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十年》 一 五月一日,是比国庆不那么热门的假期,各大酒店的结婚胜景也稍逊一筹。 陈韵到盐山花园酒店的时候,一楼的迎宾处只面对面矗立着两家新人的牌子,婚庆公司还在做最后的布置。 她绕过堆放在地的材料,看一眼大学舍友群里赵燕欣的消息,搭乘电梯上八楼。 803是个套房,从里到外的装扮都很喜庆。 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地上散落着几个红气球。 陈韵不小心还踩到一个,自己被动静吓一跳。 她拍拍胸口跟新娘先打招呼:“晴晴,你今天超级漂亮。” 何晴晴在改妆准备换婚纱,头发被人拽在手上无法动弹,微微偏过头有些惊喜:“谢谢!你来得好早,几点到车站的?怎么没跟我讲,我让人去接你。“ 陈韵:“我开车过来的,从宁江来盐山还得换乘,时间上差不多。” 何晴晴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顾得上问这些,很是抱歉:“那得开多久,你累不累?要不要找间房休息?” 能开车三小时来参加婚礼的关系,陈韵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 她道:“不累,要不是阳阳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我昨天就来了。” 何晴晴:“那小孩好点没有?” 陈韵:“挺好的。” 两个人唠嗑几句,又有别的客人到。 陈韵索性提出:“燕欣说在门口喝咖啡,我去找她坐坐,你忙。” 何晴晴点点头,走出几步路还能听到她跟别人说话的声音。 跟十八岁的时候一样,讲到后面语调语调越来越高。 十八岁啊,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陈韵流露出一丝怀念,对着电梯的反光研究自己的脸。 这家酒店有点年头,各项设施都有些老旧,怎么照都照不清。 她也不是非要看清,无所谓的耸耸肩,去酒店门口的咖啡店找人。 赵燕欣坐在靠窗的位置,冲着昔日舍友挥挥手:“在这。” 陈韵坐下来扫码点单,一边问:“你几点起的啊?” 赵燕欣:“六点。” 她家离得远,昨晚就在办婚礼的酒店住下,早上去新娘家看迎亲,这会才坐下没多久。 陈韵颇有些诧异:“你起得来?” 赵燕欣握着拳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陈韵笑得不行,往沙发上一靠,坐得歪歪斜斜的:“还记得念大学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吗?” 赵燕欣哀嚎一声:“要早起,毋宁死。” 她当时以为早八课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去年生了孩子之后才知道世界还有另一种定时炸弹,叫人生不如死。 陈韵:“曦曦还是起得很早吗?” 赵燕欣:“每天四点必睁眼,玩一会才肯接着睡。” 她的生物钟彻底回炉重造,想不起来上次自然醒是什么情况。 陈韵替她头疼:“要不还是让你婆婆带睡?” 赵燕欣舍不得:“昨天晚上找不到我哭得老惨了,早上起来又是哭,认人得厉害。” 陈韵:“我生完星星产假一结束,她就开始跟我妈睡,也是天天哭得我都想辞职。” 下半句话音一转:“生完阳阳只想赶快回去上班,实在太累。” 赵燕欣才没有她生二胎的勇气,摇摇头:“一个就把我折腾得不轻。” 又补充:“我要是不到三十,肯定要。“ 整数好像是个坎,跨过去的人都敏锐意识到身体上的细微差异。 陈韵:“我最近也觉得容易累,老提不起劲。” 两个人嘀嘀咕咕半天,从婆媳聊到房价。 赵燕欣顺势提到:“星星的小学定了没有?“ 陈韵:“下礼拜线上报名,具体哪所学校还得看分配。” 女儿陈星月今年七岁,九月份要上一年级。 赵燕欣:“你当时不是说买了这房她就能上实验小学吗?” 陈韵:“我们买房时间短,要是今年报名的人多估计会排在后面,只能去兴安小学了。” 像宁江这样的一线城市,学区房是每个家长都要面对的问题,拥有却未必等于通行证。 赵燕欣只在宁江念过大学,毕业后直接回老家工作。 她对义务教育阶段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说:“很不好吗?” 陈韵:“市排名差一点,勉强可以接受。” 又自己苦笑:“没想到一千多万买的房,最后还是得勉强接受。” 宁江的房价,不用在本地也能耳闻。 赵燕欣:“有没有涨一点?” 陈韵:“不多,我们本来就买在高位。” 赵燕欣:“现在哪的不高,我们济安市中心都要三万多。” 人均工资才多少。 陈韵:“你不是想再买一套吗?” 赵燕欣:“再跟我婆婆住,我真的受不了。” 说起来都是小事,堆在一起全是压垮人的稻草。 结婚的人,多数都有共同的烦恼。 陈韵:“我跟亲爹妈都住不到一块,人之常情。” 赵燕欣:“你们结婚后就一直是分开住的吧?” 陈韵:“基本是,除了刚生阳阳那阵。” 多好啊,赵燕欣:“现在想想,你父母也挺厉害的。” 又带点羡慕:“都是独生女,怎么区别这么大。” 陈韵从小是家里的核心。 她毕业后决定在宁江定居,父母就卖掉老家的房子来全然陌生的城市打工。 那会房价是上代人一生积蓄可以踮脚够得着的,一家三口供着套两居室。 房子十来年内在倒腾之后成为笔更大的财富,父母现在也住着明亮的大三居,跟小辈们同个小区方便照应。 陈韵有时候光想想认为自己是全世界幸福的人:“说句实话,我真的很走运。” 赵燕欣:“咱们班的同学比你有钱的不少,但现在过得最好的,我真觉得是你。” 陈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有这么夸张。” 赵燕欣:“爸妈给力,找的老公好,儿女双全,有房有车,经济过得去。” 光听都叫人羡慕。 陈韵:“宋逢林也没那么好吧。” 赵燕欣眉毛都跟着飞起来:“主动让孩子跟你姓,这种男人哪里找?” 是啊,凭这一点,宋逢林好像就配拿一个媲美诺贝尔的奖项。 陈韵无意识地摸着手指,转移话题:“你跟小张还没谈妥吗?” 赵燕欣撇撇嘴:“我爸妈劝我算了。” 她倒是想争取二胎跟自己姓,可惜一个支持者都没有,只觉得无趣。 陈韵:“那你呢?” 赵燕欣:“得过且过。” 又像是呓语:“我居然也沦落成这样。” 大家从前讨论家长里短,总是比包公更加的当断则断,仿佛永远不会成为那个委曲求全的人。 然而平淡的日子过习惯,渐渐盼望起湖面不要起波澜。 陈韵心里一声叹息,半开玩笑:“以前能想到见面就聊婆婆和孩子吗?” 赵燕欣膝盖并拢,双手放在大腿上,正儿八经:“那咱们现在说说工作吧,店里生意怎么样?” 陈韵原来有一份各方面来说都不错的工作,不过生二胎后因为内部调整被裁。 她之后去面试都觉得大不如前,索性试试自己有没有成为商业大鳄的潜质。 可惜十个开店九个倒,她的咖啡店也只是勉力支撑,手一摊:“上个月挣了五千。” 距离收回成本仅剩73个月。 赵燕欣:“是不多,不过够零花钱就行,万事有小宋呢。” 宋逢林在一家游戏公司工作十几年,七位数的收入包括工资还有分红。 全仰仗他,一家六口在宁江过得还算滋润。 陈韵:“他挺辛苦的,早出晚归,天天加班。” 赵燕欣:“都不容易,不过这样熬得注意身体。“ 陈韵:“三餐和作息都不规律,比去年又胖十斤,刚做的体检,各项指标全不合格。” 赵燕欣:“没什么大问题吧?” 全是小毛病,医生也只让先减肥。 但凡事积少成多,陈韵:“就怕哪天扛不住。” 赵燕欣宽慰几句,话题飞速又跑到新娘身上。 她道:“晴晴老公你见过吗?” 陈韵看看四周才说:“很是一般。” 赵燕欣没有这么客气,翻个小小的白眼:“是压根不怎么样。没房又没车,工资和个子都不高,长得嘛……” 到底在别人的地盘上,她也怕被听见,压低声音:“你和晴晴都在宁江,平常联系得多,怎么没劝劝她。” 陈韵:“她这是闪婚,没给我劝的空间啊。” 她收到电子请柬的时候都吓一跳,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赵燕欣:“我以为你比我早知道呢。” 陈韵:“年后我们就没怎么见过,我最近周末都在陪星星上兴趣班的体验课。” 她想着在小学之前给女儿定下来两到三门课,忙得什么都顾不上。 赵燕欣:“那你也不知道她老公怎么回事?” 倒是知道一点,陈韵:“她过年回盐山父母给介绍的相亲对象,没出正月就订婚,说是年纪都到了,家里挺着急的。” 赵燕欣:“晴晴她妈以前连那谁都看不上,现在也能同意?” 陈韵端起咖啡喝一口:“催得厉害,差不多是个男的她都肯。” 僵持不下,有时候就想破罐子破摔,即使明知未必有合适的将来。 那也不能选个这样的,赵燕欣考虑到这是别人大喜的日子,欲言又止。 她大概仍旧有点不平:“女生过三十还单身好像有罪。” 陈韵顺着她的脾气应两句,两个人看时间差不多去跟新娘合照。 何晴晴笑容明媚,一左一右地挽着两个朋友。 照片定格的瞬间时光回溯,仿佛她们还在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但现实却仍旧裹挟,只是来得或早或晚。 二 现实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柴米油盐。 午宴结束,陈韵跟新娘打过招呼就拎着喜糖要回家。 她是开着车来的,回去顺路把赵燕欣送到动车站,才掉个头上高速。 从盐山到宁江两百多公里,陈韵在车里开了个小小的演唱会。 车停好的时候她嗓子都有点哑,拧开矿泉水喝了半瓶,还剩半瓶带上楼。 四岁的陈昕阳放学回来在客厅玩,还以为妈妈带了什么好东西,恶虎一样扑过来:“妈,妈妈,妈妈,妈!” 陈韵耳朵震得生疼,一把抱起儿子:“吵死了。” 陈昕阳半点不因为被嫌弃而受伤,在妈妈的怀里扭来扭去。 怪可爱的,陈韵亲亲他的脸,鞋踢在一边走进书房。 陈星月写着作业,耳听八方,背一下子挺得直直的,样子别提多乖巧。 陈韵站在女儿身后看,挑出毛病:“星星,都要写在框框里。” 陈星月短促地哦一声,把前面的几个数字擦掉,哼哧哼哧继续写。 熟悉这孩子的都知道,一准是今天闯祸了。 刘迎霞端着水果进来,寻思接孙女的时候老师也没跟自己说点啥,给女儿抛去个询问的眼神。 陈韵微微摇头,把儿子丢一边玩,自己插了块苹果:“我爸呢?” 刘迎霞:“送外卖去了。” 陈韵:“够争分夺秒的。” 刘迎霞:“他刚还坐那沙发上玩手机,哗啦一下站起来跟我说有个特别好的单子就出去了。” 这种事情从今年陈昕阳去幼儿园后在这个家就屡见不鲜,陈韵已经习惯父母的闲不下来。 她道:“让他路上小心点,别闯红灯别抢快。” 刘迎霞:“你还不知道他。” 一辈子谨小慎微,就怕出点意外成为肇事者,影响下一代的清白。 陈韵前年还想着为她爸这种精神也得考个公务员试试,可惜找不到当年头悬梁锥刺股上211的劲头,很快铩羽而归。 她笑:“要不今年再考考?” 刘迎霞还当真思考了一会:“那星星上小学怎么办?” 她跟丈夫带孩子可以,文化水平很有限,连幼小衔接的题目都搞不太明白,更别提义务教育阶段。 陈韵:“自己学呗,我以前不也是。” 刘迎霞现在已经完全跟上宁江的生活方式:“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吗?” 又说:“咱们星星都落后啦。” 陈韵还是想给女儿一点童年,到现在都没有安排太多的课程。 但他们住的这套是本区第一梯队小学的学区房,小区里不乏些鸡娃到极致的类型。 刘迎霞有时候带孙子在楼下的滑滑梯玩,听完别人家孩子的故事,回来都不免有些焦虑。 陈韵:“今天又在哪儿听说哪位的天才事迹?” 刘迎霞:“3号楼的可乐都认识两千多个字了,人家还比星星小半岁。“ 陈韵:“咱们星星也识字的啊。” 左左右右的天地人日月星那几个字,刘迎霞跟着都会念。 她道:“你是皇帝不急我太监急。” 陈韵双手搭在妈妈的肩上:“小霞子,咱们该开饭了。” 没大没小,刘迎霞拍一下女儿的手背,进厨房系上围裙:“我再炒两个菜,你叫你爸回来吃饭。” 陈韵应一声,给她爸发消息。 陈勇忠大概是在电梯里,回过来的几条语音里带着回音。 第一:“马上,马上啊。“ 第二:“我还有一个单子,送完就回去。” 第三:“你们吃,先吃,不要等我哈。” 越到后面,语调越高。 陈韵都能从他的语气里想象出表情,弯下腰摸摸儿子的头。 陈昕阳赖在妈妈脚边玩小汽车,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眼皮都不动一下。 小孩子肯安静的时候,就让他好好玩着吧。 陈韵趁着这会去看女儿的功课写得怎么样。 幼儿园的最后一学期,陈星月开始学拼音和简单的加减法。 她每天回家都得先做半小时作业,没人盯着的话时间无限拉长。 不过还是那句话,心虚是一个小朋友最好的动力。 陈韵进书房正赶上她落最后一笔,扫两眼说:“做得很棒宝贝。” 陈星月的笑还来得及咧开,被妈妈的下一句话打回原形。 陈韵:“现在,来聊聊你今天在幼儿园干吗了。” 自我检讨和批评,陈星月是很擅长的。 她眼珠子悄悄转动:“我不该把玩具带到学校。“ 陈韵不轻不重敲一下她:“知道错了怎么办?” 陈星月两只手快速背在身后:“不能打。” 陈韵打她的次数掐着手指都能算出来,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暴力分子。 她摊开掌心:“扣你一张贴纸。“ 陈星月比被打还难过,试图跟妈妈打商量:“一个贴贴行不行?” 陈韵斩钉截铁:“不行。” 陈星月委屈得想哭又不敢哭,打开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她收藏的各种图案的贴纸们。 她挑不出哪张可以给妈妈,一狠心随手抽一张。 不知道多心疼,眼泪都掉下来了。 陈韵现在已经是“铁石心肠”,说:“妈妈现在先给你收着,如果下礼拜许老师给你小红花的话,我就还给你。” 陈星月抿着嘴用力地点头,到底还是有点忍不住,伸出手寻求个怀抱。 陈韵拍着女儿的背哄:“妈妈觉得你下礼拜可以做好的,是不是?” 陈星月带着哭腔嗯一声,整个人还是蔫了吧唧的。 下一秒,刚到家的陈勇忠探出个头:“哟,咋又哭个花脸。” 陈星月还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趴在妈妈怀里躲着不肯叫人看。 陈勇忠摸摸孙女的小辫子:“猜猜爷爷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陈星月露出半张脸,抽抽噎噎:“不知道。” 陈勇忠神态夸张:“爷爷买了特别好吃的炸鸡。” 小孩嘛,哪有吃的哄不住的。 陈星月眼泪一擦跟着爷爷走,下一秒已经坐在餐桌前啃鸡腿。 陈韵端详着装炸鸡的盒子,问:“一只好鸡?开在哪儿?” 陈勇忠:“就在咱们小区南门,我观察好几天了,店里挺干净的。” 他送外卖一般只抢附近的单子,怕家里需要人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最近把方圆三里地好吃好喝的摸得门清。 陈韵平常都走东门,还真没发现。 她道:“那今天挣的钱全买炸鸡了?” 陈勇忠手示意女儿吃辣的那盒,说:“还都不够的,你猜这多少钱?” 宁江的物价贵得都快被逐出人民币的圈子了,陈韵大胆猜测:“128。” 陈勇忠都被她吓一跳:“那我能买?” 也是,陈韵咬着鸡翅去端菜,含糊不清:“我猜不着了。” 陈勇忠:“我用券下单还要八十八。“ 要不是想着家里三个孩子爱吃,八块八他都嫌贵。 陈韵对父母向来大方,只是诧异:“你自己买的券啊?” 陈勇忠那叫一个得意:“我就站那鼓捣,给鼓捣明白的。” 看给他乐的,刘迎霞:“我发现自打你去送外卖,你这一天天的花得比挣的多。” 路过看哪家店的饭香都得带点回来。 陈勇忠:“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又道:“你净捡阳阳没吃干净的骨头,能吃出啥来。” 刘迎霞:“这骨头上还有肉呢,咋不能吃。“ 老两口拌起嘴,陈韵只当没听见。 她给儿子碗里浇一勺肉汁:“阳阳,饭也要吃。” 陈昕阳啃得满嘴油,腾出功夫笑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 陈韵看他的牙,就想起女儿的。 她道:“星星,你多用晃的那颗牙吃东西,尽量让它自己掉下来。” 陈星月惊恐地瞪大眼睛:“会疼的。” 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那颗摇摇欲坠的牙。 陈韵好声好气:“要是还不掉,妈妈只能带你去诊所拔了,肯定更疼。” 她自己也不想去,毕竟光哄着孩子们好好躺着接受治疗都累得慌,人生对牙科的阴影在为人母后冉冉升起。 陈星月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去诊所更可怕。 她拿出莫大的勇气张大嘴,吸进去一口空气。 陈韵还以为她要咬下去,哭笑不得:“你逗鸡翅玩呢?” 陈星月振振有词:“我在演练。” 行,让她再酝酿一些勇气吧。 陈韵心想这对孩子来说也许是很大的抉择,给自己夹一筷子菜。 还没吃下去,手机响了一声。 她看一眼屏幕:“妈,晚上你们带孩子睡行吗?佩琳约我出去坐坐。” 这句她用的是老家方言,孩子们听不懂。 刘迎霞也用方言答:“去吧去吧,你们多少年的朋友,她这种时候肯定要多聊聊。” 又说:“要回来给你爸打电话,他去接你。” 陈韵:“没事,等宋逢林加完班,我俩一块回来。” 刘迎霞:“行,那你少喝点酒啊。“ 陈韵点点头,察觉有道目光盯着自己。 她望过去,切换成普通话:“怎么了?” 陈星月比弟弟多吃的几年饭让她生出些智慧,即使听不懂也语气笃定:“妈妈要去玩。” 陈韵捏捏女儿的小脸:“这你都知道。” 陈星月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好聪明的。“ 是是是,就她最聪明。 陈韵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我们宝贝真棒。” 陈星月乐得甩辫子,都忘记缠着妈妈让她也带自己出门玩了。 三 儿女都是小包袱,陈韵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 她吃完饭背着包要出门的时候。还是被两个孩子抱住。 陈星月一脸可怜:“妈妈,我也要去。” 陈昕阳更是直接穿鞋,坐在地上费力地抬着一条腿。 陈韵半蹲着哄:“妈妈是有事情,等星期六再带你们出门玩可以吗?” 她好声好气,附赠诸如抓娃娃、吃薯条等若干条款,磨蹭一会才能顺利出发。 想着晚上吃的炸鸡,她特意把打车的位置定在小区的南门。 等车之余她在便利店买了啤酒和辣条,顺便拍死两只胆大妄为的蚊子。 五月的天,空气里的燥热在夜晚的喧嚣中渐渐平息。 夜晚的风略带一些柔和,叫人无端地放松。 陈韵还挺享受这种只有自己的时刻,坐在车上甚至有点昏昏欲睡,眼睛都快闭上。 她强打起精神,到目的地后拍拍脸,在被孩子们调教出来的生物钟驱使下却不由自主打个哈欠。 困得厉害,倒也不耽误她抬脚往酒店里走。 大堂的香水味钻进五脏六腑,陈韵不舒服地捏捏鼻子。 她在前台出示身份证做访客登记,熟门熟路摸到2203。 门铃一响,周佩琳就来开门。 她的脸色比前两天好,只是眼睛仍旧无神。 陈韵:“今天吃饭了吗?” 周佩琳:“吃了,下午颂菁拿过来的。”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没吃多少,陈韵:“再叫个外卖吧,烧烤还是小龙虾?我晚上也没吃饱。” 周佩琳知道是为了自己,侧开身子让她进来:“你点吧,我都行。” 陈韵打开外卖软件,手指头动来动去,忙得都快出残影。 周佩琳:“你是打算把人家的店买下来?” 能开玩笑,就证明有所恢复。 陈韵脚往后一踢关上房门:“明天我就建议店家上这个选项。” 说胖还喘上了,周佩琳跌坐在沙发,随手捡起地上的抱枕搂着,好像能汲取到一丝温度。 认识二十几年,陈韵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头跟着一酸,无声挨着她坐下。 沉默良久,周佩琳:“杨景镕刚刚给我发消息,离婚条件他都接受。下礼拜我们就去办手续。” 最后这几个字,好像用尽她一生的力气,却又扯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以后我就是富婆了,给你买家店。” 陈韵握着她的手:“我陪你去。” 周佩琳手背随意一抹:“记得拉好我,别让我丢人。” 又说:“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 一般离婚的时候,大概最后悔的是这段姻缘吧。 但陈韵实在太了解好友,说:“前两天不该给他发消息。” 谁说不是,周佩琳骂句脏话:“这种烂人,我居然还想挽留。” 劈腿的男人,用旧情怎么可能打动。 她咬着牙,嘴唇咬出一点血色,眼泪还是控制不出往下掉。 到底是十几年的情与爱,想想仿佛是从心上挖出一块。 陈韵为她鸣不平:“杨景镕会有报应的。” 会吗?周佩琳猛灌半瓶青岛:“只有付出得多的人会受伤。” 她有今日,全是自找。 陈韵是这段感情的见证者,只觉得唏嘘不已。 她抿抿唇,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宽慰别人,沉默半晌。 周佩琳不用别人接话,自顾自骂着发泄情绪。 等外卖到,陈韵给她剥小龙虾。 周佩琳被酒精冲昏头,笑嘻嘻:“我这待遇快赶上皇帝了。” 陈韵下意识想接句“等我离婚换你伺候我”,脑子比嘴快给拦住了。 她道:“陛下请张嘴。” 周佩琳:“还是姐妹好,男人都是狗屁。” 话音刚落,陈韵的手机响起。 她摘掉手套接电话:“下班了?” 下一句是:“我还没好,你再加一会。” 周佩琳心想自己的婚姻不幸,别人的日子还得好好过。 她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陈韵挂掉电话,半开玩笑:“这是打算独吞剩下的小龙虾?” 周佩琳很是配合:“对,吃独食。”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陈韵的衣服溅上汤汁,纸巾一擦更是晕染开,像是朵花。 周佩琳:“还挺有艺术感的。” 陈韵揭穿:“说得好像你懂艺术。” 这种反应,才是平常的样子。 周佩琳:“不把我当瓷娃娃了?” 陈韵:“你周佩琳是这种怂人吗?” 是啊,周佩琳一拍桌子,豪气干云:“没错,三条腿的□□遍地是。” 陈韵没纠正她的口误,说:“回头养他十个八个的小鲜肉。” 周佩琳上过次皮囊的恶当,摇摇头:“长得好没用,得人品好才行。” 后者可比前者难得一见,陈韵:“那估计找不到。” 态度如此悲观,周佩琳心中一惊:“宋逢林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倒是很会联想,陈韵:“目前为止没有。” 周佩琳松口气:“那就好。” 又说:“他要是也乱搞,我真的会觉得男的不行。” 等会,宋逢林为何兼具如此重大的为男性群体代表的重任。 陈韵有些不可思议:“你对他评价有点高啊。” 周佩琳沉默两秒:“他除了家跟公司还去别的地方去吗?” 确实没有,陈韵刚生完儿子那阵激素变化剧烈,特别的疑神疑鬼。 她悄悄盯着宋逢林好几个月,连一丝破绽都没逮到。 人家加班加点的挣钱养家,自己居然还如此小人之心。 陈韵想起来都挺不好意思的:“哪都不去。” 与之相连,宋逢林的性格就闷闷的。 周佩琳一度觉得好友跟这样的人生活不长久,没想到人家一晃也结婚十年了。 她道:“时间过得真快。” 话题跳得也很快。 陈韵陪着好友回忆青春,等张颂菁来交班才走。 她下楼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还有几个客人挤在前台办入住。 大堂里的人分成两边,显得独自站的宋逢林格外的突出。 当然,以他数字相同的身高体重,往哪里站都不会被忽视。 陈韵一眼就看到,也没出声叫他,只是慢慢挪近。 仅剩一步之遥的时候,宋逢林才发现。 他把手机收起来:“聊完了?” 陈韵:“嗯。” 宋逢林:“现在回家吗?” 陈韵:“好。” 宋逢林:“那我叫车。” 陈韵这次是一个字都不想说,点点头。 宋逢林看她眼皮耷拉:“很困吗?” 陈韵头一歪靠着男人的肩:“超级困。” 她现在的作息跟孩子们差不多,几乎九点就躺在床上。 宋逢林深知她的习惯,上车后说:“睡吧,到了我叫你。” 陈韵眼睛一闭,却没有真的睡着。 她抱着身旁人的手臂,竖起小拇指戳来戳去。 宋逢林虽然摸不着头脑,却没有多问,任由她作为。 等下车,陈韵就规规矩矩地自己走路。 宋逢林的心像是空一截,牵她的手:“慢点。” 小区里的石子路,两个人并肩走着有些拥挤。 陈韵虽然没挣脱开,还是往前跨一步。 宋逢林在斜后方看她的脸:“今天很漂亮。” 陈韵生得是漂亮。 她的眼睛是圆的,嘴唇微微翘起,笑的时候有一种春雪融化的温柔,不笑的时候自带三分清冷。 大概如此,宋逢林偶尔觉得她若即若离。 但他对自己的敏锐度持有怀疑,把一丝“错觉”压下去。 陈韵不知道他所想,踢一脚路边的石头:“下次夸我可爱吧。” 毕竟十年来都听同一个词,难免有些疲惫。 宋逢林别的没有,执行力上可以打满分,马上改口:“今天很可爱。” 按他的性格,明天还会是这句,就像是那些夸过的、接下来半个月都会出现在餐桌上的菜。 陈韵即使不是很想吃,也得礼貌性地笑一笑。 宋逢林解答不出她背后的情绪,只能接收到表面的信息。 他真心实意露出个笑容,看着地上亲密无间的影子。 到光亮处,一切无处可寻。 陈韵伸手按一下电梯,想起件事:“下礼拜你生日能早点下班吗?” 宋逢林小时候其实不喜欢过生日。 他的名字曾经是父母恩爱的证据,也是他们感情破裂后最想被抹去的部分。 连他自己都一度厌恶过这段结合,对任何会想起家庭的事情都抗拒。 不过他现在有全新的人生,这些活动也就成为快乐的源头。 他道:“能。我早上上班,中午去找你,下午我们逛逛去接孩子放学,晚上全家出去吃。” 去年也是这么过的,陈韵一点都不意外:“那我定餐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宋逢林:“听你的。” 陈韵其实也早有答案,只是仍旧要问一问而已。 她举起手机分享:“吃这家东北菜吧。” 宋逢林几乎没有看就点头:“好。” 爽快得叫人有些气闷,陈韵低声自嘲:“别不识好歹了。” 宋逢林没听清,凑近一点问:“你说什么?” 正好电梯门开,陈韵推着他往里走:“说很晚了该回家睡觉了。” 好像多了几个字? 宋逢林掰手指数了数,还是没有深究,毕竟即使是多出三五百个,老婆说的也都对。 四 一分钟后,电梯停在22楼。 陈韵率先踏出轿厢,开了家里的门。 宋逢林随后而入,把包放在玄关的换鞋凳上,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 陈韵见状:“怎么在家跟做贼一样?” 宋逢林指指儿童房:“妈不是在吗。” 丈母娘睡眠轻,爱操心,听见动静准得起来问一句要不要吃宵夜。 话音刚落,刘迎霞就从儿童房探出头问了这句。 预言很准,陈韵实在是憋不住笑。 她也怕吵醒孩子,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 刘迎霞只觉得莫名其妙,看女婿微微摇头,还是进了房间,把时间留给小两口独处。 说是独处,大家也是洗洗睡。 陈韵早困得挨不住,一碰枕头就闭上眼,手脚自觉地蜷缩着。 心理学上说,这种睡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但宋逢林怎么看都枕边人都不像,反而他是患得患失的那个,生怕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大概越是这样,越想握住什么。 他睡觉的时候尤其黏人,非得牵着手才行。 陈韵刚结婚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新鲜一阵子,没想到十年后变成两个人的共同习惯。 她察觉到掌心多出的温度,眼皮越发的沉,下一秒意识全无。 再睁开眼,已经是天亮。 陈韵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才起床。 她慢慢地抽出手脚,洗漱后出房间。 房间外那些叮铃当啷的动静被放大,成为不怎么美妙的奏鸣曲。 陈韵拉开厨房门:“妈,大早上的,你是打算做满汉全席吗?” 刘迎霞本来在认真地看视频教程,被突然出现的女儿吓一跳:“怎么走路没声啊你。” 陈韵轻轻地跺脚:“这样行吗?” 刘迎霞:“捣乱吧你就。” 又显摆刚和好的面:“你看,发得漂亮吧。” 看这样子就知道,她估计都没睡几个小时。 陈韵:“漂亮,那我就坐等吃早饭了。” 刘迎霞:“等着,妈给你烙大饼。” 新鲜出炉的第一个,落在陈韵的嘴里。 她烫得左手右手轮着换,跳着脚进孩子房间喊:“起床啦!小朋友们!” 小朋友们仍旧睡得像麻花,昨晚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娃娃东倒西歪。 陈韵也不再催,给他们一点醒醒神的时间。 她扭头进主卧,跟刚醒的宋逢林对上眼。 宋逢林猛地坐起身。 他这两年越发横向生长,稍有点动静床垫也抗议。 陈韵心想孩子们要是能跟爸爸一样就好了,头靠着门框:“干活吧,小次郎。” 宋逢林平常工作太忙,回家的时候孩子们都睡了。 他是个尽可能负责任的父亲,因此每天都早起送他们上学。 当然,跟睡眠斗争需要一点狠心。 他一下子掀开被子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不羁地往脸上泼水,几撮发湿漉漉地贴着肌肤,发缝还算隐秘。 宋逢林扒拉两下头发,心想幸好还没有秃。 自从保不住那点若隐若现的腹肌之后,发际线成为他对中年的最大抗争。 为了保养,他甚至抛弃少时就用肥皂的习惯,斥巨资买了瓶标价199的防脱洗发水。 效果目前不明,毕竟本来就不怎么脱。 拾掇干净自己,他去儿童房执行“任务”,先捏捏女儿的鼻子:“星星,要迟到了。” 再摸摸儿子的小手:“阳阳,要迟到了。” 陈星月给爸爸看后脑勺,脸埋在枕头里。 陈昕阳的眼皮都不动一下,好像自动隔绝了外界。 宋逢林半点不意外,直接把女儿从床上抱起来。 陈星月下巴靠在爸爸的肩上,下一秒就站在洗手台前。 宋逢林给她挤好牙膏:“要刷干净,前后左右都要刷。” 陈星月咬着牙刷愣神,还是接收到这一丝指令,动起来像是提线木偶。 宋逢林只觉得好笑,如法炮制把儿子也带过来。 公卫做的是双台盆,两个孩子并排站着还绰绰有余。 宋逢林监工似的站在后面,一边说:“阳阳,泡沫要吐掉的。” 陈昕阳踩着凳子弯腰,洗漱的手法继承自生父,拥有同样的潇洒。 宋逢林没忍住,按住他的后脑勺返工:“嘴巴张大。” 陈昕阳扑腾着想反抗,还是被搓得脸红红。 陈星月对弟弟幸灾乐祸,笑得格外的夸张。 宋逢林都怕她前俯后仰闪到腰,腾出手捏女儿的脸:“今天用哪个夹子,自己去拿。” 陈星月哒哒哒跑进房间,对着自己的宝贝梳妆盒挑来选去。 她拿起一排粉色的发夹,像阵风又跑到爸爸跟前:“我要绑超级多的小辫子。” 上学的日子可不行,午睡的时候老师都不好弄。 宋逢林好声好气:“周末再绑行吗?” 陈星月立刻扁扁嘴:“不要。” 父女俩在这讨价还价,陈韵已经把早饭端上桌。 她剥开鸡蛋壳催:“都弄好没有!” 陈昕阳本来是扒拉着爸爸的大腿,听见声往外冲。 陈韵一把抱住儿子,亲亲他的脸:“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好好一句话,陈昕阳嘎嘎笑:“奶奶说我是疯了。” 还挺得意,陈韵都不知道说他点什么好。 她道:“自己吃鸡蛋。” 陈昕阳挨着妈妈站,身子扭来扭去地说话,手上的蛋黄跟着掉。 陈韵的语调压平:“吃饭要在哪里吃?” 陈昕阳黏糊糊的手拍拍椅子,留下叫人无法忍受的痕迹。 得亏陈韵没洁癖。 她表情带上点严肃:“知道就坐好。” 陈昕阳不仅坐好了,还伸长脖子喝口牛奶以示自己的乖巧。 陈韵轻而易举被逗笑,接着催:“星星,你快点。” 陈星月甩着爸爸刚弄好的鱼骨辫过来:“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你看,我好漂亮。” 陈韵听着都快替她喘不上气,把鸡蛋塞给她:“漂亮的小公主,今天能吃快点吗?” 陈星月嘴巴张得老大,实则慢吞吞地吃。 反正还有时间,陈韵也不管,只说:“你吃你的。” 这话是冲着宋逢林的。 他把馅饼对折两次,一口咬下去肉汁滴在桌上。 刘迎霞眼疾手快抽张纸擦,一边说:“慢点吃,还多着呢。” 宋逢林嘴巴塞得太满,一时没办法说话。 他仰着头咀嚼,过了会才说:“饼特别好吃。” 孩子们的肯定是最好的动力,刘迎霞:“想吃明天再做。” 宋逢林:“太折腾了。” 刘迎霞一点不觉得:“你天天吃食堂,一天就这么一顿家常饭,有啥折腾的。” 宋逢林:“我们食堂伙食挺好的。” 关键还不要钱。 好像家里伙食不好似的,陈韵心想得亏是大家现在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说:“妈,还有我给他做饭,饿不着的。但你要再不出门,早操要散场了。” 三代人虽然住在一个小区,但每天早上这顿饭一般是分开吃的,因为老两口有六点去晨练的习惯。 刘迎霞要不是昨晚带孙辈们睡觉,现在也是队伍中的一员。 天大地大,她锻炼身体最大,顾不上再多说两句,匆匆拿着饼赶紧出门。 宋逢林眨个眼,就发现丈母娘的背影就消失了。 他端正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的人:“不用特意给我做饭的。” 陈韵其实也想对他好点,故意说:“因为食堂做的比我好吃?” 怎么可能,宋逢林有心说两句好听的,考虑到孩子们都在又憋回去。 他不是能把事情延后再办的人,马上发消息:【你做的饭最好吃。】 手机屏幕亮起,陈韵看着笑了一下。 她道:“逗你的,傻子。” 嗯?这不是不能说的词吗? 陈星月闻风而动:“妈妈你说脏话。” 陈韵不跟女儿辩,爽快承认:“我错了,下次注意。” 知错就改,那还是好妈妈。 陈星月赞许地点点头,大声宣布:“吃不下啦。” 陈昕阳有样学样,把饼放下说:“我要拉臭臭。” 他去,姐姐也想去,两个人为谁用公卫争起来。 这种鸡飞狗跳,几乎每天都要上演。 宋逢林主持他们剪刀石头布,裁决完后把校服拿出来放沙发上。 陈韵收拾着餐桌:“昨天忘了问你,新床睡着怎么样?” 她说的是那种方便收纳的折叠床,专门放在办公室用的。 宋逢林:“昨天在开会,没午睡。” 他收到快递还没来得及拆,东西还原样摆在办公室里。 怎么觉得他最近开的会越来越多,陈韵:“要开新项目了?” 宋逢林:“没有,是公司最近在谈融资。” 他是做技术的,其实对这些经营上的事情弄不太明白,说起来也模模糊糊。 倒是陈韵:“那你的份额又要稀释了。” 对哦,宋逢林:“那我今天仔细听听分红会减多少。” 本来占得就不多,还不如让他在会议上走走神放松放松呢。 陈韵:“不用,反正有资金就有大发展,早晚挣回来的。” 也有道理,宋逢林顺便关心一下:“家里钱还够花吗?” 他每个月的工资只给自己留点零头,剩下的全部转账给老婆。 陈韵手握家里的财政大权,底气十足:“够够的。” 又看一眼手表道:“快把他俩拎出来,在洗手间下蛋吗?” 宋逢林领命而去,又折腾十分钟才一手牵着一个娃出门。 五 出小区东门右拐,步行七分钟后就是幼儿园。 校门口有严格的门禁,每个小朋友进去都要刷脸打卡,实时信息会发给监护人,但宋逢林还是习惯拍张孩子们的背影发给老婆看。 他盯着屏幕等了一会没收到回复,把手机揣兜里去上班。 离幼儿园五百米外,就是他工作的电科大厦。 这会还不到九点,宋逢林到的时候公司空无一人。 他进自己的办公室开个窗通风,拆开昨天搁置一旁的快递,按照说明书把折叠床的组装好,躺上去试了一下。 不知哪个没拧紧的螺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剧烈的抗议。 宋逢林赶紧下来,研究是哪里出问题。 忙得额头沁出汗,他才算大功告成,然后又掏出手机拍张照发出去。 和上条消息一样,发出去宛如泥牛入海无回音。 宋逢林喃喃自语:“看来今天店里的生意不错。” 他所料不错,陈韵正在忙着做咖啡。 也不知道哪位神仙庇护,一大早就有十一个外卖单。 外卖员团团把收银台围住,着急地催促着:“好了没有?” 店里就一个咖啡师潇潇,一时之间分身乏术。 陈韵赶紧从烘焙间出来帮忙打包,把所有单子做完啧啧摇头:“上一次有这种开门红,只有开门的时候红了。” 她当时刚开店没多久,还没意识到人情翻覆似波澜,特意多做了两个蛋糕,结果全填进一家人的肚子里。 潇潇来店里有大半年,对营业状况的了解跟老板差不多。 她道:“不会的,待会肯定还有人来。” 话音刚落,有客人推门进来。 本来在闲聊的两个人齐刷刷:“你好,欢迎光临。” 客人抬头看墙上的菜单:“一杯冰美式,甜品现在有吗?” 陈韵:“有巴斯克和抹茶蛋糕,不过是昨天做的,所以打八折。” 八折?客人犹豫两秒:“那要一个抹茶的。” 完美,抹茶蛋糕的库存清空了。 陈韵盯着最后一块巴斯克,心想风水真是轮流转,明明上个礼拜这款还有点供不应求。 她像是训孩子一样,对着冰箱小声说:“争点气吧你。” 可惜这一天所有的甜品都很不给她面子,连平常很擅长的戚风也翻车。 陈韵唉声叹气的功夫都没有,赶紧再做一个。 赶在下午的客流量高峰前,她把所有东西都备齐,才有空坐下来回消息。 宋逢林正好在会议上走神。 他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背往后靠,头微微地低着,微眯着眼看清屏幕上的字。 陈韵:【忙完啦~】 宋逢林看一眼时间,心想今天大概是客似云来,问:【吃饭了吗?】 陈韵:【在隔壁点了套餐。】 隔壁也是咖啡店,不过主打brunch,一盘生的菜叶子敢卖59。 宋逢林吃过一次,当时断言早晚要倒闭,万万没料到人家在宁江大有市场。 不提别的,自家就有一个消费者。 宋逢林这会倒不觉得贵,只是担心:【吃饱了吗?】 陈韵:【吃了两份牛排呢!】 她是标准的肉食动物,尤其偏爱牛肉。 刚恋爱那阵子,两个人几乎把全市的西餐店踏平。 宋逢林现在想不起上一次出门约会是什么时候,无声地在心中叹口气。 他看一眼自己的微信余额,连0.53的零头都不留下转过去。 陈韵一看这鸡零狗碎的14527.53就知道是他的全部财产,一点不客气地收下:【请你喝咖啡。】 借花献佛,佛也高兴。 宋逢林:【好。】 话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正好有两拨客人进来,陈韵起身招呼,把手机撂在一旁。 有的事情当下没做,过会就忘记。 直到吃晚饭,她才想起来还欠宋逢林一杯咖啡。 晚上仍旧是五个人吃,刘迎霞炖了番茄牛腩。 她先盛一份放在保鲜盒里:“明天让逢林带去公司加餐。” 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离得近,陈韵:“还有饭吗?我待会给他拿过去。” 此话一出,刘迎霞立刻忙活开来,恨不得整出个满汉全席。 阵仗大的,陈韵:“妈,等你现做他都饿扁了。” 刘迎霞:“那你要去不早说。” 陈韵耸耸肩:“我也是临时起意。” 人是铁,饭是钢。 刘迎霞念叨着:“要我说他天天这么吃食堂不行,我跟你爸闲着,就给他送送饭呗。” 陈勇忠附和:“我外卖也是送,不耽误时间的。” 这事他们原来提过,宋逢林当时就没同意。 陈韵也觉得没必要,说:“送一次是关心,一百次就成负担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担不担的。 刘迎霞:“那要这么算,逢林一个人挣钱养家,咱们也成负担了?” 陈韵:“你们还给他带孩子呢。” 说起这事,那更不占理了。 刘迎霞:“孩子可姓陈。” 怎么,姓陈就不是他宋逢林的崽了。 陈韵胸口一堵,考虑到孩子们都在没说话。 刘迎霞也不再念叨这个,自顾自装满饭盒。 陈韵没了食欲,拎着就走。 她快到电科大厦才想起来没带咖啡,只好在便利店凑合一杯,顺便发消息:【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便利店。】 宋逢林:【我马上下来。】 回得挺快,来得也快。 陈韵挑了包薯片还在排队买单,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宋逢林:“怎么来了?” 陈韵:“你先跟我说你还没吃晚饭。” 啊?宋逢林依样画葫芦,最后加一句:“确实没吃。” 猜也知道,他一加班就三餐没正点。 陈韵的手微微抬起:“新鲜出炉的番茄炖牛腩。” 明明是密封的,宋逢林也闻到一点香味。 他道:“你吃了吗?” 陈韵点点头,把东西递给他:“你吃吧,走啦。” 这就走了?宋逢林:“要不要再吃点?” 陈韵看一眼手表:“晚上再不回去讲故事,星星要造反了。” 她前几天都忙着安慰周佩琳,已经爽约好几次。 女儿的事,总是大事。 宋逢林:“拜拜。” 陈韵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宋逢林才上楼。 他到茶水间把还温热的饭菜再热一遍,果不其然被同事问:“宋总今天带饭啊?” 宋逢林:“我老婆刚刚送过来的。” 咬字在“老婆”和“刚刚”上刻意停顿,可惜同事没能意会他想炫耀的心,只说:“看着就很好吃。” 宋逢林:“我妈做的。” 同事流露出羡慕:“真好,我也想吃我妈做的饭了。” 宋逢林:“那你也吃点?” 社交归社交,谁想跟领导同桌吃饭。 同事:“我刚刚吃外卖了,撑得很。” 那就下次吧,宋逢林端着饭盒进办公室,摆在桌上拍张照发在【一家亲(4)】的群里。 陈勇忠吃过饭又无限热情投身于外卖事业,没能及时回复。 刘迎霞在给孙子洗澡,手机丢在沙发上。 只有陈韵:【吃完记得把碗洗干净再带回来。】 宋逢林:【好,你到家了吗?】 陈韵:【在买水果。】 两个人随便说几句,宋逢林就继续加班,陈韵则到家给女儿读故事书。 陈星月赖在妈妈怀里,越听越精神,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都几点了,陈韵:“明天再读,现在要睡了。” 陈星月撒娇:“再读一本可以吗~” 她整个人扭来扭去,陈韵招架不住:“行,但是我们说好了,最后一本。” 陈星月答应得很好,听完却又想如法炮制。 陈韵:“妈妈说过什么?” 陈星月两只手指捏来捏去:“要说到做到。” 她已知事不可为,乖巧地躺下来盖好被子:“妈妈晚安。” 陈韵亲亲她的小脸:“星星晚安。” 又伸手把已经进入梦乡的儿子的睡衣下摆拉好:“阳阳也晚安。” 陈星月睁开一只眼:“弟弟像小猪,吃饱就睡。” 得亏阳阳睡得熟,不然能委屈得大哭一场。 陈韵点点女儿的额头:“那你像什么?” 陈星月:“像妈妈!” 这话不假,刚出生的时候亲戚朋友就都说像。 那会抱在怀里还是小小一个,现在就变成能言善道的小姑娘。 陈韵都不敢想象她成年后自己该多怀念,拨弄着她的头发:“嗯,跟妈妈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陈星月最喜欢的就是妈妈。 她露出得到一切的笑容,嘴角上扬得快能把地球撬起来。 陈韵也笑。 她给孩子们留下一盏小夜灯走出儿童房,刚跨出三步就踩中某样东西。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玩具上面摔下来的塑料碎片,狠狠地扎在她的脚心。 陈韵倒吸口气,想不起来是这个礼拜的第几次。 毕竟她一年四季不爱穿拖鞋,有娃的家庭能落脚的地方又处处是“地雷”。 关键是不仅□□受伤害,心灵也破败不堪。 上个礼拜陈昕阳还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他妈的大头贴,在玄关处贴得满满都是。 陈韵一进门看到自己比着剪刀手、刘海快遮住半张脸还嘟着脸的老照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现在,她想起来都脚趾抠地,赶紧去洗个澡净化心灵。 六 洗完澡出来,陈韵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一天最放松的就是此刻,明明犯困都舍不得放下。 偏偏生物钟作祟,她抗拒不了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宋逢林十二点下班到家,刚进门就看到她,把手脚都放轻。 其实他不用这么谨慎,陈韵一睡就是叫天天不应。 她毫无察觉三寸外多出个人,呼吸仍旧不疾不徐。 宋逢林把她散落得挡住半张脸的头发拨开,有些无奈:“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陈韵拉长音:“嗯~” 跟撒娇似的,宋逢林越发的低声下气:“回屋睡好不好?” 陈韵理都不理,甚至还用小毯子把头蒙住。 再叫,估计要发脾气了。 宋逢林摸摸她的后颈处,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 陈韵没人打扰,睡得更加的安稳。 醒的时候有点发蒙,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是在客厅睡的,脚蹬地想去洗手间。 一踩,她就知道没踩在地上,眼神向下瞟。 宋逢林就睡在茶几和沙发的夹缝中,大概是无处安放,躺得直挺挺的,双手交叠于腹部。 乍一看,略显安详。 陈韵伸出手指探他的呼吸,再戳戳他的肚子:“怎么睡这儿了?” 好耳熟的话。 宋逢林睡眠浅,忽地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会没睡着,想挨着你。” 诚实,比挖空心思的情话更打动人。 陈韵脚自然地踩在他大腿上:“腻歪。” 原来这样是腻歪,宋逢林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还睡吗?” 陈韵:“你进屋再睡会,我做早餐。” 宋逢林扶着茶几坐起来:“睡不着了。”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差,心里总像有根弦绷着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睡不好。 陈韵:“给你开个小灶,牛排吃吗?” 宋逢林:“好。” 陈韵昨晚冷藏解冻了两片肉,本来就是今天早上要吃的。 她拿出来在室温里放一会,把血水擦干净均匀涂上油和黑胡椒。 宋逢林去阳台剪一把迷迭香,拿进厨房洗干净甩甩水放在一边备用。 陈韵捡起来一把扔进锅里,往后退两步躲开溅起的油。 她最擅长的就是煎牛排,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宋逢林眼看快出锅,伸手打开高处的橱柜:“今天用哪个盘子?” 陈韵有一系列好看的餐具,有时候自己都挑不出来。 她道:“画樱桃的,应该在中间的位置。” 指令很清晰,宋逢林一下子就找到。 两个人分工也很明确,连吃带收拾都不用十五分钟。 宋逢林喝口热茶,进房间把孩子们都薅起来。 陈韵跟在后面:“早餐放桌上了。下午有人包场过生日,我先去店里。” 宋逢林:“好,你慢点。” 他搞定两个孩子不成问题,等他们进幼儿园照例拍照片发出去。 没有回复,他也觉得正常,到公司在折叠床上补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听见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一边戴眼镜一边问:“谁啊?” 外面:“我。” 宋逢林听得出老板的声音,把翘起的头发压一压,打开门:“张总。” 张鹏:“就知道你肯定在办公室。” 又问:“吃早饭没有?” 宋逢林:“在家吃了才来的。” 他这日子,过得真是规律。 张鹏:“我都忘记多久没在家吃过饭。” 宋逢林虽然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也知道他们夫妻最近在闹不和。 他心想原来是大早上来找自己当调解员的,倒杯水:“我这有面包,吃吗?” 公司创立十几年,老员工里有宋逢林一个。 张鹏跟他也不客气,坐下来:“吃,咖啡有吗?” 宋逢林:“有。” 吃的喝的摆一桌,张鹏开始诉苦:“你说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一点小事就闹着要离婚。” 老板娘原来在公司管财务,只是这几年退居二线回归家庭。 宋逢林觉得人家不像是一点小事就找麻烦的人,也不好评价别人的婚姻。 他道:“吵架了?” 要是吵架倒好了,张鹏:“一句话不说,直接丢给我离婚协议书,张嘴就要分一半财产。你说说,公司现在正是融资的关键阶段,她这不是找事是什么?” 看这样子,吵得是挺厉害的。 宋逢林也没多少哄人的方法:“那你劝劝她。” 张鹏:“我是实在劝不住了,才来找你。” 果然是来找自己做调解员的,宋逢林有些为难:“我不太会说话。” 谦虚了,张鹏深以为他这种后院从不起火的人,一定自有本事:“你就让她以大局为重,这也是为了公司嘛。” 为了公司,就是为了工资。 宋逢林勉强答应:“我试试,不保证能行。” 张鹏撺掇着:“那你现在给她发微信。” 刀都架脖子上了,宋逢林来不及去品那一丝不对劲是什么。 他道:“我发什么?” 张鹏:“来来来,我给你念。” 他说是念,其实干脆上手自己打字。 宋逢林现在无比后悔刚刚给他开门,只得盯着手机屏幕看。 张鹏:【何总,我是宋逢林,昨天张总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我想着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结婚十几年,风风雨雨到今天也不容易。还记得我刚到公司的时候……】 剩下的宋逢林实在看不下去,心想自己何时看过张总偷偷给何总披外套。 他为那些杜撰的情节鸡皮疙瘩都跑出来,拳头慢慢地捏紧。 张鹏自己不觉得,越打字越投入,一边说:“我对她还不好吗?” 宋逢林不懂他的激动。 但他就是个打工的,只能附和:“挺好的。” 张鹏拍着大腿:“那是太好了!孩子有阿姨带,信用卡随便刷,房子也只写她的名字,还想我怎么样?” 宋逢林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这三点都没做到。 他更没办法指责别人,手在大腿上尴尬地搓来搓去。 张鹏不用别人捧哏,自顾自:“又要我挣钱,又要我顾家,你说我就是神仙我也做不到啊。” 两者不可兼得,宋逢林也知道难。 他自己因为这事挺亏欠家里的,说:“何总生气是正常的。” 等会,他站哪边的。 张鹏:“她天天在家闲着,当然有时间生气了。” 有时间跟爱生闷气是两回事,谁也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宋逢林认为必然有个诱因,正想着要不要问,瞥到何总发来八个字:【张鹏出轨你知道吗?】 宋逢林真的不知道。 他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张总,你没跟我说。” 张鹏居然也不尴尬:“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是很正常的。” 宋逢林觉得不正常。 他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没想到已经涉及自己的底线,表情严肃:“如果是这样,这事我帮不上忙了。” 张鹏知道他的性格有点古板,企图晓之以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他变心的时候,就已经率先打破这桩婚,现在却反而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 宋逢林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也没办法。” 张鹏虽然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劝得人回心转意,但对他这种不努力的态度还是很失望的。 他道:“不是,你也没想办法啊。” 宋逢林明明白白:“我做不到。” 张鹏一时语塞,更因为他眼中的指责大为光火:“你以为我愿意吗?我那都是为了工作!” 宋逢林心想自己是在家正儿八经的游戏公司上班,又没有哪一项业务是需要老板献身的。 况且他个人也不觉得老板具备很多可以奉献的资本,沉默两秒没说话。 张鹏也懒得跟他扯,愤愤摔了门离去。 只是大概气不平,据说在办公室大骂“难道公司缺了他宋逢林就不转了吗”。 地球缺了谁都会照转,只是多多少少都会带来点不方便。 宋逢林没觉得老板会为这个开除他,但还是把前几天猎头发来的消息再看一遍,难得摸鱼一下午,甚至五点就下班。 他一走,更在办公室里刮起一阵风。 宋逢林不知道自己惹来议论纷纷,扫了辆自行车到咖啡店。 他到的时候下午的包场活动刚结束,陈韵正在撕玻璃上贴着的气球。 她原地蹦跶两下没够着,左右看在找工具。 宋逢林手一伸,帮她扯下来说:“忙完了吗?” 陈韵看一眼手表才问:“你怎么这么早?” 宋逢林欲言又止:“是有点事。”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人,最不能听到有点事。 陈韵顿时觉得这点残局没啥好收的,拽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站在街边树荫下,宋逢林:“我也许有点工作变动。” 陈韵:“你们公司要倒闭了?“ 前几天不还说融资之后要上市,看上去风生水起的样子。 宋逢林摇摇头,把今天的事情说完,补充一句:“我的合同今年到期。” 他是担心老板到时候在这上头做文章。 陈韵被裁过一次,对劳动法的规定比他清楚。 她道:“不续约的话要给赔偿金的,正好你还能从渣男身上榨一笔。” 被她一讲,还成了好事。 宋逢林一来是在公司待太久有感情,二来是心知下一份工作的待遇可能会差点,说:“早上应该装不在的。” 陈韵:“不应该是后悔没顺着老板说话吗?” 宋逢林:“我顺不了。” 他陷入某段回忆里:“我入职那年,公司还在起步阶段,样样都要花钱。何总每天给我们做饭,兼职财务和行政,还要去拉投资,有几回喝到胃出血。那个时候,他们夫妻很恩爱。” 正因为见证过,所以他没办法劝人家原谅。 他一说,陈韵就想起来了:“那你今天做得好,让渣男接受道德的谴责。” 又道:“不就是工作,咱家有钱!” 宋逢林还真不确定这个有钱是到哪种程度,问:“我要是不上班,能撑多久?” 陈韵竖起手指示意:“三年。” 宋逢林这才真的松口气:“那我不后悔了。” 毕竟钱是人的胆,他的正义也需要经济的支撑。 七 难得早下班一次,宋逢林把烦心事先丢在一边。 他看一眼正好的夕阳:“晚上在外面吃吗?” 陈韵:“我约了佩琳,你回家陪孩子吧。” 奇怪,往常她和周佩琳也没有这么频繁的见面,因为生活的琐事总是很多。 宋逢林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是有什么事吗?” 陈韵:“我没跟你说过吗?她跟杨景镕在谈离婚。” 压根连一个字都没提过,宋逢林:“什么时候的事?” 陈韵:“就这半个月。” 说长不短的的一段日子,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宋逢林沉默两秒:“那她还好吗?” 陈韵:“心情不是很好,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 恰逢此时,最需要朋友的陪伴。 宋逢林:“约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陈韵觉得有点不合适:“咱俩甜甜蜜蜜的,像是伤口撒盐。” 甜甜蜜蜜?这四个字很好。 宋逢林那点别扭的小心思瞬间消失,想想说:“那我送你到半路。“ 陈韵伸手一指:“就是那家王姐四川火锅。” 目测不过三百米,专门送好像确实没必要。 宋逢林:“那我回家了。” 陈韵叮嘱:“吃完饭你陪阳阳拼图,让星星把作业写完。” 又补充:“路上给他俩买个薯条吃。” 宋逢林除开早上送孩子们去学校,平常就靠这些老婆允许的唱白脸的手段笼络人心。 他点点头:“你几点回来?” 明明是人高马大的,愣是问出一种被遗弃的可怜感。 陈韵:“九点,你把他俩哄睡,我给你带奶茶。” 那不算晚,宋逢林:“好。” 应就走呗,难道还得有人说一句“退下吧”? 陈韵率先挥挥手:“拜拜。” 宋逢林看着她过马路,从相反的方向往家里走。 他在手机上点过单,到小区门口正好取麦当劳。 捏着纸袋子等电梯的时候,陈昕阳像炮弹一样冲过来:“粑粑~” 得亏的宋逢林个高体壮,不然能给儿子撞出三里地。 他一把揽住:“上哪玩去了?” 陈昕阳:“爷爷带我滑滑梯!” 这嗓门是真的亮,宋逢林的脑瓜子都振两下。 他道:“爸,今天下班啦?” 陈勇忠哪有个上下班的准点。 他没追上小孙子的脚步,姗姗来迟:“电动车坏了。” 宋逢林:“能修吗?” 陈勇忠:“能。” 其实老丈人送外卖这件事,宋逢林一开始是不太赞成的。 他觉得成天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实在太危险,但架不住长辈自己愿意。 既然如此,他就不好总是唱反调,偶尔还得多问几句表示一下关心。 翁婿两个说着话一起进电梯,陈昕阳在爸爸怀里扑腾着去按楼层。 三代男人一起回家,刘迎霞从厨房探出头:“逢林回来啦。” 问候一句,就开始翻腾着冰箱还能再炒出几个新菜色。 宋逢林:“妈,我随便吃都一样的。” 那哪行啊,刘迎霞:“我手脚快,一会就好。” 宋逢林心知劝不住,想进厨房搭把手也被赶出来,只好端着水果去给女儿送温暖。 陈星月在写作业,掰着手指头数数,看到爸爸进来委屈地撒气:“我都不会做!” 现在的孩子,还没进入义务教育阶段就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宋逢林想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跟个傻子似的,摸摸女儿的头,给她插一块苹果:“没事,爸爸跟你一块看看。” 陈星月咬着苹果开始走神,思绪飘到十万八千里。 宋逢林看她眼神懵懂,敲敲桌子:“星星,有没有在听?” 陈星月乖巧地点头:“在听。” 她是下意识的反应,其实听进去多少大家都知道。 宋逢林也不骂人,好脾气地说:“那我再讲一遍。” 讲到一半,陈昕阳进来捣蛋。 他动动姐姐的笔,扔扔姐姐的橡皮,恨不得影分身出百八十号。 陈星月可不惯着他,拍一下弟弟的手:“不要动!” 陈昕阳手缩在背后,眼泪跟开闸放洪一样往下掉。 雷声小,雨点大。 宋逢林让儿子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边说:“星星,继续看第三题……” 他把题干念完,才给儿子擦眼泪:“姐姐写作业呢,要等下才能跟你一起玩。” 陈昕阳委屈得不行:“姐姐打我!” 是,都看见了。 宋逢林:“是不是你先扔她东西的?” 陈昕阳抿着唇点头,大概觉得还是不公平,仍旧告状:“她打我!” 车轱辘话来回说,宋逢林接着哄,直到陈星月写完作业。 她解决一大难题,心情甚佳,给弟弟一块橡皮:“这个送你,不许哭了。” 又温柔地给他擦眼泪,姐弟俩马上玩成一团,从客厅到书房来回跑。 刘迎霞正要叫开饭,一时感慨:“得亏装修的时候做了隔音,不然楼下肯定天天投诉。” 陈勇忠端着菜立刻拆台:“当时要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他长嘴,刘迎霞白一眼:“我不是心疼钱嘛。再说了,好好的房子,上面下面硬是都短一截,多憋屈。” 短吗?宋逢林其实没怎么觉得。 他抬头看一眼天花板收回目光,想起件事:“隔壁是换租客了吗?” 刘迎霞:“这次不是租客,是买的。” 又眼角眉梢神采飞扬:“比咱们买的时候涨了两百。” 宋逢林平常路过房产中介都会多关心门口的广告纸两眼,诧异道:“我那天看,有一套户型跟咱们一样的四居室,还是卖一千五。” 跟三年前他们买的价格一样。 刘迎霞没白在小区里跟邻居们聊天,对这一片的信息了如指掌:“10楼以下是这个价的,采光不行。” 他们住22楼,往上就一户人家,当然不一样。 宋逢林在家享受不了几个小时的采光,并不在乎这些。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你跟我爸住着还好吧?” 刘迎霞:“我们那边虽然也是7楼,但是边户透气,亮着呢。” 现在知道好了,陈勇忠插话:“那会犟着不买万江府的不是你?” 惦记着隔壁的老破小。 就会说别人,刘迎霞:“要不是你非在新姚盖房,我能不想住大房子吗?” 手里的钱就这么多,全靠孩子们的资助,才有两头甜的甘蔗。 老家的房子,是落叶归根的故土,陈勇忠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人生过半反而生出执念。 他理直气壮:“不是给你盖了个更大的。” 异乡的水土再怎么洗礼,也是老家的人。 刘迎霞不能免俗,争不过他就换个思路:“结婚那年你就说盖,还好意思说。“ 扯老黄历,陈勇忠:“盖了房还怎么在市区买房,崽崽要是在村里上学,早完蛋啦。” 他们夫妻一生为孩子打算,到老才过上点自己的日子。 那可不定,刘迎霞:“崽崽打小就聪明,考试从来是第一名,天生的。” 陈忠勇:“那军功章有我一半吧。” 什么就分一半,刘迎霞顶多同意他得三分一。 老两口说着说着音调高起来,乍一听像是要吵架。 宋逢林原来对这种场景很有阴影,他的记忆里父母离婚之前就是这样。 因此刚结婚那阵他很逃避跟岳父岳母坐在一起吃晚饭,即使坐下来也是坐立不安地左右看脸色。 然而十年过去,他已经能品出这细微的区别,对周围的吵闹权当没听到,给女儿再拆一包蕃茄酱。 陈星月的爱好是吃番茄酱配薯条,不小心滴在手背的都得舔干净。 宋逢林就是没洁癖,看了都要晕过去。 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星星,咱们是小姑娘,讲究一点可以吗?” 陈星月振振有词:“我的手是干净的。” 话是如此,终究有点不美观。 宋逢林:“在外面不能这样知道吗?” 陈星月点点头,把食指也嗦一遍。 都弄不清她究竟是跟大人做对还是无心的,宋逢林一生迎难而上,把烂牌打得漂亮,只在教孩子这件事上学会逃避。 没办法,谁叫他是唱白脸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陈星月也知道挑软的柿子捏,吃过饭跟爸爸撒娇;“可以买新的贴贴纸吗?” 宋逢林抗争不过三秒,提出要求:“你现在再写一页数学,全对的话给你买。” 生怕她不答应,好声好气:“妈妈回来我给她看,她就知道你今天做得很棒,值得奖励。” 出乎他意料,女儿一点都没讨价还价,马上端正坐在书桌前。 宋逢林正好趁这个时间带儿子去洗澡。 陈昕阳爱玩水,洗完把爸爸的衣服都溅湿大半,自己乐得咯咯笑。 宋逢林拧一下衣角,给老婆发消息:【爸妈出去散步了,星星等你回来给她洗澡,还是让她自己洗?】 陈韵:【我到楼下了。】 这么早,宋逢林惊讶之余生出点别的念头,给儿子套上睡衣:“是不是很困了?” 陈昕阳是入睡困难户,婴儿时期就比猫头鹰还能熬。 他瞪大眼睛铿锵有力:“我不困。” 宋逢林不管不顾,关上灯轻拍着他的背:“爸爸觉得你困了。” 他说任他说,四岁的陈昕阳在床上扭动:“不要觉觉。“ 长夜漫漫,这才是始。 八 陈韵说到楼下,其实才下出租车。 她在小区东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两个大芒果,像哑铃似的举在手里,晃晃悠悠地回家。 门刚打开,陈星月就兴冲冲来迎接:“妈妈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一日不见而已,仿佛如隔三秋。 陈韵把鞋踢到一边,顺嘴说:“妈妈也好想你。” 其实她多少带点敷衍,不过对孩子来讲都是真心。 陈星月抱着妈妈的大腿:“我们要吃芒果吗?” 这个点陈韵是不给孩子吃东西的:“明天早上吃,现在要洗澡睡觉了,你去拿睡衣。” 她把芒果放在餐桌上,进儿童房看一眼,感应的小夜灯骤然亮起,映照出床上的两个鼓包。 陈韵佯装:“奇怪,阳阳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啦~” 陈昕阳哗啦扯开被子:“我在这里!” 一脸玩笑得逞的得意。 陈韵很是配合:“原来在这里呀,妈妈刚刚都没发现。” 陈昕阳更加高兴,笑得像只呱噪的小鸭子。 宋逢林把儿子按倒:“好了,睡吧。” 大概是感受到爸爸的心切,陈昕阳今天还挺给面子的,居然没几分钟就睡着。 宋逢林都有点不敢置信,连呼吸声都放轻,生怕把他再吵醒。 他小心翼翼,有人大大咧咧。 陈星月洗完澡进来,先把房间的灯打开。 宋逢林眼前一亮,下意识地侧过脸:“星星,弟弟睡着了。” 陈星月断言:“不可能。” 她为了力证此事,挠了一下弟弟的痒痒肉。 陈昕阳只是翻个身而已,嘴里嘤嘤呀呀地说着话。 陈星月虽然没听懂,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睡着,压低声音:“弟弟是不是晕倒啦?” 脑袋瓜里都想的什么,宋逢林:“没有,是真的睡着啦。” 又问:“你数学写完没有?” 陈星月:“写完啦,妈妈说全对!” 她身上像是有个音量的开关键,最后一个字只剩点气泡音。 宋逢林看儿女的优点都会放大无数倍,只觉得她是全世界最懂事的小朋友,说:“想要什么样的贴纸?” 陈星月双手掌心朝上,高举过眼睛:“要手机买。” 这又是在哪学的,宋逢林点点她的额头:“不要作怪。” 他在淘宝上输入贴纸两个字,把手机递过去。 陈星月嘻嘻笑,费劲握着比自己手还大的机器看。 她挑花了眼,看哪个都喜欢,试探性问:“爸爸我可以买两个吗?” 话音刚落,陈韵探头:“说一个就一个,你赶快挑好睡觉了。” 早在洗澡的时候,陈星月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个明白。 她不敢在妈妈面前搞得寸进尺那套,犹豫两秒:“那可以把恐龙和路飞先放车里,我明天再决定。” 小小年纪,就知道夜里不要冲动消费的道理,果然大有前途。 宋逢林把她看中的两款加入购物车:“可以,睡吧,宝贝晚安。” 陈星月跟弟弟截然不同。 她抱着自己最爱的可达鸭,眼睛闭上的同时呼吸也变沉。 快得陈韵都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她是顺水推舟,毕竟讲睡前故事对她来说也成为功课,偶尔能逃掉就像是捡到钱。 思及此,她大气都不敢出,竖起手指比个嘘。 宋逢林慢慢地起身,给孩子们盖好被子,带上门出房间:“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回来。” 陈韵挥挥手里的书:“本来要给星星念这本的。” 跟宋逢林猜的大差不差,他连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叹口气:“我去洗澡。” 陈韵好笑道:“就带一晚上,累得唉声叹气了?” 宋逢林:“不是。” 他有心剖析一下心路历程,却笨拙得无法解释,只好说:“就是单纯的累。”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累得慌。 陈韵:“那洗个澡睡吧。” 宋逢林嗯一声,等躺在床上才想起件事。 他拉开床头柜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陈韵晾好衣服进房间,问:“找啥?” 宋逢林:“套呢?” 陈韵愣了愣:“阳阳以为是玩具,全给拆了。” 真是亲生的好儿子,宋逢林:“我去买。” 陈韵露出个微妙的表情:“很不幸地通知你,我生理期。” 这日子好像不大对,宋逢林打开微信搜索聊天记录,一边问:“疼吗?” 陈韵:“没什么感觉。” 她打开柜子拿睡衣,洗完澡出来看他坐在床上玩手机:“还不睡吗?” 宋逢林抬起头:“你这几个月都没来吗?” 来什么?刚刚的话题陈韵已经忘记,啊一声才反应过来:“当然有,怎么了?“ 宋逢林垂着头:“没事,就是没在聊天记录里找到,问一问。” 陈韵涂着护肤品:“我没跟你说过吗?” 宋逢林:“是我没问。” 陈韵轻轻地拍着脸:“不是什么大事。” 又侧过头像是哄人:“下次再说。” 下次不知道是哪天,连上次宋逢林都快回忆不起来。 他的心一咯噔,无力地躺下:“困了,晚安。” 陈韵体贴地关上灯:“晚安。” 黑灯瞎火里她钻进被窝,带着一身的沐浴露香气。 宋逢林仍旧牵着她的手,明明温度是那么的清晰,仍旧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闷不吭声地看着一片黑,夜里连个美梦都没做。 陈韵醒的时候看他眉头紧锁,心想这得是多大的工作压力。 她缓缓抽出手脚,才一动就把人吵醒。 宋逢林睡眠浅,眼睛睁开一点缝隙:“闹钟还没响。” 他的嘴开过光似的,下一秒闹钟就响起。 戳中陈韵的笑点,她嘴角扯得高高的:“没有回笼觉了。” 一觉醒来,就有这么张笑脸相迎。 宋逢林觉得自己那些古怪的敏感全然没必要,说:“忙完这阵我休个年假,你想去哪里玩?” 出门一趟也够累的,陈韵:“你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宋逢林:“我也好久没出门了。” 他哪里是好久,是根本没去过几个地方。 陈韵:“那你挑一个想去的。” 宋逢林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到公司还在琢磨这件事。 他在办公室里研究得入迷,隐约听到外面有吵架的声音,手比脑子快拉开门看。 其实门打开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可惜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张总,何总。” 张鹏全然忘记他昨天的立场,说:“逢林你来评评理。” 如果说是道德方面,还有个立场可言,但今天他们吵的都是跟公司有关的事情,宋逢林哪能评出什么道理。 他被这对夫妻说得头昏脑胀的,勉强劝和:“快九点了。” 本司实行弹性工作制,九点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上班。 张鹏也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咬着后槽牙:“你非把融资搅黄才甘心是不是?” 少扣帽子,何总:“公司有我一份的,我跟你过不下去,跟钱不会。“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宋逢林微微地点个头。 他心想不再谈爱情的女人果然都很理智,心底的不安再度冒出来。 说不清缘由的,他不想去探究这种情绪源自何处,只想离开此地。 张鹏也没拦他,只是嘟囔着:“要离婚的是我,他失魂落魄做什么。” 宋逢林确实有点迷茫。 他恍惚坐在工位上,思绪慢慢回笼,手像是被线吊着,一下一下地敲着键盘。 一忙起来,他也顾不上想东想西。 九 他忙,陈韵也在忙。 今天咖啡师潇潇身体不舒服请假,她一个人独挑大梁。 赶上今天财神爷格外开恩,来打卡的人一波又一波。 起先陈韵还以为是她妈哪炷高香烧对了,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听到几位客人在讨论,才知道昨天店里来了位男明星——陈之问。 此人刚出道,目前唯一的代表作大概是脸。 五官精致,笑起来嘴角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陈韵少女时期喜欢的并不是这种奶油小生的类型,现在大概是为人母,忽然觉得这种人畜无害的长相容易叫人慈爱。 当然,她更喜欢人家给自己的店做宣传。 也许于陈之问是小事,但她出于感谢还是给人家的微博挨条点赞。 点到一半,有客人进来。 陈韵把手机放在一边,亮起的屏幕还在播放着陈之问上综艺的片段。 客人很是惊喜:“姐姐,你也是小问号吗?” 陈韵头上倒还真有个问号。 她只犹豫半秒就猜到小问号是陈之问的粉丝团,心想自己刚刚点的关注应该也算数,还是脸皮不够厚说:“路人粉。” 那也是粉,说不定将来能变死忠。 客人:“那你昨天见到他了吗?本人是不是超级帅?” 陈韵:“昨天不是我值班。” 好可惜,客人仿佛错过的是自己,一脸遗憾:“没事,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 陈韵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她这儿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但还是笑笑:“希望吧。” 话音刚落,“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的提示音响起。 客人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点,要了杯冰美式。 陈韵给她打个八折,熟练地做咖啡,做完把店里的投影仪打开放综艺。 陈之问是嘉宾里的半背景板,给他的镜头不多,粉丝们心疼得厉害,好像他受了很大的委屈,凑在一起抱不平。 这样一看,店里仿佛是开了个明星不在场的见会面。 甚至还有人呼朋引伴,陆陆续续又来好些顾客。 大家有共同的爱好,陌生人们自然地拼桌。 多亏当时做了个三米多的卡座,在这种时候可以容纳更多的人面对墙坐着,就是乍一看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排排坐分果果。 陈韵觉得还怪有意思的。 她开店以来也举办过几次小小的包场活动,但今天这种误打误撞的还是第一次,叫人别开生面之中还有种跃跃欲试。 正因如此,有人邀请她加入粉丝群的时候她没拒绝。 群是个小群,拢共不到一百人,消息也不多,这会都在发今天在咖啡店的照片。 有几张角度拍得真不错,连边边角角的花花草草也照顾到。 厉害啊,陈韵回头看一眼。 她装修的时候虽然花了点心思和钱,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其实就是现在宁江很普遍的社区咖啡店,竞争力非常稀缺,生意做得也是一般般。 现在经人妙手一拍,她忽然觉得店里的布置还怪有点韵味,把八张双人桌重新排列整齐,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回家。 刘迎霞听到开门声从儿童房出来:“阳阳一直在等你,刚刚才睡着。” 这小崽子,快赶上猫头鹰了。 陈韵:“睡着就好。” 谁说不是,小孙子睡觉真够呛的。 刘迎霞:“你吃晚饭没有?” 陈韵抬个手:“买了煎饼。” 大晚上的,又吃这些路边摊。 刘迎霞:“锅里有汤。” 陈韵不爱喝汤,皱皱鼻子:“还是留给你亲儿子吧。” 宋逢林不挑食,什么都喝得下。 刘迎霞:“都得喝,加了冬虫夏草的。” 陈韵对这些补品的效果很存疑,咬一口煎饼:“妈,你不如留着钱给自己买两件漂亮衣服。” 刘迎霞腰肢一扭:“我人还不够漂亮吗?” 陈韵竖起大拇指:“漂亮。” 又给她转三千块钱:“但是咱有钱,锦上添花没关系的。” 刘迎霞不跟女儿客套就收下,再叮嘱一句回自己家。 陈韵把宵夜吃完,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顺便电视打开。 宋逢林下班回来看她翘着脚优游自在的,捡了个挨边的位置坐,一句声没吭。 陈韵:“怎么了?” 宋逢林给她看自己的手背上的划痕:“张总跟何总打起来了。” 陈韵一下子坐起来:“没事吧你。” 宋逢林人高马大的,十级台风天里都站得住。 他只是拉架的时候挨了一下,没受什么伤,叹口气:“就觉得比工作还累。” 夫妻档公司的噩梦,很多时候源于公私是没法分开的。 陈韵给他捏捏肩:“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她腾出来的地方,宋逢林往后一靠,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陈韵双手一拍:“对了,喝碗汤吧。” 她说碗,端出来的更像是个盆。 宋逢林:“这是双份?” 陈韵面不改色:“我觉得咱们是夫妻,应该有难同当。” 宋逢林指着上面漂浮的冬虫夏草:“这药过量了吧。” 好像是,别回头吃出个好歹来。 陈韵表情皱巴巴:“那我喝一点点。” 宋逢林:“你喝一点点可不是这样。” 他今天还怪幽默的,陈韵小小踩他一脚,再去拿个小碗过来坐下看电视。 宋逢林才注意到屏幕:“看的这是什么?” 陈韵:“《谁是大侦探》。” 宋逢林提起点兴致:“猜谁是凶手吗?” 陈韵:“不,找宝藏。” 宝藏?听上去不像是她的风格。 宋逢林吹口汤:“好看吗?” 陈韵刚刚是把这当作背景音,压根不知道进行到哪步。 她道:“嗯……有个帅哥。“ 宋逢林自觉对她的审美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看了又看:“哪个啊?” 陈韵凑近到电视边手一指:“这位,陈之问。” 确实帅,宋逢林估摸着:“这孩子有是十八吗?” 说得他像是七老八十似的,陈韵:“刚成年。” 宋逢林有位小两岁的远房堂弟,儿子就有这么大。 他道:“这是演员还是歌手?” 陈韵用刚掌握的词汇:“艺坛双栖一枝花。” 听着是中文,宋逢林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几个字,愣了愣:“有……什么大作吗?” 陈韵看了一下午陈之问的边角料,脑中还是被加入新的形象,很是维护:“人家现在虽然还是小透明,将来会大红大紫的。” 她话音刚落,陈之问哼了两句歌。 宋逢林虽然没多少艺术造诣,也觉着水平不甚高明。 不过对小朋友宽容些是正常的,毕竟他有位早婚的远房堂弟,孩子现在也这么大了。 他道:“祝他成功。” 要不是知道他的性格,陈韵都该觉得是阴阳怪气的。 她顺手掰个香蕉:“明天你去上班吗?” 本来宋逢林是要去的,现在想想:“算了,在家陪你们。” 大好的周六,在家也没意义。 陈韵:“带孩子出去转一圈吧。” 宋逢林点点头,把空的碗拿到厨房洗。 陈韵趁这会去洗澡,比他更早躺在被窝里。 她的睡眠质量跟女儿差不多,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 宋逢林没吵醒她,拉开床头柜补个货。 就是他心里也有点拿不准还得多久才能用上,无声地叹口气。 陈韵不知道枕边人的心事,一夜无梦到天明。 她周六不叫孩子起床,自己冲了杯冰美式在阳台慢悠悠吃早餐,再放首陈之问的歌。 这种艺术表达十分具有辨识度,宋逢林听出来了。 他本来要说话,看一眼反光里的自己,脚往后退一步,正踩到儿子的玩具,双手叉在握不住的腰上。 陈韵回头:“不上班不多睡会吗?” 宋逢林搓着凌乱的头发:“不困。” 他向来觉少,再往前几年更是精力旺盛。 陈韵:“早上想吃什么?” 宋逢林:“我自己做就行。” 他煮了两个鸡蛋,连牛奶都没敢喝。 陈韵路过餐桌:“就吃这么点?” 宋逢林努力吸口气把顶着桌面的肚子收回去:“减肥。” 就他这体格,只吃两个鸡蛋陈韵都怕他饿晕过去,说:“给你烫点牛肉吃。” 宋逢林:“没事,我不饿。” 陈韵打开冰箱:“牛肉是很健康的。” 她都动起来,再说不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了。 宋逢林:“好。” 陈韵接锅水放在灶上烧,一边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逢林:“没有。“ 真的吗?陈韵狐疑看他:“那怎么忽然要减肥。” 她这样一说,宋逢林想起件事:“你好像没说过我太胖。” 那些不亲密的关系里,反倒被频频提及。 陈韵:“你工作累,不吃东西心里更累,又没有时间锻炼身体,胖不是理所当然的。” 她即使是出于关心,多说几遍好像也会变成嫌弃和雪上加霜的焦虑。 她的答案是满分,铁血男儿大概都会成绕指柔。 宋逢林却总有点坑坑洼洼的感觉,好像哪里跨不过去。 但深究,他又没个头绪,不知所措地抿抿唇:“其实我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如他所愿,陈韵猛地回头:“哪里?” 骗来的在意,像是把钝刀扎出来的蜜。 宋逢林尝了一口,只剩点淡淡的酸涩。 十 宋逢林的体检报告里,各项指标其实一直都有问题。 不过他总体来说还算是健康,即便是看医生也只会给出减肥、规律饮食和少熬夜三个建议。 偏偏三样都跟他的生活背道而驰,陈韵也没办法。 因此有点风吹草动,她一颗心就是悬着的,眉头微蹙:“头晕还是胸闷?” 宋逢林编了个最无关紧要的:“手疼。” 陈韵摸摸他的手腕:“没有肿起来,应该不是腱鞘炎。” 宋逢林:“应该是敲键盘太用力。” 何止是用力,好像跟键盘有仇似的。 星星刚出生那阵他在家加班多,父母总担心女婿是在闹情绪,孙女一哭就赶紧哄,走进走出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韵:“是不是这个键盘还是不好用?” 宋逢林是个对物质没甚追求的人,不像一般男生对科技产品感兴趣。 他现在用的还是她去年双十一做功课买的,点点头:“能用。“ 能用跟好用是两码子事,陈韵:“我再研究一下,618给你换个更好的。” 宋逢林:“我用着都差不多。” 他粗枝大叶的,穿绸缎都觉得是粗布麻衣。 陈韵斜眼:“没问你意见。” 她一凶,宋逢林反而有点高兴:“好,你说的算。” 陈韵:“那别杵着,拿碗和筷子。” 清水煮的牛肉片,两个人蘸着新鲜的小米辣吃。 宋逢林静坐片刻:“我们第一次见面,吃的就是牛肉火锅。” 十年说长不短的,有些事陈韵还真没忘记。 她道:“福州路那家,后来搬到北京路我们还去过一次。” 再后来孩子就出生,一切围绕着新生命转。 宋逢林:“现在还开着吗?” 陈韵:“我跟颂菁过年还去过一次。” 提起张颂菁,宋逢林:“她最近有对象吗?” 陈韵翻个小小的白眼:“何泰让你问的吧?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想去美国拼事业说走就走,要回宁江就开始演旧情难忘。” 宋逢林其实也觉得不太合适,尴尬地咳嗽一声:“主要是关心老同学。” 陈韵挑眉:“当着你老婆的面关心女同学?” 宋逢林及时应对:“我是关心何泰。” 又说:“你跟颂菁好得我都忘了她也是我大学同学。“ 确实是人生变化莫测,陈韵:“何泰原来还是我领导呢。” 要不是有这段关系,他俩不会认识。 记忆出现偏差,宋逢林:“我以为你们是平级。” 陈韵:“职级一样,不过实际工作内容归他管,不然也不需要给面子去相亲。” 她那会刚大学毕业,对婚姻没有半点想法,全然是误打误撞。 给面子三个字听着就很勉强,宋逢林茫然:“但你看着很开心。” 十年之后,他居然还这么认为,陈韵:“那是出于基本的社交礼仪,实际我当时以为你是木头成精了。” 宋逢林确实不善言辞,从某种程度上符合大家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他嘴巴微张又闭上,闷闷道:“那第二次见面呢?” 陈韵回忆一下:“是去游戏厅对吧?” 她相亲的时候没跟宋逢林有多少一见钟情,倒是和何泰带来的张颂菁相见恨晚,应她的邀才出门的。 宋逢林:“嗯,抓娃娃。” 三个字打开某个开关,陈韵憋不住笑:“你企图用科学打败机器的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说得好听是有意思,实话兴许是像傻子。 宋逢林忽然叹气:“原来表现得这么糟糕吗?” 好不好坏不坏的,陈韵:“又不影响我们现在结婚了。” 所谓的最后胜利者,是只看结局的。 但宋逢林反反复复品味过的开端,现在仿佛添上另外的意味。 他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开始喜欢我的?” 喜欢是中年夫妻在早餐要讨论的事情吗?陈韵想了又想:“好像没有准确的时间点,不过你后来约我出门,我不是很反感。” 那样的话,大概就是喜欢。 有句话怎么讲的,情不知其所起。 宋逢林觉得矫情的很有道理,心头跳得雀跃:“我也没有。” 那就没有吧,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况且陈韵连谈这些词都有些微的尴尬,看一眼手表岔开话题:“把他俩拽起来吧,星星早上有钢琴课。” 周末叫孩子起床是件轻松事,宋逢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 陈星月对出门玩的热情全转化为学琴的动力,吃完早饭不用人催促就急着要走。 陈韵还在给女儿的保温杯装水:“你现在去也上不了课,急什么。“ 是哦,陈星月扭头跟爸爸做介绍:“李老师好忙的,一定要按时间来。” 学生迟到早退的课时都计费。 女儿的钢琴课是最近才开始的,宋逢林还真没空去过,问:“老师凶吗?” 陈星月表情夸张:“超级凶。” 瞎说,陈韵把杯子给女儿:“李老师只是比较严肃。” 不然的话,谁能镇住这样活泼的小姑娘。 陈星月还没掌握太多的词汇,把所有的不和善统称为“凶”。 她避开妈妈扮鬼脸,牵着爸爸的手:“爸爸送我去。” 不知道的以为送她是什么人人争抢的好差事,陈韵看着也奔到爸爸身边的儿子摆摆手:“都走,我落个清净。” 宋逢林心想自己应该没有孩子们这么招人烦吧,理所当然把本人从这个“清净”里面摘除。 他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先把女儿送到小区门口的教室,再带着儿子在楼下玩滑滑梯。 一堂课45分钟,够陈韵化个妆出门汇合。 她难得穿了件短裙,走路的时候有点别扭,时不时伸手拽裙边。 宋逢林看着还以为她是被蚊子咬了,从包里拿出驱蚊水:“喷一下吗?” 陈韵抬起手腕:“我有香水。” 宋逢林嗅到淡淡的香味,不太确定:“玫瑰吗?” 陈韵怀疑是他脑子里只有玫瑰这种花,说:“忍冬。” 知道他听不懂,补充一句:“金银花的别名。” 宋逢林奇怪:“金银花也驱蚊?” 他怎么没听说过。 人家说东他说西,陈韵:“我只是在展示新香水。” 宋逢林的脑子进展还停在“以为她被蚊子咬”的阶段:“那是不是这个味道招蚊子?” 蚊子虽然讨厌,也不至于今天这么招他吧。 陈韵:“应该不会,我没被咬。” 话音刚落,宋逢林一掌拍在她手臂上。 一声脆响,陈韵愣愣地看着他:“没打到蚊子我会揍你。” 宋逢林还真没逮住,摊开掌心:“你打吧。”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陈韵才没那么傻。 她用指甲戳一下,印出个淡淡的月牙形状:“走啦。” 宋逢林牵着儿子跟上她的脚步,一边问:“中午吃什么?” 陈昕阳大声嚷嚷:“肯德基!” 他喊得再起劲,也得有人搭理才行。 陈韵无视他的意见,把点评软件的收藏夹打开递过去:“你选一家。” 宋逢林拿着她的手机看,为了彰显民主一手抱起儿子跟他分享屏幕。 陈昕阳还不识字,每到这种时候总是问题多多,一个劲问“这是什么”和“那是什么”,还得像只泥鳅一样扭动。 得亏宋逢林有耐心脾气好。 他珍惜一家人相处的时间,微小的瑕疵通通吞下去,慢条斯理地解答。 陈韵回头看一眼,再次觉得当初选他没选错,深吸口气去接女儿。 陈星月从教室里走出来,视线在李老师和妈妈之间移动,两只手心虚地背在身后。 一看,就知道这堂课表现不好。 但学琴本就是件枯燥无味的事情,陈韵不想激起女儿的厌恶,被老师“批评”后只是象征性教育她几句。 孩子犯错,挨骂是正常的。 宋逢林看着只是有点不悦:“怎么老师说家长也这么凶。” 陈韵上礼拜忙,确实没时间陪孩子好好练琴。 她早知今日逃不过:“钢琴本来就是需要家长跟老师一起努力,星星弹不好我有责任的。” 道理是如此,宋逢林仍旧拧眉:“以后挨骂的事我来。” 他又不是天天有空,再说了,陈韵好笑道:“盼着你姑娘点好吧。” 这倒是,宋逢林跟女儿讨价还价,用三张贴纸约定她下礼拜好好表现。 陈星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要卡比兽的。” 宋逢林的童年只有学习,对这种偏僻的神奇宝贝没有印象。 他好奇地搜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人家在动画片里的出现。 以他对家规的了解,觉得女儿大概是没机会在电视上看到的,问:“你在哪知道的?” 陈星月:“何瀚宇的书包上有。“ 别人有,她也想有。 区区几张贴纸,宋逢林不至于上升到攀比的程度。 他跟孩子闲聊:“何瀚宇换新书包了?” 陈星月边说边比划:“他的旧书包被老鼠吃掉啦,这么这么这么大的老鼠……” 用词越来越夸张,衍生出老鼠精大战奥特曼的故事。 以陈韵有限的想象力,实在很难猜出接下来的发展。 她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倒是宋逢林很愿意成全女儿的童心,频频点头。 第 11 章 十一 第11章 其乐融融,一家四口在外面消费了整个周六。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陈星月在爸爸怀里睡得歪歪斜斜。 陈韵抱着同样睡着的儿子,腾出手推开家门。 她也没给孩子们洗澡,直接往床上一放,脱鞋之后擦擦手脚。 宋逢林在客厅整理今天买的东西和到的快递,有些不确定放哪里,暂时搁在边上。 陈韵从儿童房出来,盘腿坐在地上:“这几件衣服你从哪拆开的?” 宋逢林递给她一个撕得破破烂烂的包装:“我核对了,尾号是你的。” 号码和名字都没错,但东西不是陈韵自己买的。 她锁定几位“嫌疑人”,一一发消息,一边说:“可能是燕欣,她昨天还问星星现在穿多大。” 她说可能,那就十有八九是。 宋逢林抖抖其中一件连衣裙,翻开标签看:“100是不是有点小?” 那肯定的,陈韵虽然还没收到回复,捏着衣服在身上比划:“也许是颂菁。” 很快,她猜的这两个双双被否定。 赵燕欣:【我买的还在路上】 张颂菁:【最近啥都没买,光忙活佩琳的事了】 奇哉怪也,陈韵喃喃自语:“那就是思婷了。” 陈思婷是她三叔家的堂妹,前几年大学毕业在宁江上班,受亲戚照顾许多,回老家结婚后仍旧时不时走点人情。 这样一提,宋逢林顺嘴问:“她预产期什么时候?” 陈韵:“六月。” 宋逢林:“到时候给她拿个大红包。” 陈韵嗯一声,盯着屏幕上堂妹的回复,尾音转化为“咦”:“思婷说不是她。” 那还能有谁,宋逢林在老婆的社交圈子里扒拉:“周文静吗?” 陈韵:“文静今年带高三,连自家的孩子都顾不上。” 夫妻两个猜测半天,排除掉所有本以为是正确的答案。 实在是没有选项了,宋逢林:“难道是振声?” 他的几个朋友里,看上去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张振声。 陈韵觉得旧微乎其微,还是说:“你问问吧。” 张振声是标准的夜猫子,马上回:【我的审美还敢丢人丢到你家去吗?】 也是,他敢买宋逢林都不敢叫女儿穿,唯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留下最大的童年黑历史。 至此,彻底成了桩悬案。 陈韵把裙子原样先装好:“我明天问问爸妈。” 宋逢林点点头,忽然想起件事:“不对。”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两下:“应该是宋欣,她前天找我我没回。” 原来是她,陈韵凑过去看短短的几句聊天记录:“看样子是拿到第一月工资,想着买点什么。” 宋逢林跟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交流不多,唯一的来往大概是几年前帮她交过的一笔学费。 他微微拧眉:“我把钱转给她。” 上一代的事情,下一代终究是无辜的。 他是个善良的人,否则当时不会伸出援手,但私心里其实不想跟对方有太多的牵扯。 婆家的事,陈韵不好置喙。 毕竟她的父母在身边,说得多像是拉偏架,只道:“语气尽量婉转一点。” 要求不高,但着实为难。 宋逢林:“要不你替我?” 行吧,谁叫大家是同林鸟。 陈韵接过他的手机:“去,给我倒杯水。” 宋逢林熟知她的习惯,往水里挤半个柠檬还放了点冰块。 陈韵就着他的手喝一口,晚上这顿饭的油腻全消。 她道:“你明天去上班吗?” 项目正在关键的时候,今天的群消息就没停过。 宋逢林:“去。” 陈韵半点不意外,催促着:“快去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宋逢林下午陪着两个孩子在游乐园东奔西走,体力早已耗尽。 他现在的感觉不亚于参加过一场马拉松,甩甩手:“好,我去洗澡。“ 陈韵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再去儿童房看一眼。 期间她一直拿着宋逢林的手机给宋欣发消息,转到主卧问:“你就不怕我看到什么?” 宋逢林在擦头发,半侧过身回头:“看到什么?” 陈韵:“比如你跟别的女生的聊天记录。” 哪有这种东西,宋逢林:“你随便看。” 太坦荡了,陈韵心想换成自己绝对不行。 她跟几位好友的聊天记录只能带进棺材里的,手往后一背:“做人要相互信任才行,我不看。” 宋逢林确实没想过看她的隐私,但很乐意于贡献出自己的那份:“反正密码是你生日。” 他把毛巾挂好,从架子上拿吹风机。 陈韵跟他错身而过进洗手间,在里面洗洗刷刷半小时。 很罕见的,宋逢林比她先入睡。 他像是渐渐沉到水底,下意识还是抓住熟悉的一切。 陈韵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气,湿润又柔软。 她挣脱不开手,费劲地关掉床头灯。 室内陷于黑暗之中,徒留一夜好梦。 周日早上,宋逢林的闹钟照例响起。 他第一时间把烦人的铃声掐掉,动作快得心脏咚咚跳,躺在床上缓缓神。 陈韵被吵醒,翻个身嘟囔:“不做早饭了。” 宋逢林手掌放在她后脑勺:“嗯,你睡吧。” 他轻轻地掀开被子,洗漱后去看孩子们睡得怎么样。 陈星月和陈昕阳昨夜明明是并排躺好,大早上却分别在地台床的两侧。 被子自然是不知去向,身体扭曲得像练过体操,露出一点肚皮。 宋逢林把他们的衣角拽好,空调调高一度,合上门走人 。 在小区门口,他买了份早餐边走边吃。 好好的周末[(,组员们来得比工作日都还早。 宋逢林进公司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时间,抬起手腕:“这才九点。” 从靠窗的工位上小声传来一句:“张总让的。” 宋逢林猜测老板是吵完架的邪火四处发泄。 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光有技术是不够的,想想说:“今天再辛苦一下,争取优化好,我请大家吃下午茶。” 零零星星有人鼓掌,不像喜悦,更像另一种抗议。 宋逢林觉得昨天自己不在的时候兴许发生过别的事情,猜测着进办公室。 才坐下来没多久,他隐约听到外面张总在大声说:“就你们这进度,什么时候能上线!” 一大清早,火气不小。 宋逢林叹口气,还是打算出去和稀泥,毕竟赶进度的主要责任人是他。 门刚打开,张鹏下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想干都别干!” 整个技术部还有哪根上梁,宋逢林自觉不服。 他突如其来地出声:“张总。” 张鹏还以为他今天也没来,被抓包之后有瞬间的尴尬,但还是摆出老板的派头:“嗯,来啦。” 又觉得气势太弱,补一句:“忙的话不来没事。” 语气是沟通的重要部分,宋逢林听出点阴阳怪气。 他本来今天有无数琐事要推进,此刻通通化成灰:“我来拿个东西,待会就走。” 岂有此理,偏偏张鹏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仍旧想扳回一局:“《勇士之家》的内测什么时候能开始?” 众目睽睽之下,宋逢林不想让老板太丢人,委婉说:“在做了。” 张鹏借题发挥:“一直说在做,但我没看到任何的进展。” 进展当然有,宋逢林不再给他铺台阶:“第一阶段的测试数据我已经提交了。” 什么时候提交的?张鹏这阵子真没顾上看。 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切换好表情:“那就好,忙去吧。” 宋逢林自认对他还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心想这次是得罪人了。 可不想做,他也做了,索性回家去躺着。 陈韵在书房陪女儿练钢琴,听到开门的声音探头:“妈,你们……” 后半句她吞回去:“怎么回来了?” 宋逢林:“有点烦。” 陈韵的天平在父女俩之间移动,说:“星星你自己练,妈妈跟你爸爸有话说。” 当然,隐藏的小小私心是她快坐不住了。 陈星月恨不得妈妈有事忙,头点得格外的欢快。 陈韵轻轻地戳她一下,把门虚掩着去客厅。 宋逢林坐在沙发上,看到她拍拍旁边的位置:“阳阳呢?” 陈韵:“跟妈去买菜。” 难怪这么安静,宋逢林:“中午 吃什么?” 还寒暄上了,陈韵胳膊肘捅他:“说吧。” 宋逢林:“也没什么。” 他说是这么说,后面可拉了一长串,全然不像平时的作风。 可谁没有抱怨的时候呢,陈韵深谙聊天的道理,比他骂得更凶。 讲着讲着情绪上头,拍了下茶几。 果盘里的橙子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宋逢林捡起来剥开递给她:“手疼吗?” 陈韵:“按照偶像剧,你应该着急地把我的手捧在掌心。” 宋逢林看剧的经验少,虚心请教:“要再说点什么吗?” 陈韵知道自己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照做,先被那样的场景惊得一抖:“好肉麻。” 又建议:“要实在烦,请几天年假吧。” 明知公司缺谁都会转,宋逢林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他这个人有强烈的责任心,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在过往的人生里少之又少。 犹豫几秒,他还是说:“算了,最近挺忙的。” 果不其然,陈韵揶揄:“那下午去吗?” 去的话好像也挺丢份的,宋逢林:“不去。” 说完觉得赌气的意味很重,自己不好意思笑。 他是典型的西北人长相,即便瘦的时候也摆脱不了魁梧二字,长胖后更显厚重。 偏偏一笑,身型带来的压迫感全部消散,浑然天成是个二傻子。 任谁看,都不会相信他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 东边月亮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 章 十二 第12章 当然,甭管是哈佛还是耶鲁的高材生,碰上下一代的学习同样头疼。 宋逢林下午没去上班,在家陪女儿做功课。 他是好脾气的人,一道题可以反复讲好几遍,耐心即将枯竭的时候自己看看窗外深吸口气。 陈韵送水果进来,笑得不行:“我来吧。” 宋逢林还没说话,陈星月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要爸爸。” 不知道的以为多么的父女情深,实际她是柿子挑软的捏。 陈韵:“你好好给我写,不要动来动去的。” 妈妈面前,得夹紧尾巴做人,陈星月老老实实地坐好。 宋逢林手指头在练习册上戳着:“现在我们假设你有8个苹果……” 陈星月和多数小朋友一样,没有早早的显示出多大的天赋,爱在大人一本正经的时候捣乱。 她道:“可是我现在没有苹果。” 这孩子,宋逢林捏捏她的脸:“认真点。” 陈星月仍旧笑嘻嘻。 她五官跟妈妈很像,尤其是一双圆眼晴,气质上因为婴儿肥剥离那种疏离感,笑的时候两颊鼓鼓像个甜包子。 宋逢林没有理智地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女孩,彻底没脾气:“爸爸再给你讲一遍。” 陈韵斜靠着书房的门框看,想起结婚前两个人一起去钓鱼。 她对这项活动其实毫无兴趣,却硬生生地在33度的太阳下找茬折腾到日落,都没等到他摔鱼竿。 宋逢林的好脾气从当时可见一斑。 十年之后,仍旧如此。 说实话,不感慨是不可能的。 陈韵举起手机拍张照,提示音惹得父女俩双双回头。 陈星月比个剪刀手:“妈妈再拍一张。” 宋逢林对镜头总有点不自然,严肃得像是拍证件照。 陈韵如女儿的意,拍完玩着手机去客厅。 陈昕阳在地垫上玩他的小火车,一个人也自得其乐。 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自说自话,发出“呼呼咻”的气音。 陈韵才不会这个时候去打扰他“自讨苦吃”,转身进了厨房,坐在给孩子们当脚踏板的小凳子上。 宋逢林的讲课告一段落想倒杯水喝,看她可怜兮兮缩成一团的样子,走近蹲下来:“怎么了?” 陈韵在刷视频,一抬头眉眼都带笑,手腕一扭:“你看这个,好搞笑。” 一只猴子在跳来跳去,宋逢林没看出什么特别,不过还是扬起嘴角:“挺可爱的。” 笑意虽然的直达眼底,但以陈韵对他的了解觉得大概说的是人而不是猴子。 她屁股挪一下,留个侧面:“你的笑点好高。” 宋逢林:“跟你在一起天天开心,阈值提高了。” 他好一本正经,倒不像是句情话。 陈韵表达不出来,给自己加画外音:“我这 是娇羞的笑。” 这个词好似跟她也没什么缘分,宋逢林没品出半点。 他道:“脸没红。” 居然敢挑三拣四,陈韵摆摆手赶他:“找你儿子玩去,我要刷手机了。” 二胎的水是得一碗水端平了,宋逢林雨露均沾陪儿子玩一会积木。 父子俩垒碉堡一样往上叠,看着越来越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地歪倒。 陈韵恰好路过,举起手示意清白:“我没碰到。” 瞬息之间,陈昕阳已经消化这个“打击”,脸上的不敢置信逐渐消融。 他视线三方移动,最后定格在爸爸身上:“我们房子盖得太太太高啦~” 宋逢林跪着往前爬两步,把散落的积木们拢做堆:“基础受力不对,再调整一下就行。” 跟四岁孩子聊受力,他能听得懂吗? 反正以陈韵高考十几年后的智商就已经不太明白,她耸耸肩,透过半掩的书房门看。 陈星月哼哧哼哧用橡皮,背影都透着一股劲。 陈韵都怕她把练习册擦破了,问:“星星,还剩几题?” 陈星月底气十足:“最后一题!” 等她写完,一家四口出门吃饭。 两个孩子特别的兴奋,走路争抢着谁牵爸爸的左手。 宋逢林这碗水端不平,索性说:“爸爸要牵妈妈。” 姐弟俩相互别苗头,又很一致地在妈妈面前退让,你追我赶跑着走。 陈韵在后面喊:“慢点宝贝,不要撞到人。” 陈星月明明也跑得很快,还鹦鹉学舌:“陈昕阳,小心不要撞到人。” 陈昕阳在姐姐天生的权威性下服从,放慢脚步后觉得有点不公平:“你也在跑。” 陈星月:“才没有。” 为了力证此点,她原地玩起一二三木头人。 陈昕阳吃了年纪的亏,手短脚短的本来就落在后面,一下子撞在姐姐的背上。 他整个人往后倒,屁股着地,然后嘎嘎笑出声。 宋逢林都做好扶他的准备,手又收回来:“等我忙完这阵,多带你跟孩子出门玩。” 这话说的,陈韵:“你知道电视剧的fg原则吗?” 宋逢林一卡,像是自我说服:“以后肯定会有时间的。” 陈韵:“太以后不急着别预约,下礼拜三你生日那天先空出来。” 她已经提过一次,宋逢林早安排好:“空出来了。” 他人到就是最重要的,剩下的陈韵会搞定。 她心里有一套做事的流程,慢吞吞地往前走。 宋逢林牵着她,看看孩子,工作上的所有烦恼都消散。 周一开始,他又有新的活力。 早上七点,陈韵准备好早餐。 她咬着面包,一边穿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我走啦,你们记得别迟到。” 宋逢林大声应好,给女儿擦 掉嘴角的牙膏泡沫。 陈星月十分好奇:妈妈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去上班? ?本作者东边月亮圆提醒您最全的《结婚第十年》尽在[],域名[( 宋逢林总不能说是急着陪你周阿姨去办离婚,面不改色地撒谎:“因为她今天要做很多蛋糕。” 陈星月的问题显然不会因此而停止:“为什么今天要做很多蛋糕?” 一个谎言,要用十个八个来使它圆满。 宋逢林觉得如果童话故事能成真,自己的鼻子在这顿早饭后大概已经有三米长。 他把孩子们送进幼儿园后长长地舒口气,照例拍张照发给老婆看。 陈韵正在开车。 她两手握住方向盘,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没有立刻看,继续刚刚的话题:“好堵啊。” 坐在后排的周佩琳:“周一嘛,肯定的。” 她这几天渐渐要接受离婚这件事,事到临头仍然有些精神恍惚,有气无力地靠着窗户。 为了活跃气氛,陈韵故意:“我现在都忘记早晚高峰什么感觉了。” 张颂菁很能领会她的意图,说:“这句话一出,你就是我们社畜公敌。” 又语气夸张:“老天爷,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 周佩琳接话:“可以了,我分杨景镕的钱养你。” 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坦然,笑容中不免苦涩:“最近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我要发财了。” 张颂菁随即摊开双手,高举过眼前:“富婆求包养。” 周佩琳拍一下她的掌心:“包在我身上。” 陈韵再插一句:“苟富贵,勿相忘。咱们下午就去购物,大买特买。” 周佩琳确实需要一个发泄点,摸着头发:“还真别说,昨天做这玩意一千八,感觉好很多。” 她最近各方面状态不佳,不想在关键时刻显得颓废,昨天斥巨资从头到脚打扮个精致。 陈韵顺着夸两句她的新衣服,一边把车挺稳。 周佩琳看着民政局的招牌,错杂之余生出退缩的心情。 她咬着后槽牙:“你俩拉着我点。” 一段感情的破裂,中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体面。 她的自尊已经不允许再被碾到尘土里,全靠有人支撑才能往前迈。 陈韵和张颂菁像是哼哈二将,看到杨景镕的时候眼刀齐刷刷地飞。 杨景镕居然还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避开对面三个人的视线,小声说:“对不起。” 不是世界上所有错误都可以被原谅的,更何况这样的道歉不过是自我安慰。 周佩琳不会成全他的解脱,说:“那就去死。” 杨景镕既怕惹得她临时反悔,又要在最后摆出爱过的姿态,仿佛自己才是受害人。 他的心情如何,没人想探究。 陈韵反正只顾得上诅咒他,在心里用尽平生会的骂人词汇替换掉曾经的祝福。 在没有人期待的情况下,多年前的事情仿佛再度重演,结局又一次在告诉她:爱情是世上最不牢靠的东西。! 东边月亮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3 章 十三 第13章 结婚证变离婚证,办事员的章一盖,一切好像尘埃落定。 周佩琳现在不知道如何形容过去的十几年,只想当作这一生有段空缺。 然而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她道:“差我的钱三天之内记得到账。” 杨景镕居然好意思一脸受伤:我知道,再多钱也弥补不了我给你的伤害。?[(” 他算个什么东西,张颂菁忍不住:“那你大错特错,钱是最有用的东西,不然怎么会有人上赶着给你做小三生孩子,毕竟你精子质量这么差。” 男人这辈子最不能踩的痛脚就是这个,杨景镕:“你胡说八道什么!” 气死他才好,陈韵轻飘飘补一刀:“你跟佩琳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孩子,不会以为全靠避孕做得好吧?听说那女的怀孕了,真是恭喜你了。” 恭喜个屁,杨景镕一张脸涨得通红,察觉到渐渐有围观群众注意到此处,还是放弃辩护先走。 走得挺快,张颂菁大为可惜:“我都寻思他要是动手我就生扛一下,今天务必送他进局子。” 这种牺牲精神,搞笑之中又叫人感动。 周佩琳挽着她的手:“那还得去做笔录,多耽误我们购物。” 提起花钱张颂菁就来劲:“先杀到新天地,再去skp。” 这气势,活像要把电视塔买下来。 陈韵:“看来张总这季度奖金没少发啊。” 张颂菁大学毕业后本来是考了上公务员,跟何泰分手后抱着“倒要看看谁更会挣钱”的心思辞职到企业。 她学的也是计算机,和宋逢林同样赶上互联网行业的风口,顶着京大毕业的名头,还比他多出一点幸运,进了一家发展得更好的公司,年薪比他还高点。 不同的是宋逢林的收入养着三代人,她基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常消费水平是几个朋友里最高的。 工作压力大,买东西成为一种情绪发泄。 张颂菁:“就是发得少,我也一分钱都不带进棺材里。” 说得怪吓人的,陈韵:“别天天咒自己。” 张颂菁惋惜:“要是我的嘴有这么灵就好了,这样我弟就可以下地狱。“ 重男轻女家庭的故事,有个开头就知道过程。 陈韵:“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张颂菁:“想要钱呗,傻X。” 她可不是好惹的,早八百年就已经跟血脉相连的亲人断绝关系。 什么人啊,陈韵附和骂两句,双手一拍:“不讲这些了,找点乐子去。” 张颂菁可以跟朋友倾诉的机会有很多,不在此一时。 她注意到周佩琳的失神,轻推她一下:“走吧。” 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人总是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周佩琳刚刚脑海里飘过很多回忆,恍惚着:“好。” 这种事情,总得给她时间走出来。 陈韵能做 的只有陪伴,故意岔开:“我车停哪来着?” 三个人聚在一块,话题向来是有开始没结尾。 在新天地逛半天,陈韵一样东西都没买,因为口干舌燥喝了两杯饮料。 在她要点第三杯的时候,张颂菁忍不住感慨:“我要是像你一样,现在早就攒够退休的钱了。” 陈韵:“那你岂不是失去很多快乐。” 也是,说不准自己没有未来就加班猝死了。 张颂菁靠近周佩琳:“幸好有你,不然就显得我太败家。” 周佩琳今天也没少买,她两手都是购物袋:“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从不跟她逛街吧。” 两个人从小学就认识,共同回忆有太多。 陈韵随手扒拉就能翻出一件:“明明初中的时候我们每周都去中山路。” 多年之后,周佩琳坦诚:“因为你零用钱多,会请我吃烤肠。” 原来是烤肠的魅力,陈韵啧啧:“我以为是靠友谊。” 当时这个原因只占小部分,没想到若干年后会成为精神支柱的一部分。 周佩琳笑:“还有去你家吃你妈炖的红烧肉。” 合着全是为吃的,张颂菁:“难怪你说你原来是个小胖妞。“ 何止是胖,周佩琳在自己最近很苗条的腰身上比划:“足足现在的两倍宽。” 又说:“我妈都觉得我太胖,天天不给我吃饱,这才饿得到处蹭饭吃。” 说起这个,陈韵:“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家里穷吃不起饭,每天都跟她分零食,结果好多人说我心机重,为了有个胖胖的朋友在身边衬托才这么做。” 还有这出,张颂菁大感兴趣:“你们班同学吗?” 周佩琳:“连我都这么想过,所以有一阵我俩绝交了。” 她少女时期因为外貌产生的自卑像是毒蛇一样缠绕,让人生不出任何的光明。 是她先提的,陈韵毫不犹豫揭她老底:“你给我写的和好信还在家里。” 十五六岁时的遣词造句,周佩琳光记得一两行都冒鸡皮疙瘩。 她道:“你看完信还哭了。”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陈韵:“我们休战。” 又道:“颂菁,你要相信,我只是浅浅掉了两颗泪。” 张颂菁敷衍:“嗯嗯嗯,我相信。” 什么语气,陈韵非要逼着她承认自己是发自肺腑地相信这件事,两个人你碰我我碰你。 周佩琳站在旁边累得手都快断了,忍不住打断:“找个地方坐坐吧。” 宁江遍地是咖啡馆,什么类型的都有。 三个人找了家附近巷子里的店,占了张角落的桌子。 工作日的下午,客人不是很多。 陈韵灌了杯冰美式润嗓子,评价:“我们店的更好喝。” 张颂菁抿一口冰拿铁:“我觉得都差不多。” 陈韵:“那是你没品位!” 张颂菁不服:“咱俩现在找几个路人来做评委,谁都会觉得我更有品味的。” 陈韵看一眼自己的牛仔裤和短t,抬起头大声说:“我年轻的时候很时尚的。” 张颂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才二十三。” 按世俗的定义,确实是正年轻。 陈韵反驳不了,拉个帮手:“佩琳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很潮。” 周佩琳点点头:“我们念初中的时候,她是出了名的会打扮,每天画眉毛来学校。” 一代弄潮儿是怎么蜕变至此的,张颂菁好奇:“现在都不怎么画吧?” 陈韵:“过了爱漂亮的年纪,觉得化妆挺折腾的。” 张颂菁心想自己最爱漂亮的年纪都穿着堂姐的旧衣服,说:“不过你们学校居然可以化妆,也很神奇。” 本来是不行的,陈韵:“有一次因为这个被教导主任叫家长,我妈让他别骂我,加上我成绩好,老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颂菁早知道她是在父母疼爱里长大的,闻言仍旧诧异:“看不出来阿姨这么开明。” 岂止,周佩琳现在说起来依然羡慕:“她还可以请假去听演唱会。” 以张颂菁的成长环境,实在很难想象。 她一本正经:“我看叔叔阿姨年纪也不大,考虑过二胎吗?我现在立刻去投。“ 周佩琳:“我志愿填得早,你只能是三胎。” 张颂菁:“实在不行,咱俩凑合做一对双胞胎。” 还一唱一和的,陈韵:“你俩得保证能投成儿子才行。” 张颂菁诧异:“我以为你爸妈没有这种想法。” 活到三十三岁,很多细小的情绪反而成了针。 陈韵说一次就像是被扎一次:“我妈后来怀过一次,年龄跟我靠得太近,那会村里抓得严,打掉的时候大出血,再也要不了孩子了。” 还有这事,周佩琳微微迟疑:“我没听你说过。” 陈韵:“主要是维持自己备受宠爱的独生女形象。” 又开玩笑:“谁叫我当时是咱们学校的女神,不容有失啊。” 周佩琳只接她的下半句:“你现在承认了,那会还总说‘哎呀怎么都说我是,我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张颂菁也跟着谴责:“看不出来陈韵,你居然这么茶。” 双面夹击之下,陈韵腼腆道:“青春期嘛,理解一下。” 那样的青春年少,一生只一次,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情有可原。 周佩琳:“晚饭你买单,以后绝口不提。” 陈韵比个k的手势,跟张颂菁交换眼神。 这一刻她们心灵相通的觉得:彩衣娱友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东边月亮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4 章 十四 第14章 逛街、吃饭、喝酒、唱歌。 陈韵一通行程走完,打电话找了个“代驾”。 宋逢林是扫了共享自行车来“接单”的。 他还没到KVT门口,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停下来。 陈韵在路边摊前挑串串,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只以为是别的客人,往右挪个小碎步给人家让出位置。 宋逢林一动不动,只等着她什么时候自己会发现。 可惜陈韵对宵夜太入迷,挑完想吃的把手中的杯子给老板:“这份要微辣,少放点汤。” 然后拿起第二个杯子。 宋逢林心想这是轮到自己了,出声提醒:“我吃海带。” 吓得陈韵手一抖:“你来了怎么不出声。” 不就是出声了,才把她吓成这样的。 宋逢林觉得这是个无法两全的问题,用了最佳的方法:“下次会注意的。” 算他识趣,陈韵胯骨向左一扭:“钥匙在包里,你去把车开过来,我不想走过去了。” 一看这样,就知道晚上没少喝。 宋逢林拿了钥匙:“好,你别乱跑,在这儿等我。” 知道啦知道啦,陈韵胡乱地点点头,又盯上旁边卖煎饼的。 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也会经过三五个这样的小摊子。 宋逢林少有的几次接孩子们放学,都会在他们的眼神攻势下停下来买。 他喃喃道:“这下是像你了吧。” 陈韵压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自顾自跟煎饼大叔说:“老板多放个薄脆行吗?我加钱。” 得,宋逢林没忍住,屈指在她后脑勺弹一下。 陈韵回头瞪他:“家暴,马上告你。” 宋逢林顺手再捏下她的脸,推上自行车:“我交罚款。” 今天是他发奖金的日子,陈韵都给忙忘了。 她心想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夹着嗓子:“你慢点走哦~” 拢共就这么几步路,给她喊出一种“皇上回宫”的感觉。 宋逢林只觉得想笑。 他找到个停车区的缝隙把车塞进去,还掉两轮的开始找四轮的在哪。 家里就一辆车,是七座的沃尔沃,车头比起别的凸出一茬。 宋逢林都不用按钥匙就找到,上车后先把座椅调成适合自己的宽度才打方向盘。 陈韵拎着宵夜在路边张望,看到车腾出手挥挥示意。 上车后她才说:“待会在楼下吃完再回家。” 宋逢林:“好。” 他不问缘由,陈韵也得讲:“妈晚上想给你炖汤,我说不给你吃宵夜。” 这要是拎着垃圾食品回去,最少要被骂三十句。 长辈的心意固然是好的,但宋逢林确实不太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他道:“加班完我只想喝冰可乐。” 陈韵:“那我 去便利店买,你停好车来滑滑梯集合。” 宵夜愣是吃出地下党接头的感觉,夫妻俩毁灭完所有证据,嘴巴擦得干干净净才上楼。 刘迎霞陪着两个小的睡过一觉,听到开门的声音蹑手蹑脚地起床。 她走到客厅,一边穿鞋一边交代:“星星晚上要吃荔枝,我没让,说好的明天早上给她吃,别忘了。” 陈韵:“好,到家跟我说一声。” 隔着两栋楼,连小区门都不用出,能有什么事。 刘迎霞:“就你瞎操心。” 陈韵:“谁叫你们摊上我做姑娘了。” 怎么能叫摊上,刘迎霞:“那我们是走大运了。” 她平常带孙子在小区里玩,认识的都是来给下一代帮忙的同龄人,大家凑在一块瞎聊天,她听着觉得自己是再享福不过。 人嘛,骨子里都有点虚荣心。 她三天两头的炫耀,也惹得人看不过眼。 回自家路上,刘迎霞遇见遛狗的邻居,对方神神秘秘道:“阳阳奶奶,我刚刚看见你儿子跟儿媳妇了,也不知道在滑滑梯那吃啥好吃的,香得很。” 话里话外就是人家瞒着你偷偷吃东西的意思,这要是逮着个难相处的婆婆一准的不高兴。 但姑娘是亲生啊,摸摸鼻子刘迎霞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一猜一个准:“那是我女儿跟女婿,肯定是叫外卖不敢让我发现,躲着吃的。” 邻居诧异:“哟,你们这是招赘啊。” 一般来说,当着人面说招赘多少有些失礼。 刘迎霞不高兴在心里,嘴上说:“我们哪有这本事,住的房子都是女婿买的。他们小两口感情好,就愿意让孩子跟妈妈姓。” 宁江多少拆迁户的独生女招赘,一个孩子跟妈姓都得跟人家有商有量,再贴房子车子和钞票的。 邻居半信半疑,还是说:“那你们好福气。” 当然有福气,刘迎霞谦虚:“其实我们不在乎这些,都是女婿自己提的。” 她照例扬眉吐气一番,到家还得把丈夫叫起来再炫耀一遍。 陈勇忠也是刚送完外卖,才沾到枕头,被迫睁开眼:“你说遛的啥狗来着?” 刘迎霞:“跟樱桃奶奶养的有点像。” 陈勇忠:“边牧,这狗聪明着呢。” 他天天的就惦记狗,刘迎霞:“好好的房子,别给我整回来嚯嚯。” 陈勇忠:“训练好不会乱拉乱尿的。” 拉倒吧,刘迎霞:“睡你的觉。” 啥事都她说了算,陈勇忠哼哧哼哧翻个身。 年轻那会,一家三口靠丈夫养活,刘迎霞心短气弱,不自觉事事顺着他心意。 现在不一样,她道:“床垫不要钱买的啊,轻点。” 陈勇忠偏不,再扯一下被子。 刘迎霞才不跟他吵架,想起来要给女儿发语音报平安:“外卖就吃得下,汤喝不了,当心我揍你们。” 陈韵刚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按了公放。 夫妻俩一块听见的,宋逢林:“妈怎么知道的?” 陈韵:“知道什么是群众的力量吗?应该是刚刚谁看到了。” 岳母真是眼线众多,宋逢林:“明天要挨骂了。” 他是这个家的宝贝疙瘩,下刀子都划不到他一块油皮。 陈韵手机一扔:“只有我。” 再怎么样,女婿跟女儿都是不同的。 宋逢林:“帮你吹头发算安慰吗?” 就他那种豪放不羁的手法,陈韵只怕自己的头发多壮烈几根。 她道:“你的认知有误,那是谋害。” 宋逢林觉得自己还挺轻手轻脚的,被拒绝后抱着衣服进洗手间。 他出来的时候,陈韵已经在被窝里躺好。 她今天喝了酒,体温比平时高,眼皮也格外的沉重。 宋逢林抬手碰碰她的脸,把床头的灯关掉。 陈韵一无所知。 酒精带给她的除了良好的睡眠,还有第二天的精神不振。 宋逢林看她垮着脸的样子:“再睡一觉?” 陈韵有气无力地喝口水:“潇潇今天放假。” 宋逢林知道她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不开门的,说:“那有空就眯一会。” 陈韵答应后出门去上班。 她到店里先打开咖啡机预热,再拖地擦桌子,给发财树浇个水,从冰箱里拿出奶油和黄油放在一边降温。 等待之余,她盘点各项材料的库存,算完昨天的账,一切才准备就绪能营业。 机子一开,外卖的单子往外打。 陈韵一直管它叫金蟾,每次一响就说:“吐金币了。” 但其实平台抽的手续费多,还三天两头要求店里做活动,有时候一单得往里面亏个块儿八毛的。 像他们这种店,赚钱还是得靠堂食,其中一半的销量是甜品。 陈韵刚开业的时候不知道,光卖咖啡那叫一个愁云惨雾。 后来她自己慢慢学,才把店支撑到今天。 就是收入不多,横向对比的话只比她爸现在兼职高一些。 陈勇忠是个要强的人,自打能挣点钱,就不让女儿给生活费。 他自己没啥花销,但凡口袋里有闲钱全给孩子们用。 陈韵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在课间跑到围栏边拿她爸给买的零食。 长大了,他仍旧时不时带点东西出现。 中午十一点半,陈勇忠全副武装穿着制服,推开咖啡店的门:“崽欸,你知道最近的宁江的网红店是哪家吗?” 陈韵一早上营收惨淡:“我希望是我们店。” 陈勇忠虽然也很想给女儿很多信心,可惜事实不能如愿。 他道:“你看你,不如我懂流行吧。” 陈韵笑出声:“那是,我爸什么不知道。” 陈勇忠大为得意,一边不解:“你说就一葱油饼,还搞个限购。图啥?” 陈韵:“为了让大家吃上吧。” 别人吃不吃不知道,陈勇忠反正是买够十个。 他道:“你吃俩,我给逢林再拿仨去。” 来去宛如一阵风,陈韵都没来得及给他泡杯茶喝,只能在后面喊:“你骑车慢点,别闯红灯。” 陈勇忠风驰电掣而去,把宋逢林给感动的。 他在血脉相连的人身上没有感受过的关心,结婚后通通得到弥补。 就是等不及他发表两句感言,岳父就只留下个车尾气。 宋逢林咬一口饼,转头跟同事四目相对。 同事打招呼:“宋总拿外卖啊?” 宋逢林:“不是,那是我爸,给我送午饭。” 有这种身家的儿子,居然这么热的天还在送外卖,同事心里偷偷感慨:我这么懒,怪不得我发不了财。! 第 15 章 十五 第15章 按照我国的社会发展现状,宋逢林其实还能算个中产。 不过宁江这座城市卧虎藏龙的人太多,他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还是很穷。 尤其是在午休后的星巴克。 左边的桌子在讨论十个亿的融资,右边的桌子在研究买保时捷还是法拉利。 昨天刚发了十来万季度奖金的喜悦,在宋逢林心中荡然无存。 他下楼是为了活动筋骨,现在只收获了对世界新的认知,慢悠悠地端着咖啡回公司。 才出电梯,前台通风报信:“蓝创的徐总刚走,跟张总聊得不是很好。” 这次的融资就是跟蓝创谈的,看样子最近又有变动。 宋逢林都猜得出张总的心情如何,决定今天还是准时下班。 可惜他跑得还是太慢,该找上门的一个不落。 张鹏把他堵在办公室里,叽里呱啦说了大半天,核心还是一个——让他跟何总谈谈。 何总大概是知道还有正常人在支持自己,重掌小权后只对宋逢林有几分好脸色看。 说实在的,宋逢林一点不想搅和近这对夫妻里。 他找个借口推托,六点就想溜之大吉,结果又被何总堵住。 她在此情景中是弱势,宋逢林拒绝不了,只好说:何总,就咱俩吃饭也不合适,去我老婆店里坐坐你看行吗???[” 咖啡店开业的时候,何总还送过花篮。 她道:“行,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食欲。” 宋逢林是个好人,他本性中有许多善良的部分,但因为整个童年几乎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长大后最反感的就是参与到别人的家庭纠葛中。 然而仍旧是那句话,他是个好人,即便不愿意有时候也是委屈自己,眼角眉梢还得藏一藏。 大概唯有枕边人能看破真相。 陈韵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就知道,跟客人打过招呼问:“我做了贝果,给你放火腿和鸡蛋吃行吗?” 她还有这个时间,看样子今天生意不怎么样。 宋逢林点点头:“你吃了吗?” 陈韵:“五点吃的。我最近长胖了,晚饭得早点吃才行,你以后不许拉着我吃宵夜。” 宋逢林一时想不起来最近哪次是自己拉着她吃的,说:“那晚上得多饿。” 去年的衣服都快穿不上,饿就饿吧。 陈韵:“相信我的脂肪可以撑住的。” 就她的体格,还能有多少脂肪。 宋逢林上下打量,考虑到还有何总在,到底没再说什么。 何总识趣地给夫妻俩留出说话的空间,自己坐在角落的位置发呆。 她摆弄着装水的杯子,背影是无限的寂寥。 宋逢林坐在她对面:“店里有面包,待会垫两口吧。” 何总:“不用客气,说两句话我就走。” 下午张总也说唠两句,结果足足用了俩小时 。 宋逢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人家单刀直入:“如果我要把张鹏拉下马,你能帮我吗?” 这要搁古代,大概等同于皇后拉大将军一起谋反了。 即便张总男女关系上处理不当,对宋逢林而言其实还是个不错的领导。 他道:“我没办法。” 答案早在预料之中,何总打算徐徐图之。 她喝一口刚上的咖啡:“我的能力和性格你也知道,如果……” 后面的大约都是财帛动人心之类的话,宋逢林不用听也知道。 他插一块老婆专门给切的苹果吃,汁水在口腔里慢慢溢出,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思考。 何总还以为有戏,继续说:“融资你也不用担心,我有朋友……” 宋逢林打断:“不好意思何总,我是真的做不到。” 他有心想尽快从这堆事里挣脱,选了自认为最真诚的方式:“对我来讲,你们都是朋友。” 朋友,难道是什么坚不可摧吗? 十几载的夫妻情谊都会成空,何总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 她心有城府,笑笑说:“好,那就不谈这个。” 宋逢林心里松口气,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客客气气送她到门口。 陈韵避嫌一直站在吧台的后面,等人走才说:“把桌子收了。” 宋逢林吃的是“特餐”,又没有付钱,哪里能端顾客就是上帝的架子。 他顺手把用过的杯子洗了:“总感觉公司要乱。” 陈韵:“你被他们夫妻搞的,比连续半个月加班到凌晨还累。” 工作上的事对宋逢林是得心应手,最近遇见的却全是超越能力范围内的意外。 他也不是很想面对,用力闭一下眼又睁开:“走一步算一步。” 陈韵很是体贴:“桥都船头自然直,不直的话就破罐子破摔。” 宋逢林的人生一度充满紧张和不安,非要具体形容的话就像是没有码头的破船。 他一颗一颗钉子打进去,还是每分每秒都在焦虑会不会沉。 结婚很大程度治愈他的漂泊,却因为有更加在乎的人而有压力和动力。 想到工作的不确定性,他遗憾道:“上回有猎头打电话,我拒绝得太快了。” 以他的性格来讲,离开熟悉得像另一个家的职场也算是种折磨。 陈韵在手机上点几下,递给他看:“我们现在的大头支出是房贷和孩子们的学费,加上生活费的每个月固定开支在六万左右。” 宋逢林看一眼存款余额,不用脑子就算得出来这两百万能用多久。 他下意识道:“原来存了这么多。” 工资在他手里就是走个过场,连每年的个税申报都是陈韵帮他弄的,能知道什么。 她道:“我很勤俭持家的好不好。“ 宋逢林:“买得起的咱就买。” 倒没有夸海口说给 你买下全世界之类的,务实也算是他最大的美德之一。 陈韵:“你运气好,我爹妈养得我什么都不缺,不爱买东西。” 那按这个道理,宋逢林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热衷于消费才对。 但他真的没有太多购物的想法,挠挠脸:“去逛街吗?” 陈韵自己逛街都够没意思的,再加个他更是面面相觑。 不过她转念一想:“正好,给你买生日礼物。” 宋逢林:“也没啥想要的。” 陈韵:“那去吃烤鱼?” 等会,刚刚谁说不吃宵夜的。 宋逢林揶揄:”不减肥了?” 陈韵理直气壮:“提前替你庆祝生日才吃的。” 行,宋逢林抬手看表:“我先去点单占位置,你打烊正好能吃上。” 他计划得很好,就是事与愿违。 陈韵本来都要关机器,临时有个三十杯的大单子,忙完再收拾一下吧台,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拖到几点去。 宋逢林对着门的方向坐,一会看手机一会看外面。 他抬头低头的频率没错过人,看到她走近拆碗筷。 陈韵:“等很久了?” 宋逢林:“没有。” 他涮着碗筷:“以前你等我都比这久。” 陈韵:“就是因为你总迟到,我才喜欢来吃这家。” 这家店的鱼现捞现杀,高峰期等一两个小时上菜是正常的,加上等鱼煮入味又得个把小时。 等待迟迟不来的人令人心焦,唯有在对美食的期待中可以获得平静。 虽然每次都道过歉,宋逢林再说一遍:“对不起。” 陈韵:“你工作忙嘛。” 那阵子公司刚出了个爆款游戏,大家都想着趁热打铁,时不时就得来场头脑风暴。 宋逢林:“老说以后不忙,没想到现在还是忙。” 有得必有失,甘蔗哪有两头甜。 陈韵掐着手指算:“最近我们单独吃饭的次数,是过去半年的总和。” 这样一想,那些工作上带来的烦恼成为另一种因祸得福。 宋逢林大逆不道地想:干脆公司倒闭好了。 下一秒他就撤回这个不吉利的念头,殊不知世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东边月亮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6 章 十六 第16章 一家公司的倒闭不是突如其来的,但前兆大抵都是从内部的衰败开始。 宋逢林过个生日再去上班,就发现世界变天了。 本来技术上的事情全由他负责,现在谁都想插一脚。 张总早上问,何总下午问。 搞得他不堪其扰,专门找了个实习生写日报。 就这,才只是开始。 东宫娘娘跟西宫娘娘打对台,谁都逃不开这个漩涡。 宋逢林连着好几天加班到凌晨,到家的时候头重脚轻倒头就睡。 都累成这样了,陈韵想着让他多睡会,自己送孩子们去学校。 两个娃进幼儿园,她还恋恋不舍地在门口跟其他家长聊天呢。 聊的倒也不是什么八卦,是最近的热点幼升小。 家长A:“琪琪妈妈有门路,三十万一个包上附小。” 家长B:“浩宇的性格太活,公立那种条条框框肯定受不了的,反正早晚要出国,还是去国际学校。” 家长C:“我们以前读书都靠自己的,孩子能读就读,不能读别给那么多压力。” …… 谁说谁有理,毕竟每个孩子和家庭的情况都不一样。 陈韵对女儿的期望还是能上区实验小学,毕竟是第一梯队又离家近。 不过这个愿望的压力不在陈星月身上,全靠父母承担买学区房的重任。 但话又说回来,有房子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连刘迎霞都在楼下听说一串小道新闻,摘菜的时候问女儿:“星星能上实验吗?” 陈韵知道不给她打包票她夜里肯定愁得睡不着,说:“买房迁户口都三年了,没啥问题的。” 出问题的几率是0.001%,她不信自家有这么倒霉。 那就好,刘迎霞:“现在孩子上学也太费劲,东山都有学区房了你知道吗?” 东山是个镇,陈韵一家人的原籍就在下属的一个村子里。 不过她打小在上属的新姚市区长大,对农村只有逢年过节的记忆。 她道:“一平方卖多少?” 刘迎霞手比划一下:“八千。” 陈韵记得上次回老家的时候看过,镇上的奶茶店员工资也有个三四千。 她道:“买的人多吗?” 刘迎霞:“有钱大家也不买,都愿意自己盖。” 盖房是老一辈的执念,陈韵其实不太能理解。 她对故乡没有深情,纯粹是成全父母的愿望,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很心疼这一百多万。 既然花了,就得物有所值。 她道:“等放暑假,你们带孩子回去住几天呗。” 刘迎霞面上一喜,还是说:“星星不报幼小衔接了?” 陈韵:“就玩半个月,耽误不了你孙女高考。” 小小年纪逼得那么紧,大未必佳。 刘 迎霞是坚信家里这985跟211的双剑合璧,生出来的绝对没有孬种。 她道:“放心,我肯定盯着她读书做作业。” 这架势,很有宁江家长声名在外的鸡娃风范了。 陈韵:“让她好好玩吧。” 刘迎霞:“村里能有啥玩的,我就是带回去显摆显摆你爸有后了。” 多年前因为没有儿子受到的精神折磨,因为有第三代才迎刃而解。 无论陈韵如何优异,人生的巅峰都好像在孩子跟她姓这件事上。 她其实不是很想参与这个话题,把菜撂一边:“我去看星星作业写得怎么样。” 陈星月在玩橡皮,敏锐捕捉到妈妈的脚步声。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马上有反应,假装自己一直在认真做作业。 老盯着她,像是把她当犯人。 少看一眼,这孩子就能给大人找气受。 陈韵无奈地拉过椅子坐她边上:“做到哪啦?” 陈星月乖乖巧巧:“做一半了。” 哪有一半,分明才动笔。 陈韵手指头在桌面上敲敲:“认真点。” 非要形容的话,陈星月是个陀螺,鞭子抽一下就动一下。 边上有根定海神针,她就老实得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很快就把数学题都写完。 陈韵检查完给她打个大大的勾,捧着女儿的小脸亲一口:“真棒。” 陈星月喜滋滋,窝在妈妈怀里撒娇。 小孩子是最藏不住秘密的群体,有些讯息交换比家长们在幼儿园门口聊得还透彻。 她又是个话唠性子,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很快,陈韵就把他们班的近况掌握完毕。 她给女儿做心理建设:“星星,妈妈再跟你说一次,过完暑假你就要去上小学,到时候你会有新的同学,可以吗?” 离别在陈星月心里扎下种子,但她心里其实对此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可以。” 淡定得陈韵都疑心是自己的小题大做。 她是一胎照书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连夜百度。 宋逢林下班回来,看她还在看视频,问:“这么晚还不睡?” 陈韵盘腿坐在床上,仰头看他一会没说话。 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宋逢林的困倦一扫而空。 他道:“出什么事了?” 陈韵:“我本来想问你幼升小的事情,但想起来你没念过幼儿园。” 宋逢林即便是念过,这二三十年里也早就忘个干净。 他松口气:“星星怎么了?” 陈韵:“专家说‘幼升小是关键点,要帮孩子适应新环境’。” 这就开始关键了?宋逢林:“咱们星星应该还好吧,上幼儿园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哭。” 陈韵:“小学不一样,老师会重视规矩,如果一年级没有调整好心态的话,很容易导致孩子厌学的。” 宋逢林念书的时候十分的积极向上,把考试当作通关打怪。 他偶尔也有种盲目的自信心,觉得女儿多少有肖似其父的部分,说:“应该不至于吧。” 陈韵:“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有近忧,她就制造远虑。 宋逢林:“说真的,只要她不考鸭蛋回来,我都可以接受。” 天呐,这打算也太坏了。 陈韵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也不觉得女儿就是个后进生。 她道:“人家晚上数学题全对。” 行,那应该能保证不考零分。 宋逢林:“那就没事了。” 陈韵自认已经是不怎么鸡娃的家长,对上他这种心态也得甘拜下风。 她整个人往后仰:“你心够宽的。” 宋逢林:“但我听你的。” 大家意见不一没关系,他知道站哪边的队就行。 话都说了,不使唤他干点活都有点不好意思。 陈韵:“帮我倒杯水,好渴。” 宋逢林去客厅倒,顺便到儿童房看一眼孩子。 陈星月和陈昕阳今天还是睡得自成一派,骨骼轻奇堪比东邪西毒。 宋逢林给他们盖被子都觉得幸福,心想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普普通通的也没关系。! 东边月亮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