进去吧。” 简若沉提着行李箱往里走了一段。 为方便训练,警校按照旺角的街道和大楼布局仿建,在拐过第一座大楼时,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向门外,罗彬文还定定站在校门口看着他,像其他的家长一样。 简若沉两辈子没尝过被人这样送进学校的滋味。 上辈子,如果他爸妈还活着,送他去上警校时,或许也会像罗叔一样站在校门外迟迟不肯走,要等他背影完全消失才肯踏上回程。 简若沉脚步顿了顿,又冲罗彬文挥了挥手,这才拐进大楼。 普通学警和警司进修不在一处,关应钧把简若沉送去报道点,帮着领了被子。 1994年,学警宿舍还未扩张,宿舍既没有上下床也没有私人空间,12张1.2米宽的单人床摆在一个厅内。 关应钧站在1号床位看了半晌,忽然有回头告诉简若沉别读了的冲动。 这么硬的木板床,5公分都没到的褥子,简若沉睡惯了家里的席梦思,在这儿能睡得好吗? 警察学院的条件怎么会这么差? 一天前,他对罗叔的“少爷吃苦论”不以为意。 此时此刻,他与罗叔所见略同。 简若沉倒觉得没什么,他是伸手戳弄关应钧的后腰,“好了,一会儿教官可能要训话,你不好留着,也走吧。” 关应钧实在不想走。 从两年前起,他与简若沉几乎天天见面,就算再忙,也会因为案子牵扯到一起,如今要36周见不到…… 还未分别,他就已经开始想了。 关应钧沉沉看简若沉一眼,哑声道:“那我走了。” 学警宿舍里的人到了大半,关应钧赖着不走已经引起了他人注意,大家都探头探脑看过来,眸子里满是好奇。 简若沉回头冲盯着自己的人笑笑,又抬手赶他,“走吧走吧。” 关应钧狠心转身,走到门口,没再看简若沉一眼。 他走过那道门,就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在墙壁的遮掩下往里看。 才这么几步路,简若沉就已经将被子铺好,被人团团围住,一群身量高大的警二代簇拥着他,攀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简顾问!你知道吗?我看过你的新闻,以前我总觉得当警察根本没意思,太忙,连家都回不了,本来不想当的,但是……” 但是看了简若沉,也升起了想当警察的念头。 关应钧心知肚明。 简若沉就是有这种感染力,有让人追随的本事。 36周之后,这群与简若沉同级的学警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将会是简若沉最铁的兄弟。 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 关应钧轻轻叹息一声,一抬头,对上教官揶揄的眼神。 他一愣,“钟sir,今年你带新学警?” 竟然是深水埗警署刑事案件组的钟警官来做教官! 钟sir道:“是喔。恰好轮到。” 庆功宴他也去了,知道两人的关系,说着往里看了眼,“怎么?舍不得?” 关应钧没答。 钟sir拿点名的木夹板敲他腹部,“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简若沉的时候,绷着冷脸,还怀疑他身上有鬼,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关应钧想到当时的心境,竟有些恍然,甚至觉得很模糊。 那些场景都没有简若沉揣着手走路,结果不小心摔倒他怀里时的模样清楚。 “麻烦你照顾。”关应钧道。 钟sir捶胸,“包在我身上。警司那边也要集-合了,你快去吧。” 关应钧最后看了一眼简若沉,转身离去。 他走了几步,又抬腕看表,最后跑了起来。 香江警察学院的学警课程为期27周,一共有16门课,已经有学士学位证书的,则可以再多修两门,毕业后则可以直接考见习督察。 其中,策略交通以及道路管理简若沉学得最吃力。 这东西他上辈子没碰过,完全是新知识,但好在他背地图的天赋与生俱来,两周就将香江未来20年会规划出的地铁和道路都记得清清楚楚。 结课考试之前,他给指导老师和各位同班同学表演了一下什么是徒手画带交通图的香江地图。 这一手直接把交通科来的教官都看呆了,下课后盘旋在简若沉身侧,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你想不想来当骑警,摩托车很帅的。这句话给说出口。 他不配拥有。 教官想了想简顾问临危不乱,击毙老金店匪徒,还只身交易,保出人质,与老金店匪徒谈判的能力。 想了想简顾问拿喇叭与间谍情报部门周旋,解救人质的录像。 由衷觉得交通部不配。 简顾问,天生就应该在反恐反间谍反三合会的道路上深耕。 除了警务处,其他部门都不配拥有。 没事,这小伙子这么聪明,羡慕警务处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交通科的警司就这么自我安慰,又说服了自己。 但离开时,看来接班教学的警务处警司的眼神格外不对劲,透着一股带着狠意的嫉妒。 警务处行动部警司百思不得其解。 但等上完为期四周的模拟实战课,要离开时他完全理解了交通部门教官的眼神。 这是他带过的最好的一届! 简若沉脑子实在是太好了,不仅一教就会,不教的东西也会,甚至还能时不时提出一些新颖的战术。 优秀程度不像刚学的,像上辈子学过,这辈子没忘干净! 其他学警也不差,李嘉诚医学院毕业的就有两个。 哪怕有些知识点,有几个学生当时没有理解,回去之后询问简若沉,他也会毫不藏私,倾囊相授。 这个班级,前所未有的团结。 14周时,警司培训课结束。 关应钧临走之前来学警宿舍与简若沉见了一面。 来之前他担心简若沉睡不好,吃不好。 来之后发现他如鱼得水,面色红润,甚至把腹肌都练回来了,放松时摸着格外凉手。 他一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惝恍若失,将人抓到杂物间抱着狠狠亲了一口,蹭着他的鼻尖道:“想你。” 想死了。 明明是一个学校,却连面都没见,电话也没打过几个,折磨得人都要疯了。 他是拿出了做卧底的毅力才念完了书。 简若沉笑,“我也想你。” “小骗子。”关应钧摩挲着他的后颈,“骗我。小没良心的。” 分明是学得乐不思蜀了。 简若沉伸出截舌尖,装傻笑了声,敷衍他:“听不懂你说的。” 关应钧稀罕得要命,恨不得现在扛着人回家。 他不知道接下来几十周自己该怎么忍,只好叮嘱:“给我打电话,别只给罗叔打。” 简若沉说好好好,给你打。 哄了三分钟,又亲了亲他的嘴唇才让关应钧没忍住笑出声。 他连忙去捂关应钧的嘴:“动静小点,外面有人。” 杂物间的门关不紧,外面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听得格外清楚,惹得人无端紧张,竟有种偷摸的刺-激。 关应钧深吸一口气,闭眼缓了半晌。 简若沉道:“你上任后记得收拾九哥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警司大多有要事在身,所以不收手机,对外界信息了如指掌。 关应钧想到什么,脸色不大好,“他准备跑了,最近有转移资产的举动,我们虽然已经跟到了制毒工厂所在,但是还没摸到他的上家,毒-品的原料种子从哪里拿的,买家从哪里召集的。” “这些都还不清楚。” 简若沉眨眨眼,“关sir任务很重啊。” “嗯。”关应钧轻轻抱着他,抚弄他脊背上的脊柱沟,又去亲他的耳侧,气声微哑,“早点毕业来忙我。” “这又不能提前毕业。”简若沉无情拒绝。 两人对视几瞬,还想说点什么,集-合哨却响了。 简若沉从杂物间冲出去,砰一声将人独自关在了门后。 关应钧听到外面的人喊: “简哥,你怎么从杂物间出来?” 简若沉撒谎:“去放个东西。” “哥们儿,听说今天练枪!” “简哥,你拿了持枪证吧?拿枪什么滋味?” 声音逐渐远去了。 关应钧又默默站了一会儿,简若沉明明是最小的,却因为实力被人叫哥。 呵,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小伙子不到20周就开始称兄道弟。 他暗自蹙眉,又清理思绪,推开杂物间大门,离开了香江警察学院。 36周转瞬而逝。 九哥已经上了通缉令,被禁止离港。 他逃窜的时候,简若沉被选作了优秀毕业生。 以往,毕业之前选优秀毕业生代表时总是剑拔弩张。 大家都是靠长辈的推荐信进36周的班,谁也不想丢家里长辈的脸。 但这一回,所有人都选择简若沉做代表。 看得警务处行动处警司啧啧称奇。 钟sir笑了。 简若沉的会做人,可不是单纯的分点资源和零食,他能恩威并施,能不卑不亢地成为一个团队的主心骨。 他是天生的领头狼。 钟sir拍拍简若沉的肩膀,“写完稿子拿来给我看一下,警服礼服也别忘了试穿,有问题找我。” 183太有实力了 “知道了, 多谢钟sir照顾。”简若沉敬礼。 钟警官看着,忽然有些恍惚。 简若沉真和其他学警不一样,他刚进学院就站得笔直, 脊背如松。 步操训练的时候,他端着礼宾枪,脚一踢出去就知道不一般, 钟sir见多识广,知道那是中式步操, 帅得很。 可惜香江未曾回归, 现在只能踢英式的, 英式步操更慢, 手臂抬得更高,没中式看上去正气凛然, 头一节课踢的时候, 步操教官还找他告了状。 说简若沉踢英式步操时板着脸,嘴里好像在嘀咕普通话,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钟sir想着,觉得有些好笑, 嘴角刚提起来,预备警铃就响了。 他一愣, 抬头看了眼,“还有什么课?” “是职业指导。”简若沉道。 钟警官一愣。 就业指导? “你去吗?” 他问完就忍不住笑了声, 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简若沉要什么就业指导。 他毕业就能进警务处O记,投身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 在调查绑架及恐怖分子案件中亦担当重任。 O记那边的总警司房凯昌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呢。 房凯昌之外还有关应钧,他做CIB总警司的,巴不得有个犯罪心理学专家继续帮忙情报组审人。 “我就不去了。”简若沉笑道。 “行, 那你收拾,我走了。” 钟警官一走,简若沉就往1号床上一倒,在上面滚了一圈。 哪里的警校都是差不多的规矩,包括桌上不能有杂物,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床上不能坐人。 香江是英式警校,规矩里还包括衬衫上不能有褶皱,皮鞋上不能有灰尘等。 但他就要走了,还不能叛逆滚一滚么? 简若沉滚了两圈,一拳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砸扁了,看着扁了一个窝窝的花卷,畅快地笑出声来。 这英式内务要求的被子,一点都没有豆腐块看着舒服。 龚睿明进来,一眼就看见简若沉本就没什么的行李箱收拾得齐齐整整摆在桌上,只差盖上盖子。 白发的青年将穿了军靴的脚翘在小板凳上,坐在床沿剥沃柑吃,垃圾桶就放在他膝盖边上,歪头一吐,籽就落在塑料袋里。 简若沉见了他,就将剩下半个橘子抛过去。 龚睿明接了,坐到简若沉对面一瓣一瓣吃,“我昨天给我哥打电话,他让我先去他手底下锻炼锻炼。” 龚睿明不是家里的独生子,上面还有个哥哥。 正是西九龙总区警署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督察龚英杰。 “你不愿意啊?”简若沉半眯着眼看他。 “不怎么愿意。”龚睿明嫌一瓣一瓣吃太烦,将剩下的都丢进嘴里,一口嚼了,“他管得可宽了,还会和爸妈打小报告,我可不想连上班都在他的监视下。” 他翻了个身,和简若沉面对面躺着,看着眼前的人道:“再说,我们两个在模拟解救人质的时候那么默契,要是能一起工作多好,肯定是最佳拍档!” 龚睿明有点话痨,说完也不等简若沉回答,继续道:“还没谢谢你昨天在我IC卡没钱的时候借卡给我打电话。我打的时候和我哥吵起来,把你钱用光了,害你昨天没能打……” “没事。”简若沉把被子又拍得蓬松了点,垫在身后靠着,“我一天不给家里打电话没事,干爹和关sir都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抬手闻指尖,上面还有点橘子味,便抽了张湿巾出来,边擦边道:“而且……因为我已经有了两年基层工作经验,所以O记的房凯昌已经给我发来工作邀请了。”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晚上打电话也只有那半小时,龚睿明早知道简若沉和关应钧的关系,也见识过简若沉15分钟一个电话的极致端水操作,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此时,他倒吸一口凉气,“O记?” 那可是警务处O记! 比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更能接触大案的地方,警务处O记接手的案子,基本是和国家安全有关的大案! 龚英杰羡慕极了,“我不知道要干多少年才能升上去。” 简若沉冲着他笑,“你专业能力那么强,又是香江大学医学院毕业,天赋点在痕迹检验上,只要西九龙还能碰到大案,最多三年,你就能靠着业绩冲一冲警务处了。” 但是…… 西九龙的业绩已经被重案组吸光了,目前已经是整个香江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甚至有些香江罪犯倒冲广省成为“广漂”罪犯,在两广地区贩卖毒-品,做黄赌毒的生意。 对这些人来说,哪怕在内地多吃点苦,做个客乡人,也不要在西九龙作恶。 西九龙的破案率实在太高了。 惹不起。 “你要是真不想去西九龙,那我建议你考虑一下香江皇家警署。”简若沉起身,脱衬衫试穿警服礼服。 时值1995年6月,又是一年初夏。 天气已热,但毕业典礼的警服礼服却是长袖,白色长袖扣好,再将黑色腰带一束,勾勒出劲瘦纤细的腰身和又长又直的腿。 龚睿明看着“嘶”了口气,“我还是忘不了你用腿抽人的场景。” 简若沉模拟被劫持人质的时候,竟独自和扮演教官的警务处行动科教官对峙,一套谈判下来,说得教官脑瓜子嗡嗡。 正当所有人以为简若沉只是想要通过谈判拖延时间或让教官放了自己的时候。 他反手抓了教官的臂膀,转身下蹲横扫一气呵成,直接把教官抽倒在地,上演了一出攻守易型。 那教官被别过手压着,脸紧贴着滚烫的水泥地,趴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原来简若沉谈判根本不是为了谈判,而是为了转移教官的注意! 以前他们对简顾问的谈判技巧到底有多厉害没数,那次过后,所有人和简顾问说话都要琢磨一下。 龚英杰想着欣赏了一会儿,又叹气,将话题拉回就业,“皇家警署啊……刚才择业老师也推荐我去那里,说那里百废待兴,很快就要换水,我过去只要再苦两年,等回归之后,里面的英国人会换走一大批,届时我往上填,会升得很快。” “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简若沉拉正衣摆,比了一下毕业典礼时别勋章的位置。 他现在已经有四枚勋章了。 除去内地发的两颗,还有香江这边授予的两个好市民奖章。 做了公仆就不是市民,以后可拿不到好市民奖了,那两个奖章虽然不值钱,但对他来说是绝版。 龚睿明看着白花花的衬衫道:“礼服好看是好看,就是胸口有点空,要是有礼穗更好。” 简若沉睨他,“可有礼穗就没地方挂勋章了。” 龚睿明:…… 太有实力了。 这真不是他能考虑到的可能。 真的好羡慕。 简若沉笑道:“你那水平还愁以后拿不到紫荆勋章吗?西九龙是不成了,你要是去香江皇家警署干,最迟1997年,你肯定能授勋。我在警务处,碰到要香江总区警署合作的案子,就来找你怎么样?” 龚睿明一拍大腿:“你授过勋,我信你!” 干了! 门口陆续又有其他学警回来,压抑了9个月,此时此刻,终于不用再被内务纠察逮着扣分了,见简若沉将被子睡成一团,立刻有样学样锤几拳出气。 大家凑在一起试过警服礼服,就端着盆去澡堂洗澡。 刚入学时,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坦诚相对也没觉得有什么。 简若沉开了水,站在下面冲头发,不拘一格,将快用完的洗发水瓶子灌了点水晃晃,再往脑袋上一浇,又能洗一天。 龚睿明觉得好笑,“没有我借你呗。” 无论看几次他都觉得简若沉洗漱有趣,明明是个富二代,平常花钱也豪气,一副不在意金钱的样子,但洗头洗脸刷牙的时候就是能弄出一股抠抠搜搜的气势。 “不要,我洗完这次就扔了,懒得拿瓶子回去。”他说着,又去晃沐浴乳的瓶子,如法炮制抹在身上乱搓,像小狐狸滚水。 每个隔间只有一块瓷板架在腰部以下挡着,身后又有浴帘,站在一排的人只能看见上半身。 龚英杰也不敢多看。 毕竟简若沉都有对象了,一直看,实在不礼貌。 众人洗完澡,回去收拾行李,等到了能打电话的时候,又打电话回家。 简若沉IC卡没钱了,又打不了,只好趴在桌前,用半小时写完了优秀毕业生致辞,拿去钟警官检查时道:“钟sir,你能不能帮我给关sir打个电话,让他叫罗叔在明天典礼之前,把勋章送来?” 钟sir欲言又止:“就这个?没别的要说了?” 要知道昨天简若沉没打电话,晚上他的手机差点被关sir打爆。 那边还以为简若沉出了什么事,说话声音发沉,声线都在颤,听到人没事才恢复正常。 结果简若沉竟然一无所觉! “你还有什么要转告关应钧的?”钟警官问。 简若沉思忖一瞬,知道是关应钧想他,可能给钟sir打过了电话。 他明知道关应钧想听的是什么,可心里坏泡泡还是止不住地冒。 简若沉狡黠一笑,“那你让他告诉罗叔,就说我想罗叔了,明晚想回家吃辣炒黄牛肉。” 钟sir:……“好。” 关应钧啊关应钧。 你的小对象好像半点儿没想你啊。 这年轻,年龄差得多,心思就是不好定……哎! 简若沉拿回稿子,只当看不见教官脸上的表情,转身回了宿舍。 关sir和罗叔都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 两天不打电话没事的。 他逗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明天就回家了。 熄灯后。 简若沉躺到床上,扯着被子翻了个身,又想毕业入警的事。 上辈子没能在警校入警,这辈子倒熬到了最后。 简若沉难免兴奋。 感觉好像靠着穿越读了个研究生。 这一晚所有人都不舍得睡,他们知道明天作别之后,有些想要投身卧底事业的人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大家聊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闭眼昏睡过去。 次日。早上十点。 简若沉换上警察礼服,刚扣好扣子,宿舍门就被敲了三下,一抬头,是钟教官站在外面,他手里拿着四个小盒子,对简若沉道:“勋章送来了。” 简若沉笑着接过,“是罗叔送的吗?” 钟警官欲言又止,最后道:“关sir亲自送的,他现在就在操场。” 简若沉动作一滞,“他不上班?” “你们的毕业典礼,有警务处各科总警司观礼,还有一哥发表讲话。”钟教官看了看宿舍里其他人,凑到简若沉耳边给关应钧说了句好话,“有些人因故请假,但关sir应该不想错过你人生中比较重要的时刻。” 简若沉头皮发麻。 他昨天敢逗弄关应钧,就是因为晚上才见面,到时候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入警仪式是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