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 第 1 章 林琛雪穿着破烂的袄裙,站在天牢大门口。 京城下了雪,天寒地冻。 北风将林琛雪的手指吹得疼痛难忍,她伸出冻僵的手,将腰间刺绣着雀纹的荷包解下来:“大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守卫看她一眼,将荷包接过来,掂量了下,里面只有一点碎银。 守卫眼中流出轻蔑的神色:“快去快回,只有半柱香时间。” 牢房阴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腐臭味。 林琛雪踩着破烂的干草,走进铁栅,一眼便看见父亲。 平时总是穿着盔甲的林慎行,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指甲糊满了血液。 林琛雪心里发紧,两三步上前,半跪在干草铺上:“阿爷。” 将军说不出话,只是睁开那双浮肿的眼睛,看着林琛雪。 林将军这次出征,本是志在必得,定能将犬戎一网打尽。 但没想到才仅仅过了半年,他便坐在囚车里,被送了回来。 林慎行,通敌叛国。 林将军一生,为国为民。 林琛雪打死也不相信,阿爷会通敌叛国! 林琛雪稚嫩的容颜因为连续的奔波而略显苍白,她紧握着林将军的手,怒火从眼底缓缓燃起,一字一顿问:“阿爷,是谁害了你?!” 林将军睁开眼,拍了拍她的手,又摇了摇头,勉强张开嘴,却只能从喉中发出嘶哑的音节。 林琛雪几乎是听不见他说什么。 林慎行目光悲戚,沾了鲜血的手,在地上,缓缓写出一横、两竖。 林琛雪看到父亲在地上写的,像是个草字头。 刹那间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全身轻轻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拳。 萧。 - 林琛雪失魂落魄从天牢出来,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走回家。 林慎行出事之后,整个家都被官府抄没。 那日来抄家的官兵们,哪一个又存了好心,一通轻薄调戏不说,没有出手伤人已经算好。 原本宏伟的将军,如今门庭冷落,凄凉萧条。 林琛雪忽然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女孩身材高挑,穿一件银灰色的长袄,上绾发髻,神情冷峻。 是以前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六幺。 林琛雪在官府还未到来之前,早就将六幺打发到了她相好的小厮杏团家中,将她保全。 林琛雪打起精神:“六幺姐姐。” 林琛雪是将军府最小的女儿,生得冰雪聪明,又活泼好动,从小就和丫鬟们生活在一起。 平时总喜欢缠着丫鬟们叫姐姐。 六幺含泪道:“七娘……老爷现在如何了?” “阿爷在天牢中被折磨了个半死不活,”林琛雪拉着六幺的手,皱眉道:“六幺姐姐,你也知道我父亲为人,他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林琛雪话音未落,两人陷入一阵安静。 通敌叛国可是大罪。 若是被查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算是轻的。 六幺上前一步,在林琛雪耳边低声道:“七娘别慌!有流言虽说老爷是通敌叛国,但官方的消息还没出来!应该是证据不足,上面还没有调查清楚!” “老爷应该只是暂时被羁押的。” 林琛雪扶着腰,靠住墙,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站稳。 林琛雪道:“如今是谁在调查这件事?” 六幺:“如今调查这件事的是萧娘子,由金鳞卫辅佐调查,调查相关的文书、卷宗,一份在北镇抚司,另一份在萧府。” 林琛雪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刹那间有些站不稳。 京城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萧徇与阿爷政见不合,互相看不顺眼,阿爷还与她在朝廷上屡屡过不去…… 这次父亲出征前,还曾在朝廷上,和萧徇大吵一架,气得拂袖而去! 而且,刚才在狱中,阿爷在地上写的草字头,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萧字。 林琛雪焦急道:“我想看看卷宗。” 卷宗。 卷宗是案件最重要的东西。 从官员开始调查起,整个调查的经过,就会被相关人员详细的记录在卷宗上。 阿爷去长留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细节、经过、人证,都在案件卷宗里。 只有看到卷宗,才能了解这件事情的经过。 六幺面露为难。 目前卷宗共有两份,一份在北镇抚司,另一份在萧府。 林大娘子之前也想去北镇抚司看卷宗,可那镇抚使,竟然让她脱衣侍奉。 这件事到最后自然不了了之。 六幺愣了愣,咬唇道:“可是大娘子前日已经碰壁了。还有另外的卷宗在萧府,岂不是……” 更难了。 林琛雪没有犹豫,立马回府,换上自己唯一一件体面衣衫。 一件半旧的雪白袄裙,外面罩一件坠着金纽扣的半臂。 林琛雪将墨黑的长发用玉簪挽起,直勾勾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容颜昳丽,五官明艳。 这些日子林琛雪连日做苦力,早已经将手指摸得全部是茧,哪怕是略显苍白的面色,也难以遮挡住绝世的容颜。 - 萧府门前的台阶上,门房蹲在阶梯上和人谈笑。 林琛雪:“大人,我想见萧娘子。” 林琛雪生得实在太美,围在萧府门口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门房看着林琛雪,客气道:“娘子不在府中。” 林琛雪问:“那萧娘子何时回来?” 门房:“不知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门房的态度极好。 原是萧府家规极严苛,萧徇对下人向来严加约束,就算是小小门房都将礼仪烂熟于心的。 林琛雪报了名姓,冲男人行了一礼:“林将军案,必有冤情,我想见萧娘子。” 门房沉默半晌,为难道:“小娘子是林家人,但萧娘子有令,林家前来说情的亲眷,一概不接待。” …… 六幺:“萧娘子那么忙,想要见她,难于登天。” 林琛雪在萧府门前软磨硬泡,硬是没能探听到萧徇何时回府。 林琛雪又冷又饿。 六幺去路边买了一个馒头,林琛雪就如同叫化般,坐在路边啃起来。 六幺心酸,七娘平时也是大将军捧在手中怕摔了的,如今居然这般狼狈。 馒头梗在喉咙里,呛得林琛雪直咳嗽,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六幺:“娘子莫急,要不回去和大娘商量商量?” 林琛雪沮丧的摇头。 前日她才和大姐姐吵了一架。 大姐姐要去外面调查阿爷入狱的线索,她想跟着一起。 姐姐不让,觉得她年龄小,什么都不懂。 她顶撞了姐姐几句,姐姐当即抽出长剑要打她,她就跑了。 刚才在天牢里,父亲在地上写了一个草字头。 朝廷中有能力害父亲,将父亲一夜之间押进天牢的,只有萧徇了。 林琛雪不由得怒气冲冲。 萧徇是当今皇上的妻妹,和皇后一党暗中勾结,将朝廷搞的乌烟瘴气,还经常和父亲在朝廷上有争执。 定是萧徇害父亲入狱! 林琛雪从小就在后院中长大,何尝经历过这种事。 她只能按照以前在话本中学到的东西,来思考和推理。 忽然,只听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林琛雪转头,看见街道上,不知何时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百姓们推搡着,踮着脚正在看什么东西。 远处似乎有马蹄声。 林琛雪站起来,朝着人堆里看。 一个峨冠博带,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君,骑着头戴红缨,银鞍闪烁的高头白马,缓缓走了过来。 林琛雪将最后一点馒头塞进嘴中,问道:“这是哪位宗室的郎君,怎地以前从未看过?” 林琛雪以前经常随着姐姐们参加各种勋贵宴会,也见过各种世子王爷。 但这个人却面生的很,不像是世家子弟。 六幺:“这是萧娘子新纳的面首!” 林琛雪皱眉,厌恶万分。 六幺叹了口气:“七娘是不知道,这萧娘子平时极喜美少年,不管是是贫是富,只要被萧娘子看上了,成为得宠的面首,面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萧娘子权势滔天,平时行事极为荒唐。 她与当朝所有权贵女子一样,都喜欢纳面首,在府里养了许多男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她纵身一跃,拨开人群,站在人堆里看。 林琛雪尚未长个,踮起脚,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身上。 她曾在话本中看过,面首就是男宠的意思,他们陪在妻/主身边尽心侍奉,好得到宠爱。 若是面首,则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萧府! 一个念头,在林琛雪心中闪过。 六幺跑过来,拉着林琛雪的手:“姐儿,这里粗人多,莫要乱跑。” “我都已经多大年龄了,又不是小孩子。”林琛雪有些不满,回头问她:“你看我这样的,扮作男儿,有他一半漂亮么。” 想看卷宗,她可以进相国府当面首啊。 第 2 章 六幺:“若是七娘身为男儿,又岂止这郎君一半漂亮?啊,七娘该不会……” 六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琛雪。 林琛雪唇角扬起弧度:“这便好办了。” 萧娘子是当今皇上的妻妹。 皇亲国戚,身份尊崇无比。 萧徇行事是出了名的荒唐。 在萧府中夜夜笙歌不算,为了招纳天下各处的美男子,萧娘子甚至还从萧府,派出了许多花鸟使,去民间寻找美丽郎君。 只要长得好看,她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的。 林琛雪:“杏团现在还是在萧府做事,可认得花鸟使不?” 杏团是早些年在林琛雪身边的小厮,只是后来去了萧府。 杏团是个聪明伶俐人缘好的,若是他能打通那边的关节,她便能轻松混进萧府。 若是能成功进入萧府,她便能看到卷宗,知道该案的许多详情,为大姐姐尽些微薄之力! 再不济她也能用美色迷惑萧徇,让萧徇出手救了阿爷。 林琛雪想了想,还是暂且把后者给否决了,毕竟自己也不是真男人。 林琛雪刚转过身,忽然看见六幺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熙熙攘攘的街道,神色异常。 林琛雪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那边不知道何时立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君,冷冷的盯着道路上的萧府面首。 宋翊。 林琛雪微微一怔。 宋翊是她的未婚夫,比她长五岁,也是个铁骨铮铮,为国为民的好男儿。 林琛雪与他自小便有婚约,也是真心敬他。 林家如今发生了这件事,林慎行因通敌叛国的嫌疑入狱,不知他心里如何想。 六幺:“五郎在那里,小姐要过去说话么。” 她话音未落,林琛雪便将身一闪,整个儿的融入人群中。 六幺笑道:“娘子不要害羞,宋五郎为人和善,平时也是极喜欢娘子的,断不会嫌弃你。” 林琛雪摇头。 如今这般狼狈,林琛雪可不想让宋翊看到他这幅模样。 …… 林琛雪回到林府。 经过那晚上如同炼狱般的抄家,林府下人基本上都逃跑了。 家中财物,就算是没有被官府抄走,也被人趁乱偷得差不多。 门庭冷落,满目凄凉。 林琛雪先回房换了套半旧袄裙,刚来到正房,就看到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太迎过来:“嘉乾,你可看到你爹爹了?” 嘉乾是林琛雪的表字,家中亲人都这样叫她。 祖母薛氏也是出身将门世家。 老太太已经七十岁,身体依然硬朗,被抄家的那晚上恐怖非常,但祖母居然挺了过来。 林琛雪搀扶着薛婵,点了点头。 薛祖母严肃道:“你爹是被冤枉的,这我们心里都有数,我在家中做些针线活计补贴家用,你大姐姐最近正在外出奔走,联系朝廷中以前你祖父的朋友,帮忙调查, 你便等着安心出嫁,家中之事,不必挂怀。” 林琛雪嘴里像是含了一块黄莲,笑容都牵强许多。 她曾听大姐姐诉苦,说林家发生这种事,朝廷中所有官员都是避之不及的。 谁愿意给她们调查。 不过是祖母看她年龄小,安慰她的话罢了。 林琛雪在很早的时候,便与礼部侍郎家的五郎,宋翊定了亲。 祖母也是知道的,并且很看好她和宋翊的婚姻。 这应该是林家的唯一希望了。 林琛雪看到头发花白的祖母颤颤巍巍走进门房,只觉得老人比起一个月前的模样,已然苍老了不少,心口不由得阵阵的疼起来。 林琛雪盯着祖母的背影看了半晌,眼中的关心和担忧根本掩饰不住。 她转过头和旁边侍候的丫鬟吩咐:“多给祖母添些炭火。” 丫鬟苦着脸看她:“七娘,可家中的炭有些吃紧……” 林琛雪毫不在意道:“你将我屋里的炭拿过去就是,这算个什么事。” 林琛雪刚回到院子里,坐下来喝了两口茶,只觉得茶水浑浊,里面还淌着泥土。 林琛雪微微皱眉,忽然看见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过来。 “七娘,不好了。” 林琛雪心乱如麻,没好气的问她:“怎么回事?” “宋五郎来了,现在家门口。” 林琛雪手一抖,不小心将茶杯摔落到地上。 茶杯碎裂,茶水飞溅出来。 还真是巧了,刚才还在大街上看到宋翊呢。 林琛雪整理好衣服,来到林府大门口。 宋翊身穿一件银狐裘,金冠玉带,冷冷地看着她 林琛雪看到宋翊,再也按捺不住脸上开心的笑意,唇角的弧度也扬起来,仰头刚想说话。 宋翊:“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琛雪一愣,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全部咽进喉咙里。 宋翊:“你最近在外面抛头露面,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吗,天天和男子打交道,和那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宋翊也算是忠臣之后,讲起大道理来话很多。 林琛雪听着听着,原本见到意中人那点酸甜的感觉,刹那间仿佛被泼了一桶冰凉的水,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宋翊:“林将军入狱,你身为女子应当在家里面壁思过。” 林琛雪皱眉,垂在身侧的手,在不自觉间捏成拳头。 “再不济,做些女红补贴家用也是极好——” 林琛雪打断他,皱眉问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宋翊眉头微蹙,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通敌叛国可是大罪!林将军是被金鳞卫抓进了天牢!这是皇上的决断!皇上还能有错么?” 林琛雪揪住他的衣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什么都没做!” 宋翊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抬起手,用力把林琛雪的手扒拉下来,心痛疾首的看着她:“七娘,你是在撒泼么。” 林琛雪被噎了下,瞬间安静下来。 “父亲听说你最近的事情,他很生气,让我来退婚。” 退婚。 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林琛雪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是要站不稳。 林琛雪失望的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样?” 宋翊:“你若是从此乖乖在家里待着,我勉强算你改过自新。” 林琛雪是他未过门的妻。 宋翊看到她在外面,在其他男人面前讨巧卖乖,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父亲虽然发了雷霆之怒,但他和林琛雪青梅竹马,他并不想和林琛雪退婚。 林琛雪沉默半晌,咬紧了后槽牙:“我也不想拖累你。” “宋老爷既然有此意,那只好如此了。” 宋翊一呆。 宋翊心里还是暗暗期待着,林琛雪能向他认错,答应他从此不再往外面跑。 林琛雪拿下腰间玉佩。 这是宋翊送她的定情信物。 林琛雪将玉佩抛到地上,抬脚狠狠一踩,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宋翊瞳孔骤然紧缩,立马蹲下来,将玉佩刨了出来。 …… 身后的倚梅都快被吓傻了,林琛雪走了回来,平静的看着她:“不可告诉祖母。” 倚梅应了是,迟疑的看了林琛雪一眼:“七娘,您……您……” 林琛雪:“我什么?” 林琛雪的眼神太凶恶,吓得倚梅一个激灵,问道:“您不伤心吗?” 林琛雪摇头,平静道:“父亲被打进天牢,我们家早就不复往日,宋家会来退婚,这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事,我没事的,你也不要把这当成大事。” “不准告诉祖母!”林琛雪重新叮嘱道。 唯一的小丫鬟退下之后,四周陷入死亡般的沉寂。 原本以为林家此次落难,宋翊能与她同舟共渡。 但没想到,宋翊居然是这样看她的。 林琛雪想到这里,忍不住鼻尖泛酸,抬手抹了把眼泪。 她这种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林琛雪哭完后,把眼泪擦干净,目光逐渐变得清亮而坚毅。 林琛雪又叫来丫鬟倚梅传话,让她告诉祖母,自己最近要去天凝的唐二娘家住,近期内都不会回来。 倚梅年龄尚小,还没什么心机,愣愣地问道:“七娘,你今日就走吗。” 林琛雪:“嗯,你去吧。” 倚梅诺诺的去了,林琛雪随后来到了二哥的院子里,拉开衣柜,拿出一套旧衣服。 换上墨绿色直裾袍,将头发束成男儿模样,再套上层层裹胸。 林琛雪抬起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面色苍白,显得朱唇愈发红润,眉宇轮廓惊艳,端的是一个玉面郎君。 六幺站在林琛雪身后,表情忧愁:“娘子穿上这衣服,就像是莲花似的。” 林琛雪原本意气消沉,听她这么说,振作了不少。 她定要混进萧府,找到那份卷宗。 只要找到卷宗,她才能弄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林琛雪这样想,回头执着六幺的手,严肃道:“六幺姐姐,这次一去,还得麻烦你帮忙瞒着祖母。” - 六幺回了一次家。 她的夫君杏团,原本在萧府做事,听说以前的主子有请求,便欣然同意。 萧府派出来游荡于人间的花鸟使并不难找。 林琛雪把自己剩下的首饰变卖,换了一两银子。 杏团积极联络,很快便打通了关节。 一番折腾之后,花鸟使离开时,让林琛雪等消息。 林琛雪便在一所破旧客栈中住下。 她白日去大街上工作赚些铜板,勉强过日。 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 林琛雪每日翘首以盼,却始终没有等到花鸟使的消息。 六幺来找过林琛雪几次,言语中暗含着安慰之意。 花鸟使没有来找林琛雪。 林琛雪落选了。 第 3 章 林琛雪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大概率是落选了。 也许,萧徇并不像传说中那般荤素不忌。 若是连萧府都进不去,她又怎么才能看到阿爷案件的卷宗?大姐姐在联系朝廷中人,可这事情扑朔迷离,若是不看到详细卷宗,又如何能理清头绪? 阿爷还要在天牢里待多久? 六幺安慰她:“大娘子如今一直在外奔波,定能将老爷的案子查的水落石出的。” 林琛雪心里难过。 在别人眼里,自己只不过刚及笄而已,如同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若是帮忙,只会添乱。 …… 林将军入狱的事情,对京城百姓并未造成半点影响. 白日的西市,依旧车水马龙。 林琛雪一袭破烂直裰,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白皙的脸上也沾了些尘土。 她站在街道旁,半弓着身,费力的帮一个老婆婆推拿肩颈。 林琛雪和父亲学过武功,五六岁时也曾经苦背人体穴位。 林琛雪对于推拿一事极有门道,任何顽疾只要经过她的推拿,都能立刻得到缓解。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在这里摆摊。 每日都能赚两三块铜板。 大姐姐在外奔忙,关于父亲的事,一点也不让林琛雪插手。 林琛雪帮不上她什么,便把赚到的银子让六幺拿回林府,补贴家用。 老婆婆长着鹰钩鼻,一双黄褐色的小眼睛如同豆子,和林琛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郎君的手艺挺好的,今早上我起床时发现自己落枕,肩膀疼痛欲裂,现在都不痛了,这是不是什么祖传秘方?” 林琛雪哈哈一笑:“曾经和母亲学过两下子,勉强糊口而已。” 林琛雪按照流程,帮老婆婆推拿一番。 结束后,她站在原地,巴巴地等着老婆婆给钱。 老婆婆手一摊:“不好意思啊小郎君,老身一穷二白,没什么钱。” 林琛雪忙活了大半天,就盼着这一个铜板的钱。 林琛雪警惕的看着老婆婆:“老人家,我只要一个铜板,这并不多吧。” 老婆婆嘿嘿的盯着她笑:“老身虽没什么钱,但可以给郎君一个好东西。” 林琛雪心里疑惑,站在原地看着她:“什么?” 老婆婆便把随身携带的一个竹篓拖出来,从袖中掏出一柄骨笛。 她把骨笛抵在床边,吹将起来。 悠扬的乐声响起。 林琛雪看见一条黑色的蛇,缓缓从竹篓中升了起来,随着音乐摇摆。 音乐的声音尖锐,蛇的动作就更加疯狂。 音乐声逐渐低沉,蛇就仿佛难过般垂下头去。 “……” 林琛雪还从未看过蛇舞,不由得有些呆了。 老婆婆放下骨笛,冲她神秘一笑:“老身虽没钱,却可以把这传家的秘技教给你!” 林琛雪皱眉。 老婆婆:“蛇性顽劣,最是难驯,但我有一蛊,若是给蛇下了这蛊啊,它就能对我马首是瞻。” 蛊毒?林琛雪对这种东西,也只是在话本里见过,不由得一愣:“何蛊? ” 老婆婆笑道:“实不相瞒,老身来自西北,西夷蛊术,三代单传。这蛊名叫‘天寒’,若是蛇中了这蛊,就会体寒无比,身体剧痛。 它疼痛难耐,自然臣服于我。” 眼前这个老太太,是个巫女。 林琛雪知道,城北苍蝇儿胡同里,住着很多西夷巫女。 她们举止古怪,最喜骗人。 林琛雪:“那要如何才能解它的蛊毒?” 老婆婆:“这蛊毒是很难解的,每每发作时,蛇越是挣扎想要寻求热源,蛊毒发作的越厉害。 虽然蛊毒难解,却可以缓,每当蛇蛊发作时,我便运力揉搓它的颈槽沟处,它便动弹不得, 再按揉它的腹鳞、背鳞下侧两处,它全身就会逐渐暖和起来。” 林琛雪想到都是今日什么也没赚到,生起气来:“可我平时又不驯蛇!” 老婆婆神秘道:“这蛊毒不仅可以下在蛇身上,也可以下在人身上!若是谁中了你的‘天寒蛊’就会如坠冰窖,乖得不得了呢!” “缓解天寒蛊的方法,和蛇是一样的道理,只需五指并拢,暗加运劲在人体商曲穴、气海穴、关元穴处反复推拿,便能驱散寒冷, 小郎君精通穴位之术,推拿手法如此精湛,想必定能将这蛊毒掌握得炉火纯青。” 林琛雪愣了愣。 老婆婆凑过来,小声道:“这蛊毒十分好做,便是准备五条成年毒蛇,关在阴暗潮湿的瓦罐中……” 林琛雪听她娓娓道来,不寒而栗。 “至于解药嘛,虽然难,但也不是没办法……”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琛雪转头一看。 一个城中侍卫打扮、腰间佩刀的男人悠悠走来,在她们身边停下。 男人身穿青色交领长袍,衣服上刺绣麒麟,鸾带束在腰间,很明显是皇城侍卫打扮。 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堆不怀好意的小卫。 要是一般百姓,只怕早就被吓破了胆,但林琛雪眼眸清亮的看着他,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事不。” 男人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林琛雪,不紧不慢道:“这天子脚下做的营生都要报备,并且要向龙骧卫支付一定费用!你付过钱了吗?” 林琛雪看他腰间那把明晃晃的佩刀,知道这是皇城守卫龙骧卫。 龙骧卫平时飞扬跋扈,出来巡城时,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都是京城百姓的噩梦。 百姓要做生意,多多少少都受过他们的敲诈。 林琛雪:“有这规矩?” 龙骧卫昂着头,倨傲的说道:“咱是为皇上做事,虽然挨骂但也认了,但若是你不交钱,那就只有滚。” 巫女在后面拉了拉林琛雪的衣袖,劝道:“这是惯例,郎君还是照做吧。” 林琛雪心里不舒服,但却也懂得散财免灾的道理。 她从包里摸出两块铜板,扔给男人。 龙骧卫平时在外面勒索,遇到店家老板无不是客客气气的。 林琛雪这种态度,让他心里老大不爽,再加上百姓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投过来,他更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龙骧卫把两块铜板朝着林琛雪砸过去。 “啪——” 林琛雪躲开,那两枚铜板,就这样掉到地上。 龙骧卫抱着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打发叫化呢?” 林琛雪弯下腰,把铜钱捡起来。 这些是半个月以来林琛雪辛苦存出来的,林琛雪实在是拿不出太多来了。 她勉强忍耐着怒火,又从包中拿出一个铜板,递了过去。 龙骧卫却是心情差到极点。 因为自己的同僚们去东街勒索,最少都得到了二两银子,可自己在大街上逛了大半天,却只看到这穷酸少年。 只有三文钱! …… 林琛雪就算是扮成男子,也难掩秀色。 龙骧卫看着她,莫名就想起了芦苇巷子里的小娈童,一时间欲/火焚身,只恨不得把这穷酸少年糟蹋个透。 龙骧卫忽的脱去鞋袜,踢了下林琛雪的膝盖,皮笑肉不笑道:“帮大爷按按。” 林琛雪盯着龙骧卫半晌,强压下心中怒火,到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林琛雪伸出一只手,慢悠悠指着街道那头:“兵爷日理万机,想要钱何苦来缠着我这个穷苦人,那边那位小贩,赚的比我还多呢。” 龙骧卫一愣,顺着林琛雪的目光往身后看去。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但没看到林琛雪说的什么小贩。 龙骧卫反应过来自己中计,猛地转过头来,却发现那小白脸,早已经跑到了十来步远的地方。 就连自己手中的三文钱,也被顺走了。 “哐当——” 龙骧卫直接把林琛雪面前写着推拿的招牌给掀了,周围的百姓全部都往这边看起来。 龙骧卫朝身后侍卫道:“把这人抓起来!” 林琛雪施展轻功,脚下生风跑的飞快,她回过身,从袖中取出一枚边缘被磨的锋利的山花鬼钱,手腕寸劲发力,“啪——”的一声清脆响,铜钱打在龙骧卫的脚踝上。 龙骧卫一个踉跄摔倒,后面的卫兵又从他身上碾过去,随后便传来刺耳的惨叫声。 林琛雪手中铜钱如同珠玉,她手腕运劲,指尖轻轻一弹,又是“啪——”的一声,打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侍卫身上。 惨叫声从身后传来,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地。 林琛雪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在空中犹如疾风,她只顾着注意后面追赶的龙骧卫,却忘了看前方。 “轰——” 林琛雪身形擦着街道上一匹高头大马而过,骏马惊前蹄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 林琛雪吓了一跳,侧过身去,原来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街道的正中央,一座马车前。 漆成红色的马车闪烁着淡淡的鎏金纹路,车厢雕刻着五彩斑斓的云图,在阳光的照耀下奢华无比,看得出马车中的人非富即贵。 林琛雪暗叫不妙,忽然看到从马车旁边闪出一个男人,凶神恶煞的问道:“你怎么回事?” 男人一掌劈了过来,掌风凌厉。 林琛雪腹部被挨了好几掌,只好抬手反击。 她本想尽快脱身,奈何男人武功高强,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两人拆了数十招,原本已经被林琛雪甩了三条街的龙骧卫们也追了过来。 林琛雪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男人身上,只感觉腰部被猛地从身后捅了一下,随后膝盖遭到重击,随即她就被压得跪在地上。 龙骧卫郭斌狠狠踹了林琛雪一脚,随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满脸媚笑的看着马车:“奴才该死,冲撞了萧娘子的车架,都怪这小贼唐突了。” 萧娘子。 林琛雪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缓缓扫过面前华美的马车。 整个京城,能够被叫做萧娘子的,只有一个人。 萧徇。 李义皱眉,向郭斌挥了挥手:“这小子偷你东西?还不快拿下去,免得污了我家娘子的眼!” “是,是。”郭斌诺诺应着声,招呼着人去拉扯林琛雪,却没拉动。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林琛雪忽然大声说道:“我有话说!” 郭斌脸色阴沉:“快起来走,别耍花样。” 林琛雪跪在地上,仰起头来:“龙骧卫是皇城守卫,却仗势欺人,无端索要小民银子!萧娘子是民之父母,手下竟有这样的人,岂不是丢了脸面!” 林琛雪看不见萧徇,只能看见华美的马车帷幔。 但她凭着习武之人敏锐的感官,能够断定,那权势滔天的萧徇,此刻必然在马车中注视着她。 萧徇不是好人。 但她把话说成这样,萧徇为了面子,也不可能不有所表示。 林琛雪此刻是男儿打扮,身上的破烂衣衫已经污秽不堪,满脸灰尘依然难掩绝美容颜。 李义眼中露出嫌恶,刚想说话。 马车上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 李义愣了愣,连忙低下头,将耳朵凑了过去。 林琛雪知道萧徇并非善类,自然也没有把逃生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在说话的同时,指尖已经探进袖中,摸到一枚锋利的铜钱。 正当林琛雪准备发力突围时,李义从马车后探出头来:“娘子说,郎君受到冒犯,原本是郭斌的不是。郭斌,你现在给郎君道个歉,以后不得再纠缠他。” 林琛雪愣在原地,原本夹着铜钱镖的手,也顿了顿。 郭斌:“娘子,这……” 李义皱眉,厉声问道:“娘子说什么,听不见么!” 郭斌额角渗出冷汗,笑道:“娘子明鉴,原是小人冲动了。” 李义盯着郭斌,不耐道:“还押着呢?” 郭斌连忙站直身子,将林琛雪扶了起来,冲着林琛雪抱拳行了一礼:“郎君,多有得罪。” 李义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串钱:“郎君毁损了衣衫,用这钱去买几件衣服罢。” 林琛雪的震惊非同小可。 车夫挥动马鞭,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烟尘。 …… 马车内,女人肤白胜雪,身穿一袭宫缎素雪绢裙,袖口黑色滚边,衣摆刺绣仙鹤。 这是只有朝廷权贵才会有的绣纹。 萧徇坐在案边,淡淡垂眸,翻阅着手中的文书,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打落柔和的阴影。 车厢门帘忽被掀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萧徇抬手,捂嘴轻声咳嗽。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了雨,萧徇微微蹙眉,略感不适,便拿了桌上的白色瓷瓶,服用了两颗红色药丸。 瓷瓶上写着“天寒”两个字。 萧徇服完药,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李义垂手站在萧徇身侧,欲言又止:“刚才那人……” 李义低头,看了一眼袖中的画像:“这人名叫薛七,一个月前,他曾联系到花鸟使,想进府当面首。” 萧徇:“可通过了审核?” 李义为难道:“没有,他是流民,据说以前再江南当过男倌,奴才查过他的背景,一片空白,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 这其实是林琛雪编出来的假身份。 杏团见李义时,也是这套说辞。 萧府面首,背景都要经过层层调查。 林琛雪原本是林家小姐,李义去调查,自然查不到江南曾经还有过薛七这么个人。 故而林琛雪这次,落选了。 李义紧张的盯着萧徇。 萧徇合上书本,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长得挺漂亮的。” 娘子向来喜欢漂亮的少年,府内的面首基本上都是这类的。 李义听娘子这样说,便知道娘子是想让他进府。 所以,刚才在大街上,娘子才会帮他吧。 李义跪下来:“奴才明白,明日便安排他进府。” 第 4 章 萧府的马车走后,郭斌恶狠狠看了林琛雪一眼,转身离开。 林琛雪被压得全身酸痛,捶了捶肩膀,望着远处萧徇的马车消失的方向。 她捏着手中那串钱,不由得皱了皱眉。 阿爷和萧徇在朝廷上屡屡争吵,萧徇是父亲的头号政敌。 林琛雪对萧徇并不陌生。 这次父亲入狱,必然是拜萧徇所赐!林琛雪想到这里,不由得生气,怒气冲冲的盯着逐渐远去的马车。 她对萧徇没有半分好感。 萧徇极为好色,自己如今又是男儿打扮。 难不成是因为她看上了自己,才帮她说话,又给她这么多一串钱的? 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林琛雪走进一家酒楼,用刚才得的钱吃了一顿饭。 林琛雪几个月以来,每日都吃冷馒头配咸菜,这是吃的最好的一餐。 林琛雪点了青虾辣羹,另外一盘煎小鸡,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 林琛雪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了床。 她刚出门,就撞上了李义。 林琛雪愣了愣,当即认出他就是在马车前和自己交手的人。 他来做什么?林琛雪警惕顿生。 李义笑着和林琛雪说:“恭喜郎君,娘子昨日看你模样不错,很是喜欢。” 林琛雪微微一怔。 李义从袖中拿出林琛雪的画像:“实不相瞒,之前有花鸟使来找过我,和我说过郎君的情况, 只是因为当时事多,就忘了,郎君今日可以么,我今日就带你进府。”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兴奋的手都在颤。 她原本以为自己进萧府当面首的事已经没有希望了,没想到昨,日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萧娘子的车架,竟然又有了转机。 她只要能进萧府,就有机会看到那份记载着阿爷案件的卷宗。 定能帮阿爷翻案的。 …… 林琛雪跟着李义走进萧府。 李义看见林琛雪一身粗衣麻布,有些诧异:“郎君来京城两个月,就是在兴道坊路边摆摊儿赚钱?” 杏团给林琛雪安排的假身份,便是从外地来京城糊口的流民,在街头摆摊谋生。 “他”曾在江南当过男倌,被老鸨灌过失声药,所以嗓音没有一般的男人粗。 林琛雪随后便和李义说了昨日在街头遇到龙骧卫的事。 李义叹了口气:“城中龙骧卫欺压百姓,这是常有的事儿。” “郎君没有背景,年纪又轻,不欺负你欺负谁?” 李义笑着说道:“郎君的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若是娘子喜欢你呀,以后那些龙骧卫见了你,都是笑脸逢迎的。” “……” 萧府很大,分为萧娘子平时接见外客、处理政务的前院,和内眷生活的后院。 后院花间造榭,水边建亭,亭台楼阁迂回,别有一番情调。 林琛雪边打量四周,心里边慢慢盘算。 若是放置卷宗的地方,必然是在前院了。 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混到前院。 林琛雪的五官原本就比一般女子不同,柔媚清隽中,更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英气,只不过稍作修饰,穿上男子衣服,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感。 负责的婆子一见她便觉得好,领着她来到后院的一座临着水池的房屋内。 婆子:“想要入娘子的眼,听话定是要放在首要的,” 林琛雪向来聪慧,一听婆子的话,便答道:“妈妈放心,既然决心服侍娘子,娘子就是天,自然是要百依百顺,捧在手中哄还来不及。” 婆子满意的点头,又开始问她一些常规事项。 林琛雪早已经打好腹稿,便对答如流。 十分顺利。 最后,婆子盯了眼林琛雪两腿,问道:“活好么。” 林琛雪坦诚道:“我力气很大,能搬东西。” 婆子看着林琛雪,心想这小郎君想必还未经人事,连这暗话儿都听不懂。 要服侍娘子,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把娘子哄开心了。 活好,自然就是下面那事儿好了。 不过也罢,不知道也没事什么,娘子向来喜欢这种中看不中吃的小白脸。 这小郎君唇红齿白十分可爱,声音又清,模样又好,和外面的戏子是一模一样的,能讨娘子欢心,也说不定。 虽然说后院已经有很多这种少年了。 这么个郎君充进来,不过是增加一个人数罢了。 婆子这样想,眉开眼笑。 林琛雪看在眼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义站在旁边,靠着墙,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 萧娘子的府邸在城西,并不属于热闹的地段,但占地面积极为广大。 前院与后院,只隔着一个大花园。 林琛雪就这样住进了后院,作为一个最下等的次童。 权贵女子纳面首,原本有些讲究。 面首也分为三六九等。 像“首席”“次席”这种级别的面首,可以自由进出府邸,甚至带着官衔的。 据林琛雪所知,许多公主所纳的面首,都是这种。 但是在萧府却没有。 萧府中,更多的还是次童。 林琛雪便是次童。 次童是最下等的那一种,如同伶人一般被养在萧府中,平日里供娘子玩乐。 婆子问她名字,林琛雪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称呼,因为她在家中排行第七。 所以,她便叫阿七。 祖母姓薛,所以她便姓“薛”。 管事婆子大概是看林琛雪穿的衣服满是补丁,有些看不下去,便提前给了林琛雪头月的俸禄,让她自己去大街上采办些体面的衣服。 林琛雪只是作为次童入府,自然没有顶级面首那么自由。 林琛雪接下来的七天里,每日跟着侍女学习男宠礼仪。 这天正值黄昏时分,林琛雪在房里刚用过晚膳。 门忽然被敲响。 林琛雪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模样俊秀的少年。 少年看到林琛雪时,勾唇行了一礼:“七兄。” 萧府后院最不缺的就是美少年。 林琛雪住在后院的荷花堂中,便是和这名叫邓行的人同住。 邓行热络的说道:“不知七兄今日有何打算?不如一起去棋室,和安之他们下棋!” “听说萧娘子是个极其文雅之人,若是精通下棋,很有可能讨她欢心呢。” 邓行的目光,如电般从林琛雪的脸上扫过。 阿七唇红齿白,漂亮的和女孩似的,这种模样十分罕见。 林琛雪知道萧徇养在后院的这些男宠们,见不到萧娘子都要疯了,每天都在钻研如何能够讨娘子欢心。 林琛雪:“不必,我这几日都在学规矩,今日好不容易闲下来,也想自己去转转。” 邓行:“我带七兄去吧?” 林琛雪斩钉截铁:“不必!” 邓行:“这样啊……” 邓行被她拒绝,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林琛雪锁好门,换上一套陈旧的青色道袍。 她装作溜达的模样走出来,很快就来到了政事堂。 夜黑风高。 林琛雪站在大树上,暗暗提起内劲,一错不错的看着远处红漆雕花的建筑。 她进府时,向教习规矩的婆子打听过。 那里,就是政事堂。 政事堂中收纳着许多重要文书,也是手握权柄的萧娘子,平时接见大臣的地方。 而记载着父亲林慎行被捕入狱案件的卷宗,也只能在政事堂。 政事堂的门口有很多守卫。 她根本进不去。 林琛雪在大树上观望了一会儿,看着这些守卫并不是很好对付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怏怏,转身回屋了。 - 一连几日,林琛雪没事都往政事堂门口跑。 她想进政事堂偷取文书,但没找到机会。 林琛雪站在花园中,兴致缺缺的摆弄着手中的红花,眼角的余光斜望着不远处政事堂的大门。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微弱的猫叫声。 “喵——” 林琛雪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黑猫颤巍巍趴在枝头,叫个不停。 树枝在它的踩踏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要因为不堪重负而折断。 “小黑,快下来啊。”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跑了过来,张开双臂,焦急的看着头顶的猫。 林琛雪足尖轻点地面,手臂扳住突出在外的树枝,很快就攀上了大树。 她将小猫揽进怀中,跳了下来。 丫鬟急忙走过来,接过小猫:“谢谢……” 林琛雪笑了笑:“以后别让它到处乱跑了。” 丫鬟看了一眼林琛雪挂在腰间的木牌,抿唇道:“你是萧娘子的面首?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这里是政事堂,你不知道吗?” 林琛雪心念一动,问道:“姐姐,我想去政事堂看看,不知可以么。” 林琛雪身穿青色道袍,端的是郎君打扮,脸上一点胡须都看不到。 若不是知道萧娘子向来有豢养小白脸的喜好,还以为是芦苇巷的小娈童。 丫鬟摇摇头:“政事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可乱闯。娘子再宠爱面首,也不会允许任何面首进政事堂的。” 林琛雪目光转了转,刚想说话。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衣着精致的女孩,从政事堂的台阶上跑了出来。 丫鬟急忙拉着林琛雪就跑:“你是新来的吧,没事在政事堂外闲逛,可……可不是找死!” 林琛雪愣了愣:“政事堂不能随意进去也就罢了,难道连闲逛也不行?” 丫鬟:“面首是不能在政事堂百步之内闲逛的……” “上次有个人就是在此处闲逛,直接被阉割送进宫里了!” 林琛雪:“……” - 林琛雪在政事堂外遇到的丫鬟,名叫除夕。 每日午时,她都会去政事堂打扫,帮萧徇整理冗杂的文书。 林琛雪和除夕聊了一会儿,便什么都知道了。 政事堂又是萧徇的书房。 文书、杂物、闲书都有很多。 政事堂打扫起来特别麻烦。 这种活根本不是女人做的。 但这萧娘子有个怪癖,不许家中任何男子进政事堂。 所以这打扫的重担落在除夕身上,经常让她腰酸背痛,痛苦不堪。 林琛雪听到此处,伸出两只手,在除夕的肩膀上寻着穴位一捏:“除夕姐姐,如此可好些?” 林琛雪靠得近,除夕的脸颊瞬间就红了。 她侧着脸,点点头:“好像还行。” 林琛雪抬起手,十指交叉放在颈脖处,让除夕跟着她学:“这方法是极有用的,每日做个半盏茶的时间便好。” 林琛雪以前在府中,总是会有丫鬟因为做家务事而累的腰酸背痛。 林琛雪每每以此法教之,见效甚快。 除夕回去试了试,果然有用,对林琛雪也多了几分亲近。 …… 林琛雪开始和除夕打听政事堂的事。 除夕和她说,她在政事堂打扫,每天可以看到许多达官贵人。 这萧娘子萧徇年龄不过二十三,每天会见那么多大老爷们儿,还真是旷古未有! 萧娘子的后院,可以说是“佳丽三千”。 而且林琛雪还打听到,这萧徇居然每天通过翻牌子的方式,指定晚上服侍的男人! 简直是荒谬至极! 除夕笑道:“我们家娘子,原本有些怪癖。宠面首的时候,任由他们作天作地,但若是面首踩到了娘子底线,娘子真的就一点情分也不念的。” 林琛雪听得反感,觉得萧徇如此轻浮,和那水性杨花的妖女无异! …… 这天夜里,林琛雪穿一身中衣,坐在荷花堂的房中。 白日里又紧又难受的裹胸被除去,林琛雪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裹胸的缘故,林琛雪最近总是会有头晕、胸闷的感觉。 如水的月色从夜空中倾泻而下,远处一只寒梅金灿灿盛开,满院子都是幽馨的香气, 林琛雪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事。 她与宋翊的亲事是后年冬日。 必须在那个时候之前,将阿爷的整件事调查清楚。 她和宋翊退婚的事,是绝不能告诉祖母的。 但就算是她不告诉祖母,到了那日抬人的礼轿不来,事情也会败露。 可若是在那之前,让林家沉冤昭雪,和宋翊退婚的事情,对祖母的伤害就能降到最低! 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算她不行,不是还有大姐姐吗。 实在不行,她就将那份卷宗偷出去。 大姐姐那么聪明,若是看到那份卷宗,定能找到线索救阿爷的。 林琛雪想到这里,心思稍定。 她没精打采的躺在榻上,抽出行囊里的话本看起来。 这是一部宫斗情节的话本。 主要剧情讲的是女主因为姐姐被杀,她怀疑杀姐姐的人是宫中的一个太监,便伪装成宫女进宫。 剧情挺不错的,林琛雪看的津津有味。 而此时此刻,林琛雪进府时蒙混过关的软棍,正静静地躺在旁边的软榻上。 因为是晚上,她也就不带在身上了。 后院美男众多,萧徇想必也应接不暇,自然是早就把她这小面首给忘了。 林琛雪巴不得,萧徇永远都不要记起她才好。 林琛雪忽然听到那边传来敲门的声音。 林琛雪全身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三下五除二将外袍披上,将软棍踢到案下。 林琛雪快步走到门边。 林琛雪拉开门,只见一个丫鬟门外,笑着说道:“薛七,娘子今日翻到了你的牌子。” 第 5 章 丫鬟这句话没说完,林琛雪整个人已经僵在了原地。 这些天,她一直在和除夕打听萧徇的事,知道这萧娘子有些怪癖,晚上用翻牌子的方式决定伴侣。 林琛雪原本还以为,萧府的面首千千万万,自己混在其间,萧徇必不会选到自己。 绝对不能去! 若是去了,那如狼似虎的萧徇往她身上一扒拉,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么。 林琛雪立马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最近旧疾发作,若是看见娘子,只怕会惹她不喜。” 丫鬟一愣。 林琛雪女扮男装,原本就比普通的男人要瘦些,再加上近日来裹胸弄得她脸色苍白,这样一装出来,还真像是病入膏肓。 丫鬟关切的提醒道:“府里有大夫。” “多谢姐姐。”林琛雪立马道:“这是旧疾,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 所幸娘子养在府中的面首很多,今日也只是随机抽牌子,林琛雪不去,她再叫个人去就行了。 丫鬟倒也没有多做纠缠,关心林琛雪两句便离开了。 林琛雪松了口气。 府中面首很多,有多少人想要萧徇宠爱而不得,巴巴的等着娘子翻牌子。 被翻到牌子的几率是很低的。 躲过这次,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估计等萧徇再想起她的时候,她已经偷到卷宗,离开萧府了呢。 林琛雪刚想关门,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和自己同住在一个院落里的邓行,正在门口探头探脑。 住在萧府的男宠想要得到萧旬宠爱都想疯了,听到点消息便跑出来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林琛雪翻了个白眼,转身刚想回房,便看见邓行走了过来。 邓行走到林琛雪身边,携着她的手,露出淫/邪的笑容:“七兄,今夜我们去快活快活?” 面首住在萧府后院,行动自由,想出院门便能出去。 林琛雪皱眉,不动声色的掰开他的手:“去哪里快活?” 邓行凑过来,在林琛雪的耳边道:“今夜,咱们去玩后/庭/花。” 邓行说的,是个暗话儿。 指的是男/妓。 林琛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邓行让她觉得反感,林琛雪当即冷冷地说了一声:“没钱,不去!” 她关上门,立马将门关上锁好。 寒夜寂静,林琛雪想到此刻萧徇不知在这后院的何处声色犬马,不由得微微蹙了下眉。 她随后在床上盘腿坐好,屏息凝神开始运功。 林将军林慎行,是个武功卓绝的将军。 他对子女的要求近乎严苛,林琛雪三岁时,便开始拿起刀枪,跟着士兵们在军营练功了。 她对武学极有天赋,资质是林将军十来个孩子中最好的。 林琛雪运完功,跳下床舒展筋骨。 她随后从行囊中取出几枚边缘被磨得锋利的山花鬼钱。 这山花鬼钱是辟邪所用,虽然是铜钱却品质低劣,在城北的道观,总能看到许多被道士们随意丢弃的山花鬼钱。 这是林琛雪不离身的暗器。 林琛雪坐在床边,将几枚鬼钱细细打磨,随后放回行囊中。 她用手帕慢慢擦着脸,想着自己的心事,灭了烛火。 房间忽然黑下来,林琛雪躺到床上。 不由得想到如今父亲还在天牢中,十指尽是鲜血,而大姐姐如今正在外辛苦奔波。 林琛雪的心抽了一下,闭上眼。 一定要快点看到那份卷宗才行。 - 夜晚,墨香阁。 面如敷粉的美艳少年站在榻前,施展清亮的嗓门唱着歌。 歌声婉转,令人陶醉。 一个身穿青袍的女子,倚在榻上。 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年龄,宽大的梅花纹纱袍衬得身材清瘦。 白玉簪将墨黑的长发挽起,那双狭长的凤眼,冷冷的看着正在歌唱的少年。 这少年是萧徇专门叫来玩乐的男宠,因为今夜原本翻牌子的薛七身体不适,才临时叫了他。 少年扭扭捏捏,不断向萧徇投去满含情意的秋波。 虽然说萧徇每晚都会叫面首陪侍,但面首们唱曲舞剑,却偏偏近不得娘子的身。 有多少面首希望快点进入正题,但总没有一个成功的。 忽然,萧徇眉头紧锁,抬手掩唇,剧烈咳嗽,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少年一愣,吓得跪在地上,一面用目光悄悄的看着她。 孟秋骂道:“还在这里看什么?出去!” 少年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立春侍立在萧徇身侧,担忧道:“娘子最近毒发的格外密集些。” 萧徇从三年前开始,便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蛊毒。 这蛊毒名为天寒,奇毒无比,慢慢的腐蚀身子不说,每每下雨时发作,都会让人痛不欲生,就连太医也没有解毒的办法。 萧徇将丫鬟呈上来的漆黑药汁喝完:“我明日要去青云斋养病。” 立春:“奴婢陪着娘子罢。” 萧徇没说话,原本柔和的面庞染着一层倦怠。 立春知道娘子最讨厌人看到她发病时候的模样,这次提出要去青云斋养病,可能就是想一个人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便不敢再说话。 立春乖顺,跪在萧徇身侧,将药碗托住拿好:“奴婢这就将青云斋收拾出来,娘子明日就可入住。” - 第二日,林琛雪很早就醒过来。 林琛雪解开外袍,把那根软棍牢牢的系在腰间。 昨夜差点被萧徇叫去侍寝,林琛雪早上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要把这棍缠紧些,若是在府中不慎遇到萧徇,她如狼似虎的扒拉过来,不至于露馅。 林琛雪随后穿上裹胸,选了一件半旧的青布直裰,用玉绦钩系起。 林琛雪这些天,没事便去找除夕。 林琛雪来到除夕所居住的花影居,送给除夕一个小盒子。 盒盖揭开,里面是晶莹剔透的胭脂。 胭脂异香扑鼻,颜色鲜艳如火,浓稠如膏。 这是林琛雪将园林中的红花采摘下来,自己加了香料调制成的胭脂。 因为以前在林府,有丫鬟从江南来,会调制许多独特的胭脂,林琛雪一口一个姐姐的腻着她们,便跟着学了许多。 这胭脂的质地精细,和外面买的又有不同。 除夕捧着胭脂,眼睛都直了,双颊飞红,看了林琛雪一眼。 除夕:“阿七……你明明是男儿,怎地对女孩的胭脂如此在行?” 林琛雪与她胡诌一番:“以前家中有妹妹,我经常给她调试胭脂来着。” 除夕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她,但见少年垂着眸,唇红齿白,容颜清俊,皮肤嫩的像是水出芙蓉。 除夕:“那你为何来了萧娘子府上?” 林琛雪:“只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便来萧府碰碰运气……” 是啊,若是能被萧娘子宠幸,那可真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了。除夕心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林琛雪不经意间,问除夕应该如何去政事堂。 除夕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胭脂:“别说是你了。以前也有面首,偷偷跑进政事堂找娘子的,主要是给娘子一个惊喜嘛,你们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林琛雪便装作一副害羞的模样:“若是我想进政事堂找萧娘子,该怎么进去呢?” 除夕:“爬狗洞啊。” 林琛雪愣了愣。 除夕:“萧府原本是前朝奸相贾岱的府邸,贾相国在修建相国府时,严令禁止仆人走主子出入的大门,在前院的围墙下,挖了许多半个孩童高大的狗洞,让仆人从洞里爬进爬出。” “萧娘子入主此府之后,并未填了狗洞呢。” 阿七身为一个男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钻狗洞的吧。 除夕这样想,却发现下一息,林琛雪认真的问她:“狗洞在何处?” 他对萧娘子,还真是爱得深沉呢…… 除夕抿了抿唇:“这我可不知道,你得去问以前那些钻过狗洞的面首们了。” 林琛雪:“他们在何处?” 除夕:“他们不是被打断了腿,就是被阉割送进了宫里。” 林琛雪:“…… 除夕:“这个狗洞藏得十分隐秘,外面长满了杂草灌木,非常难找呢。而且政事堂外还有侍卫把守,若是运气不好,可能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除夕看她低落的模样,想着好歹刚才他还送了自己胭脂,便安慰道:“那些狗洞在哪里,是无从得知,但你可以去后院紫竹林中的青云斋看看。” 林琛雪仿佛看见一缕希望之光:“青云斋?” “前朝奸相贾岱在修建府邸时,因为府邸太过于华丽,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府中有多少庭院,多少机巧。 所以他便学着神仙故事里的模样,在云深不知处的紫竹林中,修建了一所青云斋。” “青云斋在后院九夷湖畔,你只要一直向北走就能看见,整个萧府的地图,就在青云斋中。” “若是在青云斋看到地图,就能找到狗洞啦。” - 很快就到了晚上。 萧府的后院很大,有些时候,还能碰到府兵巡逻。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按着除夕所说的方向。 从荷花堂出来,便一直向北走,很快就来到了一片大湖旁。 萧府,九夷湖。 一座假山,临湖而建,山上青松苍翠,栩栩如生。 假山上立着一栋飞檐翘拔的斋室,斋室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青云斋”三字。 青云斋,居然是在一座用巨石堆叠而成的假山上。 冷风吹来,林琛雪微微蹙眉。 夜空乌云密布,原本高悬的月亮,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风将树木吹的东倒西歪,满耳都是唰唰声,空气中不知何时沾染上一层浓烈的水汽。 这样的天气,应该是要下雨了。 林琛雪迟疑了下,足尖轻点地面,只几个翻跃便上了假山。 与此同时,倾盆大雨落将下来。 林琛雪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林琛雪边拧衣服上的水,边走进青云斋,忽然发现不对劲。 斋室光线昏暗,十分温暖。 香炉还缭绕着青烟,满屋子都是药香。 这青云斋住着人! 林琛雪瞬间警惕起来,凝望四周,却没有发现人。 这斋室燃了地龙,很明显有人住在此处。 林琛雪略感奇怪,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目光四下搜寻,还没看到除夕所说的青云斋的地图在哪里,耳边忽然传来沉闷的一声。 “扑通——” 林琛雪一惊,意识到有人在附近,立马跑到门口,朝石阶下看去。 大雨磅礴,林琛雪透过漆黑的雨幕,看见石阶下,一个人倒在雨中。 林琛雪愣了愣。 女人穿着一件墨绿色素服,墨黑的长发用蓝色的发带系起,就那样倒在雨中,面前一片殷红的血迹,雨水从她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的身边是好几卷书籍。 女人垂着头,压抑的咳嗽,清瘦的肩膀颤抖。 什么情况? 林琛雪快步走了出去:“你没事吧?” 林琛雪原本还警惕的站在离女人两步远的地方,但看见女人全身抖的太厉害,林琛雪直觉如果她不管的话要出人命,便走了过去,将女人从水中托了起来。 但女人的脚似乎虚浮无力,林琛雪刚将她扶起来,她便倒了下去。 林琛雪没办法,只有将她连拖带拉抱在怀中,要命的往石阶上拽。 有那么一瞬间,林琛雪感觉自己抱着一个冰块。当看清她的脸时,林琛雪不由得愣住了。 女人的容颜极其漂亮,鼻梁高挺,唇色极淡。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进神色的领口中,给她平添了一份诱人。 林琛雪还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女子。 下一息,女人就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 钻心的疼痛传来,林琛雪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她身体奇冷,吐出的气息却滚烫而灼热。 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着,无神的看着林琛雪,眸中似是蒙着一层薄雾。 林琛雪这种时候就算不想管她也来不及了,好不容易将女人带上斋室。 斋室点着烛火,光线昏暗,十分温暖,墙上挂着字画。 这青云斋地处偏僻,看室内布置显然是住着人的,这女子很有可能是住在斋室中的人。 林琛雪将女子放到床上,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愈发强烈。 女人越咬越紧。 女人还咬着自己,整个人都依偎在她的身上,全身紧紧相贴。 林琛雪抬手,轻轻扳住她的脸:“松口……松口! 林琛雪的肩膀早已被她咬破,鲜红的血迹星星点点,唾液和鲜血,将女子的唇衬得晶莹剔透。 女子和林琛雪对视半晌,松开了嘴。 林琛雪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趁机将她平放在床上,刚想撤身回去。 手腕却被抓住了。 萧徇的手十分冷,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眉头紧锁,全身都在剧烈的发抖,目光落在林琛雪腰间的木牌上,知道他是萧府面首,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帮我……” 第 6 章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女子紧锁着眉,颤声说道:“药在桌上。” 林琛雪立马会意,走到桌边。光线昏暗,她手忙脚乱在桌边摸索,很快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是一个白瓷瓶,林琛雪拿起瓷瓶,倒出几粒殷红的药丸来。 借着昏暗的烛火,林琛雪忽然注意到瓷瓶上写的字,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天寒。 林琛雪快步走回床边,将药丸递到女人嘴边。 她不知女人要吃几粒这样的药丸,只得一下拿了五粒,女人凑过来,冰凉的唇贴住她的掌心。 林琛雪被冷的瑟缩了下,皱眉看她。 萧徇服完药后,情况依然没有好转。 她眉头紧锁,墨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脸上,指尖死死抓着床单,白皙的脸都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热剂在她的体内缓缓发挥作用,但蛊毒又呼啸着覆盖上来。 萧徇闭上眼,体温忽冷忽热,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林琛雪摸着女人冰冷的手,微微一怔。 这是天寒蛊…… “缓解天寒蛊的方法,和蛇是一样的道理,只需五指并拢,暗加运劲在人体商曲穴、气海穴、关元穴处反复推拿,便能驱散寒冷。若是将这三穴封住,则能阻止蛊毒蔓延至全身。” 那日在街头,西夷巫女的话,蓦然出现在脑海。 林琛雪试探性的伸出手,手腕暗自运劲,贴在女人起伏腰间。 腰是女子很私密的部位,但林琛雪也是女子,哪怕现在是女伴男装,救人要紧,她一时间也没想到男女大防,正欲运力点住对方商曲穴。 一个冰凉的东西猛地抵住林琛雪的颈脖,林琛雪抬头,对上女人寒凉的目光。 哪怕是在蛊毒发作时,萧徇都没有失去清晰的意识。 她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枚匕首,只要稍微用力,便能刺穿林琛雪的咽喉。 林琛雪额头上冒出冷汗,只能运劲抵住女人的腰,身体往前一窜,猛地将女人清瘦的身体压在身下。 她的动作很快,手腕寸劲爆发,点住了女人的商曲穴,仅仅只是一丝内劲运进对方身体,已经极大的封住了蛊毒。 匕首在颈脖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商曲穴属于人体要穴。 那日巫女和林琛雪说过,若是想缓解天寒蛊,须得在商曲、关元、气海处反复推拿,让热气传入四肢百骸。 但若是只是想让蛊毒停歇,则需封住这三大热穴即可。 在这种情况下,林琛雪想要帮这女子推拿肯定不现实,只有封住对方的商曲穴。 女人睁开眼,怔怔地盯着林琛雪看,手无力的垂落下来。 林琛雪立马点住了她的气海穴、关元穴。 房间里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林琛雪坐在床边,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看着女人无力的倒在床上,狭长的凤眼缓缓闭上,呼吸逐渐平静,脸颊的红晕也逐渐褪去。 林琛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就传来一阵凌厉的风。 一个女孩不知何时悄悄来到她身后,猛地扑过来,林琛雪没有防备,直接被掼到地上。 女孩神色狰狞,双手死死的攥着林琛雪的颈脖。 林琛雪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下腹被踹了好几下,她微微皱眉,刚拿住对方后颈,忽然听到一阵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住手。” 女孩杀得眼红,但是听到这声便停了下来,狐疑的看了林琛雪一眼,缓缓站起来。 女孩的动作虽然狠,但只是武学上的微末功夫,林琛雪虽然挨了几下,但也没受伤。 林琛雪立马也生气的站了起来。 她好心帮忙,但居然被用匕首抵住脖子,被抵住脖子就算了,还被踹了两脚!算了,就当她从未来过此处吧。 林琛雪抬脚就想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郎君留步。”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依然掩盖不住好听的清贵感。 林琛雪停了下来,气呼呼的看向床上的女人。 女人一袭中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未干,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抬起,静静看着她。 萧徇从今日起便搬来后院最幽静、环境最好的青云斋中静养,没想到今早还是阳光,夜晚又是大雨。 天寒蛊喜欢在雨日发作,萧徇原本想将晒在外面的书自己搬回来,蛊毒却发作的猝不及防。 萧徇没有防备,原本只剩下几步就能走上石阶,还是倒在了地上。 眼前这位小郎唇红齿白,墨黑的长发都被雨水浸湿,白皙的颈脖上一道刺眼的红色,愈发衬得他容色苍白。 萧徇看着林琛雪颈脖上那道晶亮的血痕,目光又落在林琛雪腰间的木牌上,垂眸道:“把伤药给郎君。” 林琛雪之所以原本很生气却又被叫了回来,是因为她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副画。 雪白的画纸被装裱起来挂在墙上,足足占满了整块墙壁,其中的人物山水,栩栩如生。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稍微比对了一下。 这幅画,倒像是地图的样子,中间的建筑还有墨笔批示。 这真的是地图吗。 但林琛雪的目光,也不敢在那边停留久了。 忽然看见那美貌女孩递了一瓶伤药过来,便如梦初醒般接了过去。 …… 青云斋中的炭火烧的更暖和了些,萧徇裹着棉被,怀中抱着一个汤婆子,掩嘴剧烈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咳,萧徇放下手,眼神疲倦冷淡。 每次天寒发作,她都有种自己没用的感觉,就算是抱书、走路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都不能做,只能靠大量的热剂吊着。 孟秋熬了一碗苦药,看着萧徇喝下去。 这苦药是大夫开下的热剂,喝多了对身体无益,但别无其他办法。 孟秋看了一眼偏房的方向。 林琛雪正在里面上药。 孟秋:“娘子,方才那人是否对轻薄于你?” 萧徇沉默半晌:“没有。” 孟秋皱眉。 天寒蛊是这世上最罕见的蛊毒之一。 托那位太子爷的福,娘子在一次宫宴中,不慎染上了天寒蛊。 天寒蛊奇毒无比,世间并无合适的解药,一旦发作,便将人折磨的体寒无比,全身疼痛难忍,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若此人心怀不测,那娘子岂不是危险? 孟秋的表情忽然变得狠辣:“这个人昨夜看到娘子那般模样,还需要留着吗!” 孟秋从怀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萧徇:“今夜我并没有受到多大折腾。” 孟秋一愣。 萧徇的表情若有所思:“刚才,此人竟能解我蛊毒。” …… 林琛雪在偏房,慢慢的处理颈脖上的伤口。 方才她点那女子穴道时,被匕首抵住了颈脖。 虽然她的动作迅速点住对方商曲穴,但脖子还是被划出一道狰狞的血口。 药粉洒在上面十分疼,林琛雪呲牙咧嘴,眼角微微泛红。 林琛雪处理完伤口,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雨又大起来。 暴雨夹杂着狂风,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她还没看清萧府地图呢。 林琛雪的心中有很多疑问。 那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住在青云斋? 孟秋原本以为刚才这男人见了娘子那般模样,心思肯定不会太正经,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林琛雪没精打采的靠在案几上,鼻尖红红的。 倒像是受了委屈,哭了似的。 孟秋微感诧异。 林琛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蓦然回头。 孟秋站在身后,表情早已与刚才大不相同。 她恭敬道:“郎君,请进来说话。” 林琛雪走进斋室的时候,她便看到那女子桃眸微阖,安静地坐在床边,呼吸沉重而虚弱。 月光散落在她的脸上,给她的眉眼平添一份柔和。 林琛雪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 这后院如狼似虎的萧娘子,若是和这女人一比,只怕也要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只可惜中了天寒蛊那样阴毒的蛊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林琛雪看着她,莫名有些惋惜。 萧徇睁开眼,冲她颔首:“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女子面庞清冷,双眸清澈如水,灯火在她的五官上勾勒出惊艳的弧度。 林琛雪心不在焉道:“不必,举手之劳。” 萧徇歉然:“方才我以为郎君是歹人,便对郎君下了重手,实在是抱歉。” 林琛雪本来还有点生气,但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女子只穿着一件半旧的中衣,中衣上还打着补丁。 这青云斋中的摆设也很简陋。 再加上女子真诚的道歉,林琛雪便觉得没有那么生气了。 女子在这个世上,活的多艰难,林琛雪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一个如此脆弱的女子,在黑夜中遇见歹人,除了举起匕首,还能干什么呢。 萧徇看她穿一身半湿的青色直裰,腰间系着个木牌,唇红肤白,脸庞如同粉团般,倒是和一般郎君不同,便和孟秋道:“郎君淋了雨,寻件干净外袍给他换上。” 孟秋看着萧徇的眼神,心脏咯噔一声。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萧徇对这少年没杀心了。 娘子向来喜爱俊美郎君。 这小郎皮肤白皙,容颜极漂亮,娘子这是看上他了,自然舍不得杀他。 而且,纪大夫曾说,娘子体质极寒,多接触拥有纯阳之气的美少年,有利于身体恢复康健。 第 7 章 萧徇温声问道:“你是萧府的下人么。” 女人的眼睛是深邃的凤眼,眼尾狭长内敛。 明明含着笑意,但又像是古井,深不可测。 林琛雪坦然道:“我是萧娘子招进来的面首。” 萧府为了能识别下人身份,进府时,都会发放刻着身份的腰牌。 而林琛雪腰间所坠的牌子是铜绿色。 她是面首中最下等的次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与她都是女人,但林琛雪看到女人露在外面的脚背白嫩,就那样踩在地上,忽然就很不自在,蓦地飘开目光。 林琛雪迟疑道:“不知你是……” 孟秋拿了件墨绿色道袍过来,刚想说话。 萧徇说道:“我是萧娘子府中的下人,家中行五,叫我五娘便好。” 孟秋:“……” 萧徇的目光,落在林琛雪腰间的木牌上。 薛七。 林琛雪急忙道:“我姓薛,名七,叫我——” 林琛雪想了想,她可以直接叫她薛七,也能叫她郎君。 萧徇微微一笑:“狂奴四五夸轻狡,只道郎君小。我便叫你七郎吧。”(1) 七郎。林琛雪愣了愣,自女扮男装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叫过她。 萧徇脸色苍白,时不时抬手掩嘴轻咳。 林琛雪迟疑了下,问道:“姐姐怎会在此处?” 深更半夜,住在这幽雅的青云斋中…… 林琛雪刚开始也怀疑,眼前的女子是萧徇。 但因为对方的衣服打满了补丁,颜色朴素,而且她又是如此的弱不禁风。 林琛雪又想那见了男人,如同饿虎扑食的萧徇,不可能会这般孱弱。 林琛雪便打消了内心的疑虑。 萧徇平静道:“这里是萧娘子的斋室,她有些时候会来此处品茗,我便守在此处,做些日常打扫的工作,好在她降临之时服侍。” “至于为何会点香供暖,是为了保证萧娘子无论何时想要来此处歇脚,都能有绝佳的体验。” 萧循说谎话不眨眼,林琛雪却是早已经信了。 林琛雪站在原地,皱眉道:“姐姐的身体……” 林琛雪从小便黏人,看到年龄比自己的大的丫鬟,就叫姐姐。 这声姐姐是叫惯了的,嗓音颇有些甜腻。 萧徇眸光微闪,笑了笑:“我曾中了一蛊,每到下雨天时便会发作,家人看我像个怪物,便把我送到萧家,萧娘子好意收留了我。” 林琛雪听“五娘”说完,觉得她好生可怜。 她被萧循捡回府中,因为染着这等恶疾,只能留在这偏僻之地。 林琛雪忍不住问道:“姐姐的蛊毒,可叫‘天寒’?” 她话音落下,屋内便陷入一阵安静。 “七郎说的没错,正是天寒蛊。” 她叫她七郎。萧徇的声音沉静中又带着一丝妩媚,林琛雪听着只觉得耳朵酥了半边,刹那间有些发烫。 萧徇:“这天寒蛊极其罕见,若是不慎中蛊,便没有解药,每次发病之时,只能强忍蛊毒的折磨。昨晚上,郎君也看到了。” 林琛雪不由得想到昨晚上五娘的模样,皱眉道:“怎么会罕见呢?我曾在在街上,听到西夷巫女说过这天寒蛊。” 孟秋的震惊非同小可,下意识看了萧洵一眼。 萧徇微微一怔:“愿闻其详。” 林琛雪随后把那天在大街上,巫女老太太和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林琛雪说着,便皱起眉:“只是、只是她说到解药,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我也没听全。” 萧徇眸光微闪:“你的意思是,每次蛊毒发作时,只用找人点住商曲、气海、关元三穴,便能有效缓解蛊毒蔓延?” 林琛雪:“是。” 萧徇:“你可知道那巫女的姓名?” 林琛雪:“不知道。她说她是西夷蛊术传人,我想她应该是流民罢。” 孟秋在旁边听着,心中震惊非同小可,急忙问道:“她长得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征?” 若是真有这人,那娘子的蛊毒便有救了。 林琛雪回忆着,将巫女的外貌描述一番。 既然是流民,只怕难找。孟秋心里烦躁。 若真是这少年所说,封住娘子三穴便能有效缓解蛊毒蔓延,在三穴处反复推拿,渡入内力,便能让热气直达四肢百骸,那合该去找个武林中人来给娘子点穴的。 但孟秋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 娘子何等身份,江湖上有武功的人终究不可信任,不可让他们近娘子身。 若是请暗卫的话,暗卫又都是粗俗男人,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此作践娘子。 林琛雪看着萧循身旁的孟秋:“这位是……” 萧循:“这是我的表妹,因着会些医术,便在府医处当差。” 林琛雪最后的一点疑虑,也被打消了。 “……”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转眼间便到了清晨时分。 大雨却没有停息的迹象。 斋室有个厨房,孟秋去里面忙碌,端出来一盘简餐。 “昨夜救命之恩,小女子永生难报,”萧循举筷:“七郎也来用早膳罢。” 林琛雪迟疑了下:“多谢姐姐。” 她直接在五娘身边坐下,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药香。 明明很苦,但并不难闻,带着一点清冷的檀香味儿,柔和甘甜、甚为清雅。 萧徇的手懒散搭在床边,柔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手腕上,系着一串鲜红如血的软玉,极致的红和极致的白交相辉映,漂亮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已经快要天亮,但暴雨依然肆虐。 林琛雪看着孟秋将食盒盖子揭开,里面只有一碗粥,一碗白菜。 不管是粥还是白菜,都是如同嚼蜡,一点味道也无。 萧循吃了几筷子便放下来。 孟秋不知道为何娘子忽然动了兴致,玩起了角色扮演,也不得不改了称呼,劝道:“五娘,就算没胃口,好歹也吃点。” 萧循皱眉,摇头。 林琛雪吃了点粥,心想难怪她没有吃饭的兴致。 自己身为萧府最下等的面首,平时吃的都比这个好。 林琛雪这样想,心里不由得对她怜悯起来:“其实萧府后院的膳房,每个人都可以用的。姐姐何不花点钱,置办些食材,每日做些精致吃食,也比这个好啊。” “多谢提醒。”萧循笑了笑,神情与方才的冰冷若判两人:“只恨病体残躯,原本受用不了太多东西。” 萧徇没有胃口吃,孟秋没办法,只好收走饭菜。 萧徇看着林琛雪,忽然道:“在下有一事,想请七郎帮忙。” 孟秋的脚步一顿,暗暗打量着萧徇的神色,发现她看这郎君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关怀之意,忽然明白了萧徇的意思。 这个少年,是娘子的面首,总比外面请来的人值得信任些。 而且昨晚上,他在娘子病发时救过娘子。 可见他不会对娘子存在别样的心思。 林琛雪早已对她放下了戒备:“何事?” 萧徇垂下眸:“这些日京城多雨,小女子的蛊毒时常发作。七郎最近,能否每天夜晚都来此处,帮我封住三穴?” 点穴之道,博大精深,非武功精湛者不能。 林琛雪三岁起便开始练功,内劲浑厚,所以才能轻松自如的封锁穴道。 最近京城下雨,要想在短期内找到擅长点穴,又值得信任的女子实属不易。 必须想办法熬过这段时间才行。 许是担心林琛雪不愿意,萧徇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从身旁木匣中拿出一袋钱来,放在床边:“我会给你支付一定的报酬。” 林琛雪在方才和五娘说话时,早已起了怜悯之心。 五娘住在此处,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吃着寡淡无味的粥水,这些钱大概是倾尽所能。 林琛雪之前在外流浪,也吃过许多没钱的苦,不免于心不忍。 而且青云斋中,这萧府地图这样大,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萧徇不说,她必定还是要找个机会来的。 林琛雪将钱袋推了回去,笑道:“我也不得萧娘子宠幸,每日在后院闲着无事,来帮姐姐,有何不可?我不要钱。” 孟秋震惊的看着她。 男孩早已经换上了宽大的墨绿色道袍,玉带宽松的系在身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面庞清隽,愈发显得唇红齿白,脊背挺拔如松。 像这般模样的男孩,在被称为“仙品”,一夜只怕上万都有的。 面首被花鸟使选进府,都是经过严格检查,他必然是个生理正常的男人。 孟秋摇了摇头,年龄小也好,至少不会对娘子抱有轻薄之意。 中午,雨小了些。 而萧徇早已经睡着了。 林琛雪转头看着躺在床上,阖目休息的五娘。 她的脸色苍白,倒不像是舒服的休息,更像是病人精疲力竭,忍不住的短暂休眠。 孟秋站在她身旁,寸步不离的侍奉。 林琛雪最后看了一眼墙上那副巨大的地图,转身离开了。 - 正是春日,萧府绿意盎然。 林琛雪回到荷花堂,这才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疼痛。 林琛雪将中衣解开,只见白皙的肩膀上,竟然有落了个触目惊心的猩红咬痕,这咬的极深,齿印仍然清晰可见。 这是昨晚上,青云斋中的那位五娘咬出来的。 林琛雪从小在府中练功,受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林琛雪用清水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没有再管它。 昨夜林琛雪在青云斋,在黑暗中观察那副巨大地图,注意到那上面标注出来的几个点。 她便迫不及待的来到政事堂外,在围墙下找寻起来。 只可惜那张地图实在是太大,关于上面标记的隐蔽狗洞,林琛雪根本背不下来。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什么也没找到。 …… 夜晚。 林琛雪刚一进门,就看见萧循半倚在塌上,正执着一本书。 光线昏暗,萧徇神情清冷淡然,墨发用木簪挽起,手腕上那串红色的软玉,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像是萧娘子不来这里,这青云斋,就成了这位五娘的所有物。 林琛雪一笑,忽然注意到萧循面前放着一碗白粥。 白粥只动了几勺,显然这位五娘,晚上什么都没吃。 听见脚步声,萧循合上书:“多谢七郎今夜如约前来。” 不知为何,林琛雪总觉得她说七郎二字,说得格外好听,心里也忍不住欢喜起来。 天寒蛊喜阴喜湿,京城下雨的夜晚,是阴气和湿气达到巅峰之时,体内蛊虫的卵便会破壳而出,不可遏止。 最近夜晚都有雨,蛊毒发作的时间很难确定。 室内安静。 林琛雪在软榻坐下,一面悄悄地用目光瞟墙上那副大地图,一边好奇地问道:“姐姐这样随性,就不怕萧娘子忽然来此处吗。” 萧循:“萧娘子可怜我,平日里也不常来。” 林琛雪:“哦。” 林琛雪收回目光,在五娘的注视下,也不好盯着地图看太久。 而五娘的表妹,那位美貌的女孩孟秋已经走了进来。 她警惕的看林琛雪一眼,把床铺好了。 孟秋来到萧徇身边,微微弯下身,伸出一只手:“五娘。 萧徇伸出白皙的手,搭住她的手臂,缓缓站了起来。 萧徇撑着床沿坐下。 林琛雪看她走路脚步蹒跚,十分费力,像是不常走路的模样,不由得一愣。 她的腿…… 林琛雪无意识动了动,忽然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不由得嘶的倒吸一口冷气。 她今日在房中,只是简单用清水处理了下被五娘咬出来的伤口。 本以为只是小伤,可从刚才开始,这伤口就开始疼痛难忍了。 萧徇原本就在观察林琛雪,看到少年脸色惨白,抬手按住肩膀。 萧徇看在眼中。 昨夜林琛雪抱着她进门时,她因为蛊毒发作,一度失控,咬住这人的肩膀不松口。 虽然昨夜的神智不太清醒,但萧徇依然清晰的记得齿间的腥甜。 昨夜咬他,怕是咬的不轻。 萧徇:“昨夜——” 萧徇还未来得及说,林琛雪便说道:“小伤,不打紧。” 萧徇皱眉:“解开看看。” 林琛雪:“不用,真的是小伤……” 肩膀上的伤口真的是痛的受不了,仿佛整块骨头都要断掉似的,林琛雪脸色铁青,看着萧徇神色凝重,也害怕起来。 萧徇认真道:“解开看看。” “好吧……”林琛雪怕自己太扭捏,让别人看出她是个女子,便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豪放的解开衣领的一个角,露出一截瓷白色的肩膀。 林琛雪拢着衣服,只有自己看得到那伤口。 这一下,让林琛雪震惊万分。 早上还正常的咬痕,如今已经变得又红肿,似乎已经发炎了,伤口裂开来,露出里面的血肉。 大意了。林琛雪原本以为这只是小伤的。 萧徇:“可有发炎?” 林琛雪:“……有一点。” 萧徇的手在床边摸索,拿出一个瓷瓶。 她将瓷瓶递给林琛雪,严肃道:“此伤因我而起,让七郎受苦了,如不介意就在此处上药罢。” 话音未落,如同惊雷炸响。 林琛雪这下可不愿意了:“我明早再处理,没,没事的。” 她女扮男装潜进萧府,若是被发现,凭着萧徇那心狠手辣的性格,她定会万劫不复。 就算是眼前的女子看似无害,林琛雪也不得不防。 萧徇对上林琛雪的目光,看了半晌,问道:“为何?” 女人的双眸像是古井,深不可测。 林琛雪心虚,心跳不由得快起来:“上药……也太麻烦了。又要用水清洗,又要消毒,又要扎布,而且我是个大男人,才不怕受伤呢。” 萧徇:“七郎怕麻烦?” 林琛雪:“嗯。” 或许是林琛雪看起来年龄实在是太小,萧徇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萧徇柔声道:“那你过来,我帮你。” 萧徇随后挽起袖,将瓷瓶拧开。 第 8 章 林琛雪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退后两步,紧张道:“男女三岁不同席!” 孟秋在旁边看着,不由得诧异。 娘子的容貌,算是京城最好,一般的男子见了,没有不痴迷若狂的。 就算这少年不知道娘子的真实身份,娘子这样温柔相邀,怎么也该轻薄一番啊。 孟秋跟着娘子多年,自然知道这不过是萧徇的试探罢了。 若是林琛雪走过来,涎着脸让萧徇上药,那这人终究是不能信任的。 萧徇:“那我闭上眼,你自己来吧。” 她随后就真的闭上了眼睛,抱着手静静靠着床。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女人只穿一件素白中衣,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鸦羽般的长睫在她眼底打落浅淡的阴影,静谧的像是一幅美好的画。 林琛雪看着五娘,心里不由得一暖。 以前自己在家中练武,不慎受伤,丫鬟们也会围着自己,嘘寒问暖的要帮自己上药。 自家道中落后,已经很少有人如此关心她了。 林琛雪略一思忖,立马解开中衣。 伤口已经和中衣黏在一起,痛的林琛雪轻轻抽气,眼角也一片通红。 萧徇静静的靠着床,闭着眼。 雪白的中衣敞开,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肩膀上是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而下面就是…… 裹胸。 林琛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注意着“五娘”的情况。 林琛雪咽了口唾沫,飞快的把药粉洒在伤口上。 出乎林琛雪的意料之外,雪白的药粉并没有带来疼痛感,反而有种薄荷般的清凉,刚触碰到皮肤就形成一层薄薄的膜。 林琛雪把药放在桌上。 “好了。”林琛雪如临大赦。 萧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林琛雪唇红齿白的脸。 小郎抬着一双桃花眼看她,双眸懵懂清澈。 林琛雪仔细的观察着五娘的神情,确认她刚才没有发现异样,把伤药递了回去。 深夜。 孟秋开始频繁来闹萧徇,担忧道:“五娘从昨日开始便什么都没吃,这可不行。” 萧徇脸色苍白,神情淡淡。 孟秋手中端了一碗姜汁红糖水:“五娘,你就喝点吧。” 林琛雪抬起头,微微一怔。 萧徇接过红糖水,眉头微微蹙起,只是用勺舀了点,红糖甜腻的味道便直冲味蕾。 萧徇被恶心到了,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她吐了出来,吐得满地都是。 本就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汤药,苦的她干呕不止。 孟秋啊了声,急忙蹲下来收拾。 林琛雪也被吓了一跳。以前在林府时,姐姐们的身体都特别好,就连祖母的身体也硬朗的不行,她还从没见过这般病入膏肓的人。 收拾好后,萧徇疲惫的闭上眼。 天寒蛊就算是没有发作,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林琛雪忽然问道:“姐姐为何不去买些好吃的?” 姜汁红糖水,谁愿意吃。林琛雪荤素不忌的人,都不太喜欢,别怪萧徇想吐了。 萧徇疲惫至极,敷衍道:“没钱买。” - 第二日,林琛雪依然是去政事堂的围墙外,寻找狗洞。 这政事堂外的围墙太大,林琛雪凭借着过人的轻功,寻找狗洞的同时,还得注意着避开时不时经过的府兵。 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 林琛雪忙碌了一日,依然一无所获。 政事堂外围墙的僻静之处,杂草丛生。 林琛雪对萧府的地图,没有一个全局的概念,而这政事堂正是萧府设计最精妙之处,蕴藏着阴阳乾坤之道,若不把整张地图给背下来,想找到隐藏巧妙的“狗洞”,是十分困难的事。 剩下的时间,林琛雪只好去大街上闲逛。 林琛雪在路边吃了成份的炒鸡,又买了一碗豆腐羹,最后吃了一份糖糕、花糕、米糕混装的甜点。 - 晚上,林琛雪提着一个食盒来到青云斋。 她将柳枝编制的提梁食盒揭开,拿起筷子,递给萧徇:“姐姐可以尝尝这个,这春笋是时令蔬菜,极清淡,极好吃的。” 几块春笋,淋了清酱晶莹剔透。 另外一个小碗里,放的是切成片的笋脯。 萧徇有点诧异。 林琛雪便颇有兴致的解释起来:“这市面上卖的笋子都不干净,反而是地里摘的很好。这笋子啊,要蘸上清酱最为香甜,若是有肉,反而会让它失去了鲜味。” 孟秋站在旁边,沉着脸:“说得好听,你先尝尝?” 萧徇静静的看着他。 她这样的身份地位,怕有人下毒。 林琛雪不会想到这层,在她眼中,五娘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林琛雪便吃了一口,好吃的泪流满面:“味道刚刚好。” 林琛雪是萧府的面首,终归与外男不同的,而且林琛雪声音清若银铃,年龄应该很小,这样的举动,也并不显得轻浮。 萧循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略一思忖,接过筷子,低头尝了一点,嘴唇没有碰到筷子。 味道鲜美。 孟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生怕娘子又吐出来。 一盘笋子,很快就吃完了。 孟秋快感动的哭了。 娘子已经两日没进食了,这次居然…… 一晚上没下雨,萧徇的蛊毒也没有发作。 很快便到了清晨。 林琛雪起身告辞时,萧徇已经沉沉睡去。 昏暗的光线下,她眉心微蹙,呼吸很浅,脸色疲惫,脆弱的像是画中的病美人。 林琛雪刚走到门口,忽然被孟秋喊住。 孟秋递给林琛雪一袋钱,不自然的问道:“薛七,你这几日,晚上能否多给五娘带些清淡的吃食?” - 林琛雪回房换件衣服,便出了萧府。 以前她在林府时,每日都在后院练功,从未出过府门。 唯一可以让她了解这个世界的,就是六幺给她带回来的各种话本。 父亲虽然承诺,等她及笄,就带她去西北边境从军,但却一直没能兑现。 阿爷入狱后,她又和大姐姐一起四处奔波,根本没有时间欣赏京城的街道。 林琛雪在食铺中穿梭,先是买了一块西域的胡饼,又买了几块雪白的玉露团,站在街边将包好的软枣糕慢慢吃完,抬起头,忽然看见什么东西。 一家名叫听风吟的书肆。 以前林琛雪在闺阁中时,就总喜欢让丫鬟给她带话本子。 听风吟是京城最大的书肆,名头如雷贯耳。 林琛雪站在书肆前,翻着店门口一文一本的话本子。 林琛雪向来喜欢话本子,不由得爱不释手。 林将军对子女要求极其严苛,林家的孩子长到三岁,就要被送进军营,与战士们同吃同住。 林琛雪从小便没了阿娘,父亲又不在身边,她在闲暇时,便读了大量的话本。 在萧府待了几个月,林琛雪的俸禄都存下来了。 她买了一本讲宫闱秘史的话本,这是一整个系列,她已经买到第二本了。 晚上,林琛雪又提着食盒来到青云斋。 林琛雪揭开食盒,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萧徇手中拿着一本线装的杂书,静静地看着林琛雪动作。 林琛雪笑着将木盒中的食物拿出来,和萧徇介绍道:“这是富贵神仙饼。” 萧徇一看,原来是几块雪白的饼子,饼子上方用红糖淋出新奇的花样。 林琛雪给她推荐:“用白蜜做出来的,很清淡,很好吃的。” 林琛雪随后切了一小块,又给萧徇一叠酱萝卜。 萧徇慢慢的吃着,神情若有所思。 吃完饭,林琛雪便倚靠在软塌上,看起话本子来。 她原本是在哪里睡觉都可以的,在这青云斋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分外清雅幽静。 不像自己的荷花堂,只有几根干枯的荷花罢了。 同居的邓行,还天天跑来找她说话。 这个话本子说的是宫闱秘史的事,林琛雪对于这种故事是百看不厌。 主要内容接着上次的话本子,讲的是便女主怀疑杀死她姐姐的人,是个太监,便进宫当了宫女,想要打听这太监的下落。 宫中的生活很乏味。 有一日,才华横溢的女主闲来无事,在宫内湖畔散步,偶遇了穿着便服溜达的皇帝。 女主不知道那是皇帝,便对他展现出了娇俏少女的一面,一点礼数也不遵,皇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新奇。 毕竟他平日在后宫中,看到的都是温婉可人,服服帖帖的女子。 皇帝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用信亲王这个假身份,和女主相处…… 林琛雪翻了几页,一张纸忽然从书中掉了出来。 林琛雪一愣。 她低头将这一页纸捡起来,只见上面画着一副画。 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长长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舌尖分叉,格外恐怖。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残破不堪的《女则》,正踩在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身上。 男人在她脚下痛苦的翻滚。女子的衣服上写着一个很大的“萧”字。 林琛雪眉心一动。 谤画。 这幅谤画真是充满了讽刺意味,画中意思不言而喻,说的是萧循不遵守三从四德,反而手捏大权不放,将皇帝践踏在脚下。 林琛雪看着这幅画,眉头紧锁。 其实对于萧循,王公贵族们向来是怨恨的。 她的父亲林慎行是大将军,有时在家中款待朋友,林琛雪总是能听到那些大老爷们的抱怨。 包括父亲,也对萧徇有许多怨言。 林琛雪想到,萧徇是父亲的头号政敌,在天牢中,父亲和她说,是萧徇害了他。 林琛雪一时间又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提着这女魔头的衣领,问她为什么。 父亲驻守边疆,保家卫国有何错! 对啊,将父亲害入天牢,萧徇在朝廷上,便又少了一个反对者,更方便她手握大权。 林琛雪恨萧徇,呆呆的盯着那幅画,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萧徇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却手握大权,遭来了许多非议。 这世上对女子总是有诸多限制。 就比如说宋翊,他对她不满,也是因为她老是出去抛头露面的。 林琛雪正看,抬头看见五娘正半倚靠着床头,漫不经心正看着自己手中的纸页的背面。 萧循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林琛雪站起来,将画递给她。 萧循看到上面的内容,咳嗽几声,眼角都泛起微红,哑着嗓子问道:“七郎何以买这种东西?” 林琛雪:“这不是我买的,这是买话本子送的。” 萧徇拿着那幅画看了看,眼中闪过淡淡的兴味:“你觉得这谤画何意?” 林琛雪将自己的想法给萧循说了。 萧徇沉默半晌,随意问道:“你可觉得,萧娘子违反女则是大罪?” 林琛雪动了动唇,下意识攥住衣摆。 林琛雪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被宋家退婚,原因就是她不遵守女则,不好好在闺中面壁思过。 林琛雪每每想到这件事,都是郁闷至极。 难不成自己的家都要被人掀了,还得守着女则,躲在家中面壁思过? 但这种想法,未免太大逆不道,而且错误。林琛雪不敢说出来。 夜晚很快过去。 林琛雪提着食盒走了之后不久,青云斋便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男子来到萧循身边,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冲萧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娘子。” 李义。 萧循将桌上的谤画随意一扔,淡淡问道:“这画从何处而来。” 李义垂眸:“娘子已经知道了?这谤画是从书斋听风吟中流传出来的,夹在他们家的话本子中,现在京城百姓,凡是在那里买过一文一本促销的话本子的,都已经有了这幅画。” “奴才已经查实了,这听风吟书斋,是太子爷的产业。”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手放在膝盖上:“太子打的好算盘,不出一日,这幅谤画就会流传到宫中。” 李义额头上冒出冷汗,拿起地上那幅画,翻到背面一看, 背面还有一幅插画,配上一行小字。 一条大河,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躺在河边,栩栩如生,上面雕刻着一个萧字。 下面配字:女主将兴,蔽日无光。 李义低声说: “日,就是皇上的意思。” 当今圣上虽然行事情虽有些荒唐,但却心胸狭窄。 萧循大权在握,这幅谤画若是被皇上看见,必然会引起他的猜忌。 萧徇眯眼,淡淡的寒意从眸中闪过:“若是陛下猜忌,他会做什么来让自己安定?” 李义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前朝那场震惊天下的株连九族案,才过去没多久。 萧徇如今权势熏天,万一成为第二个…… “不知娘子……” 萧徇淡道:“我要亲自去见阎袖招。” 李义嗫嚅:“可是阎花魁的客人名单,都已经排到下个月了。” 萧徇手搭在桌上,那串软玉磕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她通融一下,我必须在七天之内见到她。” 李义应了一声,退下去。 斋室中重新安静下来。 萧徇换上一袭火熏的弹花暗纹锦服,袖口刺绣着精致的金边,但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这身衣服,已经很旧了。 萧徇跪坐在榻前,抬手研墨提笔。 刹那间,满屋墨香。 她垂眸,在铺开的短笺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封好放在桌边。 第 9 章 林琛雪这几日,天天去青云斋找“五娘”。 萧徇身体孱弱,那天寒蛊在身上,也并不是每日都发作,只要是不下雨的时候,她都能保持清醒。 林琛雪和五娘逐渐熟悉起来,便开始与她聊天。 林琛雪:“五娘姐姐,萧娘子会嫉妒你吗。” 萧循跪坐在案几边,一袭白衣如雪,微微挑眉,问道:“她为何会嫉妒我?” 林琛雪是沐浴完来的,皮肤洗的肤白唇红,穿着一件青色直裰,墨黑的长发用簪子挽起。 她颈脖上的伤痕已经结疤,快要好了,只是肩膀上被萧徇咬过的地方,还时不时会隐隐作痛。 林琛雪托着腮,一错不错看着萧徇:“你长得漂亮。娘子让你住在青云斋中,想必是知道的。” 这句话由男子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于逾越,但林琛雪眼神清澈,语气认真,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轻浮。 萧徇:“娘子仁德,不是妒妇。” 林琛雪唇角的弧度淡下去。 萧徇看着她,不由得有些好奇:“那你喜欢萧娘子么?” 林琛雪当然不喜欢萧徇,她对萧徇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但她还是很坦然的回答:“我是萧娘子纳进府中的面首,自然是喜欢娘子了。” 虽然林琛雪答应帮五娘解蛊,但她在这深深的萧府后院中,依然不能放下防备之心。 林琛雪满脸幽怨:“我见娘子,如见日月,每天只盼着她翻我牌子呢,只可惜娘子事务繁忙,夜夜不得见。” 萧徇笑了笑,深深的看着她。 …… 近日都未曾下雨,但正是春天,空气极湿。 为了以防万一,林琛雪还是每夜都来到青云斋。 林琛雪来到青云斋,还没来得及去“欣赏”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只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萧徇坐在床头,捂着嘴猛烈咳嗽,装药的茶盏碎了满地,她的脸也因为咳嗽而泛着红。 林琛雪一愣。这个场景,她都已经见过不止一遍了。 孟秋心疼的蹲在床边,把地上的碎片给捡起来:“纪大夫开的药,确实是苦了些。” 孟秋收拾完碎片,转身去了偏房。 萧徇闭着眼,倚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孟秋很快又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汁出来,皱眉道:“五娘,这药,是不能不吃的,你好歹吃点。” 萧徇眉头紧锁,慢慢的将漆黑药汁喝下去,喉骨滚动,有好几次,险些将药呕出来。 萧徇原本不是这样的病体,只是因为中了天寒蛊,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天寒蛊,原本就是慢慢透支人身体的。 萧徇放下碗,早已是冷汗淋漓,脸色惨白,热剂在体内缓慢的发生作用,萧徇微微眯眼,神情有瞬间的恍惚。 忽然,有什么东西,递到了面前。 萧徇抬头,微微一怔。 少年拿着一个浅绿色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粒雪白的小圆球。 小圆球通体雪白,中间点缀着鲜艳的红色。 林琛雪对萧徇笑了笑:“这是粽子糖,很甜,很好吃的。” 孟秋皱眉,却看见林琛雪若无其事般,将粽子糖扔了几颗在嘴里咀嚼,享受的眯起眼睛。 萧徇迟疑半晌,接过粽子糖,含在嘴中。 淡淡的甜味自口腔中化开,伴随着清新的松子香,把药汁的苦味都驱散不少。 …… 林琛雪这几日在青云斋,发现这位五娘的睡眠其实并不好。 比如现在,明明已经是深夜,她却半点睡意也无,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书。 烛光在她侧脸打落浅淡的阴影,她姣好的五官如同冰雪雕砌。 林琛雪看萧徇没有睡觉的意思,便站起来:“我给姐姐表演一套拳法罢。” 萧徇:“什么拳法?” 林琛雪白日除了去政事堂侦查地形,也没有闲着。 她逛书斋,去京城中的武馆,无时无刻不在练功。 林琛雪站在斋室的空旷处,清叱一声,施展出今日刚学的拳法。 因为这是江湖中人都会的,她内力深厚,一套拳法打得漂亮至极,拳力到处,虎虎生风。 萧徇倚在床头,看的颇有兴致。 就连守在门外的孟秋,也被吸引的探进头来看。 林琛雪表演完,早已经是大汗淋漓,白皙的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色。 她在床边坐下,抬起袖子擦汗,劲瘦的手臂绷起。 萧徇虚弱的靠在床边,眯眼看着这幅画面,只觉少年身上独有的纯阳之气要泄出来。 就算是林琛雪来到她身边坐下,与她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其身上的阵阵热气,似乎连自己身上的寒意都消散不少。 林琛雪很热,抬手扇着风,没有注意到萧徇看着她,狭长的凤眼眸光微闪,其中缓慢滋生出一种淡淡的喜欢和兴趣。 孟秋在旁边,也深受震撼。 纪大夫曾经交代,娘子多与拥有纯阳之气的郎君待在一起,有利于恢复身体康健。 天寒蛊惧阳喜阴,在这种时候,更是要忌女人。 就算是后院的丫鬟们,也要少在娘子身边晃荡为好。 孟秋不由得想,若是娘子多和这样的男人待在一起,也可让身体不那么寒凉了罢。 林琛雪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将随身带着的食盒揭开。 林琛雪拿出一碗汤,再配上一碗白米饭。 刹那间,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林琛雪抬头,弯着眉眼,露出一个笑:“这是我自己做的,挺好吃的,姐姐尝尝?” 雪白的汤羹里漂浮着细丝,上面撒着火腿丁、木耳丝和香菇丝煮熟。 因为加了胡椒,还有些许辣味。 “最近天气很冷,这个喝了暖身子的。” 萧徇便接过勺,吃了一点,果然有股淡淡的辣味,但又清淡不油腻,唇齿余香。 - 林琛雪走后,萧徇倚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清晨的阳光笼罩在她姣好的眉眼上,也许是最近天气转晴,她的神情略显疲惫,但又比平时轻松不少。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萧徇这些天,表面上是在青云斋养病,但该有的会面,一点不少。 白日,立春和孟秋便把奏折、公文送到青云斋来交给萧徇处理。 而有些紧要人物,萧徇也是不得不见的。 李义走进来,冲萧徇行礼,恭敬道:“娘子,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密信。” 萧徇拆开信函看完。 信中内容很简单,主要是说皇上的病情又有恶化。 萧徇随后两指夹着信纸,将纸递到烛火处烧掉。 萧徇跪坐在榻上,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淡淡寒意:“那幅谤画可传到了宫中?” 李义:“谤画前日传到宫中,高公公呈至御前,皇上在病中龙颜大怒。昨日太子进宫,和皇上密谈了半个时辰呢。” “听说街坊上的舆论,都是萧娘子权势滔天,想要接手整个秦楚皇室。” 萧徇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还有什么舆论?” 李义说着,额头冒起冷汗:“又有舆论说,是因为有人暗中行巫蛊之术,才让皇上的病情恶化的。” 萧徇颔首:“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 正是春天,园林中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到处都是花的香味。 林琛雪提着食盒,回到荷花堂。 林琛雪刚掀开自己房间的帘子,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桌旁,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身穿宝蓝色绸杭直裰,面如冠玉,就那样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听到脚步声,他慢悠悠回头,看到林琛雪站在门口,缓缓勾了勾唇角。 “七兄,你总算是回来了。” 林琛雪皱眉,疑惑道:“邓兄,你怎么会在此处?” 邓行看着林琛雪白皙的小脸,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方才除夕姑娘来荷花堂找你,让你明早与她在醉舞亭上相见。” 林琛雪:“哦。” 林琛雪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了,还请邓兄出去罢。” 邓行凑过来,携住林琛雪的手,低声问道:“你和除夕……嗯?” 林琛雪忍了又忍,勉强露出笑来:“就是普通朋友,她找我说话,再正常不过。” 如今已经是晨光熹微,空气中弥漫着朦胧的雾气,林琛雪看着邓行,脊背挺得笔直。 房间安静,给两人染上一层缱绻暧昧的氛围。 林琛雪感觉邓行的呼吸异常的烫。 邓行沉默半晌,才缓缓的支起身体,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他的目光在林琛雪清隽的侧脸上流连,往前走了两步,只听脚下传来“哐当——”一声响。 林琛雪低头一看,发现邓行腰上的紫色玉佩,掉到地上了。 邓行原本想弯腰去捡,可才弯下去一半,他忽然皱起眉,表情痛苦。 “七兄……我昨晚上闪到腰了,能否帮我捡下玉佩?” 林琛雪理所当然的弯腰帮他去捡,谁知道指尖刚碰上那块冰凉的玉佩,腰就被人死死攥住。 邓行抓住了林琛雪的腰,只觉得就如同想象中的那般柔弱纤细,一时间被撩拨的全身都酥了半边。 他猛地把林琛雪压得跪在地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平时和那除夕摸屁股牵手的,寂寞久了吧?” 林琛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以前在林府,大家都宠着她。 小厮、丫鬟,父亲身边的护卫,在看见她时,都是笑吟吟的。 林琛雪从来没有听过一个脏字,一句粗话。 邓行解开自己的裤子:“爷在萧府得不到妻主宠幸,享受一下后/庭/花也是可以的。” 刹那间,身下少年,忽然转身,胳膊肘猛地砸在他的颈椎处。 “轰——”的一声巨响,邓行的脑袋将木桌砸烂,直接被掼到地上。 刹那间,鲜血四溅。 邓行发疯似的叫起来,死死的拽住林琛雪的肩膀,林琛雪抓着邓行的一只手,将人摔了出去。 邓行被摔倒榻上。 “啪——”林琛雪面若寒冰,来到他面前,全身都被气得发抖,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林琛雪气结,骂道:“你无耻!” 邓行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五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邓行尖叫着想要起身。 林琛雪又甩出一枚锋利的铜钱,砸在邓行手腕上。 “咔擦——” 邓行手腕断裂。 林琛雪在和邓行纠缠的时候,外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扒下来,露出里面的中衣。 林琛雪心乱如麻,又害怕身份暴露,拿着外袍就往外面赶。 邓行发出一声狂叫:“你回来!” 林琛雪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痛的他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邓行恶狠狠看着她:“你会后悔的!” 林琛雪跑了出去。 清晨氤氲的雾气早已退去,林琛雪寻觅到一处僻静之地。 林琛雪站在一片青翠的竹林下,一拳砸在竹子上,竹叶纷纷落下,林琛雪气得全身发抖,但也无计可施。 这个邓行,之前就天天跑来房间找她说话,她以为是男人们都是这样相处的,也就没有拒绝。 烦死了! 她讨厌邓行,更讨厌萧徇! 萧徇招了许多面首到后院,也不细细考察他们的品行,真是……真是太讨厌了! 天气很冷。 林琛雪很快就冻得全身发抖,急忙披上外袍。 她脑海里又回想起邓行看他的眼神,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 10 章 太阳出来了,天气也不像清晨时那么冷。 林琛雪觉得胃很不舒服,便抱着膝,坐在竹林下休息了半个时辰。 她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便缓缓站起来,来到小溪边,掬了一捧清澈的水洗脸。 然后便沿着原路回到了荷花堂。 荷花堂的房间,一片狼藉。 林琛雪为数不多的东西散落一地,桌上的碗筷都被打烂了。 林琛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要去找管事婆子。 萧府家规极严,后院有十个管事婆子, 面首平时在后院发生什么争执,都可以去找管事的解决。 后院发生这种事,有辱家风。 他们也一定会管的! 林琛雪将等会要和管事说的事情梳理一番,便出了门。 当林琛雪来到后花园管事的住处时,忽然发现什么,脚步不由得一顿。 林琛雪清楚的看到,那边管事的房屋门口,站着一个人。 邓行衣衫褴褛,脑袋、手腕都淌着鲜血,正可怜楚楚的和婆子说着什么。 阳光下,男人的面容惨白,双眸低低地垂下,平添一分阴柔。 林琛雪狐疑的走过去,便看见邓行像是受到了惊吓,急忙躲在婆子后面,指着她:“水苏姐姐,就是他,就是他打我!” 这管事婆子也只有四十来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如电般的目光,从林琛雪身上扫过。 林琛雪走过去,冷笑道:“明明是你先把我打倒在地上,想要对我图谋不轨!你有什么脸恶人先告状!” 然而林琛雪虽然这么说,但她全身干干净净。 反而是邓行,满身都是鲜血,妥妥的受害者。 邓行:“我对你图谋不轨?!明明是你,趁着我捡东西的时候,把我按在地上想要从后面……” 林琛雪快气死了,扬手就要打,却听婆子喝道:“娘子早就说过,后院不是寻衅滋事的场所,入府时你们没学过吗!” 林琛雪被噎了下:“是他欲行不轨……” 水苏皱眉打断她,忽然袖子一扬,扔出什么东西。 是两块铜板,被打磨得锋利的铜板边缘,还带着血迹。 铜板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落到草丛里。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 水苏说:“邓行说这就是你伤人的凶器,你承不承认!” “……” 林琛雪沉重的点点头。 水苏冷冷道:“萧府有规矩,面首进门,不能携带任何凶器!你不知道吗!居然敢携带凶器进门?” 林琛雪一时间哑口无言:“可这只是铜钱,是他欲行不轨,我情急之下才用此物防身的。” 一旁沉默不语的邓行听到,忽然就跳起来:“狗屁,我曾再半夜趴在他窗口偷看,就看到她偷偷地再打磨铜钱呢,他平日就打磨这凶器,意欲为何?” 邓行脸色发白,看样子十分后怕:“还好这次受伤的是奴,万一他在服侍娘子的时候,突然突发邪念,伤了娘子的贵命,那如何是好!” 水苏的面色冷若霜雪,显然已经信了邓行的话。 林琛雪听邓行说到最后,已经彻底绝望了。 原本是邓行有错在先,被他这样一说,就成了自己的错。 水苏冷冷地看着林琛雪:“你携带凶器入府,其心可诛!你可知罪?” 林琛雪和邓行,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次童。 他们这样地位卑贱的人,在后院中犯了错误,甚至可以不用告诉娘子。 管事婆子就能解决问题。 邓行站在水苏身后,狞笑着看着林琛雪:“而且我还发现,这人与后院丫鬟私通!” 话音未落,周围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婆子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 面首与丫鬟私通,那可是大忌。 若是被抓住现行,必须按家法处理。 水苏便带了几个小厮来到荷花堂,指着林琛雪的房间大喝一声:“搜!” 小厮们在林琛雪的房中一阵搜索,屋内杂物被扔了一地,翻箱倒柜之后,搜出一块手帕。 这块手帕颜色雪白,右下角之处还刺着一朵梅花,很显然不是男子款式。 水苏捏着那块手帕,冷笑道:“这是谁的?” 林琛雪皱眉:“我没有私通。” 除夕事林琛雪在政事堂外认识的丫鬟,除夕前些时候,经常来荷花堂找林琛雪聊天,林琛雪有许多关于萧府的事,都是和除夕打听的。 这块手帕是她落在荷花堂的,林琛雪帮她洗干净,放在衣柜里的,打算找机会还给她。 邓行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我明明亲眼看见,他和那个丫鬟在房间里亲嘴儿呢,他还不承认!” 林琛雪:“我确实有和其它丫鬟姐姐聊天,这块手帕是……” 林琛雪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因为她发现,她越是解释,水苏越是生气,不可能再听她解释任何事情了。 邓行看了一眼水苏的神色,笑道:“水苏,看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邓行话音未落,就看见水苏板起脸来,大喝一声:“打十大板,就在后花园跪三个时辰!” 小厮们一拥而上,将林琛雪直接按在桌上。 大板重重打了十下,林琛雪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痛,就是硬着脖子不承认,然后又被按着跪在草地里。 林琛雪抬头,看见邓行的手臂已经绑上了厚厚的布,脸上也落着青色的痕迹。他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正恶狠狠的看着她,抬手做了一个轻薄姿势。 “……” 好不容易跪完三个时辰,已经是深夜。 夜空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 林琛雪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她扶着酸痛的腰,缓缓站起来,看见邓行依然在远处看着她。 邓行笑道:“七兄,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日后一起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你要是识相,就乖乖从了我……” 林琛雪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我不呢。” 她虽然挨了十大板,又跪了三个时辰,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盯着邓行,不见一点颓靡之态。 邓行忽然变了脸,恶狠狠道:“不然我就把除夕名字给说出来!” “七兄皮糙肉厚,跪三个时辰都没事儿,但除夕姐姐若是跪上……只怕吃不消吧。” 邓行笑道:“水苏姐姐和我的关系好着呢,你说……她是信我,还是信你?” 林琛雪气急,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想想还是不敢再打他。 而且万一惹怒邓行,邓行又去管事婆水苏那里告状,那岂不是牵连到了无辜的人? 必须想个两全之策。 林琛雪没时间细想,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匆匆来到青云斋。 因为莫名其妙被罚跪,林琛雪今夜来的晚了些。 林琛雪甫一进门,就看见五娘侧躺在床上,眉头紧锁。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青云斋外竹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水汽。 昏暗的灯光下,萧徇白皙的脸颊都泛起了红,呼吸声又酥又媚,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孟秋焦急的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手中拿着好几个汤婆子。 林琛雪快步来到床边,看见萧徇缓缓睁开那双漆黑的凤眼看着自己,朦胧的双眸中带着隐秘的痛苦。 热剂让萧徇大脑一片空白,匍匐在床上,根本无法思考。 林琛雪微微皱眉,手腕运劲,迅速点住她的商曲穴,紧接着又是关元、气海两穴。 浑厚的内劲在体内游走,再加上服用过热剂,萧徇逐渐平静下来,疲惫的合上眼。 孟秋不断用热水擦拭着萧徇的额头,心疼道:“身体这样冷。” 萧徇抬了抬手,示意孟秋扶她坐起来。 林琛雪抢先一步,扶住萧徇。 女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鼻尖,林琛雪感受到萧徇瘦可见骨,纤细的手臂在她掌心里,像是一捏,就要碎了。 萧徇将漆黑的汤药喝下去,热剂下腹,她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 孟秋责备的看着林琛雪,问道:“今夜怎么来的如此迟?” 萧徇一件素白中衣,斜倚在床头,倦怠的看着林琛雪。 林琛雪低声道:“发生了些事,所以来得迟了。” 萧徇发现,林琛雪走路有点一瘸一拐,身上湖蓝色的道袍也满是泥土。 萧徇静静的看着她:“何事?” 林琛雪和萧徇相处了这几日,自觉和她已经十分熟悉,便恹恹将刚才发生的事 ——邓行怎样非礼她、怎样污蔑她,都和萧徇说了。 还不忘把管事婆子水苏也给说了。 萧徇沉默半晌,淡淡问道:“后院里真有这种事?” 萧徇虽然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但双眸深处却浸着凉薄的寒意。 林琛雪疑惑:“他还说什么后/庭/花,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个极其不雅的词。萧徇默然。 林琛雪穿一件满是泥泞的道袍,气色不太好,虽然难掩清隽的容颜,但和几日前相比确实是憔悴了不少。他桃花眸耷拉着,很低落的神情,端的是受了欺负的模样。 萧徇意有所指的说道:“若是真有这事,你可以去后花园的衙署,找萧娘子的亲信禀报。” “萧府家规甚严,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林琛雪:“萧娘子多半也不会管。” 萧徇:“为什么?” 萧徇在林琛雪心中的印象极差,林琛雪对她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试想,一个每日沉醉于男色的女子。 一个生活奢侈的女子。 会静下心来,听她一个小小次童在那里胡言乱语么。 林琛雪摇了摇头。 林琛雪还没吃晚饭,今夜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声,格外刺耳。 林琛雪:“……” 萧徇面无表情道:“端碗白粥出来给七郎吃。” 孟秋端上清淡的白粥素白菜,林琛雪饿极了,也不嫌弃它索然无味,直接大口吃起来。 房间安静的,只能听见窗外潺潺的溪水声。 萧徇看了她半晌,忽然道:“若是七郎觉得为难,我可帮忙知会萧娘子。” 林琛雪一愣:“姐姐,你……” 萧徇有些心不在焉:“萧娘子让我在此处静养,我若是想找她,还是有门路的。就算是困难,我也可帮七郎一试。” 自从阿爷入狱后,林琛雪受尽了白眼。 可没想到在这阴森的萧府,竟有人能够真心实意的帮她。 林琛雪鼻尖发酸,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姐姐。” “如果实在麻烦,就算了。”林琛雪怕麻烦了她。 萧徇微微有些诧异,大抵是知道这男孩年龄小,也许再等几年,就不会如此了。 萧徇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笑了笑:“不麻烦。” 第 11 章 窗外雨声不断。 林琛雪坐在榻上,缓缓卷起裤腿。 雪白的膝盖上淤痕交错,亏得她身体好,连续跪三个时辰,还能站起来。 林琛雪用凉水打湿的手帕,轻轻的敷着淤青。 萧徇常年生着病,青云斋中的药物非常齐全,尤其是这跌打损伤膏药,敷在淤青处清清凉一层,十分舒服。 萧徇看着她,笑了笑,问道:“你今日,为何要在溪边坐半个时辰?” 林琛雪被噎了下:“我……”太难受了,就坐着不想动。 萧徇:“七郎可听过一句话,叫恶人先告状?”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看着她,声音很轻:“若今日,是你先找到水苏,她信的,可能是你。但你比他迟了一步,便是失了先机。” 林琛雪抿唇,心中若有所动。 - 快要天亮时,天气稍晴。 林琛雪起身离开。 萧徇已经沉沉睡去。 她常年饱受蛊毒折磨,只有临近清晨才能勉强睡会。 香炉中燃着淡雅的沉香,烟雾缥缈。 从青云斋回荷花堂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竹林。 虽然已经天亮,但氤氲的雾气仍未散去,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林琛雪走在竹林里,忽然听到脚底下有窸窣的响声。 林琛雪神经一绷,立马退开两三步的距离。 林琛雪十岁时,也经常泡在后院的竹林里玩乐,对这种声音十分熟悉。 果然。 林琛雪抬头望去,看见刚才自己闪避过的地方,一只青色的花蛇慢悠悠的溜了出来,闲散的吐着蛇信。 林琛雪盯着蛇看半晌,忽然蹲了下来,双手一伸。 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捏住了七寸。 小蛇受到惊吓,在她手中无力的摇动着蛇尾。 林琛雪抱着蛇,绕到荷花堂的后面,寻着邓行的房间。 林琛雪一手捏着蛇七寸,另一只手轻轻推开那扇窗,朝里面看去。 房间光线昏暗,隐隐能听见鼾声。 现在正是清晨,邓行还没醒过来。 林琛雪翻了个白眼,直接把那条小花蛇给扔进窗户里。 没过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邓行的惨叫。 林琛雪嘻嘻一笑,觉得解气,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 林琛雪走后,萧徇又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缓缓醒来。 天气已经晴了,温暖的阳光散落在房中。 萧徇便穿戴好,坐在轮椅上,被孟秋推着离开了青云斋。 立春守在墨香阁,一看到萧徇便两三步走过来,含泪道:“娘子。” 萧徇笑了笑:“不过是半月未见,怎么就像十年重逢了。” 立春急忙擦干了眼泪,从孟秋手中接过轮椅。 娘子早就吩咐过,今日要出府去春满楼。 她早早的安排妥当,马车已经停在大门前了。 立春推着萧徇来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秋已经带来了邓行。 邓行在萧府中,也算是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昨日被林琛雪打了一顿,脸上全是淤青,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 而且他今早正在睡梦中,突然从天而降一条大蛇,吓得他魂飞魄散,整个人也没睡好,神色有些疲倦。 孟秋冷着脸,一脚踹在他的臀部,压得他跪在地上:“还不快拜见娘子。” 萧徇回头,淡淡的看着他。 邓行看到萧徇,不由得愣住了,瞬间感动的手都在发颤。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娘子。 他平日里在深宅大院,根本没有见过娘子的。 难道今日他终于熬出了头,可以服侍娘子了么! 邓行看着萧徇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只觉得整个人都酥了半边。 虽然孟秋动作粗暴,但见到萧徇的喜悦,早已经冲淡了邓行心中微弱的不悦。 邓行膝行两步,行至萧徇面前,英俊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兴奋的声音都在颤抖:“娘子,奴才,奴才很想念您。” 萧徇垂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孟秋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他房中发现了大量的春剂。” 刹那间,如同石头投进湖中,邓行全身猛地一颤。 当今圣上好色,上行下效,京城男儿中,也流行起服用之后,能让人春情勃发的春剂。 孟秋:“我还在他房中,找到许多市面上禁止的春宫,讲的都是些断袖之事。” 孟秋越说,邓行的脸色越白。 萧徇的神色不见波澜,抬手示意立春推着自己走:“难为你了,送宫里去吧。” 邓行骤然色变。 谁都知道,“送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去势,去宫里当太监服侍皇上,可能一辈子都要毁在宫中! 邓行脸色发白,又膝行了两步,朝着萧徇的背影咆哮:“娘子,奴才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孟秋抱着手,在后面淡道:“要怪,只能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吧。你可知道,和你同院的薛七,可正得娘子的宠?” 邓行瞳孔骤然紧缩,刹那间面如死灰。 …… 萧徇上了轿,侧眸看着管事婆子水苏脸色发白站在车边。 水苏早已经听孟秋说了昨日的事,原是她误判了。先入为主听信了邓行一家之言,冤枉了其他面首。 水苏得知后,又惊惧又害怕。 水苏嗫嚅:“娘子……” 萧徇咳了几声,饮了口茶水,不咸不淡的说道:“听说你和面首邓行,关系很好。” 水苏腿一软,瞬间跪下来,声音发抖:“娘子明鉴,这都是他在胡说!奴和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萧徇沉默。 时间仿佛静止了,水苏跪在地上,只觉得豆大的汗珠缓缓顺着脸颊滑落,后颈仿佛压着千斤重的东西,头根本抬不起来。 萧徇:“罚俸三月,也算是罚你断事不明了。” 水苏心中的大石头骤然落下,心中对萧徇满是感激,发誓从此要为娘子肝脑涂地,她急忙跪下来,含泪道:“谢娘子。” …… 清晨,街道上宁静无人。 萧徇乘着马车,来到春满楼,早有守门小厮恭敬的迎上来道个万福。萧徇又被孟秋搀扶着坐上轮椅,兜兜转转,走算是来到当红花魁,阎袖招的房门口。 萧徇搀扶着孟秋的手,来到阎袖招门口时,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 萧徇心中不禁浮起淡淡郁结,又有种自己没用了的感觉。 阎花魁房间布置奢华,但十分整洁,一架昂贵的古琴横在放中央,墙上挂着几幅艳丽的美人图。 窗明几净。 萧徇刚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阎袖招身穿一件捻金银丝线的曳地裙,凭着栏杆妩媚笑道:“稀客啊。” 萧徇笑了笑:“阎花魁可是大忙人,就算我想来,你也没时间见我啊。” 萧徇今日只穿一件雪白的宫缎素雪绢裙,外面披着软毛织锦披风,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旧的,不像是权势熏天的皇亲,倒像是普通小康之家的小姐。 阎袖招知道她向来节俭,便也见惯不怪:“我听说太子把你画成了个女魔头。还说什么你要颠覆大楚,取而代之,那张画,现在京城百姓已经人手一份了,当真有这件事?” 萧徇在几前跪坐,微微严肃:“不止是百姓,而且已经传到了宫中。” 阎袖招:“皇帝老儿若是看到这幅画,只怕会有想法吧。” 萧徇:“袖招,你觉得呢。” 阎袖招笑道:“只怕现在皇帝,已经对你产生了猜忌之心。我还真是可怜你,坐到你这个位置,平日里夹起尾巴做人还不够,还动不动就被人陷害,遭人猜忌。” 萧徇淡淡道:“皇上是贤君,就算是有想法,只怕也不会因为这区区一幅画,就对我下手。但若是太子在旁边煽风点火,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萧徇不得不谨慎。 若是皇帝因为那幅“谤画”而对她起了猜忌之心,这猜忌之心一旦被人利用,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太子一直视她为眼中钉。 两人相对而坐,寒暄几句。 “听说最近赵志往金阳殿跑的很勤。我怀疑他和太子在筹谋什么。” 萧徇:“我需要你在赵志处探听消息。” 阎袖招漫不经心地说道:“兵部尚书赵大人不仅是我的常客,也是太子的第一走狗,太子要做什么,一问他便知。你是这个意思罢。” 萧徇微微一笑:“袖招很聪明。” 阎袖招打了个哈切:“这个好办。” - 荷花堂的房间,一片狼藉。 幸而林琛雪的贴身物品,一个是裹胸,一个是软棍,在那日都是带在身上的。 再加上被打棍子时,她咬死不承认,那管事婆子水苏,倒也拿她无可奈何。 林琛雪收拾了好半天,直到午时,这才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 林琛雪只穿一件道袍,坐在床上吃着胡饼,忽然听到那边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刚开始还以为又是邓行,还有些警惕,直到听见除夕的喊声,她悬起来的心才缓缓放下,两三步来到门边,拉开门。 除夕站在门外,担忧的看着她:“阿七。” 除夕:“听说你昨日为了我,被水苏惩罚了?你……”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老是来找你聊天。” 林琛雪:“不关你的事。” 后院的男宠们是最无聊的,是以发生点什么事传的很快。 林琛雪昨日被水苏收拾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后院了。 除夕的眼睛微微的红了,上前拉起林琛雪的手:“你没事吧?肯定很痛吧。” 林琛雪害怕又被被邓行看到,立马向她做了个手势。 “你现在不用畏着邓行了!”除夕破涕为笑:“你知道吗阿七,邓行方才已经出府了!我就是特地来和你说这件事儿的!” 林琛雪微微一怔:“出府?” “今日娘子得闲,让他陪侍午饭,谁知道他笨手笨脚,打碎了东西,得罪了娘子,被阉割送到宫里去当太监了!” 林琛雪愣在原地。 除夕回想了一下,还有些心有余悸:“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场面,可惨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恶人有恶报吧。” 林琛雪呆呆的看着除夕。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皱起眉头。 五娘…… 第 12 章 这定是五娘在帮自己。 除夕走后,林琛雪趴在桌边,眼中逐渐弥漫上十分复杂的情绪。 感动让林琛雪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泛起红色,但又交缠着淡淡的疑惑。 夜色已经降临。 林琛雪从荷包中取出自己所有的积蓄 —— 二两银子,妥善的包好了。 这是她打算答谢“五娘”的。 五娘的条件是如此差,有了这些银子,她也能过的好些。 林琛雪有打开储物柜,拿出自己先前买好的甜食。 各色的果脯糖、雪白的粽子糖、莲子糖…… 五娘每日都要喝那么苦的药,这些糖果子是给她下药的。 林琛雪包好了,揣在袖中,直接出了门。 林琛雪穿过竹林,来到青云斋时,发现里面没有亮灯。 林琛雪微微有些诧异,踏上青石阶,两三步走进斋中。 药香依旧在,青云斋空无一人。 借着皎洁的月光,林琛雪看到那边案上放着一张纸。 林琛雪拿起纸一看,上面整齐写着几行字。 大意是五娘在感谢她近日的照顾,说她今日要外出治病,很长一段时日都不会回来。 纸上字迹笔力劲拔,透着浑然天成的力韵。 林琛雪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失落。 她将准备好的银子和糖果放在桌上,将旁边的蜜烛点亮。 林琛雪提起旁边的小毫,研了墨写道:五娘姐姐的恩情,仆无以为报。特地准备了白银二两、糖果若干。银两可以去买些好吃的东西,糖果可下药。京城街坊中有许多好吃之物,比如…… 林琛雪慢慢的写完,放下笔,忽然发现什么,手猛地一顿。 刚才光线昏暗,她看的并不真切。 但如今笔墨染纸,在烛火下如同鲜红的血液。 这是朱墨!是一只朱笔。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缓缓站起来,抬头看着两侧的书架。 …… 刚开始起怀疑,是她躺在榻上读宫斗话本。 话本中皇帝因为新鲜,假扮成“信亲王”,和女主暧昧。萧娘子常常与面首厮磨,不能说,她不会厌倦面首们平日的唯唯诺诺。 再一次疑心,是偶然间看到“五娘”每晚坐在床头读的书,是《国策》。 因此,就算床榻上的五娘再如何孱弱,林琛雪再如何可怜她,始终保持着防备之心。 平民百姓,不能用朱笔,只有皇帝的朱批可以。 而且,萧娘子日理万机,断不会因为某个下人的一句话,就对自己的面首实施宫刑。 除非,她自己,很有可能,就是萧徇! 林琛雪因为自己这个发现,紧张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 林琛雪很快恢复了镇定,抬头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地图。 不管“五娘”是谁,今日她不在此处,对自己来讲,都是个极好的时机 之前和萧徇相处时,她害怕对方看出异样,根本就不敢正眼看地图一眼。 导致她对地图并没有什么全局观念,对地图熟悉的特别慢。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张没有用过的宣纸,坐在地上,细细将地图看过,在纸上标注起来。 夜半时分,林琛雪吹灭烛火,将纸收进袖中。 - 林琛雪回到房间,换上一套轻便的薄绿直裰,轻轻推开了门。 三月夜晚寒冷,明月高悬。 邓行走后,整个荷花堂变得很清静,林琛雪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在暗处偷偷观察自己了。 林琛雪望着夜色,深深吸了口气。 她潜入萧府将近半年,便是为了今日。 林琛雪摸着黑,躲过府兵的视线,很快就来到了政事堂外的围墙处。 林琛雪终于找到围墙下的隐蔽的洞口。 这个狗洞藏得十分隐秘,外面长满了杂草灌木,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可以通人。 这也是为什么,林琛雪想要找到洞口,必须去青云斋查看地图。 林琛雪深深吸了口气,飞快的钻了进去。 政事堂是一栋巍峨壮观的建筑,飞檐翘拔,朱墙碧瓦。 此刻房内一片漆黑。 门被锁上了,林琛雪又绕到窗户处,轻轻一推。 “吱嘎——” 窗户没锁。 林琛雪翻身跳了进去。 政事堂内部更加宽大,一排排放置着文书、卷宗的书架,一张巨大的书案,案前铺象牙席,岸边摆着一个绿釉镂空熏炉。 月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地面。 林琛雪燃了烛,昏暗的光线照过一排排书架。 要想在那么多文书里,找到关于林将军案件的卷宗,是很难的。 林琛雪皱眉,仔细分辨着架上的卷宗,很快便摸清了规律。 这边是屯田类的文书。 林琛雪摸索过布满灰尘的卷宗,依次找到财政、官吏、工程,最后摸到刑狱类的书架。 这些卷宗,是按时间排列的。 林琛雪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目光紧密的在书架上搜索。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明明三月的夜晚还很冷,但林琛雪却感觉全身都在冒着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 林琛雪终于在一封加密的文件中,看见了烫金的“林慎行”三个大字。 阿爷无故入狱,定是被人陷害,林琛雪只知道原因是通敌叛国,但对阿爷去北境到底做了什么,根本不知。 林琛雪将卷宗缓缓展开,上面便是林将军案的详细经过。 - 林慎行在嘉庆四年出征犬戎,大军到达北境长留城后,不仅不出兵,每日吃喝玩乐,暗中和胡人联络,分别给东西两方犬戎、北狄送去礼物……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可能! 林琛雪快速翻阅,目光扫过卷宗上一个个人名。 这个卷宗上有林将军谋反案的调查经过,也有相关人员的口供。 林琛雪看完整个卷宗,用了半个时辰。 卷宗上密密麻麻全是记录的口供,有些人,林琛雪甚至还认识。 林琛雪心底发凉。 若这些口供是真的,那父亲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通敌叛国者,车裂,诛九族。 幸好……证据不足,徒有口供,阿爷谋反还没有定论。 林琛雪刚这样安慰自己,眼角的余光就瞟到左下方的红印。 北镇抚司,结案。 金鳞卫那边已经结案了? 林琛雪满头冷汗,可是,既然已经调查清楚,阿爷通敌叛国,为何官方还没消息? 林琛雪忽然看到红印下方的朱批。 - 证据不足,暂时羁押。 落款是……萧徇? 林琛雪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刹那间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当今大楚的皇帝行事荒唐,已经三年未曾上朝。 所有国家大事,都交给妻妹萧徇处理。 本案是大案,林琛雪听大姐姐说过,是北镇抚司和萧徇一同调查。 北镇抚司调查后,再移交萧徇审理签押。 所以说,萧徇这关还没过。 若是萧徇签押,那阿爷谋反才是板上钉钉。 林琛雪蹲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将这封卷宗偷出去,给大姐姐看?疯了吧。 阿爷此案闹得如此大,在这种情况下案件卷宗再被偷,这岂不是就让那些人断定了林将军有罪?金鳞卫必然会全力追捕偷盗者。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留在萧府。 留在萧府…… 然后呢。 林琛雪跪在书架中央,膝盖被冰凉的地板磕的酸疼,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不远处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吱嘎——”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飞快将卷宗重新卷好,刚塞回原处,瞬间弯下腰来,整个人缩进书架间的黑暗里。 灯光从外面涌进来,伴随着沉重车轮滚动的声音、脚步声。 原本昏暗的政事堂,点起六盏宫灯,刹那间将四周都照耀的雪亮。 有人在书案前坐下。林琛雪蜷缩着身体,大气也不敢出。 这种时候,有谁会来此处? 与自己隔着一步之遥的书案处,忽响起一阵咳嗽。 林琛雪愣了愣。 “娘子,皇后娘娘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怀疑自己的病症是因有人暗中行巫蛊之术,让金鳞卫刘彪最近带着人在宫中依次搜查,每个妃子的宫殿都不放过。” 女人的声音不咸不淡:“可搜出什么来不曾?” 丫鬟恭敬道:“没有。” 这个声音太过于熟悉,林琛雪心中响起一道炸雷,她心跳如鼓,全身紧紧的贴着地面,悄无声息的侧眼,朝着外面瞟去。 六盏宫灯,将政事堂照的雪亮。 书桌边的女人肤白胜雪,身穿一袭绯色烟罗倚云裙,衣上刺绣着朝廷权贵才能有的仙鹤戏水。 萧徇神情很淡,垂着眼皮,雪白如葱根般的十指浸在水盆里,正在洗手,那串暗红色的软玉挂在如霜的手腕上,在烛火的照耀下光芒耀眼。 青云斋中的五娘,就是萧徇! 萧徇:“阎袖招的事情打听的如何了。” “回娘子的话,阎姑娘夜夜陪侍赵志,暂时还没有消息。” “……” “对了,娘子。”立春迟疑了下,说道:“昨日刘大人来访,说在天牢里可是什么刑罚都用过了,若是林将军再不招,就要上大刑了。” 茶盏碰撞的声音传来,萧徇翻阅着文案,淡道:“刘大人的意思是什么。” 立春侍立在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大人说,林将军能否留着命,要看娘子出多少银子。” 萧徇:“送三千两白银去刘府,让他识相点,不能再多了。” “刘彪向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若定要让他说出话来,林将军在天牢,只怕有的受了。” 外面的人在谈话,林琛雪每听一句,全身的血液就凉半分,到最后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到后来,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立春领了命,迈着碎步走下去,整个书房更是安静的针落可闻,偶尔有两声翻纸的声音响起。 正当林琛雪将自己整个儿的抱住缩在阴影里,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对话声。 萧循:“去把皇上昨日送来的文书拿出来。” 孟秋:“是。”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在接近。 林琛雪缩在书架中央,心跳如雷鸣。 藏在此处,若是被发现,那可就糟糕了。 眼看着孟秋就要走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萧……萧娘子……” 脚步声,戛然而止。 林琛雪愣了愣。 借着书架缝隙往外面看,只见一个身穿雪青色长袍的美男子,不知道从哪个书架间钻了出来,目光直勾勾的落在桌前处理奏折的萧徇身上。 男人手中拿着一个绯色的鎏金小手炉,快步向萧徇走近,目光含着宠溺:“娘子,今日天气寒冷,当心冻坏了你。” 面首。 林琛雪:“……” 果不其然,男人将手炉放在桌上,说道:“前日娘子说天冷了腿疼得厉害,在下专门去回春堂,向那里的大夫学了一套手法,应当能缓解娘子的腿痛。” 政事堂弥漫着淡淡的香味,给周围一切都染上暧昧的氛围。 孤男寡女。 林琛雪看着那男人深情款款的盯着萧娘子,而萧徇因为咳嗽的缘故,眼尾微微泛着红,格外惹人怜惜。 这人前几日还是五娘。 但如今林琛雪已经确定她是萧徇,她在林琛雪眼中,就不再可怜又脆弱了。 看那双狐狸般的凤眼,是不是满含爱/欲?她微微抬眸看着那走近的面首,下一秒仿佛就要扑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似乎是胶在了一起。 “……” 林琛雪正想着,接下来这一男一女,是不是就要脱光了衣服,忽然听见极刺耳的一声。 孟秋啐了一口,骂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娘子三番五次说过,不允许男宠入政事堂!政事堂也是能随便进来的地方?还不快滚出去!” 男人被这样骂,满腔热血瞬间冰凉。 他瞟了一眼神情阴晴不定的萧徇,忽然意识到不好,讷讷转身离开。 “慢着。” 萧徇一开口,男人瞬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期待的望着她。 萧徇面无表情抿一口茶:“你原本是好心,但是不收拾你,日后他们只怕是要天天来此处。” 男人瞳孔骤然紧缩,瞬间给萧徇跪下来,神色惶恐:“娘子,娘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萧徇不耐烦道:“三十板子罢。” 刚才还春风满面的男人,被侍卫架着出去。 惨叫声依稀从远处瞬间传来。 …… 萧府的规矩是这样森严。 男宠是不能耽误娘子处理政事的。 林琛雪不由得发怵,冷汗如雨点般顺着脸颊滑落。 她作为一个小小面首,是萧府最底层的存在。 只要萧徇想,一句话便能让她瞬间毙命。 若是被萧徇发现自己躲在这里偷看卷宗,那她还有命么。 哪怕前几日,自己还与她一起待在青云斋。但这女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林琛雪忽然觉得鼻尖有些发痒,下一息几乎就要打出喷嚏来。 林琛雪猛地捂住鼻子,胳膊肘却不小心抵住身后的书架。 “咚——” 那边原本的翻书声,忽然停了一瞬。 萧徇蓦然抬眼,双眸冷若霜雪。 她目光倦怠,抬起下巴:“孟秋。” 孟秋愣了愣,立马会意,朝着那边书架走过去。 第 13 章 在孟秋快要走近书架时,林琛雪硬着头皮,主动走了出去。 孟秋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是你?!” 林琛雪回报以同款震惊,显然是也没有料到,五娘的表妹孟秋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她迈着小碎步,尴尬的笑着,忙不迭在萧徇面前跪了下来。 萧徇看着林琛雪,表情微微有些诧异。 孟秋简直是无语了,按照惯例大喝一声:“大胆!谁让你跑到政事堂来的!” 因为有之前那倒霉面首,孟秋也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人也是来政事堂给娘子献殷勤的。 娘子在后院养了那么多人,那些面首每日想得到娘子的宠爱是想疯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孟秋看着林琛雪,神情有些复杂。 为什么他会跑到这里来呢。 林琛雪匍匐在萧徇脚边,根本不敢抬头看上面的女人,委屈的说道:“都怪娘子,每日不来后院,仆孤枕难眠,好不甘心,所以才斗胆来到政事堂,想讨得娘子欢心。” 林琛雪说罢,小脸紧紧的绷着,尽量把肩膀压到最低,给足萧徇优越感。 萧徇凤眸微眯:“抬头看看。” 林琛雪心跳如鼓,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徇:“抬头。” 林琛雪这才缓缓抬眼,看着眼前面容美艳的“五娘”。 和之前在青云斋时看到的截然不同。 萧徇略施粉黛,一袭红衣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似是不苟言笑,眉宇清冷疏离。 林琛雪只得装出一副极度惊讶的模样,肩膀小幅度的抖了抖。 萧徇看她一眼,执着紫毫笔慢条斯理的在纸上写着什么:“以前见过我吗。” 很淡的墨香荡漾在四周,夹杂着药香味。 萧徇没有让林琛雪立刻起来。 林琛雪的膝盖昨日才跪过,如今虽然脚底羊毛地毯柔软又舒适,但对林琛雪来说仍然是一种煎熬。 林琛雪额头上出了些冷汗,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斟酌词句的回答:“仆以前从未见过娘子,但见过青云斋中的五娘。” 萧徇目光很淡,表情似笑非笑:“萧府向来规定面首不得擅进政事堂,你这般闯进来,不怕我罚你吗。” 林琛雪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垂在身侧的手,也捏紧了拳头。 林琛雪:“萧娘子会罚我,但五娘不会。” 萧徇笑了笑:“那我现在是萧娘子呢?” 林琛雪面无表情:“仆不懂规矩,想讨娘子欢心闯了进来。要打要杀,随便娘子。” 萧徇侧眸,对两个丫鬟说道:“出去罢。” 立春和孟秋有些惊讶,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大门被再次关上。 萧徇抬眸,笑着看林琛雪:“当真要杀要剐都随便?” 林琛雪:“嗯……嗯……娘子随便。” 明亮的烛火下,男孩皮肤雪白,眉眼极漂亮,透着还未长成的稚嫩。 林琛雪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害怕。 什么叫要杀要剐都随便? 想那话本中的渣男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也曾经暧昧的和女主说过,要杀要剐随便。 而且萧徇向来喜好美男,该不会说的是那种要杀要剐吧。 林琛雪胡思乱想,早已经淤青一片的膝盖,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林琛雪痛的脸色发青。 萧徇扶着案几,勉强站了起来。 萧徇的腿虚软无力,步履也蹒跚,行至林琛雪身边,将她扶起来。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正经道:“七郎,你于我有恩,我怎么会罚你?” 林琛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看见萧徇慢悠悠的问道:“夜深人静,你怎会得知,我要来此处?” 和在青云斋中养病的萧徇不同,此刻的萧徇脸色虽依然苍白,但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冷淡的气场,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林琛雪:“仆今夜原本来青云斋找姐姐,但看到了姐姐留下的字条,仆便来想着,不如来政事堂碰碰运气,万一能遇见萧娘子呢。” 林琛雪嗔怪道:“毕竟仆是进府侍奉娘子的,心中自然更加牵挂着娘子一些。” 萧徇看着这个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小面首,眼中带着淡淡的兴味:“嗯,既要找五娘,又能不顾辛苦,大半夜来政事堂等萧娘子,可我却不一定会来。七郎对我,当真牵挂甚深,不惜放过半点微茫的希望。” 林琛雪在心里狠狠将萧徇戳了一遍,扬着笑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子将我养在后院,我自然时刻牵挂着娘子。” “只是……仆没想到娘子竟然是……” 她没想到这萧徇也喜欢玩负心男戏码。 萧徇还未说话,林琛雪急忙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扭捏的说道:“邓行的事,多谢娘子能帮我。” 萧徇笑了笑,软声道:“七郎大恩,我无以为报,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林琛雪看她说的真诚,不由得一愣。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秋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子。” 萧徇低头咳嗽几声,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孟秋:“那面首受不得刑,昏死过去了。” 话音未落,屋内安静了一瞬。 刚才那和林琛雪一样,想尽办法溜进政事堂在萧徇面前露脸的面首,被人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早就已经不省人事。 萧徇看了脸色惨白的林琛雪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次就当是小惩大诫,让府医来给他看看罢。” 林琛雪默默听萧徇说着,只觉得后背发凉。 刚才她闯进政事堂,是来看卷宗的。 可她的注意力全在书架上,竟没发现书架后面,竟然也躲着一个面首。 这面首肯定也看见她了。 若是等他醒来,养好伤,揭发她怎么办。 孟秋应了声,转身离开。 林琛雪忽然道:“仆以为,此面首不遵娘子嘱咐,闯入政事堂,这是不把娘子放在眼中,应当逐出萧府!” 孟秋神色复杂立马看了过来。 这薛七男生女相,完全是小人嘴脸,迫不及待的就想铲除自己的一个竞争者。 就像是,仗着娘子宠爱就上了天。 无语了,在青云斋的时候没见他这样,知道五娘是萧徇就开始原形毕露了,怪不得五娘不想让他知道真实身份呢。 孟秋:“娘子,他——” 萧徇淡道:“行吧,七郎说将他送出府,那便送出府。” 孟秋简直是震惊了,忽然想到前几日这人对娘子好歹有恩,娘子这是正宠着他呢,自然对他百依百顺了。 孟秋心里叽叽咕咕的,转身出去后,政事堂再度恢复了一片安静。 萧徇黑沉的目光,再次落到林琛雪身上时,林琛雪的心跳骤然加速。 但她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波澜,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挺直脊背站在原地。 今天林琛雪穿着一件干净的薄绿色直裰,墨黑的长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挽起,愈发衬得人面如敷粉,冰雪可爱。 她本就是十分英气的眉宇,穿上男装,丝毫没有违和感。 萧徇近来事忙,已经很久没有和面首亲热过了。 萧徇温声道:“来,到我这里来。” 林琛雪看着眼前这个女魔头,纵使是极端不情愿,但好不容易化解了危机,她也不想现在就被打死。 林琛雪只得往前走了一步。 冷汗顺着林琛雪的脸颊滑落,她觉得口干舌燥,却也没有想起要喝水. 书案前放着青瓷的茶壶。 萧徇挽起宽大的袖袍,亲自帮林琛雪沏茶,茶水溅在杯中的声音清脆。 萧徇将茶杯递了过去:“七郎喝茶。” 她游刃有余似的,不知道和多少男子这样相处。 林琛雪心里像是吃了屎,但经过萧徇提醒,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口干舌燥,喉咙仿佛要冒烟。 林琛雪拿起茶杯:“多谢娘子。” 在知道五娘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林琛雪是再也不想叫她姐姐了。 可是那……卷宗……卷宗…… 林琛雪皱着眉,觉得阿爷的案子处处都透着奇怪,一时间也无法理解。 不管怎样,先活过今晚,再从长计议! 茶水盛放在青色的茶盏中,在灯火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光是闻着味道,便觉得沁人心脾。 这是萧娘子喝的茶,而且是娘子亲手沏的茶,是许多面首,求之不得的东西。 林琛雪随后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 林琛雪差点吐出来,表情都扭曲了。 萧徇垂眸,慢慢的将写好的信纸吹了吹,放在桌边:“这是清凤髓,宫中御赐,好喝吗。” 好喝个头啊! 苦涩的味道疯狂在喉间蔓延,林琛雪扭曲着脸,违心的奉承道:“挺好喝的!别有一番风味。” 萧徇托腮看她,饶有兴致的笑了笑。 第 14 章 林琛雪回到房中,口中还残留着“清凤髓”的苦味。 林琛雪坐下来,喝了好几口清水漱口,才勉强把苦味给压下去。 也许看面首出糗的模样,是萧徇的一大乐趣,搞不好这苦茶,也是萧徇故意给她喝的。 林琛雪又想起话本子里的那个负心皇帝。 萧徇就是那个负心皇帝,要不然,萧徇为什么在青云斋的时候,面不改色的撒谎,说她是什么五娘呢! …… 不管怎么说,自己今晚总算是逃过一劫。 屋内光线昏暗,窗户敞开,月光透进来,散落在地板上。 林琛雪脱了外袍,坐在床边皱眉思考。 萧徇既负责签押,北镇抚司已经结案,她又为何不签字? 萧徇是真觉得证据不足,还是…… 怎么可能,萧徇和阿爷是政敌啊,萧徇怎么可能会帮阿爷!如今阿爷被打入天牢,不就是被人陷害的么!只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可能是利益没谈妥? 林琛雪拉开衣柜,看着衣柜中自己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 她的东西很少,要收拾东西逃跑,只用打一个包袱就能解决。 林琛雪缓缓皱起眉头。 她已经看到了卷宗,今夜就能逃走。 但是逃走,说与大姐姐知道,然后呢。 北镇抚司已经结案,卷宗在萧徇这压着。 如今能改变阿爷命运的,只有萧徇了。 若是她逃走,就等于彻底断绝了在萧徇这边的救命之路。 萧徇是负心皇帝…… 林琛雪忽然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拳头。 今晚林琛雪已经发现,萧徇对自己有兴趣。 再加上前几日在青云斋,自己对萧徇有恩。 她想必已经取得了萧徇的一点信任。 若能留在萧府,一面暗中调查真相,一面尽力对萧徇曲意逢迎,取得萧徇所有的信任,讨得她欢心,那阿爷就能有出狱的机会! 林琛雪因为这个想法,心跳蓦地加速。 她关上衣柜,跳回床上。 那先不跑了。 林琛雪脑海中闪过刚才在卷宗上,看到的一个名字。 明日,先去问问那个人吧。 - 第二日,林琛雪醒的很早。 林琛雪心事重重,换好衣服出了门。 她在京城的道路上走了许久,来到一条偏僻的四方胡同。 六幺住在此处。 林琛雪敲响六幺的门:“大姐姐在何处?” 六幺看着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急忙将她引进内室,倒了杯茶给她喝:“七娘,你还真混进了萧府?你真不怕死了?” 林琛雪着急道:“大姐姐在何处?我有要事要与她商量!” 六幺:“大娘子最近去了晋阳,可能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呢。” - 因为大姐姐林含不在,林琛雪只好只身来到城外的北兵营。 刚来到兵营门口,林琛雪就被守门的小校拦住:“干什么的?” 林琛雪从身上拿出五文钱,递给小校。 小校看她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知道这是来探望家人的,便笑着放了行。 林琛雪来到陈笙的营帐外。 陈笙是父亲军队中的千户,也是在卷宗里,提供口供的人。 陈笙看见林琛雪愣了愣,只觉这小郎皮肤白皙,桃花眼顾盼神飞,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林琛雪没有再刻意压低声线,而是露出了自己的本音:“陈笙。” 陈笙愣了愣,觉得声音更加耳熟了,震惊的瞪大眼睛,低声道:“小姐?” 营帐中只住着陈笙一人。 陈笙连忙请林琛雪进来坐了,问道:“小姐怎么来了?” 林琛雪与他寒暄几句,开门见山的问道:“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留下口供说父亲通敌叛国?” 陈笙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许久才嗫嚅道:“那日审讯的官爷说,若是奴才说出实情,便能救将军一命,奴才便实话实说了。” 他说罢,便跪在地上,扇起自己耳光:“奴才对不起将军,奴才罪该万死。” 陈笙情绪激动,林琛雪知道这样下去什么也问不出来,急忙打断他。 林琛雪皱眉:“父亲到了长留,到底做了些什么?” 陈笙:“长留是大楚北境的第一道防线,犬戎想要入关,必先攻打长留。 将军到了长留,确实没有动兵,而是送了礼给胡人两大部,犬戎和北狄,每日吃喝玩乐。” 林琛雪:“父亲没有其他举动了?” 陈笙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将军还让奴才去给北狄传话……” 林琛雪:“传什么?” 陈笙:“将军打算下月归顺北狄。”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怎么会?!” 林琛雪凶神恶煞的看着他,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陈笙嗫嚅道:“奴才亲自去传话,北狄王十分高兴,还大摆筵席接待将军。” 林琛雪之前想了许多。 比如口供是捏造的,是有人陷害阿爷。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阿爷亲口说出,要通敌叛国这种事。 林琛雪耳边嗡嗡作响,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还有呢。” 陈笙:“不曾有了。奴才也觉得奇怪,将军向来不是吃着军饷享乐的人,何以这次将近半年都未动兵呢。更何况犬戎已经攻破北境三座城池了,十万火急。” “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什、什么都不知道。” “……” 陈笙劝道:“小姐,这事十分蹊跷,不如去找太子。” 林琛雪微微一愣。 当今的太子殿下秦宴西,如今已经是二十岁年纪。 他生得高大威武,玉树临风,又乐善好施,颇有贤名。 陈笙:“太子向来对将军礼遇有加,这次将军出征时,他还亲自来与将军送行,若是小姐肯求他,他一定会帮将军翻案的。” …… 林琛雪失魂落魄的从北军营出来。 她步履沉重,头脑也发昏。 阿爷一生光明磊落,会归附北方胡人?这根本不可能!林琛雪不相信,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林琛雪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撞得她一个踉跄。 林琛雪怒火中烧,抬起头来,只见几个人飞快的从身边跑过去。 “快去看太子爷啊!” “那真的是太子?” “怎么不是,太子爷仁孝,亲自去灵业寺为皇上祈福!” 林琛雪愣了愣,跟着人群走。 她眼力极好,很快看见前方不远处道路中央,一个男人被侍卫们簇拥着骑在白马上。 男人身穿月白底金黄二色团花缎箭袖,脚踩乌皮金丝六合靴,头戴着五蟒幞头,容颜俊美,唇红齿白。 是太子爷。 林琛雪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刚才陈笙的话。 或许真的应该去找太子帮忙。 …… 林琛雪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夜晚。 她刚来到荷花堂门口,便撞上满脸惆怅的顾安之。 顾安之和邓行一样,也是萧徇的男宠。 但他又和邓行不同。 他是萧府中为数不多,被萧徇“宠幸”过的男宠。 因此,萧府后院中每个人,在看到顾安之时,都会敬畏三分。 林琛雪看着顾安之那张脸,莫名就想到萧徇每个夜晚宠幸顾安之的模样。 林琛雪的表情愈发不爽:“……” 顾安之笑着上前,拱了拱手:“七兄。” 林琛雪面无表情的问道:“顾兄来此处,有什么事吗?” 顾安之酸溜溜的:“七兄你好大的胆子,昨晚居然敢去政事堂找娘子,受罚了吧?疼不疼啊?” “听说孙江那厮也跑去政事堂,被打断了一条腿呢。” 林琛雪勉强笑道:“我也被打了……腿上有大片淤青,现在走路还疼呢。” “我方才在大街上买了点膏药,正准备上药呢,就不和你说了。”林琛雪无视了顾安之带着点酸意的目光,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荷花塘,锁好大门。 “……” 林琛雪回到房间,点燃烛火,刚坐下来,就感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 这裹胸,到底是裹得太紧了。 而且林琛雪还在发育,胸口本来就疼。 林琛雪刚将领口松了松,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林琛雪一个激灵坐起来,打开门,只见一个丫鬟站在门口:“阿七,娘子今夜翻到了你的牌,让你现在去墨香阁候着。” 女孩面容温婉,身穿青绿色的袄裙,外搭青缎掐牙背心,眉眼间带着几分沉静。 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林琛雪看到的,萧徇身边的丫鬟立春。 林琛雪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立马虚弱道:“我旧疾犯了……” 她留在萧府,能讨得萧徇欢心肯定很好。 但林琛雪却忘记了,自己如今女扮男装,万一萧徇突然心血来潮要宠幸自己,那不得就穿帮吗。 立春愣愣的看着林琛雪,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我记得之前,娘子好像也抽到过你的牌子吧,只不过你有旧疾,所以也没去。” 立春听孟秋说,娘子之前在青云斋养病时,这个小面首曾帮娘子解蛊,娘子对他有别样的兴趣。 立春看着林琛雪,疑惑道:“你如今,又犯了旧疾?” 房间忽然陷入一阵安静。 娘子的荣宠,是无数面首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若是旁的面首,就算是有什么疾病,也应该装作没有的才是。 立春疑惑的看着林琛雪,林琛雪刚想解释两句,胸口蓦地又传来一阵堵闷感。 林琛雪脸色苍白,两眼一黑。 这下,立春就算不信也得信了。 而且萧徇后院,有那么多的面首,也不缺这么个小面首了。 “……” 立春走后,林琛雪飞快的松了一口气,立马将院门关好。 林琛雪今日在外奔忙一天,还没有吃东西,此刻便翻出一个暖锅来。 林琛雪将暖锅在屋后的院子里架起,点燃炭火,将锅中的汤汁煮冒了热气,便拿出食材来。 食材都是她一开始准备好的。 将兔肉、猪肉、羊肉切成薄薄的片,用酱、椒腌调成蘸料,然后放进暖锅里烫一片。 林琛雪准备着吃的东西,一时间满屋飘香,连带着整个荷花堂都弥漫着火锅的味道。 邓行搬走之后,荷花堂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居住了,自然是她想怎么样都可以。 - 深夜,萧徇身穿朴素素雪绢裙,系着深色织锦披风,坐在轮椅上,被孟秋推着从政事堂出来。 又是处理了一天的事务,萧徇已经是疲惫至极,腰间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萧徇一面慢慢揉着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他可在房中候着了?” 立春站在旁边,迟疑道:“薛七说犯了旧疾,今夜无法陪侍娘子,娘子看看,是否要重新指人?” 萧徇睁开眼:“他真有旧疾?” 立春低头:“说是胸口痛呢,奴婢看他,站都站不稳。” 萧徇淡淡道:“既如此,那就顺道去看看吧。” …… 荷花堂。 林琛雪夹了一片牛肉,正吃的很香,胸口也不痛了,浑身舒畅。 她又吃了碗饭,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敲门声。 “碰……碰……碰……” 林琛雪听见敲门声,知道是除夕来了。 因为最近有些晚上,除夕会来找她吃东西。 林琛雪飞快的站起来,打开院门,笑着说道:“你怎么才来啊,我——” 映入眼帘的便是萧徇神色冷淡的脸。 林琛雪:“……” 萧徇懒散坐在轮椅上,抬起眸,看见林琛雪一袭湖水蓝的旧道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双颊被热气蒸成红色。 第 15 章 第15章 古书上说,古人扫雪烹茶,也不过如此。 周围漂浮着一股诱人的香味,而院中央的火锅,则在冒着热气。 萧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就是旧疾犯了?” 林琛雪喉咙仿佛被噎着了,立马做出虚弱的姿态:“我方才好了些,才吃饭的。” “……” 萧徇的目光犹如实质,林琛雪被她看的直冒冷汗,脸上笑容险些撑不住。 萧徇收回目光,笑了笑:“既如此,那就劳烦七郎,招待我吧。” 院中央摆着两个马扎,林琛雪坐了一个,既然萧徇来了,林琛雪便把其中一个凳子搬了过去。 林琛雪亲自来到萧徇身边,扶着她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另外一个小凳坐下。 天寒蛊喜阴喜湿,每到了夜晚,走路对萧徇来说,就变得非常困难,仅仅只是走那么一点距离,都已经让萧徇的额头都冒起冷汗。 萧徇坐下,抬起白皙的手臂,支着下巴,垂眸看着火锅。 林琛雪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微微皱眉。 萧徇虽然权势滔天,但生活却异常的简朴。 她平日,好像没怎么吃过好的。 林琛雪从火锅中捞出一些健康的蔬菜,火锅带着辣味,她用清水涮过之后,放在萧徇碗中。 萧徇面无表情,林琛雪抿唇,极其不熟练的低头吹了吹,直觉没有那么烫了,才憋屈的递给她。 林琛雪看着萧徇静静的咀嚼,紧张的问道:“好吃吗。” 萧徇掩嘴咳嗽几声:“尚可。” 林琛雪:“你要不尝尝牛肉?牛肉也很嫩,很好吃的。” 萧徇:“嗯。” 立春站在旁边看着,不由得一愣。 本以为这是个从未服侍过娘子的小面首,总是会笨手笨脚的,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上道。 娘子平时对食物,根本没有多大兴趣的,平日里都用白粥素菜勉强应付,今日居然与这小次童一起吃火锅? …… 萧徇坐在身旁,林琛雪坐立难安。 她以前也是林府娇生惯养的小七娘,从未服侍过人,刚开始还勉强可以照顾萧徇,到后面直接把菜汤洒她衣服上了。 萧徇看不出神色,只是如同精致的瓷娃娃般,任由林琛雪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着身上的污秽,有一点乖。 立春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立春:“娘子,今夜……” 这整个后院都是萧徇的,故萧徇想在哪里留宿都可以。 虽然这荷花堂简陋了些,但娘子向来不在乎的。 林琛雪听到立春这样问,心一下子悬起来。 若是萧徇要留宿怎么办。 她还没想好侍寝的应对策略! 萧徇用清水漱了口,再用手帕慢慢将嘴擦干:“回去吧。” 林琛雪松了口气。 立春应了一声,走过来服侍萧徇穿上披风。 林琛雪倚靠着门,硬着头皮道:“五娘,您慢点走。” 林琛雪的表情很客气疏离,虽然礼数周到,但和在青云斋时候的那般随性大有不同。 萧徇回眸,淡淡看她:“七郎的旧疾既然未曾复发,那现在随我回去有何不可?” “……” 林琛雪在萧徇面前,病是根本装不下去的。 她只有披了外袍,和萧徇一起走出去。 林琛雪默默跟在萧徇身后,皱着眉头,心跳如鼓。 萧徇为何要让她跟着一起回去,难不成今夜,一定要宠幸她? 萧徇倒是没时间解答她的疑惑,只是疲惫的靠在轮椅上,被立春推着往前。 三月的夜里寒冷,萧徇只觉得冷风如同锥子般刺痛着皮肤,忍不住攥紧了冰凉的手。 这萧府后院很大,当中院落分给面首们居住。 而萧徇自己,则是住在墨香阁中。 墨香阁是萧府中最大的院落,庭院中央有一片小湖,月光散落在湖面上,几点寒鸦飞过,分外诗情画意。 林琛雪看着四周美景,又开始神飞天外。 陈笙的话提醒了她。 要想救阿爷,颇有贤名的太子爷那边,也是一条路! 那现在,她到底是去求太子爷帮忙,还是继续留在萧徇身边? 若是她继续留在萧府,相当于陪伴着一只可怕的大老虎。 若是老虎突发兴致想要吃掉她,她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 林琛雪以前在林府时,曾经听说过许多关于萧徇的传言。 说萧徇奢靡不堪,私生活混乱,喜怒难测,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但是青云斋中的五娘,和吃火锅的萧娘子模样逐渐重合。 萧徇实在是太脆弱了,温和的甚至有些乖巧,让人不相信这是一只大老虎。 林琛雪心中对萧徇的看法,刚发生一点动摇,谁知道走进墨香阁的院落,她就发现院中央的柱子上,绑着一个血人儿。 林琛雪:“……” 那是个男人,上半身赤着,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就连脸上也流淌着血迹。 林琛雪和男人对视一眼,胃中瞬间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萧徇却熟视无睹,被立春扶着走进房间。 萧徇在软塌坐下:“看茶。” 女人的手搭在桌前,红软玉挂在手腕上,衬得她皮肤愈发的白。 立春沏茶端过来:“郎君,请喝茶。” 浅色的茶汤漾在瓷盏中,如同琼浆般晶莹剔透,林琛雪闻着味道,头皮有些发麻。 又是清凤髓。 林琛雪尝了尝,苦的她眉头皱起来。 萧徇说,这清凤髓是宫中御赐,这是无限恩宠。 林慎行虽然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也没有被圣上赏赐过清凤髓,林琛 雪从未喝过。 但林琛雪身为一个资深的吃货,敢肯定这并不是什么好茶。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萧徇,你个妖妇!你个不得好死的家伙,你就该在大爷胯.下,让大爷好好宠爱你,到那个时候,你不知道什么个浪荡样!” 外面的男人骂的实在是难听。 萧徇轻轻抿着茶,表情不见波澜,指尖把玩着青花压手杯,似乎在欣赏上面的图案。 林琛雪听在耳中,不由得一阵恶寒。 外面那人,难不成是萧徇的男宠…… 忽然,萧徇抬起眸,井水般幽深的目光,直直的看了过来。 萧徇放下茶杯,问道:“七郎想问什么?” 林琛雪盯着她许久,从牙缝里憋出这几个字:“那是谁?” 萧徇耐心道:“是前日闯进府中的刺客。” 林琛雪:“……” 萧徇放下茶杯,将手放在腿上。 自从中了天寒蛊,每到了晚上她的腿都会疼痛难忍,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叮咬似的。再加上大量的热剂,让她全身变得灵敏非常,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萧徇掐着腿上的肉,疼痛感能掩盖住酥麻感,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萧徇抬眸,看了“薛七”一眼。 小郎脸上虽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中,尽是冷漠与疏离,和之前在青云斋时,和自己的态度天差地别。 - 夜晚已经很深,萧徇依然没有睡觉。 墨香阁之所以被选为萧徇平日所住的庭院,不但是因为这里的风景最为优美,也是因为此地房屋宽敞,可以容纳许多书籍。 白日在政事堂没有处理完的事,萧徇便会转移到这里来做。 林琛雪站在桌边,看着萧徇批折子。 她目光乱转,不断的往上面瞟。 但萧徇神情淡淡,并没有让她看的意思。 萧徇放下笔,让立春进来:“把这些折子送到宫中,请皇上过目。” 立春应了声,快步走出去。 萧徇揉了揉酸痛的腰,眉头微微蹙起,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房内光线昏暗,早有孟秋放下了床边的帷幔。 林琛雪知道,这是萧徇要睡觉了。 萧徇:“七郎,过来。” 林琛雪对上萧徇漆黑的眼眸,只感觉脊背上扛了千斤重的铁块,沉重的让她抬不起头来。 林琛雪缓缓来到萧徇身边。 萧徇忽然伸出手,拉着她的衣领。 林琛雪没有防备,被拉到萧徇身边。 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纠缠,林琛雪对上那双漆黑的凤眼,心跳蓦然加快。 萧徇勾着林琛雪的脖子,整个人依偎在她的身上。 女人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十分好闻。 林琛雪瞬间石化在原地。 萧徇不耐烦的皱了下眉:“我要去床上。” 在面首中间放荡不堪的萧徇,和男人们调笑自若的萧徇☆[(,纷纷在林琛雪脑海里闪过。 可是她身上,唯一的彰显男性身份的东西,就是那个软棍了。 若是萧徇正在兴头上,冷不防发现自己不是男子,那她的下场,岂不是比外面那个虽说是刺客、疑是面首的人还要惨?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将萧徇抱起来,女人的身体非常软,身材纤细,但是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 林琛雪的脸涨得通红,将萧徇放在床上。 林琛雪全身紧绷,心跳如雷,满脸警惕,手腕运劲打算点住对方穴位,正当她以为,萧徇要对她展开什么动作的时候,萧徇侧过身,疲惫的闭上眼:“睡罢。” 林琛雪站在原地,不由得愣了愣。 孟秋听到响动,便立马走过来,冲林琛雪道:“你睡地上吧。” …… 夜晚,春满楼二楼,灯火辉煌。 阎袖招身穿一袭镶金纱裙,端坐在房间中央,拿着琵琶弹唱,巧笑倩兮,风情万种,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让男人魂荡神驰。 丰神俊朗的男人跪坐在席上,笑着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赵志笑道:“近来金鳞卫一直在妃嫔们的寝宫中,搜寻巫蛊之物,但什么都没搜出来,皇上大怒,愈发的肯定定是有人用巫蛊咒他。” “下官已经把一个写着皇上名字的人偶,给埋到了萧府后院,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明日我便派人告知皇上,皇上知道后,必然大怒,会下令金鳞卫搜府。” “太子只需要让人进萧府后院搜寻,便能搜到那东西了。” 太子笑了笑:“你做的很好。” 赵志:“前朝才出了个巫蛊之案,就已经被诛了十族,更何况萧徇那妖女,确实是权势滔天,这次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太子:“若是事成,我必有赏赐。” 赵志:“下官不敢,只是有一个请求。” 太子挑眉,笑道:“但说无妨。” 赵志:“那妖女萧徇,是个让男人欲罢不能的,这次可否先赏赐了我?” 他话音未落,原本在弹琵琶的阎袖招忽然佯怒,连琵琶也不弹了,嗔怪道:“赵大爷,您要那妖女,不要人家了么。” 赵志只觉得骨头都软了,急忙哄道:“那萧贼千般好,也比不上卿卿你啊。” 太子朗声大笑:“看来赵卿的志向不小啊。” 赵志面露谦卑:“下官平日玩女人也玩得多了,但萧徇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官好奇,这样的女人在床上,到底是什么滋味。” 太子:“你要真想知道,直接去当她的面首不就行了?” 赵志:“这……” 太子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这次能成功,按照惯例那女人会被没入掖庭,你想要她,还不简单?我也想要她很久了,等我玩腻了,再给你们吧。” 赵志面露喜色,笑道:“多谢太子爷。”! 第 16 章 巫蛊之祸 第16章 林琛雪在地板上打了铺,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因为萧徇咳了一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动静有些大,萧循睡不着,她自然也睡不安稳。 沉默的一晚上过去了。 萧徇脸色苍白,从床上支起身体。 孟秋和立春走进来服侍。 洗漱完毕之后,立春端了一碗漆黑的汤药过来。 药汤漆黑浓郁,光是闻着味道就令人作呕。 孟秋则是端着一个小盘子站在旁边。 林琛雪微微一怔。 这是那日她去青云斋,给萧徇带去的,装满甜果的盒子。 粽子糖、蜜饯柑橘、糖渍酸梅…… 萧徇先含了一粒糖,然后皱着眉,慢慢的把药喝下去。 喝完药后,萧徇自顾换了衣服,外罩一件半旧的暗花细丝褶缎裙,中途也没有搭理林琛雪。 立春和孟秋端上小菜,依然是馒头白粥。 好奇怪。林琛雪心想。 外面都传,圣上的妻妹萧徇,最喜享乐,生活奢侈无比。 可如今林琛雪见她,就像个苦行僧,平时吃饭,只吃馒头白粥,就连衣服也没几件新的。 萧徇将粥喝完,立春捧着水盆进来漱口时,这才有空抬眸,看了林琛雪一眼:“七郎还要在此处么。” 萧徇有些时候会在晚上召来面首,但一到白天,面首都会识趣的离开。 也有面首试图赖着不走的,但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孟秋强行轰出去。 萧徇话音未落,两个丫鬟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意思是说她可以走了? 林琛雪瞬间福至心灵,立马走了。 两个丫鬟:“……” - 林琛雪撑着困倦的身体,走在回荷花堂的路上。 总算是从萧徇房里出来,林琛雪只觉得腹中饥饿不已,已经在心里想着七宝五味粥了,七宝五味粥仿佛在前方和自己招手,林琛雪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林琛雪回到荷花堂,忽然发现什么,脚步猛地一顿。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站在院门口,正看着自己。 林琛雪愣住了。 是那日惩罚过自己的水苏妈妈,此时此刻恭敬的看着她,冲她露出礼貌的微笑。 水苏冲她恭敬的行了一礼,祝贺道:“恭喜郎君昨夜被娘子招幸。” 林琛雪:“……” 这萧府后院,还真是藏不住事,昨天晚上她去了墨香阁,今日就已经有人知道了。 因为上次的事,林琛雪对这位名叫水苏的妈妈印象并不好,她客气地问道:“不知妈妈来荷花堂,有何贵干?” 婆子:“奴是来教郎君规矩的。” 林琛雪:“规矩?” 婆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关于,如何更好服侍娘子的规矩。” 林琛雪:“… …” - 林琛雪走后,墨香阁迎来了一个人。 李义表面上虽是花鸟使,实际上却是萧徇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平时京城中的大小事宜,都是他负责跑腿、联络。 李义跪下来,垂眸道:“娘子,那人承不住刑,已经死了。” 萧徇神色冷若冰霜:“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没有?” 李义为难:“尚未。” 他们也是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太子打算在巫蛊之事上做文章,一举毁灭萧党。 那雕刻着皇上名字的人偶,就埋在萧府后院。 可萧府后院如此之大,他们又怎么能在短时间之内,找到那人偶? 李义:“昨夜,阎姑娘传来消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有何难?”萧徇懒懒的倚在榻上,淡淡道:“找不到,那就不找了。” - 阳光正好,林琛雪和礼仪婆子在房中相对而坐。 婆子:“娘子体弱,极度畏寒,在外面的时候,最好是握着她的手。” “娘子的腿不好,每到了夜晚,就会疼痛难忍,须得主动上前捶打痛处,才能好受些。” “……” 林琛雪支着下巴坐在案前,烦闷至极。 饿死了。 林琛雪好不容易等着婆子离开,总算是得了空闲。 她来到案边,取了宣纸,用小毫蘸上墨水,缓缓在纸写下一个名字。 奴儿杰末。 这是前日她在案件卷宗上,看到的另外一个提供口供的人。 奴儿杰末是北狄人,随着阿爷的军队一起回了京城。 就是他指证阿爷通敌叛国的。 得想办法找到此人才行。 林琛雪正坐在桌前沉思,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林琛雪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穿青袍的俊美少年站在门口。 林琛雪看到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有事吗?” 顾安之看到林琛雪,挑了挑眉,先是隆重的给林琛雪行了个大礼,笑着说道:“恭喜啊七兄,昨夜,娘子让你去服侍了?” 萧徇养了许多面首,但她分身无术,平时又忙,根本宠幸不过来。 顾安之得到消息,昨夜林琛雪被萧循宠幸,心中酸溜溜的。 顾安之这次,是专门来和林琛雪搞好关系的。 这样他们两人在后院中,以后还能多交换一下经验。 顾安之拉住她的手:“你都已经入了娘子的眼,怎么还穿这么破旧,娘子赏你银子了吗?我陪你出去置办点好看的衣服?” “……” 林琛雪心里多了一分不悦:“多谢顾兄!但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改日再一起上街罢!” 林琛雪说罢锁了院门,转身往外走。 顾安之皱了皱眉,随后整理了一下表情,上前问道:“昨夜服侍娘子,还顺利 吗?” “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顾安之装腔作势道:“我比你有经验。” “关于娘子喜欢什么,说什么话能让她开心,晚上这样才能让她更舒服……我都知道!” 林琛雪忽然,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 这是顾安之的一个试探。 因为以前娘子招幸他的时候,他唯一的工作便是守在案边,看娘子处理事情。 那等翻云覆雨之事,他一次都没尝过。 顾安之急切的想要知道,昨晚上萧徇,和林琛雪行过周公之礼了没有! 顾安之淫.笑着看着阿七,伸手想去拍男孩臀部:“你可享受啊?” 林琛雪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更是怒火中烧,对方的手快要碰到自己,她忽然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顾安之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五道刺眼的红痕,他瞬间目眦欲裂:“你敢打老子?” “打的就是你!”林琛雪说。 顾安之瞪大眼睛:“娘子最喜欢的就是我,你敢?” 林琛雪仰起脖子:“我恃宠生骄!怎么了?” 顾安之好歹也是被萧徇招幸过好几次。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可这后院里没见过世面的小面首们,通通以为他早已经和娘子翻云覆雨过了。 如今林琛雪居然打了他! 顾安之憋屈了一晚上的心终于炸掉了,尖叫着扑上来揪住林琛雪的头发:“你个贱蹄子,你以为娘子宠幸你,是喜欢你?不过是想找点新鲜滋味罢了,你等着,她——” 顾安之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吼叫声。 仿佛有无数的马奔腾而过,马蹄声震耳欲聋。 让人觉得恐惧。 林琛雪愣了愣,立马推开咆哮的顾安之,将身一闪,跑了出去。 - 萧府门口,早已经围了一群身穿盔甲、骑着白马的金鳞卫。 太子秦宴西身穿鸦青色蟒袍,骑在马背上,紧紧的捏着缰绳,微笑看着眼前景色秀美的萧府。 京城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炎热的前兆。 太子身材高大威猛,肩宽体阔,骑在白马背上愈发显得威风凛凛。 他旁边的赵志笑着问道:“太子爷,金鳞卫已经准备好了,正等您令下呢。” 太子笑了笑,神情潇洒不羁。 他扬起马鞭,唇中吐出一个字:“搜。” 他身旁穿着黑衣的少年,如同离弦之箭般策着马狂奔出去。 兵部尚书赵志就像是打了鸡血,瞬间就兴奋起来,他大喝一声:“搜!” 所有的金鳞卫,就这样蜂拥进萧府。 萧府是有府兵的,为首的府兵看着对方来势汹汹情知不妙,急忙赔笑着走上前,问道:“太子爷,不知您来此处,有何贵干?” 他话音未落,就被金鳞卫一刀横砍过来。 金鳞卫是皇家禁卫,只为皇室服 务,府兵自然是不敢招惹的。 原本严正以待的府兵们,纷纷四散而逃。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太子看到眼前的场景,大笑着策马而前。 金鳞卫们在萧府中狂奔,发出欢快的笑声。 无数的马在萧府中奔腾,金鳞卫们遇见院落,就冲进去,将里面的东西洗劫一空。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萧府! 这可是当朝权倾天下的女人居住的府邸! …… 林琛雪走出来,刚好看见这个场景。 林琛雪微微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回事? 当看到那个骑在白马上,身穿蟒袍的男子时,林琛雪的瞳孔骤然紧缩。 太子。 林琛雪在林家当小七娘时,也曾经在京中贵女们的宴席上,见过太子。 当今皇帝无道,太子却有贤德之君的影子。 他礼贤下士,温文尔雅。 曾经在贵女们的宴席上吟诗五首,才华横溢。 可是太子怎么会骑着马,在萧府中穿行? 林琛雪第一个反应是,萧徇做了什么触怒皇帝的事。 这时候,陈笙的声音莫名在脑海中响起。或许可以让太子帮助林家,为阿爷翻案。 林琛雪心中,是对这位颇有尧舜风范的太子,存着敬畏的。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看到骑在马上的男人如电的目光,就那样扫了过来。 林琛雪急忙说:“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太子爷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善。 林琛雪动了动唇刚想说话。 太子旁边有个武官,直勾勾的盯着她,笑着说道:“殿下,这是个娈童。” 林琛雪:“……” “他想说什么呢。”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将领大笑:“想必是已经看出来萧贼今天必死,所以想找新的靠山,来向太子献殷勤了。” 林琛雪皱眉,那双漆黑清澈的桃花眼敛起,缓缓扫视四周。 她看见周围禁卫们对她的眼神,就和那日在荷花堂,邓行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太子大笑:“没想到萧贼竟还有这种爱好,今天这件事之后,萧家的东西,全是你们的!这娈童你们要是想要,就拿去吧。” 士兵们淫.笑着围上来,伸出粗厚黝黑的手,就要往林琛雪身上摸。 林琛雪忽然猛地上前蹿出一步,踢的最前方那侍卫一个筋斗。 林琛雪骂道:“卑鄙!无耻!” 一溜烟儿跑了。 …… 本来宁静的萧府,如今变得热闹非常。 到处都是男人们的欢笑声和呼喊声。 林琛雪并没有回荷花堂。 她在青云斋中背过萧府地图,早已经把萧府的一草一木,都知道的十分透彻。 林琛雪爬上假山,往下看去。 身穿盔甲的士兵们居然放火,把萧府后院中大大小小的院落给烧了个干净。 刚才还拽着自己衣领咆哮的面首顾安之,和其它许多倒霉面首一样,被直接拖了出来。 “大爷饶命……在下……在下什么也不知道啊。” “萧娘子根本就没有和我说过半句话,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顾安之的求饶声破空而来,林琛雪在假山上都听得见。 林琛雪皱眉,看着那些小面首,就那样被金鳞卫们拖出来,哭喊声一片接着一片。 莫名的怒火,缓缓从心头燃起来。 金鳞卫来到萧府,这必然是因为萧徇犯了什么错。 这是机密,林琛雪也不可能会知道。 林琛雪只是听父亲说过,金鳞卫若是要闯私家府邸,必然是先颁圣旨,在需要取证的情况下,才能进去的。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若是金鳞卫无端闯入私人宅邸,必然带有目的性。 可是如今林琛雪看到的,却是金鳞卫借机抢劫,如同强盗! 还有马背上太子的笑声,也分外刺耳。 林琛雪眉头紧锁,忽然想起那柔柔弱弱的五娘。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看到这种情况,该不会被吓死吧……! 第 17 章 黑衣人 第17章 关她什么事。林琛雪心里哼了一声,在假山上趴了会,只觉得如坐针毡,脑海里老是浮现萧徇被金鳞卫羞辱的模样。 林琛雪还是没忍住,从假山跳下,朝着墨香阁的方向奔过去。 而此时此刻,萧徇也已经听到动静,坐在轮椅上,被立春推着出来。 金鳞卫身穿圣上御赐的深绯色飞鱼服,是皇家禁卫。 只要有皇命,他们可以进入任何宅邸搜证。 萧徇自然也知道,太子凭白无故带了金鳞卫来自家府邸,必然是有皇帝授意。 金鳞卫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动静了,上次大规模搜府,还是前朝奸相贾岱时。 贾岱因为施行咒术,诅咒皇帝,被诛连十族,五马分尸。 萧徇身穿一件银灰撒花马面裙,神色淡淡的坐着。 太子看见她,立马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姨母。” 如今萧徇的后院,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那些粗俗的金鳞卫们,大概是看着萧徇就要遭殃,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拿好处。 甚至不远处的院落中,还传来面首们的哭喊。 天空中还冒着滚滚浓烟。 萧徇的目光,落在远处被烈火焚烧的院落中:“太子爷这是何意。” 太子微笑:“姨母应该也知道了,皇上最近病体未愈,全身上下都长了些暗疮,明明只是极其小的病症,谁知已经半年了还没好! 根据金鳞卫的调查,发现皇上的这病,竟然是和姨母有关!” 太子说得很含蓄,但萧徇已经是浸在朝廷中多年的老手,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她住在宫外,皇上在宫中。 皇帝的病体未愈,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太子的意思是,她和前朝奸相贾岱那样,暗中对皇帝实施巫蛊之术。 太子忽然变了脸色,恶狠狠道:“姨母,你为何要实施厌胜,来害我父皇!” 太子:“父皇对你如此信任,但没想到你居然想要取代父皇的位置,你真是好狠的心!” 太子说着,似乎是想起了皇帝病中的惨状,不由得哽咽起来,表情悲戚。 萧徇垂眸:“既然是金鳞卫调查,那皇上想必已经知道了此事?” 太子面露凶光:“正是。” 萧徇收回目光:“既然是陛下下旨,奴便听候差遣。” 金鳞卫们一边策马在萧府后院狂奔,欣赏美景的同时,看到院落便进去洗劫一空。 他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早已经看不惯萧徇这个女人很久了。 明明是一介女流,凭什么出将入相,还变成了万岁爷的左膀右臂? “现在可以去搜那东西了吧?” “再看看别的,看到什么有钱的尽管拿啊!” “事成之后,萧徇那妖女是会被收入掖庭的吧,到时候咱们兄弟们轮番享用如何?” 说到这里,金鳞卫们的目光?[(,纷纷落到萧徇身上。 他们看着萧徇,仿佛已经看到了萧徇变成奴隶的模样。 一个胆子大的金鳞卫吹了个轻薄的口哨,竟然策马上前,去摸萧徇的脸。 萧徇一错不错看着她,脸上并没有惊恐,反而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幽深笑意。 这笑容祸国殃民,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媚意。 金鳞卫被这个笑容给勾的神魂颠倒,心里感叹一句真是尤物! 而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大树下,身穿黑衣的少年已经拉开弓,瞄准了萧徇。 反正萧徇获罪已经是板上钉钉,若是她在搜府的混乱中“惊悸”而死,也并不奇怪。 “砰——”的一声细微声响,夹杂着千钧之力的箭朝着萧徇奔腾而去。 看着萧徇立马就要暴毙,身穿黑衣的少年露出淡淡微笑。 忽然,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 一个身穿青色直裰、衣冠极为齐楚的少年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来,竟然是徒手抓住了那根箭! 林琛雪手中拿箭,微微侧身,一个翻跃落到萧徇身后,长箭在她手中,仿佛一根马鞭,林琛雪神色冷峻,右手扬起,“啪——”的一声,锋利的箭尖就抽在离萧徇最近的侍卫手上。 刹那间,那金鳞卫的手背鲜血四溅,惨叫一声,手骨早已断裂,林琛雪抬手,一推一拉之间,浑厚的内力早就把他逼出五步远,对方就如同失了控的陀螺般,倒了下去。 “刺啦——” 林琛雪的衣服,原本就是最便宜的粗布,被金鳞卫一撕,直接将袖子撕裂。 林琛雪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 林琛雪冷着脸,手起箭落,又将箭啪啪啪抽在其它几个金鳞卫的身上。 林琛雪虽然不太喜欢萧徇,但经历过刚才的事,林琛雪也不喜欢这个衣冠禽兽的太子爷了。 她在假山上思考许久,还是施展轻功,朝着墨香阁奔了过来,就当是报答萧徇信她,帮她赶跑邓行吧。 …… 林琛雪会忽然过来,倒是让萧徇有些讶然。 因为这位七郎自早晨从自己房间逃也似的跑出去,就被安排重新学习礼仪。 根据水苏的禀报,他全程臭着脸,满脸的不耐烦。 萧徇若有所思的看着林琛雪一眼,后者丝毫没有邀功的样子,而是冷着脸看前方。 士兵们抢劫萧徇的后院,已经抢劫的差不多了。 他们开始三五成群的在地上挖着什么。 萧徇掩嘴轻咳,眼角微微泛红:“殿下,我并没有埋什么东西,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神医谷,好好给皇上选个有能力的太医治病为妙。” 太子臭着脸,目光直勾勾落在林琛雪身上:“姨母,你莫要紧张,这地下有没有被有心人埋东西,要挖了才知道!” 萧徇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金鳞卫们干劲十足的掘 地三尺,原本风景秀美的萧府,很快被金鳞卫们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先是从东南房的第一所庭院“听雨阁”开始,一路搜查下去。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侧,缓缓皱起眉。 太子站在马旁,脸上始终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忽然有个手拿铁锹的金鳞卫惊叫一声:“这里有东西!” 大家掘地三尺,居然在靠近东南角的地下,挖出了一块黑色的布。 太子看了萧徇一眼,颤抖道:“姨母,你,你居然敢诅咒父皇!” 萧徇掀起眼,默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似乎有些茫然,不知为何有什么东西,会出现在自己宅邸的地下。 这也难怪。 一介女流,想必也没有读过史书,更何况,这件事情他做的天衣无缝! 太子笑了笑。 萧贼败亡之后,他便能正式开始监国,到时候…… 太子死死的盯着萧徇的脸,希望在萧徇沉静的脸上,看到一丝恐惧的情绪。 没有。 太子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有太过于纠结于此,大步走了过去。 太子:“继续挖!” 士兵们像是突然得到了命令,笑着继续挖起来。 林琛雪茫然的看着忙碌的金鳞卫,表情逐渐从刚才的费解,变成了惊恐。 前朝巫蛊大案,她也是知道的。 金鳞卫们在奸相贾岱的后院,挖出人偶一枚,上面还雕刻着皇帝的名字。 那场巫蛊之案,牵连的人成百上千,不知有多少无辜者死于非命。 他们在挖地! 难道说…… 林琛雪目光一斜,飞快的看了萧徇一眼,刹那间如坠冰窟:“你……” 泥土被铲子铲去,下面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太子忽然发现什么,原本还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这是什么?!” 林琛雪愣了愣。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露惊惶之色。 太子低头盯着坑里的东西,转头盯着萧徇。 萧徇扬起手,立春推着她来到坑前。 萧徇虚弱的面容尽显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太子可在我家后院挖到了人偶?” 太子脸色铁青。 金鳞卫们挖的坑很大,大概有三尺来深。 阳光落到坑中,映照出地下的东西。 这地下并不是什么人偶,居然是一具尸体! 为首的金鳞卫迟疑了下,直接扛着那尸体跳了出来:“太子,我们发现了诅咒的凭信!这是……” 太子踹了他一脚,骂道:“住口,这是什么?” 萧徇的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具尸体,讶然道:“不知道。” 原本吵闹的四周,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林琛雪愣愣地看着地上,身穿黑衣的尸体,衣摆忽然一沉。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萧徇:“去搜搜他的身。” 林琛雪迟疑了下,只得走上前。 伴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明显。 林琛雪伸手去摸那黑衣,手不由得发颤,额头也冒起冷汗。 她已经认出来,这个被埋在地下的尸体,就是昨天在萧徇的墨香阁外,绑在柱子上的那个血人。 林琛雪从尸体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冰凉的物体,指尖一勾,将东西摸了出来。 是个皱巴巴的信封,封上的火漆已经被毁损。! 第 18 章 请君入瓮 第18章 太子面色阴沉,想要接过信封,却被萧徇抬手阻止。 萧徇笑了笑,眼神温柔,语重心长的就像是在哄孩子:“殿下,我并未行巫蛊之事,你不知从何处听到这等传言,带领金鳞卫闯进我家后院,简直冤枉至极!这具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萧府后院?难道是有人想陷害于我?不如把从尸体身上搜到的东西,拿给圣上过目。” 金鳞卫大声道:“太子,还要继续搜吗。” 太子扇了他一巴掌,骂道:“闭嘴!” 江湖上有许多受人之命、拿钱办事的镖局。 皇帝久病不愈,心情焦急,成日疑心有人用巫蛊之术诅咒他。 偏偏江湖上有种邪术,在人偶上雕刻被诅咒者的名字,埋在地下三尺处,那人便会在不久后暴毙身亡。 他想要嫁祸萧徇,直接出钱请人,在萧府埋个东西就行。 他没想到,什么都没挖出来,反而挖出来一具尸体! 挖出尸体,已经算是蹊跷之事,若是他现在还继续搜,那倒显得刻意。 父皇虽然不理朝政,但也不是傻的。 太子走到萧徇面前,微微俯身,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姨母,这具臭尸体身上的东西,也能过父皇的眼?不如在此处先看一遍,若没有什么要紧事物便算了。”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我以为,还是送到宫中去为好。皇上久病不愈,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不如将此信呈至御前,让皇上定夺。” 太子脸色微沉。 他从萧徇淡漠的目光中,看到了轻蔑,和运筹帷幄般的自信。 - 龙啸宫。 皇帝没精打采的倚靠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春宫图。 十二盏宫灯将四周照得雪亮,愈发衬得皇帝印堂发黑,神色憔悴。 这是酒色过度的人才会有的模样。 皇帝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太子去搜证,搜的如何了?” 皇帝从半年前,身上便生了疮。 太医说这只是小病,只要静养便能好。 可这脓疮一生便是大半年。 从最开始只是手臂,到后来连屁股上也生了脓疮。 皇帝开始害怕了。 前些日太子来宫中找他,说是有望气者看见萧府有天子气,又说他的疮乃是被人诅咒才生出来的,又给他看流传在京城中的谤画。 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而大怒。 先皇给了萧家太多权力,而他登基后出于种种考虑,给萧氏的权力不减反增。 如今听太子这样一说,更是牵中了他心中痛事。 皇帝让太子一定要好好彻查这件事。 高耽垂着眸:“回皇上的话,太子爷今日已经领着金鳞卫进了萧府,只怕现在已经查出来了。” 皇帝缓缓坐起来:“甚好,甚好。” 高耽笑了笑:“若皇上的病,真的与 萧娘子有关,待太子爷解决此事,皇上的病,定就能很快好了。” 皇帝和高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看到小太监快步跑进来:“皇上!” 高耽喝道:“大胆,龙啸宫中,慌慌张张做什么?” 皇帝:“什么事?可是太子回来了?”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太子还在萧府,但是……但是萧娘子让人送了一个……一个……” 皇帝踹了他一脚,骂道:“送了个什么来?” 萧徇是他的妻妹,皇帝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但是若他半年来的脓疮,若真是萧徇弄出来的,他绝不会轻饶! 小太监说:“萧娘子送来一具尸体!” 尸体?! 小太监话音未落,皇帝和高耽便愣在原地。 “今日太子殿下确实去萧府搜证,可是……可是掘地三尺,也没搜出来人偶,只是搜出来一具尸体,尸体身上还带着一封信件。萧娘子让奴才来呈给万岁爷过目。” 小太监跪在地上,颤着手将信件递上来。 皇帝看着那皱巴巴的信件,不由得皱了下眉,淡淡道:“这等秽物,移交北镇抚司就行了,何必过来烦朕。” 虽然如此,皇帝还是向高耽扬了扬下巴。 高耽急忙接过去,展开来读。 原来从萧府后院地下发现的尸体,是江湖上有名的紫岚镖局中的镖侠。 这封信总共也就十句话,落款是金阳殿,金阳殿是太子如今的居所。 高耽额头上冒出冷汗:“将此人偶埋在萧府东北角地下三尺处,务要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是太子写给镖侠的信件。 皇帝越听,脸色越铁青。 小太监听高耽念完,又颤抖着呈上一个木头做的人偶,和一枚银光闪闪的徽:“这……这也是在那具尸体身上搜出来的,因为藏得隐蔽,刚开始还没看到……” 人偶上果不其然雕刻着皇帝的名字。 皇帝“唰——”的一声拿起桌上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让太子来。” - 太子被皇帝急召见进宫。 而萧府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可能是禁卫们知道今日萧徇必然是凶多吉少,所以是极尽凶残暴虐之能事。 整个偌大的萧府后院,居然没有一处可以看的地方。 林琛雪原本想立刻溜的,但转头看着萧徇脸色苍白,不知为何,迈不动脚。 立春站在萧徇身边,有些欲言又止:“娘子……” 萧徇:“没事,将就下吧。” 萧徇收面首似乎有一套特定的规则,几乎所有的面首都是孱弱少年。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面首哭泣的声音。 天寒蛊最阴毒之处,便是让中蛊者极度畏寒。 萧徇如今已经通体冰凉。 她低低垂眸,忍耐令人痛苦的寒冷,无声的掐着自己的大腿。 林琛雪愣愣的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忽然伸出手去,握住萧徇的手。 三通七白的作品《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萧徇侧眸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白皙的、稚嫩的脸。 十六七岁的少年尚未长个,甚至还没有立春高,这个角度看过去,目如点漆、明眸善睐,根本不像个男人。 林琛雪的脸颊涨得通红,捂着萧徇的手,难为情的低下头。 林琛雪原本就是过高的体温,紧紧握着女人冰凉的手。 萧徇能感受到,少年指尖薄薄的茧,热度顺着掌心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琛雪知道,面首对萧徇,不过是个好用的物件罢了。 而自己长得也好看,这自然对她来讲就更加好用一些。 她要让萧徇觉得好用! 林琛雪用手裹住萧徇的手,心里默默戳纸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林琛雪跟着萧徇来到政事堂,立春和孟秋打好地铺,萧徇便在原地躺下来。 萧徇:“七郎,请便罢。” 林琛雪便随便找个地方躺下,能和萧徇一起睡在政事堂,林琛雪觉得有些紧张,她听着外面若有似无的哭声,不由得毛骨悚然。 林琛雪提醒萧徇道:“他们在哭。” 林琛雪说的“他们”,自然是指萧徇的其他面首们了。 虽然林琛雪厌恶那些装腔作势又娘娘腔的面首,但她更是不能理解,萧徇不把他们当人看。 好歹是曾经同床共枕的人,萧徇不至于,一点情分也不记得吧。 萧徇盯着天花板:“他们自愿来我府中,享受着荣华富贵,那也得承担另外一种风险。这是他们应当受的。” “哭一会,便找个地方睡了。” 林琛雪:“……” 萧府面首的俸禄确实丰厚。 林琛雪这才进萧府几个月,便已经从最开始的身无分文,到现在存着小几两白银了。 林琛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萧徇,看见女人闭着双眼,侧身躺在角落里,身体微微蜷缩。 锦被勾勒出她清瘦的身材曲线,烛火下她的脸色苍白。 林琛雪忽然在萧徇身上,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孤独和没落。 萧徇虽然位高权重,但她穿旧衣服,吃清汤白菜,和其它上位者截然不同。 她的生活,好像缺少人味。 林琛雪皱眉。这不应该啊。 政事堂没有地龙,非常寒冷,萧徇翻来覆去的咳嗽。 林琛雪刚开始还能无视,但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萧徇越咳越厉害,林琛雪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我去接点热水?” 萧徇看了她一眼,声音嘶哑:“多谢。” 林琛雪跑到外面去,打了热水回来,刚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孟秋笑道:“娘子妙计。虽然没能问出那人偶藏在何处,却把那刺客尸体埋在金鳞卫搜寻的必经之路上,反将太子一军。” 林琛雪猛地刹住脚步,屏息凝神的听着。 “太子爷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萧徇淡淡道:“太子毕竟是陛下至亲,陛下既知太子害我,稍加教训,也就够了。” 孟秋拍手:“那他此刻,必然是在金阳殿禁足了?” 林琛雪不由得皱起眉。 立春担忧道:“娘子这回未免太冒险了些,虽说埋了尸体,但那人偶还在后院,怎么能确定,太子会先挖到那尸体?万一他先挖到人偶,那可怎么办?” “若是他先挖到人偶,那就是我死罢。”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 哪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赌的? 萧徇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让林琛雪不寒而栗。! 第 19 章 白银三万 第19章 林琛雪进门,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林琛雪感受到孟秋充满寒意的目光,硬着头皮拿过茶盏,倒了一杯水,递给萧徇:“娘子喝水。” 萧徇温声道:“多谢。” 宽大的政事堂,变得十分安静。 萧徇拢了拢宽大的袖袍,低头若无其事的呷着水。 林琛雪有些沮丧。 原本以为萧徇因为青云斋的事,对她至少能有一点信任,但现在看起来,她如今依然是被萧徇警惕的对象。 忽然,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琛雪蓦然抬头,只见李义快步走进来,冲着萧徇跪下行礼:“娘子,传旨太监梁乘来了。” 萧徇似乎没有半点惊讶,放下茶盏,从容整理衣袍,跪坐起来:“奴病体残躯,不能迎了。” 李义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半盏茶时间过去,一个白面无须,面如瘦猴、身穿蟒袍的男人走进政事堂,微笑冲着萧徇行礼:“娘子万福。” 林琛雪在旁边看着,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人声音极细,一看就知道是宫中太监,看他的服饰,品级也应该不低。 萧徇脸色苍白,勉强提起精神来问道:“不知梁公公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梁乘笑道:“万岁爷让奴才,前来说与娘子知道,娘子受委屈了。兵部尚书赵志,居心不良,挑唆太子来您这儿搜府,意图陷害娘子。” “太子殿下如今被禁了足,皇上让奴才来,慰问您。” 萧徇笑了笑,哑着嗓子道:“我们做臣子的,都是以皇上的身体为重,只要皇上的身体能康健,奴婢受些委屈,不足为提。” 梁乘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徇,:“赵志行挑拨离间之事,已被押入天牢,兵部尚书的位置,如今空着。” 这是太子丢卒保帅了。 萧徇:“知道了。” 梁乘微笑:“皇上送来白银三万两,慰劳娘子,让娘子重修府邸,白银几日后便送到。” 萧徇谢了恩,梁乘说道:“娘子最近,要不去宫中暂住罢?皇后娘娘,刚好可以和娘子多说说话。” “宫中住着陛下众多嫔妃,奴去居住,多有不便。”萧徇淡淡道:“不必了。” …… 梁乘走后,萧徇重新躺下,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林琛雪心事重重的躺下来,侧过身闭眼。 前朝的巫蛊之祸,才发生不到二十年。 今日在地下挖出的那具尸体,就是昨夜捆绑在墨香阁庭院的那名“黑衣刺客”。 有人想陷害萧徇,派了人来她家埋东西? 若是此次,萧徇没有发现,那岂不是被害? 萧徇权倾朝野,也会有人想害她吗。 这次到底是萧徇陷害太子,还是太子陷害萧徇? 林琛雪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 政事堂原本不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入夜之后,冷若冰窖。 林琛雪睡在地板上,听着不远处萧徇辗转咳嗽。 林琛雪从来没接触过身体如此差的人,心莫名揪起来,眼角的余光看着萧徇眉头紧锁,垂在身侧的手在不经意的时候,死死的掐着大腿。 婆子说,萧徇的腿每到了晚上,就会疼痛难忍。 萧徇越咳越厉害,被扶着坐起来,吐出一口血,猩红的血被雪白的手帕衬得触目惊心,急得立春和孟秋团团乱转,又是端水又是端药。 萧徇被两人围着,低垂着眸,脸色惨白,神情也有些恹恹。 她如今这般,已经算是半个废人了。 被天寒蛊折磨了这些年,萧徇每每深夜,都会冒出一些消极的想法。 这些想法,和心中的刻骨仇恨交缠,让她的性子愈发淡漠。 萧徇深深吸口气,刚闭上眼,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我们住客栈吧?” 萧徇微微一愣,抬起眼,只见身旁小郎唇红齿白,正认真的看着她。 林琛雪身上的衣袍破旧不堪,袖子还被今日的金鳞卫给扯烂半截,露出白皙的手臂,墨发凌乱,模样好不狼狈,比她好不了多少。 孟秋怒目而视:“你居然要娘子去住客栈?” 林琛雪摊手:“客栈有什么不好吗,很多客栈收拾的比家里还干净呢,还比这里暖和。” 林琛雪说完,巴巴地望着萧徇:“我知道几家很好的客栈。” 萧徇心中微微一动,神情无奈:“没有银子。” 林琛雪愣住了。 萧徇轻咳几声,打量着林琛雪的神色:“萧府的银子,今日都让金鳞卫抢光了。” 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竟然狼狈至此! 萧徇还没说完,林琛雪只觉得自己又开始生气了。 那些金鳞卫,虽然是皇上的禁卫,但所作所为,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还有太子,率领禁卫,却不管好他们…… 林琛雪怒气冲冲,脱口而出:“这有什么,交给我便是!” 萧徇反问:“七郎可当真?” “……”林琛雪说完,又开始后悔。 好一点的客栈,价格并不便宜啊。 萧徇掀起眼皮,睨了林琛雪一眼,毅然是无助的模样:“如此,那就拜托七郎,帮我寻个住处了。” …… 林琛雪只恨自己贸然夸下海口。 萧府面首的俸禄不菲,她今日听到外面的动静跑的极快,钱财都随身带着,她确实是有钱住客栈的。 但当林琛雪订好一个高档客栈“旅人轩”的天字号套房,将好几大两银子,全部交给客栈老板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萧徇披着厚厚的披风,坐在轮椅上,被推着来到客栈。 林琛雪推开房间门,刹那间热气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雅致的 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雕花红木的床,案几和古琴。 房间内烧了地龙,再加上燃着炭火的铜盆,一片温暖祥和。 ?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徇狭长的凤眼微眯,方才在光线昏暗的政事堂时那点阴霾,消散不少。 林琛雪:“娘子,仆身上没什么钱,皇上的白银,这几日就能送过来罢。” 林琛雪已经掏空了所有的积蓄,心里疼得很。 萧徇看着林琛雪,狭长的凤眼像蒙了水雾,勾人无比:“也许罢。不管如何,皇上的赏银没到位之前,要麻烦七郎了。” 林琛雪:“……” 萧徇被扶着坐上床,刚盖好被子,孟秋便端来漆黑的汤药。 萧徇皱眉喝完,只感觉热意逐渐回笼。 这是纪斐开的热剂,可以解除寒蛊,却对身体有着极大的副作用。 萧徇的神情涣散些许,脸颊也泛起薄红。 身体中的寒意驱散,但腿部依然酸麻,热剂让感官无限放大。 萧徇侧身,只觉得双腿疼痛难忍,难以入眠。 林琛雪坐在地上,忽然想起白日婆子教她的话,心脏咯噔一声,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来到萧徇床边:“娘子,仆可以帮您缓解腿部疼痛。” 萧徇微微一怔。 林琛雪见她没有说话,便隔着衣料,小心翼翼握住萧徇的腿,她从小便接触武功,对于人体穴道更是熟悉。 林琛雪微微俯身,用手肘慢慢帮萧徇按揉着小腿,她神情专注认真,对穴道的拿捏恰到好处,还不忘渡一些内力给萧徇。 热气顺着腿部蔓延到四肢百骸,萧徇眯眼看着林琛雪,漆黑的眸中漾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媚意,大脑愈发昏沉。 林琛雪忽然问道:“娘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面首?” 萧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嗯?” 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四周静谧。 林琛雪一面慢慢的用拇指压着委中穴,拧着眉说道:“娘子的面首们,素质都有些一言难尽,将来若是有人在外惹了事,只怕有损娘子贤名。” 林琛雪顿了顿:“娘子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面首全部打出去。” 这薛七又露出了小人嘴脸!孟秋在一旁看着,直翻白眼。 把面首全部打出去,娘子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吗,他算盘倒是打得好。他这种行为,和那些吹枕边风的小贱人有什么区别嘛。 萧徇无意识的抿唇,没有精力去思考林琛雪到底在说什么,对方温柔的触碰,让她只觉得舒服。 可惜只是浅尝则止,她甚至希望,能更往上些。 林琛雪的手指柔软,指腹处含着力量,有技术性的一推一拉,又往腿上轻揉。 萧徇反应过来时,只觉得亵裤隐隐有湿润之感,她瞳孔一缩,眼中漫上警惕。 林琛雪跪坐在床边,紧张的等待着萧徇的回答,却看见一只白皙如玉的足,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踩在她的腹部。 萧徇 没有力气,但林琛雪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还是被踢下了床。 “扑通——” 萧徇闭着眼,脸上红晕未退,翻了个身,漠然道:虽如此,府中还是不能没有面首。” 林琛雪心里骂了一句,爬起来,揉着疼痛的背,软声说道:“可以留下少数几个品德最好的在府中。” 萧徇沉默半晌:“再议罢。” 烛火被吹灭,房间陷入一阵安静。 林琛雪不知道萧徇为何要踢她,难道是因为她提出遣散面首,惹了萧徇不快? 林琛雪已经发现,萧徇私底下时,和在外面时有些不同。 萧徇平日总是如沐春风,唇角也总有温和的笑意,但其实萧徇的性格很冷淡,似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琛雪没办法,又不甘心,只有直接在地上睡了。 萧徇真是,真是太讨厌了! - 客栈的环境,比政事堂要好很多。 但萧徇因为蛊毒缠身的原因,无论是在何处,注定都是睡不好的。 她半梦半醒的睡了两个时辰,日出之前便起床,在孟春和立秋的服侍下穿戴好。 孟秋看着地上睡得沉沉的林琛雪,忍不住道:“他的心也忒大,娘子这样大的动静都能睡着。” 太阳还没出来,窗外一片漆黑。 林琛雪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侧身睡着。 借着昏暗的烛火,可以看到他睡颜恬静,浓密的睫毛落下来,在眼底打落一片柔和的阴影。 如今面容尚且稚嫩,便如此漂亮,很难想象将来他会出落的如何。 孟秋都有点看的呆了,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若他是娘子夫君,他们的模样还真是般配。 娘子如今都已经二十二了,马上就要二十三,早已经到了大楚女子嫁人的年龄。 萧徇收回视线:“时间不早,走罢。” 客栈外不知何时落了辆四人小轿,萧徇搀扶着孟秋的手上轿。 立春站在萧徇身侧,担忧道:“娘子,那个面首……” 娘子和一个面首如此亲密,这还是头一回。 立春和孟秋,都是萧徇的心腹。 自然知道萧徇养面首,并不是享乐那么简单的。 就算是夜晚偶尔和面首一起度过,举止之疏离冷淡,可见一斑。 可是昨夜娘子明明可以单独给那小面首开一个房间,却偏偏要谎称自己没钱,居然就那样和林琛雪度过一晚。 萧徇:“他有武功,内力浑厚,留在身边还有用。” 立春瞬间明白过来。 江湖上有许多镖局。 他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武功高强。 娘子走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就算身边有李义等人保护,但他们是外男,怎能对娘子寸步不离的守护。 娘子身边,缺的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如今世道如此乱,会武功、又没有异心的心腹,何其难找。 那名为薛七的面首,在青云斋时便细心的照顾娘子,没有任何逾越举动,无疑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第 20 章 勾栏听曲 第20章 暖轿一路平稳,很快到了皇城。 萧徇在寅时动身,如今天已大亮。 阳光散落在龙啸宫顶肃穆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橘色光芒。 萧徇刚走近,就听到宫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皇帝只穿一件刺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亵衣,一左一右揽着两个美人,另外还有两个美人跪在他身边捶腿。 穿红裙的女人说:“万岁爷,今夜宠幸奴婢好么?” 另一个女人立刻不高兴了:“凭什么?万岁爷是大家的,为什么只宠幸你?” 皇帝微笑,握住身边美人的柔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朕自然是都会宠幸,美人何必吃醋?” 忽然,一件高耽匆匆走过来,凑到皇帝耳边,低声道:“万岁爷,萧娘子来了。” 皇帝沉默半晌,才缓缓坐了起来:“让她进来。” 萧徇今日只穿一件薄绿绫裙,外面披着厚厚灰褐色锦绸披风。 她从轮椅上蹒跚站起,行了大礼,脸色苍白,仿佛病入膏肓之态,想必是昨日在萧府中受了惊吓。 皇帝默默观察着她,不由得眯起眼。 皇帝喝一口茶,慰勉道:“昨日的事,委屈卿了。你坐下。” 萧徇:“皇上圣体为重,若真有人暗中行巫蛊事,就算是掘地三尺又有何妨?” 皇帝笑了笑:“太子年轻,是个孝子。他为了让朕早日康复,才急了些,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都说皇帝好色,这句话诚然不假。 他在和萧徇说话时,手也没闲着,不断地抚摸着身旁美人的大腿。 萧徇心中闪过些许不耐,但面上还是温柔的笑意。 皇帝早已经听高耽说,萧府如今是一片狼藉。 昨夜萧徇迫不得已,只能外出住在客栈。 皇帝正想着,却发现面前的萧徇,竟然是蹒跚跪了下来:“奴今日来龙啸宫,是想请求皇上一件事。” 她话音未落,皇帝的眼中,已经闪过了些许不悦。 太子再怎么折腾,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的包容,也会全部给太子。 昨日的事情,他责打太子一顿,让他在金阳殿面壁思过,又将兵部尚书赵志打入天牢,已经表示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极度重视。 若萧徇还要就这件事提出什么无礼要求,那就别怪他翻脸! 皇帝淡淡道:“爱卿,还有何事?” 萧徇:“奴愿意将权力移交给太子,请陛下明日便让太子监国。” 皇帝瞬间脸色铁青,就连旁边的高耽也吓得变了脸色。 高耽嗔怪道:“萧娘子,你说什么呢,太子年少也没有经验,国家大事,怎么能,怎么能全部交给太子处理?” 萧徇垂眸,双手捧上一枚御印。 这枚印时先帝驾崩时给她的,让她好好辅佐新皇。 萧徇:“奴婢一介女流 ,却帮陛下处理政事三年矣,朝廷上早有风言风语。最近在京城书肆中流传着的谤画便是源于此。 朝臣对奴婢,早已是怨声载道,说奴婢把持朝政,蔑视皇权。这种风言风语流传的久了,难免会有损皇家威名。只有让太子监国,这些流言才会不攻自破。” 萧徇这句话说出来,皇帝忍不住为之动容。 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甘愿放出自己的权力! 是啊,萧徇本来就体弱,平日呕心沥血为国家做事,宅邸还被金鳞卫给翻了个底朝天。 若是朝中那些老头子,只怕会立马递上一份辞呈了。 但无论如何,他对萧徇敲打归敲打,让他把权力交给太子是不可能的! 皇帝立马站起身,含着泪道:“萧卿,朕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啊。” 皇帝:“这天下又有谁人不知,三年以来,多亏卿尽心辅佐,才能让大楚的国泰民安。” 皇帝大手一挥:“这次的事,到底是太子冤枉了卿,兵部尚书的位置,如今不是空着?你将合适人选拟来,给朕过目。” 高耽在旁边听着,不由得一愣。 兵部尚书位置空缺,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皇帝居然要让萧徇举荐人才。 这不就代表,要将这炙手可热的兵部,送给萧徇么。 皇帝随后吩咐太监高耽:“高耽,赏赐萧卿白绢二百匹,外加金束带。” 萧徇皱眉,面有为难之色:“皇上。” “你的请求,朕不准!朕命你即日起,继续处理国事!朕会让人将奏折全部送到你现在住的客栈!” 皇帝亲自下了御座,将萧徇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朕都会安排好的。” - 萧徇回到客栈时,林琛雪正躺在地上,翻着手中的话本子。 这是新出的一期《宠冠天下》。 讲的是渣男皇帝在后宫遇到女主,用一个“信王爷”假身份与女主交往。 后来女主被另一个妃嫔欺负,皇帝赶到看见这个场景暴怒,踹了妃嫔一脚。 妃嫔没有看清皇帝的模样,只以为这个踹她的男子,是个太监,便声嘶力竭的骂他:“你个贱奴才!你竟敢踹本宫!” 皇帝冷着脸,提起女人的衣领,瞪着她看:“你好好看看,朕是谁?” 林琛雪:“……” 林琛雪虽然觉得这皇帝挺烦,但她对话本子向来信任,倒也没有产生弃书的念头。 林琛雪有很多事,都是从话本子里学的。 她没有见过阿娘。 林家的儿女三岁就要被送进军营,学习各种武功,林慎行对他们的要求,可以说是刁钻且严苛。 林琛雪经常会让六幺,给自己偷偷的带话本回来。 话本子教了林琛雪很多,比如她现在这个年龄,胸部隐隐作痛,那是正常的。 而后来的葵水并不是自己受了伤,而是女子的正常现象。 话本子就是林琛雪的人生导师。 林琛雪合上话本,又抽出另一本来,这个本十分薄,是类似于画册一样的东西。 林琛雪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皇帝和女主亲吻的画面。 男主龙袍凌乱,将女主抱在怀中,而女主衣衫半解,两腮都飞着红。 “……” 林琛雪看的入了神,连身后有人走近都没发现。 立春也看到了话本子里的画面,表情十分难看。 萧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声,而是垂下眸,静静看着她话本中的内容。 林琛雪又翻了几页,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内容。 林琛雪十分喜欢,对这种亲昵好奇又悸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 林琛雪吓得花容失色,立马将话本合上,站了起来。 她回过身,才看见萧徇不知何时坐在椅子上,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萧徇依然披着厚实的披风,脸色苍白。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淡漠又柔和的双眸带着一丝兴味。 萧徇:“身为男子,怎的喜欢看这种东西?” 林琛雪的脸涨的通红:“我喜欢,不行吗。” 萧徇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剧烈的咳嗽。 立春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浓郁的苦味瞬间弥漫上整个房间。 萧徇看着林琛雪如同木鸡般僵直在角落,原本在看的话本子也不看了,不由得笑了笑。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映在男孩白皙的面庞上,七郎的五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英气,但和男儿相比,眉眼却如同女孩般温润。 萧徇温声道:“七郎,我带了个玩意给你。” 林琛雪微微一怔,转过头来,却看见萧徇手中托着一个烧蓝嵌玉的首饰盒。 萧徇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装着一个青色的玉扳指,玉扳指上用极其精湛的手法雕刻着青莲,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泽。 在大楚,玉扳指就和冠那般,对男人非常重要。 玉扳指是男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林琛记得好友唐二娘家中的小弟弟,就经常吵着让他阿爷给他做一个玉扳指。 但是好的玉扳指做工极贵的。 林琛雪瞬间石化在原地,没想到萧徇会送自己这个。 林琛雪向来聪慧,忽然领悟到,她对萧徇来说,可能比较新奇。 萧徇把她当成面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会给她买东西。 玉扳指套在手上,像不像宣示主权? 就像是话本子里,皇上给女主定做了一个手镯,将手镯套在女主身上,邪魅的冲女主说:“这下卿卿再也跑不掉了。” 萧徇伸手握住林琛雪的手,将玉扳指带在她的手上。 萧徇满意的欣赏,狭长的凤眼慵懒的眯起来:“好看。” 林琛雪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徇又让立春把另外一个木 盒拿过来。 立春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几件崭新的锦袍。 萧徇温声道:“这是七彩阁今年的新款衣袍,可能有些大,但七郎正在长身体,想必也无妨的。” 林琛雪微微一怔,伸出手,抚摸着木盒中柔软的衣料。 自从家道中落后,她还从未接触过如此漂亮的衣服。 林琛雪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不由得抿唇。 忽然,那边的门又被推开。 孟秋走进来:“娘子,您要的书都带来了。” 林琛雪看清楚孟秋身后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孟秋身后拖着一个拉车,里面全是线装的厚重的书籍。 孟秋和立春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将书摆进书架。 原本空荡荡的案几上,很快也堆起了如同小山般的书。 …… 萧徇将书本摊开,亲自研墨提笔,在书上批注着什么。 四月的午后阳光温暖,窗外街头小贩的叫卖声分外清晰。 转眼间便过去半个时辰。 林琛雪目光乱飘,她自然是不愿意和萧徇待在同一个房间的,站起来想溜出去。 萧徇一直在写字,并没有理她。 林琛雪心头一喜,刚往外走了两步。 萧徇忽然抬眸,淡淡问道:“七郎要去何处?” 林琛雪的脚步猛地一顿,紧张道:“我想去大街上走走。” 萧徇:“何处?” 林琛雪咳嗽一声,郑重其事道:“我要去一个很多窑姐儿的地方。” 她担心萧徇忽发兴致,和自己一起去,所以才这样说。殊不知她这样却是犯了萧府的大忌讳,不管怎么样,她如今都是萧徇的面首。 萧徇目光淡淡:“既如此,我也和七郎一起罢,刚好做的有些乏了,出去转转。” 林琛雪:“那种地方,娘子去了,怕是不好。” “我听说大街上有很多老鸨呢,专门物色一些有姿色的女子,拖到窑子里去!” 萧徇站起来,柔弱道:“不是有七郎吗。七郎会保护我的吧。” 林琛雪:“……” 萧徇的目光仿佛渗着一层水,柔弱又可怜。 林琛雪咬牙切齿的笑道:“这是自然。” 她不忘和萧徇表达自己的真心:“我自进娘子府中,便是娘子的人了,自然是尽心敬娘子、爱娘子,一定会好好保护娘子的。” 萧徇笑了笑,没有说话。 …… 萧徇坐在轮椅上,被立春推着出了客栈。 大街游人如织。 林琛雪走在萧徇身边,如芒刺在背,好不舒服。 萧徇问道:“七郎怎地一直皱着眉头?不开心吗。” 林琛雪咬牙切齿地回答:“仆开心,有娘子陪着,仆能不开心么。” “……” 林琛雪想了想,便带着萧 徇来到瓦舍胡同。 瓦舍胡同位于城南,应该是属于整个城南最热闹的地方。 京城百姓,富人去青楼,穷人去瓦舍。 林琛雪走进瓦舍,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喝彩声,原来瓦舍中立着一个个简陋小棚。 小唱、嘌唱、散乐、幻术…… 每个棚子里都别有洞天。 这也是林琛雪近来才发现的新玩意,以前她足不出林府,还不知京城中,竟然有如此有趣的地方。 林琛雪看着人山人海的勾栏,不由得犯起难。 难道要让萧徇去挤这人堆么。 林琛雪正迟疑,便看见萧徇顺手将腰间一块绿色硬玉佩解下,递给她。 “这块玉佩,足以付日后客栈费,应该还有余。”萧徇说:“七郎去问个隔间罢。” 萧徇身上的装饰物很少,腰间坠饰也就一块玉佩,一个香囊而已。 她解下玉佩,身上的物品就更少了。 再加上萧徇今日穿着墨染的云雁褶缎裙,说是过于朴素也不为过。 林琛雪心头莫名不忍,哼了一声:“不必,仆还有些银子!这些瓦舍的隔间也不贵!” 萧徇笑了笑,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 林琛雪向勾栏伙计付了钱,便推着萧徇来到演出棚中屏风后的包间里。 包间四面都用屏风隔断,窗口隔着一层薄纱,从里面能把外面给看的清清楚楚。 一个身穿粗布的老头,在舞台上表演。 老头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个大西瓜开始吃。 如今正是四月,离夏天还早。 但台下观众看到老人吃瓜吃的津津有味,都开始躁动起来。 老人将西瓜吃的差不多,将吃剩下的瓜子拿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瓜子给埋进土里,然后说了一声“起。” 土盆里开始长出蔓藤。 台下众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发出一阵阵惊呼。 萧徇平时更多的是待在家中处理政事,倒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萧徇眯眼,不由得看的津津有味。 藤蔓上长了一朵花,烛火下的黄色的花朵分外娇艳可爱。 约莫三十个弹指的功夫,花朵便缓缓凋谢,随后藤上结出了一个果子。 果子缓缓长大,变成硕大的西瓜。 台下掌声雷鸣。 林琛雪和她介绍:“这种瓜人叫陈板块,这是他在瓦舍的拿手绝活儿。” 萧徇笑着点头:“确实很有新意。” 林琛雪被她夸得耳根通红,也来了兴致,随后带萧徇进了另一个勾栏。 这个棚依然是人山人海,主人是个如花似玉的二八佳人,是瓦舍中有名的小唱。 小唱清亮的嗓音回荡在棚中,唱到好听处,便引起一阵阵喝彩。 几人在包间坐下,勾栏中的伙计端上新鲜的三脆羹。 这三脆羹是 京城的特色,是用三种山野时蔬制成的雪白羹汤,汤面冒着浓郁的香热气。 立春手中拿着一枚雪白的犀针,将针放入三脆羹中。 林琛雪抬头,微微一怔。 立春温柔的解释道:“娘子在外的饮食都得慎之又慎,因为娘子在朝廷上的敌人很多,出门在外,随时可能有人会对娘子下毒。” 立春笑着说道:“郎君,你也学学吧。” “……” 林琛雪有些赧然:“可是我学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娘子的护卫。” 若她是萧徇的护卫就好了。 若她是萧徇的护卫,那便是在萧娘子身边做事,她便有更多的机会,探查父亲入狱的真相。 哪会像现在这般,遭萧徇猜忌呢。 林琛雪不由得很是郁闷。 舞台上,女孩的嗓音清脆,站在舞台上浅斟低唱,幽怨之情穿透心扉,闻者落泪。 不知是否林琛雪的容颜太过于俊美,台上的女孩老是盯着林琛雪看,眉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暗示性。 有些经验的人都知道,瓦舍勾栏中的倌人不仅是唱曲,有时还做些地下生的意。 萧徇笑着看表演,眼角的余光瞟着林琛雪的情况,却看见林琛雪对台上小唱的暗示视若无睹,早已经给她剥了满满一盘瓜子。 林琛雪剥完瓜子,拿起小勺,吃了两口汤,心里不由得想,对于萧徇来说,就算是如此放松的娱乐场所,都仿佛充满着杀机。 还真是可怜…… 林琛雪正神飞天外,萧徇忽然抬起眸,微笑着问道:“七郎可愿意当我的近卫?”! 三通七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三合一 1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萧徇这个女人,该不会有读心术吧。 萧徇是调查父亲案件的人,跟在萧徇身边,取得她的信任,更方便自己调查父亲入狱的真相。 林琛雪自然是想当萧徇近卫的。 林琛雪的心思千回百转,却又不能在萧徇面前表现的太过热络。 她低头喝了口三脆羹,慢吞吞道:“我考虑一下。” 孟秋有些气急:“府中有多少面首渴望着娘子的青睐,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 萧徇:“孟秋,不要逼她。” 孟秋气呼呼的转过头。 “当我的近卫不是一项轻松的活路,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相信,凭着七郎对我的爱,”萧徇看着林琛雪涨得通红的耳垂,饶有兴味的笑了笑:“虽暂做考虑,但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林琛雪差点被羹汤呛住,拼命咳嗽起来。 “……” - 瓦舍胡同中,约莫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勾栏。 林琛雪带着萧徇,在外面晃了一天。 太阳将落时,她又把萧徇带到一条安静的胡同里,坐在街边的食店前的胡椅上,点了两碗排骨面。 残阳把天空染成鲜艳的血红色,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面的香味浓郁,上面浮着葱花和排骨,被小二端上来。 林琛雪的眼睛都要看直了,立马开始吃起来。 萧徇看她吃得香甜,难得也产生了一点食欲,将宽大的袖袍拢了拢,提起筷子刚想动。 孟秋:“娘子,大夫吩咐您的饮食要清淡,这面可不能再吃了。” 孟秋双手托住那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移到立春身边。 她打开随身带的保温釜,里面装着白粥和咸菜。 林琛雪瞪大眼睛,缓缓地看了一眼萧徇。 这真是丧心病狂,这丫鬟居然敢移走萧徇的面! 萧徇还不给她两个大耳刮子? 萧徇默了默,语气幽怨:“一口也不能吃?” 萧徇对孟秋的态度很柔顺,居然还带了一点撒娇的意思。 林琛雪呆住了。 孟秋原本就是泼辣的性格,但在萧徇面前,却显得格外温柔。 孟秋:“不能吃。” “……” 林琛雪看着萧徇面前那碗堪称寡淡无味的白粥,在幸灾乐祸的同时,难免又同情起萧徇来。 身为皇亲国戚,朝中权贵,出来玩一趟,连一碗面都不能吃。 未免也太可怜了。 林琛雪忽然轻咳一声,这才像是刚考虑好,慢慢道:“我愿意当娘子的近卫。” 林琛雪话锋一转:“但有个条件。” 条件?! 这下,孟秋和立 春又愣住了。 真是佩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面首,居然敢和娘子谈条件?! 萧徇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条件?” 林琛雪:“我做了娘子的近卫,就不能再做男宠了。” 萧徇:“……” 林琛雪已经想好了,与其待人宰割,不如尽量和萧徇博弈。 她也想拿捏萧徇。 林琛雪认真的看着她:“以后娘子不得再宠幸我!” 林琛雪话还没说完,全身忽然一顿,自己的衣领被萧徇抓住了。 林琛雪全身微微僵硬,视线乱飘,有点不敢看萧徇的眼睛。 萧徇细细的看着她,就像妻/主看面首那般,在看什么所有物。 就像是在自己家中养了很久的面首,忽然觉得很可爱,林琛雪对上那双漆黑的凤眼,忽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压迫感,有些喘不过气。 萧徇松开她,笑了笑道:“行,以后就不宠幸你了。” - 林琛雪跟着萧徇,在客栈中住了大半个月。 她心中记挂着阿爷的事,时常忧虑着。 不知现在阿爷在天牢里,情况如何? 阿爷背负着通敌叛国的大罪,按律当斩的。 林琛雪每日提心吊胆,留意着关于父亲的消息。 但她并没有听到阿爷即将被处决的通知。 林琛雪悬着的心,总算是逐渐放下来。 那份卷宗在萧徇这里压着,看来萧徇,暂时还不打算处置阿爷。 五月午后已经隐隐带了些暑气,林琛雪骑着一头租来的小驴,来到城北昌乐坊。 林琛雪在卷宗上曾经看到的北狄人奴儿杰末,便住在此处。 林琛雪今日一身杏黄底团花锦衣,墨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来,脚底蹬着漆黑的快靴,坐在一个卖馒头的小食铺前吃羹。 林琛雪的衣裳,和一个月前比已经大有不同,端的是某个小康之家的郎君打扮。 这可能就是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吧。 色泽鲜艳的衣服,愈发衬得林琛雪唇红齿白。 她的五官带着点英气,但线条整体来看,却具有柔和的钝感,面颊就像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京城人,好男风。 如今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和林琛雪这般的,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所以林琛雪这幅模样,放到人堆里倒是并不违和。 林琛雪喝着羹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微微眯起来,锁住不远处一个买饼的摊位。 一个身穿异服,胸襟大敞,露出浓密毛发的男人,来到卖饼子的摊位前:“老板,要两块胡饼!” 老板:“好嘞。” 他殷切的给男人包好两块胡饼:“爷,您拿好!” 男人接过胡饼,大口的吃起来。 “……” 男人很快吃完胡饼,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诶,客官 ,您还没付钱呐!”卖饼子的老板急忙叫道。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个狂放不羁的笑来:“今天老子没带钱,等下次过来给你!” 买饼老板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是干什么的,立马变了脸色,呸了一声:“你这是吃白饭的是吧?没钱还来吃我家的饼?!” 身穿异服的男人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似乎想要逃跑。 老板立马撸起袖子,嚷嚷起来:“二哥,有人吃白食了!” 说时迟那时快,买饼老板身后的店铺里,忽然闪出一个身材壮硕,五官甚为凶恶的汉子。 汉子手拿一根木棍,大喝一声,拨开四周的人群,朝着奴儿杰末跑去。 北狄人奴儿杰末,就这样,被另外一个体型更为壮硕的大汉,压在地上一顿猛打。 奴儿杰末的脸上很快全是鲜血,又被壮汉打了几拳,疯狂挣扎但是无济于事,只能不断地哀嚎惨叫。 买饼老板叉着腰,站在壮汉身边,骂道:“你付不付钱?付不付钱?” “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老子打死你——”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极为清澈的声音。 林琛雪:“店家,我来帮他出钱吧。” 买饼老板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小郎君,手中拿着几文钱递过来。 买饼店家立马眉开眼笑:“多谢爷,爷,您走好!” 林琛雪将钱递给店家,低头看了一眼奴儿杰末,转身走了。 北狄人生性豪放,有恩必报。 果不其然,林琛雪刚走到街头转角,就被一只粗大的手拦了下来。 奴儿杰末脸上的血还未擦干,冲着林琛雪抱手行了一礼:“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奴儿杰末是在林慎行被捕入狱后,来到京城的,就是他做出口供,说父亲通敌叛国。 林琛雪看到他,心中就涌起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但林琛雪还是忍了下来,笑着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看兄台颧骨高起,肤色润泽,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相,若到那时,难道还差两块胡饼的钱么。” 林琛雪这一句话,说得奴儿杰末心情大好。 他本就是北方蛮夷,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立马笑道:“兄台好眼力,老子马上就要富贵了,可这其他人都是目光短浅的鼠辈,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 林琛雪的眉心一跳,又怕多问引起他的警觉,只得讪笑着和他聊上几句。 蛮夷最喜别人吹捧他,林琛雪便寻着对方的好夸赞,说得奴儿杰末开怀大笑,心中对这小白脸的好感,也增加几分。 林琛雪:“兄台是找到了什么富贵的门路吗?也说与兄弟,让兄弟也沾沾光?” 奴儿杰末很豪放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来喝两杯!” 他很明显是没钱的,喝两杯又是林琛雪请客。 林琛雪心里骂他几句,指了指街 边的小酒肆:“兄台,你看那边如何?” 奴儿杰末撇嘴,摇了摇头:“这个酒肆太过简陋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奴儿杰末所说的地方在城东升平坊,路途有些远。 林琛雪只有一匹驴。 奴儿杰末看着林琛雪,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小兄弟,我们俩一起骑着驴子去?” 林琛雪:“我的驴子体弱,不能坐两个人,兄台你坐上去罢。” 奴儿杰末说一声好,翻身上驴。 林琛雪走在他旁边,帮他牵着驴子。 奴儿杰末心里,对林琛雪的好感度又增加几分。 奴儿杰末带着林琛雪,在一家装修华丽酒楼前停下。 林琛雪抬头一看,酒楼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春满楼。 因为是白天,酒楼前并没有什么人。 林琛雪刚走进去,就发现不对劲。 这酒楼服侍的不是小二,居然是如花似玉、环肥燕瘦的女孩们。 那些姑娘身穿颜色娇艳的衣裳,妆容是林琛雪从未见过的漂亮。 她们有的坐在桌前,有的站在漆红的木柱后看她,投来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林琛雪发现,这春满楼,居然是一座青楼! 林琛雪是在话本子里,知道青楼这种地方的。 青楼中的跑堂的,全是漂亮姑娘,男人来青楼消遣,便能叫个姑娘道屏风后面一起,或是唱曲,或是吃饭,或是睡觉。 林琛雪去惯了全是男人的酒楼,看到全是姑娘的青楼,不由得既新奇,又兴奋。 一个姑娘走过来:“客官,要酒吗?” 林琛雪看了酒单:“就要一壶松花酒。” 女孩笑着说道:“郎君这般模样,叫贵一点的酒又何妨?反正也不要钱的?” “不要钱?”林琛雪愣了愣。 女孩:“我们春满楼原本也不是赚酒的钱,叫姑娘是另外要钱的。” 林琛雪兴奋的问道:“叫姑娘一起听曲儿,吃饭,行酒令吗。” 女孩为难:“这样也行,主要是睡觉的。” 林琛雪迟疑片刻:“还是付酒钱吧,我不能在外面住。” 一壶热气腾腾的松花酒端上桌,身穿绣花百蝶的女孩跪在他们身侧斟酒。 林琛雪:“谢谢姐姐。” 奴儿杰末眯眼,看着旁边的姑娘们。 这春满楼的姑娘,一夜千金的都有。 只可惜对面这小郎君,未必有那么多钱。 唉,他现在暂且无福享受,今晚少不得去苍蝇胡同的窑子里了。 奴儿杰末压下兴致,说道:“宫中有人说,只要我肯帮他做一件事儿,保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林琛雪故作惊讶:“大哥还认识宫中的人?” 奴儿杰末:“实不相瞒,我来自北狄,刚好楚国的劳什子将军来打犬戎,居然给我们国君送礼,要归顺我们北狄。” “我本来是部落战士,后来大楚将军被抓了回去,就不打仗了,刚好我家里穷的没钱吃饭,便来到京城混饭吃,谁知我刚到京城,只是在墙根下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就有贵人找上了我。” 奴儿杰末:贵人说,若我给什么劳什子将军案,提供口辞,他就包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林琛雪好奇道:“还有这种事?你提供了什么口辞?” 奴儿杰末笑道:“那楚国将军的军队驻扎在长留,竟然向我们北狄大王送礼!这不是通敌叛国是什么?” 林琛雪强忍着怒火:“当真是送礼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奴儿杰末:“我亲眼看见劳什子将军的车马在城门外,我们北狄大王,还带领全部族人出城欢迎他,这还会有错?” 林琛雪皱起眉。 若是父亲真的想要通敌叛国,他又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呢。 奴儿杰末自豪的说道:“大楚将军是归顺我们北狄,不是归顺犬戎那龟孙子,犬戎现在就是大大的不行!亏得他们还如此嚣张,成日的说他们是胡人最强!” 有什么东西,在林琛雪脑海中一闪而过。 奴儿杰末笑道:“宫中那个贵人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啊,今后的荣华富贵不会少。” “这朝廷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这大楚将军好像是贵人的死敌吧,若是他倒了,贵人在朝廷上最大的反对者,也就倒了。” 父亲的头号死敌? 那不是萧徇么。 林琛雪捂着被酒熏得发烫的脸,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 林琛雪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间。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萧徇的咳嗽声。 房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并不刺鼻,反而有种清淡的好闻。 萧徇坐在案边,面前是如山的书本奏折,她抬起那双狭长的凤眼,深深望林琛雪。 “七郎去了何处?” 天寒蛊不仅会让人极度畏冷,也会大幅度提升嗅觉。 林琛雪身上的酒气,太过于刺鼻。 林琛雪喝多了酒,有些犯懒,没什么力气的说道:“闻着路边酒肆的气息极为香甜,便坐在那里喝了几杯。” 林琛雪的态度很敷衍,而且没有说实话,甚至没有认真看萧徇一眼。 萧徇敛眉,神色微沉。 林琛雪心里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阿爷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可为何到了北境之后却做出那种事来?又是送礼又是传信的。 林琛雪抓心挠肺,总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但却什么都想不到。 金鳞卫的天牢。 人肉馅饼,炮烙点心,哪一样少得了的?最后一次见父亲时,父亲那残破不堪的十指,忽然浮现在林琛雪脑海中。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脸色也惨白了些。 萧徇注意着林 琛雪的反应,问道:“七郎可是身体有不适?” 林琛雪:“旧疾,胸口堵闷。” 其实是裹胸缠的太紧,她又喝多了酒,才有点不舒服。 萧徇垂下眸,将书卷缓缓合上。 - 深夜时,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雨。 天寒蛊喜湿喜阴,每到下雨的夜晚便会发作。 萧徇侧身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轻轻喘息。 林琛雪在净室沐浴时,听到窗外的雨声,心脏仿佛被揪着。 她沐浴完毕,穿着干净的外袍,果然刚到房间门口,就看见孟秋和立春焦急的脸。 立春看见林琛雪,急忙走了过来:“七郎,娘子的蛊毒又发作了。” 林琛雪愣了愣,快步来到床边,手腕运起内劲,快速封住萧徇气海穴。 萧徇蜷缩身体,微微睁开眼,湿润的眸盯着林琛雪,就像是羔羊般脆弱,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林琛雪又迅速点住商曲、关元两穴。 穴道封锁,蛊毒蔓延的速度逐渐变慢。 萧徇沉默的闭着眼,脸上红晕未退。 她平复着过于紊乱的气息。 空气潮湿,萧徇难受的侧着身,只感觉热剂又在体内起了作用,异样的情潮漾起。 萧徇无意中抓紧了身侧的锦被。 孟秋端了药汤上来,林琛雪站起来接过去,低下头舀起一勺尝了尝。 汤药苦得林琛雪皱起眉,很难想象,萧徇是如何每日铁打不动吃这种东西的。 林琛雪轻轻吹了吹,给萧徇递过去。 林琛雪:“还是难受吗。” 萧徇全身酸软,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双眸透着压抑的欲望。 已经是午夜,萧徇仍然难以入眠。 转眼间又过去两个时辰。 房内点着清淡的沉香,烛影摇曳,光线昏暗。 萧徇闭眼锁眉,在渴望的深渊中辗转徘徊,又强行让自己克制,侧身躺在床上,白皙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粘稠而湿润。 林琛雪坐在床边,看见萧徇的模样,隐隐觉得奇怪。 中天寒蛊的人,身体奇冷无比,但萧徇这样,分明是热的难受。 也许是蛊毒的什么副作用吧,林琛雪也没有多想,见身旁立春和孟秋急得直哭,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娘子有那么多书,不如我给娘子读书如何?” 这样,萧徇也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萧徇的喘息声停了半晌,算是默许了。 林琛雪随后拿了一本萧徇放在桌上的书,翻开第一页,她看清楚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由得皱起眉:“虞叔有玉,虞公求……”(1) 萧徇:“旃。” 林琛雪额头上冒出冷汗:“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2) 萧徇皱眉,轻声道:“谚。” 林琛雪脸 色铁青:“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3)” 她从小学问就不好,许多生僻的字都不会认。 萧徇书上的字,她十个字里,有八个都看不懂的,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琛雪:“……” 林琛雪近来陆续买齐了《宠冠天下》这个系列的所有话本,那话本子里的剧情精彩,十分引人入胜。 而且话本中的生僻字不多,就算是有也有图画辅佐,林琛雪就算是靠猜也能猜出其中意思。 于是,林琛雪便从袖中拿出第一本,给萧徇读了起来。 “青黛只觉得仿佛要烧起来,只能被皇帝抱着进了内室。” “随后,寂静的房间里,便传来了床榻摇动的声音……” 林琛雪绘声绘色的读。 萧徇躺在床上,仍然闭着眼,眉心却缓缓皱了起来。 林琛雪觉得话本子很有趣。 每次男主和女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发出床榻摇动的声音。 他们的床是有多旧呢,才会在睡觉的时候吱嘎作响? 还有女主每次晚上都会发出细碎的呓语。 可这些作者,未免也太没有新意,为什么每个女主在睡觉时,都会呓语呢。 久而久之,林琛雪便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只要一看到话本中出现“水声”“叫唤”“吱嘎声”这样的字眼,便是男主和女主睡觉了。 林琛雪从未见过阿娘,小时候接触的最多的,便是阿爷了。 虽然也不是很多。 林琛雪以前曾经问过阿爷,小孩是从哪里来的。 阿爷说是从肚脐眼里来的。 夫妻只要在一起睡觉,便能有小孩。 林琛雪觉得阿爷骗人。 夫妻不可能睡一觉便能有孩子。 她也看过一些话本里的图画,他们一定会拥抱,也会亲嘴,肯定会脱衣服的。 不然为何良家出来的女孩,走在大街上不慎露出了手臂,便觉得轻浮了? 想到此处,林琛雪又想到宋翊,胸腔又郁结起来。 她只是在外到处奔波,便让宋翊这样想她。 那萧徇,又会让人怎样想她呢。 男女向来是授受不亲的,就算是牵个手也是大忌。 只有十分亲密的人,才能同床共枕,为何话本子中,不多描写一下床上的温存? 林琛雪读完第一本《宠冠天下》,就像是炫耀自己喜欢的东西般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投向萧徇。 林琛雪忽然发现,萧徇的床单已经全部打湿了。 深绿色的床单上,水痕格外明显。 林琛雪一愣:“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伸手一摸萧徇的被子,果然已经全是潮湿了,却见萧徇身体触电般缩了缩。 萧徇看到林琛雪茫然的神色,目光微寒,冷声道:“出去。” …… 凌晨,太医纪斐提着药盒,匆匆赶到客栈。 纪斐是皇帝亲自任命给萧徇看病的女官,也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女医官。 她平时都是在宫中给高品级的妃子们看病,若是萧娘子身体不适,她则会亲自出宫。 纪斐穿着一袭墨绿绣襟褙子,把着萧徇的脉,微微蹙眉:“天寒蛊乃是吞噬人心智的邪毒,大量的热剂又容易引发春情,娘子要想好受些,中蛊期间应当忌房事,为了昨夜又动了情呢。” 因为林琛雪念话本子时,那些话本子里的隐晦意思,林琛雪不能读懂,但萧徇却能听懂。 蛊毒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萧徇虽然极度克制,却也控制不住的去联想,只觉得烈火焚身,七情六欲都被勾起来。 萧徇淡淡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纪斐叹了口气,帮萧徇开了几味调理身体的药。 纪斐:“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去西夷探查这蛊毒的解药了,还请娘子再忍耐一段时间。” 萧徇无声的看着顶上轻纱的床帐,并未言语。 纪斐早就和萧徇说过,她身体极寒,需要用热剂才能压制寒毒。 可这热剂,说到底原理和春/药相同,能让人发热不假,副作用却极大。 如果常年服用,身体会变得极其灵敏,后果不堪设想。 纪斐:“热剂本是无害,忍耐却有害处,娘子与其强忍过每个夜晚,不如找个枕边人纾解,男人本就阳气极盛,不仅能纾解春情,还对身体也能有极大的恢复。” 萧徇哑着嗓音问道:“除了热剂,难道就没有其他药能缓解天寒蛊?” 纪斐为难:“有,但是很难得。” “娘子的寒蛊,世间有一物能解,便是北境昆仑山中的火浮玉,火浮玉至阳至刚,若是佩戴在身边,能让人感觉不到寒冷。” “但是听说,这玉如今在犬戎王手中。” …… 纪斐离开后,萧徇恹恹的躺在床上。 林琛雪已经被晾在门外罚站很久了。 她不知道昨夜,为何突然惹萧徇生了气。 好心给她读话本子,怎么就做错了? 真是莫名其妙。 忽然看到立春从楼梯处跑了上来:“阎姑娘来了,娘子见是不见?” 萧徇咳嗽几声,眼角微微泛红:“让她进来。” 立春应了一声,转身想走,忽然听见萧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他不要再站了。” 林琛雪得到解脱,立马气呼呼往外走。 下楼梯时,她忽然闻到一缕清雅的淡香。 林琛雪愣了愣,耸动鼻翼。 这香味很特别,她还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像是冬日里,漫天大雪中的寒梅。 可这明明是春天,哪里来的雪?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琛雪抬起眸。 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穿着藕荷 色的对襟羽纱衣裳,暴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如雪,如同弱柳扶风,和林琛雪擦身而过。 林琛雪回头多看了她两眼,便大步走出了客栈。 旅人轩楼下行人很多,沿途都是叫卖的小摊。 不远处有个摊位,一个男人站在中央,给周围人示范如何拆新型的鲁班锁。 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垂髫小儿。 林琛雪的目光,快速在他们身上扫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透着不易觉察的兴趣。 从她记事起,便在后院骑马弄剑。 林琛雪能将山花鬼钱耍的风生水起,但却从未摸过九连环。 林琛雪看得兴致勃勃,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这位郎君都那么大了,怎么还看这九连环啊?” 林琛雪猛然回头,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 少女大概十五六岁年龄,生得粉嫩可爱,身穿粗布做成的衫裙,双手背在身后,弯着眉眼,笑眯眯的看着她。 林琛雪认得她,这是旅人轩客栈的跑堂伙计,名叫阿韵,人挺不错,前几天她们还聊过天。 阿韵的身世也很惨,她很早没了阿娘,被父亲弃置在路边,又被好心的客栈掌柜给捡回来,平时在客栈打杂。 林琛雪绷着脸:“我喜欢,不行吗。” 阿韵笑着举起手:“郎君玩过这个么,陪我玩一会儿?” 阳光下,少女手中穿着红色的丝绳,林琛雪微微一怔,不知道这是何意。 阿韵:“这叫翻花儿,你就食指勾着这里,翻一下。” 林琛雪照着阿韵的说法,食指和拇指穿住绳,稍微翻了一下,原本缠在女孩指尖的红绳,就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 阎袖招在房间坐定。 萧徇抬了抬眼,温声道:“多谢袖招前日帮我打探消息,我送你的锦缎,可收到了么。” “收到了。”阎袖招倚着案,笑吟吟的说道。 萧徇身份地位尊崇,但为人温和。 就算阎袖招只是一位风尘女子,萧徇该有的礼数,从来不会缺。 这也是为什么,阎袖招会愿意帮萧徇做事。 萧徇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觉得全身酸软,稍微动一下都能引起欲念,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她。 阎袖招:“你若是实在想,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萧徇淡淡道:“我倒是忘记了,名妓之间倒是倒是很兴这个。” 阎袖招神色慵懒,笑得风情万种:“可惜啊,萧娘子位高权重,春满楼不知有多少姐妹想给娘子,但娘子偏偏不兴这个。” 大楚不仅好男风,也有不少贵女好女风的。 有许多权贵女子,偷偷在家中豢养女孩儿,闲暇时玩乐。 只是比起男风,这种事实在是太见不得光。 贵女们虽然有这种癖好的,但也极少暴露于人前。 相比之下,风尘之地要显得开放许多 。 两人寒暄几句。 “对了,”阎袖招:“方才在门外看到那郎君,长得十分漂亮,那可是你新招的面首?” 萧徇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阎袖招:“昨日你那小面首来春满楼了。” 萧徇眉心微微一动。 “他真是很乖,眼睛都不瞟一下,宁愿盯着眼前那丑人,也不盯着我们姐妹看一眼呢。” 阎袖招也知道面首对萧徇来说是什么。 萧徇纳面首,完全是被逼无奈,对于被纳进府中的面首,也完全是有种放养的态度。 面首们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萧徇更是不会对他们动情。 阎袖招:“既然知道了他是萧娘子的面首,那日后他再来,我必亲自陪侍款待。” 萧徇沉默的听她说完。 萧徇忽然说道:“他年龄小,以后若是再去,别让他进门。” 2 林琛雪在外面逛了一天,回来时已近黄昏。 萧徇的身体好些了,从床上挪到榻上,正在吃粥。 黄昏笼罩在女人清瘦的肩膀上,她只穿一件挑丝雀纹褶缎裙,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如此看去,端的是天姿国色,楚楚动人。 林琛雪才不理她,兀自在地上坐了,心里还在琢磨着翻花的事。 萧徇看了她一眼:“七郎。” 林琛雪蓦然抬头:“嗯?” 萧徇抬手,旁边的立春急忙拿出另外一个盒子递给她。 萧徇捧着木盒:“这是我让立春去城门集市买的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琛雪愣了愣,脸嗖的一下红了。 萧徇又要送她何物?林琛雪好奇,连昨夜和萧徇发生的那点“不快”也忘记了。 萧徇将盒子揭开,林琛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不由得愣住了。 盒子中央,躺着一把暗金色的短剑,鞘上鎏金闪烁着昂贵的光泽。 林琛雪将短剑从鞘中抽出来,但见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纹路,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做工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而且剑柄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锁扣,可以缠在手臂上,隐藏在袖中。 萧徇笑了笑,狭长的凤眼弯起:“此件据说是出自江州著名的铸剑师杨夫人之手,用光铁玉做成,削铁如泥,剑尖淬毒,千年不消。” 林琛雪瞳孔微微紧缩。 哪怕是以前在林府,她玩刀玩剑,都从未用过做工如此精良的凶器! 萧徇:“七郎既然为我近卫,自然需要一把像样的武器。” 萧徇微微抬眼,温声道:“不知七郎可喜欢?” 林琛雪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她盯着匕首,抿了抿唇:“多谢娘子。” …… 萧徇精神不好,用过晚膳后,便被立春扶着,躺回床上看书。 林琛雪躺在地上,兀自想着心事,忽然听到 敲门声。 她现在已经是萧徇的近卫,和萧徇待在一个房间里,什么活都能干,林琛雪听到敲门声,便站起来,拉开了门。 萧徇抬眸,神情淡漠如霜。 是阿韵。 阿韵手中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馄饨:“郎君,这是本店送的夜宵,你们要不?” 这是旅人轩客栈天字号套房的福利,因为这是客栈最高级的房间,所以每天晚上都有夜宵赠送。 她们在客栈暂住的半个月中,阿韵每晚都来。 林琛雪知道这是惯例,也没请示萧徇的意见,笑了笑:“端进来罢。” 林琛雪今天才和阿韵玩了一下午,对她颇有好感。 而且她来送夜宵已经成了习惯,前几日都是林琛雪亲自将馄饨端进来,而今天林琛雪便理所当然的,让阿韵进房间。 阿韵莞尔一笑,莲步轻移,将馄饨端了进来。 她来到房间中央,看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的萧徇,微微一笑:“不知是娘子要用,还是郎君要用?” 林琛雪:“你放在——” 她话还没说完,阿韵手中的汤碗砸烂在地上,四分五裂。 阿韵忽然变了脸色,抬起手来,袖中迸射出几枚锋利的短箭,连续几发朝着萧徇射过去,变化来的猝不及防,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立马翻了出去。 她的动作极快,身体化作一道虚无的残影,已经抓住空中的箭。 林琛雪身形一闪,腰部微斜,手腕一晃又抓住其它的箭。 阿韵眼角发红,看着萧徇的眼神充满厌恶,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朝着萧徇冲过去。 萧徇淡淡的坐在床上,林琛雪擦着地面飞扑过去,下身倒转,朝着她商曲穴猛地踢去,阿韵防不甚防,瞳孔骤然紧缩,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皮肤白皙的孱弱少年,居然会那极其诡异,向来以“快、灵、美”著称的南齐拳法。 林琛雪单足而立,转眼间挡在萧徇面前,手足飘逸,如同起舞,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是掌影。 阿韵只觉得腿一软,下一息跪在地上。 林琛雪将她压住,女孩狠命挣扎。 林琛雪就算是再不明白,如今也知道这是刺客。 她心跳如鼓,手臂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我早就发现你有问题。”萧徇静静的看着阿韵,温声道:“谁让你来的?” 阿韵趴在地上,破口大骂:“我不会说的!你这妖女,不得好死!” 萧徇笑了笑,淡淡道:“这么漂亮的脸,若是受了刑,倒也可惜。” 阿韵全身剧烈颤抖,被林琛雪锢住后颈大椎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萧徇忽然投掷出什么东西,眉眼温柔,笑容和煦:“七郎,杀了她。” “哐当——”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剑,就那样落到林琛雪脚边。 这是刚才萧徇送她的袖剑。 林琛雪低头,目光和少女对上。 阿韵的眼神充满仇恨,和今日在街头翻花时截然不同。 如今她是萧徇的近卫,这原本是林琛雪该做的事,但如今她只觉得喘不过气,后颈仿佛压着千钧重的东西,根本抬不起头来。 萧徇在朝廷中立了许多敌人,行走在外,任何时候都会遭人毒手! 萧徇眯眼,神情困惑的提醒:“怎么了七郎,这是刺客。” 阿韵忽然张开嘴朝着林琛雪的手腕咬下去,林琛雪松开手,阿韵如同泥鳅般从她身下钻了出去,从窗口溜走,很快消失在漆黑的街道口。 房间陷入一阵死寂。 林琛雪呆在原地,周围安静的,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琛雪不明白,为何每日准时准点来给她们送夜宵的,今日下午在街头和她玩翻花的人,居然是刺客。 萧徇看着林琛雪,语重心长的说道:“她知道我难以接近,自然从一开始就每日送夜宵过来,而今日下午,她在街头和你玩翻花,更是为了打消你的警惕。” 林琛雪愣愣的听着,脸色惨白。 萧徇:“七郎,我不是让你杀了她吗。” 萧徇抬眼,深深看她:“你现在是我的近卫,最要紧的,不是保护我的安全吗。” 萧徇素来柔和,就算是训话,声音也很轻,几乎没什么威慑力。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已经是她十分不悦的声音。 林琛雪跪在地上,盯着刚才阿韵逃走的窗口,有些无措:“我不知道那是刺客。” 萧徇:“刺客不止是和话本中那样身穿黑衣,体态健壮的,他们会以任何形态出现。” 萧徇笑了笑:“刚才那个女孩,也许是个男人。” 男人?! 林琛雪嗫嚅:“为什么一定要杀人?我、我能保证不让刺客接近娘子的身,用不着杀她。” 她对自己的武功绝对自信,从小她比武就没输过,而且,刚才千钧一发,她不就轻易化解了吗。 这还是第一个敢和自己顶嘴的人,萧徇看着她笑,声音温柔:“总有你防不住的时候呢,你不够狠,害的只有自己。” “他们可是为了杀你而来。” 林琛雪眼神闪烁,眼角的余光瞟到地上那把短剑:“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如此不听话。萧徇眼中闪过淡淡阴霾,翻身闭上眼。 她乖巧的像是相信了林琛雪的话:“但愿如七郎所言。” 屋内光线昏暗,地上一片狼藉。 孟秋和立春早就听到声音走进房间,看到满屋凌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的看着床上的萧徇。 - 萧府的修缮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转眼间便到了小满,空气中已经弥漫上淡淡的暑气。 宫中,皇帝的龙体,听说是有了康愈迹象。 皇帝龙颜大悦,打算举行一场宫宴,宴请群臣。 萧徇作为圣上妻妹, 自然收到邀请。 萧徇在客栈中接了旨。 传旨太监走后,林琛雪看了眼萧徇,说道:“娘子,这次宫宴,仆能陪你去不?” “怎么。”萧徇垂眸看着窗外,身穿蟒袍的公公上了辇轿,逐渐远去:“七郎也想去?” 林琛雪绷着脸,一板一眼的说道:“因为我如今是娘子近卫,宫宴人多手杂,我想陪侍在娘子身侧。” 自从那日阿韵的事件发生后,林琛雪便不想直视萧徇了。 她觉得萧徇这个女人,太过于残忍恐怖。 但是为了打听父亲入狱的真相,林琛雪还是得留在萧徇身边。 林琛雪和萧徇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刻,都觉得如坐针毡。 萧徇似乎没有觉察到林琛雪眼中的疏离,吃着桌上雪白的粽子糖,淡淡点了点头。 …… 萧府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萧徇便搬回府中居住。 整个萧府如今都焕然一新。 林琛雪跟着萧徇一起回到府中,正准备转身回荷花堂,萧徇忽然叫住了她:“七郎。” 林琛雪回头,看见萧徇坐在轮椅上,眸中带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过来,给你个东西。” 那晚上林琛雪完全是无心之失。 萧徇知道他的年龄小,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林琛雪微微一怔,便走过去,看见萧徇从孟秋手中,接过来一个木盒。 木盒揭开,里面是最新版的九连环和鲁班锁。 林琛雪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萧徇:“这是给我的?” 萧徇颔首。 萧徇:“今日离开客栈时,我让孟秋买的,不知七郎是否喜欢。” 林琛雪耳根涨红了。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她虽讨厌萧徇,但这个东西,她是真的特别喜欢。 林琛雪看了一眼萧徇,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宠幸的滋味? …… 林琛雪回到房中,将这把坐在桌前玩了一会九连环,简直是爱不释手。 林琛雪刚将链子扣上,忽然听到敲门声。 林琛雪立马将桌上的玩具全部藏起来,来到院口打开门。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站在门口。 林琛雪当即愣住了。 老头身穿圆领袍,满脸严肃,一看到林琛雪,便道:“在下是奉萧娘子之命,来叫郎君读书认字的!” 林琛雪简直是欲哭无泪了,她原本还想好好在房间里玩九连环,谁知道来了这么个老大爷。 肯定是那晚上她给萧徇读书,那本书上十个字她认不出八个。 早知道就不给萧徇念了。 林琛雪从小就讨厌读书,万般不愿的跟着萧徇派过来的教书先生坐在房中。 老头姓范。 范先生拿出一册书卷,递给林琛雪,清了清嗓子:“郎君,请翻到 第一页。” 林琛雪也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硬着头皮翻到第一页。 范先生:“读第一段内容。” 林琛雪心里简直是恨死萧徇了:“桓公既得管仲……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4) 林琛雪很快发现,这似乎是萧徇的书册。 书本上还有许多萧徇自己的批注,她才不至于完全读不出来。 范先生满意的点头,开始给林琛雪讲解上面的意思。 林琛雪从小看的最多的就是话本,话本上的故事清晰易懂,冲突感极强。 不像这史书,那么长的一段话,像是废话,林琛雪不知道有什么用。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 范先生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说道:“日后老夫每日下午都会来此处,与郎君读两个时辰的书。” 林琛雪只觉得自己的天要塌下来了。 范先生走后,林琛雪脑海里全是刚才读的晦涩古文,只觉得手中的九连环都不好玩了。 萧徇真是讨厌!残忍就算了,还逼她读书!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林琛雪趴在桌上,忽然又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拉开院门,看见除夕站在门口。 那日在政事堂外遇到除夕,林琛雪十分感激她告诉了自己那么多关于萧府的事,与她一直联络不断。 几月未见她,林琛雪有种亲切之感。 除夕:“那日太子搜府,场面好生血腥!有好多面首受到惊吓,都病倒了,幸好那日我家去了,没有看到那般恐怖的场景。” 除夕羡慕的说道:“阿七,这次只有你跟着娘子出去了,他们嫉妒的紧呢。” “说你现在是萧府第一得宠。” 林琛雪耳根都冒着热气,低声嘟囔一句:“我才不稀罕呢。” 虽然说萧徇送她玉扳指,又送她九连环,但是,谁会稀罕一个残忍的女魔头宠幸自己啊! 她只不过是迫于局势,才对萧徇笑脸相迎的。 “……” 除夕也觉得阿七可怜。 阿七这般有才气的男儿,进萧府当男宠只不过是迫不得已,肯定是不甘心沉沦于娘子膝下的吧。 林琛雪这次回来,完全是变了个样。 原本破旧的衣衫,变成了鸦青色团花束腰裰衣,又干净又漂亮,还带着一个玉扳指。 除夕:“这是娘子送你的?她真的很宠你啊。” 林琛雪抚摸着玉扳指,笑容尴尬:“是啊。” 能不能别聊这个话题了。 “恭喜你啊阿七,”除夕:“这次我也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林琛雪眼睛一亮,整个人趴在桌上,问道:“除夕姐姐,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除夕:“你猜猜?” 林琛雪:“好姐姐,你和我说吧。” 除夕脸色绯红,林琛雪真的很会 撒娇,甜甜的将姐姐喊了几遍。 阳光下,少年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薄粉,深邃的桃花眼清澈如水,唇红齿白,漂亮非常。 除夕眼神躲闪,把东西给她。 居然是个淡紫色缎绣荷包,莲花刺绣针针分明,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林琛雪愣住了:“这是你绣的吗。” 除夕含羞带怯地点头。 - 夜色悄悄降临,月光寒凉如水。 墨香阁已然是药香弥漫,萧徇只着一件素白中衣,皱眉喝着药汤。 药汤很快见底。 萧徇闭眼休息。 孟秋在旁边,迟疑道:“今日让范先生去教七郎念书,七郎不太喜欢。” 萧徇笑了笑:“料想也是。” 最近天气和暖,萧徇的身体也好了些,她休息完,睁开眼:“让七郎来吧。” 孟秋认为,娘子真的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面首了。 又是送玩具,又是请先生来教他读书的。 孟秋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萧徇披了件湖蓝色软烟罗,淡淡在案前坐下,侧眸看铜镜中的自己,拿了青瓷盒挑出点胭脂,唇轻轻一抿。 立春走进来,满脸欲言又止。 萧徇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天姿国色,她盯着铜镜,慢悠悠的问道:“除夕找七郎,说什么了?” 立春说道:“除夕给阿七送了东西。” 萧徇微微挑眉。 立春硬着头皮,将林琛雪在除夕面前撒娇的事,给萧徇说了一遍。 在娘子面前那么矜持,好像娘子欠了他几千钱似的,在别的丫鬟面前就撒娇。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送的是个荷包呢,是除夕自己绣的,用了很大心。” 萧徇:“七郎收了么。” 立春:“他没收。” 萧徇诧异的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此心意,为何不收啊。” 立春:“他不仅没收,还直接和除夕说,他不喜欢女子……他是个断袖,让除夕不要错付了。” 萧徇:“……” - 今日在屋里,除夕拿出荷包的时候,林琛雪就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 林琛雪虽然从小没了阿娘,但她却是看话本长大的。 她自然知道,女主和男主,一般都是用荷包定情的。 更何况除夕还亲手绣了荷包给她。 这般心意,可想而知。 林琛雪不免有些悚然,她还从未被女子喜欢过。 若是任由这样的情谊发展,那她和话本子里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所以林琛雪用自己是断袖的这番言辞拒绝了她,看着除夕哭着从荷花堂跑出去,心情好生复杂。 林琛雪郁闷的在房间里继续解九连环,忽然又听见院外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一个激灵坐起来,跑 到院中打开门。 孟秋站在院外:“阿七,娘子让你过去陪着。” 比起最开始,孟秋对林琛雪的态度,明显要好了些,看林琛雪的眼神,隐隐有了些看自己人的意思。 林琛雪虚弱的说道:“我最近旧疾发作了。” 孟秋啊了一声:“怎么每次夜晚叫你,你的旧疾就发作?” 林琛雪最近确实经常有胸闷气短的感觉,应该还是由于裹胸的缘故。 林琛雪嗔道:“原本是没有发作的,只是今日白天,那位范先生逼我读了许多书,我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 孟秋:“……” 林琛雪在外面和萧徇一起住客栈时,因为萧徇事情多,身边又有两个丫鬟,林琛雪倒是没有怕过萧徇要“宠幸”她。 但是回到萧府,周围都是诗情画意的景色,想必萧徇又有了闲情逸致也说不定。 林琛雪提醒道:“孟秋姐姐,请你说与萧娘子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她的近卫,我就不能再当面首了,这是她亲口答应过的!” 林琛雪是越来越觉得,萧徇虽然冷酷残暴了些,还挺好拿捏的。 能给萧徇当近卫,谁想给她当男宠啊。 反正今夜又没下雨,萧徇的天寒蛊也不会发作。 “……” - 所幸,萧徇没有再派人来找过她。 清晨,林琛雪醒过来,盘腿坐在床头数钱。 林琛雪清点了下剩余的银钱。 之前支付了萧徇好几天的客栈费,林琛雪身上的钱,基本上已经用完了。 只剩下十个铜板。 林琛雪拿着剩余的钱出了府。 自己是女子这件事,是断不能让萧循发现的。 可如今萧徇已经认识了自己,并且和自己越来越熟。 林琛雪打算出门采办点东西,以防万一。 林琛雪来到自己想要的店铺前时,天已经大亮,店铺已经开张。 林琛雪信步而入。 这家店是京城有名的暗店。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卖销魂用品的店铺。 林琛雪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店,是因为进萧府之前,曾经来这里买过软棍,多亏此物缠在腰间,她才能蒙混过搜身的那关,顺利进入萧府。 老板一看见这个身穿青袍的小郎君走进店,立马扬着笑脸迎过来:“爷,您又来啦?请问这次想要什么?” 林琛雪:“你们这里,有蒙汗药吗。” 老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从柜台上,拿出个木头盒子:“爷,本店的招牌儿就是这个。” 林琛雪挑起木盒的盖子,往里面看了眼。 老板的笑容开花似的,谄媚道:“爷上次在我这买的那家伙还好用不?我能保证,这蒙汗药比那玩意还要好用!” 林琛雪打断他,不耐烦道:“帮我包半斤。” 老板忙不迭帮林琛雪包了半斤蒙汗药: “爷,您拿好。” 林琛雪随后将钱递给老板,抱着木头盒走了。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老板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腹诽,这小郎君脸皮子太薄了,提到那家伙耳根子红得跟什么似的。估计是个天残吧,不然他上次来,买什么那玩意儿呢。 - 林琛雪这几日都装病在院中,没有和萧徇见过面。 范先生每日下午,都定时来教林琛雪读书,林琛雪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也没怎么读进去。 而很快就到了宫宴的日子。 宫宴是林琛雪自告奋勇要去的。 关于父亲,她有些事情,必须在宫宴上弄明白。 毕竟自己在朝廷中并不认识什么人,唯一能接触到相关人物的地方,就是皇帝的宫宴了。 这日,林琛雪早早的,便等在萧徇的宅院门口。 萧徇坐着轮椅,身穿一袭绯色缕金牡丹蜀锦衣,墨黑的长发用金簪挽起,珠翠钗环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愈发衬得她明艳逼人。 林琛雪:“娘子。” 萧徇淡淡看她一眼:“旧疾好了?” 林琛雪顿了顿,心虚道:“好了。” 孟秋在旁边看着,真心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薛七,应该是她看过的活得最滋润的面首了。 虽然说他在娘子面前,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少,但始终是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最开始孟秋也不知道哪里奇怪,到后来孟秋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少年,缺的是对娘子的狂热。 其他的面首,患得患失。 被娘子招幸,便欣喜如狂。 就算是平日身体不适,也都会尽力隐瞒下去,就算是强撑着,也要在娘子面前露脸。 哪像他这样的。 生了病就请假,也不怕娘子另寻新欢…… 3 今日宫宴,主要是为了庆祝皇帝龙体康愈。 云光殿內欢笑声不断,玉盘珍馐香味扑鼻,觥筹交错。 太子因为上次巫蛊事件,在龙啸宫挨了皇帝一脚,又在金阳殿被禁足了好几个月。 但今夜,太子身穿蟒袍,愈发衬得容颜俊美,丝毫看不出前日所受的打击。 他的身形挺拔如松,全身上下都是勃勃朝气。 太子阴沉着脸,看着萧徇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冲着皇帝行大礼:“为恭贺皇上龙体痊愈,奴婢寻了江南扶乐镇最有名的工匠景延年打造了这套瓷器,请皇上笑纳。” 皇帝身穿一袭明黄龙袍。懒懒的倚靠在榻上,已经是骨瘦形销的模样,许是大病初愈,他的面色蜡黄,气色很不好。 听闻萧徇的话,他抬了抬眼皮。 小太监捧着木盒上来。 只见木盒揭开,里面居然是十二盏光彩流动的彩瓷。 彩瓷上用极其精湛的笔法,绘制着徐徐如生的春宫图。 皇帝拿起一盏彩瓷,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 玩着。 但见上面描绘着一对少男少女,神色放荡的正做纠缠状。 皇帝龙颜大悦,原本满是疲色的脸上,竟然是难得的浮起笑容:“到底是萧卿对我忠心,只是不知道这次太子,送了我什么?” 太子急忙让人拿来几册书卷,笑着说道:“父皇,这是儿臣送您的诗集十册,是儿臣亲自主持编撰的,收录了近五十年大楚有名诗人的著作。” …… 皇帝能看见的瓷器,下面的人却看不见。 林琛雪还是第一次面圣,皇帝消瘦的让她吃惊,她有些好奇萧徇到底送了什么。 但看到皇帝笑得如此放荡,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许是话本子一类的,因为林琛雪每次看话本子的时候,也会笑的这样傻。 林琛雪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萧徇媚上,忽然感觉衣摆一沉。 萧徇拉了拉她。 林琛雪低头,萧徇说道:“你在此处等我。” 林琛雪只好说道:“是。” 萧徇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被立春推着离开。 林琛雪微微抬眼,看见不远处胡子花白的老头恭敬的垂手而立。 老头的旁边还站着好几个男子,各个低眉顺眼,神情谦恭,似乎在等萧徇。 萧徇好歹是个未出嫁的女子,这般不避讳的和外男说话,也真是千古罕见了。 林琛雪目送着萧徇远去,目光转了转。 她先是迈出一小步,随后便又迈出一步。 “……” 反正萧徇也看不见自己。 也许是自见面以来,萧徇对她实在是太过纵容。 林琛雪在老虎头上撒野,撒的是越发熟练了。 两个时辰过去,宴席已经过半,已经有许多官员不甚酒力,自行去御花园醒酒。 就连皇帝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因此席间松散,林琛雪并不引人注意。 周围三三两两有官员聚在一处聊天,细碎的交谈声,陆续涌进林琛雪的耳朵。 林琛雪微微蹙眉,正欲仔细听,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有什么人不远处看着她。 林琛雪猛然回头,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穿紫绡翠纹裙的女孩抱着手,靠墙而立,冷冷的看着自己。 林琛雪瞳孔骤然缩了缩,大脑嗡的一声,心跳如雷鸣。 听双,唐听双。 林琛雪儿时曾在天凝唐家住过一段时间,与唐二娘唐听双关系要好。 唐听双是林琛雪最好的朋友。 记得那时,林琛雪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只有被祖母送去气候温暖的天凝,暂住半年,住在管理马政的太仆寺少卿唐霍家。 那时候林琛雪人生中只有练功、习武,什么都不懂。 唐听双文武双绝,一张大弓使的如鱼得水,她与林琛雪一起看话本、教林琛雪放风筝、半夜带着她 偷偷出府逛街。 在唐家,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背不完的武学功法。 那段时光,是林琛雪最开心的时光。 没想到今日,唐听双也来参加了宫宴。 林琛雪有些欣喜,但又很担心,生怕唐听双认出自己,只得装作没看见她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唐听双眯眼,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林琛雪抬头,看着她。 唐听双:“你是萧徇的面首?” 林琛雪硬着头皮,勉强笑了笑:是。” 唐听双看着她,眼中满是鄙夷:“萧贼祸国,残害忠良,行为荒谬,没想到这次,居然带男宠参加宫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琛雪平静的看着她:“这就是娘子的不是了,好好的为何要说我的妻/主呢。在我眼中,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请你不要这样说她。” 唐听双冷冷的看着她。 她自然是看不起眼前的少年的。 因为他是萧徇的面首。 面首这种东西,没有尊严,地位卑贱,白日人模狗样,晚上就在妻主那里讨巧卖乖。 要不是眼前的男孩长得像林琛雪,唐听双根本不会搭理他。 唐听双转身就走。 “……” 林琛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好受。 若不是家中发生了那种事,她又怎么会假扮面首进萧府? 突然,林琛雪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琛雪回头,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身后,瞪着眼睛看自己:“兄台容颜俊美,以前怎的从未见过?” 林琛雪扯了扯唇角,冲他行了拱手礼:“在下薛七,是萧娘子的亲眷。” “哦,原来是萧家人,难怪生的一副好仪表。”少年笑着说道:“在下曾听家父说,梁国公萧誉生得一副美髯,容颜俊美非常,当年行走在京城街头,还曾掷果盈车,兄台想必是得他真传了?” “不知兄台是萧娘子哪房的亲戚?” 梁国公萧誉,是萧徇的父亲,这个林琛雪也是知道的。 林琛雪讷讷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年倒是很上道,见林琛雪不答,并没有缠问下去,立马向她拱了拱手:“家父是礼部侍郎云安成,我叫云子推。” 云子推说罢,便招呼林琛雪到自己座位坐下,替她斟满酒。 云子推年纪极轻,非常健谈。 林琛雪喝着酒,很快就与他熟络起来。 云子推:“兄台姓薛,想必不是萧家嫡系一脉的亲眷吧?” 林琛雪尴尬的笑道:“其实我和萧娘子的亲戚关系,隔得很远,对于她们家的事,也不太清楚。” 云子推:“如今我大楚内忧外患,内有贼寇并起,外有胡人虎视眈眈,唉,若是梁国公仍在,不至于此也。” 林琛雪:“梁国公……” “梁国公有八子,各个是铁骨 铮铮的好男儿, 每每出征,必然父子齐上阵,贼寇闻风丧胆。犬戎那孙子什么时候肖想过我们大楚?”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只是听说过,萧徇的父亲是梁国公萧誉,地位显赫。 但她不知道,梁国公居然也是武将?萧家竟然也是将门之家? “当年梁国公五战五捷,是我大楚赫赫有名的战神!只可惜出征南齐战败而死,不然如今定能继续守护我大楚四方的。” 云子推一下子收了扇,说道:“你道萧娘子的地位为何如此尊贵?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和她家族的恩荫有关!” 林琛雪听着听着,不由得诧异起来。 阿爷为何,从未和自己讲过萧家的事情? “怎么了薛兄,”云子推伸出手,在林琛雪面前直晃:“你在听我说话么?” 林琛雪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想,梁国公真是一位大英雄。” 和他女儿萧徇,完全不一样。 云子推:“可不是么,当今林将军……” 云子推说到这里,立马捂住嘴,眼神四顾,不敢再说下去。 林琛雪听到他的前几个字,脸色不由得微微沉下来。 林琛雪喝了些酒,脸颊微微泛起红,身上也染上酒气。 林琛雪迟疑了下,问道:“云兄,我想问你一件事。” 云子推问道:“什么事,薛兄但说无妨!” 林琛雪:“大将军被撤了下来,如今是谁抗虏?” 大将军林慎行,在大楚无人不晓。 如今大楚内有农民军起义,外有胡人威胁,就是林将军常年守在北境,才让大楚有了片刻安宁。 但是这次林将军出征半年,竟然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押了回来,这也是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 虽然这件事还在调查中,但官场上的人,无不是讳莫如深。 云子推微微变色,没想到林琛雪会在这等宫宴上提这个,压低了声音道:“是广威将军熊清原。” 林琛雪愣了愣。 林琛雪隐隐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云子推和林琛雪说着话,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老头正怒气冲冲的朝着这边走来。 云子推出了一身冷汗,忽然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薛兄,我爹抓我呢,我有事先走了,等会继续聊啊。” 他站起来,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林琛雪:“……” 大殿另一边。 萧徇正和吏部尚书孙文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 萧徇年轻,又是坐着,但周围的男人,没有一个脸上露出轻薄之色的。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低垂眼眸站在萧徇身侧,和蔼的看着萧徇。 萧徇问什么,他便有板有眼的回答。 这是新任的兵部尚书韦允恩。 萧徇会向皇帝举荐此人,出乎所 有朝臣的意料。 因为韦允恩是两朝老臣,秉性正直,从不拉帮结派,是个名副其实的中立派。 更重要的事,这个韦允恩曾经在秦王手下带兵,算得上是半个秦王的人,后来得到举荐才进京为官,资历虽然够,但官职一直很不大不小。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往兵部安插人手,但萧徇居然选了这样一个人。 忽然随行的孟秋走过来,凑到萧徇耳边,低声说道:“薛七离了席,和云子推说了好长一阵子的话。”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只是脸色沉了几分。 她刚才都已经和七郎说过,让他在席上等她,但他还是私自离席。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就和上次在旅人轩的客栈中一样,她的面首,根本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中。 全部都是敷衍了事。 云子推走后,林琛雪百无聊赖的坐在席上,目光望向四周。 雕刻着金龙的鎏金紫檀木长桌上,摆满了果品。 各种各样的果类粘砌在盘中,别出心裁的层层架叠成龙凤状,几乎没有人动。 果盘下方,黄金打造的盘中盛放各种精美的菜肴。 不仅有各地土产,也有外国珍异,极尽皇家华丽。 林琛雪低头,用勺舀着碗中的豆腐,这豆腐尝起来粘稠香甜,十分好吃。 林琛雪问身边的小太监:“小公公,请问这豆腐是怎么做的?放了什么调料,味道如此好吃。” 小太监睨了她一眼,自豪的说道:“这豆腐不是普通的豆腐,这是用百只鸟脑酿成的,当然好吃了。” 林琛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和这相比,萧徇却是每日穿着旧衣服,吃着白粥和咸菜。 虽然萧府华丽,但那是前朝奸相贾岱的住宅,并不是萧徇自己的意思。 “……” 她怎么会想起萧徇的好呢。 林琛雪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正呆着,忽然闻到身后传来浓郁的酒气。 林琛雪蓦地回头。 刚才消失了许久的皇帝,不知何时摇摇晃晃的来到大殿中,浮肿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远处。 林琛雪微微一怔,皇帝的目光…… 皇帝踹开身旁一个小太监,脚步趔趄来到唐听双身边,抓住她的手。 唐二娘向来不喜和人交际,只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万没想到皇帝就这样来到她面前,拉着她就往内室走。 唐听双被皇帝拽着,踉跄跟在他身后,瞳孔微微紧缩。 皇帝不知道看了什么,脸色十分红润,似乎是极热,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不断地舔着嘴唇。 他目光沉沉,紧紧的拉着唐听双,头也不回的走着。 原本吵闹的宫殿,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皇帝。 大家都看到了,但都不敢阻止。 天下女人都是 皇帝的,皇帝每次宫宴,按照惯例都要从世家贵女中挑一位姿容最甚的“宠幸”一番。 皇帝将唐听双拉进内室。 “双儿——”唐老先生原本在和同僚说话,看到这般场景,急的出了眼泪,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好。 皇帝荒唐,林琛雪早有耳闻,皇帝拉着唐听双进去,是想干什么? 林琛雪一阵冷汗,乞求的目光扫过四周。 四周安静,那些身穿华贵朝服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林琛雪攥紧衣摆,心里大骂皇帝,忽然看到那边廊下一个小太监垂手而立。 林琛雪立马闪身出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一时间还没有人看到她。 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琛雪一掌拍晕,林琛雪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的衣服脱去,套在自己身上。 林琛雪紧跟着皇帝的脚步,走了进去。 …… 暖阁里,光线昏暗。 唐二娘:“陛下——” 唐二娘咬着唇,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皇帝。 皇帝已经脱去了上衣。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见皇帝腹部上都是豌豆大小的血泡,不少流着淡淡的脓水。 原来皇帝的龙体并未痊愈。 看得见的地方没了血泡,但看不见的地方仍然有,甚至还更严重了。 “还站着干什么?”皇帝的脸色蜡黄,像是喝了酒,满脸的不耐烦,猛地推了她一下:“跪下!” 她敢说不吗。 曾经就有人反抗皇帝,直接被满门抄斩! 唐二娘屈辱的跪下来,皇帝兴致大发,迫不及待的开始解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声音。 林琛雪:“陛下。” 皇帝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正用那双清澈如水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皇帝不由得看的呆了,呵斥道:“大胆奴才,朕不是说不让人打扰吗!” 林琛雪:“奴才比起这位娘子,更想伺候陛下。” 林琛雪上前一步,天真的问道:“陛下,宠幸我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林琛雪的手心冒出冷汗,暗暗捏紧了拳头。 皇帝微微眯眼,竟然是松开了唐听双的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林琛雪。 皇帝拿起旁边案几上的一杯酒:“那你过来。” 林琛雪松了口气,立马大步上前。 皇帝抬了抬酒杯:“将酒喝掉。” 林琛雪迟疑了下,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哈哈大笑:“爽快! 林琛雪扔掉酒杯,只是按照话本子里的那样,勾住皇帝的腰带,扯了一下,讨好的笑了笑。 皇帝被她撩拨的鬼火冒。 大楚本来就兴南风,皇帝丝毫不介意玩娈童。 唐二娘虽然也长得好看,但看她被吓的花容失色的样子,一点情趣也没有。 眼前这个小太监真是天生尤物,为何以前他从未见过? 皇帝也不想思考,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林琛雪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唐听双。 唐二娘震惊的看着她,抿唇转身走了。 皇帝摩挲着林琛雪的侧脸,紧紧的抱着她。 这就是男女相拥的感觉吗。 但林琛雪丝毫体会不到任何舒服,只是觉得恶心想吐。 皇帝的酒味也格外浓烈。 林琛雪自然不会傻到让皇帝真的“宠幸”他,她心里早有算计,便是在趁人不备之时,点住皇帝的大椎穴,让他短暂的昏迷一会儿,自己再趁乱走出去。 林琛雪抬手想点住他的大椎穴,谁知刚抬起手,皇帝竟然先她一步抬起手,点住了她的腰部穴位! 林琛雪瞪大眼睛,全身瞬间僵硬的动弹不得。 这皇帝已经是病入膏肓,但居然还有武功在身! 是了,大楚从马上得来天下,每个皇子年幼时,都会有江湖前辈进宫,教习武功。 林琛雪心里暗叫不妙,只觉得自己的手都酸软无力了,想要推开皇帝,却没有力气。 皇帝享受的笑了笑,细长的指尖缠住林琛雪的腰带,慢慢的解开。 林琛雪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心中忽然没来由产生了恐惧。 她如今在此处,又有谁能来救她呢。 林琛雪:“陛下——” 皇帝停止了动作,低声问道:“什么事?” 浓烈的酒气刺鼻而难闻,夹杂着饭菜的味道。林琛雪打算拖延一点时间:“我……” 皇帝不耐烦,抬手拍到她的脸上. “啪——”他本是病入膏肓之人,动作虚浮无力,但到底是个男子。 林琛雪的脸上,立马出现五道清晰的红痕。 皇帝:“我什么我,你就乖乖享受就是。” “朕会让你舒服的。” 林琛雪简直是欲哭无泪了,让她感到悚然的是,刚才皇帝给她喝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也开始缓缓发作。 全身开始发痒,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林琛雪刚想说话,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陛下。” 林琛雪猛地抬头朝那边看去,只见暖阁的门口,萧徇一袭红衣,面若寒霜坐在轮椅上。 她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美的惊心动魄。! 第 22 章 教训七郎 皇帝彻底暴怒:“烦死了,朕说过,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萧徇:“陛下龙体新愈,太医叮嘱务要静养,陛下如今不遵医嘱,宠幸宦官,若再污龙体,如何是好?” 皇帝骂道:“滚!” 萧徇搀扶着立春,从轮椅上站起来,蹒跚来到暖阁中央,跪了下来:“陛下为一国之君,圣体岂能损伤?为众生计,也应好好保养。” “请陛下回龙啸宫歇息。” 萧徇的语气温和,丝毫没有逾越的意思。 皇帝听到萧徇如此说,不由得沉默。 他的身上,从半年前便开始长脓疮。 脓疮折磨的他痛苦不堪,最近才隐约有了痊愈的迹象。 太医很高兴,说是因为他最近修身养性,所以身上的病才好了。 太医一再叮嘱,接下来的几个月,万不可再行房事,不然脓疮又会卷土重来。 皇帝这样想,头顶上仿佛被淋了一盆冷水,顿时兴致全无。 他只好撑着床,踉跄站了起来。 烛火下,他印堂发黑,眼窝深陷,容颜恐怖。 萧徇微笑:“高公公,麻烦扶皇上回龙啸宫歇息。” 高耽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身穿大红蟒衣,腰间系着光素白玉带,他长得有些肥胖,如今五十来岁年龄,已经在皇帝身边服侍了一十多年。 高耽走过来,目光落在林琛雪身上,低声骂道:“这奴才不顾圣体安康,竟敢勾引皇上行这龌龊之事,也不知是谁手下的,咱带下去,好好惩治。” 宫中的小太监,各个生得肤白唇红。 林琛雪穿着太监的衣服,丝毫没有违和感。 萧徇笑了笑:“如此胆大包天,留他性命做什么?交给我处理罢。高公公伺候皇上要紧。” 高耽恭敬道:“有劳娘子。” 高耽扶着皇帝走了出去,暖阁重新陷入一阵安静。 林琛雪躺在床上,心跳如雷。 穴道仍然被锁住,动弹不得。 皇帝刚才给她喝的那杯酒有古怪。 林琛雪只觉得全身奇痒无比,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林琛雪眼角的余光,看见萧徇被推着过来。 萧徇垂眸看她,凤眸微微弯起,依然带着那漫不经心的笑意。 林琛雪别开目光,一阵心虚。 林琛雪穿一身小太监服饰,衣袍略显宽大,衣领被扯开,雪白的颈脖暴露在空气中,脸颊泛红。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抬起,漆黑的瞳孔漾着水光。 这样看来,倒不像是男子。 萧徇:“你先出去吧。” 立春看着林琛雪,神情古怪:“是。” 立春出去后,林琛雪目光乱飘,喉头哽了几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徇淡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必惊慌,你方才喝的是春/药,因为量很少,只 能起到舒缓筋脉、活血暖身的作用。” 林琛雪沉默半晌,抿唇道:娘子?_[(,我的穴道被封住了,你能帮我解开吗。” 林琛雪等了一会儿,只觉得全身痒的崩溃,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没有听到萧徇的回应。 林琛雪怕她不懂,只有再补充道:“推拿肋下十个弹指便好。” 萧徇笑了笑:“可我不打算给你解开啊。” 林琛雪的大脑嗡的一声,只能继续保持躺着的姿势。 后背瘙痒无比,她却动弹不得,无法伸手去抓挠。 林琛雪咬着牙,脸涨得通红,委屈道:“娘子,求您帮我解开罢。” 抓也不能抓,林琛雪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崩溃。 萧徇垂眸,淡漠的双眸中,情绪似笑非笑:“七郎,我们有些账,今日要好好清算。” 林琛雪内心发出一阵惨叫,脸色铁青的盯着她。 萧徇靠在轮椅上,坐姿随意而放松,漫不经心的说道:“七郎是否认为,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 林琛雪咬着牙,勉强笑道:“天下第一算不上,江湖上大部分人,我都能勉强应付,却是真的。” 林琛雪三岁起就被送到军营学武。 她在武学一道上天赋卓绝,林慎行有时回来,还会亲自教习她。 更重要的是,林慎行曾给过林琛雪一套南齐拳法,这套拳法主打“灵、美、快”,几乎没有弱点,完美的契合了女子特性,能够让身体孱弱的女子在三招之内,用四两拨千斤之术制服体格健壮的男儿。 林琛雪将山花鬼钱这种暗器,也是耍的风生水起,根本不用担心被人暗算。 萧徇垂眸,定定的注视着林琛雪:“那为何今日,你被皇上制的动弹不得?” 林琛雪被噎了一下,一时间无话可说。 她喝了酒,全身乏力,再加上,实在没想到皇帝这样病入膏肓的人,居然会点穴之术。 萧徇的声音温柔:“这世上总有人武功强于你,这次恰巧有我相救, 若是日后,你再因为一时疏忽,落于敌手,你觉得,还会有如此幸运的事情么?” 林琛雪微微皱眉,一时间没办法思考萧徇话中的意思,全身的痒麻感如同山洪暴发,几乎让她崩溃:“我知道了。” 萧徇:“知道什么了?” 林琛雪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低声道:“要谦虚。” 萧徇好整以暇的抱着手,淡淡问道:“我在七郎眼中,是何人?” 林琛雪:“是萧娘子。” 萧徇没有回答,林琛雪求生欲爆发,嗫嚅道:“是我的妻主。” 萧徇深深的盯着她:“七郎既知道,那你以后,是否要听我的话?” 林琛雪:“……是。” 萧徇温柔的看着她,言语却是步步相逼:“若是日后我再让七郎做事,你还会顶嘴吗?” 林琛雪瘙痒难忍,还得强撑着笑 :“我、我不会了!那日客栈中的事,是我错了,我以后全听姐姐的。” 林琛雪声音沙哑又甜软。 萧徇眸光微闪:“以后对我,是否还要冷漠相待?” “是否还要在夜间装病?” 林琛雪:“我、我不会了。” 原来萧徇什么都是知道的。 林琛雪欲哭无泪,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刺的颈脖愈发痒,但却抓不到。 她原本想拿捏萧徇,但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后果。 萧徇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恐怖了,根本不是她能轻易拿捏的。 萧徇:“以后是否还要骗我?” 林琛雪:“我不敢了……” 林琛雪声音带着哭腔,咬牙切齿,乞求般的看着萧徇:“姐姐,你帮我解开罢。” 萧徇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暗示,只是慢悠悠道:“七郎侠肝义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今日所说过的话。” 林琛雪哆嗦着,蜷缩成一团,强烈的痒意让她根本无法理解萧徇的意思,只能不断的应着是。 萧徇随后起身,压住林琛雪的肩膀,将她罩在身下。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鼻尖,林琛雪只觉得心脏咯噔一声,快速跳动起来。 萧徇指尖只是碰了碰她的腹部,林琛雪立马觉得舒服,睁开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乞求的看着她。 萧徇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容易生气的毛病,日后也得改了。” 林琛雪大脑一片空白,声音中都带着哭腔:“是,我都改……” 本来如同刺猬一般的人,一下子变得柔顺又乖巧,仿佛收敛了全身的爪牙。 萧徇眼中的寒意终于退去,唇角弯起,随后帮她在肋下推拿三次。 林琛雪只觉得舒服到了心底,身体缓缓软下来,忍不住发出软软的喂叹。 萧徇听在耳中,眼神微敛起,有那么一时间又开始心猿意马,她只能强迫自己清心寡欲,才压下汹涌而来的情潮。 幸而皇帝得了病,内力并不深厚,哪怕是萧徇,用力推拿几下,也能解开林琛雪的穴道。 林琛雪早已经泪流满面,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瘫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 萧徇拍着她的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抓着她的痒处,轻声哄着她:“没事了。” 林琛雪混沌之间,忽然睁眼,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抱着萧徇的手臂。 萧徇原本是坐在轮椅上,被她拽得身体微微前倾,做工精良的丝质外袍,也被她抓的有些发皱了。 林琛雪立马松手,转过脸去。 林琛雪看到暖阁的一片狼藉,心中不由得悚然。 皇上是众生之主,他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林琛雪有些后怕,若是萧徇不出现,她将会面临着什么。 萧徇理了理被扯皱的衣服,温声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皇帝毕竟 是至高无上的,有许多面首明面上进萧府,其实只不过是将萧府当做一块跳板罢了。 更多的人是想通过萧徇,入当今好色天子的眼,想要和高公公那般飞黄腾达。 林琛雪:“入府之前,唐家小姐帮过我。” 林琛雪心虚道:“那时候,我在江南居无定所,偶然路过天凝,露宿街头,是唐家小姐收留了我,让我不至于被饿死。” 萧徇沉默的听着她说,表情若有所思。 林琛雪:“如今她遇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林琛雪说完,不由得心虚。 刚答应不再和萧徇撒谎,现在立马又撒谎。 林琛雪目光乱飘,不敢看着萧徇,反正她说的也算是半真半假,也不算是骗她。 所幸萧徇神情淡淡,没有再追问下去。 - 林琛雪推着萧徇走出暖阁,来到大殿中,只见所剩大臣寥寥无几。 现在时候不早,皇帝早已经歇下,宴席好像已经结束了。 唐听双如今,应该已经被唐老先生带离皇宫了。 林琛雪微微安心。 立春走过来,接了轮椅,古怪的看了林琛雪一眼。 林琛雪表情萎靡,站在娘子身后,脸色憔悴,少了些毛躁,多了些服帖。 很明显刚被娘子收拾了。 萧徇很明显已经累了,面容有疲色,也不搭理谁。 她微微抬眼,看到不远处,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慢慢朝她走过来。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女人身穿金银丝如意云锦宫装,凤冠环佩,五官明艳,眼睛和萧徇生的极像。 萧徇扶着立春,缓缓站起来:“太子妃万福。” “你身体不好,就别站了。”孟谨言看着萧徇,眼神冷漠的往林琛雪处一扫:“这是你的新相好?” 她这话说的刺人,萧徇重新在轮椅坐下,抬手咳嗽:“挺伶俐的,还算称意。” 萧徇有走的意思,孟谨言拦住她,冷冷道:“不和我说句话吗。” 萧徇剧烈咳嗽,抬手示意立春推着她过去。 两人来到庭院中,屏退众人。 萧徇抬眼,语气温和:“表姐想说什么?” 庭院中夜凉如水,四周无人。 孟谨言看着萧徇,神情厌恶:“你忘了姨父的话吗,萧家世代,忠君爱国,姨父也是为国事而死,可你和皇后居然谋大事!若是他看到你这般模样,该有多失望。” 御花园无人,但孟谨言的声音,依然压得极低,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萧徇淡淡道:“看来表姐的心,仍向着太子。” 孟谨言:“太子是先帝的皇孙,是大楚的储君!只有他才能继承大统,你与他争,就算是赢了,也会为全天下所不齿。” 当年梁国公萧誉,率领萧家军出征南齐,打了败仗。 萧家八个儿子,全部战死沙场。 先帝大怒,赐宦官孙通尚方宝剑,将梁国公萧誉在朱吾斩首。 萧府满门,全部被流放。 ?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流放之路,何其血腥。 幸存者,萧家长女萧棠,如今已是皇后。 还有身体最为孱弱的五娘,萧徇而已。 萧徇的声音不见波澜:“表姐忘记了吗,当年萧家大祸,他们可没想放过我们。” 孟谨言:“那五妹可知,以暴易暴,不知其非。你这般逆水行舟,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地狱般的日子才过去多久?你还想在重来一遍么。” 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萧徇语气不咸不淡:“表姐放心,我定会在这漩涡中,保全自身的。” 萧徇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孟谨言大为火光,她深深吸一口气:“你的小面首给你惹了大麻烦,你私自闯入暖阁,直面御榻是为大不敬。若是明日皇上酒醒了必然会追究,到时候引发龙怒,恶果只有你自己吃。 若你现在放弃,我就和太子爷说,让他帮你在皇上面前多讲好话。” 萧徇淡淡抬眸,对上孟谨言的目光。 …… 萧徇走后,孟秋这个暴脾气终于炸开了。 她将林琛雪拽到角落里,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根本没有为娘子着想过!娘子待你如此好,你对得起她吗!” 立春表情复杂站在孟秋旁边,拉着她的袖子:“算了,娘子都没说什么,我们又瞎操什么心。” “娘子定会有办法的。” 孟秋甩开她的手:“别拦着我!薛七,你知道你的一时之勇,会给娘子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娘子平时已是如履薄冰,今日逾越,皇上必会不喜娘子,娘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因为你!” 林琛雪呆住了,想起刚才萧徇风轻云淡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了。 她一直以为萧徇这般的身份地位,做事应该无所顾忌才是。 但她越来越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如她想的那样。 萧徇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有很多需要忌惮的东西。 她给萧徇添麻烦了? …… 萧徇和孟谨言密谈一阵,回来时已是精疲力竭。 中了天寒蛊之后,萧徇的精力本来就不多。 萧徇被立春扶着,上了马车。 孟秋冷冷的看着林琛雪,也不理她,自顾坐在前方的横木上赶着车。 林琛雪心事重重,只能和立春一起坐在外面车架上,吹着风前进。 萧徇沉静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上来。” 林琛雪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两个丫鬟。 孟秋没理她。 立春说道:“娘子叫你。” 林琛雪迟疑了下,手臂抓着车顶,身体轻轻一翻,便进入车厢中。 萧徇的马车外面看起来华贵,里面竟然格外宽敞。 温暖的车 厢内,铺着西域进贡的羊毛地毯,毯上放着一张黄花梨木雕成的案几,一张床,墙上挂着几幅前朝名家字画。 香炉中缓缓升起青烟,周围都是好闻的木质香。 ?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徇已经脱下红裙,换上一身柔软的撒花烟罗衫,正坐在案前喝茶。 关上门帘,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林琛雪抬眸,看着萧徇。 萧徇跪在案几前,不紧不慢的沏着茶:“孟秋性子急了些,她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这样说话。” 宫中御赐的清凤髓味道微苦,但萧徇喝的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林琛雪:“我知道,不怪孟秋姐姐。” 萧徇弯唇,嗯了一声:“七郎大度。” 林琛雪用眼角余光觑着萧徇,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迷茫。 她以前在院中看话本,很仰慕那些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的英雄。 但是如果行侠仗义,会给别人带来麻烦,那该是不该? 还有今日,她为了救唐听双,险些被皇帝临幸,这是不是蠢? 有很多东西,是话本子不能告诉林琛雪的。 林琛雪走着神,眉头微微蹙起,却没发现隔着黑暗,萧徇正深深的看着自己。 萧徇的眼神向来柔和,可此时此刻,那双漆黑的凤眸中含着一丝笑,就像在看一位故人。 忽然,冰凉的触感,忽然坠落到脸侧。 林琛雪猛然抬眼,对上萧徇深邃的凤眸。 萧徇揉了一下林琛雪的脸:“疼吗。” 这是林琛雪刚才被皇帝打了一巴掌,打出来的。 林琛雪皮肤细嫩,这五道痕迹,就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萧徇的手很冰凉,林琛雪的脸,因为春/药的原因分外的烫。 萧徇的手,覆盖在伤口上很舒服。 林琛雪扭捏了半晌,才讷讷问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萧徇哑着嗓子道:“还行吧,小事。我只是没想到,我后院的七郎,不只是普通的面首,还是个侠士。”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哄小孩子。 林琛雪低落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 林琛雪犹豫片刻,低声说道:“我忘了会牵连你。” 林琛雪现在明白了,她是萧徇的面首。 她如今只是个卑微的人,若是她做什么事,大家只会想到萧徇。 若是皇帝明日酒醒,怪罪萧徇进暖阁坏了他的好事,那情况非常严重。 当今天子好色昏庸,不知道处理了多少不如意的臣子。 萧徇本是女子,在朝廷上已经是举步维艰了。 萧徇抬头,天空中繁星点点,原来这马车做工精巧,顶盖用的是从远洋传来的琉璃制作而成,清澈透明可以看见头顶的夜空。 萧徇:“行侠仗义是很好的品格啊。若是臣子们都与你一样,大楚如今,想必会大不相同。” 林琛雪 微微一怔。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萧徇眼中真情流露。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萧徇润了润唇,说道:“行侠仗义固然好,但其方式也极为重要,与其自己去冒险,不如换一种方式。” “……” 萧徇看着林琛雪,语气耐心,像是在教她:“你喝的那杯酒,是在你进屋前的半盏茶时间被送进去的,是助情的春/药。 在你喝之前,皇上已经喝了一杯,你与其打晕小火者,穿上他的衣服进去勾引圣上,不如拦住送酒的太监,若是在酒中加上蒙汗药,让皇上不清不楚的睡过去,岂不是很好吗。” 林琛雪若有所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刹那间冷汗淋漓。 萧徇这是什么意思? 她偷偷去大街上买了蒙汗药的事情,萧徇居然知道。 那她进萧府之前,去买软棍的事情,萧徇知道吗? 萧徇…… 林琛雪很快否定了心中所想。 若是萧徇知道自己是女子,只怕这车厢中的温存,也不会有了吧。 林琛雪都有点分不清,萧徇对她是真心,还是只是因为看她武功高强,想要拉拢她了。 今日她在席间,和礼部侍郎家的云公子说了会话。 如今取代父亲,和胡人作战的,是广威将军熊清原。 萧徇和熊清原关系很好? 林琛雪有些头晕,忽然感觉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响动。 萧徇抬眸,寒意直达眼底。 外面传来立春的一阵惊呼,林琛雪从轿子中探出头,凌厉的剑风从脸颊扫过。 刺客!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 “看来这次我带你来是对的。”萧徇抿了一口茶汤,在身后说道:“若是打得过,就杀了他罢。” “听到了吗,七郎。” 她说得如此风轻云淡,就像这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和刚才的软语温存截然不同。 萧徇的话,林琛雪不敢再不重视,刹那间打起十一分的精神,她神经紧绷,手臂也有些颤抖。 长这么大,她比武虽从未输过,但却从未杀过人。 马车上方不知何时落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黑衣,手执长剑,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借着昏暗的月光,林琛雪依稀看见那人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出招,动作迅捷又狠辣。 孟秋粗通武功,但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动作有很明显的凝滞。 林琛雪双腿猛的一蹬,身体在空中化为一道虚无的残影,转瞬之间便蹿了出去,她手拿山花鬼钱,铜钱倒映着月光,寒光四射。 林琛雪手腕运力,铜钱便如同离弦的箭射了出去,打在那人肋部要穴。 “啪——”一声轻响。 那人本来在权力对付孟秋,根本没有防备,冷 不防中招,踉跄往前一步,差点摔下马车。 马车依然在往前,周围街坊如同画面般迅速向后倒去。 林琛雪立于马车之上,身形挺拔如鹤,双拳如风,手足飘逸,逼迫黑衣人与自己交手。 两人拆了十来招,黑衣人越斗越狠,忽然间往前窜来,剑尖直点林琛雪肋下“章门穴”。 在林琛雪躲闪的功夫,扔出几枚毒镖,直接射入马车内。 他本是料定林琛雪手无兵器,难以抵挡。 谁知擦着林琛雪身体而过的时候,林琛雪手中忽然冒出一柄锋利的短剑,短剑寒光阵阵,削铁如泥。 原是萧徇给她的。 短剑在空中翻舞一个刹那间,已经将毒镖全部挡下。 林琛雪纵身跃起,虚劈两掌,匕首直刺刺客命门。 “划拉——”刺客的衣服被刮破。 千钧一发之际,他抬手回剑格挡。 与此同时,月光从云层间射出来,照映在林琛雪的脸上。 林琛雪蓦地一愣。 刚才那剑招,林琛雪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 那是林家剑。 与此同时,黑衣人似乎也认出了林琛雪,瞳孔微微放大。 林琛雪能感受到,萧徇在马车中静静的看着她。 林琛雪慌乱之间,刺出匕首,黑衣人瞬间被她逼出十来步远。 林琛雪施展轻功追击。 两人来到房梁上,逃离马车的视线外。 黑衣人停下动作,忽然掀开黑布,露出一张与林琛雪极为相似、女人的脸。 女人皱眉:“嘉乾!” 嘉乾是林琛雪的表字,只有家里人知道。 那张脸的眉宇虽然与林琛雪有几分相像,但比起林琛雪的少女英气,却要更加温柔些。 她皮肤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而略显黝黑,左侧眉心还有一道微不可察的伤痕。 这是之前一直在外,为阿爷的事奔忙的大姐姐。 林含愣了愣,喝问道:“为何是你!” 林琛雪头皮发麻,扔下一句:“我下次再告诉你!” 与此同时林含的利剑劈过来,林琛雪明明可以躲避,却朝着剑刃冲过来。 “刺啦——” 林琛雪的衣服被割裂,微微的刺痛感传来,有滴滴鲜血流下。 林琛雪手中铜钱连发,枚枚朝着大姐姐林含呼去。 林含虽然比林琛雪大,但七妹天赋秉异,武功造诣早已与姐姐持平。 林琛雪暗器发的猝不及防,林含又被她逼退几步。 林含抬头错愕的看着林琛雪,却看见女孩一溜烟的跑了。 萧徇坐在马车里,看着林琛雪气喘吁吁走进来,衣衫被撕裂,整个人十分狼狈。 萧徇淡淡问道:“可杀了他?” 林琛雪:“没有,他跑得飞快。” 萧徇什么也没说。 马 车快速前行,四周安静,只能听见车轮滚过地砖的声响。 林琛雪这才意识到,萧徇经历这种事,可能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她才能如此淡定。 若是其他女子,只怕连胆子都要吓破了。 林琛雪不由得皱眉。 按理说大姐姐应该还在外面才是,怎么会跑回来了? 看她那架势,应该想要萧徇的命,她怎么会来刺杀萧徇? 车厢内光线昏暗,萧徇靠着柔软的坐垫,闭目养神,面容有疲色。 林琛雪忽然说道:“我在宴席上听云子推说,林将军这次入狱,十分冤枉。” 马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琛雪抿唇,试探性的说道:“我以前虽是流民,却也知道,林将军一生光明磊落,是个大英雄,又怎么会通敌叛国?”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和萧徇说这个。 萧徇皱眉,表情淡淡:“云子推好端端的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云安成该管教儿子了。” 林琛雪连忙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是我与他聊到梁国公……我自己联想到林将军了。” 林琛雪暗中打量着萧徇的神色。 萧徇:“金鳞卫打听到林慎行有谋反的可能,这是皇上亲手批下的缉捕令,不可能有错。” 林琛雪没辙了。 萧徇显然不想和她继续说这个,缓缓闭上眼:“七郎今日受了伤,回去记得处理伤口。” 林琛雪皱眉看着萧徇,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那日林琛雪在政事堂看到的调查文书,金鳞卫那边明明已经结了案,但萧徇却批注证据不足,没有签押。 那就说明,这份文书是被萧徇故意握在手上的。 萧徇没有草草结案,所以关于父亲的处决迟迟不来。 为什么呢。 这是萧徇有别的图谋,还是她有意在帮父亲? 马车很快就到了萧府门口,林琛雪边想事情,边站起来,忽然看到萧徇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古怪。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低头看去,脸色瞬间熏的通红。 刚才经历了激烈打斗,自己绑在腰间的那软棍,不小心翘了起来,整个外袍都被撑大,分外恐怖! - 清晨。 皇帝在龙啸宫中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微微皱眉,慢慢睁开眼,便看见太子跪在地上,手中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太子见皇帝醒来,欣喜道:“父皇。” 大太监高耽笑盈盈的站在旁边,说道:“昨夜万岁爷喝多了酒,太子殿下守在旁边,寸步不离的照料呢。” 太子低眉顺眼,谦恭道:“高公公这是哪里话,做儿子的为父皇尽孝,是天经地义的事。” 皇帝打量着太子,看到他眼底的疲色,表情微微欣慰。 “皇上终于醒了,可把臣妾担心坏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皇帝转了转浮肿的双眼,冷不防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 女人一袭明黄色牡丹刻丝圆领袍,头戴凤冠,面容明艳逼人,关切的看着他。 “皇后……” 皇后姓萧,名叫萧棠,是梁国公萧誉的大女儿,萧徇的亲姐姐。 皇后怀中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身穿蟒袍,服饰尊贵华丽,大概五六岁年龄。 小孩看到皇帝醒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父皇,您可终于醒了。”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如银铃,皇帝听到他喊,刹那间高兴的合不拢嘴:“澈儿,你昨夜也和你大哥一起在这儿?” 皇帝有两位嫡子,一个是前皇后窦氏的嫡子,太子秦宴西。 窦氏死后,皇帝才娶了如今的萧棠,又生下秦宴澈。 皇帝很是喜欢聪明伶俐的幼子,觉得他像自己,常常亲自教导秦宴澈。 刹那间,皇帝原本在太子身上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六皇子秦宴澈身上。 太子脸色微沉,故作惆怅的说道:“父皇病体初愈,这是喜事,原本应该好好庆祝享乐,但是昨夜宫宴要不是姨母阻拦,肯定能更开心。” “昨晚……”皇帝头痛欲裂,不太记得昨晚上的事。 皇帝追问,高耽也不敢不说,便将昨晚上暖阁中,皇帝看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萧徇如何来阻止,皇帝又如何被人扶着回到龙啸宫,都一一道来。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太子皱眉:“这后宫中的太监、宫女,哪个不是父皇的?父皇龙体已愈,想宠幸个太监有何不可,姨母管的也太宽了些。可是不把父皇的权威放在眼中?” 太子昨夜,本来是郁郁寡欢。 因为在萧徇的挑拨离间之下,父皇对他有了明显的疏离。 论处理政事,他比不上萧徇,论讨父皇欢心,他更是比不上。 太子不由得很是焦躁。 但当他听到心腹禀报,说萧徇居然闯进了父皇的卧室,去阻止父皇宠幸一个太监,太子的内心,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没想到那只向来精明的狐狸,居然在晚宴上,走了一步臭棋。 皇帝:“那小阉呢?” 高耽:“想是已经被萧娘子……处死了。” 皇帝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药碗扔了出去:“朕是天子,不过是想宠幸一个阉人,哪容她一介女流管!” 瓷碗破碎,黑色的药汁洒了满地。 龙啸宫中已是跪了一大片,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嗔怪道:“萧徇也是关心皇上的龙体,她对皇上的忠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之前宫中那些好看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萧徇送进来孝敬皇上的?倒是西儿,你在此处煽风点火想要做何?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要皇上忌房事,你就不怕皇上的怪病卷土重来?” 说起怪病,皇帝又不说话了。 许久, 六皇子秦宴澈稚嫩的声音响起:“姨母是真的挂念父皇。” 皇帝的神情稍稍缓和:“澈儿说的是,萧卿对朕确实好。” 皇帝既然都表态了,太子只好低头,说道:“姨母确实关心父皇。” 皇帝问高耽道:“萧卿最近在干什么?” 皇帝多疑,国家大事虽然都交给萧徇处理,但他还是不放心,派遣金鳞卫在萧徇的府门口日夜监视。 高耽垂眸:“萧娘子最近,格外宠幸一个小面首,在府中夜夜颠鸾倒凤、笙歌不断。” 皇帝的神色和缓了些:“萧卿还是那么不让人省心,你说她办事能力如此强,怎么就沉溺于男女之事呢。” 他虽如此说,表情却十分愉悦。 皇后萧棠在一旁听着,也直摇头:“妹妹一直志在此处,也怪不得她。” 皇帝:“这样罢,宫中前月给皇子们做的衣服,不是还剩了百来件崭新的吗?多余的衣服,就送给萧卿的面首们。” …… 萧徇还在府中用早膳,便接到了一大堆衣服。 一件件绫罗绸缎,用盒子封好了送过来,足有百来件。 萧徇有些诧异。 都说圣心难测,为何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皇帝不说龙颜震怒,还送来了这些荣宠。 李义跪在地上,踟蹰道:“这是皇上赏赐的,宫中做的新衣,听说娘子今年又纳了一十多个面首,特地让娘子的面首们穿的。” 萧徇慢慢吃着粥,问道:“薛七进府时是多大?” 李义迟疑了下:“十六岁。” 萧徇:“束发之年,是该发育了。” …… 荷花堂的房间内,大门紧锁。 林琛雪没精打采的歪在地上,盯着天花板看。 自从发生昨日的事后,她老觉得对不起萧徇,总想做点什么补偿她。 该怎么办。 林琛雪躺了整整两个时辰,觉得自己不该在如此颓废下去。 她便坐起来,盘腿坐在榻上,皱眉写着什么。 熊清原居然取代了父亲的位置,再加上是萧徇按着卷宗不发…… 熊清原到底是谁的人? 弄清楚这件事,对林琛雪来说非常重要! 既然大姐姐回来了,那她要去找大姐姐问问,顺便和她说一说自己在萧府的事情和疑惑。 林琛雪随后将写满字的纸烧掉,刚走出门,就看到李义来了。 李义手中捧着好几个盛放衣服的匣子,和蔼道:“恭喜郎君,恩宠无限。” 林琛雪一愣:“这些是什么?” 李义:“这是娘子给您送过来的。” 林琛雪揭开匣子,只见里面是一些丝绸衣物。 林琛雪将最上面一条拿起来查看,瞬间石化在原地。 这是什么东西! 上宽下窄,两头有孔,中间还有一个鼓鼓的容囊! 李义:“这个年龄,下面都要发育了,多穿宽松的合裆裤,才不会影响发育啊。七郎是娘子得宠的面首,娘子也很关心你啊。” 林琛雪看着手中的内裤,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 第 23 章 杀了萧徇 林琛雪真是佩服萧徇的脑回路,不就是那日她软棍没放好,不小心立起来了吗。 怎么就要送自己合裆裤了! 李义笑道:“恭喜郎君,娘子这是把郎君,当成家人了啊。” 他随后递过来另外一个木盒,林琛雪心惊肉跳的揭开,里面是一些药材。 李义:“郎君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合该多吃些补药滋养身体。这是萧娘子让奴才买来给郎君的。” 枸杞子、何首乌、桑寄生、熟地、山茱萸…… 林琛雪心里在戳萧徇纸人的同时,也有些不寒而栗。 萧徇真的是把她当成一个男孩了。 正是因为如此,若萧徇知道她是女儿L身,她还有命吗。 林琛雪急忙笑道:“多谢五娘姐姐了,我最近确实很缺这些东西。我定会……” 林琛雪硬着头皮,装成一副阳刚模样,拍了拍胸脯:“好好补一补,以后更加尽力伺候娘子!” 林琛雪随后便尴尬的把东西抱进屋。 昨夜萧徇被刺杀,林琛雪便知道大姐姐回了京城。 林琛雪换了一身衣服,出了萧府,径直来到四方胡同,六幺的居所。 林琛雪刚进门,便愣住了。 大姐姐林含,今日也来了六幺的房子里,她一看到林琛雪,猛地一拍桌,长剑直直的朝着林琛雪扫过去。 凌厉的剑风扫过面颊,林琛雪立马闪身避开:“怎么了?” 林含冷冷的盯着她,喝道:“林琛雪,你真是翅膀长硬了!” “谁让你去萧府的?六幺都告诉我了!” 林含比林琛雪长许多岁,以前林慎行并不经常在家,林琛雪更多的是和林含生活在一起,事事都听从姐姐的。 林琛雪用短剑格开她的剑:“姐姐在外奔忙,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薄力。” 林含:“你进的可是萧府!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被那萧徇发现你不是男子,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林含:“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女子被萧徇送进宫中?又有多少男人被阉割了送进宫中?你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刚进萧府时,林琛雪也认为萧徇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可现在林琛雪却觉得,如今自己的想法,和那时的想法有很大出入。 林琛雪:“姐姐,萧徇她……” 林含打断她,厉声问道:“你跟不跟我回家?” 林琛雪:“我不回去,我还有事情没弄清楚。” 林含冷笑:“好,你今日不和我回去,我便打到你站不起来!看你还能不能回萧府了!” 她话音未落,腰间剑已出鞘。 林含的剑法凌厉如风,刹那间空旷的外院全是剑影。 林慎行所有的女儿L中,只有林含继承了林家剑法。 林琛雪额头冒出冷汗,侧身抬起短剑格挡。 而这短剑是 用昂贵的光铁玉制成,原本就是削铁如泥,林琛雪善用巧力,武学造诣其实早就超过了林含。 “哗啦——”一声,林含的铁剑,居然硬生生被林琛雪的短剑给劈成两半! 林琛雪瞪大眼睛,心想这可祸事了。 林含也震惊的盯着自己手中的残剑,许久才说道:“林琛雪,这是萧徇送给你的?” 这柄短剑绑在手腕上,紧紧的贴着手腕,薄如纸张,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含手中拿的只是普通铁剑,并不是父亲送她的宝剑“青犊”,但这短剑,竟能如同砍白菜般将其削断,可见质地之精良。 林琛雪:“……是。” 几个月不见,林琛雪又长高了些,原本稚嫩的眉宇有长开的迹象,少女五官透着淡淡的英气。 林含满脸怒意:“因为萧徇陷害,阿爷才入了狱,你竟然扮作男子,与她、与她……” 萧徇竟舍得,将如此珍贵的短剑送给七妹,可见七妹如今,在萧府的受宠程度。 定是盛宠。 林含也已经看到了那份卷宗。 林慎行从北境被押回来之后,宫中消息封得很死。 林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在外奔走,打听消息。 调查文书和卷宗,有两份。 萧娘子府中有卷宗的原本,北镇抚司存着副本。 萧徇与林家向来不睦,林含自然不会在萧徇府上打主意,于是便去北镇抚司走关系。 林含当时去北镇抚司,谁知那里镇抚使让她陪侍,林含气极而走,所以就不了了之。 后来,林含在外遇到了太子。 太子向来有贤德之名,林含对他十分尊敬,太子亲自下车,悲痛欲绝的和林含诉说他对林慎行的惋惜,并答应为林含取来卷宗查看。 林含便在太子的帮助下看了卷宗,发现卷宗上完全是一派胡言,太子痛心疾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萧党的阴谋。 因为阿爷在政事上素来中立,萧徇只有将阿爷撤换,才能在北境安插自己的人手。 大将军掌握着十分重要的北军,萧徇掌握了北军,就相当于掌握了半个大楚命脉。 林含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如今大楚已在存亡之际,萧徇竟然还为了自己的利益,构陷阿爷,真是不得好死! 林含昨夜之所以会去刺杀萧徇,是因为太子答应她,若是她能杀死这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太子便能找到机会,将阿爷救出来。 如今就是因为萧徇紧握大权,将阿爷的案子牢牢地握在手中,朝廷中有心帮阿爷的人,根本就下不了手! 林琛雪皱眉:“姐姐,我也在萧府看了卷宗,我发现……” 林含整理了下情绪,还没等林琛雪说完,便语重心长的打断她:“嘉乾,你才进府几个月,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琛雪:“迷魂汤?大姐姐!我和她都是女子,我怎么可能会被她灌迷魂汤,我是真的发 现蹊跷,阿爷的案子原本已经被北镇抚司结案,但是因为萧徇没有签押,所以处决林家的官方文书才没有下来!” 林琛雪看林含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而且、而且那日,我在萧府看见了太子,太子想用巫蛊之祸,陷害萧徇,而且他为人十分不堪,他竟想轻薄于我!” 林琛雪一口气说完,留下满屋沉默。 林琛雪的年龄太小,平时都是听林含的话。 但此时此刻,林含看着林琛雪,忽然感受到一种无力感,像是妹妹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还倔强的天真幼稚。 林含好笑道:“萧徇如此可恶,太子自然要想办法让她下台,至于他为何轻薄于你,你现在是扮成男儿L,他又怎么会想要轻薄于你?” 林琛雪:“……” 也不能怪林含不信林琛雪。 因为林琛雪在她眼中,年龄实在太小。 她说出来的话,都是有待考究的。 林琛雪不说话,林含便皱着眉,过来拉她的手:“走,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再闹了。” 林琛雪却站在原地没动:“取代父亲与胡人作战的熊清原,平时和谁走得比较近?大姐姐知道么。” 林含拉着林琛雪,没拉动,不由得有些无奈。 她并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而是回身道:“我之前已经去找了太子爷,太子爷愿意帮林家。” 林琛雪愣了愣:“太子愿意帮我们?” 林含回身,凝重道:“条件是,我必须刺杀萧徇。”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 难怪昨晚上萧徇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萧徇早就知道,是太子派人来刺杀她的。 林含看着林琛雪,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嘉乾,你知道阿爷如今在天牢中的情况么。” 林琛雪微微皱眉。 林含:“那些天牢中金鳞卫,哪一个是善类?阿爷在天牢中受尽折磨,命悬一线,若不赶快出来,只怕命不久矣!” 林含这番话说出来,林琛雪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也微微泛起红。 林含打量着七妹的神色,知道已经说动了她,便缓缓道:“你现在在萧府,竟然能如此得宠,倒是最有可能刺杀萧徇的人。” “嘉乾,你若不想离开萧府,不如你去刺杀萧徇。”林含神色凝重:“若这女魔头死,大楚说不定能有新的气象。” - 林琛雪回到萧府,心情郁闷。 大姐姐还说什么,她被萧徇灌了迷魂汤。 她看,大姐姐才是被太子灌了迷魂汤吧。 太子要杀了萧徇…… 林琛雪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三枚毒针。 这是刚才大姐姐给她的。 这三枚毒针上,都淬上了剧毒,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人手腕穴道处扎上一下,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暴毙而亡。 杀了萧徇,太子便能帮助林 家。 林琛雪脑海里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和林含分开时,林含拉着自己的手,严肃道:“嘉乾,听话。” 林琛雪向来听姐姐话,但此刻她忍不住想,太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林琛雪又想起,那日太子带兵来搜萧府时的那些丑态。 那种人,甚至还不如萧徇呢。 太子真能帮林家? 林琛雪刚回到荷花堂,就看见教她认字的范先生,已经在等着她了。 林琛雪心情更郁闷了。 翻开史书,林琛雪读的磕磕巴巴,挨了老先生好几下戒尺。 戒尺冰凉,打在手心上极疼。 林琛雪心烦意乱,跟着老先生读书。 这些书册都是各大史书上的选文,林琛雪读的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晦涩难懂的文字在眼中反复扭曲,她能读懂字,但是完全无法理解那些意思。 林琛雪读着读着,又有些生气起来。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范先生合上书本,又冷着脸训斥她几句,挥舞着手里的戒尺,然后臭着脸离开。 窗外的天空中,淅淅沥沥落下了雨。 林琛雪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忽然想起什么,微微蹙眉。 …… 政事堂。 萧徇沉默的坐在桌前,听众人说话。 黄伯达起身,恭敬说道:边疆战士们的冬衣已经有三年未曾换过,许多战士们的冬衣已经是破损不堪。前日云州车骑将军许申上奏,请朝廷为将士们做五千件冬衣以过冬。这道折子,萧娘子想必已经看过了。?” 萧徇:“将士们把守边关,责任重大,若没有冬衣则不能御寒,更别提抵挡蛮夷了。云州地处极西,八月飞雪,冬衣须得加紧制作了。” “不成!不成!”户部尚书钟有功立刻站起来:“户部如今是一点银子也没有了。” 众人都投去疑惑的目光。 钟有功解释道:“娘子忘记了吗,今年年初,皇上说新年新气象,下旨让户部拨款五十万两白银给皇子和后妃置办首饰和衣服,现在,户部是一点都拿不出来了。” “……” “还有,还有啊。”钟有功掰着手指头:“皇上的龙袍已经有一年没换过了,上月户部才批下了二百万两白银,要给皇上做新龙袍。这……” 旁边黄伯达在已经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岂有此理!” 在坐的大臣们都连连叹气。 萧徇翻着手中的黄本,温声道:“将士们冬衣的预算不过三万两,还有三个月,到时候税拿上来,还是有银子的,但一定要指定好人选,战士冬衣,事关重大,不能把百姓辛苦交上来的银子给贪污了去。” 谭筠站起来:“下官遵命。”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阴天的凉风一阵阵灌进来,吹的门帘摇晃。 萧徇微微蹙眉,只觉得体内的天寒蛊,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汹涌的热剂在体内翻腾,强 行将寒蛊压下,异常的热意让萧徇失神一瞬。 大臣们只知道娘子体弱,并不知道她中了蛊毒。 没人发现萧徇的异样。 萧徇勉强压下心头的不适,目光扫过其他人:“谭筠,你看谁比较合适?” 谭筠:下官以为,江南申庆左布政使王帆合适,一来他是个直臣。二来五溪是繁华之地,他采购衣物也方便些。?_[(” 萧徇笑了笑:“正合我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萧徇忽然觉得一阵苦痛,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呼吸也变得滚烫而涩重,手抖得几乎拿不稳东西。 原本清晰的思维,也开始变得心猿意马。 天寒蛊发作的太过突然,再加上热剂的反噬,萧徇垂下眸,那双狭长的凤眼中不经意已经带了几分迷离。 但是大臣们仍然在滔滔不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忽然,那边的门被人推开。 一阵冷风灌进来,让身体的灼热降低几分。 “娘子。” 政事堂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模样极清隽的小郎君,郎君正是十六七岁年龄,身穿刻丝月白杭绸袍子,墨发束起,桃花眼清澈又漂亮:“娘子?” 他直勾勾的看着萧徇,表情有些腼腆,就像是妻子看着夫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大臣们都知道萧娘子做事雷厉风行,但却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便是喜欢美男。 这进来的男孩,是萧娘子的面首? 萧徇抬手,剧烈咳嗽,目光闪烁了片刻:“什么事?” 林琛雪:“娘子,如今天黑了,您能不能不要再政事堂了?仆在后院孤寂得很,想要你陪着。”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在撒娇,催着萧娘子赶紧结束会议回后院吗!去后院干什么?颠鸾倒凤吗! 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不少大臣的心里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内眷。 林琛雪知道萧徇如今是在会客。 这场会议从白天开始,到林琛雪上完课,已经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了。 黄伯达、钟有功、谭筠,这些都是六部重臣。 萧徇自然是不想让这些人知道她身染恶疾的。 林琛雪想了想,便来救场了。 萧徇:“暂时散了罢。” 一个小官吏站起来:“娘子,下官有事禀报!” 萧徇掩嘴咳嗽,淡淡道:“有什么事情,明日来说。” 萧徇话中有送客之意,还有几个想要禀事的大臣瞬间不敢说话了。 大臣们便陆续起身告辞,政事堂很快就安静下来。 萧徇早已经不适,白皙的脸泛起薄红,薄唇晶莹剔透。 萧徇看了林琛雪一眼,林琛雪像是根本没看见她这般诱惑那般,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 托住她的腿,将她抱了起来。 仅仅只是书桌到榻的距离,就已经让萧徇冷汗淋漓,她忍耐着衣料摩擦带来的感觉,手臂紧紧缠住林琛雪的肩膀,又将头埋进她的衣服中。 ?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23 章 杀了萧徇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林琛雪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一股极浅淡的青梅香,一如既往。 林琛雪迅速将萧徇放在榻上,封住萧徇的穴道。 封住穴道,全身无法动弹,对萧徇来说是一种解脱。 林琛雪立马跑了出去,找孟秋和立春,让他们去膳房煎药。 萧徇闭上眼。 林琛雪忙完,回到萧徇床边,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冷不防被女人握住手。 萧徇的额头很烫,手却冷若寒冰。 林琛雪的心莫名一紧,在床边跪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萧徇的手,只觉得掌心有些冒汗,心跳如雷。 她的袖中还有林含给她的毒针。 如今是绝佳时机,只须扎在萧徇的手腕处,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杀掉。 萧徇全身蜷缩,闭着眼,平日疏离的神情有些许退却,她宽大的外袍支撑起清瘦的肩膀,全身心依靠着自己,竟然显得有点乖。 林琛雪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捏了捏,觉得手的温度不够,便低下头对着她哈气。 萧徇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少年皮肤白皙,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长睫在眼底打下浅淡的阴影。 专注又认真,丝毫没有意思旖念,温顺的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大猫。 可是林琛雪如今微微躬着身,腰间的鼓起又撑起来了,抵着萧徇的腰。 她就像是那些刚长成的少年似的,丝毫不知道控制,任由它胡乱生长。 又或许是自诩为面首,在妻主面前故意这般,引诱挑逗。 萧徇:“……” 林琛雪却远没有看起来的这般平静,她手臂微微有些颤抖,右手已经在不经意间捏住了毒针。 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义急匆匆跑来:“娘子。” 萧徇蓦然抬眼:“什么事。” 隔着屏风,李义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影亲密相拥。 李义额头上冒起冷汗,丝毫不敢直视这个画面,垂眸道:“皇上绕过您发了一道圣旨,说这次战士们的冬衣,交给驸马蒋长安来做。” 萧徇脸色微寒。 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把政事交给萧徇处理,朝廷大小事务,都让她裁决。 从来没有绕过她发圣旨。 李义不敢停留,很快便退了下去。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林琛雪垂着眸,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缓缓将毒针放了回去。 萧徇如今并未露出对父亲的杀意。 大姐姐未必是对的。 而且萧徇昨夜才救了自己。 这还是林琛雪从小到大,第一次违抗姐姐的意思,林琛雪的心脏像是坏 了,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撞。 林琛雪不知道萧徇的脸色为何这样沉,抿唇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萧徇沉默半晌,缓缓道:“战士的冬衣是很重要的东西,将这份肥差交给蒋长安来做,也许会被他贪了。” 林琛雪以前也曾听阿爷说过的。 晋阳公主生活奢侈,田亩遍京郊。 她的驸马蒋长安,更是个贪财的主,见了银子就像苍蝇见血,不是什么好人。 林琛雪恍然大悟:“我曾听说有一年,冬衣因为做工粗劣,全部破损了,直接冻死了许多战士。那一次……” 也是驸马蒋长安主动请缨,负责置办这些衣服! 林琛雪曾听阿爷说过,蒋长安从给将士们做衣服的三万两白银中,克扣掉两万多,到最后只用了两千白银,置办了一堆发霉腐烂的冬衣。 那次边关冬日遇到千年难得一遇的大风雪,冻死数千名将士。 奈何圣上宠爱晋阳公主,自然不会和公主驸马过不去。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林琛雪不由得生气:“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岂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林琛雪说起这种事,怒火中烧,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萧徇看到她这般模样,原本阴郁的心莫忽然松了些,眼中也蓄了些玩味的笑意。 林琛雪:“那户部就要给蒋驸马拨款了?” 萧徇没有说话,只是疲惫的闭上眼,陷入沉思。 忽然,只听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义又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有忧神色。 “娘子,抱歉,打扰您了。” 萧徇躺在床上,被点住穴位动弹不得,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但萧徇握着林琛雪的手,能感受到后者全身紧绷,手臂上隐约的肌肉线条彰显着让人安心的爆发力。 萧徇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不耐:“说。” 李义:“驸马爷方才给皇上上表,说是战士们的冬衣极为重要,要求户部快点拨银子,他要抓紧筹备。” 林琛雪震惊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义嗫嚅道:“钟大人说,户部拿不出银子……” “皇上便让娘子想办法。要在五天之内看到三万两白银。” 林琛雪愣了愣。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李义匆匆下去,林琛雪呆了许久,才问道:“国库怎么会没银子?” 宫中明明很有钱啊。 上次宫宴,那般堆积成山的果盘,那样奢侈的鸟脑…… 户部没有银子,对于萧徇来说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林琛雪却想不出关节。 萧徇笑了笑:“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皇上给后宫嫔妃、皇子们做衣服,用了二百两万白银。皇上自己的金库,和国库,也是不一样的。” 萧徇最担心的,并不是蒋长安给将士们做冬衣。 林琛雪皱眉思索半晌,下意识攥紧衣摆,试探性的说道:“是皇上故意刁难姐姐。” 萧徇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会想到这层。 这次事情,很明显是皇帝的故意置气。 这分明就是刁难,看来昨晚上萧徇从皇帝手中抢人的事,还真是惹怒了皇帝。 林琛雪心里很不好受,她感激萧徇昨日救了自己,可如果因为这件事,萧徇拿不出足够的银子,皇帝怪罪下来,那怎么办? 萧徇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林琛雪早就发现,萧徇和表面上看起来的有些不一样。 萧徇表面上生活奢侈,但其实萧徇只是穿着旧衣服,吃着清淡的饭菜过日罢了。 萧徇看到他这个样子,笑了笑:“七郎似乎很着急。” 林琛雪:“银子从何处来?” 林琛雪心里隐隐有个想法。 萧徇没有回答,只是沉沉垂下眼,陷入沉思。 林琛雪忽然说道:“我有个办法!”! 第 24 章 假痴不癫 第二日,冻雨才停,温暖的阳光从天穹倾泻而下,一股淡淡的暑意弥漫在空气中。 林琛雪推着萧徇,走出萧府。 当然是避开孟秋和立春的。 萧徇坐在轮椅上,身穿半旧的弹花暗纹纱绣裙,宽大的帷帽遮挡住面容,掩嘴轻轻咳嗽。 林琛雪有些紧张,莫名有种话本中落魄秀才,带着金枝玉叶的公主出逃的感觉。 林琛雪带着萧徇,来到城东一条热闹的街道上。 林琛雪低头,轻声道:“马上就到了。” 萧徇抬眸,但见四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若是交不上银子,陛下必然怪罪。”萧徇颔首,柔弱道:“如此,奴的身家性命,都要交给七郎了。” 轻浮! 林琛雪的脸涨得通红,咳嗽几声,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 建筑雕梁画栋,楼宇宽敞壮丽,门口牌匾龙飞凤舞写着“会武堂”三字。 这竟然是一家武馆。 林琛雪在林府当小七娘时,也没来过这,前段时间跟着大姐姐在外奔波,偶尔会路过此处。 林琛雪将萧徇抱到武馆二楼的房间。 房间布局颇为雅致,刚推开门,但见窗明几净,映入眼帘的便是鸳鸯戏水挂屏,一张雕花红木案几。 地上铺席,墙角一个古铜薄光香炉。 通过窗口,能将楼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楼下是宽大敞亮的大厅,大厅中央布着六张大擂台,擂台周围熙熙攘攘全是人。 小二殷勤的端来吃食,是加了冰块的杨梅水。 林琛雪先是从包中取出一根白犀针,确认无毒后,便放到萧徇面前。 萧徇看着她,微微侧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七郎是想来此处下注?” 京城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赌馆,武馆只是其中一家,在这里大家投钱下注,赌擂台上的输赢。 只是这会武堂的挑擂者流动极大,并没有什么常胜将军,输赢很难说。 就算是有常胜将军,但因为擂台上双方大抵是各有千秋,赔率也是很低的。 林琛雪:“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擂台下方,人潮拥挤,吵闹非常,而六张打擂台上,则是形态各异的江湖人士。 妙龄少女……健壮大汉……甚至还有骨瘦如柴的老人。 林琛雪下了楼,站在人群中,精挑细选,选了一个擂台,爬了上去。 京城武馆汇集天下好武之人,林琛雪的对面站着一个胸膛坦露、身材高大的壮汉。 而林琛雪身材清瘦,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 大厅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林琛雪身上。 郎君身穿一袭黑色劲装,唇红齿白,眉眼清秀非常。 壮汉摩拳擦掌,笑着说道:“小弟弟,你要是被打哭了,我可不会负责哦。” 林琛雪高昂着头,嚣张道 :“来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周围一阵唏嘘声。 这个小郎君如此嚣张,不知是哪派宗门来的武林高手? 比赛开始。 壮汉擅长掌法,出掌凌厉如风。 林琛雪跃跃欲试,在四面八方的掌影中左冲右突。 大汉清喝一声,转眼间夹杂着凌厉狂风的掌,便拍到了林琛雪的腰上。 林琛雪被打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脸上起了一道红红的银子。 四面八方都传来爆笑。 林琛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上方传来的目光。 萧徇正在静静的看着她。 林琛雪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生气的站了起来:“我失误了!再来一次!” 大汉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我可不和你打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林琛雪的目光四处乱转,忽然就瞄准了另外一个擂台。 她如同一阵风般爬了上去。 这个擂台,对面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身穿红色劲装,妆容明艳,腰间一柄长鞭,看样子是个侠女。 这个世道对女人来说太过艰难,就算是江湖上,也极少有女人练武的。 这会武堂的擂台上,也大多是男子,大家都秉持着君子之风,不愿意上去和女子打架。 所以她的擂台已经空了许久。 唇红齿白的小郎冷不防跳上去,就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移了过来。 林琛雪瞬间成为人群中心。 “什么?居然有人要挑战如瑛女侠?” “哈哈哈,什么女侠,这是莲花山庄的千金小姐,”有人笑道:“不过有一说一,她的武功确实是六个擂主中最弱的。” 观众们谈话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下注了。 挑战方林琛雪的一边,瞬间放满了大量的白银。 “你们说谁会赢啊。” “这小郎毕竟是个男人,如瑛本来也没什么武功,我这回就押这小郎赢吧。” 一个瘦猴似的秀才支着下巴,喃喃自语道:“这擂台很高,若是没有武功的人还很难爬上去呢,你看这小郎君两三下就爬了上去,想必还是有点武功的。” “若是没有武功,就不会那么嚣张了吧。” 林琛雪叉着腰,站在如瑛女侠对面,叫道:“老子就不信我还打不过一个女人!” 如瑛笑着骂道:“小公子,老娘的年龄,都能当你老子了!” 台下一阵笑,越来越多的人挤在擂台下方,不断有人往林琛雪那里投注。 比赛开始。 如瑛从小被莲花山庄的庄主宠着,娇生惯养长大。 庄主虽然武功盖世,她却总是不想好好学习武功,使出来的全是花拳绣腿。 漫天的拳影落下,姿势优美,让人应接不暇。 这种程度的武功,若是门外汉 ,可能会被她的千奇百怪的招式给吓到。 但若是武林中人,则会看出如瑛的招式虽然种类繁多,但内力并不深厚。 林琛雪刚开始还能从容应对,台下的众人也捋着胡须直点头。 可后面如瑛连出破玉拳、灵蛇拳、散花掌法,林琛雪不由得眼花缭乱,出招也越来越慌乱,破绽百出。 “啪——”如瑛一腿扫中林琛雪的胸膛,林琛雪只觉得一口血直往喉咙中涌,直接飞了出去。 林琛雪女扮男装,经常带着裹胸。 而她现在正在发育,胸部总会有胀痛之感,这下子就算她是故意被打飞出去,铁青的脸色也带了几分真实。 刹那间,鸦雀无声。 因为如瑛的武造诣实在是不深,是以刚才有很多人都将倾家的银子投在了林琛雪身上。 一看到这郎君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打出了擂台,有许多人当场晕了过去。 甚至还有脾气暴躁的人,想要过来揍林琛雪一顿。 如瑛瞪大眼睛,脸颊都泛起淡淡的红色。 她从小就没什么武学天赋,总是被哥哥们嘲讽。 可她也没想到,如今她居然第一次,将一个男人打趴了下去! 就算只是个少年,也是男人啊! 如瑛高兴的流下泪水。 众人的骂骂咧咧声中,林琛雪灰溜溜的站了起来,跑上房间。 关上房间门,林琛雪眼前一阵发黑,有点站不稳。 那裹胸本来就时常让她有窒息之感,刚才被如瑛踹了一脚,更是让她痛苦不堪。 萧徇忍着眸底的笑意,疑惑的看着她:“难道那女子深藏不露,其实有内力?怎地痛成这样。” 林琛雪头晕目眩,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萧徇有些无奈,这毕竟是她后院的小面首,受了委屈,萧徇也不得不安慰他。 萧徇便伸出手,覆盖在她的胸上。 室内光线昏暗,香炉点着紫述香,香味清淡而浓稠。 也许是小二看到萧徇和林琛雪一起,便下意识以为他两人是夫妻,所以安排了这样一个房间,点着这样暧昧的香。 林琛雪的身体却异常柔软,萧徇微微蹙眉,轻轻揉捏,帮她舒缓被踢滞的筋脉,萧徇的力道不轻不重,林琛雪原本还觉得舒服,身体软了,想瘫下来,忽然发现什么不对劲。 “……” 林琛雪心里发出一声尖叫,几乎是一跃三尺高,后背紧紧贴住墙角,脸色涨得通红:“不痛!” 现在已经不是在林府后院了,萧徇也不是丫鬟姐姐们。 她、她该不会发现了吧! 林琛雪觉得自己要原地去世。 萧徇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不由得微怔。 …… 林琛雪皱眉盯着萧徇半晌,看见女人满脸无辜,仿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也对,对一个男人来说,胸根本不算什么!萧徇只 是展示出妻主对面首的一点关心罢了! 林琛雪松了口气,随后从行囊中拿出了一袋银子。 这是她的所有家产,约莫二两碎银。 林琛雪咽了口唾沫,又清了清嗓子:“我等会拿这些银子去下注。” 萧徇笑了笑,深深的看着她。 她们来时,萧徇也带了银钱,是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 林琛雪看着这崭新的银票,忽然觉得自己和萧徇很有默契。 萧徇不会和阿爷一样敷衍的、笑着摸她的头,也不会和大姐姐那样认真的质疑。 萧徇能相信她的想法。 林琛雪拿着碎银,转身朝门口走,没有注意到萧徇盯着她的背影,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 林琛雪匆匆下了楼。 会武堂大厅中央的擂台共有六个,林琛雪瞅准时机,只要看到谁的擂台空了就跳上去挑战,被各路高手打的飞下来,千奇百怪的姿势引得哄堂大笑。 最后一次,林琛雪被一个骨瘦如柴的瘦削老头,用一对判官笔狠狠掀下来了擂台,林琛雪狠狠砸在地上,痛得她倒吸冷气。 谁让萧徇前日救了她呢,林琛雪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这个情,是一定要还的。 不知不觉,便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台下的擂台战斗,气氛已经达到了最高点。 会武堂的擂台共有六个,其余五个擂主已经全部被打败。 只剩下正中央最大的那个擂台上,站着一个人。 男人来自犬戎,脏兮兮的头发结成两根粗大的辫子,皮肤黝黑,身穿犬戎异服,身体粗壮。 犬戎人面无表情的站在擂台中央,竟然无人敢挑战。 他百无聊赖的梳理着自己的辫子。 忽然,一个中原男子跳到他面前去。 中原男子冲他抱拳行礼:“在下宁今,请壮士赐教!” 犬戎人掀起眼皮,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阿骨兀。” 他甚至都不拱手还礼,让台下的中原人看在眼中不由得义愤填膺,人群中开始有人大喊“揍他!”“打死他!”。 比赛开始。 中原男子宁今使棍,棍法如同游龙般气势恢宏。 比赛转眼间就已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越战越勇。 反倒是阿骨兀因为身体高大,而略显笨重。 台下叫好声不断,整个会武堂已经是人山人海,甚至有不少街外的乞丐,都跑进来看热闹。 两人在擂台上交战几个回合,那名叫阿骨兀的犬戎人,忽然猛地抬手,握住了男人手中的棍! 男人的脸色铁青,他是江湖中人,自然被对手抓住武器,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阿骨兀的力气十分大,抓住棍子,手臂骤然发力,青筋暴露。 刹那间,那根棍被折断! 犬戎人阿骨兀猛地往前一蹿,宁今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撞倒在地,下 一息他就被阿骨兀高举起来。阿骨兀大喝一声,手臂再次发力。 “咔擦——” 宁今发出一声惨叫,骨头就已经被拧断。 阿骨兀大喝一声,将宁今如同纸团般扔了出去! 会武堂瞬间鸦雀无声。 男人倒在地上,痛苦的惨叫,声音格外恐怖。 会武堂的小二们急忙跑了进来,将他抬去看大夫。 阿骨兀站在台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忽然咧开嘴,笑了一笑。 “……”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犬戎人生性粗暴凶残,听说犬戎部落的首领,还喜欢用人的头骨来饮酒! 擂台上的人,是恶魔。 场面僵持了片刻,一时间无人敢上去挑战。 忽然,一个轻盈的身影落在擂台边缘。 所有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刚才那个连姑娘都没能打赢的小郎君! 全场哗然。 台下有人劝道:“小公子,你若是想要银子,我给你便是,你何苦来。” 林琛雪不言不语,抬起头来,眼眸清澈的看着台上的犬戎勇士。 “你是不知道,我是这武馆的常客,每天都会有几个不怕死的、外面来的小子来这里踢馆。” “下注啦,下注啦!这一场是位小公子对犬戎勇士!” 人群如同潮水般朝着投注台涌去,随后便传来白银放在桌上时的,清脆的碰撞声。 林琛雪抱拳:“在下薛七,请赐教。” 林琛雪眼角的余光,暗暗的看下面的投注台。 投注台已经全部清空,重新开启。 在擂主犬戎勇士阿骨兀的那边,逐渐堆满白花花的银子。 刚才她上来前,已经委托小二,将自己的赌注,放到了挑战者的那边。 如今挑战者的投注台上,除了自己的五十多两,还有另外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两碎银,基本上是空空如也。 赔率大抵超过五百。 林琛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些紧张。 萧徇并没有太多钱,平时过的拮据,这五十两想必已经是倾家荡产。 林琛雪这二两银子,更是自己这些月以来全部的积蓄。 若是她输了,那萧徇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琛雪和那犬戎勇士阿骨兀相比,更是不知道瘦弱几倍,输赢几乎是命中注定的事。 观众们已经投下银子,比赛便开始。 阿骨兀大喊一声,做腾跳之状,朝着林琛雪冲了过来。 他本意是想迅速取胜,谁知林琛雪在他就要抓到自己的一瞬间,猛地扬起袖。 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她袖中射了出来。 林琛雪指尖夹着两枚棱角锋利的山花鬼钱,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声响,铜钱击落在阿骨兀腰间穴道处。 阿骨兀只觉得全身一阵酸麻,他没想到这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会发 暗器,当即发出一阵怒吼,粗壮如牛的腿,直接朝着林琛雪横扫过来。 所有人都没看清林琛雪使的是什么暗器。 但见男孩灵巧跳跃,指尖中闪烁着淡淡光芒,林琛雪嘿嘿笑着,一个鲤鱼打挺,全身竟然领空翻起,刹那间阿骨兀最脆弱的后颈就这样暴露在她面前。 林琛雪食指一弹,只听清脆的指声,手中铜钱如同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打在对方大椎穴上。 阿骨兀的身形顿了一顿,又是一个踉跄。 众人大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铜钱镖? 铜钱镖是南齐绝学,既可以当暗器,磨得锋利的铜钱也可以藏在指尖当匕首杀人,但是学习铜钱镖的门槛极高,非内力深厚不可。 这郎君刚才的表现还近乎可笑,为何突然有了如此指力? 狂风席卷而过,林琛雪踏上地板,一个翻滚便避开对面的腿。 “噗——”林琛雪手腕暗自运劲,一枚铜钱就这样镶嵌在阿骨兀大腿穴位处。 阿骨兀仰头发出一阵怒吼,伸手朝着林琛雪抓来。 阿骨兀本来就是可以赤手搏虎的勇士,林琛雪才不会和阿骨兀这样的壮汉较劲,除非自己想死。 铜钱严重的阻碍了阿骨兀的行动,擂台上鲜血淋漓,场面可怖。 林琛雪早就看出来,阿骨兀空有一身蛮力,和自己以前军营里的那些将士们差不多。 几个回合下来,林琛雪对阿骨兀的功夫已经大概摸清楚了,他使的是犬戎人最拿手的“摔跤之技”,擅长正面攻击。 于是林琛雪的身法愈发飘忽,避虚就实。 两人拆了十来招,林琛雪被对方一记重拳逼的脚步踉跄,不慎被抓住了衣领。 犬戎人提住林琛雪的衣领,力道逐渐收紧。 林琛雪被直接提了起来,脸色涨红,有些喘不过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阿骨兀蓝色的眼睛。 台下的观众叹了口气,这下子输赢就是注定了。 这犬戎人力大无穷,下一息这小郎君的腰,只怕就要被折断了。 阿骨兀看着这男孩在自己手中挣扎,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就那样挂在自己脖子上,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忍不住大嘴豁开,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 这么漂亮的少年,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废了他! 忽然,阿骨兀骤然变色。 林琛雪被他凌空提起,右手无力的挂在阿骨兀的颈脖边。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手中一闪。 居然是一把鎏金的袖剑,袖剑轻薄如纸,紧紧的贴着林琛雪的手腕,猛地朝阿骨兀刺来。 阿骨兀瞳孔骤然紧缩,连忙闪身躲避,林琛雪跌落在地上,如同泥鳅般向前蹿去。 阿骨兀反应很快,立马抬脚,踩住林琛雪绑着袖剑的右手,使劲碾压。 阿骨兀这一脚力气极大,若是在碾下去,一定会踩碎林琛雪的手骨。 他力气刚使了一半,忽然全身一颤,瞬间动弹不得。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林琛雪左手抬起,早已经扭住阿骨兀的下面。 阿骨兀刚开始还狠狠的在她身上踹,到最后完全痛苦的跪了下来。 大堂再度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无语了。 阿骨兀的命根被林琛雪拽住,脸色瞬间惨白下来,林琛雪往哪走,他就只有乖乖的跟到哪里。 林琛雪带着他,来到擂台边缘,直接将他踢了下去。! 第 25 章 七郎黏人 比赛就这样结束了。 林琛雪站在台上,开心得合不拢嘴。 因为这场比赛的结局太过于明显,有不少人把自己倾家的银子都押在了阿骨兀身上,因此赔率非常的高,林琛雪赚得盆满钵满。 林琛雪被小二领到偏房。 小二恭敬的递给她一张银票,谄媚笑道:“郎君,这是京城头号钱庄永乐号见票即兑的银票,共是二万五百两,郎君日后可以经常来玩。” 林琛雪如今的模样很是狼狈,黑色窄袖袍早已经被撕裂,右手手背因为被阿骨兀踩了一脚,淤青和血痕交错。 但林琛雪丝毫不在意,扬着唇角接过那崭新的银票:“多谢。” …… 林琛雪刚从内室走出来,立马就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林琛雪这盘比武,不知让多少人输光家底。 不远处有几个身体壮硕的男人,正恶狠狠的朝这边看过来。 大概是想打她一顿吧。 林琛雪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恶作剧成功的感觉。 虽然有很多人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谁让他们那么好骗呢! 林琛雪拿着银票回到二楼。 房内光线昏暗,暗香浮动。 林琛雪拉开门,兴奋的问道:“娘子看见了吗?我赢了。” 萧徇不知何时让人端来一盆清水,手中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缓缓清洗:“看见了,打得很好,就是这赢法有些胜之不武了,有失大侠风范。” 林琛雪:“管他呢,只要能赢就好。” 萧徇弯唇。 这样侠肝义胆的人,偏偏在这种事情上,一点也不在意。 萧徇头也不抬,哑着嗓音说道:“七郎,过来。” 林琛雪一愣,听话的过去了。 萧徇握着她的手,帮她把手擦干净。 手背上被踩了一脚,血痕青肿交错,幸而没有伤到骨头。 萧徇清理一遍,仔细擦干净了,涂抹上白色的药粉,用布缠起来。 另外一只手,虽然没有受伤,但萧徇依然沉着脸,反复用水清洗。 也太脏了些。 冰凉的水缓缓顺着指尖流下,十分舒服。 林琛雪桃花眼一抬,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打得好吗。” 像是一个,想要得到赞扬的小孩子。 林琛雪觉得受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在林家兵营时,她受了伤草草处理,总是不在意的。 但萧徇不一样,林琛雪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细致的对待。 “打的很好。”萧徇顿了顿,轻声道:“以后不可再这般打。” 林琛雪愣了愣,意识到萧徇是在说她刚才抓住犬戎人的事:“只要结果能赢,谁在乎呢。” 萧徇轻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隔着冰凉的手帕, 握住了她的左手。 林琛雪忽然意识到,萧徇嫌脏。 林琛雪只好松了口:“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林琛雪手指纤细,皮肤白皙,非常好看,手被洗了几遍,水珠顺着手背滑落下来。 林琛雪愣愣的看着,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 一个大男人,不该让妻主握着洗手。 林琛雪立马把手抽出来:“银子有了。” 萧徇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赚了多少?” 林琛雪:“虽然还不够三万两,但京城有很多家武馆,我每个武馆都去逛逛就行了。” 皇帝刁难萧徇,原本是因为那日宫宴,萧徇从皇帝手中救下了自己。 林琛雪觉得,自己帮她是应该的。 萧徇轻声问道:“今日招了那么多仇人还不够,还要去招?” 林琛雪:“五娘姐姐,就是我最硬的靠山。” 林琛雪身穿黑衣,愈发衬得人唇红齿白,刚刚在擂台上经历了激烈的打斗,脸颊微微泛着红,深邃的桃花眸清澈如水,倒是十分招人喜欢。 让人想到了历史上,那些以色侍人的男皇后,恐怕也是如此娇媚的长相吧。 不想这种绝世仙品,竟是进了她家的后院。 萧徇看着林琛雪,笑了笑。 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 - 林琛雪抱着萧徇下楼,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轮椅上,推着萧徇走了几步。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薛兄,薛兄!” 林琛雪警惕的回头,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秀才模样的少年站在她身后。 林琛雪愣了愣。 这少年不是别人,而是那日在宫宴上,与她聊了半晌天的云子推。 云子推看到林琛雪回头,开心的走过来,笑着说道:“薛兄方才在擂台上,表现很精彩,多亏你,我赢了好几千两银子。” 林琛雪清楚的记得方才对战时,自己的投注台上只有自己的五十两,还有另外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两。 只有这个人,在林琛雪的位置上投了银子。 林琛雪停下来,看了萧徇一眼。 自从那日宫宴上发生那等丑事,林琛雪不得不谨慎的奉着萧徇的意见,免得这女人一不高兴,哪天又整她一下,她可受不起。 萧徇微微点头,林琛雪便好奇道:“你为何要投我?” 云子推机灵的眨眨眼,笑着说道:“方才薛兄的第一场比武,我看薛兄被对面给打飞出去,但坠地时,虽然是背部着地,却并没有痛的起不来,知道薛兄其实内力深厚,才能将痛楚在瞬间分散到身体各处,薛兄是武学高手。” 林琛雪看云子推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诧异。 云子推说完,目光落到萧徇身上,恭敬道:“萧娘子。” 林琛雪瞬间警惕起来,疑惑他想干什么,却看见云子推恭敬道:“在下姓云,名子推。家父云安成在 礼部任事,我曾在宫宴上与娘子有过一面之缘,甚为仰慕。” 萧娘子笑了笑:真是虎父无犬子。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云子推长得风流俊俏,皮肤白皙,京城多得是这样长相清秀的郎君。 萧徇凤眸微微弯起,和蔼的看着云子推,似乎也很是喜欢。 林琛雪心里咯噔一声,心中警惕更甚。 什么鬼。 萧徇该不会要移情别恋了吧。 林琛雪:“云公子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和娘子先走了。” 云子推急忙走过来,呈上一张银票:“这是小人方才赢的五千两白银,我听父亲说,最近萧娘子遇到了一点麻烦,户部十分缺钱,给战士们做冬衣的银子,一直没有到位,所以我打算把这些钱,全部捐给国库。” 林琛雪愣了愣。 林琛雪抿唇,看着云子推垂着眸,将银票递了过来,瞬间有些感动。 萧徇慰勉道:“向国库捐银是大功,若是令尊知道这事,定会为郎君自豪的。” 她们原本只有二万五千两,如今如果有了云子推的五千两,那便刚好够了。 林琛雪在感动的同时,转念一想,现在户部穷的拿不出银子,她和萧徇,甚至要进赌场去赢给战士们做冬衣的银子。 可宫中却奢侈无比,给皇子、妃嫔打造首饰衣衫,所耗费的银子就要耗费几十万,给皇上做龙袍的银两更是数不胜数…… 皇上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林琛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冒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云子推满脸惭愧:“其实我的银子也不是白捐的,我是想让娘子,帮我一个忙。” 帮忙? 云子推惆怅道:“刚才在下赢了那么多银子,肯定有很多人看我不爽的,我想跟着娘子走上一程。” 毕竟云子推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刚才他赢了五千两白银,已经算是一夜暴富,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他真害怕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给杀了。 …… 云子推跟着萧徇和林琛雪走了一段路,在胡同口告别了两人。 萧徇闭上眼,支着下巴,面容有疲色。 她这样的身体,原本就不能有太多折腾,在外面待了一整天,已经是到极限了。 林琛雪推着萧徇,垂眸看着女人墨黑的长发。 萧徇的头发长得很好,漆黑浓密,又分外柔软,只带着素色的玉簪,玉簪的首端雕刻着仙鹤,坠着浅蓝色的宝石。 林琛雪想,若是她能够取得萧徇的信任,或者说成为萧徇的心腹,那她接近父亲的入狱的真相,无疑就更容易些。 林琛雪自己也没发现,在相信太子还是相信萧徇这件事上,她选择了相信萧徇。 林琛雪正走神,忽然发现坐在轮椅上的萧徇轻咳一声。 一个体态纤细,身穿薄罗纱的女子挡在了轮椅前。 阎袖招手中拿了一把遮阳的绿油 伞,笑着说道:“萧五娘,好巧啊——” 林琛雪一愣,又是熟悉的梅花香,似乎是那日在客栈中,遇到的女子。 萧徇:“袖招。” 阎袖招:“我出来买胭脂,你呢?” 阎袖招意味深长的看了林琛雪一眼:“和你的小面首出来逛街?” 萧徇笑了笑:“算是吧。” 四周人来人往,喧哗不断,林琛雪注意着萧徇和这位袖招姑娘聊天,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 居然是自己的祖母薛氏,薛氏手中拿着一柄竹杖,被倚梅搀扶着,朝着这边走来。 林琛雪出身将门世家,祖母薛氏更是身体硬朗无比,和倚梅有说有笑,时不时打量着路边的小摊物件,丝毫不见疲态。 阎袖招笑着看萧徇,目光往林琛雪处瞟一下,又往萧徇这边瞟一下:“你们平时,关系好么。” 林琛雪的心一紧,急忙躲到萧徇背后。 萧徇和阎袖招都陷入一阵沉默。 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扒着萧徇的肩膀,整个人都靠在萧徇身上,把脸埋得低低的,像是害羞了,白皙的耳根都泛起薄红。 林琛雪目送着祖母逐渐走远,见她没发现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忽然注意到萧徇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林琛雪神色一僵。 阎袖招:“你的小郎君,平日里都这么黏人吗。” 萧徇思忖半晌,敷衍道:“算是吧。” “要好好珍惜啊。”阎袖招笑道:“也许等再过个几年,等他长大了,就不会如此了。” - 萧徇刚回到墨香阁,立春和孟秋立马迎了出来。 萧徇这次和林琛雪一起出府,是瞒着立春和孟秋的。 只是在政事堂的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 孟秋和立春着急的不得了,但这是娘子的决定,她们也没有办法。 孟秋经过宫宴那晚上的事,还是看不爽林琛雪,看到林琛雪乖顺的站在萧徇身后,怒目而视道:“薛七,你今日带着娘子去了何处?” 林琛雪刚想说话,萧徇淡淡开口:“孟秋,七郎帮我做事,莫要失礼。” 孟秋知道,薛七正值盛宠。 在萧府中就是这样,不得宠时,面首的地位,肯定是没有娘子贴身的丫鬟高的。 但若是得了宠,面首的地位,则不可同日而语了。 林琛雪端的是恃宠生骄小人模样:“放心吧孟秋姐姐,有我在,娘子又岂会有半点损伤,不信你等会好好检查一下,娘子身上有无磕碰!” 孟秋被噎了一下,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立春见他说的轻薄,急忙将萧徇的轮椅接过来:“娘子现下是要休息还是如何?” 萧徇疲惫道:“休息吧。” 她看了林琛雪一眼。 林琛雪:“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让林琛雪当她的近卫,条件就是不得再将她当成面 首看待。 晚上不得再让她侍寝。 林琛雪将手中装着银票的木匣交给立春,转身离开。 萧徇看着林琛雪逃也似得走了,微微眯眼。 …… 萧徇的睡眠向来浅,在床上睡了会,各种熟悉的梦纷至沓来。 金戈铁马、路上面容扭曲的饥民、粉雕玉琢的女孩…… 醒来时,后背冷汗淋漓,喉咙干渴难耐。 已经是亥时,窗外夜色浓重。 孟秋端来一碗汤药,光是闻味道,便让人苦得直皱眉头。 萧徇含着梅子糖,皱眉缓缓喝下。 立春走进来:“娘子,李义求见。” 萧徇捏了捏眉心,又休息半盏茶的时间,才缓缓道:“让他进来。” 等待李义的时间里,立春又端来宫中御赐的名茶——清凤髓。 这清凤髓在市面上是没有流通的,是巴国每年进贡之物,因为萧徇承蒙圣恩,是以皇帝赏赐了她许多。 清凤髓名贵,味道却甚苦,甚至还不及外面的茶喝起来味道好,但萧徇对饮食上并无多少讲究,外面千金难求的清凤髓,府中却堆积成山。 少不得慢慢喝完的。 幸而萧徇尝惯了苦药,清凤髓的味道再怪,也可以接受了。 而且时时用苦来警醒自己,可以让自己牢记当年的痛苦。 半盏茶的功夫,李义匆匆走进来。 他身为萧徇的心腹,就算是深夜,依然在为各种事奔波,恭敬行了个礼,说道:“娘子,奴才已经准备好了三万两白银。” 这些白银,都是萧徇平时收的礼物。 因为萧徇做到这种位置上,许多来京城的外地官员,都会顺道拜谒萧徇,给她送礼,望以后娘子能对他们多加照拂。 萧徇对于这些东西,从来都是照单全收。 因此,外面便有传言,说萧徇生活奢侈,滥收礼金。 只有李义知道,萧徇拿了银子都存在仓库里,奢华是做出来的。 国库亏空,萧徇家中却很富裕,饶是这般,娘子从未用过礼银半点,平时都穿旧衣服。 李义提起银子,萧徇又忍不住想到,今日在会武堂,那小面首自信满满的和她保证“一定会有银子的”,以及那在擂台上,矫捷如风的身影。 萧徇又忍不住想笑。 那家伙,虽然不谙世事,但却是个聪明的。 若是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将来定能成为可靠的臂膀。 萧徇眉眼舒展:“不必了,你将礼金放回去。” 李义微微一怔。 看娘子的表情,好像很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开心的娘子了。 李义:“可陛下那里……” 萧徇:“已经有银子了。”! 第 26 章 五娘教学 上次因为有面首贿赂守门的侍卫,闯入政事堂,被萧娘子打了个半死不活送进宫中,整个萧府的面首,如今是无人敢再进入政事堂。 萧徇用这种杀鸡儆猴的方式,既然不用封狗洞,也不加派府兵把守,简单粗暴却分外有用。 半夜,林琛雪钻过隐蔽的狗洞,又跳进政事堂。 有了上次的经验,林琛雪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那份卷宗。 翻开卷宗,林琛雪不由得皱起眉。 距离上次自己查看卷宗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萧徇并没有在上面添加新的调查线索。 萧徇没有继续调查父亲的事情。 林琛雪更摸不准她到底是想帮父亲,还是如何了。 这封卷宗,就一直压在政事堂了? 林琛雪皱眉,慢慢的翻动着卷宗。 上次看的太过于匆忙,可这次她把卷宗上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阿爷率领大军出征,驻扎在长留镇。 他半年以来,吃着军饷,不仅不发兵,反而还分别给犬戎、北狄送去礼物,扬言要归顺胡人。 林琛雪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线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犬戎是北边大部,它的兵和大楚的兵相比,谁强谁弱呢。 - 第二日,林琛雪去了趟兵营,找到陈笙。 陈笙看到林琛雪,便呆住了。 林琛雪今日一身石青色白梅暗纹直裰,墨黑的长发束起,漂亮的眉宇带着蓬勃英气,手上还带着一个翠绿色的玉扳指。 这小七娘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三番五次穿男装往军营跑啊。 小七娘明年便要出嫁,若是给宋家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笙左右四顾,确定没人,才把林琛雪给拉进营帐,皱眉问道:“七娘,您来这里干什么?” 陈笙盯着林琛雪,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还在调查将军的事?” 林家男人全被关进天牢,将军更是被金鳞卫折磨的半死不活。 林家如今,只有大娘子林含,薛氏老太君…… 确实没有靠得住的男人了。 但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让年龄最小的七娘跑来跑去的。 林琛雪:“陈叔,我想问你,犬戎和大楚若是交手,阿爷有几分胜算?” 陈笙皱起眉,虽然心里诧异,但还是老实的回答林琛雪的问题:“犬戎铁骑,战无不胜,十分可怕。” “大楚基本上都是步兵,而且因为朝廷供给的银两不足,军备并不精良,是在北境草原上与犬戎军交战,这……” 林琛雪愣了愣,直勾勾看着陈笙。 陈笙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怕凶多吉少。” 林琛雪:“可这次父亲带着三万大军,怎么会输给犬戎五千人呢。” 陈笙:“就算是赢,这怕也是损兵折将。而且娘子只怕不知,犬戎王子苏格达从两年前 开始,便开始不断的整合北境部落,如今犬戎只要召唤,四面八方的部落,都会立马响应的。” 林琛雪皱起眉。 - 林琛雪精疲力竭的回到萧府,刚来到自己的院,就看见范先生站在门口,又等着她。 老头今日穿着仙风道骨的直裰,右手拿着戒尺,左手又拿着三本书。 林琛雪一看到范先生就觉得全身不舒服,虚弱的躺在床上说头疼。 范先生眯眼看她,又用戒尺敲了她几下。 林琛雪躺在床上装死,一动也不动。 范先生气鼓鼓道:“不可教也!”拂袖而去。 林琛雪看到他被气走,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昨晚已经是一夜没睡,如今困得眼睛都撑不开了,直接睡了过去。 …… 林琛雪这一觉睡了很久,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见窗外骄阳似火。 不知不觉,已经是六月。 林琛雪恍惚间,想到阿爷的案情丝毫没有进展,不由得叹了口气。 “阿爷——”林琛雪喃喃道,忽然感受到身后一道视线,正在盯着她。 林琛雪身为练武之人,五感向来敏锐,她立马转过头,顿时吓了个半死。 萧徇坐在轮椅上,就离她的床一步之遥,淡淡的看着她。 不用说,肯定是范先生跑到萧徇那里去告状了。 林琛雪疯狂冒汗,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是和衣而睡,才不至于穿帮。 腰部忽然一软。 萧徇垂眸看着林琛雪,手中拿着那柄长长的戒尺,轻轻抵了抵她的腰:“起来。” 萧徇的声音温柔和善,却让林琛雪听的头皮发麻。 林琛雪在床上躺的很舒服,并不是很想起来。 但她一看到萧徇就虚了。 那日宫宴,萧徇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她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不能不听萧徇的话。 林琛雪百般不情愿,鄢鄢的站了起来。 萧徇被立春扶着,蹒跚来到案几边坐下,温声说道:“七郎,来,今日我来教你。” 林琛雪微微一怔,桃花眼不由得睁大了些。 萧徇要教她读书,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林琛雪也没有想到,位高权重的萧徇,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教她这个小面首读书。 这就是被宠着的感觉吗。 林琛雪咽了口唾沫,心脏跳得莫名有些快。 正是初夏,窗外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暑气,荷花塘内却分外清幽。 今日萧徇穿着一件深紫色水仙暗纹襦裙,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正襟危坐在案边,脊背挺的笔直。 林琛雪发现萧徇讲课,讲的十分仔细,经常引经据典,听起来比范先生讲的东西容易理解许多。 萧徇讲解完,耐心的问她:“七郎有什么不懂吗。” 林琛雪低头 扭捏半晌,问道:“这鲁国太子杀父继位……” 太子本就是国之储君,就算是做一时太子,皇帝死了,他也能继承皇位的。 ?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26 章 五娘教学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为何还要急匆匆的去杀父亲呢 萧徇笑了笑:“你可知道先帝做了三十多年太子,到了五十岁还不曾登上皇位? 先帝为太子时,熹宗好修道,听信方士谗言,说二龙不相见,见之则克陛下阳寿,是以熹宗一直防着太子,太子并不好过,担惊受怕做人不说,还有几次差点被废掉。”(1) 林琛雪皱眉,神情若有所思:“虽然是太子,地位也是不稳固的。” 萧徇颔首:“七郎聪明。” 萧徇随后又给林琛雪讲项羽的故事。 “……” 林琛雪平日里总是读不懂史书,觉得里面的文字晦涩,但萧徇用讲话本的口吻讲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萧徇:“项羽有侠肝义胆,恭敬慈爱,虽如此,却仍败于刘邦之手。七郎以为,为何呢。” 林琛雪皱着眉,低声道:“因为,项羽有侠肝义胆,刘邦没有。” 萧徇微笑:“项羽是英雄,心性单纯,没有远虑,这是他失败的原因之一。” 林琛雪捧着脸,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以前看话本时,只觉得侠士好,行侠仗义、为父报仇的事,她不知道读了多少。 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这也不是那么好。没有智谋的仁义,只会被人利用罢了。 林琛雪很快就发现,听萧徇讲史,是件很让人舒服的事。 原本枯燥的历史,在萧徇口中妙趣横生,林琛雪就像是读话本子中的故事般喜欢。 萧徇讲完,翻开书本:“来认认这些字。” 林琛雪的脸色瞬间变的铁青。 萧徇弯唇,温和的鼓励她:“读吧,不必怕。” 林琛雪在萧徇包容的眼神中,像是找到了一点勇气,便捧着书本,慢慢的读起来。 林琛雪最讨厌认字,明明是一篇简单的文章,却让她读的磕磕巴巴。 林琛雪终于读完,合上书本。 萧徇笑了笑,将什么东西放在桌上。 林琛雪仔细看时,却见是一块质地昂贵的紫檀,金色的阳光在木上缓缓流淌,它被匠人雕刻成栩栩如生,咧嘴大笑的弥勒。 这弥勒颇为精致,大概只有三个指甲盖大小,但细致到每颗牙齿,都惟妙惟肖。 萧徇:“日后你每背完一篇,便能得到一个木雕。” 林琛雪愣了愣,瞳孔微微放大。 萧徇:“若是集齐九枚木雕,我便能答应你一个要求。” 萧徇说,这紫檀木雕是请江南有名的工匠打造的,每个木雕的模样都不同。 林琛雪对这种东西极有兴致,摩挲着手中的弥勒,忽然觉得读书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林琛雪看了萧徇一眼,试探着问道:“可我若是集不齐呢。” 萧徇笑了笑,忽而撑住桌,微微前倾了身体。 萧徇:“若是一年之内集不齐,我自然也想好了法子罚你。 她说这话时凤眸微敛,凑得很近,清浅的呼吸打落在脸侧,无端生出些暧昧来。 林琛雪对上萧徇如同井水般清澈幽深的目光,心脏忽然“咯噔”一下。 林琛雪如今对这个女人,敬畏中又带着点惧怕。 但她又是真心喜欢这个做工精致的小玩意。 林琛雪分外珍惜的将弥勒佛放在书本上,目光转了转,忽然说道:“五娘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 萧徇微微抬眉。 “……” 林琛雪装作不经意,说:“比如说,一个将军去打犬戎,和犬戎骑兵对冲。 犬戎骑兵天下无敌,将军很可能会输,就算是赢了,也是损兵折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他们打,避免正面冲突。” 林琛雪又在旁敲侧击的试探萧徇,关于阿爷在北境所作所为的看法。 也许、也许阿爷在北境的所作所为,其实是某种计谋呢。 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七郎是想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萧徇淡淡道:“虽如此,一味不作为,吃着军饷混日,也不是妙事。” 林琛雪见萧徇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咬牙,分外郁闷。 - 最近皇帝忽然动了龙兴。 他将本来应该发往萧徇府中的奏折,统统给搬到龙啸宫自己批阅。 但他自己读不懂,也没有耐心去读奏章里大臣们到底奏了些什么事,便交给太监们一通乱批。 这本来是小事。 但萧徇懒懒的倚在床上,听着李义汇报,早就看出皇帝的态度。 皇帝对于那日在宫宴中发生的事,依然耿耿于怀。 毕竟她一个外戚,竟然可以狂妄到走近皇帝的御榻,对皇帝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皇帝原本将政事全部交给自己处理,如今忽然收回了权力,是想杀一杀自己的威风。 李义跪在地上,忧心忡忡的禀报道:“皇后娘娘说,这一切都是太子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 原本陛下早已经忘了这件事,听了太子爷的一番说辞,才怒火中烧,想要收回娘子摄政的权力。” 萧徇:“我知道了,去和长姐说,不必担心。” “有什么事及时和我汇报。” 李义:“是。” - 转眼间便是七月七日。 这一天在民间是乞巧节,但对皇家来说,却是行道礼拜的大日子。 皇帝将会在这一天,亲自前往灵业寺修斋祈福。 皇帝已经斋戒三天,宫中提前通知了百官,在今日跟随他一起前往京郊灵业寺。 萧徇身为圣上妻妹,自然陪伴在皇帝身侧。 她今日身穿一袭素服,是半旧 的弹花暗纹锦袍,淡雅的颜色愈发衬得人肤白胜雪,宛若谪仙。 林琛雪则是扮作萧徇身边的一个近卫,贴身保护着萧徇的安全。 祈福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出发,一路上满是围观的百姓。 因为皇帝不想因为皇家祈福的事打扰百姓,颇有些与民同乐的意思,所以金鳞卫并未清场。 灵业寺外的集市今日分外热闹,到处都是卖力吆喝的小贩,想要沾点君恩。 …… 皇帝对萧徇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 祭祀时,林琛雪站在萧徇身侧,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害怕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会认出自己。 但渐渐的林琛雪发现,高耽并未注意她,不由松了口气。 想是那夜光线昏暗,她又侧着身,并未被对方看全。 林琛雪密切的注意着皇帝的情况。 她很敏锐的发现。皇帝休息时,一直在和太子聊天,甚至没有给过萧徇一个眼神。 林琛雪心头一紧。 难道是因为宫宴的事情…… 前日给战士们做冬衣,萧徇虽然拿出了三万两白银,但显然并未得到皇帝的谅解。 林琛雪怎么也没想到,一件简单的事情,余威居然发展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 林琛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萧徇,却发现萧徇表情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灵业寺是皇家寺庙,故而其装饰华美无比。 祭祀结束后,皇帝步行来到客房中休息,屏退所有人,身边只留下亲信太监高耽、太子、皇后、六皇子秦宴澈,和萧徇陪伴。 林琛雪紧紧的站在萧徇身边,眉头紧锁。 小沙弥端来清凉的荔枝水,皇帝喝了一口,又吃了些荷花酥和茶果子,浓密的胡须上沾满了点心渣。 大太监高耽用手帕,细心的帮他擦拭着。 皇帝疲乏的闭上眼,正想小憩下。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皇帝抬起浮肿的双眼,神情闪过些许不耐:“是谁?” 高耽迈着小碎步下去,回来时低垂眼眸,禀报道:“是灵业寺外弄皮影戏,演幻术的小贩正在表演,喧哗声是观看的百姓所发出的。” 太子皱眉,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打扰父皇休息,还不快让金鳞卫打走!” 皇帝却忽然来了兴致,抬手制止了准备出去叫人的高耽:“慢着。” “听说天下幻术,千奇百怪,朕还从未见过。”皇帝挥了挥手:“把人带进来,给朕表演两手。” 高耽应诺,转身出去。 皇帝将六皇子秦宴澈抱到腿上,逗他道:“我儿看过幻术吗?” 秦宴澈脆生生的说道:“没有。” 皇帝笑了起来:“澈儿要是喜欢,父皇便让人组一个江湖班子,天天来宫中给你表演才艺。” 秦宴澈:“那儿臣肯定是看不了的。” “哦?”皇帝好脾气的问 道:“为何?” 秦宴澈:“母后不让儿子看,母后每日只让儿子读书。 他话音未落㈩㈩[,萧棠就嗔怪道:“皇上真是的,不让澈儿学好,每日总叫他看这些。” 秦宴澈振振有词:“儿臣这是告御状,父皇定会为儿臣做主。” 皇帝哈哈大笑:“朕这次却不为澈儿做主,反而觉得皇后说得对。澈儿,读书好啊,你不读书明理,日后怎么帮你大哥治理国家?” 客堂中欢声笑语不断,旁边的太子早就黑了脸。 宫中谁人不知,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年幼的六皇子。 若是父皇哪日受了皇后的撺掇,执意废长立幼,该如何是好。 幸好…… 太子的目光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萧徇身上。 这妖女如今是真的失宠了,倒不至于翻了天去! 说笑间,高耽已经领了一个身材矮小、粗衣麻布的小贩进来。 小贩背着一个包袱,紧张的唱了个大喏:“参见万岁爷,今日小的能见到万岁爷,真是,真是三生有幸。” 皇帝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榻上,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会些什么幻术?” 小贩老实巴交的脸涨成红色,紧张的揉搓着两只手:“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 高耽见他答非所问,皱眉呵斥道:“皇上问你会些什么?” 小贩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小的会的可多了,镜中阎罗、大圣爬天梯、种瓜得人……” 没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短暂的和角落里的萧徇对视了一眼。 萧徇面若沉水,微不可察的颔首。 皇帝是越听来劲,懒洋洋的说道:“朕对其他事物都没兴趣,唯独对这种瓜情有独钟,那你便给朕表演种瓜得人罢。” 小贩应了一声,笑盈盈的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盆土,又拿出一粒种子。 小贩笑着说道:“万岁爷,您看好了,这就是种瓜得人!” 他随后将种子埋进土中,大喊一声:“起。” 客堂间瞬间陷入一阵安静。 原本只有泥土的花盆里,忽然破出翠绿色的嫩芽。 小贩往土地里倒了点水,开始慢慢的拍手。 小嫩苗就像是受到鼓舞,更加肆意的生长起来。 林琛雪微微一怔。 这是……这是…… 之前她带萧徇去瓦舍勾栏,看过的幻术。 林琛雪本来就喜欢这些,不由得看的津津有味。 秦宴澈忽然惊呼一声,皇帝笑着拍他的头:“我儿别怕,这是幻术,都是假的!” 阳光散落在嫩苗的身上,它竟然无比开心的抖动起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人如同身处春日之中般,感受到了勃勃生机。 小嫩苗逐渐变粗,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上面便结出一朵淡黄色的花来。 在座的都是显贵,平日想吃西瓜 ,便有人直接送来,极少有人曾目睹过整个瓜的生长过程,一时间所有人震惊的说不出话。 又过了半盏茶,藤条上那朵黄色的话缓缓闭合。 再次打开时,花中竟然出现了五六个指甲盖大小的人! 这些人形态各异,有高有矮。 有的是农民,手中拿着锄头。 的则是市井小商贩,扯着嗓子拼命叫卖着。 他们栩栩如生,还会走动,竟然从花中走到藤条上。 皇帝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人无比真实,又哭又笑。 他甚至看到有个士兵打扮的小人来到他面前,从腰间抽出一把刀。 秦宴澈皱眉,天真的问道:“父皇,这也是假的么。” 皇帝干笑一声:“这——”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到那士兵模样的小人脸色徒然变得狰狞恐怖,那原本正常的五官瞬间扭曲起来。 小人手中的刀,瞬间涨大数倍,他尖声叫道:“斩昏君!” 下一息,明晃晃的砍刀就朝着皇帝砍过来。 皇帝的脸色瞬间煞白,吓得哇哇大叫,猛地站了起来,把秦宴澈往前面一扔。 皇帝原本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双腿虚软无力,虽然竭力躲闪,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眼看着刀就要将他捅穿,离他最近的萧徇忽然站起来,踉跄的倒在他的身边。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萧徇,指尖滑了一下,却并未握稳对方的衣服。 萧徇挡在皇帝面前,硬生生挨了一刀。! 第 27 章 寺庙长谈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大概是五个弹指的功夫,金鳞卫如同潮水般涌进房间,将那使幻术的小贩狠狠掼到地上。 萧徇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林琛雪的心猛地一缩,立马扑过去将萧徇扶住。 不断有血从萧徇腹部涌出,林琛雪紧紧扶着她,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满屋都是斑斑血迹,场面恐怖。 秦宴澈仰着头,哇哇大哭。 萧徇拼命咳嗽,勉强抬起头,厉声喝道:“天子圣体,岂能损伤,宣太医来!” 她本就体弱,说这句话更是几乎要耗尽所有的力气,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林琛雪心跳如雷,“哗啦——”一声撕掉自己的衣服,使劲将萧徇的伤口缠住。 胡子花白的太医很快就赶到,慌乱的往皇帝的方向走。 客堂变得分外嘈杂,皇帝遇刺,这件事非同小可。 皇帝大怒:“给朕看什么?” 他走过来,扶住萧徇的另一只手臂:“太医过来给萧卿看看。” 太医唯唯诺诺,蹒跚的走到萧徇身边。 匕首捅进了萧徇的腹中,鲜血流了满地。 萧徇脸色惨白,已经昏阙,大家又手忙脚乱得将萧徇抬起来,往隔壁卧室赶。 皇后萧棠拉着皇帝,劝道:“皇上,纪斐已经来了,让她随着进屋给萧徇看,您先让太医看看罢。” 纪斐是宫中女医官,这次祈福也陪侍在旁。 皇后话音未落,纪斐走进客堂,冲着皇帝道万福。 皇帝挥手:“快去!快去!” 他焦头烂额的朝着纪斐的背影喊:“要救活她!” 宫女们将萧徇抬到卧室,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端水的端水,送药的送药。 林琛雪立在床边,紧张地看着纪斐把萧徇的脉象。 纪斐又给萧徇检查了伤口,忍不住骂了一句:“该死。” 林琛雪急忙问道:“她怎么样了?” 纪斐神色复杂的看着林琛雪,不知该不该说。 她知道萧徇对自己向来狠绝,但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萧徇本来就体弱,那天寒蛊更是在日复一日透支她的身体,如今又硬生生挨了一刀! 这可是在鬼门关试探啊! 幸而因为那表演幻术的小贩是萧徇自己人,并未伤到要害,否则就算是神医扁鹊在此,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纪斐没好气的说道:“娘子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她体寒,如今是冷的厉害。” 萧徇随皇帝来这灵业寺,立春和孟秋都没有跟在身边。 如今她身边唯一算得上是亲信的人,就是林琛雪了。 故纪斐有什么事,也只能跟林琛雪说。 林琛雪:“我知道了。” 林琛雪快步走出卧房,让庙中和尚拿来几个汤婆子,全部灌满热水。 窗外烈日炎炎,萧徇仍然处在昏迷当中?[(,嘴唇已经被冻的乌青,全身无意识的发抖。 林琛雪的心莫名一紧,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 林琛雪迟疑了一下,帮萧徇将鞋袜脱去,女人的脚白皙柔嫩,却如同冰块般寒冷,林琛雪将汤婆子捂在她脚边,双手握住女人的脚揉搓。 小沙弥进来添置了炭火,原本还算凉快的客堂,刹那间变成了火焰山。 汗水顺着林琛雪的脸颊滑落,林琛雪拿着佛经拼命扇风,觉得整个人都要着火了。 萧徇侧过身,全身蜷缩成一团,墨黑的发略显凌乱。 她闭着眼,鸦羽般的长睫垂下,像是萎靡的小兽,平日里疏离的面容,露出一丝柔软。 那白皙的颈脖暴露在空气中,仿佛一捏就能捏断似的。 林琛雪看着床上的女人,微微皱眉。 这个人真的是萧徇吗。 这就是传说中虎背熊腰,精力旺盛,看到男人就往人身上贴的萧徇? 屋内点了炭火,又烧了汤婆子,可这依然没能提高萧徇身体的温度。 林琛雪又握着萧徇的手搓了会,直感觉到她的体温有垂直下降的趋势。 林琛雪跳到床上,把自己当成一个巨大的热源。 萧徇需要热源,感受到温暖就往林琛雪的身上钻,无意识扯开了林琛雪的衣服。 林琛雪全身一僵,下意识看了萧徇一眼。 萧徇完全失去了意识,紧闭双眼,冰凉的脸颊贴在林琛雪的胸口,一动也不动,显得有些乖。 林琛雪全身都是汗,中衣湿淋淋的,将萧徇的衣服也打脏了。 林琛雪的脸泛起薄红,双眸像是蒙上了水雾,眉宇显得明艳又漂亮,端端的一个女孩。 算了,反正她也不知道。 林琛雪任由萧徇在她身上拱,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全身僵硬的不敢动弹。 林琛雪忍不住想起话本中,那些暧昧情节。 这就是相拥的感觉吗。 似乎只有夫妻才能如此。 而此时此刻,她上身不着寸缕,显得更亲密了。 林琛雪又想起上次在宫中,皇帝抱着自己的时候,压的她难受。 萧徇的身体很柔软,抱在怀中很舒服。 …… 林琛雪不知自己被萧徇抱了多久,大概是三四个时辰之后,萧徇的体温逐渐稳定下来,林琛雪才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上衣已经被剥完,林琛雪耳根涨得通红,将外袍重新穿上。 因为房间的温度太高,她出了许多汗,只能去灵业寺的净室中清理,才换上外袍走了出来。 林琛雪出来,看见纪斐进屋去检查萧徇的情况,有些不放心,便站在门口看着。 昏暗的光纤中,萧徇侧身而卧,脸色苍白。 林琛雪回想起不久前的危险场景,不由得怒火中烧,在心里大骂。 萧徇竟 然对皇上如此忠心? 她自己都已经事病入膏肓之人,去帮别人挡什么刀!真是愚蠢至极!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薛兄!” 熟悉的声音刺了下林琛雪的耳朵。 林琛雪蓦然回头,看见云子推笑着站在身后:“你照顾娘子,也照顾了一夜,如今纪大夫来换你的班,你来饮茶如何?” 原来这次祭祀,朝中许多权贵都有参加。 因为突然遭遇了刺客,皇帝大发雷霆,提前回了宫,命大臣们住在灵业寺的僧房,为护驾有功的萧娘子祈福。 林琛雪已经陪萧徇,在房中待了一整夜。 林琛雪听云子推如此说,便移步到旁边的小茶室里休息。 林琛雪心事重重的坐下。 茶室中烧的茶,是宫中御赐的清凤髓。 林琛雪跟在萧徇身边,对这款茶是极其熟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的她脸都扭曲成一团。 云子推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问道:“看你这表情,清凤髓有这么苦?” 林琛雪放下茶盏:“这清凤髓难道不苦么。 也不知道萧徇,怎么会喜欢吃如此难喝的茶。 云子推看着林琛雪,忽然神秘一笑:“你的清凤髓苦,我的却是不苦的。” 林琛雪愣了愣,看他说的煞有介事,便半信半疑的问道:“此话怎讲?” 云子推将茶盏递过来,扬了扬脖:“薛兄,你尝尝。” 林琛雪用盖子将漂浮的茶叶拂开,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余香,醇厚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 - 深夜。 萧徇在沉睡中,又坐了那个熟悉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流放的途中遇到山匪,长姐让她上马,她策马没命的奔跑,终于回到京城。 路边衣衫褴褛的人冲她伸出手,让她停下来,给他们东西吃。 她不敢停下,那些皮肤黝黑的饥民,便扑了上来,抓住她的脚。 然后画面忽转。 出现在眼前的是粉雕玉琢的女孩,大概三四岁年龄,扎着丫髻,唇红齿白,身穿银绯色滚胭脂上衣,抱着她的腿,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软着声喊她“卿卿”。 萧徇全身颤了颤,蓦然睁开眼。 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寒入骨髓,萧徇哆嗦了下,视线逐渐清明。 她发觉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怀中抱着几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萧徇抬眸,冷不防看见不远处,眉清目秀的少年身穿浅绿色锦袍,坐在地上,正在烹茶。 少年穿一袭深蓝色素面锦缎袍,侧颜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瓷白。 茶壶冒着白烟,他手中拿着鹅毛扇轻轻扇着,一面拨动着底下的炭,就像是画中仙童,不染凡尘。 萧徇喉咙干的发疼,猛烈咳嗽起来。 林琛雪蓦然回头,看见萧徇醒了,急忙站起来:“娘子, 感觉怎么样?” 萧徇根本不能动,只要一动便能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撕心裂肺。 萧徇看着林琛雪嗓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林琛雪心不在焉道:“大抵两天两夜罢。” 林琛雪快步来到门口,掀开帘子出去,叫纪斐来。 萧徇没精打采的懒在床上,纪斐来给萧徇把了脉,责怪道:“你真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萧徇笑了笑:“咱们做臣子的,只求皇上能健健康康的,我为皇上挡刀,是一片赤诚之心也。” 纪斐气得不行,压低了声音:“还装,还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萧徇的中衣褪下来,露出如同凝脂般的皮肤,腹部上有一道翻着血肉的刀痕。 纪斐将纱布换下来,粘稠的鲜血拉成丝,泛着可怖的红色。 萧徇闭眼,秀眉微蹙,呼吸都凝滞几分。 纪斐半是心疼、半是打趣:“日后若你有了丈夫,看到你身上这样的伤口,只怕要不喜了。” 萧徇淡淡道:“纪大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先要不喜了。” 纪斐知道萧徇的性格便是如此,在外人面前温和的很,但对熟悉的人却有些脾气,只得叹了口气,开了药方:“你的寒症有加重的迹象。” 萧徇十指冰凉,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汤婆子:“嗯,感觉到了。” 纪斐:“还未找到天寒蛊的解药前,我只能加大热剂的用量。这东西的副作用,你是知道的。” 纪斐为难道:“是药终究有三分毒性,用多了不好。你这蛊毒的解法,也并不只有热剂一种方式。” 萧徇抬眸,看她。 纪斐:“娘子若是能去四季如春的南州休养半载,只怕是比任何药物都用的。” 纪斐虽然如此说,但依然清楚的知道,这对萧徇来说,根本不可能! 别说萧徇的野心异于常人,在这朝廷上待得久了,并不是想退,便能全身而退的。 纪斐看着萧徇愈发不虞的神色,无奈的说道:“还有一个办法。便是拿到火浮玉。” “那玉石于昆仑山开采而出,距今已有上千年,传说是火凤凰产下的卵,玉身有奇热,若是娘子能将此玉带在身边,能够很有效的减轻寒症。” 萧徇颔首:“火浮玉我也是听说过的,听说这玉现如今在犬戎王手中,并不是我想要,就能拿到的。” 萧徇向来理智的过分,纪斐叹口气:“火浮玉诚然难得,娘子也应该考虑一下,我说过的话。” “你属于极寒之体,若是能找到极阳男子,时时相处,对于这寒毒,也能有很大改善。” 纪斐说完,看了一眼外面。 萧徇向来对男人无感,就算是对自己家养的面首,也极少亲近。 这位新宠的小郎君,一身阳气像是满的快要溢出来,倒是个为娘子治病绝佳的人选。 纪斐:“前几日,都是你这小郎君彻夜不 离的照顾你,若不是他,你可能早就冷死了。” 萧徇微微一怔。 …… 因为萧徇醒来,整个灵业寺上下乱成了一团,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 纪斐走后,林琛雪便进来,继续坐在地上烹茶。 萧徇神情惫懒的倚靠在床头,眯眼看着她,眸光微闪:“前几日,是七郎在照顾我?” 林琛雪:“也有立春,孟秋姐姐在帮忙。” 在萧徇出事后,孟秋和立春都随后赶到了。 林琛雪沏了一杯茶,两手捧着递给萧徇,笑了笑:“娘子尝尝。” 自从中了天寒蛊,萧徇的性子愈趋淡漠。 每每蛊毒发作,清醒过来,愈觉人生如梦,悲凉孤寂。 可如今,看着这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嘴角含笑,捧着茶汤递过来,萧徇难得的有了些截然不同的感觉。 就像是在白雪飘舞的冬日,出现了一缕阳光。 萧徇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居然唇齿留香,味道清甜无比。 萧徇诧异道:“这是什么茶,以前从未喝过。” 林琛雪:“你猜猜?” 萧徇久病刚醒,除了腹部隐隐作痛,并没有任何不适。 刚才萧徇听纪斐讲了皇帝看见她受伤时的慌乱。 总算是了结一件事,萧徇心内轻松,此时也难得的有些兴致和林琛雪聊天,便随意猜了几味茶。 林琛雪摇头,嘻嘻笑道:“你都猜错了,这是清凤髓!” 萧徇微微一怔。 清凤髓她家中有很多。 清凤髓味道极苦,萧徇总是用这种味道来提醒自己,不要忘却。 这两年来,几乎日日都喝这种茶。 林琛雪:“这是我听别人说来的烹茶秘法,清凤髓明明是名茶,为何喝起来如此苦?这原因便是出自煮茶的水上。这是我找立春姐姐,从外面会仙酒楼里买来的冰,这冰是冬日是掌柜从西山脚下取回来的溪水。” 林琛雪又沏了一盏茶:“将冰放在锅中煮沸即可。” “第二个问题,便是出在煮茶的木头上,煮茶要用松木,质地温和又不会损害茶品质的,我特地去集市里买了这些东西。” 林琛雪抬眼盯着萧徇,说道:“是以这清凤髓,并不天生是苦的。” 萧徇听林琛雪慢慢讲完,不由得有些发愣,刚想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尖锐的一声:“圣旨到——” 传旨太监笑盈盈的走进来。 萧徇眼神微凝,想起来跪拜。 太监急忙道:“娘子伤还未愈,便不必下床了。” 萧徇:“惭愧。” 太监随后有板有眼的抖开黄绫卷轴,念道:“皇上口谕,说与萧娘子知道,驸马蒋长安自接到为战士们做冬衣的命令后,恐不堪重任,惊惧病倒,这采购冬衣的人选,还是让萧卿来决定吧。钦此。” 林琛雪的心陡然一惊,下意识瞟一眼萧徇。 萧徇面若沉水:“奴接旨。” 传旨太监行了礼,便离开了。 林琛雪看着传旨太监的背影,缓缓皱起眉。 萧徇:“七郎可有什么不理解的?”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低声问道:“那刺客……”是萧徇的自己人。 是萧徇让亲信刺杀皇帝的。 所以,虽说是刺杀,萧徇却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林琛雪猜测,萧徇是在通过这件事,来打消皇帝心中的不快。 原因很简单。 萧徇那日宫宴直面御榻,是大不敬。 林琛雪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在这灵业寺却为君王挡剑,却是极度忠心的体现,皇帝看到萧徇如此,必然能打消他对萧徇的疑虑。 林琛雪想到那晚上发生的事,还有最近皇上对萧徇的种种态度,以及这次非常蹊跷的暗杀,只想到这种可能。 萧徇笑着看林琛雪,抬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 林琛雪看着萧徇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愧疚。 都是因为她,萧徇才会拖着病体,经受这种痛苦。 林琛雪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刺客!” 林琛雪的头皮瞬间一麻。 林琛雪最近对萧徇,都是寸步不离的守护,自然知道最近在这灵业寺发生了什么。 许是听说萧徇受了重伤,这几日妖魔鬼怪全跑出来了。 然而,萧徇身边除了林琛雪、孟秋、立春,远处有暗卫保护,接近的刺客全部没有得手。 外面的吵闹声,很快安静下来。 林琛雪走出帐篷,看到孟秋走过来:“那些人就是看着娘子受伤,才妄图趁虚而入的,已经被杀掉了。” 林琛雪皱眉,看着不远处的地上,果然躺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立春走过来:“这几日七郎一直再照顾娘子,辛苦了,你先去吃饭,我们来罢。” 正是中午,林琛雪也饿了,便颔首道:“多谢姐姐了。” …… 灵业寺本是僧寺,庙中也没什么好吃的。 林琛雪来到饭堂,小沙弥给了林琛雪一碗白粥,并几块馒头。 林琛雪拿起一块馒头慢慢吃,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什么,动作猛地一顿,不由得张开嘴。 馒头上居然有字。 是用指甲写的字,一笔一划,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林琛雪愣住了。 杀。 大姐姐! 林琛雪蓦然抬头,只见周围无人,只是不远处有几个和尚在吃饭。 林琛雪的目光如电,四处搜寻,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房屋顶上,闪过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林琛雪的心情蓦然沉重起来。 以前林琛雪以为,父亲才是萧徇的头号政敌。 但现在林琛雪明白过来,太子才是。 太子那边,是一直想杀萧徇。因为萧徇,让他的地位不稳了。 大姐姐现在,可以说是太子的人了。 林琛雪回到营帐时,房间光线昏暗。 萧徇穿着一件素白中衣,坐在床头,拢着宽大的衣袍,正低头喝粥。 四周寂静无人。 林琛雪如今是萧徇身边最得宠的面首,是以她有许多,可以和萧徇单独相处的时间。 林琛雪看着萧徇,额头上冒起冷汗,那几枚毒针现在还静静的躺在袖中,让她的手臂都有些发颤。 有许多鬼怪,在她大脑里嘶吼。 阿爷和萧徇向来不和睦,这次事情就算不是萧徇的有意陷害,萧徇大抵也难再为父亲平反。 而且,她已经试探过萧徇几次,对方并没有帮助阿爷的意思。 阿爷的案件如今并无头绪,她年龄太小,很多判断都是错误的,什么忙都不能帮! 阿爷现在还被关在阴暗漆黑的大牢里,肌肤都被老鼠啃咬着。 天牢是人待的地方么。 阿爷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和萧徇不同,太子是明确表示愿意帮阿爷的人。 若是杀掉萧徇,太子便能帮父亲翻案了。 …… 萧徇兀自喝粥,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女孩煎熬的目光。 林琛雪定定的看着萧徇,看她放下碗,又慢条斯理的用手帕压了压唇。 林琛雪紧握的拳头松开,又重新握上,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当年梁国公为何会大败?” 萧徇讶然:“七郎何以问这个?” 林琛雪皱眉看着萧徇,说道:“我听云兄说,萧家军纪律严明,百战百胜,” “那年萧家军和南齐交战,明明是稳操胜券,可为何,为何还是败了?” 败得龙颜大怒,萧家兄弟,全部战死,全家流放。 只剩下两个女儿。 这件事,父亲从未和自己说过。 林琛雪见萧徇不语,知道她是讳莫如深,本以为萧徇不会告诉她,心中有些沮丧,谁知萧徇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七郎真想知道?” 林琛雪点了点头。 萧徇盯着窗外,神情不见波澜:“当年父亲与南齐一战,朝中派出监军刘表来敦促父亲出兵,我父亲生性耿直,看不惯朝中太监对军事指手画脚,所以在监军刘表说话时,他总是不予理睬。” 监军?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后来刘表放弃了在军事上的大展宏图,转而向父亲索要礼物。” 林琛雪皱眉:“萧将军没有给吗。” 萧徇沉默,眼神愈发的淡。 林琛雪和萧徇在房中待了一个下午。 萧徇难得有精神,便将以前的事说给林琛雪听。 太监刘表先是在军队中受到冷落,索要礼物又被拒绝,大怒之下回到京城,向先帝说梁国公举止奇怪,意图谋反。 先帝多疑,猜忌的同时又觉得萧誉是朝中重臣,不可能会有谋反之心。 现在的皇上,在当时还是宋王。 当时的太子是废太子秦高行,他便献计说:“陛下可远程指挥梁国公行事,若是梁国公遵皇命,说明他并无异心。若是他抗旨不遵,那便是有谋反之心!” 于是先帝给远在朱吾的梁国公发了好几封圣旨,这些王命完全违背对战常理,让梁国公放弃对南齐的围困,带大军去攻打隔壁的南赵。 萧誉接到圣旨后怒火中烧,原本想抗旨不遵。但萧世子,萧徇的大哥劝道:“这定是刘表和太子的阴谋,父亲莫中计,若是父亲抗旨,定会以谋反处置!” 于是萧誉便无奈遵旨,原本以为他身经百战,南赵实力又弱,就算是听圣旨的话,舍近求远去攻打南齐相邻的南赵,也能勉强获胜。 谁知他的大军到南赵时,已经是精疲力竭,南赵位于险要之地,极其难攻,梁国公和其对峙了两日,解除围困的南齐便率领大军杀了过来。 萧家军,全军覆没。! 第 28 章 七郎遭妒 这件事,让先帝大怒。 因为这是皇帝的远程指挥,才让萧家军全军覆没,但这若是传出去,毕竟不好。 皇先帝便听了废太子秦高行的话,说梁国公萧誉不遵圣旨,莫名将军队带往南赵,这才导致全军覆没。 萧家满门流放。 萧徇淡淡道:“萧家人在路上基本都死了,只有我和长姐活了下来。” 萧徇的长姐,就是当今的皇后萧棠。 林琛雪怒火中烧,早就把林含让她杀萧徇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拳打在案几上,深呼吸了好几下:“区区一个宦官,竟能决定将门生死!” 她用力过猛,指关节都泛起淡淡的红色,火辣辣的疼。 萧徇看她如此,弯了弯唇,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指尖忽然坠落冰凉的触感,让林琛雪微微一怔。 林琛雪体热,手被萧徇冰凉的手握住,十分舒服。 萧徇抓住她的手,仔细看了一看,低头吹气,不咸不淡的提醒:“这爱生气的脾性得改,七郎上次,不是答应过我的么。” 萧徇的表情很平静,就像回忆萧家往事对她造不成多大触动。林琛雪原本想安慰她,但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了。 - 萧徇腹部受伤,无法移动,便只能暂时住在灵业寺休养。 皇帝便让人将奏折全部送往寺庙。 林琛雪站在萧徇旁边,看见奏折如同雪花,不由得皱眉。 她隐隐明白过来,萧徇如今,已经重新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萧徇无法下床,只能穿着中衣,外面披一件薄外袍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个小几。 阳光散落在萧徇的身上,给宽大的外袍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 萧徇脸色依然苍白,却如同画中的病美人,天姿国色。 鎏金的小紫香炉放在墙角,香烟缭绕。 林琛雪站在床边,目光乱瞟,想往萧徇的奏折上看。 但萧徇兀自批阅着,压根没有给她看的意思。 林琛雪:“……” 阳光正好,萧徇批完奏折,吩咐李义将折子送往宫中,然后随手抽出一本线装的旧书,递给林琛雪。 “七郎,坐。” 林琛雪微微一怔,来到床边,在萧徇对面坐下,将线装书翻了几页,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又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萧徇看着她,眉眼温和:“读读这段。” 林琛雪脸色铁青,磕磕巴巴的读着书上的话:“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 这什么意思。 假假真真的。 林琛雪根本无法理解,若是范先生在此处,肯定又要打她戒尺了。 萧徇和林琛雪慢慢讲解了文意,笑了笑:“这是三十六计中的苦肉计。” 林琛雪皱着眉思索,心中微微一动。 萧徇不想多说,因为她知道,小面首向来聪慧,定能自己领悟的。 萧徇让她合上书本:七郎,背一遍。 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林琛雪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含了块铅,勉强背完。 她知道自己背的有多烂,便抬起眸,紧张的看着萧徇,本以为萧徇定会数落自己。 萧徇微微弯唇,从袖中拿出一物:“记住了,若是勤恳用功,集齐九个,我便能答应你一事。” 林琛雪愣了愣,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枚,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的玩具。 是一只小老虎,阳光下木雕的纹理细腻,就连老虎的牙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徇话锋一转:“若是集不成,便要受罚。” 紫檀木雕刻而成的老虎,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张大嘴巴,正在打哈切。 - 一个月后,萧徇腹部的伤好了些,便搬回萧府。 而林琛雪在灵业寺,陪伴了萧徇近乎一个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萧府。 不少面首牙龈都冒出酸水,暗地里骂林琛雪“狐媚”! 林琛雪装作没听到。 这不是和宫斗话本很像嘛。 女主每每得宠,都会有很多妃嫔发酸的。 没人酸你,才说明你在后宫活得很失败呢。 萧徇勉强能移步政事堂处理事务,为了表现自己为君王效力的决心,她夙兴夜寐的批阅奏折,整个人又消瘦了些。 皇帝在宫里听着高耽的汇报,很是满意。 这日,萧徇批阅完奏折,被立春推着出政事堂。 刚出房门,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回廊上,有人在说话。 “真的吗……你说他是天残,那他……那他怎么满足娘子呀!” “是真的,安之在他洗澡时偷偷地看过,他下面那东西根本就直不起来!” 立春和孟秋脸色微变。 萧徇淡淡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做声。 在回廊中聊天的三个人,原来是在政事堂负责洒扫的丫鬟端午、上元、除夕。 端午和上元在那边聊的热火朝天,除夕却捂紧了耳朵:“这种私事,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除夕曾经是真的喜欢过薛七,但那日薛七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并说他自己是个断袖。 现在听这两个人在除夕面前议论薛七,除夕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她不喜欢薛七了,但薛七是她的朋友,她也不想别人说他。 端午轻蔑的看了除夕一眼:“我们说我们的,碍着你什么了?” 上元:“就是!” 一阵冷风吹来,萧徇只觉得寒冷,喉咙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萧徇掩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回廊上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端午是个聪明伶俐的,立马扶着栏杆查看。 看到萧徇时,她眸光闪烁。 孟秋冷着脸, 扬声道:“下来!” 端午立马小跑着下了楼,来到萧徇身边,乖巧的跪下来:“娘子。” 政事堂的丫鬟虽不都是萧徇心腹,但至少是可靠的。 端午在政事堂洒扫,时常和萧徇见面,是以萧徇并不陌生。 萧徇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倦怠支着下巴:“你方才说,府中最近有人在说什么。” 端午对上萧徇漆黑的眼眸,心跳骤然加速,嗫嚅道:“薛、薛郎君是天残。” 萧徇:“为何如此说啊。” 端午的脸色爆红:“因为他对春宫图没兴趣,而且顾安之偷看他洗澡,他竟然猥琐的……” 端午本来是答应了面首顾安之,在萧徇面前诋毁薛七的。 因为林琛雪最近,实在太过于得宠,后院所有面首,都恨她恨得牙痒痒。 天残这种东西,天生就是要进宫当太监的。 这种人,是不干净的。 若萧娘子知道薛七是天残,只怕会嫌弃的疏远他。 端午常年在政事堂洒扫,十分清楚萧徇什么时候会经过回廊,所以故意调准了萧徇路过时,大声和上元谈论这件事。 端午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萧徇的表情。 萧徇听完,神情不见波澜,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嫌弃。 端午不由得有些失落。 萧徇喉咙又是一阵痒,轻轻咳嗽起来。 端午机灵,急忙走过来:“娘子,薛七虽是那样的人,您可别气坏了身体——” 萧徇忽然道:“顾安之是在离间我和七郎啊。” 端午的大脑嗡的一声,动作也不由得顿了顿。 “至于你,竟敢帮他在我面前乱嚼舌根,意欲调拨,”萧徇笑了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我看你也不用在府里待下去了。” 端午愣住了,刹那间汗如雨下。 端午立马跪下来,朝着萧徇猛地磕头:“娘子,这只是个误会,奴婢,奴婢并没有离间您和薛郎君啊!” “奴婢只是刚好和上元在谈论此事……” “差点忘了她。”萧徇淡淡道:“上元和你,今日便出府罢。” “这府中,只怕容不下你们两个。” “哐当——”回廊上传来一阵倒地声,原来是上元昏厥了过去。 …… 端午和上元被人架着离开,萧徇沉默不语的坐在轮椅上,被立春推着往前走。 立春和孟秋见她如此,都不敢说什么。 她们服侍娘子多年,自然知道萧徇最恨下人勾心斗角,在她面前嚼舌根。 孟秋听这端午鬼哭狼嚎,只觉得玷污了娘子的耳朵,忍不住骂了一句:“蹬鼻子上脸的东西,还敢揣测娘子心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想误导娘子,还真把娘子当成什么人了!” 孟秋说完,看了一眼立春。 立春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立春。”萧徇 温声道:“有事便说。” 培养心腹是一件漫长又艰难的事。 立春和孟秋都是从小就跟在萧徇身边的,萧徇对她们亲自教导,绝对信任,平时对她们的意见也很是尊重。 立春沉默许久,才斟酌词句的说道:“端午和上元在政事堂负责洒扫工作,已近四年,平时娘子的膳食,也是她们亲手核验,从无差错。” 立春担忧的说道:“娘子这样,岂不是让府中下人寒心,以后谁还能尽心侍奉娘子呢。” 孟秋泼辣的说道:“他们不想侍奉,就找新人!这天下,难道还找不出对娘子忠心的人了?” 立春无语的看了孟秋一眼。 她和孟秋也已经共事很久了,总是受不了她的耿直。 萧徇示意孟秋安静,随后温和的看着立春,问道:“依你看,该当如何处置这二人?” 立春受宠若惊,脸迅速红了。 她垂下眼睫,低声说道:“依奴婢看,不如严惩流言源头的面首顾安之。” 萧徇嗯了一声:“然后呢。” 立春谨慎的回答:“至于端午、上元两人,原是私交面首,有错在先,规矩不可废,不如罚俸二月,小惩大诫。这样不至于让手下人寒心,也能让她们从此对娘子感恩戴德,服侍更加尽力。” 萧徇面色稍霁,颔首道:“正合我意,便按你说的做。” 孟秋纳闷的看着萧徇。 这薛七身材清瘦,皮肤白净,看的真像宫中的太监似的。 他到底是不是天残,娘子知道吗? 或者说,娘子性格强势,偏偏喜欢这样的天残? 纳闷归纳闷,孟秋终归还是不敢揣度萧徇心意,想了一会儿,便没敢想了。 - 林琛雪一大早,就被六幺叫出了萧府。 林琛雪刚来到胡同,就看见六幺快步走了过来,焦急说道:“七娘,不好了。” 林琛雪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怎么了?” 六幺知道她在萧府潜伏,没有急事不轻易找她的。 六幺含泪道:“老太太摔了一跤!摔得不轻呢。”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就在六幺家中换了女装,只一件半旧的紫绡翠纹裙,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 然后和六幺快步回到林府。 林府上下都乱成一团。 薛祖母如今已经是七十岁高龄,原本就不能摔着,可谁知今日她外出买东西,不慎在卖锦缎的店铺中,被人推了一下,摔了下去当即就失去了知觉。 林琛雪赶到时,薛老太君脸色苍白,头上包着一块带血液纱布,躺在床上,仍旧紧紧的闭着眼。 林琛雪看到祖母的床前,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宫中的女医官、经常给萧徇把脉的纪斐。 纪斐皱眉为薛祖母诊治。 林大娘子,林含站在旁边。 纪斐微微侧头,正和林含说着什么 。 六幺还在往前走,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立马转身往回走。 ⑦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28 章 七郎遭妒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这医官纪斐经常出入宫中,给除妃嫔、公主之外的权贵家女眷看病。 薛祖母想必与她也有交情。 林琛雪不敢进屋,只能站在在院外,刚好看见惊慌失措的小丫鬟倚梅茫然蹲在廊下。 林琛雪着急的说道:“祖母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去买锦缎?” 倚梅吓得直打颤:“最近下人们的衣服不够穿,老太太便让我去七彩阁置办布匹,我去掌柜给价太高,家中没有足够的银子,老太太才说要亲自出去讲价,让掌柜卖她个面子!” 林琛雪真的是发脾气了:“你为什么不能讲价,还非得让祖母去讲!” 倚梅年龄小,吓得哇哇直哭。 林琛雪发完脾气,才觉得后悔。 她在萧府就是个下人,深知下人的辛苦与不易。 七彩阁的大老板能给薛老太君几分薄面,但不可能有空理会倚梅。 林琛雪便放柔了声音:“是谁推了祖母?” 倚梅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六幺拉着林琛雪,皱眉道:“好巧不巧,这次老太太去七彩阁,刚好遇着了高家少爷高之淮。老太太在七彩阁的店铺中,不小心挡住了高之淮的去路,他便将老太太推倒了。” 京城中的权贵,还有姓高的么?林琛雪啊了一声,疑惑的问六幺:“高之淮是谁?” 六幺忧虑的说道:“是宫中大太监高耽的侄儿!”! 第 29 章 穷奢极欲 林琛雪对高耽并不陌生,他是皇帝身边当红的大太监,身份十分显赫。 六幺皱眉:“高之淮是京城中有名的恶霸,最是恃强凌弱,因为他的叔叔是高公公,平日里无人敢管!” “老太太倒了霉,才在七彩阁遇着他!” 林琛雪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林家如今是家道中落,难道就只有这样被人欺凌吗! 林琛雪把高之淮这个名字记在心中,强迫自己把脸上的怒意抹去,随后抬脚来到祖母房间。 纪斐已经离开了。 林琛雪松了口气,急忙来到祖母身边,问倚梅道:“祖母现在如何了?” 倚梅道:“老太太只是额头略有磕碰,再加上惊吓过度,才昏迷了过去,纪大夫说,并无大碍。” “多亏老太太平日身体硬朗,纪大夫开了些药,说是每日给老太太敷在伤口处便好。” 林琛雪这才松了口气。 萧徇还在府中,林琛雪不敢在外面太久,和倚梅交代几句,便匆匆想要离开。 刚来到院落中,林琛雪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喝:“林琛雪,你给我回来!” 林琛雪全身一僵,回过头去,看见林含面色如霜,单手提着一把剑站在身后。 林含如今是在为太子办事,而太子可是处心积虑要杀掉萧徇的。 林含原本以为,妹妹进入萧府,可以成为自己杀萧徇的助力。 林琛雪的不听话,让林含大为火光。 林含举起剑,厉声喝道:“回来!你是不是还要去萧府!” 林琛雪转身就跑。 林琛雪飞身上屋檐的瞬间,感到身后涌起一阵风。 显然是林含追了上来。 林琛雪虽然比林含小六岁,但武功造诣早已超过姐姐,眼看着林含的指尖差点要抓住自己,林琛雪吓出一身冷汗,猛地弯下身,身体前扑,如同泥鳅般往前滑去,刚好避开林含的手。 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 林琛雪回到萧府,刚走到荷花堂,就看见立春来找她。 立春笑着说道:“郎君,娘子让你去墨香阁呢。” 墨香阁是萧徇平时睡觉的地方,若是在以前,林琛雪听到这种“邀请”,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推脱的。 但现在,林琛雪对萧徇,愈发有了新的感观。 萧徇似乎并不是那种,见了男人就如虎扑食的人。 而且,林琛雪心中早有了新的计划。 萧徇既然叫她,她便就去了。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林琛雪到荷花堂的时候,萧徇正坐在床上,雪白的亵裤挽起,两只白皙如玉的足浸在满是药汁的盆中。 萧徇微微蹙眉,倦怠的靠在床上。 逐渐暖和的天气,没有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反而是让她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 但是萧徇每日都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自然是休息不得的。 林琛雪进了屋?_[(,看到这般画面,不由得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她神色凝重,缓缓来到萧徇身边,跪了下来。 萧徇掀起眼皮,淡淡看她。 林琛雪低下头,两只手伸进药盆中。 她心跳如鼓点,握住那只白皙如玉的足,揉捏推拿,她做这种事做的极其熟,指腹揉过足底穴道,既轻又缓的捏着。 萧徇闭上眼,紧锁的眉心微微舒展。 萧徇的足很好看,脚背雪白,脚指甲透着粉嫩,柔软的就像冰凉的玉。 林琛雪用手帕帮她慢慢擦干,明明是在做极其普通的事,都让她额头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林琛雪抬头,怯生生看了萧徇一眼。 林琛雪有种感觉,自从那日灵业寺遇刺,萧徇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知道,要想潜伏在萧徇身边,弄清楚阿爷案件的关键,便是将萧徇伺候舒服了,让萧徇信任自己,她才能插手萧徇所正在处理的政事。 萧徇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也不睁眼睛,懒懒道:“再按按罢。” 萧徇这句话让林琛雪受宠若惊。 她按捺住过快的心跳,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帮萧徇疏通腿部筋脉。 因为常年不走路的缘故,萧徇的腿有些细。 林琛雪抬起手肘,一点一点的压着她的足三里处。 林琛雪很擅长听声,因为若是将人按得舒服了,人的呼吸声会格外的重。 而此时此刻,林琛雪正侧耳细听,忽然看到萧徇缓缓睁眼,薄唇轻启:“行了。” 萧徇白皙的脸早已经爬起不易觉察的红,垂眸看林琛雪:“去将手洗了来。” 林琛雪净了手,来到萧徇身边。 萧徇抬起一只手,扶着她站起来,往案边走。 萧徇虽然已经很疲惫,但奏折堆积如山,刚从政事堂回来,转眼间又有文书送来墨香阁,还是不得不处理。 林琛雪离萧徇太近,一时间又闻到了对方身上清淡的冷药香,非常好闻。 林琛雪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萧徇在案边坐下,随手取过一封奏折来看,随后又撑住额头。 林琛雪的目光,落到桌前的文书上。 林琛雪:“这些奏折,平日都是姐姐处理吗。” 萧徇嗯了一声,声音微哑。 林琛雪:“都读完了吗。” 萧徇:“还没有读,头昏眼花,不好读。”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萧徇的眼色,拿起奏折缓慢展开:“仆来读给五娘姐姐听。” 萧徇掀开眼,淡淡看她,林琛雪捏着奏折的手紧了紧。 这种行为,就像是在试探萧徇的底线。 林琛雪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因为她如今还没有弄清 楚,萧徇的意思到底如何。 她压着那份卷宗,到底是向着阿爷,还是要害阿爷?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阿爷如今在天牢中,受尽折磨,时日无多。 林琛雪有时,看着大姐姐给她的那三枚毒针,时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对的。 关于阿爷的事,林琛雪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想法,但还不太确定而已。 若是萧徇能允许她协助处理政事,也许她能知道什么其它重要消息。 所幸萧徇并没有说什么,似乎是……默许了? 林琛雪心中狂喜,目光扫过题本上的文字,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 她倒是想和话本中的太监一样,读奏折给萧徇听,但拿起奏折,才发现上面那些文绉绉的句子,她竟然认也认不全! 之前在政事堂偷看卷宗时,她虽然也认不全,但卷宗上的句子通俗,她能猜测字里行间的意思。 但这奏折上的句子,却有些难理解。 尴尬了啊。 林琛雪直勾勾的盯着奏折,额头上都冒起细汗:“大将军熊清原,正在与、与胡人——” 她刚想硬着头皮继续读下去,忽然听到很轻的一声笑,从下方传来。 萧徇笑了笑,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七郎的好意,我心领了。” “还是我来罢。” 林琛雪:“……” 萧徇如今又已经重新收回了大权。 经过灵业寺那件事后,皇帝对萧徇愈发信任,朝中大小事宜,都交给她来处理。 林琛雪站在她身边,百无聊赖看她批着奏折。 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萧徇揉了揉酸痛的腰,忽然看到李义急匆匆走进来:“娘子,皇后娘娘派人传来消息,让娘子入宫叙旧。” 皇后?林琛雪微微一怔。 林琛雪还未进萧府之前,便听外面盛传,说萧徇和如今的萧皇后结党营私,将朝政弄得乌烟瘴气。 那日在灵业寺,林琛雪也曾远远的看到过皇后。 萧徇放下笔,欣然道:“许久不曾和娘娘聊天了,说我随后进宫。” 李义应了一声:“那奴才和陈公公说。” - 李义在门口准备了一辆马车,林琛雪搀扶着萧徇上车,又亲自将调好的小手炉递给她。 她如今做这些事,做的是愈发熟练了。 萧徇弯唇,眼中有笑意。 林琛雪确认萧徇舒服后,翻身坐上车辕,驾驶马车朝着宫门口而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宫门前,萧徇下车,林琛雪扶着她坐上轮椅。 上次宫宴时天色已晚,林琛雪对后宫的景色并没有太多印象。 可现在林琛雪推着萧徇,慢慢的行走在碧瓦朱墙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各种奇花异草自不必说,远处的草坪上,居然有一只雪白的犀牛正悠闲的散步! 林琛雪看着远处的 一片湖,只见湖中央有一座五彩斑斓的岛屿,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琉璃般的光泽,不少漂亮的鸟围着岛屿盘旋,一只仙鹤尖啸着落下,从上面扯下一条彩色的东西。 林琛雪皱了皱眉道:“那是什么?” 萧徇:“那是彩缎山。” 林琛雪无法理解。 萧徇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是用价值昂贵的彩缎搭建而成的山。” 林琛雪微微蹙眉。 她的祖母,在外面为了两块布,差点丢了性命。 可皇宫里的彩缎,居然这样堆积如山! 林琛雪动了动唇,刚想说话,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接近。 男人身穿大红蟒衣,腰束光素白玉带,腰间坠着华美的玉佩,手中带着深紫色的玉扳指,又拿一把白石扇。 他坐在辇轿上,被六个小太监抬着,从那边宫墙中间的道路上走了过去。 林琛雪喉头动了动。 萧徇笑了笑,知道她又想问问题了。 萧徇:“宫中权位高的太监,有坐轿子的权力,那位是高公公的心腹,司礼监太监张文。” 林琛雪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个太监,可比外面许多侯门公子还穿得华丽! 林琛雪又忍不住想到,这次祖母被高公公的侄子高之淮推倒的事情,心里生气极了。 …… 林琛雪和萧徇来到澈辰殿。 两人还没走进宫中,就看见一个面容清秀,身穿华服的郎君走过来。 秦宴澈看见萧徇,便跪了下来一拜,脆生生道:“姨母。” 林琛雪愣了愣。 男孩大概五六岁年龄,和萧徇长得很像,眉眼清隽的甚至像女孩。 萧徇微笑,温声道:“澈儿起来,今日可上过学了?” 秦宴澈:“上过了。” 他的目光看向林琛雪,狡黠的问道:“这是嫂子么。”! 第 30 章 关门密谈 秦宴澈话音未落,林琛雪只觉得脑袋轰一声, 且不说他这个称呼是否恰当,自己伪装成男人跟在萧徇身边,萧徇都没有看出来。 可这男孩只看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琛雪紧张的打量着萧徇,只见萧徇弯唇:“什么嫂子,姨丈才是。” 秦宴澈笑道:“我看姨丈长得漂亮,还以为是姑娘。” 萧徇:“难道好看些的男子,都是姑娘了?” 原来只是玩笑话。 林琛雪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就算是姑娘,也应该叫姨娘才是。” 林琛雪只顾着说什么缓解尴尬,却没发觉萧徇抬起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林琛雪知道,这是六皇子秦宴澈。 是皇帝除了太子之外,唯一的嫡子。 林琛雪这阵子,连续读了好几篇史书,对朝廷上的事,也有了些了解。 太子虽为储君,地位却并不稳固。 皇后和萧徇一党,之所以被太子视为眼中钉,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位得宠的六皇子秦宴澈吧。 太子担心,这位皇后所出的六皇子,会抢走自己的储君之位。 皇后萧棠是梁国公长女,身上带着将门虎女独有的英气,墨染的银丝鸾鸟朝凤绣纹袍愈发衬得皮肤白皙,凤眼狭长。 原本是极其妩媚的眉眼,却因为常年的位高权重,而带了些不容侵犯的威严。 当今圣上最开始,却不是太子。 当年,先帝的废太子秦高行,意图谋反,被先帝镇压之后,畏罪自杀。 宋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才被立为太子。 后来先帝驾崩,太子登基,身为太子妃的萧棠,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了皇后。 萧棠坐在塌间,正随意翻着一本书册。 萧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向萧徇,微笑:“终于来了。” 萧徇:“让长姐久等了。” 萧棠上前,一把扶住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怕冷,已经让人备好了手炉,给萧娘子看茶。” 随后便有宫女鱼贯而入,萧徇被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萧棠还不放心,亲自来到萧徇身边,弯腰试了试火炉温度,关切的问道:“还冷不冷?” 这还是林琛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皇后。 萧棠和萧徇长相三分相似,但是风格可是截然不同。 萧棠一看便是大将气质,举止随意洒脱,不像萧徇,正襟危坐,过于清瘦的身材,像是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萧徇笑着问道:“不知长姐让我入宫,所为何事?” 萧棠漫不经心的说道:“自然是有些家常要与你拉扯。” 萧棠随后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忽然看见皇后狐疑的目光,就那样落在自己身上。 “……” 好吧,她现在还没有取得萧徇足够的信任。 林琛雪有些失落,刚想退出去。 萧徇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向萧棠道:“不要紧。她叫薛七,是我的人。”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刹那间有些受宠若惊,心脏也砰砰砰跳个不停。 萧徇说自己是她的人啊。 那就说明,萧徇和皇后的“秘密”,她也能知道。 萧棠笑着说道:“是你的人?我还以为,这只是你的新欢。” 萧徇:“带在身边,还算称意。” 萧棠眸光微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林琛雪,问道:“让我妹妹还算称意?是哪里比较称意?” 萧徇笑了笑,并未回答。 林琛雪向来机灵,见萧徇有意在皇后面前引荐自己,立马跪了下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萧棠看她半晌,淡淡道:“起来罢,看样子,你主子很喜欢你,想必是舍不得你跪我的。” 宫女们太监们转眼间,已经全部退了出去。 宫门被关上,四周一片安静。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灵业寺一个月以来的用心侍奉,回府之后对萧徇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让萧徇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 她与皇后的事,竟能让自己旁听。 萧棠不再打趣林琛雪,将一封书信扔给萧徇:“你自己看看。” 萧徇沉默的看完书信,随后夹着纸张放到烛火处烧掉,表情不见波澜。 萧棠倚靠着坐垫,懒懒道:“熊清原这龟儿子,竟然想与胡人议和。” 萧徇颔首,沉着脸道:“今日我看了他发来的文书,确实已经谈妥了条件,胡人不日便要派遣使者进京。” 议和?!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 林琛雪在上次的宫宴,听云子推说过。 阿爷被抓进天牢之后,改由广威将军熊清原,继续率军与犬戎对抗。 阿爷打了十年的战,胡人已经是穷途末路。 熊清原如今,居然要议和?那岂不是,让阿爷十年的经营全部付诸流水。 林琛雪怒火中烧,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发起抖。 萧徇抿了口茶,淡淡道:“太子一党,本就是议和派。想要让熊清原萧规曹随,也太不切实际了。” 萧棠神情微微严肃:“这熊清原做人虽然窝囊,但口才却也好。胡人如今也是外强中干,被林慎行打得摇摇欲坠,忽然听说能与大楚休战,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然有点可惜,但太子的人在上面,总不能再出个通敌谋反案,把熊清原搞下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内患,中原贼寇猖獗,要趁着外族偃旗息鼓,尽快剿灭才是。” 萧徇笑了笑:“长姐说的极是。” 萧棠与萧徇这一来一去的对话,林琛雪听得心惊胆战。 她最开始,还不知道熊清原是谁的人,现在听了两人谈话,居然是太子的人? 萧棠倚靠着案几,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真是可怜了林将军,他只顾着打仗,却不知这朝廷上,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这北军呢。” 萧棠眼中却隐隐有叹息之色。 林琛雪皱眉看着,忽然发现萧徇表情也有不忍。 这种情绪能很明显的从脸上看出来,是根本藏不住的。 萧棠忽然发现林琛雪的异样,有些诧异:“怎的脸这样红,可是热了?” 林琛雪心虚,摇了摇头:“奴才不热。” 萧棠淡淡道:“既然陪侍在旁,就算听到主子的话,也不该往心里去才是。” 萧棠在和旁人说话时,远没有和萧徇说话时的亲热。 她的语气疏离,极具压迫感。 这是在委婉的提醒林琛雪做个聋哑人了。 林琛雪只能强迫自己木着脸,应了一声:“是。” 萧徇笑着看一眼林琛雪:“长姐,我这小面首是个性情中人,他平时也甚为仰慕林将军,几番在我面前提起,如今听到,难免会露出这种情绪。” 萧徇是在维护她。 林琛雪耳根涨红,沉默的低着头。 萧棠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皇上最近,可是催过你快给林慎行定罪?你调查的如何了,可收集齐了林慎行通敌叛国的证据?” 萧徇:“尚未。” 萧棠:“能将此事拖下去,自然是好的。”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提醒:“只是怕林将军在天牢中,撑不过太久。” 林琛雪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天牢里的条件如此恶劣,父亲如何受得起。 萧徇:“我已买通了刘彪,让他不要为难林慎行。” 林琛雪猛地一愣。 心脏中最柔软处,仿佛被人用手,轻轻捏了捏。 林琛雪又想起了政事堂那份还未签押的卷宗,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保持住面上的平静。 “对了,”萧棠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太子最近给皇上找了个神医。” 萧徇淡淡抬眼。 萧棠:“我派人查过了,他叫左徽,神不神不知道,喜欢装神弄鬼倒是真的。他来自西夷,既然是太子心腹,你的蛊毒,很可能是他下的。” - 转眼间已经是黄昏时分,萧徇又与长姐萧棠闲聊两句,便起身出宫。 血红的夕阳给屋檐的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泽,雕朱漆的圆柱上金龙盘踞。 林琛雪推着萧徇的轮椅,缓缓走在宫墙之前。 两人静默无言。 林琛雪仰头望去,但见殿宇嵯峨,气势恢宏,远处巨湖中央那座惊艳的彩缎山隐约可见。 林琛雪凝眉沉思,仍然在回味今日所听到的一切,她在想,她要告诉大姐姐,萧徇不是害阿爷的人,她 竟然在帮阿爷。 只是不知,大姐姐能否信她。 林琛雪没有注意到,萧徇正侧着眸,静静地看着她。 林琛雪比刚进府时,要长得高了些,身穿云雾瑞兽团花纱袍,长身玉立,五官也脱了些许稚嫩,隐隐透出娇艳来。 萧徇看着她,忽然就有些莫名的恍惚,脑海中过电般,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 粉雕玉琢的女孩扎着丫髻,穿着石榴红的小袄,仰头和她说:“听我阿爷说,你是我妻子,我问了姐姐们,该如何叫你。” 她垂着头,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忽然上前一步,抱着她的腿,笑着说道:“卿卿。” - 龙啸宫。 床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 皇帝最近服用了神医左徽专门为他调制的神药,感觉精神大好,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这神医左徽是太子举荐之人,听说原本隐居在神医谷,太子亲自驾车前往,三顾茅庐,恳请他进京治疗皇帝病症,他被太子的仁孝之心感动,才出了山。 皇帝服用药物,身体渐好,不由得龙颜大悦,赏赐太子十两金碗,金镶玉带两条。 好不容易结束,皇帝披着龙袍走出来,看见高耽弯着腰,递过来一个奏本。 皇帝:“这是什么?” 高耽恭敬道:“这是左都御史黄海中给皇上的本子。” 皇帝没精打采的说道:“什么本子,拿给萧卿看就好了。” 高耽:“这是御史的奏本。” 如今萧徇帮皇帝处理着所有的国家大事,各衙门工作上的题本,都是直接发往萧府。 但一些以官员私人名义呈上来的奏本,却是送往龙啸宫中。 左都御史黄忠和,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曾经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弹劾了许多如日中天的言官。就连皇帝也要对他尊重几分。 皇帝懒洋洋的倚在龙椅上,把奏本扔给高耽,满脸不耐烦:“读给朕听。” 高耽便捧着奏本读起来。 奏本洋洋洒洒一千余字,是对萧徇的弹劾本,主要说了三点。 第一,萧徇身为女子却把持朝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听闻今日萧徇进宫见皇后,皇上明明就在隔着澈辰殿咫尺之遥的龙啸宫内,却不见萧徇拜见皇帝,可见萧徇对皇帝的不敬! 高耽读着,额头上冒起冷汗。 皇帝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第二,萧徇喜好男色,身为女子却不守女戒,后院美男万千,都快赶上皇宫中后妃的数量了。 高耽:“其三,萧徇贪财,收礼无数,生活奢侈……” 皇帝的脸色早已经冷的可以滴出冰,他挥了挥手:“廷杖吧!” 高耽愣住了:“万岁爷是说,给萧娘子廷杖?” 君心难测,前几日皇上才当众慰勉了萧徇。 今日又要…… 皇帝:“朕是说,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上本子的奴才廷杖!”! 第 31 章 林大娘的决心 林琛雪刚回到萧府,将萧徇送回墨香阁,便急不可待的出了府。 林琛雪一路上,心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她这一年以来,晚上怎么睡也睡不好,只要闭上眼,脑海里都是父亲在天牢里惨遭折磨的情形。 可是今夜听到萧徇与皇后的那一番话,林琛雪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只想快些和大姐姐说。 她来到六幺所居住的四方胡同,问到林含在何处。 六幺茫然的摇头,说林含最近都没有来过。 林琛雪不由得失望,只好让六幺带个话,自己先回到萧府。 …… 一夜过去,第二天大早,林琛雪便等来了范先生。 林琛雪不喜欢读书认字,但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墨香阁,自己竟然连奏折上的字句都读不通顺,少不得耐下性子,慢慢的读起来。 而且,自从萧徇说要给自己木雕奖励之后,林琛雪对学习的热情也提高了不少。 范先生的课枯燥又无趣,和萧徇上课,简直是天差地别。 林琛雪十分烦闷,但想到萧徇也很忙,不可能让她每日都来给自己上课的。 今日林琛雪学习的文章,是围魏救赵。 林琛雪听着范先生长篇大论,没精打采的支着下巴。 虽然老师上课枯燥,但林琛雪却对孙膑的计谋佩服无比,勉强做了些笔记。 思绪不由得又飘远了, 当年梁国公出征南齐,因为被迫遵从圣旨,放弃对南齐的围困,转而去攻打南赵,又被解除围困的南齐断了切断后方,所以大败。 这似乎也是围魏救赵。 这不过让梁国公大败的,不是孙膑这等武学奇才,而是一封圣旨罢了。 可是,可是。 林琛雪不由得微微蹙眉。 虽然南齐曾将萧家军打的落花流水,可他后来,还是灭亡了。 还是被阿爷带兵攻破的。 以前林琛雪只道阿爷用兵如神,却从未听过在此之前,大楚还有这般惨败。 皇族似乎对萧家的事,讳莫如深。 林琛雪疑惑,既然萧家流放了,为何萧徇和萧棠两姐妹,又重新进入了朝廷? 林琛雪学完,看见范先生铁青着脸,拿出一个木盒:“这是娘子让老夫给你的。” 林琛雪迫不及待的将木盒揭开,只见中央躺着一块用檀香紫檀雕刻而成的小狗。 小狗开心的眯着眼,吐出舌头,蓬松的尾巴翘起来。 林琛雪来到窗边,将它放在阳光下,只见其纹理细密,栩栩如生。 林琛雪又从包中摸出上次的木雕弥勒,发现弥勒佛的底座,刚好能和小狗的背部吻合。弥勒稳稳的坐在狗的背上,十分可爱。 林琛雪又把之前的小老虎拿出来,喜欢的不得了,哈哈笑起来。 范先生冷冷的看她一眼:“不可教也!” - 林琛雪将范先生送出府,刚好碰上萧徇被立春推着过来。 萧徇今日一袭墨色牡丹丝绸罩衣,愈发衬得身材清瘦。 她的容颜在阳光下略显苍白,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倦怠。 萧徇半歪着头,笑着看林琛雪:“七郎,那紫檀木雕可看见了?” 林琛雪有点不好意思:“看见了,十分喜欢,多谢姐姐。” 林琛雪问道:“五娘姐姐来此处,不知有何事?” “不过是出来吹风,顺便路过此处。”萧徇笑了笑,深深看着她:“我想来告诉你一件事。” 林琛雪扶着萧徇来到房中,在案几前坐下。 虽然如今是炎炎夏日,但萧徇依然畏冷,林琛雪将门严严实实关好,从衣柜里取出一床锦被,搭在萧徇脚边。 林琛雪又握住萧徇的手,试了一下温度,发现就像是冰凉似的,便垂着头,慢慢的揉搓着。 她的神色专注而认真,萧徇看在眼中。 林琛雪抬眸:“五娘姐姐昨夜,又没睡好?” 萧徇笑了笑:“无事,已经成了习惯了,只是今早起来有点头疼。” 林琛雪膝行至萧徇身后,抬起手,又轻又缓的,帮她揉着太阳穴。 林琛雪的指尖温热,紧紧的贴在萧徇冰凉的太阳穴上,力道不轻不重,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身上清淡的青梅香漂浮在鼻尖,萧徇眉头微微舒展,身体逐渐放松。 林琛雪帮她揉了半晌,目光落在女人白皙清瘦的后颈上。 后颈也有几个重要穴位,按住了便非常舒服。 林琛雪指尖贴着柔嫩的肌肤缓缓下滑,萧徇忽然抬起手,轻轻握住林琛雪的手腕:“行了,七郎坐好。” 林琛雪本来还想再萧徇面前多表现一下,冷不防被女人打断:“……” 她只好爬回案几对面,老实的跪坐下来。 萧徇随后便和林琛雪说了皇帝在宫中,廷杖左都御史的事。 “黄忠和只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文官,受不住板子,回家后,便死了。” 林琛雪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萧徇,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试探着说道:“黄忠和是太子的人?” 萧徇眼神欣慰:“不错,七郎很聪明。” 林琛雪皱眉想了半晌,才缓缓道:“那这言官弹劾姐姐,想必是太子授意了,为何……” 林琛雪想的是,可惜不是太子亲自上书。 皇上如今对萧徇的信任与日俱增,若是太子亲自上书,那皇帝原本是廷杖言官,就会变成不喜太子。 那对萧徇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萧徇笑着摇头:“你能想到这点,太子想不到么。这不过是太子支使手下的人上书弹劾我,来试探皇上的心意。若是这本子合皇上的意思,太子爷和他的僚属,才会紧接着上书,进一步弹劾我。” 林琛雪恍然大悟:“太子最开始不亲自出马,而只是 派出一个言官,因为若是皇上看了奏书不喜,那太子也顶多只是损失一个马前卒罢了。” 林琛雪又想,皇帝一看到那奏本,就毫不犹豫廷杖上书的官员,这也是在向萧徇表达他的倚重。 皇帝现在,是十分信任萧徇了。 萧徇在灵业寺虽然挨了一刀,九死一生,但却换来了皇帝所有的信任。 萧徇颔首:“记住了吗。” 萧徇将她当成自己人,让林琛雪心中感到高兴,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我明白了。” 林琛雪抬眸看着萧徇,试探性的问道:“五娘姐姐既然有意保林将军,那可以找机会,将他从天牢中救出么。” 林琛雪主动这样问,原本以为萧徇既然站在阿爷这一边,那就是也相信,阿爷不会通敌叛国,至少可以救阿爷的。 谁知萧徇似乎并不想和她谈论这件事,淡淡道:“证据确凿,没办法救。” 林琛雪:“……” 有些时候,林琛雪又觉得,自己还没有取得萧徇全部的信任。 - 太子东宫,金阳殿。 整个东宫,都弥漫在一股惨淡的氛围里。 原本太子让手下人,在京城书肆中流传谤画,用画中内容引起皇帝猜忌,然后让赵志派人在萧府中埋了一个人偶。 他原本以为可以通过这件事,将萧党一网打尽。 谁知道萧徇瞒天过海,竟然反将他一军。 后来萧徇居然在宫宴上出昏招,为了个小太监直面皇帝御榻,是为大不敬。 太子欣喜的都要疯了,一通挑拨之后,父皇果然对萧徇十分不喜。 谁知道在灵业寺,萧徇居然拖着她那病体残躯,还帮父皇挡刀! 太子在宫中的暗探带来消息,说父皇最近,时时有易储的意思。 因为上次萧徇在灵业寺挡刀,皇帝便开始猜忌他,说为什么太子当时离他,比萧徇更近,怎么太子就没有替他挡刀!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太子觉得自己要疯了,整日生活在恐惧中。 而且,他争取了那么久,也只不过把林慎行那老顽固给踢下去罢了。 那武将没头脑,最好下手。 但那负责中原歼贼的宣威将军刘穆川,仍然是萧徇的人! 最近贼匪猖獗,万一萧徇的人再立了什么功,那他就完蛋了! 小太监端来昂贵的西域葡萄酒,这是个新来的小太监,也许是发觉到太子爷的低气压,端酒的手有些发颤,晶莹剔透的葡萄酒溅出些许。 太子直接揪起小太监的衣服,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公孙柯是太子太师,如今已经五十来岁年龄,一袭弹墨锦霞纹降纱袍,冷眼看着太子失态,忽然咳嗽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回身,含泪道:“公孙先生,本宫该怎么办?” 公孙柯微微眯眼,缓缓道:“这一切祸事,都是因萧贼而起,如今唯一的办法 。” 他没有说话,而是抬起手?_[(,做了个杀的姿势。 太子怪道:“先生的话,本宫又何尝不知,只是那萧贼狡猾无比,身边有一众暗卫保护不说,最近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一个武功高强的面首,本宫哪里有机会对她下手。” 公孙柯微微一笑:“太子忘记了,您还有一颗重要的棋子。” 太子愣了愣。 他为了掌握北军,不惜对着林慎行放低姿态,想要拉拢他。 但林慎行竟然是个老顽固,油盐不进,对他的讨好置若罔闻。 太子便派暗时刻探监视着林慎行在北境的所作所为,得知林慎行居然有投靠胡人的意思,不由得欣喜若狂,立马告知父皇。 父皇大怒之下,将林慎行打入天牢,太子听了公孙柯的建议,抢先一步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安插了自己的人熊清原。 林慎行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打入天牢自然是九死一生。 他的大女儿林含,一直在外为这件事奔走。 那日林含在大路上拦住他的车驾,太子本来十分不耐。 但公孙柯和他说,此人身负武功,又十分难得是女子,也许能让萧贼丧失警惕,太子不如将她收入帐下。 太子本来就有些贪恋林含的美貌,才下车痛哭流涕的陈述自己对林将军的痛惜,并且将一封伪造的卷宗给林含查看。 太子怒道:“可是那女子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让她刺杀萧徇,竟然已经几个月了都没有动静!” 公孙柯微笑摇头:“熊清原如今已与胡人议和,胡人不日便要派遣使者进京。” “到时候宫中防备松散,倒是个下手的绝佳时机。” 太子皱眉:“可是,萧贼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小面首。” 公孙柯反问:“太子是否觉得,那名小面首,长得和这林家大娘子有几分相似?” 太子一愣。 忽然,他的心腹太监江术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子爷,林家大娘子求见。” 太子动作顿了顿,阴沉着脸,接过手帕,缓缓的擦着手:“让她进来。” 江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再进来时,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 那人身穿严密的黑衣,整张脸也被黑布给蒙得严严实实。 林含来到金阳殿的中央,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清秀的脸来。 林含低声道:“太子爷。” 太子愤怒的说道:“你怎么还没杀了萧徇?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含:“萧徇身边有暗卫保护,无法得手。” 虽然林琛雪仍然在萧徇身边,但林含只是当成妹妹不懂事。 林含依然在寻找各种机会杀萧徇。 但林含很快发现,自己虽然有些武功,但和萧徇远处那些暗卫的水平相比,还差得很远。 前几日萧徇一个人进宫,她潜伏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 谁知被暗 卫发现,林含在与暗卫搏斗的过程中受了伤,一根锋利的透骨钉,直挺挺刺进了她的腰部。 林含对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如今那里让人渗着血,她呼吸的时候,还感到隐隐作痛。 而且,就算是躲过了暗卫,那又如何。 那妖女的近处,还有那个被灌了迷魂汤的妹妹。 林琛雪武学天赋卓绝,林含不能保证能打赢她。 但林含并没有,把自己的七妹妹在萧徇身边的事,告诉太子。 “熊清原自上任后,一再与胡人议和。”林含迟疑了下,说道:“太子爷,我阿爷和胡人交战了那么久,胡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只须稍加兵力便能击破,虏性本诈,出尔反尔之事,时常会有,就算签订了合约,也不能保证后续无虞,他们留在北部,始终是个大患。” “您能否让熊清原不要议和?” 太子皱眉:“我也没办法!熊清原是萧徇的人,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林含沉默。 太子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便温声慰勉道:“你要是杀了萧徇,萧党群龙无首,自然一拍两散,我才能让你阿爷,重新上去。” 太子深深的看着林含:“胡人已与我大楚议和成功了。” 林含蓦然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 太子阴沉沉道:“犬戎与北境各部,不日便要进京,到那个时候,便是杀萧徇的最好时机。” “若是你能杀掉萧徇,我必然会救林将军。” “林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可万不能被萧徇这奸人给害了!” 林含垂眸。 其实朝廷上的事,她也不太懂。 太子平时,便有贤明之君的美称。 他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林含:“是。” 太子忽然想起什么,轻描淡写的问了句:“对了,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妹妹?” 林含:“一切交给我来做,我妹妹年龄尚小,与这件事无关。” 太子被噎了一下,心里很不高兴,迷恋的目光在林含脸上扫过,只得勉强道:“行,你去吧。”! 第 32 章 草场马球 近半个月里,林琛雪每日都会和范先生读一两篇古文。 只可惜范先生讲的课,终究是没有萧徇讲的好听,林琛雪每次听到一半,都忍不住会走神。 走了大半个月的神,总算是把最基础的几项兵法背熟了。 萧徇给林琛雪授课的方法,有一套既定的规则。 先是上几l节基础,又让林琛雪背诵指定教材的一篇课文,才能拿到木雕。 只可惜林琛雪基础学得实在是太慢,虽然辛苦,都没有拿到心心念念的小木雕。 熊清原接替林慎行的位置后,主张与胡人议和。 胡人本来就已经被林慎行打得精疲力竭,自然求之不得,故而欣然同意。 很快就到了犬戎和北境各部来京城的日子。 皇帝和犬戎使者的会面地点,在清玄宫。 大楚开出通商的条件,而犬戎则同意每年向大楚纳贡。 典礼结束后,皇帝亲自主持大楚与北境各部的联谊活动,打马球。 表面上是友好的打马球,其实是向犬戎展现大楚国威,皇帝最近服用了神医左徽的神药,觉得精神大好,此时也难得出了席。 清玄宫外就是这次马球比赛的场所——一片绿草如茵的大草地,草地边缘已经立了十来个衣着光鲜的御马监太监。 每人的身边,都牵着一匹毛色油光发亮的黑马,场面神圣而壮观。 北境有一十几l个小部落,其中犬戎和北狄是大部。 胡虏生得剽悍,皮肤黝黑,人高马大。 而中原大楚派出的,则是些年轻的小伙。 皇帝抚着胡须,问高耽道:“你说北虏与我们大楚,谁能赢?” 大太监高耽笑着说道:“自然是我们大楚能赢,我们大楚男儿L,平日都经过严格的马球训练,这些北部蛮夷又懂什么!” 皇帝哈哈大笑,恰到好处的掩盖住脸上惊惧:“好,好!” 忽然有小太监走进来,恭敬的说了一声:“万岁爷,北胡使者到。” 皇帝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应了一声。 北境各部组成的使团便走进宫殿。 原本热闹的大殿,安静了一瞬。 使团虽然是由北境各部落组成,但最主要的成员还是犬戎和北狄。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不由得一愣。 北胡使团中,突兀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异服,坦露胸膛,满脸的络腮胡,头发又结成两条油光发亮的大辫。 林琛雪皱眉想了半晌,才想起在何处见过他。 那日林琛雪在会武堂的擂台上,曾经单挑了一名叫作阿骨兀的胡人,将他打的大败。 林琛雪知道阿骨兀是犬戎人,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此处。 阿骨兀站在人群后方,咧嘴冷冷的笑。 为首的北胡使者土谷浑阳上前一步,双手背在身 后,仰头看着御座上的天子,神情倨傲:“若是这次大楚赢了,我们将火浮玉呈上,以表心意!” 话音未落,满座皆惊。 所有人都知道,火浮玉是这世上最名贵的玉石之一。 它原本是出于昆仑山,昆仑山中温度极高,千年燃火,凡人不敢进。 但当时的犬戎王喜好冒险,进入昆仑山发现了火浮玉,此玉便被犬戎王室世代珍藏。 它不仅质地精良,而且更有一项神奇之处,便是通体晶红,如同火焰,在夜晚会像夜明珠般发出光泽,揣在怀中能够感受到其源源不断的热量。 若是长久的携带在身边,则能起到驱寒的作用,对滋补身体很有帮助。 纪斐作为宫中的女医官,此次也随侍在清玄宫。 她听到此处,瞳孔骤然紧缩,不由得看向萧徇。 萧徇身中寒蛊,唯有这世上至刚至阳之物能克。 若是能拿到火浮玉,则能将天寒蛊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萧徇抬眸,淡淡的看着她。 纪斐从她的眼中读出三个字。 没可能。 “若是这次大楚输了,”土谷浑阳忽然冷冷一笑,吐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则要把大楚的美人公主,许给我们大王!” 皇帝被土谷浑阳那双蓝色的“妖怪眼”看的如坐针毡。 若不是顾着颜面,他简直想让金鳞卫过来,将他团团护住。 皇帝心中惧怕胡人,因为他曾在儿L时随着祖父一起出巡,在柳州遭遇了胡人的攻击。 当时他还是不受宠的宋王。 祖父带着大哥仓皇逃跑,留下他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地窖中,险些让他被胡人吃掉。 皇帝心里已经多了几l分不喜,淡淡道:“大楚只有一位公主,晋阳公主,但是已经嫁人了。” 驸马蒋长安急忙站起来,陪笑道:“在下是晋阳公主的驸马。” 阿骨兀忽然上前一步,瞪着那双浑圆的眼睛,大声说道:“公主已经嫁人,有何不可!我们犬戎大王也不嫌弃!” 大楚从来都是礼仪之邦,在场的大臣们,还从没听过这种无耻的狼虎之言,不由得震惊万分。 皇帝沉着脸不语。 阿骨兀笑着问道:“怎么?难道万岁爷对大楚的马球队没信心?害怕输给了我们?” 他这是激将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犬戎使者的态度,着实过分。 林琛雪看了萧徇一眼,却看见女人神色淡淡,并未言语。 皇帝却勃然变色,费了好大劲才压住心底的怒火,冷冷道:“行啊,不就是要晋阳吗,朕答应了。反正这次比赛,大楚是必胜无疑。” 北胡使团发出了几l阵嗤笑声,只见胡人们面庞有欢欣之色。 土谷浑阳喜道:“万岁爷说的,可当真?” 皇帝怒道:“君无戏言!” 刹那间,满座变色。 皇帝同意用公主来作为这次马球的赌注,那如果这次比赛输了,丢的可是大楚的脸面! 若是当真将公主输了出去,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当年林将军打犬戎的时候,犬戎人夹起尾巴做人还不够,怎么会如此嚣张! 胡虏本来就无耻,稍微给他点好处,他就要飞上了天。 “哐当——” 晋阳公主从座位上站起来,捂脸哭着离席。 阿骨兀色眯眯的看着她,哈哈大笑道:“妙!妙!不愧是大楚公主,生起气来也这么美!” 皇帝气得发抖,动了动唇。 但他本性是个懦弱的人,对这些胡虏怕的很,也不敢说什么。 皇帝目光溜溜的转了转,忽然注意到萧徇,求救般问道:“萧卿,你以为如何呢?” 萧徇微微抬眸,沉静道:“奴以为,犬戎使臣在清玄宫口出狂言,又在御座前直视天子是大不敬,应抓下去收入天牢,再做处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但却让人无法忽视。 场面再度陷入一阵安静。 萧徇冷冷道:“我说什么,听不到吗。” 御林军们瞬间反应过来,立马冲过来。 阿骨兀哇哇大叫,竟然冲着御林军的脸就是一拳。 御林军是皇宫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还了一拳,打在阿骨兀的鼻梁上,阿骨兀瞬间鼻青脸肿,血流如注。 御林军两三下把阿骨兀和土谷浑阳绑了起来,拖了下去。 御林军走后,胡人的气焰顿时萎了下去。 虽然还是那副不讲规矩的模样,却没几l个人再敢嚣张。 林琛雪很快又发现不对劲。 这些犬戎人无比嚣张,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却偏偏不敢看萧徇一眼。 其实林琛雪不知道,犬戎和北狄、北境各部都听说过萧徇大名。 论样貌,萧徇不知比大楚公主好看多少倍。 但她可是个亡国的妖女,他们怎敢把她娶回去。 天子既然答应下来,那说过的话,就极难收回。 虽然犬戎人阿骨兀和土谷浑阳被萧徇强行押了下去,但马球比赛依然要进行。 若是大楚输了,按照之前说好的,晋阳公主就得嫁给犬戎王。 清玄宫外的草地上,膘肥体壮的骏马们纷纷上阵,年轻精壮的大楚小伙手执弯月形球杖,整装待发。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响起,比赛开始。 大楚天子受辱,大楚马球队也是义愤填膺,所有人的精神都非常好。 北胡人在草地上左冲右撞,回回都被大楚给逼退,场地烟尘滚滚,到处都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喊叫声。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皇上把公主给输出去! 皇帝阴沉着脸,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下面的比赛,问太子道:“宴西,你看谁会赢?” 太子心不在焉,勉强笑道:“自然 是我大楚的男儿L会赢了。他们不过是蛮夷,又如何会抢过我大楚。” 皇帝神色稍霁,但还是不放心,转头问萧徇:谁会赢?☉[(” 萧棠坐在皇帝身边,不动声色的看了萧徇一眼。 萧徇温声道:“回陛下的话,大楚男儿L体格虽壮,技术也与胡人不相上下,但胡人体力极强,擅长持久战,若到后面,差距就会逐渐体现出来。 两队实力相当,恐我大楚无法短时间内取胜,若皇上想赢,须得找体力更好的民间马球队来。” 萧徇越是说,皇帝的脸色越沉:“找民间马球队?这让我大楚颜面何存!” “对于马球,萧卿不过是个外行,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萧徇被皇帝训斥一阵,面无表情的告了罪。 太子看在眼中,不由得狂喜。 这萧徇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的!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父皇如今就是想听好话,她还非要说坏话,怨不得父皇不喜了。 天色已极为暗沉,天空中隐隐弥漫着水汽。 下面厮杀声不断,萧徇略感不适。 体内的寒蛊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萧徇便起身告辞。 皇帝有些不喜,勉强说了个准字。 太子阴测测的说道:“姨母想必是觉得大楚必输无疑,害怕丢脸,才提前离开。” 皇帝皱眉,愈发的不高兴。 萧棠抱着秦宴澈,端坐在皇帝身边,淡淡道:“萧徇可什么都没说,西儿L怎么知道她心中想什么?难道西儿L是这样想的么。” 皇帝的表情更不高兴了。 太子脸色铁青。 林琛雪站在宫殿门口,专心致志的观察着草地上的马球赛。 马球是大楚国球。 楚高祖从马背上得天下,是非常注重马球发展的。 林琛雪出身于将门世家,从八岁会骑马起就接触马球了,对马球自然不陌生。 大楚马球队和胡人都是马球好手,林琛雪以前在兵营里和士兵们玩,大家都是门外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比赛! 林琛雪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萧徇被孟秋推着下来,她不由得一愣,急忙走过去:“五娘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在上面看比赛?” 萧徇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林琛雪凑近过去,只感觉萧徇气息冰凉,林琛雪又抬起头,皱眉看着阴沉的天色,知道萧徇寒蛊又犯了。 天寒蛊喜阴喜湿,不只是下雨,有些时候湿气极重的阴天,蛊毒都可能会发作。 …… 林琛雪扶着萧徇,来到清玄宫外不远处云台殿值房内。 这个值房,是供等待皇帝召见的朝臣稍作休息的,每日都有太监打扫,还算干净整洁。 林琛雪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书桌,墙上挂着几l幅字画,屏风后是一张黄花梨木雕刻成的拔步床。 天空中落起毛毛细雨,萧徇早已是冷汗淋漓,中 衣浸湿。 热剂虽能缓解她的寒疾,但副作用却也很大,大量的热剂让她的身体变得敏感无比,光是走路,无意中的磕碰都让她止不住的战栗,根本无法思考。 林琛雪扶着萧徇坐到床上,在她腹部的商曲穴处轻轻一点。 林琛雪迟疑半晌,在萧徇不反感的情况下,在她腹部一推一带,她内力浑厚,便有内劲顺着掌心传输到四肢百骸,热意逐渐笼罩上全身。 萧徇眉头紧锁,痛苦的呼吸,指尖攥紧林琛雪的手。 她现在丝毫反抗能力都没有,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倚靠在林琛雪身上,头埋得很低,白皙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墨发也有稍许凌乱,和刚才在大殿上截然不同。 林琛雪深深吸了口气,不敢在此处多待,抬手将萧徇发间的金簪拿下来,轻轻放在床边。 “那姐姐在这里休息吧。” 萧徇的头埋在林琛雪的衣袖里,低低的嗯了一声:你就在此处。??[” 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萧徇比平时更黏人些。 她凤眸微眯,看着林琛雪,眼中有复杂的光芒闪烁。 林琛雪心头莫名一紧,应了一声。 林琛雪的体温很高,萧徇靠在她身上很舒服,虽然还是无法完全驱散体内的寒意,但总归好些。 萧徇的精力极差,转眼间便沉沉睡去。 林琛雪悄悄退了出去。 林琛雪出来时,孟秋急忙走了过来。 孟秋:“娘子如何了?” 林琛雪:“已经睡着了。” 孟秋和立春,是萧徇身边十分得力的丫鬟。 这次萧徇进宫,只带上了孟秋,把最八面玲珑的立春留在家中,处理大小事务。 这时,不远处的大草地上,传来马球队的呼喊声。 林琛雪:“孟秋姐姐,火浮玉是什么东西?” 孟秋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林琛雪。 说实话,孟秋是打心眼不喜欢这个薛七。 都是在娘子身边服侍的下人,但好像自从薛七出现之后,娘子就宠上他了。 她也是会吃醋的好吗。 但林琛雪确实帮了娘子很大的忙,至少林琛雪出现之后,娘子的蛊毒缓解了不少。 而且这薛七是个男人,不得不说,他身上的纯阳之气,也给了娘子很大帮助。 孟秋便压下心里的醋意,把火浮玉的来历,和林琛雪说了。 “北境宝玉。” 林琛雪愣了愣,由衷的说道:“这玉真是个好东西,既可以当夜明珠照明,又可以在冬日暖身用。” 林琛雪忽然想到什么,瞳孔微微放大:“娘子的寒疾顽固,若是能有火浮玉……” 出乎林琛雪意料,孟秋丝毫没有任何惊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正是,之前给娘子看病的太医纪斐说过,若是娘子能得到火浮玉佩戴在身上,对于她的寒疾,能有极大程度的缓解。” 林琛雪愣 愣的看着孟秋,很快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想把火浮玉赢给萧徇的想法,根本没可能。 第一,这是大楚和犬戎在打马球,就算是犬戎输了,火浮玉也是他们献给大楚国君的,这等宝物,皇上怎么会给萧娘子呢。 第一,大楚马球队,也不一定会赢…… 孟秋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草地上矫健的身影,天空中的雨细密如同牛毛,京城的湿度达到巅峰,正是中了天寒蛊的娘子,最难熬的时候。 孟秋:“若是娘子能得到那块火浮玉,该有多好。” 林琛雪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她随后朝着清玄宫的方向飞奔而去,孟秋愣了愣,下意识喊道:“喂!娘子不是让你陪着吗!” 窗外寒雨一直在下,萧徇睡得不沉,半梦半醒。 睡梦中,她一会儿L看见粉雕玉琢的女孩抱着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姐姐是我娘子,日后我只会对姐姐一个人好。” 忽而有梦见女孩被其它漂亮丫鬟抱在怀中,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勾着丫鬟颈脖,撒娇道:“姐姐,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和我玩好不好?” 萧徇感受到身边的热源不在了,下意识皱了皱眉,手隔空一抓。 萧徇在蛊毒发作时,偶尔会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原本答应守在她身边的林琛雪走了,萧徇只感觉一阵烦躁。 萧徇剧烈咳嗽起来:“薛七。” 无人应答。 房间光线昏暗,萧徇睁眼,身边空无一人。 孟秋听到萧徇的叫声,出现在房间门口:“娘子,有什么事情吩咐么?” 萧徇皱眉:“薛七呢。” 孟秋:“不知道,她刚才说有事,就跑了。” 萧徇缓缓垂眸,心中闪过一丝阴郁。 冷。锦被冰凉如铁,萧徇蜷缩身体,强迫自己再睡过去。 - 半个时辰过去。 清玄宫内看比赛的众人,不知不觉间,都变得面色铁青。 正如萧徇所说,刚开始时,大楚和北胡不相上下。 但北胡人天生剽悍,耐力持久,到了后来大楚逐渐体力不支,和北胡人的差距居然拉开不止一倍! 草地上,一个身材高大,扎着两个辫的北狄人操控着手中的半月形球棍,直接朝着面前的大楚郎君冲了过去。 大楚郎君正运着球,刚想用一个以假乱真的假动作,从北狄人身边跑过去。 北狄人忽然发出一声清喝! “啊————” 胡人肺活量极好,爆发力也很强,这声叫喊直刺耳膜,就算是玄清宫内观看的大臣们听起来也觉得如雷贯耳,吓得大楚郎君手一抖,球棍差点掉下去。 嗖的一声巨响,北狄人如同一阵疾风,从大楚郎君手中将马球抢了过去。 眼看着大楚的丢分越来越严重,有不少人甚至站了起来。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场马球比赛定的是哪方的队伍先得到一十分,谁就胜利,如今北胡使者已经得到了十四分!而大楚马球队只有六分而已。 若是大楚输了,就只有把晋阳公主嫁去北境! “嗖——” 北狄人扬手挥杆,马球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弧度,直接打进球门中。 胡人们发出一道欢呼,转眼间又得了一分。 而清玄宫中的大臣,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 比赛的中场休息,胡人队伍开怀大笑的下场,擦汗喝水。 而大楚这边就不甚乐观了,马球队其中两个少年腿部被撞伤,骨头错位,被紧急抬了下去。 高耽额头上冒起冷汗,在一旁赔笑道:“皇上,若是将晋阳公主嫁娶犬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皇帝阴恻恻的看着他。 高耽:“犬戎与大楚和亲,可保北境至少五十年的和平。” 皇帝猛地把茶盏摔到地上:“狗奴才,安敢出此言!” 高耽汗如雨下,急忙跪了下来,抬手扇自己巴掌:“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骂了心腹太监高耽还不解气,直接扯过旁边一个小太监,对着他拳打脚踢。 太子皱眉,在一旁小声嘟囔:“原本大楚马球队士气旺盛,必胜无疑。难不成是听了姨母刚才的断言,所以才越打越差了?” 皇帝一听,觉得有道理,破口大骂:“萧徇呢,让她过来!本来大楚马球队打的好好的,就她一句话,将球队给咒了!” 皇后萧棠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在心里骂昏君。 正当清玄宫上闹得不可开交,不远处的大臣中央,忽然闪出一个身影。 那是个皮肤白皙,模样极清隽的少年,他身穿湖蓝色挑花翠竹素罗袍,姿容极艳,迈着小碎步拨开人群,来到御座下,长长一拜:“陛下!” 林琛雪内力浑厚,就算是声音不大,也能让御座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扮作男儿L实在是太漂亮。 皇帝立马被她吸引,微微眯起浮肿的眼睛,身体前倾问道:“你是何人?” 萧棠也看见了林琛雪,不由得微微一怔。 虽然那日在晚宴上,林琛雪和这皇帝亲密接触过,但那晚光线昏暗,皇帝又喝多了酒,早已经不记得她。 林琛雪跪在地上,忍着心中涌起的恶寒,磕了个头:“陛下,下局请让奴才上场,奴才会竭力扭转乾坤,改变局面。” 皇帝沉默半晌,实在是没想到,这唇红齿白的小郎,不是来向他投怀送抱,而是想上场打马球的。 皇帝皱眉缓缓道:“你要上场?你有什么把握能赢?” 林琛雪长跪着,垂着眸:“胡人擅长横冲直撞,用蛮力取胜,挥杆的动作沉重且缓慢,若是有体格稍小者,用速度取胜,未为不可。” 胡人在打马球时,确实擅长用蛮力。 上半场比赛下来,大楚 的马球队已经伤了三人。 皇帝正发愁,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来接替那些受伤的人。 大臣们平时袖手谈心性,也没有一个愿意上去丢脸的。 皇帝抚着胡须,沉吟半晌,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一拍大腿:“行,你若是想上去,朕允了!” 立马有个胡子花白的大臣站出来反对:“不可!” 皇帝:“有何不可?” 大臣垂着手,瞪着眼睛说道:“这么年轻的小郎上去,有损我大楚国貌!” 萧棠慢悠悠道:“既如此,冯卿你这样的大臣上场,从马背上摔下来四脚朝天,就不损我大楚国貌了?” 大臣被噎了下,脸色瞬间铁青。 林琛雪知道皇后这是在帮她说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大楚马球队虽才艺超绝,但经过两小时的激斗,大家都已经十分疲惫。求皇上准允许奴才在军营中,选几l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士兵,一齐上阵!” 在这清玄宫看比赛的,要么大楚宗室,要么就是朝中重臣。 这郎君穿的华美,想必也是哪位重臣家的公子。 皇帝正如同无头苍蝇,如今冷不防出现这么个有主意的人,立马点头道:“好,准了,高耽,你去安排。” 林琛雪眸光微闪。 京城有东南西北四大兵营。 离清玄宫最近的军营,就是北军营。 阿爷的亲信陈笙,便是在北军营中。 离下半场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林琛雪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皇帝忙着安排好一切,幽深的目光,又落到林琛雪身上,心里打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主意:“你叫什么名字?” 林琛雪:“在下薛七。” 薛?皇帝纳闷,朝臣中有姓薛的权贵么。难道是中书舍人薛道元之子…… 皇帝:“朕看你胸有成竹,便将这马球之事托付给你,若是赢了,朕必有重赏。” 林琛雪笑了笑,左脸梨涡清晰可见:“陛下,奴才不要奖赏。” 皇帝哈哈大笑:“那你想要什么?”朕的宠爱? 林琛雪:“若是在下赢了比赛,希望皇上,能把火浮玉赏给萧娘子。” 她话音刚落,如同石头投入水面,清玄宫殿刹那间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皇帝眯眼:“哦?火浮玉是胡人的宝物,你为何不自己想要,而要给萧娘子?” 那当然是因为,她要取得萧徇全部的信任。她要借助萧徇的手,将阿爷从天牢中救出来。 林琛雪诚恳道:“因为奴才是萧娘子的面首,知晓娘子体弱,若是能有火浮玉,便能补充体内阳气。” 所有人的变了脸色,看林琛雪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没想到萧徇身边,也有如此忠心之人! 萧棠也有些诧异的挑眉,看向林琛雪的眼神,也带了些玩味。 皇帝笑了笑,眼中眸光微闪:“可以, 但若是你输了,就得接受宫刑,进宫伺候,如何?” 林琛雪额头上冒了些冷汗,依然沉静的说道:“是。” 皇帝挥了挥手:“真国士也,去吧。” …… 很快便半个时辰过去。 林琛雪已经见到了陈笙。 陈笙因为生得高大威武,在北兵营中闲来无事,顺利的被高耽选入马球队。 陈笙看到一身男装的林琛雪,神情不由得有些复杂:“小——” 林琛雪皱眉。 陈笙立马改口:“七郎,您……” 也不知道这七小姐,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琛雪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到时候一切便按我说的做!” …… 大楚和胡人队伍依次走上草场。 林琛雪身穿漆黑的窄袖胡服,脚踩齐膝长筒皮靴,束着发,神情冷峻。 她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但稚嫩的眉宇间隐隐可见日后的惊艳,个子比一众男人要矮些,手中拿着半月形的球棍。 所有的大臣都惊呆了,如此清秀的郎君,和这些人高马大的胡人站在一起,这不是开玩笑吗?! 估计比赛开始没多久,这小郎君就要被凶猛的胡人撞飞出去! 士兵们昏头昏脑的被叫上场,有些人光着膀就上阵了,场面有些滑稽。 不少大臣叹了口气,缓缓捂住了脸。 如今大楚和胡人的比分是九比十六,林琛雪的压力十分大,但她刚才观战许久,已经明显的看出了胡人的缺点。 再加上北兵营中选来的士兵听陈笙的话,陈笙又谨遵七小姐的吩咐,不断发号施令,让士兵策马去拖延胡人,捡到球就喂给林琛雪。 林琛雪在草场里的发挥,如鱼得水。 林琛雪策着马,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梭,她牢记着以前阿爷教自己的东西,专门选了一匹身材矮小的战马,小马的身姿格外轻盈。 胡人围堵在林琛雪面前,都被她迅速躲过。 一个满脸横肉的犬戎人挡在林琛雪面前,林琛雪神色肃然,两腿发力竟然直接从马上跃起,而球棍则是牢牢的绞住球。 这需要很大腰力。 林琛雪凌空猛然挥杆,一下子就把马球打进了球门中。! 第 33 章 闯入值房 比赛进行的非常顺利。 胡人的马高大,冲击力极强,但灵活性稍差。 林琛雪并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是策着马,在场地左冲右突。 这可害惨了胡人。 若是去追这小子,又追不上,若是不追,任由他在在场地乱窜,马球随时有被抢走的风险。 清玄宫的阁楼上,太子阴沉着脸看着少年。 刚开始他还不觉得,可是经过公孙先生提醒,他是越看,越觉得这位萧徇身边的小面首,像林大娘子。 刚开始还捂着脸摇头的大臣,到最后都看的紧张起来。 天空中乌云密布,牛毛细雨落下,带来一丝浓重的凉意。 林琛雪感受到雨丝漂浮在脸上,不由得有刹那间的恍神。 萧徇现在,只怕很难受。 林琛雪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到这个。 胡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开始连续给林琛雪使绊子。 甚至有些胡人都不打马球了,明里暗里撞林琛雪。 林琛雪刚开始,只是单纯的依靠着身体的灵活,在人群中冲杀。 到后来,她越来越发现其中的规律。 金蝉脱壳、抛砖引玉、借刀杀人、趁火打劫…… 这些都是在萧徇的书中,学过的东西! 大楚和胡人的比分差距,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直接超过了胡人。 最后一个球,林琛雪故技重施,侧身将球打进洞时,却被旁边的胡人的马给猛地撞了一下。 这一撞显然是用尽全力,小马发出受惊的嘶鸣,前蹄扬起,林琛雪冷不防整个的摔下马去,肩膀摩擦地面,一阵阵火燎般的疼痛钻心而来,疼得她倒抽冷气。 原本扎的紧紧的束发也散开,鸦羽般的长发披散下来,雨水顺着少女略带英气的面容滑落。 林琛雪瞳孔骤然一缩,立马埋下头,迅速将头发扎上。 与此同时,太子却是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了幽深的神情。 清玄宫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皇帝震惊的瞪大了眼。 他这次听那个薛姓少年的话,原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没想到还真能赢! 皇帝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拉住皇后的手,问道:“皇后,是我们赢了么!” 萧棠一面在心里大骂昏君,恨不得直接将这皇帝给踹下去,一面感动的说道:“是的,皇上没看错,就是我们赢了!” 皇帝哈哈大笑:“你说,朕是否知人善任?” 周围大臣们纷纷围过来庆贺,太子率先微笑着站起来,向皇帝献上溢美之词。 倒像是皇帝亲自上场打了马球。 没人注意到,太子偷偷看了一眼窗外暗沉的天色。 那妖女中了天寒蛊,如今正是蛊毒发作的最厉害的时辰。 林含,应该要开始行动了吧。 - 草场上的士兵这边,也是一片欢腾。 士兵们都是粗人,欢呼着想过来将林琛雪举起来。 林琛雪头皮发麻,急忙跳出去,摇了摇头:“都是陈千户指挥的好,你们举他吧。” 士兵们凝固片刻,又兴奋的跑过去抓陈笙。 陈笙满脸复杂的看了林琛雪一眼,笑容十分尴尬。 因为事先犬戎人和大楚国君说好,若是胡人输了比赛,就要献上火浮玉。 北境犬戎原本是大部,胡人中都由他说了算。 这次犬戎使者来,也是奉命与大楚交好,特地带了火浮玉来表达诚意。 犬戎使者沉着脸,将火浮玉双手奉上,在场众人看清楚这块玉的模样后,不由得愣住了。 传说中的“凤凰卵”火浮玉,居然残破不堪,只有一半! 皇帝勃然大怒:“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将火浮玉完整奉上吗!” 犬戎使者讷讷道:“回万岁爷的话,是这样的,火浮玉原本是我犬戎之宝,犬戎的命脉都系在此玉之上,自然无法将整块玉交给他人,所以这次我大王忍痛将此玉一分为二,将其最大的部分献给大楚,以示诚心。” 毕竟好不容易才议和,他和不想再和大楚打起来。 再加上刚才阿骨兀和土谷浑阳太过于嚣张,被萧徇叫人押了下去,使者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小太监接过火浮玉,呈给皇帝观看。 火浮玉果然和传说中那般,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上面有繁复的花纹。 皇帝直勾勾的盯着这块玉,神色阴晴不定的抚摸着。 萧棠提醒道:“皇上,君无戏言。” 皇帝才极其不情愿把玉赏赐给林琛雪:“拿去给你主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琛雪身上。 这小郎君如今是好不狼狈,漆黑的窄袖胡服破损半边,左脸有个细细的血口,手背也能看见血肉,这是刚才打马球受的伤。 所有人都感到惊诧。 没想到萧徇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国士! 林琛雪高兴的手都在发抖,磕头谢恩准备离去。 皇帝却说道:“等会还有宫宴,你留下来吃个饭吧。” 刚才打马球时,还是毛毛细雨,可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是大雨,林琛雪莫名有些忧心。 赐宴依然是烹龙炮凤,奢侈无比,果品堆积成山,宫女们在清玄宫中央唱歌跳舞。 皇帝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御座上坐了会,便嚷嚷着要找神医吃药。 太子急忙两三步走到皇帝身边,微微弯腰:“父皇,神医在后殿等您。” 皇帝没精打采的扶着太子,先行离开了。 这样一来,大殿就只剩下大臣和胡人们。 林琛雪知道刚才自己在打马球时结仇甚多,如今又揣着犬戎至宝火浮玉,更是引人注意的对象,所以从刚开始就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吃三鲜面,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清玄宫中的气氛很是怪异,明明应该是放松的宫宴,却听不到任何的欢声笑语。 对面坐的是胡人们,从左到右依次是犬戎、北狄、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来的小部落。 北狄人用牛肉蘸水,溅出了一点蘸料,犬戎使者将手里的白饭猛地朝着旁边的北狄人投掷过去。 “你娘的,你他娘蘸水弄到老子身上了!” 北狄使者怒目圆睁,骂道:“贱货,老子离你这么远,溅你身上个屁。” 犬戎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刚才打球的时候,要不是你们北狄反应慢半拍,我们会输?!” 北狄骂的更厉害:“要不是你们犬戎脑子不好使,昨天大晚上的还去逛去窑子,我们会中那小白脸的奸计?” 这下宫殿中就像是炸开了锅,刚才没说话的北境部落,纷纷开始骂骂咧咧。 犬戎人力大无穷,直接将面前的桌椅给掀了,油汤果品洒了满地:“你们北狄就是天生犯贱,早就和这大楚串通好了打我们犬戎的主意,我怀疑你们这次是故意把球喂给大楚!” 北狄人脸色铁青,直接哇哇大叫起来,站起来就给犬戎人一拳。 双方在满地汤水中扭打起来。 林琛雪愣住了,有什么东西蓦然浮现在脑海。 父亲带领大军,驻扎在长留。 分别去和犬戎、北狄送礼。 犬戎和北狄关系恶劣。 刹那间有什么事情豁然开朗,林琛雪的眸光微微闪烁。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萧徇在躺在床上,拼命咳嗽。 穴道已被完全封锁,林琛雪的内力在体内游走,蛊毒稍稍有被遏制,但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热剂所带来的热度,迅速被寒冷压制下去,然后又卷土重来,萧徇思维微微凝滞。 这回折磨她的却不是冷了,而是无法抑制的情潮。 萧徇短暂清醒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很没用。 她每次寒蛊发作时,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只不过以前在萧家当五娘的时候,会有兄弟姐妹来关心她。 可现在她只能拖着病体残躯,为着心中的那点仇恨,苟延残喘的活着。 萧徇原本以为,那个人已对她放下了防备。 但没想到,都已经过了如此久,她仍和最初一样。 能远离自己,尽量远离。 可能自己这幅模样,实在是太不讨喜了吧。 若是她们在八年前便重逢,她也许,不会现在这般,讨厌她。 与此同时,值房门口出现一个人。 林琛雪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雪白月白锦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慢慢走了过来。 孟秋守在值房门口,颇觉奇怪的看着林琛雪:“怎么这么快?你不是去打马球了吗。” 林琛雪简短的回答道:“已经结束了。” 孟秋忙问道:“怎么样,结果如何?” 林琛雪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很不好,胡人厉害,打不过他们。” 孟秋愣了愣,虽然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她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林琛雪咳嗽了几声:“我去看看娘子。” 如今林琛雪可是萧徇身边,最得宠的红人了,孟秋也没有觉察出异样,点了点头:“娘子正睡着,放轻点,别吵到她。” 林琛雪:“嗯。” 萧徇在床中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大量的热剂,又让她的神经极为敏锐。 听到脚步声,萧徇只觉得心脏抽了下,全身都一个战栗,缓缓睁开眼,冷不防看见林琛雪走了过来。 萧徇的心下莫名一松,疲惫的刚想闭上眼,忽然又发现不对劲。 林琛雪一袭白衣,冷冷的看着她,脸上并不是和平时那样,带着人畜无害的笑,而是冷若寒冰。 萧徇半眯着眼,忽然间体内又涌起一阵寒潮。 她微微蹙眉,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焦。 下一息,林琛雪便快步走了过来,紧紧锢住她的腰,抬手蒙住她的嘴。! 第 34 章 妖言惑众 林含想了一夜。 最容易接近萧徇的办法,就是易容。 易容术难度极高,林含也不是很精通。 若是扮成别人的样子,很有可能露馅。 但若是扮成林琛雪的模样,则截然不同。 她和林琛雪长得本来有几分相似,易容起来非常容易。 房内非常安静,妖女中了蛊毒,无法发声。 林含抱住她,只觉得对方身材清瘦,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仰头定定的看着她,双眸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光是这样一看,便让林含心神摇曳。 不愧是惑乱君心的妖女,一个眼神都如此勾魂。 而且,她长得与那人也有几分相似。 林含这样想,只觉得腹部徒然一凉,她眉头皱起,发现妖女的手,不知何时伸进了她的衣襟,紧紧的贴住了她的中衣! 女人的手柔若无骨,掐着她敏感的腰。 林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响起一阵惊雷,差点将萧徇从怀里摔出去。 事不宜迟,林含害怕有变数,立马将萧徇的手拍开,从窗户翻走了。 她没有发现,萧徇早已从她衣襟中取出一物,扔到床上。 …… 林琛雪从清玄宫中出来,刚好看见陈笙。 林琛雪立马拦住他,问道:“陈笙,阿爷向犬戎和北狄献礼,你还记得两边共送去了多少吗!” 陈笙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位七小姐,又冒出了什么奇怪念头。 陈笙:“大将军给北狄和犬戎的礼,奴才也不知道,这是陆珩准备的,但他已经和将军一起,被抓进天牢了,如今可能,已经死了。” 林琛雪心里不由得着急。 她必须知道阿爷给两边的送礼分别是多少,才能清楚阿爷到底想干什么。 林琛雪正和陈笙说话,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林琛雪吓了一跳,立马回过头,引入眼帘的就是云子推的脸。 云子推笑冲林琛雪拱手一揖,笑着说道:“薛兄,你还真是大英雄!” 林琛雪给陈笙使了个眼色,陈笙便急忙低着头离开了。 林琛雪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我是萧娘子的人,为主子办事,哪里是什么英雄了。” 云子推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看那块玉了么?” 林琛雪:“还没有。” 云子推:“你知道这块玉上花纹,代表着什么吗。” 林琛雪:“是什么?”她只想着,这块玉会发光发热,对萧徇的身体有益,对于这块玉上的花纹,还真没有研究。 云子推:“这块玉上的花纹是地图啊!是昆仑山宝藏,昆仑山是传说中的北境神山,常年被云雾围绕,只有通过这块玉上的地图,才能走进神山深处,故而犬戎王不敢将整块玉给大楚,若是大楚知道了这张地图,就能找到神山宝藏了! ” 林琛雪愣了愣。 她以前看过很多话本子,自然听说过昆仑山的名字,但还从未听说过,昆仑山中,还有宝藏。 不过这块美玉她也只有一半,上面的花纹对她来说,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林琛雪正沉思,忽然看见孟秋急匆匆跑过来。 林琛雪看她神色有异,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急忙走过去:孟秋姐姐,怎么了?⑥_[(” 孟秋劈头盖脸问道:“你把娘子带到何处去了?” 林琛雪愣了愣:“我何尝带娘子走?” 孟秋听林琛雪如此说,心脏早已经凉了半截:“刚才不是你进屋去看娘子情况了么?” 孟秋说着,看着林琛雪的目光逐渐怀疑。 林琛雪心跳如雷鸣,刹那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我没有啊?” 怎么会? 孟秋皱眉:“料想你也没有,娘子在床上留了个东西,你看看认得不?” 孟秋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块浅青色的玉珏,玉珏有些破损,上面雕刻着两个字“长离”。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大姐姐从不离身的玉珏! 林琛雪二岁便被送到兵营,虽然无缘经历江湖险恶,但依然从无数的话本中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 听孟秋的话,是有人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样。 可是、可是易容之术极难,要想以假乱真更难了。能把孟秋都给骗过去,只有可能是林含。 大姐姐如今是太子的人,一直想杀了萧徇,知道自己在娘子身边的,只可能是她。 林含本来就好她长得有几分相似,若是易容,难度也很低。 林琛雪心中涌起莫名的焦虑。 萧徇,萧徇在哪里? …… 孟秋进殿,去找皇后萧棠。 林含负着一个萧徇,宫门口又有侍卫严加把守,要想出宫是极难的,还需借住皇后的力量,在宫中寻找她。 林琛雪走出清玄宫,紧锁着眉,默默思忖。 萧府蛊毒发作,几乎没有半点反抗能力,若是林含要杀萧徇,直接在房间里解决便好,为何还要易容,将她带出去? 林含为太子效力。 她若是把萧徇带出去,一定是带到太子身边。 林琛雪从刚才在宫宴上就注意到,太子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林琛雪忽然看到一个太监,立马上前勒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问道:“太子爷在何处?” 太监吓得差点晕过去:“奴才,奴才没有看到太子!” 林琛雪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依然徒劳无功。 天空乌云密布,阴冷的风拂过面颊。 雨水淋在身上,打湿了崭新的锦袍,秋意寒冷,林琛雪却紧张的冒汗。 若是林含杀了萧徇,太子便能帮阿爷了。 自己很多想法,都没有大姐姐这么成熟。 也许、也许大姐姐是对的。 萧徇是个妖女,她一死,朝廷中就不会有斗争了。 但林琛雪的心,还是莫名的痛。 如今下着雨,萧徇还离开温暖的室内外出,天寒蛊一旦发作,就不可收拾,她如今肯定是痛死了。 林含是扮作自己的模样,将萧徇骗出去的。 萧徇在恍惚间,看见带她出去的人是自己,心里该如何想。 都怪她,都怪她来打马球。 林琛雪茫然无措间,只觉得鼻尖发酸。 一个身影忽然进入视野。 林琛雪的脚步猛地一顿,闪电般闪到一旁的大树后面。 不远处的回廊上,立着身穿浅阳红锦凤仙裙的女子。 那女子肤白貌美,墨黑的长发上钗环晃动,容颜带着几分艳丽, 林琛雪微微一怔。 是太子妃。 萧徇的表姐孟谨言! 太子妃是萧徇的表姐,气质却和萧徇的清冷温和不同,颇有些飞扬跋扈。 她站在那边的回廊上,跟着旁边的丫鬟,缓缓向前走。 林琛雪不动神色,慢慢跟在太子妃身后。 孟谨言看着眼前的雨幕,又抬起手,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红艳蔻丹,漫不经心问身边的宫女:“太子爷去了何处?” 宫女恭敬道:“回太子妃的话,太子说他身有要事,去昭阳殿了。” 林琛雪皱眉。 太子妃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只听身边传来一阵闷响。 林琛雪躲在大树后面,指尖夹着几枚锋利的山花鬼钱。 她铜钱连发,砸在宫女们后颈大椎穴上,宫女们都是没练过武的人,瞬间便晕了过去。 太子妃瞳孔微微一缩,皱眉喝道:“什么人,敢在宫内撒野!” 下一息,她也被勒住了喉咙。 林琛雪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拖到附近宫殿外空无一人的值房中, 房间常年无人打扫,分外寒冷。 林琛雪看着那张和萧徇几分相像的脸,后者因为惊恐瞪大了眼睛。 林琛雪微微蹙眉,将她放在床上,还不忘给她盖上一床厚厚的被子。 林琛雪随后往昭阳殿赶去。 - 寒雨落下,天寒蛊在体内翻滚而来。 天寒蛊在发作的时候,中蛊者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萧徇只觉得全身都浸在冰窖中,她被“林琛雪”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对方刚松手,她便腿软的跪了下去,萧徇的手心被地面磨的生疼,竭力让神识聚焦,冷冷看着林琛雪撕下脸皮,露出林含的脸。 林含比林琛雪的皮肤要黑些,侧脸隐隐有两道伤痕,但是英气和漂亮却掩饰不住。 她侧过脸,并不看萧徇,朝后退去。 天寒蛊发作的时候,必须注意保暖。 若是在蛊毒发作时不慎 着凉,让更多的蛊虫破壳而出,很容易要了中蛊者半条性命。 萧徇闭上眼,静静地跪坐在地上,手臂控制不住的战栗,她的神情却平静如水。 萧徇忽然道:“你真以为杀了我,太子会帮你?” 林含冷冷道:“你自身难保,何苦来管我心里想什么?” 萧徇抬眸,那双漆黑的凤眼,早已被热剂灼烧的清澈发亮。 她强吊着一口气,笑了笑道:“林慎行卸任后,接替他的熊清原,是太子的座上宾。” 林含微微蹙眉。 萧徇:“林慎行身居要职,掌管北军,无论是太子还是我,都想获得他的支持。但是我,没有林慎行,还有各地的歼贼督帅,太子有的不过是文官,若是他不把握住大将军这样的臣子,将来登上大宝,便会举步维艰。” 萧徇强打着精神,说出这句话后,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徇:“得不到的,便要毁掉。这是对如今的太子来说,最好的选择。林娘子身为将门长女,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林含脸色铁青,出言呵道:“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 萧徇:“娘子就算是找皇后娘娘帮忙,也比找太子靠谱些。” 林含听到这句话,彻底绷不住了,气呼呼转身便走。 萧徇盯着她的背影,勉强道:“林大娘子等会儿去了金阳殿,不、不要急着进去,现在外面站一会儿。” 萧徇咳嗽的厉害,几乎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含却将她说出来的话全部听在耳中,肩膀微微一僵。 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亡了整个国的妖女,她的话天生能蛊乱人心。 林含虽厌恶她,但心中却不可遏制般微微颤抖。 林含走后,院落周围几个禁卫,便围了上来。 萧徇自然知道,太子想干什么。 太子是贤德之人,不愿意背负上杀姨母的罪名,是以让雨水淋她。 湿意能够帮助体内蛊虫生长,若是真的促成了天寒蛊的发展,那她回家后不出几日就会暴毙。 这样她就是病死了,太子便能正式监国。 萧徇的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也带了些粘稠的湿意,强烈的痛苦让她抬起手扶住腰部。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禁卫服装的男人搓着手,迷色的看着萧徇:“主子还没有命令,要不我们……” 太子和萧徇,是不可能光明正大撕破脸的。 是以太子在针对萧徇的行动中,并不会亲自出面。 手下人称太子,也只是称主子。 萧徇的容颜,天姿国色,她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自然有许多男人肖想过她。 毕竟女子只是玩物,萧徇的地位这么高,男人们都不服她。 旁边身材高大的男人说道:“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妖女,你敢碰她?想被她克死?” 胖禁卫嗤了声,满脸不屑,大大咧咧的走近:“一个女人而已 ,太子又不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偏要!” 他随后走上来,谁知刚走进,伸出那双肥胖的手。 萧徇闭着眼,忽然猛地从袖中亮出一把匕首,匕首割破咽喉。 男人惨叫一声,刹那间鲜血四溅,倒在地上。 萧徇的手剧烈颤抖,体内蛊毒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报复般的翻腾而上。 几个禁卫的心都咯噔一声。 绑住这妖女!?_[(” 反应过来后,禁卫们刹那间咆哮着一拥而上,萧徇被按在地上,捆绑起来。 寒蛊让她脆弱不堪,但萧徇双眸中浮着一丝凌厉的狠意。 几个高大的侍卫,竟然无人敢靠近她一步。 雨势并未减小,萧徇手被缚住,沉沉闭着眼。 萧徇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危机的局面。 记得当时刚回到京城时,她还没有自己的势力,经常被人绑架。 孟秋会发现的,她会拿着玉珏,找到皇后萧棠。 至于那个人。 萧徇倒是没报什么希望。 她身为近卫,却离开她身边,不会有任何好事。 只有可能反水。 这种事萧徇经历的太多了。 萧徇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就算是她对那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抱有别样的留心,也不会对其抱有希望。 她当年既然决定入这个局,就应该料到,朝廷上永远是血雨腥风,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这也算是自己自讨苦吃吧。! 第 35 章 寒雨绵绵(一)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 林含来到昭阳殿时,原本想直接走进去,但刚迈了一步,她不知怎么的,莫名就想到萧徇的话。 林含并不是傻,她只是想抓住太子这根救命稻草罢了。 她憎恶萧贼,不可能去求萧氏。 她求遍朝中大臣,无人愿意帮她,只有太子愿意救阿爷。 但每次见太子,太子看着她时迷色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十分恶心。 在深夜里,林含也会怀疑,就算是她杀了萧徇,太子是否真的会帮她? 刚才萧徇的话,莫名掀起林含心中的疑虑。 林含来到门口,并没有着急的进去,而是默默站在窗前听。 太子正急的焦头烂额。 萧徇入宫,必然不会带着暗卫。 这是杀她最好的时机。 萧徇身边那武功高强的小面首,如今还在吃晚宴。 萧徇身边,只有一个侍女而已。 若是这次再失手,可就真的完了。 公孙柯站在一旁,缓缓捋着胡须:“我已提醒了林大娘子,用易容术扮成那面首的模样。 若是她未易容,必然会遭到那侍女的死命抵抗, 但若是她易容成功,则能不费吹灰之力。” 太子:“但愿如此。” 公孙柯冷眼看着太子,忽然问道:“这件事结束后,太子打算如何处置林大娘子?” 太子垂着眸,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知道的太多,日后若本宫登基,恐有损本宫贤名。” 太子笑了笑,缓缓揉搓着双手:“事成之后,这林大娘子已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可以任我采撷。” 林含听到此处,瞳孔骤然紧缩。 公孙柯知道太子向来如此,不由得摇了摇头:“希望太子临幸她时,不要耳根子发软,听了她的话,让林慎行复起。” 太子不屑道:“公孙先生,本宫虽然年轻,但也不至于这般没主见。”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熊清原送上大将军之位,林慎行那老顽固,不知如何怨恨我们,我又怎么会把他放出来?” 林含心跳如雷,耳边嗡嗡作响,冷汗早已经打湿了衣襟。 她挪动了下发僵的身体,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后面站着一个人。 林含猛地回身,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冷冷的看着她。 这少年林含也见过,这是太子的心腹裴楚。 武功高强不说,还对太子忠心无比。 裴楚看着林含,冷冷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裴楚的声音极大,早就惊动了里面的人。 太子急忙迎了出来,脸上的阴谋之色迅速消退,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神情。 太子看到林含,眼睛一亮,问道:“怎么样,可抓到了那妖女?” 太子的目光太过于炽 烈。 林含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装作若无其事:“已将她绑在后院。” 太子欣慰道:“甚好,甚好!” 林含垂眸:“太子爷,此事已成,那我便走了。” 太子的神情温润如玉:“林大娘子,不是还要和本宫商议,复起林将军的事么?” 林含勉强笑道:“我如今身体有些不适,改天再来商议。” 太子挥了挥手:“好说,好说。” 林含顿时感到轻松,以为是太子愿意放自己走,便道了谢,转身就走。 公孙柯负着手,看见女孩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微微眯眼。 他抬起手,比了一个“杀”的姿势。 林含刚转身走了几步,后脑忽然涌起一阵凌厉的风。 太子身边的裴楚如同一根离弦的剑,直接朝着林含攻过来。 林含猛地退后。 两人战火爆发只在一瞬之间。 裴楚从小便在江湖漂泊,被太子相救,从此就跟在太子身边做事,在武学上有着绝对的天赋。 林含和他拆了几招,已经被逼得连连退后。 林含的武功造诣也很高,但裴楚出手狠辣,林含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她心跳如雷鸣,佯装退后几步,忽然改变了出招路数,去攻裴楚下盘。 果不其然,裴楚躬身格挡,林含抽出腰间软剑,死命朝着裴楚劈过去,同时向四周甩出几枚脱手镖。 脱手镖在空中闪过寒光,逼退面前的太子和公孙柯等人。 林含本想冲出一条路逃走,忽然感觉腰部被人狠狠一拽,随后后背便被一把锋利的东西死死抵住。 原来是个隐藏在暗中的禁卫,趁她不备进行了偷袭。 禁卫猛地踹了她一脚,转眼间扣住她手臂要穴。 林含直接被压的跪到地上。 裴楚:“太子,这人如何处置?” 林含听到他冷若寒冰的声音,心脏也凉了半截。 太子淡淡道:“喂了回春丹,扔到卧室床上,我稍后就来。” 林含愣住了,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瞬间气的全身发抖。 她蓦然想起林琛雪的话,向来贤明的太子,居然会如此的下作! 林含被裴楚死死压着,勉强扬起头来,恨恨的看着太子:“太子爷,过河拆桥,岂是人君所为?” 她从来便觉得太子是个仁德之君,因为当今圣上荒唐,太子却乐善好施颇有贤名。 太子并没有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死,姨母一死,这世上还有谁会知道,本宫过河拆桥?” 林含:“如今负责镇守北境的大将军熊清原,是你的人?” 太子淡道:“这与你何干。” 林含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男人:“无耻。” 太子笑着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爱好女,怎会无耻?” 他的声音骤然变厉:“带下去 !” 林含愣了愣,被禁卫们扶起来,踉跄往卧室带。 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早已经等到床边,看到林含被押过来,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娘子别怕,刚开始是不会很舒服,等到太子来了啊,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林含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想干什么?” 妇人:“我想干什么,太子爷没和你说过么?” 她随后从袖中拿出一粒火红的丹药,强迫着林含吞咽下去。 侍卫松开手,林含便踉跄倒在床上。 这药是什么?林含眉头紧锁,根本来不及想,指尖已经握住了袖中暗器。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在庭院中萧徇的话。 林含的大脑一片空白,方寸大乱,心跳如鼓。 阿爷不是萧氏害的。 她要逃出去。 …… 林含被带下去后,昭阳殿恢复了安静。 太子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他毕竟年轻,着实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裴楚抱拳:“太子爷,那妖女给如何处理?” 他的眼中闪过凶光:“在下去杀了她!” 太子皱眉,呵止道:“自然是让她淋着雨。” 裴楚垂眸:“是。” 太子回过身,拍着裴楚的肩膀:“千万不要让本宫,负上杀害姨母的罪名啊。” 礼部尚书夏简行站在一旁,笑容谄媚:“这是自然,太子是个贤王,是那妖女自己找罪受,非要下雨天出门赏什么荷花,才不慎淋雨,寒疾发作而死!” 太子:“因为这妖女,父皇迟迟不让我监国。这次我总算……” 忽然,有个禁卫快速跑进来:“太子!” 太子皱眉:“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 那禁卫慌乱道:“太子妃被人劫持了!” 太子的瞳孔骤然紧缩:“什么?何人劫持了太子妃?” 禁卫直冒冷汗:“那人说自己是萧娘子的近卫,说太子若是想赎回太子妃,须得用萧娘子来换,否则……否则……” 又是他……又是他! 太子脸色铁青,直接给了禁卫一巴掌:“否则什么?” 禁卫踉跄退后,嗫嚅道:“否则太子妃性命不保。” 昭阳殿内陷入一阵死寂。 夏简行为难道:“太子爷,这……” 太子脸色阴沉:“你去和他说,这件事与本宫无关。” 他挥了挥袖,还惦记着房中被喂了回春丹的林含,急着转身回去。 公孙柯思忖半晌,忽然上前一步:“太子爷,下官有一计。” 太子停下脚步,淡淡道:“你说。” 公孙柯微微眯着眼,目光阴沉:“太子妃千金贵体,若是在萧贼的人手中,恐受其害。不如太子假意拿萧贼和太子妃交换,让贼人先交回太子妃。 等到太子妃回来,萧 贼已经淋够了雨,寒蛊在体内,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再将她送回去,做个人情岂不美哉?” 太子听完,唇边已漾起淡淡的微笑,抚掌道:“甚好,便让裴楚去做吧。” - 林琛雪劫持着孟谨言,端坐在破旧的值房中,迟迟不见人出来。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林琛雪只觉得心脏愈发焦灼。 奇怪。 她对萧徇,明明只是曲意逢迎,怎么会对她如此担心? 林琛雪心烦意乱,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人。 少年容颜俊美,身穿一袭黑色劲装,背后一把大刀,面无表情。 之前太子妄图用巫蛊嫁祸萧徇时,林琛雪在萧府见过此人。 林琛雪推开值房的门,走了出去。 裴楚冷冷问道:“太子妃在何处?” 林琛雪:“我说的是用萧娘子来交换,我便献出太子妃,萧娘子人呢!” 裴楚:“你先交出太子妃,若她无伤损,我便将萧娘子给你。” 林琛雪:“……” 林琛雪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谁不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等到她把太子妃交出来,这个人再带回去“核验”一番,萧徇早就死了! 林琛雪冷冷的盯着他,忽然缓缓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太子素有贤名,必不会出尔反尔,是不是?” 裴楚:“自然。” 林琛雪垂下眸,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太子妃在里面。” 裴楚恶狠狠的盯着他,随后大步走进值房。 刚往前走出两步,他和林琛雪忽然同时回身,向对方劈出一掌! 裴楚身为太子近卫,武学造诣极高,林琛雪的掌心与他撞上,感受到对方浑厚的内劲,心里不由得一震。 林琛雪本来想趁着这人不备搞偷袭的。 他居然也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 交手一触即发,林琛雪感受到对方凌厉的拳风,不敢有任何松懈。 转眼间已经拆了几十招。 对方的防御滴水不漏,林琛雪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突破,忽然看到裴楚的动作慢了半拍,露出头上要害,林琛雪左手疾起,双指点向他两眼。 裴楚立马抬手拿她腕部。 林琛雪退后两步,猛地踏在屋内楹柱之上,两片金色的山花鬼钱从她指尖射出,直刺裴楚的颈脖。 裴楚立马侧身闪避,他的身法极快,躲过铜钱,铜钱“宕——”的一声砸在身后墙壁上,裴楚冷冷一笑,刚想飞身朝林琛雪冲过来。 下一息,自己最脆弱的后颈却遭到了重击! 原来是林琛雪早知道自己若用武功对他,绝无胜算,只好使诈。 林琛雪算准了裴楚必然会躲开自己的铜钱镖,所以假意攻击他颈脖。 当他躲开时,铜钱镖便撞击在身后大墙上,反弹回来,精准的砸落在他后颈的大椎 穴上。 裴楚猛地瞪大眼睛,嘴里骂了句脏话,身体摇了两下,摔到地上。 林琛雪踉跄落地,直接点住他周身其它穴道,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条结实的麻绳,将他牢牢捆绑住。 林琛雪手握短剑,死死抵住裴楚的颈脖:“萧徇在何处?” 裴楚没有答话,林琛雪心中焦躁无比,抵着他喉咙的短剑逼近几份。 利刃刺破皮肤,流下滴滴鲜血。 裴楚咧嘴开,笑了一下。 林琛雪剧烈喘息,忍不住跪了下来。 腹部已经被裴楚的大刀划出长长的血口,鲜血滴落在地上,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林琛雪原本想强撑着站起来,继续逼问裴楚,可刚才打马球时伤到了胳膊,她痛的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是跪在地上,半晌都没站起来。 林琛雪握紧拳头,右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扶着墙站起来,忽然听到房外传来一阵落地声。 有人停在了值房外。 林琛雪神情冷若霜雪,紧紧握着袖中短剑,忽然看到门口闪过一个身影。 林琛雪愣了愣,刹那间心都凉了半截。 林含冷着脸,快步走进值房。 大姐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林琛雪对上姐姐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恐惧。 自己的武功,如今已经超过了林含。 但如今她负着伤,又怎么能打赢林含? 林含墨黑的长发散乱,被汗水浸湿,脸颊也泛起红色。 林琛雪神经紧绷,却看见林含走到身边,猛地将手中软剑砸在裴楚太阳穴上,“啪——”一声清脆声响。 裴楚几乎是立刻昏厥过去。 林含低声说道:“萧徇在昭阳殿的后院。”! 第 36 章 寒雨绵绵(二) 林含冷不防说出这样一句,林琛雪瞬间愣在原地。 林含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难受的呼吸着。 她刚才虽然被太子的人喂了回春丹,但在药效还未发作时,便将那妇人杀了,强撑着一口气,突围了出来。 她躲在阴影处,刚好听见太子和公孙柯的谈话,便跟着裴楚来到此处。 一路上林含都强撑着,如今回春丹在体内迅速起效,滚烫的热意汹涌而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林含皱着眉,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虽然她知道,妹妹什么都不懂。 林琛雪很快发现林含根本无法动弹,着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林含别开脸:“我被喂了药,有点难受,过会就好。” 林琛雪看她喘的厉害,不由得怒火中烧:“可是太子给你吃了这药?” 林含无言,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林含不由得想,她是不是特别没用。 她在外为了阿爷的事奔波,原本以为,抓住了太子这根救命稻草。 谁知太子竟是这样的人。 就和当年萧家遇难,她也是这般在外奔波,却无力回天。 她甚至还不如妹妹。 林含想到萧家,双眼已经是通红一片。 她全身发软,动弹不得,勉强说道:“我没事,你先去救她。” 林含皱眉想了半晌,轻声道:“萧徇没有害阿爷,或许你是对的。” 林琛雪愣了愣。 最近林琛雪和林含的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因为林含对萧徇恨之入骨,就和未入萧府前的林琛雪一样。 林琛雪不知道,为何大姐姐会突然改变对萧徇的态度。 林含唇齿间已经忍不住发出了难耐的呼吸,急声催促:“快去啊。” 林琛雪点了点头,匆忙往外走。 在林琛雪眼中,林含只是中了毒。 她还能说话,还能动弹,就说明这毒不太深,她自己也能解决。 林含看见妹妹还是那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忽然觉得好笑。 妹妹女扮男装,模样是顶好的,走到大街上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如今妹妹是萧徇新宠,萧徇难道连男女之事,也没教过她? - 林琛雪很快来到了昭阳殿。 太子在昭阳殿中,殿外可以说是戒备森严,林琛雪踏着石砖走近,并未着急上前,而是施展轻功,踩到一颗大树上。 刚才打马球时,那犬戎人故意撞得她摔下马,大腿和背部磨破一层皮。 紧接着皇帝又赐宴,她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 和裴楚交手时,那些伤口更是全部撕裂,林琛雪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的全身疼痛。 但是,萧徇在里面。 林琛雪忍着疼痛,朝 着守在门口的侍卫扔出石头,她内力极深,石头砸在侍卫额头上,发出“碰——”的一声响。 林琛雪又朝着远处扔出好几枚石头。 石头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侍卫听到声响,瞬间警惕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林琛雪又连发石块,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便结队到那边去查看。 林琛雪松了口气,因为侍卫们并没有走太远,她便迅速爬上屋檐,翻到了房顶上。 她还是不打算惊动太子。 正如萧徇所说,自己的武功只能以一挡十,但若是以一挡百,那就不行了。而且在宫中,一切都得多加小心。 林琛雪不知道,为何脑海里会突然冒出萧徇的话来。 她只知道,和萧徇相处的这几个月里,萧徇教给她很多东西。 林琛雪渐渐发现,萧徇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林琛雪之前不敢贸然来昭阳殿,是因为昭阳殿实在是太大,现在有了林含那句话,她先是站在宫殿最高处,确认了方向,然后蹲下身去,缓缓揭开顶上的一片瓦。 昭阳殿中,寂静无人。 太子和公孙柯并肩而立,公孙柯正说着什么。 太子微微颔首,唇角有弧度。 …… 林琛雪心急如焚,刚踏进后院,就看到萧徇倒在地上。 寒雨下个不停,萧徇的面色苍白如纸,肩膀的剧烈起伏。 她本来就有天寒蛊,如今又淋了雨,体内蛊虫汹涌翻腾,热剂虽然发挥着作用,但根本敌不过天寒蛊的威能。 萧徇已经完全无法保持清醒的神智了。 原本守着她的侍卫,看到她如此模样,纷纷卸去了忌惮之心。 一个侍卫看的心痒难耐:“这女人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不……未免太可惜了。” 萧徇在恍惚间,脑海中如同过电般,回荡起每天晚上噩梦时的场景。 在流放的路上,她策马狂奔,满目疮痍,饥民们哭着拉住她的腿,让她把马肉分给他们吃,也许还有她自己的肉。 她策着马回到京城,对着先帝下拜,一字一顿:“若奴能灭亡南齐,陛下可能放了萧家幸存的女眷?” 萧徇以前在家中,备受宠爱。 父亲萧誉经常会带着她出京,走进京郊平民百姓家,了解民生疾苦。 那段日子很快乐,萧徇偶尔会和父亲下棋,和哥哥们讨论兵法,她和长姐一起,用女红刺绣了一副长卷的《孙子》,送给父亲。 萧徇才是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任何东西只要她想要,大家都会为她争取。 但是萧家出事后,萧徇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发誓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耳边隐隐传来侍卫的惨叫声,林琛雪面若寒霜,用袖中短剑将侍卫统统拍倒,焦急的将她抱在怀中,颤着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萧徇神情恍惚,没有回应。 林琛雪将萧徇抱起来,快步来到旁边的暖阁中。 暖阁漆黑一片,但还算温暖。 林琛雪刚带上门,就听到宫殿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太子的怒骂、侍卫的嘶吼、公孙柯的喝问。 是皇后带着人赶到了昭阳殿! 林琛雪心下顿时一松,顾不得那么多,手脚并用爬上了床,一心用体温让萧徇暖和,紧紧的握着萧徇的手,叫她的名字:“萧徇!萧徇!” 萧徇在噩梦中被惊醒,勉强睁开眼,恍惚间看到那张熟悉的、唇红齿白的脸。 萧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低垂眼眸,哑着嗓音喊道:“长姐……” 林琛雪往萧徇的掌心呵气,轻声道:“我是七郎!” 萧徇这才看清楚这是林琛雪。 她恍惚间,还记得刚才林含易容成了林琛雪的模样,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下意识推开她。 林琛雪却将她抱紧了,对方的身体柔软又结实,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过来。 此时此刻,殿外士兵们的叫喊声更加猛烈,隐隐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萧徇挣扎无效,思维又逐渐涣散,不由得贴近了身边的“热源”。 在逐渐消散的意识中,萧徇有些诧异,第一个来救她的,竟然不是长姐或者孟秋。 这位郎君没有反水。 寒冷中,有一人与她紧密相拥。 她竟然不是一个人。 萧徇头脑沉沉,又冷的全身发抖,想要睡过去。 林琛雪急了,扳正她的脸:“不要睡。” 萧徇勉强睁开眼,剧烈咳嗽,吐出一个字:“冷。” 林琛雪自己的体温肯定是不够的,她想了半晌,忽然将手探到萧徇腰间。 女子的商曲穴就在那里,但林琛雪感受到,萧徇的腰明显的瑟缩了下,有明显的抗拒。 林琛雪将萧徇随身携带的热剂药丸,全部拿出来,自己吃了下去,嚼糖豆子似的。 刹那间林琛雪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觉得全身似乎要着火,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痛。 林琛雪这下子真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热源,她紧紧抱着萧徇,汗水把衣服浸湿。 萧徇身体终于没有发抖了,她合上沉重的眼皮,又想要睡过去。 林琛雪松了口气,顾不得自己全身疼痛,又将火浮玉从怀中拿出来,轻轻拍着她的脸,递给萧徇:“这是给你的!” 萧徇微微一怔。 美玉散发着热量,温暖瞬间传遍全身。 林琛雪看萧徇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不由得松了口气,身上的疼痛铺天盖地般袭来。 林琛雪视线一片模糊,几乎要失去知觉。! 第 37 章 寒雨绵绵(三) 林琛雪走后,林含便独自在值房的床榻上躺着。 身体是愈发的绵软无力。 床榻很大,旁边还绑着昏迷的太子妃。 太子身边的裴楚,武功本就高强,方才被林含砸晕,现在已经醒了过来。 他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含,唇角咧开,笑容阴冷。 林含记得,裴楚因为童年时,曾被当成药人对待,智商并不是很高,为人也阴毒无比。 如今这样盯着自己,不知他在想什么。 林含如此想,心中不由引起一阵恶寒,别开视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听这凌乱的脚步,似乎有很多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林含沉默,竭力让自己的身体往床里缩去。 …… 萧棠让侍卫将昭阳殿包围起来,然后又让手下去宫殿各处寻找萧徇。 萧棠懒懒看着宫女们在殿中走动,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焦躁。 刚才孟秋来找她,给了她一块玉佩。 萧棠看到玉佩的刹那间,就认出了它。 萧棠紧握着那块冰凉的玉佩。 她竟然也在此处么。 宫女能儿匆忙跑了过来,垂眸道:“娘娘,东面值房里发现几个人。” 皇后皱眉问道:“谁,是萧徇么?” 能儿脸色煞白:“不是……” 萧棠面有不耐之色,跟着能儿快步来到值房。 林含躺在值房的床上,口中死死咬着一块手帕,避免自己发出声音。 裴楚的目光如同蛇蝎般,缓缓的从她身上扫过。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值房前停下。 萧棠心烦意乱走进暖阁中,那双狭长的凤目微微敛起,脸上有恹恹之色。 她是皇后,身穿华贵的凤袍,墨发钗环珠翠,整个人雍容又明艳。 林含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一触即离。 萧棠低头,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裴楚。 下一息,锋利的匕首便捅进了裴楚的胸膛,刹那间鲜血四溅,裴楚瞳孔失焦,原本还贪婪的望向林含的眼睛,缓缓垂了下来。 萧棠又来到床边,此时此刻太子妃孟谨言已经醒来,惊恐无比的看着女人。 萧棠扶了扶发间步摇,慢悠悠道:“这么漂亮的脸,若是发生点什么,只怕从此会失了太子的宠爱。” 孟谨言吓得脸色发青,拼命的摇着头,骂道:“萧棠!我是你表妹!你敢动我一根指头!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此时此刻,萧棠在她眼中,不是端庄持重的皇后,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她丝毫不怀疑下一息,萧棠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事。 萧棠笑了笑,用沾了血的匕首,贴上她的脸,轻声问道:“如果我偏要呢。” 孟谨言对上萧棠的视线,不由得昏厥过去。 林含心脏控制不 住的快速跳动,与此同时,回春丹的作用再次翻滚而来,她不受控制的闭上眼睛。 萧棠神色淡淡,抬了抬下巴,便有宫女快步走进来,将孟谨言抬了出去。 林含只穿一件单薄中衣,身上披着一件外袍,侧身躺在床上。 她的眼睛半眯起,身上全是汗,嘴唇也被涎液浸湿,全身剧烈发抖,那张略显英气的脸熏得通红。 能儿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却看见萧棠阴沉着脸,喝道:“都出去!” 身边的宫女们,都被皇后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纷纷退出去。 值房中,很快只剩下萧棠和林含二人,安静的只能听见林含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萧棠走近,在床边坐下:“阿含,你为何会在此处?” 林含被回春丹烧的神志不清,听到萧棠略带磁性的、好听的声音,下意识嗯的回应了一声:“姐姐。” 萧棠被她这样一叫,心刹那间软成一滩水,上前两手一捞,将她半圈在怀中。 萧棠身上熟悉木兰香漂浮在鼻尖,林含觉得一阵安心。 但她被回春丹迷了心,依然保存着一丝理智,心里觉得不对劲,勉强睁开眸,映入眼帘的,就是萧棠那双上挑的狐狸眼。 林含愣了愣,原本脸上的迷离瞬间消失不见,转而被怒意取代:“你这女魔头!” 萧棠看到她这幅模样,叹了口气,重新问道:“阿含,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林含骂道:“滚!不要你管!” 她虽然说出这种话,但因为回春丹的作用,语气怎么也硬不起来,反而黏黏糊糊,有些软糯。 萧棠蹙眉:“你吃了回春丹。” 林含的脸早已经涨得通红,抬起双手,无力的将她往外推:“关你什么事?” 萧棠:“阿含,你知道回春丹的功效吗?” 林含沉默不语。 萧棠掩饰不住眼中的忧虑,缓缓道:“回春丹是大量春剂凝结而成的丹药,药效是普通春剂的几十倍,若是不及时解毒,将来毒性蔓延到四肢百骸,可能永生都无法消除这种影响。” 萧棠越是说,林含的心越沉。 林含:“你——那如何才能解毒?” 暖阁中的烛火,已经被阴风吹灭,四周光线昏暗。 萧棠来到窗边,将窗关好,随后来到床边坐下,沉重道:“只能人解。” 林含愣了愣:“这是何意?” 萧棠并未言语,只是缓缓将腰带解开,宽大的外袍掉落在地上,她慢悠悠叹了口气。 萧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林含却莫名能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她们曾有过那般不堪的过往,但萧棠此刻,不介意当她的解毒人。 萧棠的声音温柔:“阿含以后还要拿剑,你想以后连剑都拿不起来么。” 林含羞赧的侧过头,看着皇后白皙如葱根般的手指,拿着一块淡紫色的玉佩。 那块玉佩, 便是她贴身不离的那枚。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林含下意识咬唇。 萧棠将玉佩重新系在她腰间,眼中有千种柔情。 曾经林、萧两家是如此要好。 那场灾难,改变了一切。 林含和萧棠曾有过生死之约,甚至已经在私底下结为夫妻,纵使这是如此违背阴阳乾坤之事,为了萧棠,林含也愿意逾越一回。 萧家倾覆,满门流放。 萧棠回来时,林含亲自策马去迎接她。 萧棠却对她视而不见,冷漠非常,转而嫁给了当时的四十多岁的宋王——当今的皇帝。 林含追问她为什么。 萧棠说道:“其实我以前对你的柔情蜜意,都是做出来哄骗你的。” 林含不相信。 萧棠冷笑:“我与宋王,其实早就私订了终身。我也早已经委身于他了。” 林含觉得心都要碎掉,伤心的看着她,只见萧棠接过身旁奴仆怀中的襁褓,让她看:“这是我与宋王的子嗣。” 襁褓中的婴儿皮肤雪白,和眉眼竟然与萧棠有几分相似。 他睁开眼睛看着林含,咯咯笑了出来。 林含哭道:“你骗人。” 萧棠冷漠道:“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林含也曾经死缠烂打,但萧棠对她异常冷漠,对她说当年她们两人所做之事,是违背阴阳人伦的,非常可笑。 林含只道是萧棠怨她,伤透了心,但依然不愿放弃。 后来,整个大楚的政局天翻地覆。 废太子因为谋反,兵败自杀。 先帝除了太子之外,剩下的唯一嫡子——好色的宋王,被立为太子。 后来先帝驾崩,让当时已经被立为太子的宋王即位,萧棠带着六皇子当上皇后。 新皇帝行为荒唐,三年不上朝。 整个朝政大局,都由萧棠、萧徇两姐妹把持。 谁说这背后的一切,不是萧徇和萧棠两人一手促成的呢。 林家是忠臣之后,绝对忠于大楚王室。 林将军虽然对萧家遗女的所作所为,不发一言,但萧、林两家也逐渐疏远,后来林慎行更是每每在朝廷上与萧徇争吵不休。 后来林含才知道,原来萧棠与宋王有一段佳话。 当年梁国公大宴宾客,宋王也前来参加。 宴会上,宋王容颜俊美,才华横溢,吟诗五首,俘获了将门长女萧棠的芳心。 萧棠芳心暗许,刚好那晚上宋王喝的酩酊大醉,萧棠扶着他去客房休息,情动之中,竟然委身于他。 两人便促成了一段姻缘,也算是佳人才子美谈了。 原来曾经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 林含和萧棠逐渐形同陌路。 转眼间已经是七年,后来萧徇在朝中掌握大局,萧棠才在林含围猎时拦住她,真情实感的和她说明了真实情况,想要和她和 好如初。 萧棠含泪道:“卿卿,当年萧家举步维艰,就连林家也随时可能倾覆,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林含看着眼前这位皇后娘娘,却没办法,再待她与之前一样。 林含被萧棠抱着,只觉得疏离又眷恋,心情复杂万分,一方面她恨萧棠辜负她,另一方面她又无比希望和萧棠亲近。 萧棠虽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抱着她,对林含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林含:“你滚!” 虽然如此说,林含却已经勾住了萧棠的肩膀,紧紧的拽着萧棠的衣领,就算是萧棠想离开,也不能了。 林含双眼迷离,却依然警惕的朝着门口看去。 萧棠几乎要被她勒的喘不过气,垂下眸,吻了吻她。 萧棠笑了笑:“阿含,你可暂时用我解毒,就和以前一样。 “不会有人进来的。” 灯火昏暗,窗外寒雨绵绵。 - 林琛雪也不知那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在最后关头,皇后带着救兵赶到,包围了整个昭阳殿。 林琛雪只觉得身体疼痛欲裂。 在确定萧徇无恙之后,视线早已经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 太子将姨母绑架了关在昭阳殿中,若是传出去,绝对是一场惊天的丑闻。 所以萧徇被救出来后,皇后萧棠便按住这件事,密而不发。 萧徇在府中养病,原本应该她批阅的奏折,没办法处理,都被送回宫中。 奏折在龙啸宫中堆积成山。 皇帝在吃饭时,问起萧徇的状况,责怪她为何不及时处理奏章,是不是反了。 萧棠不经意间提起这事。 皇帝锁眉,面色阴沉。 当年他扶持萧徇,其实别有一番算计。 太子文武双全,颇有贤名,朝中支持他的大臣很多。 年龄越大,皇帝对他,也越是猜忌。 不管如何,储君做大,对他都十分不利。 萧徇是他提拔起来的,是以萧徇的权力越大,他的地位就越稳。 按理说,太子和萧徇争权,争得越是厉害,他应该越是高兴。 但这太子,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皇帝:“太子安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害萧卿,你们为何替他隐瞒?” 萧棠跪在地上,为难道:“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若是被人知道,恐影响不好。” 皇帝冷冷不语,脸色愈发铁青,怒意在他脸上蔓延。 身旁的所有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六皇子秦宴澈站在萧棠身边,惊恐的看着皇帝,忽然跑了过去,抱住皇帝的腿:“父皇息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皇帝怒气未消:“朕气病了,谁在乎?那个逆子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他话音未落,整个宫殿都 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能把这种话放到明面上来说的,恐怕也只有这位皇帝了。 秦宴澈仰头看着她,清澈的凤眼中满是天真:“澈儿在乎。” 皇帝心头一软,立马将秦宴澈抱在怀中。 - 萧徇那日虽然淋了雨,但因为保暖及时,她的身体并无大碍。 纪斐从宫中出来,在萧府住下,监督萧徇服药,又亲自伺候了几日。 让纪斐有些惊讶的是,萧徇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纪斐诧异道:这还真是个奇迹。?” 萧徇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神却也还好。 她听闻纪斐的话,薄唇不经意间一抿。 她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红色的玉,那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隐隐能看到热气漂浮在其四周。 萧徇所中的天寒蛊至寒至阴,最怕纯阳之物。 而北境昆仑山中的火浮玉,却是极具阳气,难怪萧徇的身体,恢复的如此好。 纪斐笑了笑:“那日大楚和胡人联谊,你的小面首力挽狂澜,帮大楚赢回了脸面啊。” 萧徇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 纪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一人真心为你,真是难得。” 萧徇沉默,有点心不在焉。 纪斐捧着那块稀罕无比的玉石,仔细观摩。 只可惜这火浮玉只有一半,若是一块完整的玉,只怕萧徇的天寒蛊就此好了,也不奇怪。 纪斐连说三个好,将火浮玉用红绳重新串起来,挂在萧徇颈脖上:“这火浮玉是至刚至阳之物,娘子务要日日带在身边,就连晚上睡觉时,也不得离身。” “若如此,对寒蛊便会有极大程度的缓解。” …… 那日在昭阳殿中,林琛雪因为疼痛至极,昏倒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自打马球那日下了雨,接下来的几日,都是晴天。 下午,温暖的阳光散落在庭院中,气氛静谧。 林琛雪悠悠醒来,只觉得全身上下疼痛难忍,勉强睁开眼睛,眼皮居然也肿了,还有些发烫。 林琛雪看着头顶青纱帐,目光下移,望向眼前干净整洁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恍惚。 喉咙干渴无比,林琛雪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身旁的床垫一陷,似是有人坐在旁边。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鼻尖,很清雅的香味,让人的心莫名安宁起来。 林琛雪微微一怔,费力抬起眼睛,看见一人坐在身边。 萧徇身穿鸦青色弹花暗纹长袍,侧着肩膀,低头看她。 阳光从萧徇身后散落下来,她的位置有些逆光,林琛雪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缕碎发从她的耳边滑落,蹭的她脸颊发痒。 大量的热剂让林琛雪全身灵敏非常,一下子痒的她想哭,勉强侧过脸去。 萧徇坐 在床边,柔和的看着她:“七郎,感觉如何?” 萧徇的声音将林琛雪拉回现实,林琛雪的心脏咯噔一声,立马想从床上爬起来,却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下子重新倒在床上。 林琛雪:我……♂_[(” 萧徇将怀中那半块火浮玉拿出来,半块碎玉在阳光下轻轻晃动。 萧徇看着她:“这是什么?” 林琛雪被噎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 萧徇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不告诉我,那日你离开值房,是去打马球了。” 萧徇向来不信任何人。 那日林琛雪私自离开她身边,她还真的以为,这个小面首反水了。 林琛雪觉得更害臊了,扭捏道:“我想给娘子一个惊喜。” 萧徇深深看着林琛雪。 她向来是温和的,眼中总是带着三分笑意。 但此时此刻,林琛雪却没有在她的眼中看见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日寒雨不绝,此人紧紧抱着她,焦急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不让她睡过去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自萧家没落后,也是第一次有人,去为她争取什么东西。 林琛雪贴在床上,只感觉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没来由的慌乱。 她全身受了伤,不知道睡了多久。 萧徇有没有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若是发现,她会如何对自己? 林琛雪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的注意着萧徇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萧徇:“那日你服用的,是纪斐给我的天寒蛊药丸,那是用大量的热剂凝聚而成,身上有伤口时,不能服用,否则会加速伤口出血。” 萧徇顿了顿,声音很轻:“不要命了吗。” 林琛雪记得,在吞下瓷瓶中所有的药丸后,她全身便疼痛难忍。 林琛雪嗓音干涩:“那我……” 萧徇:“前几日你一直很抗拒,我便没有给你脱衣服,只是简单处理了腿部的伤口。” 林琛雪望向大腿,发现那软棍,不知何时居然立了起来! 萧徇显然是见怪不怪,目光落在她腿间:“需要处理吗?” 林琛雪并拢腿,简直是无地自容:“不需要。” 一时间林琛雪有种错觉,她和萧徇,仿佛真是话本中的爱侣,她们两人在床榻上,谈论着十分暧昧的事。 她怎么可会有这种错觉呢,她和萧徇明明都是女子啊。 萧徇笑了笑。 萧徇:“现在大夫来了,让她给你把脉罢。” 林琛雪才不想让太医把脉呢:“算了,不用,这只是小伤罢了。” 萧徇讶然:“都昏迷了三天,还是小伤?” 林琛雪:“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真的不用。” 萧徇:“听话,必须让纪斐给你把脉。” 萧徇出生高贵,又位高权重,沉着脸说话 时,全身上下都带着淡淡的威严。 林琛雪被吓着了,只好使出自己的撒娇绝技,闷声道:“我不想见大夫。” 萧徇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林琛雪闭着眼,以为自己安全了。 脸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林琛雪的脸因为热剂的缘故,微微发着烫,刹那间便觉得舒。 林琛雪睁开眼,却见萧徇俯着身,白皙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 林琛雪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和萧徇,实在是挨得太近了。 好奇怪,自己又不是男人,难道是扮男人扮久了,她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林琛雪闭着眼,脸颊情不自禁的往萧徇的掌心上贴。 萧徇的手皮肤细嫩,这是天生大小姐的手,蹭上去非常舒服。 萧徇收回手,看她的眼神有轻微的不同:七郎,听话。” 林琛雪觉得自己鄢了。 宫里的女医官纪斐走进来,笑着说道:“郎君。” 林琛雪闷闷的,只好伸出手。 纪斐认真帮她把了脉。 萧徇侧眸看林琛雪,只见她躲在她的背后,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大夫。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瞳孔漆黑,清澈如水,眼尾深邃内敛。 萧徇唇角弯起弧度。 萧徇在皇后的信中,知道了林琛雪打马球时候的情景。 这人在打马球时是如此英武,怎么在她面前,就是这幅模样? 纪斐开了点药:“郎君服用了大量的热剂,最近可能会凭白无故的冒汗。 因为她身上有伤口,在热剂的作用下,伤口愈合缓慢,现在都有出血的症状。 这些药每日煎服两次,早晚各一次,另外这些膏药外敷在伤口上,每日早中晚三次。” 萧徇仔细的听着。 纪斐走后,林琛雪垂着眸,大脑昏昏沉沉。 萧徇的味道太好闻,清淡的冷药香,莫名有种安眠的作用。 萧徇拢了拢宽大的袖袍,柔声道:“我来服侍七郎上药。” 林琛雪又被吓醒了:“不!我自己来。” 可能是被萧徇冷漠对待惯了,林琛雪总觉得萧徇这幅样子很恐怖,觉得她别有所图。 林琛雪全身都是抗拒。 萧徇笑了笑,深深看她一眼,将药放在桌上:“那要记着自己上药,我会让水苏来监督你的。” 萧徇知道,林琛雪仗着自己的身体不错,时常忘记医嘱。 林琛雪急忙道:“好!” - 林琛雪认为,自己将女儿身,瞒得天衣无缝。 殊不知在金阳殿,太子正和公孙柯密谋着什么。 太子红着眼,手臂微微发颤,朝着公孙柯咆哮:“裴楚向来对本宫忠心无比,不想却让那小子杀了!” 那日太子急匆匆和公孙柯商量完要事,原本想返 回卧室去宠幸林含。 谁知林含已经跑了。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太子心里憋着气,原本想在宫中等着萧徇淋够了雨,暴毙而亡。 谁知皇后带着救兵随后赶到。 他被父皇讨厌不说,还损失了一员爱将。 太子:“我与那臭小子,不共戴天!” 与此同时,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后细着一根竹杖,面容长得与裴楚相似。 原来裴楚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裴恒,也在太子手下办事。 裴恒皱眉,低声道:“让属下去杀了他。” 太子恶狠狠道:“你当他如此好杀?若你再一去不返,那让本宫怎么办?” 裴恒垂下眸,不再言语。 太子看向公孙柯,焦急道:“先生,你以为如何?” 公孙柯沉着脸:“太子还觉得,萧徇身边那个面首,是个男人?” 太子一愣:“难道不是么?” 那日在清玄宫外,太子虽然对这位长得极像林含的少年,有所怀疑,但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若他是女扮男装,何以在萧徇那只贼狐狸身边待了那么久,都没有被发现? 公孙柯掸了掸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份密信,递给太子:“这是下官的人,所取得的情报。” 太子急忙接过去,拆开。 公孙柯看着太子,缓缓道:“林府最小的七娘,于一年前,前往天凝唐家暂住。” “下官让人去唐家打探,他们的下人却说,并没有接待过林七娘。” “而就在林七娘自称去唐家暂住的那一年,萧徇身边便多了一个面首。这个面首,又长得与林大娘子极像。” 公孙柯问道:“太子是否觉得,这是巧合?” 太子皱眉看完密信,问道:“难道萧徇身边那面首,真是林七娘?” 林慎行武功高强,平时便喜欢传授子女武艺。 林家最小的林七娘会武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公孙柯微微眯眼:“天寒蛊,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透支人的身体,萧徇就算是再喜爱美少年,未必有精力和对方行房事。 我安插在萧府的探子传来消息,说萧徇每晚只是找来面首唱歌跳舞,并未有床榻之欢。” “萧徇府中的美少年,向来以体态阴柔为主,这林七娘潜伏在萧徇身边,只要稍微机灵点,未必会被萧徇发现女儿身。” 太子思索半晌,抬头问公孙柯:“公孙先生,本宫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柯微微一笑:“萧贼颇爱美少年,又生性多疑,若是知道林家女扮作男子,居心莫测潜伏在她身边,你说她会如何?” 太子沉沉说道:“她必会将林七娘杀了,再不济,也不会允许她再在身旁伺候。” “要知道,林、萧两家的关系,向来恶劣。” 公孙柯笑道:“到时候,萧贼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太子便可趁虚而入。”! 第 38 章 哄哄七郎 萧徇待身体完全恢复,便进宫探望皇后。 澈辰殿中,萧棠整个人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也提不起精神。 林含曾是她的妻子,因为那些往事,两人逐渐疏远。 林含对她有极深的怨恨,这些怨恨,并不是她甘愿当解毒剂,让林含将自己吃干抹尽这几日,可以轻易消除的。 饶是如此,萧棠看见林含,只觉得疼惜无比,解起毒来,也就更为卖力。 萧徇不知长姐为何疲惫,和她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因为林琛雪尚在病中,萧徇并未带着她,只是随身带着孟秋和李义。 马车出了宫,一路向西行驶,忽然遇到什么,缓缓停了下来。 萧徇微微抬眸。 孟秋掀开帘子,探出头一看,不由得蹙眉:“娘子,前面是太子爷的车驾。” 两辆马车狭路相逢,只见对面马车,缓缓走下一个人。 容颜俊美的少年身穿黑衣,站在道路中央,看着萧徇的目光阴冷,仿佛可以滴出冰来。 裴恒走近的刹那间,不仅孟秋绷紧了身体,手臂下沉握住腰间剑,就连前面充当车夫的李义也面露寒光。 萧徇垂眸,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挥了挥手:“不知太子爷拦住我,有何要事商议?” 有时朝廷之事就是如此。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这样不堪,但表面上还是得维持着彼此的颜面。 裴恒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什么东西。 是一封密信。 裴恒看着萧徇,微微一笑:“这是我家主子给娘子的东西,里面有娘子极感兴趣的事。” 萧徇神情淡淡,让孟秋接过信件拿上来,当着裴恒的面便拆开。 裴恒唇角一勾,转身离开。 萧徇看完信上内容,掀起眼皮,盯着裴恒的背影,面若寒霜。 - 林琛雪的身子底原本就好,连续敷了十日的药,身体无故发热的情况,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林琛雪躺在床上闲来无事时,也读一些杂书。 林琛雪读到刘邦入关后,喜好美色、贪得无厌的秉性改了,皇宫中的美人,他动也不动,那么多的珠宝财物,他什么也不拿,反而还军霸上。 然后读到萧何被刘邦猜忌。 萧何如今位高权重,又颇有名望。 萧何想要打消刘邦的疑虑,于是自毁名望。 林琛雪若有所思。 第十五日时,伤口已经完全结疤,她便能下床走动了。 今日,萧徇亲自来荷花堂看望她,带着几卷书。 林琛雪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腿还是疼的厉害,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不想学了。 但是现在,林琛雪觉得,每日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好像也别有一番滋味。 而且还是萧徇亲自授课。 萧徇授课,可比那范先生不 知好了多少。 已经是秋日,气温微凉。 萧徇已经换上了一袭云雁细锦衣,外面披着软毛织锦的披风,风尘仆仆从门外进来。 林琛雪熟练的帮萧徇把披风解下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萧徇抬眸,静静看她,眉眼依然平静而温和,可耳根却泛起一抹极浅淡的红色。 林琛雪试了试温度,萧徇的手常年冰凉,但此刻却还好,林琛雪熟练的在炭盆中加了些炭,又将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萧徇。 林琛雪注意到,萧徇的颈脖上挂着的那根红绳,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五娘姐姐,可将火浮玉随身带着了?” 萧徇深深看她,微微一笑:“多亏七郎,如今带着了。” 林琛雪又抬头,看到萧徇的气色好了许多,大抵是火浮玉的功效确实好。 她自己都没发现,淡淡的欣喜涌上心头。 …… 林琛雪今日,学的是关于女帝武则天的文章。 林琛雪叹了口气:“她很不容易,只因是个女子,手上便要比男人沾染更多鲜血,才能上位。” 萧徇眉眼带笑看她,点了点头。 林琛雪继续读下去:“太后命铸铜为轨,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铭。”(1) 林琛雪特别喜欢这一段。 虽然她曾听到很多言论,说武后残害儿女,秽乱后宫,是女魔头。 但不得不承认,对于治理国家,她却是个实实在在巾帼英雄,强过许多男儿。 萧徇和她解释铜匦的模样,分为东西南北四面,东边的叫延恩,求仕者投,南边叫招谏,言是非者投…… 林琛雪捧着书,若有所思间,心中砰然一动。 林琛雪斟酌词句的说道:“对于君王来说,重要的,不是自身的才能,若是君王能有识人之明,便堪称明君了。” 萧徇:“七郎所言甚是。” 仅仅只是一年,林琛雪的眉眼悄悄长开,她少时眉眼英气,长得虽然漂亮,却有些粗糙。 但五官如今愈发带上了些女孩的秀色,唇红齿白,端的是凝脂点漆、明眸善睐。 林琛雪忖了忖,说道:“如今胡人犯边,贼寇并起,是因没有可靠的武将,我听说大将军林慎行精通兵法,曾让胡人闻风丧胆。若是皇上复启用他,必能让家国安定。” 萧徇眸光微闪。 林琛雪谈论的,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但萧徇还是温声说道:“林慎行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更何况,新任大将熊清原已与胡人议和,七郎就不要再想着此事了。” 林琛雪:“万一是皇上错了——” 萧徇抬手,掩住她的唇。 唇上冷不防传来冰凉的触感,林琛雪愣了愣,耳根瞬间发起烧来。 萧徇:“浮躁。” 林琛雪勉强整理情绪,说道:“万一林将军是被冤枉的呢。” 萧徇:“君无戏言,皇上既已任命了熊清 原为大将军,他没有大错,是不会轻易撤换的。” 林琛雪从萧徇的话里,听出两个意思。 熊清原虽然是大将军,但如果他犯错,就能被撤换。 君无戏言,皇上已经下旨,不再复用林慎行,但如果突然发生什么特殊情况,林慎行还是有机会被启用的。 只要,萧徇一直压着阿爷案件的卷宗,通敌叛国不过也是传言,阿爷就还有机会。 林琛雪这样想,陷入沉沉思考。 萧徇能压着阿爷案件的卷宗,说明她是想帮阿爷的。 林琛雪相信萧徇,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能帮阿爷平反。 不管怎样,阿爷都有通敌叛国的嫌疑,萧徇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贸然相救,也太危险了。 萧徇如此位高权重,朝廷上,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她出错。 她定要把阿爷的事,尽快查清才行。 林琛雪兀自沉思,却没发现案几对面的萧徇正看着自己,眼中漾着零碎的笑意。 - 下午,林琛雪出了萧府,径直来到天牢门口,交给狱卒一些银子。 陆珩不像阿爷是重犯,只是关在天牢外围,要见他并不难。 林琛雪刚踏进天牢门口,只感觉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有些不太舒服。 林琛雪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有什么黑色的小东西从脚边跑过,吓得林琛雪一个退后。 狱卒笑道:“小兄弟,这是老鼠,你怎么吓成这样。” 林琛雪:“……” 林琛雪:“这里这么黑,它突然蹿出来,难怪把我吓着了。” 狱卒:“你是没见过更恐怖的。” 林琛雪微微一怔:“怎么个恐怖法?” 狱卒:“我们这里是天牢,关押的都是些重要犯人,这些人啊,平时都被绑着不能动弹,老鼠欺他们不能动,有的甚至过来啃他们的肉,他们痛得昏死过去,也无可奈何。” 林琛雪皱眉:“你们怎能如此?” 狱卒耸肩:“关在这里的,都是些罪大恶极的魔头,这也算是恶有恶报。” 林琛雪踩在脚底的柴草上,低低垂着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这里还属于天牢外围,环境就已经如此恶劣。 不要说阿爷……阿爷…… 要不是萧徇,阿爷可能早已经…… 狱卒带着林琛雪来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内,将房门猛地推开,一声刺耳的“扎嘎——”声响起,头顶落下一大片的灰尘。 林琛雪微微一怔。 陆珩倒在发霉的柴草堆里,虽然全身是伤痕,但林琛雪敏锐的发现,这似乎都是旧伤。 陆珩最近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虽然站不起来,但精神好像还不错。 陆珩看到林琛雪,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小——” 狱卒已 经离开了,虽然四周无人,林琛雪也害怕隔墙有耳,急忙向陆珩打了个手势。 陆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眼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林琛雪是林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林将军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 如今林家是已经落魄到了什么境地,小七娘会亲自来天牢看望他! 陆珩瞬间一把鼻涕一把泪:“七娘,您来看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 林琛雪也觉得鼻尖发酸,将随身带的饭盒放在地上,直接原地坐下来。 她和陆珩聊了几句,害怕引起陆珩抗拒,说的都是些家常话题。 陆珩感动的吃着林琛雪从福林楼打包过来的新鲜饭菜。 他是河东人,福林楼专门做河东菜,陆珩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如此好吃的家乡菜了。 陆珩:“七娘,您、您为何会来看老奴?” 林琛雪:“陆叔,我想向您打听一些事。” 陆珩愣了愣。 牢房光线昏暗,四周安静的针落可闻。 林琛雪搭着陆珩的肩膀,低声道:“当时我父亲给犬戎、北狄送礼,两边礼物的数量,分别是多少?” 陆珩实在没想到林琛雪会问这个问题。 那日大军到达北境,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依然牢牢记在心中,说起战事,陆珩的神情微微严肃:“对北狄,将军送去了黄金千两,以及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但是对犬戎,只不过是黄金千两而已。”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忽有恍然大悟之感。 林琛雪:“父亲哪里来的黄金千两?” 陆珩苦着脸:“都是将军自己得的赏赐,这礼物一送出去,将军的积蓄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林琛雪激动的全身都在发抖:“陆叔,你是阿爷的军师,你可知道当时的送礼清单在何处? - 林琛雪从天牢出来,心里还在止不住的兴奋。 若是能找到阿爷当时在长留的送礼清单,那便能验证她的猜想了。 阿爷率领大军前往长留,分别向犬戎和北狄送去礼物,并且放话要归顺胡人,这表面上是勾结外敌,其实不然。 林琛雪来不及休息,便换回女装,回到林府。 林府依然是凄凉萧条,不复往日。 倚梅看到林琛雪回来了,十分高兴:“七娘,老太太前日便醒过来了,还在问你呢,如今看到你回来了,她肯定高兴!” 林琛雪给倚梅五两银子:“马上就要冬日了,多在家中备些炭火。” 倚梅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想到林琛雪会有这么多银子。 倚梅愣愣的盯着林琛雪:“七娘,您该不会去……该不会去……”卖身了吧! 林琛雪不耐道:“我自然有来钱的法子,你不必担心。” 倚梅满脸不信:“哦。” 仅仅只过了一年,七娘子长高了许多,双腿修长。 她今日穿着紫绡翠纹裙 ,腰间系着青金闪绿宫绦,墨黑的长发用金簪挽起,愈发衬得人肤白胜雪,倾国倾城。 倚梅不由得疑惑。 这世道,女人在外面是赚不到钱的,她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姐姐最近有回来么,她在何处?” 倚梅:大娘子最近偶感风寒,恐回来传染了老太太,便在外养病,等病好了就回来。??[” 林琛雪点了点头。 那日在宫殿中,林琛雪看大姐姐的状态有些奇怪,怀疑她是被人下了毒。 但又看她虽然无法动弹,都说话还是有力气的,想必这点毒她可以应付,才离开的。 如今大姐姐既传来消息,想必是没什么事了。 林琛雪:“去和祖母说,我稍后就来。” 林琛雪随后来到父亲的书房,蹲下来在书架间翻找。 林将军的藏书都是兵法一类,林琛雪找了一阵,果然发现那本《孙子》中,夹着一封信。 当日金鳞卫来抄家,自然没有拿走这看似不值钱的东西,尤其是有人想陷害父亲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认真取证了。 林琛雪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礼品清单。 难道阿爷早就料到可能有人会害他,才提前把这封重要的信,提前寄了回来,藏在此处。 这是可以救他命的东西。 林琛雪小心翼翼将信件收进袖中,随后走出书房,便去看祖母。 …… 林琛雪心事重重的出了书房,并未直接登上楼廊,只是踏上了青石砖铺就的地面。 地面常年未曾清理,铺着厚厚一层苔,林琛雪便跳了下来,踩在泥土上。 林府景色依旧,只是已然物是人非。 林琛雪叹了口气,刚想往前走,忽然听到旁边的廊上,有人说话的声音。 林琛雪微微一怔,莫名觉得这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少年长身玉立,身穿华服,俊美非常,腰间系着一块美玉,并几个香囊。 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自己有过婚约的宋翊! 林琛雪上一次和宋翊见面,还是在一年前。 当时宋翊来和她退婚,她失望至极,在房间里哭了许久。 现在遥遥见他,林琛雪不由得停下脚步。 宋翊正和另外一个少年说话,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林琛雪觉得奇怪。 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宋家对她失望至极,既然都前来退婚,应该早就和林家断交了才对。 为何宋翊会出现在此处? 宋翊旁边站着一位年轻的郎君,说着话便朝这边看过来,林琛雪闪到一个树后。 她耳力极好,刚好风又从那边过来,毫不费力,就将两人的谈话收进耳中。 宋翊和邓钰并肩而立。 他们两个都是京城的美男子,模样俊俏。 “我来看薛老太君,是因为薛家也是忠臣之后,宋氏不是凉薄之家,父亲故而让我来表达心意。” 邓钰:“宋兄,我还以为因为林七娘的事,你们和林家断交了呢。” 宋翊笑着摇摇头:“一个女人,还不值得宋家与林家断交。林将军如今虽然被关进天牢,但上面至今还没有消息,想必是朝中有人帮忙。将来东山再起,也未为不可。” 邓钰和宋翊走了两步,笑着问道:“宋兄,你真要娶那个妓/女?” 林琛雪愣了愣,缓缓皱起眉。 提起林琛雪,宋翊的眼神微沉:“这是自然!” 宋翊:“她前些日子在外奔波,原本是脏了身子,父亲不让我娶她,但我念在与她青梅竹马,还是打算将她娶回家。也不辜负她对我的一番情谊吧。” 邓钰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宋兄还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宋翊笑了笑:“家父和祖母虽然不喜,但我不让她做大就行。” 邓钰笑道:“是啊,反正女人嘛,不过是奴婢,身子脏不脏,又有什么关系?” 林琛雪简直是没有想到,仅仅只是离开了一阵子的时间,外面的谣言居然如此夸张!什么她在外面卖身,脏了身子都出来了! 但林琛雪的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波澜,短暂如同触电般难受了片刻,她的心就像是麻木了一般,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难受了。 林琛雪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便去房间看祖母。 老太太的身体十分硬朗,那日被高耽的侄子推了一下,但并未伤到要害,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甚至还当着林琛雪的面,表演了一套刀法。 祖母拿着长刀,笑着看向林琛雪:“嘉乾,你看祖母是否老当益壮?” 林琛雪笑着说道:“祖母的身子倒是比我还好几分,我好生羡慕。” 薛婵来到床边,在枕头下拿出一块布,递给林琛雪:“你看看。” 林琛雪接过那块青色的布,看清楚布中所包之物时,微微一怔。 薛婵笑着看她,慈祥的说道:“这块玉,是你出生之前,你阿爷到因果寺给你求的,得道高僧开过光,很灵验的。” 玉佩镂雕双鱼,呈现出淡淡的苔古色,林琛雪将它放在阳光下,只见中间雕刻着两个字:落君。 薛婵拍着林琛雪的手,笑着说道:“你以后便把这玉佩带在身边,可以保佑你一世无忧。” 林琛雪愣愣的点头。 薛婵笑盈盈的看着林琛雪。 林琛雪之前和她说要去天凝的唐二娘家暂住,转眼间便是一年了。 仅仅只是一年,林琛雪的眉宇便已经长开了些许,也蹿了个子,整个人纤瘦漂亮。 薛婵放下刀,握住林琛雪的手,感慨道:“宋翊看到你这个模样,肯定是更喜欢了。” 祖母对她和宋翊的婚姻,抱着很大的期望。 林琛雪原本平淡 的心,又开始难受起来。 …… 林琛雪一直憋着,回到萧府,便径直去了萧徇的墨香阁。 林琛雪以前不愿意晚上和萧徇待在一起,是因为害怕萧徇对她如狼似虎。 但现在林琛雪早已经明白过来,萧徇并不是那种人,自然也不怕了。 林琛雪心不在焉的来到墨香阁。 萧徇一袭雪青纱的圆领宽袍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正用手帕擦脸。 林琛雪行了个礼:“娘子万福。” 林琛雪虽然平日叫萧徇姐姐,可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 烛火下萧徇的容颜绝美,白皙的皮肤上尚有水渍,就算林琛雪是个女人,看到这般美景,心脏都止不住的加快起来。 萧徇侧头看到林琛雪进来,笑了笑:“七郎,过来。” 林琛雪走了过去。 萧徇:“七郎可会喝酒?” 林琛雪点头:“会喝的。” “昨日青城太守送了些上好乳酒过来,”萧徇扶住梳妆台,勉强站起来:“如此,便陪我喝几杯罢。” 林琛雪急忙上前扶着她。 萧徇掩着唇,又是一阵咳嗽,咳得脸色发白。 萧徇将火浮玉带在身边,身体确实冷的没有那么厉害了,但天寒蛊终归是邪蛊,是会缓慢透支人身体的。 萧徇咳嗽的太厉害,拿手帕压了压唇,一抹猩红的血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林琛雪微微皱眉,心头莫名一紧。 萧徇扶着林琛雪,来到小案几边坐下。 林琛雪抬头,只见窗外风郎气清,夜色静谧,天空中的圆月分外明亮。 乳酒倒入杯中,果香扑鼻,色如碧玉。 林琛雪闭着眼,深深吸一口气,但觉酒香醇厚,沁人心脾,不愧是青城有名的果乳酒。 萧徇与林琛雪对酌,林琛雪几杯乳酒下肚,只觉得耳根发烫,眼睛肿肿的。 今日在林府发生的事,原本已经忘记,可现在又涌上脑海。 萧徇将桌上的木匣拿起来:“这是我今日让人去城东集市买的,你看看喜欢么。” 林琛雪微微一怔。 木匣揭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菱纹青铜镜。 这铜镜平平无奇,似乎就是普通的镜子。 但林琛雪想都不想,就接了过去。 萧徇:“你放在烛火下看看。” 林琛雪迟疑着将铜镜放在烛火上方,却看见一缕橘黄色光芒,透过铜镜散落在的墙壁上。 林琛雪愣了愣。 墙壁上隐隐映照出几个人的模样。 这居然是一副隐藏在镜子上的画,用烛火照射铜镜,就像是开启了什么神秘的机关。 车水马龙的街道,游人如织,歌女站在船头,小贩沿街叫卖。 林琛雪瞳孔微微放大,缓缓将镜子移动些许,画面忽转,是女人背着孩子下桥,又有带着叆叇、踩着高跷的江湖 艺人。 林琛雪再将铜镜旋转,画中的天色忽然就变暗了?[(,一抹残阳笼罩在天边,花树下一个女孩孤独而立,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琛雪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萧徇微微一怔:“怎么了?” 林琛雪大脑嗡嗡一片,没有回答她。 萧徇伸手搭住林琛雪的肩膀,微微严肃:“七郎,是否有人欺负了你?” 林琛雪捂着脸,觉得自己丢脸死了:“没有。” 萧徇沉默半晌,放柔了声音问道:“那为何哭啊。” 萧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鼓励的意思,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林琛雪想了想,才缓缓道:“我有一个妹妹,她有个未婚夫,但是因为她经常喜欢出门逛街,未婚夫很不喜,觉得她出门是身子脏了。但他并不介意,依然想要娶她。” 萧徇沉默的听着。 林琛雪吸了口气,说道:“因为女人不过是为奴为婢的,身子脏不脏又有什么所谓,不让她做正房夫人,就让她做小就行了。” 林琛雪越是说,萧徇的脸色越沉。 林琛雪侧眸看她,眼睛因为泪水的缘故,清澈透亮:“我妹妹听到他如此说,很是伤心。我和妹妹关系很好,也很心疼她。难道,女人就只能为奴为婢?” 萧徇帮她把泪水擦干,柔声道:“我在皇上面前自称奴婢,你看我是奴婢吗?” 林琛雪愣了愣,想了想萧徇伺候人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 林琛雪慢吞吞道:“姐姐就算是自称奴婢,那也不过是自谦罢了,怎么会真的是奴婢?” 萧徇:“杨贵妃在唐明皇面前自称奴婢,你觉得她是奴婢?” 林琛雪抿唇,摇了摇头。 萧徇笑着问道:“武后在高宗面前自称奴婢,你觉得她是奴婢?” 若是以前萧徇和林琛雪说这些,林琛雪是听不懂的。 但现在林琛雪读了许多史书,自然明白萧徇在说什么。 林琛雪愣了愣,又摇了摇头。 萧徇:“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真正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林琛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感受到了萧徇一点真心,而她自己,此时此刻也对萧徇有了一点真心。 萧徇眉眼弯起:“与其自己伤心,不如想想,妹妹被欺负了,你该如何为她报仇,嗯?” 林琛雪整个人闷闷的,靠在萧徇身上,脸颊贴着柔软的布料,鼻尖都是对方身上好闻的淡香。 那是一种极其清淡的冷香,就像是冬日里,漫天飞舞的大雪。 萧徇搂着她的腰. 四周光线昏暗,似乎让人连心防都卸下来。 虽然她也是女人,但现在她女扮男装、是尚未弱冠的小面首,向妻主撒个娇,也不为过吧。! 第 39 章 七郎喝醉 林琛雪的情绪有些低落,闷闷靠着萧徇不说话,萧徇侧眸看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林琛雪觉得好了些,便缓缓坐了起来。 房间安静,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林琛雪轻咳一声。 她现在可是个大男人,怎么能如此脆弱! 所幸,萧徇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静静垂下眸,又斟酒来喝。 林琛雪连续几杯乳酒下肚,白皙的脸都泛起红色。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清辉散落在昏暗的房间内,给四周都染上一层静谧。 林琛雪抬头看着萧徇,眼神清澈透亮。 林琛雪:“五娘姐姐,你为何要在府内养那么多面首?” 若是以前,林琛雪只道萧徇喜好男色。 但现在林琛雪知道,萧徇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萧徇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反问:“七郎认为呢。” 林琛雪盯着萧徇,忽然扶住案几,身体微微前倾:“你是想打消皇上的猜忌之心。” 林琛雪凑得近,声音压得很低,唇几乎要碰到萧徇的耳朵。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耳畔,淡淡的酒味伴随着女孩身上的青梅香,浮动在鼻尖。 萧徇垂下眸,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羞赧,又很快被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所替代,点了点头。 林琛雪知道,这种话十分危险,是不能乱说的,是以离萧徇特别近:“姐姐功高盖主,若是名望极好,皇上定会疑心你将来想干什么,但如果姐姐荒唐,皇上就会安心许多。” 萧徇言简意赅道:“有进步。” 林琛雪嘻嘻一笑,似乎听到萧徇的表扬很让她高兴:“皇上虽然惫懒,却很聪明。” 萧徇诧异,问道:“七郎何出此言?” 少女娇憨在林琛雪的脸上闪过,毕竟是豆蔻年华,就算是她掩饰得再好,也总会露出破绽。 林琛雪:“姐姐不过是皇上制衡太子的一颗棋子!” 话音未落,房间陷入一阵寂静。 林琛雪脸颊发烫,说道:“一国无二主,储君势大,必然会对国君不利,若是朝中有姐姐,则可以让太子忌惮! 一来,姐姐权势熏天,可压制太子,二来,姐姐握有兵权,又是皇上的外戚,若是太子谋反,姐姐则可以帮皇帝。” 林琛雪越说越激动,嗓音黏黏糊糊。 若是此时在看不出这是个女孩儿,只怕是萧徇的耳朵出了问题。 萧徇淡淡的看着林琛雪:“七郎喝醉了。” 林琛雪说着话,趴在桌上:“我没喝醉……我想……” 萧徇笑了笑,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逗她道:“你想干什么?” 林琛雪想到刚才萧徇手帕上的那抹猩红,心脏忽然抽痛。 她睁开滚烫的眼,伸出手,握住萧徇冰凉的手:“我想治好你的蛊毒……” 萧徇微微一怔 。 林琛雪实在是太困,说完这句话,便缓缓合上眼。 …… 萧徇垂下眸,回握住林琛雪的手。 房间安静,月光倾泻而下,笼罩在少女如同霜雪般的侧脸上。 只有她们两人。 萧徇:“谢谢你,嘉乾。” 回应萧徇的,只有女孩匀净而绵长的呼吸声。 小面首很聪明,她仅仅只是教了一点,便能举一反三,分析问题也能一针见血。 她的讨厌十分鲜明,但又很不可靠,若是你做了什么帮助她的事,她便会忘记你的讨厌,一辈子记得你的好,用尽全力来报答。 十多年来,嘉乾依然如此。 萧徇从林琛雪刚出生时,便见过她。 那时候阿娘将她带到小小的婴儿床边,笑着逗她:“五娘,这是你夫君啊。” 嘉乾粉雕玉琢,仰着脑袋,愣愣的看着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 她十岁时,在林家住了半年有余,小嘉乾刚三岁,那么小的女孩子,不知从何处听来,她们俩曾有婚约,若嘉乾是男子,将来就要娶她。 嘉乾还小,不知男女之别,不知这场约定,因为她出生是个女孩,便让两府长辈们一笑付之。 嘉乾总是追在她身后,半是认真,半是逗她的喊她“卿卿”。 后来她跟随父亲去北境打仗,便离开京城三年多,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嘉乾。 回京时,她惦记着那个总是跟在身后,唤她“卿卿”的女孩,有一次跟着长姐途径林府,忽然看到嘉乾被一个漂亮的丫鬟抱着,嘉乾依然那么黏人,紧紧抱着丫鬟的颈脖撒娇,叫姐姐。 后来政局天翻地覆。 她和长姐忙着复仇,逼废太子谋反,立宋王为新帝。 她权欲熏心,再也没时间关注嘉乾的情况。 那日在街头,她第一眼看到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便认出了故人。 再次相见,已是初识。 多情的嘉乾,早就忘记了她。 只是她如今声名狼藉,自然不可能正常的与嘉乾重逢。 萧徇忽然有些烦躁,脑海里忽的出现一幅画面。 女孩只有三四岁年龄,含着泪,踉跄追着马车。 她将马车窗帘掀起一个角,看到妇人急得把女孩抱起来,用力打了她几下:“你追什么追?你夫君在这儿呢。” 那个眉清目秀的宋家郎君立在妇人身侧,笑着看着女孩,伸出手:“小七,你要我不?” 女孩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哭着说道:“我想和五娘回家。” - 林琛雪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 林琛雪愣了愣,吓出一声冷汗,急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确定衣服没有被脱掉之后,才慢慢的爬起来。 萧徇沉沉睡在床上,侧着身,身体蜷缩,头向内,呼吸沉又缓。 林琛 雪熟练检查了一下炭火,又帮萧徇掖了掖被角。 在萧徇身边跟了将近一年,这些流程,几乎被林琛雪刻进了心中。 ?三通七白的作品《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林琛雪知道,萧徇一般会睡到日上三竿。 并不是萧徇喜好睡懒觉,而是她夜里很少能睡着,只有清晨这会时间能短暂的睡会。 林琛雪自然不会打扰萧徇,拿了自己的铜镜,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林琛雪昨晚上喝的并不算多,自然记得自己和萧徇说了什么。 自己也不是酒后失言的人,昨晚上与萧徇说的,不过是些朝中时局,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真心话罢了。 林琛雪出了萧府,径直来到苍蝇胡同。 苍蝇胡同里面住的都是些流民,工匠、乞丐、风尘女子,环境很差。 若是以前,林琛雪是断然不敢来这种地方的。 林琛雪绕了一圈,又问了许多人,都没有看到任何西夷巫女。 西夷人一般是很好找的,因为她们穿的衣服很特别,都是清一色的黑斗篷。 可能那日在街头上遇到的西夷巫女,大抵是流民,应该早就离开了京城吧。 林琛雪心中,不由得郁郁寡欢。 只怪当时,她没有仔细听那巫女老婆婆说话。 不然萧徇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林琛雪倒没有觉得,自己对萧徇的感情有什么奇怪。 反正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继续赢取萧徇的信任,敦促萧徇,帮阿爷出狱罢了。 林琛雪为自己辩解,转过大街,正想走,面前忽然降下一人,拦住她的去路。 林含穿一袭薄罗长裙,气色比以往更加好了些,表情冷冷:“嘉乾,你过来!” 林琛雪愣了愣:“大姐姐。” …… 林含带着林琛雪,来到路边一家酒馆。 本来带着林琛雪来这种地方,林含心里还要掂量一下,但看着妹妹已然是长身玉立,可以喝酒了,林含才勉强选了一家闲杂人最少的酒馆。 两人在包间里坐下,林含心事重重的问林琛雪道:“你在萧府看到的卷宗,是什么样的?” 林琛雪便把卷宗的内容,和林含说了。 林琛雪和林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说过话了,之前很久一段时间里,林含根本听不进林琛雪说任何话。 林含攥紧了拳头,几乎是愤怒到了极点:“之前太子给我看的卷宗,根本不是这样的。” 林琛雪:“兴许是太子想利用你,才拿了杜撰出来的卷宗给你看。” 林含脸色铁青。 她之前急切的想救阿爷,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如今仔细想想,她根本就是被太子当成了可以随意戏耍的猴子,甚至还不如林琛雪。 林琛雪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大姐姐。 很久以前,林琛雪也相信过太子,认为他是个难得的贤德之君。 林琛雪脸色沉 沉,拿出那张礼品单:“大姐姐,你看看。” 林含愣了愣,将礼品单看了一遍,缓缓皱起眉。 “阿爷到达北境的长留城后,分别给犬戎、北狄送出礼物, 他为何给北狄送去更多礼物,还大张旗鼓的宣传自己要谋反?” 林含定定的盯着林琛雪的脸,只见她神情严肃,似乎比一年前长大了不少,林含便不再用和小孩子的说话方法对林琛雪:“离间计。” 林琛雪缓缓道:“犬戎和北狄是北境胡人大部,北狄是被犬戎打怕了,才向犬戎称臣,其实心里是不服犬戎的,而犬戎也一直忌惮着北狄,他们两部相互猜忌。” 林含恍然大悟:“若是犬戎知道大楚将军,向北狄送去比自己还要多的礼物,有可能会与北狄生嫌隙。” 林琛雪颔首:“不是有可能,是已经生了嫌隙!” 林含愣住了,林琛雪便把那日大楚和胡人联谊马球宴席上,看到的争吵和林含说一遍。 林琛雪:“父亲在北境到处散布他要归附胡人的谣言,大楚有三万兵力,若是他归附的不是犬戎,而是北狄,那犬戎会如何想?” 房间内陷入一阵安静。 林含皱起眉,慢慢想通了其中关窍,心跳不由得骤然加快,眼角微微泛红。 之前自己是过于急躁了,再加上对萧家的怨恨,让她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林含想到这里,脸颊不由得发烫,指尖攥紧了衣摆,有些无地自容。 林含抬头,看着林琛雪的眼神,已经有了细微的不同。 林含低声道:“嘉乾,之前误会你了,抱歉。” 林琛雪丝毫不在意,反正她从小被大姐姐管着,早就习惯她的性子了。 林含迟疑的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林琛雪的心咚的一声,赧然道:“萧徇有时,会给我上课。” 林含默然不语。 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大姐姐你有事吗?那天你的毒,解干净了吗?” 林琛雪知道,林含学过武功,是有内劲的。 一般的毒,只需要用内力便能化解。 那天难以启齿的事,被林琛雪这般恍若平常般问出来,林含看着林琛雪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无语:“解干净了。” 回春丹是情毒,自然不能用普通的方法化解。 所以林含连续七天,只能待在皇后的寝宫中。 幸好那昏君平时不怎么来皇后这里,林含又没有力气,只好任由皇后折腾。 “……” 当然,这些事,林含是不可能和单纯的妹妹说的。 林琛雪的目光落到林含腰间:“你和皇后娘娘,曾经相识?” 若不是如此,皇后怎么会认得姐姐腰间的玉佩? 林含和萧棠之间发生的事,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就连阿爷也不知道,别说林琛雪了。 林含听到林琛雪如此问,心中不由得咯噔 一声,敷衍道:“嗯,以前有些交情。” “后来的事,你知道的。” 林琛雪如今知道,萧徇的父亲,梁国公萧誉也是精忠报国之人。 萧家以前也颇具美名,只是后来才变得那样不堪。 从林琛雪记事起,两家人好像就不怎么往来了。 林琛雪皱眉:“萧、林两家,以前曾经交好?” 林含犹豫半晌:“阿爷曾经和梁国公关系十分要好,只是后来兵祸连连,萧、林两家都忙于战事,并未往来。” 曾经林含觉得林琛雪只是小孩,什么是都没有和她讲过。 林琛雪追问之下,她便把之前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她 萧、林二家曾经如何交好、当年萧家大祸、两家如何逐渐疏远。 当然,省略了她和萧棠的事。 林琛雪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心莫名的揪起来,问道:“那我以前,见过萧徇么?” 萧徇是萧家最小的女儿,含着金钥匙出生,向来被梁国公被保护的很好。 两家交好时,萧徇和林琛雪的年龄,都太小了,应该不会见面。 林含之前跟着父亲前往沙场征战,对家中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林含:“没有吧。” 林琛雪松了口气。 应该是不知道的。 若是萧徇知道她是女孩,怎么可能容许她留在身边? 虽然她和林含,长得有些相似,但眉眼毕竟不同,还是很难看出来的。 经过那日昭阳殿的事,林含已经知道,阿爷的牢狱之灾,与萧家姐妹无关。 甚至……甚至…… 林含忽然想起什么,严肃道:“这次我绑了萧徇走,想必林家,更加得罪了萧徇。你承蒙宠爱,待在她身边,找机会挑唆她救阿爷,莫要让她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林琛雪颔首:“姐姐放心,我瞒的可严实了!” 林含侧眸,再次对妹妹刮目相看。! 第 40 章 诈传圣旨 宋翊那日去林家探望林琛雪的祖母,薛老太君。 薛老太君对他很是喜欢,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让他日后要好好照顾七娘。 宋翊虽然有些不耐,但还是温和的听着。 他也有很长一阵子,没有见过小七娘了。 他和林琛雪自幼在一起长大,见过女孩娇憨可爱的模样,对林琛雪爱慕非常。 只是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林琛雪已经很少在他面前笑。 甚至他平日里,连见林琛雪一面的机会都很少。 宋翊毕竟是少年心性,想到明年冬天,他便已经和嘉乾圆了房,嘉乾可爱的模样,蓦地又涌上心头。 宋翊走在大街上,不由得踌躇满志。 不远处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春满楼。 春满楼的姑娘一夜千金,娇媚无比,宋翊素来正直,谨遵父亲教训,从来不流连于这等烟花之地,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涌起一阵脚步声。 宋翊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几个龙骧卫。 这些龙骧卫身材高大,满身都是饱满的腱子肉,光是远远一看便让人心生敬畏。 为首的那个满脸不怀好意的盯着他:“那日就是你小子偷了张五家的东西啊。” 宋翊怒目而视:“你们干什么?” 龙骧卫说:“你小子偷东西,还敢赖?我们找你好久了。” 龙骧卫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宋郎君没有偷东西。 只是他们得了上面萧娘子的指示,让他们前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位宋郎君。 龙骧卫话音未落,他身旁几个跟班就面无表情的走上前。 宋翊只是个文弱书生,几乎是瞬间就被制得动弹不得。 宋翊只感觉钻心的疼痛从手臂处传来,硬着脖子大叫:“我是宋家五郎,怎么可能偷东西!” 但是已经没人听得见他说什么,宋翊被龙骧卫迅速抓走,直接带入刑部大牢里一顿暴打。 宋翊身体素来孱弱,被乱棍打几下,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宋府已经是乱成一锅粥。 宋翊随身的大丫鬟吓得脸色铁青:“五郎在大牢里,被打断了腿!” 宋老爷听说这件事,气得吹胡子瞪眼,喋喋不休的骂道:“怎么回事?是我们宋家少给了他吃穿还是怎么的?堂堂公子居然去行偷窃之事!” 宋老太太骂道:“你别骂五郎,先去、先去拿钱赎他啊!” - 皇帝最近,觉得自己的精神很好。 他原本是泡在酒色中的人,腿部虚软无力,人也总是提不起精神。 但现在太子推荐的神医左徽,果然有奇术。 他服用了神药,感觉自己是精神百倍。 一时间,神医左徽,成了皇帝新宠。 这日,皇帝服用了左徽的汤药,只觉得神清气爽,躺 在美人膝盖上,张着嘴吃葡萄。 忽然大太监高耽进来禀报:“万岁爷,左神医求见。” 皇帝急忙坐起来:“让他进来。” 左徽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眉间有一点朱砂,面善如同画中的菩萨。 左徽在皇帝身边跪下,先是按照惯例询问近况。 皇帝:“近来精神确实是好了,若是神医能连同朕身上的脓疮一道治好,就更好了。” 虽然精神恢复,但皇帝身上的疮却越来越严重,之前只是发痒,现在腹部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左徽微笑:“臣定当竭尽全力。” 皇帝迷色的摸着美人大腿,又逗的美人咯咯娇笑不止才罢休。 左徽眸光微闪:“万岁爷,臣听说太子最近,面有忧色。” 皇帝:“他自然有忧色了,朕这几日都没搭理他。” 左徽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慢慢道:“太子殿下心中,是在乎万岁爷的。” 皇帝挑眉:“哦?此话怎讲?” 左徽:“万岁爷最近只是稍稍冷落了太子,太子便忧愁不止,臣听说,最近太子每日闭门不出,连最亲近的赵王邀请他去府中品茗,都推拒了。想必是在家中面壁思过。” 皇帝神色稍霁:“难为他有这个心。” 左徽见皇帝神色松散,趁机说道:“太子今日与臣说,有一妙法,能让万岁爷的身体,早日康愈。” 他如此说,皇帝便来了兴致。 自从得病之后,皇帝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能否长命百岁。 太子推荐的神医左徽,他很是满意,因此在治病上,对太子也是信任三分。 皇帝思考半晌,淡淡道:“那就宣太子来。” - 太子听说皇帝肯见他,喜不自胜,急忙换衣服出了金阳殿。 太监江术躬身站在太子身侧:“主子将左徽放在皇上身边,还是有用的。” 太子听江术如此说,不由得微微一笑:“左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还善于用毒,在管关键时,可堪大用。” 太子几年前,三顾茅庐打动了在怀玉山隐居的左神医。左氏五代从医,因为怀玉山靠近西夷,他们更是精通西夷蛊术。 左徽下的毒,阴邪无比,他只会下蛊,却不会解蛊。 每一样蛊毒,都足以取人性命。 萧徇的天寒蛊,便是左徽找机会下的。 …… 龙啸宫。 皇帝正和美人衣衫半解,宫殿上奏着颓靡暧昧的音乐,嬉笑声不断,场面好不荒唐。 太子甫一进宫,就抱头痛哭:“父皇。” 皇帝看到太子哭丧着脸,不由得皱眉。 太子跪在地上,爬到皇帝跟前,含泪道:“儿臣许久不曾见父皇,今日终于得见天颜,所以开心。” 几日未见,太子面庞消瘦,眼窝深陷,就连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如今仰头看着皇帝 ,早已经涕泗横流。 皇帝看他态度不错,心情也舒畅了些,命乐师和美人退下去,淡淡问太子:“朕听左徽说,你有让朕龙体康愈的法子,你且细细说来。” 太子愣了愣,急忙匍匐在地:“是、是……” 皇帝不耐道:“快说!” 太子:“是前夜儿臣做梦,梦见千手观音下凡,让钦天监卜卦。 钦天监认为,这是吉兆。 父皇属鼠,千手观音是父皇的本命佛,这是千手观音要庇佑父皇。 父皇如今病体稍愈,不如在京城东郊修一座千手观音妙,这样菩萨定会保佑父皇,这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皇帝听他说完,面色稍霁:“甚好,看来你是个有孝心的,观音菩萨,才会托梦于你。” 太子压低身形,唇角却早已弯起弧度。 皇帝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如今大楚内患严重,胡人也刚与我们议和,我便大兴土木,会不会不太合适?” 皇帝虽然好色,但却并不蠢笨,被天下人骂的事,他也要斟酌三分。 太子正色道:“自古以来,生活比父皇奢靡的君王有许多。父皇如此圣明,难道修建一座为苍生祈福的小小寺庙也不能?父皇放心,这事交给儿臣便行。” 皇帝挥了挥手:“那你尽快去安排罢。” …… 太子要着手于千手观音庙的修建,于是让手下给事中杜祎去了一趟工部,和工部尚书谢括要银子。 谢括年近六十,胡子早已花白。 谢括是工部尚书,最近在主持京郊极其重要治河项目,正为资金不足而愁的焦头烂额。 他一听杜祎的话就炸了:“没有银子!桑乾、吴郡两地的水患如此严重,老夫前几日才筹足了银子来改善河堤,你们这些媚上邀宠的小人,休想把老夫的银子拿走一分一毫!” 杜祎吃了闭门羹,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将谢括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和太子说了。 太子怒不可遏:“谢括这个老不死的,竟敢说本宫媚上邀宠?” 杜祎不忘添一把柴:“谢老头的意思是说,太子要给皇上修建寺庙,为何不自己出银找人,还得让工部出?这是在怀疑太子爷的真心呢。” 太子早已经想好了计划。 既然是要修建千手观音寺讨好父皇,那就得修建的宏大壮观。 这费用必然不小。 至少得两百万两白银,这些钱太子肯定是不会自己出的,只有找工部拿。 若是工部不肯拿银子,这件好事,就只能延后了。 - 太子想要修建寺庙,原本以为向来中立的工部,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尽快拨款。 可没想到杜祎一去,就碰了壁。 后来太子又让杜祎去了几次,无奈谢括那糟老头子实在是倔强的很,怎么也不肯让步。 太子仿佛一夜之间愁白了头,整个人都憔悴不少。 公 孙柯来探望过太子几次,太子便听从他的建议,向宫中递出消息。 这天,安静了许久的东宫中,迎来了一位客人。 高耽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年近六十。 他一袭昂贵的红色蟒袍,从八人抬的辇轿下来,憨厚的躬身行了个礼:“太子爷,别来无恙啊。” 高耽平时做人算是低调,也不倨傲,因此在宫中赢得许多好感。 他的大礼,太子怎么敢受,急忙回了一礼:“高公公,本宫近来很好。” 正是深秋,气候渐凉。 窗外阳光明媚,银杏叶如同金色的雨幕般落下,石板地仿佛都铺上地毯。 太子与高耽相对而坐,早有美貌侍女端上昂贵的龙山清露。 高耽呷一口,微微抬眼。 太子神情疲惫,喝酒时似乎心不在焉。 高耽放下酒杯,笑眯眯的问道:“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太子爷有何心事?” 太子看着窗外,忧心忡忡:“美景虽好,若父皇能有闲情欣赏就好了。” 高耽听他话中有话,问道:“哦?不知太子爷有何烦恼?” 无人知道,高耽与太子的关系极好。 高耽是个太监,没有后裔,但他却有个十分疼爱的宝贝侄子,高之淮。 高之淮二十来岁,生的高大威武,如今在东宫当翊卫,很受太子器重。 高耽和太子,可以说是一家人了。 他与太子荣辱与共,太子的兴衰关系到日后的发展,太子有事,他自然不会不帮忙。 太子:“父皇的病已经拖了一年,依然没有康愈的迹象,本宫身为臣子,深感忧心,所以前日才向父皇提议,修建寺庙,为他祈福。” 太子将前日在谢括那里碰壁的事,和高耽说了 太子深深叹了口气:“只可惜,工部谢括从中作梗,建寺之事,至今没有头绪。” 高耽垂眸思考半晌:“太子爷关心陛下,此番孝心,天地可鉴也。” 一般修建的寺庙,就算是规模最大的灵业寺,也只需五十万两便能解决。 太子开口就和工部索要二百万两白银,不过是想从中抽取些好处。 高耽何等精明,自然知晓其中关窍。 高耽只是这样感慨一番,并没有表明心迹。 太子不由得抓心挠肺,暗暗咬碎了牙。 太子:“之淮在本宫手下当翊卫,已经有三年了罢?上次本宫遇刺,就是他挡在本宫身前舍命相救。 本宫最近想着,寻个机会,将他拔为勋卫,寸步不离的守在本宫身边。” 高耽微笑:“之淮何德何能,得太子赏识?” 太子也笑了笑,喝了一口酒,伸出五根手指:“高公公平日在皇上面前服侍辛苦,这次若是能成功修好千手观音庙,必少不得高公公的功劳。” 这话的意思是,会将多从工部那里得来的银子,分五十万两白银给高耽。 高耽也是老狐狸,任凭太子怎么样说,也不表态。 太子在他这里得不到好处,心中惴惴。 谁知道高耽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回到龙啸宫,刚好皇上在睡觉。 他稍一思忖,便叫来干儿子,如今正在司礼监当任的太监张文耳语一番。 张文冲他点头哈腰,表示自己一定不负干爹重任。 - 黄昏时分,谢括乘着一辆小轿,回到宅邸。 他一把年纪,没有儿子,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将近四十时正妻所生。 他不免将这女孩视若珍宝,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治理运河的学问,全部教给她。 谢挽青等在内院正厅,看到谢括进来,便站起来:“阿爷,你今日回来晚了。” 谢括摆摆手:“朝中有事。我叫你背的《治水十则》你可背熟练了?” 谢挽青点头。 谢括拄着拐杖在桌前坐下,教考了谢挽青几句,随后便回房休息。 他躺在床上,刚合上眼,就听到门外有动静。 家仆李四急匆匆跑进来,焦急道:“老爷,老爷!” 谢括被吵醒,有些不耐:“怎么回事?” 李四嗫嚅道:“宫中来了传旨太监张文,说皇上让您现在进宫!” “……” 他话音未落,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响。 谢括愣了愣,立马扭着老骨头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换好衣服来到门口,果然是宫中来的太监张文。 张文一袭蟒袍,笑盈盈的看着他:“谢大人,皇上有旨,请您现在随我进宫罢。” 谢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内满腔欣喜。 因为大楚近来水患严重,这位万岁爷又三年不上朝。 谢括有好几次想和万岁爷讨论水患问题,只可惜连皇帝的面的见不着。 难道说万岁爷终于想起了饱受水患肆虐的百姓,愿意见他一面了,所以才夜半召见? 谢括这样一想,不由得感动得老泪纵横。 如今正是深秋,夜晚已经是极冷。 谢括却连外袍也来不及穿,急匆匆出了门。 “阿爷?”谢挽青还在房中温书,听到动静便出来了,看到谢括急匆匆的想要出门,眉头不由得一皱:“你这是要去何处?” “皇上召见,我要去一趟宫中。”谢括声音颤抖,手中握着自己撰写的那本《治水要事》,乘上了马车。 谢挽青觉得蹊跷万分,如今正是深夜,这荒唐的万岁爷不忙着享受人间极乐,召见个糟老头做什么,随便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谢挽青不放心,便跟着阿爷上了马车。 夜晚很冷,谢括原本一把老骨头,受不得冻,马车内的温度很低,行驶的过程中,风不断透过窗帘灌进来,冷得他直犯哆嗦。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城门口,谢括颤巍巍的杵着拐杖下车,踩上踏实的青石砖,谢挽青皱着眉,紧紧的扶着阿 爷往前走。 张文来到宫门口,朝里面喊了几声,都听不见人回应。 张文慢吞吞转身:“您便在此处等着吧,我去看看皇上在做什么。” 谢括:是,下官便等在此处。?_[(” 张文回身时,唇角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随后迈着小碎步走进宫门。 已经是深夜,四周一片漆黑,马上就要入冬,今夜格外冷。 谢括有些站不稳,依然直挺挺的坚持。 谢挽青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阿爷披上,饶是如此,谢括都已经被冻的脸色发青。 谢挽青看到谢括如此激动,不由得也替阿爷高兴。 大楚的水患如此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国君的不重视。 阿爷屡屡上表请求觐见,解释自己的制河理念,都没有音信。 但可现在圣上终于肯见阿爷一面,这是不是意味着,阿爷日后便能更好的治理水患了? 两人就站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谢括嘴唇都冻的乌青,双腿都在发抖。 谢挽青:“阿爷,不如我们去马车里等罢。你的身体……” 谢括摇头,倔强道:“皇上召见,作为臣子自然要在宫门口等待!你莫要管!” 谢挽青皱着眉,心中担心阿爷的状况。 但马上就要面圣,也不能去别的地方休息。 忽然听到城门内慢悠悠传来张文的声音:“谢大人,可以进来了,皇上等你呢。” 宫门缓缓打开,谢括应了一声,急忙扶着谢挽青往里走。 寒风一阵一阵,两人刚走进宫门,城墙上忽然浇下来一盆水。 “哗啦啦——” 刹那间,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这水不是普通的水,这是皇家冬日从卧龙山脚取回来的冰,融化之后的冰水,淋在身上,被深秋的风一吹,透骨寒凉直刺心底。 谢括被浇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被套上一个麻袋,黑暗中忽然钻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手中拿着长棍,对着谢括和谢挽青拼命的招呼。 谢括本来就是老头子,这样一下,直接昏过去。 谢挽青尖叫着,大声呼救,但她是个女孩,力气太小,很快就被压在地上。 所幸几个太监打了十来下就离开了,谢挽青拼尽全身的力气将麻袋挣脱,又手忙脚乱解开父亲头上的袋子,颤声道:“阿爷!” 谢括已经晕了过去,气息微弱,喉咙里像是有痰,一出一进的声音格外恐怖。 谢挽青大脑嗡的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张文慢悠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谢大人,皇上有事,今夜的召见,就算了。” 什么?! 就算了!? 谢挽青不敢多想,心跳如雷鸣,急忙将阿爷给扶了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宫墙门口的侍卫,如同死人般站在那里。 谢挽青连拖带拉将阿爷托上马车,逃 也似的离开了宫门口。 …… 谢挽青带着谢括回家时,谢括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谢夫人看到丈夫如此,急的直哭:“不是进宫去见皇上了吗?怎的搞成这般模样?” 家中下人将十来个汤婆子全部捂在谢括周围,给他盖上厚厚的棉被,又端上汤药。 两个时辰后,谢括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但喉咙里却咔咔作响,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清晨时,大夫才匆匆赶到。 他给谢括把了脉,慢慢的在谢括的肚子上揉着,才起身行礼:“夫人娘子安心,老爷这是受了寒,又受了惊吓,有了些许淤血,只需要静养半个月,再加上老夫的药调理便能好。” 谢挽青着急道:“阿爷最近都要监督工程,哪里来的时间养病!” 大夫只是看着谢挽青,摇了摇头。 大夫走后,谢府就乱成了一锅粥,谢夫人的哭声,下人们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 谢挽青也服用了汤药,兀自生着气,想到昨晚上的一切,越来越觉得蹊跷。 阿爷是否在宫中惹到了什么人? 为什么阿爷刚进了宫门就被打?这位荒唐的万岁爷又怎么会半夜三更召见阿爷? 这分明,分明就是有人要害阿爷! 难道是张文诈传圣旨?他怎么会有这种胆子! 忽然看见下人来报:“工部侍郎郭益求见。” 郭益是阿爷的得力属下,谢挽青以前也见过的,她急忙往外走,出门就看到看见郭益搓着手,站在门口,谢挽青问道:“郭叔,您来做什么?” 郭益苦着脸:“大小姐,谢大人呢?“ 谢挽青没有说昨晚上的事:“我阿爷生了病,正在睡觉。” “你有什么事,我告诉他便是。” 郭益嗫嚅道:“是吏部给事中杜祎又来工部讨要银子,下官来问问谢大人的意思呢。” 谢挽青一愣:“为什么吏部要来找工部讨要银子?” 郭益:“这都是太子爷的意思,太子要修建寺庙给皇上祈福,银子要找工部拿,前几次杜祎来,谢大人都拒绝了。” 谢挽青愣了愣,难道父亲这次被报复,是太子的意思?谢挽青这样想,极度的恐惧席卷而来,太子是朝中除了萧娘子之外最有权势之人,得罪了太子,如何是好? 谢挽青动了动唇,刚想说话。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后谢老头子嘶哑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准把银子给他!我说的——” 原来是谢括听到郭益来访,本来躺在床上的,都强行穿了衣服出门。 他胡子花白,颤颤巍巍,谢挽青吓了一跳,急忙去扶着他。 郭益:“谢兄……” 谢括:“不能给、这、这是好不容易讨到的工程银——” 他说的一半,就强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 41 章 青楼求助 午后,墨香阁。 萧徇坐在桌前,凤目微阖,抬手缓缓捏着眉心。 林琛雪站在她身旁,背最近新学的古文。 今日背的是,隔岸观火。 林琛雪背得磕磕巴巴,但也勉强背完,然后得到了一只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小猪。 林琛雪不知不觉间,已经集齐了五枚木雕。 萧徇送她的木雕做工精致,林琛雪觉得自己的收集癖都被激发起来了,只想快点把剩下几枚木雕全部收集起来。 而且,萧徇还答应过自己,若是收集完所有木雕,可以满足自己的一个条件。 林琛雪摆弄着木雕,忽然状似不经意道:“我在外面听了许多林将军在北境的所作所为,觉得好生奇怪。” 萧徇抬眸,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目光犹如实质,林琛雪的头皮不由得有些发麻,继续说道:“林将军到了北境,先是向犬戎和北狄送礼,他是要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大肆宣扬,他要归顺胡人的言论?” 林琛雪将这个问题抛给萧徇,萧徇支着下巴,倒是顺着她的话,陷入沉沉思考。 萧徇:“这确实很像十分常见的反间计。” 林琛雪见萧徇轻易便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欣喜,假装毫不在意的说道:“胡人铁骑,无人可破。须得用计谋,才有机会获胜。若这真是林将军的计策,那可真是冤枉好人了。” 萧徇沉默。 林琛雪见她没有再接话,有些失落,低头把玩着木雕。 反正,她只要把这个想法,告诉萧徇就行了。 萧徇既无害阿爷之心,自然会好好思考她的话。 林琛雪正走神,忽然看见萧徇拿起一封奏折,递了过来。 林琛雪盯着那封奏折,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林琛雪还假装不明白萧徇的意思:“娘子这是何意?” 萧徇微笑着反问:“七郎,不是一直想看看吗?” 林琛雪刹那间红了脸,没想到萧徇连这也知道。 林琛雪在萧徇带着鼓励意味的注视下,将奏折缓缓展开。 她的手紧张的有些发抖,目光扫过题本上的文字,发现自己会认得字多了些。 这么多字,她竟大概全能认得。 林琛雪垂眸道:“石州贼寇引兵过河,骚扰城内,百姓深以为害。” 这封奏折的大概意思,是石州宣威将军刘穆川,想让朝廷给他拨银二十万两,他想用这些银子鼓舞士气。 杀贼一人,赏二十两。 杀贼一首领,赏一百两。 如今大楚面临很多难题。 林琛雪听阿爷说,大楚中原地区时常出现贼寇,屡禁不止。 北方还有犬戎、北狄等部落,时常骚扰。 如今北方胡人已经与大楚议和,歼灭贼寇就成了大楚的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萧徇闭着眼 ,淡淡道:“准。” 林琛雪愣了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徇:“七郎帮我批示罢。”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随即便有些激动,急忙应了声好。 她拿着朱笔在奏折下方,写下几个字。 因为手有些发抖,晕开一小片淡淡的墨迹。 萧徇轻声道:“浮躁。” 林琛雪:“……” 林琛雪将批阅好的奏折缓缓合上,还想再拿另外一封本,萧徇却睁开眼,说道:“我来吧。” …… 林琛雪站在原地,有些不甘心、且失落的看着萧徇批完剩余的奏折。 萧徇随后扶着桌,慢慢站起来:“走吧,和我出门。”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简直是没想到,萧徇会愿意带着她一起出门。 以前萧徇从来不带自己去任何地方。 林琛雪不由得十分高兴。 萧徇肯带她出门了,这是否意味着,她又赢取了萧徇的一点信任? 已经是深秋,天气寒冷。 林琛雪跪在马车柔软的地毯上,看着萧徇穿盘花四合如意云肩,里面一件深绿色梅花纹蜀锦交领襦裙,白皙如葱根般的指尖握着鎏金小手炉,也静静的盯着她。 两双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对上。 萧徇:“这么高兴?” 林琛雪真诚的说道:“能和姐姐一起出门,我自然高兴。” 萧徇笑而不语。 马车在春满楼前停下,早有身穿锦衣的小厮上前道万福。 萧徇要去的地方是春满楼二层,林琛雪带着她来到楼梯口,萧徇垂着眸,纤细的手臂抬起,搭住林琛雪的肩膀。 清幽的药香弥漫在鼻尖,女人低垂着头,全身心的依赖着她的模样,让林琛雪忍不住的恍神。 林琛雪就像是对待一件脆弱的瓷器,小心翼翼的将萧徇抱了起来,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萧徇长睫低垂,眼底阴影如扇。 林琛雪压低声音道:“姐姐,你若是不舒服,要和我说。” 萧徇:“嗯。” 林琛雪带着萧徇上了二楼,出来迎接她们的,居然是春满楼的花魁娘子。 阎袖招。 青楼向来引领着京城的审美潮流,阎袖招今日穿着一件轻薄的丝绸罩衣,轻薄的里面裹胸似乎都若隐若现。 她懒散的倚靠着窗栏,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顾盼神飞。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林琛雪微微一怔。 阎袖招笑的风情万种:“怎么,看我看的痴了,你不考虑一下你主子的感受?” 阎袖招到底是青楼中的人,气质和普通女子截然不同,看人的眼神火辣辣的。 林琛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 “已是深秋,穿这样的衣服,就不怕冷?”萧徇淡淡看她一眼,在案前坐下来:“七郎,不要乱看。” 林琛雪一愣,急忙收回目光。 阎袖招笑了笑:“萧娘子空有天姿国色,却畏寒不能穿这衣服,岂不可惜。” 阎花魁的闺房,是春满楼最上等的套房,只有贵客才能走进。 林琛雪透过窗户,能看到楼底的舞台上,几个女扮男装的小倌人在唱戏。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1) 什么后.庭花…… 林琛雪忽然就触动了往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徇淡淡的看她一眼。 阎袖招:“郎君不知道么,女子是前院花,男人是后院花,若是行人间极乐之事,各有各的好处。” 林琛雪愣了愣,依然是没有听懂 阎袖招健谈,就荤一句素一句的,和林琛雪聊着天:“若是郎君想听,我可以唱给郎君听。” 林琛雪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忽然萧徇不咸不淡的说道:“好了,别问了。” 萧徇正襟危坐,一双凤目掀起,淡淡看着阎袖招:“换个别的吧。” 阎袖招笑了笑:“这又有什么要紧,萧五娘说换,就换罢。” 她随后拍了拍手,扬声道:“别唱了,换别的。” 台上女扮男装的倌人,便不再唱了,纷纷下台。 重新上来的,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却开始唱其它的。 “五呀摸,摸到姊姊双手边,姊姊的双手白如笋,呦呦呦——”(2) 这是时新小调,唱的又酥又媚软,林琛雪觉得新鲜至极,正欲仔细听下去,双耳忽然被人捂住了,耳朵上传来的触感冰凉,让林琛雪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徇:“袖招,我家年龄小,让台上换些清新脱俗的调子。” 阎袖招笑骂:“在青楼里谈高雅,萧娘子是我见过的第一人。行吧,怕了你。” 多亏春满楼的姑娘们多才多艺,什么都会唱,阎袖招一叫,又开始唱:“四更鼓儿忙,二人么上牙床,大莲的那个舌头尖儿……” 林琛雪觉得调子好听。 阎袖招:“这是青楼最近流传的时新小调,郎君觉得如何呢?” 林琛雪:“好听。” “只是不知这说的是……” 台上姑娘的声音软哝,林琛雪只听了个大概,具体内容却不清楚。 阎袖招刚想解释,萧徇却皱了眉头:“你是故意的?” 阎袖招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的萧五娘,行吧,我就不教坏你的小面首了,七公子,你家主子对你管的这般严,我还真是心疼你。” 林琛雪:“……” 阎袖招看着萧徇,调侃道:“我们青楼的姑娘,总不能在台上给你表演礼记吧。” 萧徇忽然间有些后悔,带林琛雪来青楼的决定。 刚好有个二八少女进来添酒,阎袖招挥了挥手:“青梅,你给郎君唱曲。” 青梅抿唇一笑:“郎君,请随奴 婢来。” 萧徇的目光落在林琛雪的身上。 青梅原本出生在青楼,自然比普通女孩懂得调戏男人,林琛雪长得好看,她拿着琵琶,对林琛雪嬉笑怒骂,收放自如。 萧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淡淡的郁结,喉咙一痒,剧烈咳嗽起来。 阎袖招被她吓到:“怎么回事,你还好吧?” 萧徇咳得脸色苍白,低声道:“七郎,过来。” 林琛雪原本在和青梅说话,听到萧徇这声叫,立马连话也不说了,急忙走过来。 林琛雪快步来到萧徇身边,跪下来,熟练的握住萧徇的手,两人掌心向贴,食指交握,林琛雪发现萧徇的温度很低,微微皱眉,在小手炉中添了些炭。 萧徇唇角微弯。 阎袖招服了,这女人都一把年纪了吧,怎么有些时候行为举止。还像个小孩似的。 萧徇咳嗽几声:“今日来春满楼,是等一个人的。” 林琛雪愣了愣,不由得问道:“等谁?” 楼下的戏仍然在唱着,却有一人戴着斗笠,从后门走了进来,在小厮们带领下上了二楼。 “吱嘎——” 包房的门被推开,林琛雪微微一怔,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走进来。 女子来到案几前坐下,取下斗笠,露出略显严肃的脸。 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身体被青莲纹镶嵌袍裹得严严实实,穿的是最为正式的交领。 谢挽青根本不敢往四周看一眼,只是看着萧徇,似乎同样正经的萧娘子,能给她安全感。 谢挽青恨恨的问道:“萧娘子为何与我在此处见面?” 萧徇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青瓷压手杯,漫不经心的说道:“平日在家中闷得惯了,偶尔出来出来享乐,也是极好的。” 阎袖招懒懒的倚靠在美人榻上,掩着唇打了个哈切,吓得谢挽青全身一哆嗦,就好像这些青楼女子,是什么洪水猛兽。 萧徇正襟危坐,温声问道:“不知谢姑娘找我有何事?” 萧徇毕竟是位高权重,面无表情说话时,自然地带着一股威严来。 谢挽青从没有和这种人打过交道,不由得抿唇,用眼角的余光斜了一眼,角落里的阎袖招。 萧徇笑了笑:“袖招是我的心腹,谢姑娘不必担心。” 谢挽青心下稍定,将昨日父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挽青:“父亲一心为国,却被人陷害,卧病在床。我恐陷害父亲的,是朝中位高权重之人,昨夜之事只是小惩,若是父亲仍然执意不拿银子,恐怕会有更猛烈的报复,他年事已高,哪里受得起!” 房间的人都沉默的听着,谢挽青说到激动处,跪了下来,朝着萧徇磕下两个响头:“请娘子为我阿爷讨个公道。” 萧徇:“太子身份虽然尊贵,但想要使唤司礼监的张文,还是很难,他在宫中一定有人,而且身份和地位还不低。” 谢挽青垂着眸,眉头紧紧蹙起。 她虽然通晓治河之道,但却对朝中之事不太了解。 萧徇不咸不淡的说道:张文是司礼监太监,是高耽的干儿子,这件事,应该是高耽授意罢。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话音落下,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水面,房间陷入一阵安静。 高公公在皇上做宋王时,就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对皇帝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若这件事他也有插手,那就根本不可能给父亲报仇了。 林琛雪听到此处,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对皇上身边这位大太监,简直是没有任何好感可言。 倒不是高公公惹了她。 而是因为,高公公的侄子高之淮,上次将祖母推倒,林琛雪始终对他怀恨在心。 谢挽青:“可是,太子又为何会和高耽有关系?” 萧徇原本就是十分温柔的眉眼,眼中始终荡漾的淡淡微笑,说话轻声细语,慢慢打消掉谢挽青的疑虑:“谢姑娘不知道,高公公在入宫前,和妹妹相依为命,他最疼妹妹,而他妹妹有一子,名叫高之淮,如今应二十多岁了,在东宫做太子翊卫。” 没想到太子,竟然和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有这层关系。 谢挽青的心怦怦直跳,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萧徇:“谢姑娘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 谢挽青低声道:“嗯。” 萧徇在朝中的名声不太好,但谢挽青却知道,她是朝中唯一能和太子抗衡的人。 父亲昨夜受到了那样的欺辱,谢挽青越想越气,连续几天问了几位父亲的朋友,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和太子有关,没有人敢出面帮忙。 谢挽青拿不准,又觉得张文不可能有这个胆子诈传圣旨。 若这件事拖下去,阿爷这次,就只能吃哑巴亏。 吃哑巴亏还好,就怕那些人,后面对父亲施以更猛烈的报复。 谢挽青这才找到萧娘子。 她本来以为萧徇会提条件,甚至刁难她。 毕竟父亲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藐视权贵,从不结党营私,只喜欢闷头干事。 萧娘子曾经亲自登门拜访,想要拉拢父亲,都被父亲给赶了出来。 萧徇笑了笑,说道:“谢大人是大楚肱骨之臣,我对他十分尊敬,只恨平日没有结交的机会,谢姑娘既来找我,我岂有不帮之理?但我有一个条件。” 谢挽青没想到萧徇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由得愣了愣,急忙道:“娘子请讲。若是小女子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萧徇凤眸抬起,眸光微闪:“日后无论何时,谢姑娘都能为我所用。”! 第 42 章 八面玲珑 为她所用? 谢挽青愣住了,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徇的目光,真诚又认真。 “这若就是娘子的要求,那小女子自然同意,”谢挽青自嘲的笑了笑:“只是我不过一介女子,如何能为娘子所用?娘子未免太高看我了些。” 萧徇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看着她道:“希望谢姑娘,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谢挽青愣愣的看着她,只见萧徇低头抿一口茶,说道:“谢姑娘,今夜回去,麻烦你立刻写一本奏疏,极呈桑乾、吴郡两地的水患情况,写好之后,让人快马送到萧府。” 天色渐暗,黄昏将整个房间都染得血红。 不少富家子弟涌进春满楼,楼下已经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 阎袖招凭着栏,往下看了一眼,不耐烦道:“两位娘子,我的客人到了。” 萧徇便扶着林琛雪站起来,抬起左臂,勾住后者的颈脖:“告辞。” 谢挽青最害怕和青楼女子独处一房,看见萧徇要走,急忙站了起来,先一步走出门。 谁知刚走出门,就迎面撞上一个红光满面的俊美公子:“花魁娘子,今日你说过要给本公子奏长相思,我可等着呢。” 谢挽青急忙带上斗笠,拢了拢已经很紧的交领领口,猛地退后两步。 阎袖招慢慢摇着圆扇,嗔怪道:“公子,今日你终于来找奴家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谢挽青低声道一句:“成何体统!” 这句话虽然很轻,却依然传到了阎袖招耳中。 阎袖招不由得一笑,愈发把扇子摇的风情万种,妩媚的目光落在谢挽青身上。 谢挽青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 林琛雪抱着萧徇,直接上了马车。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将萧徇放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萧徇低头喝茶汤,忍不住问道:“听说高之淮是京城有名的恶霸,那种人,能做太子翊卫?他真的能保护好太子吗。” 林琛雪虽然没见过高之淮,但却极度讨厌他,言语间都是不屑。 还没学会隐藏情绪。 萧徇笑了笑:“太子又怎么会让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来当自己的翊卫?不过是想搭上高公公这样一条暗线罢了。” 林琛雪皱着眉,表情若有所思。 谢括治理水患的功夫虽然很好,但却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 他拒绝给太子修建寺庙的银子,这不仅仅是得罪了太子。 若是被皇帝知道了,还会得罪皇帝。 所以朝中,没人肯接这个烫手山芋。 萧徇听到谢挽青的的恳求,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就答应了,林琛雪内心震动的同时,隐隐又有些好奇期待。 萧徇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政事堂。 萧徇低头批阅着奏折。 已经是深秋,空气逐渐变冷 ,天寒蛊让萧徇的双腿无法自如行走,每到了晚上,便会疼痛无比。 萧徇只感觉尖锐的刺痛感从腿部传来,注意力难以集中,使笔的手力道重了重,在奏折上晕开一大片红色墨迹。 林琛雪极有眼力见的,掀开袍角,跪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帮她捏着腿。 女孩的手指灵活无比,对于按揉穴道的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 萧徇原本还能专心的批阅,到最后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烫发热,只得放下笔,垂眸看着她。 林琛雪垂着头,白皙的后颈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显得又温柔又乖巧。 当林陈雪按到血海穴时,萧徇眉头皱起,如同过电般,腰间软的使不上力,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平住紊乱的呼吸,热剂的副作用太明显,萧徇眼中闪过媚意,思维也逐渐涣散。 林琛雪心无旁骛的帮萧徇舒活穴道,手腕忽然被她抓住。 萧徇的手指纤细白皙,手背隐隐能看到青筋。 萧徇一点力气也没有,脸上尽是羞赧的红晕,低声道:“七郎,好了。” 林琛雪愣了愣,只得站起来。 萧徇撑在桌前,抬手缓缓捏着眉心,思绪逐渐回笼,又勉强批了几份奏折,那边的帘子忽然被掀起。 立春走进来,恭敬的说道:娘子,吏部孙成已经来了。?_[(” 萧徇:“让他进来。” 孙成是个言官,一张铁嘴连皇上都害怕,但他在萧徇面前,却是一点倨傲也不见,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下官见过娘子。” 萧徇温声道:“坐下吧。” 孙成掸衣坐下,丫鬟端上茶来,萧徇看他慢慢喝了,才道:“你可听说太子想要修建寺庙为皇上祈福的事?” 孙成:“下官略有耳闻,是太子想修建千手观音寺,找工部要银子,工部尚书谢括不给。” 萧徇在和孙成说话时,林琛雪便在旁边认真的听。 萧徇的身份虽然尊崇,但和手下说话,却一点也不摆架子。 虽然是女子,却始终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半分羞涩也没有。 萧徇:“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孙成急忙站起来,垂手道:“娘子请说。” 萧徇:“今夜立刻写好奏本,弹劾太监张文诈传圣旨。” 孙成走后,萧徇没有休息,又接待了第二个人。 这是吴郡前来京城拜谒的治水官冯宪,他已经年近五十,一脸络腮胡,是著名的治水专家。 最近吴郡、桑乾两地水患频繁,就是他带领官员们坚守在前线。 冯宪能够人尽其才,全赖萧徇提拔,因此对萧徇的态度十分恭敬,行了大礼之后,便送上一个木匣。 萧徇笑了笑,说道:“冯大人日夜兼程来京,还不忘给我带礼物?” 冯宪:“娘子日理万机,十分辛苦,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萧徇:“礼物就不必了,我让你来,是有要事相求。” 冯宪微微一笑:“这并不是花钱买来的礼品,娘子且看。” 木匣被揭开,林琛雪好奇的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是个琉璃瓶,里面装着细腻的沙土,如同山川河流,在烛火掩映下散发着灼灼光泽。 冯宪轻轻摇晃着瓶身,沙土滑落下来,便撞击瓶中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冯宪:“这是滨河中的泥沙,而这几个铃铛,则是出于吴郡本地的小儿之手,他们让下官来送给娘子,感激娘子大德。” 萧徇看到此物,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莞尔一笑。 林琛雪在萧徇眼中看到一丝欣然的情绪,微微怔了怔。 自从认识萧徇以来,萧徇的情绪总是不外露的,就算是随时都保持着温柔的笑意,总是掩饰不住眼底的冷漠与疏离。 她很少看到萧徇笑的如此真心,心脏就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有些发痒。 萧徇让立春将礼物收下去,又让冯宪入座。 冯宪问道:“不知娘子让下官星夜赶来,有何有事吩咐?” 萧徇从岸边拿出一封文书,递给冯宪:“这文书出自工部尚书,谢大人的女儿之手,你且看看其中言辞有无不妥?” 冯宪神情微微严肃,接过文书来仔细查看。 这是刚才谢挽青写好送来的文书,上面是关于治河建设的预算,内容十分详细,对于一些极其专业的领域的讲解,也写得十分通俗易懂,就算是不学无术的莽夫读到,也能够轻易理解。 冯宪不由得赞叹:“谢公之女对治河一事的理解,比我们这些没用的老东西更深些。” 萧徇:“我需要冯大人连夜写一篇奏本,向圣上讲述吴郡、桑乾两地水患给百姓造成了怎样的灾难,并将谢家娘子书写的治河预算加入其中,尽快写好,连夜送进宫中。” 冯宪连连应是,退了下去。 冯宪走后,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萧徇连续接待了两位客人,神情略显疲惫。 林琛雪一面认真帮萧徇捏着肩颈,一面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萧徇知道,这位小面首又不明白了,哑着嗓音问道:“七郎想问什么?” 林琛雪迟疑半晌,慢慢问道:“分明是太子要修建寺庙,狮子大开口,和工部要二百万两白银,又和高耽内外勾结,才闹出这诈传圣旨的事。” 林琛雪:“娘子为何要单独上这两个本子?一个本子是关于水患的,另一个本子是弹劾张文的。直接上一个本子,攻击太子指使宦官诈传圣旨,岂不方便?” 萧徇笑了笑,说道:“七郎,你可忘记了,太子修建寺庙,是为了谁?” 林琛雪沉默半晌,低声道:“皇上。” 萧徇:“正是。攻击太子,便是攻击皇上,你说皇上会高兴么。” 林琛雪恍然大悟:“若是皇上不高兴,这件事估计会不了了之。” 萧徇眉眼带笑,温柔的和林琛雪说道:“太子想用工部的钱来修建寺庙,这固然是不好,但若是直接攻击太子,皇上就会想啊,他要修建寺庙,工部为何不拿钱,是否不忠于他? 你原本是想要攻击太子,却让皇上把注意力,给吸引到了工部。 至于高公公,高公公在宫内的地位稳固,皇上对他极为倚重,自然也不能得罪了他。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弹劾司礼监的张文,让皇上放弃修建寺庙,却不能让皇上下不来台。” “最好,是再顺便给皇上一个好处。” 萧徇看着林琛雪,耐心的解释道:“因此,太子找工部要银子,虽有挪用公款之嫌,但是万不能拿出来说。张文诈传圣旨,和这件事,更是不能作为同一件事来弹劾。” 如今这件事,若是萧徇想打高公公,或者是太子,这是根本没有胜算的。 与其打帅,不如打卒。 让高公公为了自保,不得不舍弃自己的马前卒。 高公公的势力受损,对太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样一番博弈下来,还是萧徇占了上风。 而且,还能让皇上打消修建寺庙的念头。 林琛雪愣愣的看着萧徇。 每一次听萧徇说话,她都受益良多。 但是萧徇对高耽的态度暧昧,还是让林琛雪有些失落。! 第 43 章 长袖善舞 风吟阁内,皇帝与萧棠相对而坐。 正是秋日,帝后面前摆着各色各样的花糕,尚膳监特制的蛋卷,一亭秋色,满园寒香。 周围全是光彩夺目的菊花,二色玛瑙、白牡丹、状元红…… 两人坐在阁中往下看去,不由得精神为之一爽。 这是帝后二人的赏菊时光,就连大太监高耽也屏退在远处。 萧棠今日,容颜艳丽无比,凤袍金钗衬得人愈发端庄。 皇帝自从登基以来,平日里成天泡在酒色中,倒是极少见这位皇后。 他抬起浮肿的双眼,看着皇后漂亮非常,难以遏制想和她亲近的冲动,忽然看见萧棠皱着眉,重重叹了口气。 萧棠在皇帝面前总是一副严肃模样,皇帝其实有点怕她,又有点敬畏她。 因为以前他还是不得宠的宋王,多亏萧棠扶持才能当上太子、登上大宝。 萧棠在皇帝眼中是画中仙女,碰不得,玷污不得。 皇帝:“皇后,为何叹气?” 萧棠吃着花糕,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臣妾听说,昨日京中百姓们给太子做了一块重达十石的孝贤石,搬到了东宫,赞颂太子仁孝。” 孝贤石,便是在极重、极贵的石头上雕刻著名赞颂文章《贤孝论》。 百姓们给太子送这种石头,其意不言而明。 皇帝皱眉。 他自登基以后,性格是愈发多疑,不管怎么说。 太子贤名太盛,对于一国之君来讲,都不是好事。 皇帝目光沉沉,问道:“怎么回事?百姓们为何无端给太子送这样的石头?” 萧棠摇头:“还不是因为,太子前些时,张罗着给皇上修千手观音寺。” “西儿本就有贤名,乐善好施,待人和善,若是再给皇上修这座寺庙,那更是坐实了‘仁孝’二字。” 皇帝眉头皱的更深:“太子反应如何?” 萧棠:“臣妾听闻,西儿见到此石,很是高兴。” 萧棠也没说谎。 那块石头是萧徇找人送到东宫的,早晨太子看见,还以为真是百姓们拥戴他,欣喜无比。 只是他身边的谋士,公孙柯坚决反对他收这块石头,太子才恋恋不舍的让人把石头砸烂。 但这些事,她懒得说,只是把太子见了石头的反应说与皇帝听。 皇帝面色沉沉。 当时太子提出要修建千手观音寺的时候,他也没多想。 毕竟人的年纪大了,就开始信起鬼神来。 但他没想到,太子为他建寺,反倒是让他的美名传的更甚。 百姓们好好的,不来赞颂他这个皇帝,反而一起去赞颂太子,可见人心向背。 萧棠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就像是这件事只是什么笑话,不值得一提。 皇帝却微微倾身,沙哑着嗓音问道:“皇后看,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 ?” - 午后。 高耽被小太监服侍着洗漱完毕,便收到了从外面递进来的两份奏本。 原本大臣的折子,分为题本和奏本。 题本以衙门名义呈送,主要讲的都是日常的工作汇报,一般都送往萧娘子府。 而奏本则以官员个人名义呈送,主要是弹劾朝中官员,直接发往宫中呈至御前。 这封奏折是弹劾张文诈传圣旨的,洋洋洒洒一千余字,看得出攥写者是个文采飞扬之人。 高耽翻开折子读完,眸色微暗。 他让张文诈传圣旨,原本只是想给谢括那老不死的一个小小的惩戒。 高耽在宫中一手遮天,他也没想到,会有不怕死的文臣,敢弹劾他的人。 张文是他的干儿子,更是他在宫中的心腹,他肯定是要保的,也早已想好了说辞。 这个时间皇帝还在和美人同眠,高耽闭眼倚靠在青花紫檀鎏金圈椅上,缓缓摩挲着自己的雀纹象牙玉扳指,沉沉思考。 这个孙成是谁的人? 高耽脑海里闪过萧徇的名字,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虽然和太子的关系颇为密切,但和萧徇的关系也还算是友好。 萧娘子为皇上办事,和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萧徇犯不着,为了谢括这个老顽固,得罪自己。 而且孙成只是户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萧徇独揽大权,吏部都是她的人马,想提拔个小官是轻而易举。 若他是萧徇的人,恐早就受到了提拔,不会只是这样一个小官。 孙成是天玺二十四年的进士,曾经是秦王的僚属,后来受到推荐进京为官。 高耽眯眼。 难不成是秦王的人? 忽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老公公,皇上喊您,说是要去花曹阁听戏!” 高耽本想先把这讨厌的本子压着,又看到小太监怯生生道:“皇后娘娘问,今日朝臣有无奏本呈上?” 高耽心里骂了一句。 现在军国大事都是萧家姐妹打理,萧徇主外,萧棠则是负责给皇帝读大臣呈上的奏本。 原本是每日都会遣人来问他,但此时此刻,高耽听起来就觉得格外刺耳。 高耽无法,只能带着奏本来到龙啸宫。 自从开始服用左徽的汤药,皇帝的精神好了不少,可眼窝深陷,整个人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怀中抱着美人,懒懒倚靠在御座上,抬眼看着高耽进来。 萧棠端坐在他身旁,问道:“高耽,今日有何奏本呈上?” 高耽微微躬着身,微笑道:“只有两个奏本,一本是弹劾张文诈传圣旨疏,另外一本是……” 高耽料想这些迂腐文臣也只会将这“诈传圣旨”当作头等大事弹劾,今日只读了弹劾张文的本,其它的奏本还没来得及看。 如今翻起来看了看,只是极其平常的内容,也没有留 心,直接读了出来:“桑乾、吴郡水患治理情况。” 这看似不相关的两个奏本,并没有引起高耽的警惕。 萧棠坐在皇帝身边,眸光微闪。 皇帝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你且读来。” 高耽沉稳的捧着奏本,一字一句的读出来,皇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脸色阴沉的问道:“这是谁给张文的胆子,让他诈传圣旨?” 高耽急忙跪了下来,说道:“老奴有罪,老奴该死!” 高耽在皇帝做宋王时,就陪在他身边,皇帝对高耽,很是信任。 皇帝看到高耽惶恐的模样,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高耽:“太子看万岁爷病体未愈,十分忧心,故想修建千手观音寺,为陛下祈福。论理,这修建寺庙的钱,得要工部出,但太子爷找工部拿银子,工部尚书谢括却不肯,导致这为皇上祈福的美事一拖再拖,现在也还没有动静。” 皇帝表情沉沉,嗯了一声,示意高耽继续说下去。 高耽急忙道:“万岁爷息怒,都怪老奴。” 皇帝皱眉:“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高耽:“老奴看这桩美事一直不动,担忧得罪了观音娘娘,误了万岁爷的圣体,好、好生焦躁,便在张文面前发了几句牢骚,谁知他年轻气盛,居然恨上了谢括,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皇上恕罪。” 高耽聪明无比,知道这诈传圣旨事件,只要和皇上的龙体安康挂钩,皇上必然不会追究此事。 皇帝并未生气:“你对朕倒是忠心,但这张文诈传圣旨,胆子未免也太大。” 高耽垂眸:“奴才该死。” 萧棠早就看出高耽在为张文开脱,便淡淡说道:“你再将关于水患的奏本读给皇上听。” 这个奏本无关紧要,高耽便一气呵成的读完。 这是吴郡治水官冯宪呈上。 他在奏本中,着重描述了吴郡当地百姓如何饱受水患灾难。 水患导致吴郡十室九空,百姓妻离子散,不少人背井离乡,路边都是灾民的尸体。 皇帝虽然不关心朝政,但也有些动容。 高耽继续读,接下来的内容,是一份清晰简洁的预算,详细说明了工部派人修建河堤、雇佣工人所需要的银两。 一共是二百万两白银。 若是能建好河堤,能极大程度上降低水患的危害。 皇帝点头:“这个冯宪倒是个干实事的。” 皇后惆怅的说道:“二百万两是工部所有的工程银,若是拿来给皇上修建寺庙,那百姓们,便要再忍受一两年水患灾害了。” 皇帝沉下脸:“建寺要那么多银子?” 龙啸宫内安静非常,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高耽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话题会往这上面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太子爷仁孝,想给万岁爷修建规模庞大的千手观音娘娘庙,确实是找工部要了 二百万两白银。” 皇帝沉默半晌,缓缓道:“二百万两白银,几乎是工部所有,也难怪谢括不愿意。” 高耽急忙道:“这谢括,心中只有水患,没有皇上,实在是……” 皇帝却摆摆手,宽宏的说道:“若是朕为了修建寺庙,让百姓们受苦,那和昏君有什么区别!” 圣心难测,皇帝的话头忽转,高耽脸上笑容僵硬几分,急忙顺着话说下去:“万岁爷圣明!” 萧棠微笑,说道:“万岁爷圣体重要,娘娘庙也不能不建,那些奴才,未免也太不知变通了。” 皇帝皱眉,嗔怪道:“皇后这是什么话,朕认为,还是饱受水患肆虐的百姓最重要。” 萧棠从座上起身,朝着皇帝屈膝行礼,说道:“臣妾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说道:“皇后,你说。” 萧棠:“二百万两白银,未免太多。万岁爷不如下旨,先让工部去实地勘测,出一份明确预算,再让工部派人建造,这样也能让百官心服口服,免得有人说西儿将多余的银子贪墨了去!” 皇帝颔首:“甚好,高耽,你便给朕拟一份旨来。” 高耽额头上直冒冷汗,只好说:“是。” 皇帝听说吴郡的百姓如此,终究是不忍心:“如今国家如此,朕还让工部去建造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未免让天下百姓寒心, 不如朕亲自从内库中取出银两,在京郊建一座观音娘娘庙,也算是为天下百姓祈福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耽顷刻间傻了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见皇后萧棠含着泪,跪了下来:”皇上爱民之心,天地可鉴! 高耽迷迷糊糊,急忙跟着跪了下来:“皇上圣明!” 皇帝脸色一沉,忽然呵斥道:“谢公是治理水患的能臣,为国为民,却遭到张文如此报复,那奴才胆大包天,今日便拖下去杖毙吧。” - 皇帝打算自己出钱,为天下百姓修建寺庙的事情,很快传到萧府。 林琛雪听说这件事,开心的说道:“姐姐是帮皇上一个大忙。” 萧徇批阅奏折的手一顿,笑了笑:“什么大忙?” 林琛雪:“皇上生活奢侈,喜好美色,太子却颇有贤名,皇上虽不说,但想必心知肚明,应该也是不高兴的。 可是姐姐这样两个本子,相当于是给了皇上一个当贤德之君的机会,太子倒是成了不识时务的。” “顺便,还让高耽损失了一名马前卒。” 萧徇看着林琛雪,眉眼中有笑意:“七郎分析的极是。” 林琛雪兴奋的说道:“储君名声好,对皇上没有任何好处,皇上想必,也对此事耿耿于怀很久了,姐姐将主动权给了皇上,倒是在皇上面前,表示了自己的忠心!” …… 最近天气都很好,虽然已经是秋日,气候微寒,但却是阳光明媚。 萧徇是愈发的懒,成天倚在床 上看书。 她平日疲惫时,也睡不着,除了将闲情付之于书本,并没有其它娱乐活动。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林琛雪便不打扰她,将屋内的保暖措施做好,然后从房中出来,刚好看见太医纪斐。 纪斐三十岁年龄,生的沉稳大度,她早就识得这位萧徇身边的小面首,便朝着林琛雪行了一礼,笑着说道:“郎君。” 林琛雪还礼,心中微微一动:“不知纪大夫来做什么?” 纪斐:“我来给娘子治腿。” 林琛雪微微蹙眉,想到萧徇的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中莫名升起了淡淡郁结。 林琛雪问道:“娘子的腿,还有救么。” 纪斐:“天寒蛊只会让人腿部在夜间产生些许刺痛的感觉,但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林琛雪猛地愣住了,急忙问道:“既然如此,娘子的腿,为何动不得了?” 纪斐:“只是因为中蛊后,人的精神愈发惫懒,再加上因为疼痛,人经常是不想走路,就渐渐的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我也只能通过施针的手段,让娘子的腿,不至于完全废掉。” 纪斐说完,言简意赅的评论道:“萧娘子就是懒。” “……” 林琛雪进房时,萧徇还睡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正看书。 林琛雪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姐姐,起来走走罢。” 萧徇正困,但是闭上眼睛,又睡不着,虽然在看书,但也是止不住的疲惫。 萧徇听见林琛雪这样一句,有些诧异的抬起眼看她。 林琛雪眼中的笑容更深了些:“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出去走走罢。” 萧徇原本是大小姐脾气,看书时不喜人打扰,不由得有些许不耐,懒懒的垂下头去,没有理会林琛雪。 林琛雪看着窗外阳光不错,才提议让萧徇出去走走。 现在正是秋日,再过几天恐怕要下雨,就不能走了。 “……” 林琛雪看到萧徇不理她,试探着将萧徇书中的书抽走。 萧徇冷不防被林琛雪把书抢走,淡淡抬起眸:“七郎,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琛雪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个霸道的后妃,因为主子的宠爱,愈发的恃宠生娇。 萧徇原本就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林琛雪咽了口唾沫,执着的说道:“姐姐,起来走路。” “……” 林琛雪:“就走一下!” 林琛雪见萧徇还是不理她,急忙说道:“我有办法让你晚上好睡觉!” 萧徇睡眠不好,林琛雪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 这个条件开的非常合理。 再加上平时纪斐三番五次提醒她一定要多走路,萧徇似淡淡看了林琛雪半晌,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但还是动了动。 林琛雪松了口气,急忙过来扶 她。 萧徇很长时间不走路,双腿虚软无力?_[(,勉强被林琛雪扶着下地,已经疼的倒吸冷气。 但要走到那边换衣服,还是有些勉强。 林琛雪帮她拿了外袍,迟疑了一下:“我让立春姐姐进来。” 萧徇双腿自然垂下,没什么精神的坐在椅子上,笑了笑道:“不必,七郎来就行。” 林琛雪:“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的!” 萧徇看她半晌,莫名想要逗她,温声道:“无妨,我很喜欢七郎。” 林琛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目光乱飘,不敢看她:“除非我是太监,否则,污了娘子的名声,如何是好?” 萧徇:“……” 萧徇凤眸幽深。 秋日下午,阳光甚好。 林琛雪扶着萧徇,走出房间。 金色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暖流淌全身。 萧徇已经太久没有走路,汗水很快打湿了中衣,墨发浸湿紧贴皮肤。 萧徇内心郁闷,神情愈发淡,心中又涌起一种,自己没有用的感觉。 萧徇侧眸,看到林琛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一面还不忘鼓励道:“姐姐真厉害,已经走了十步了。” 萧徇:“……” 萧徇垂着眸,又往前几步。 林琛雪松开了她,萧徇没有习惯,踉跄一步,差点跌倒,林琛雪一惊,急忙扶住她。 立春和孟秋看着庭院中忙忙碌碌的两人,面面相觑。 她们没看错吧。 娘子居然正跟着薛七…… 练习走路!! 第 44 章 五娘回家 最近这几日,天气都很好。 若是按照往常,萧徇都喜欢在床上瘫着。 她本就惫懒,中了天寒蛊后,性格愈发倦怠。 但也不知道纪斐和小面首说了什么,那家伙每日必来监督她走路。 萧徇按照自己的性子,原本想要无视她,但每次一对上那双清澈又真诚的桃花眼,便忽然又泄了气。 萧徇只能勉强下床,被林琛雪扶着,围着墨香阁走上一圈。 她的身体本来就虚,每日都累的满头大汗。 林琛雪最近也不忘上课。 萧徇让她通读的史书,她基本上都读完了,木雕也集到七个。 林琛雪坐在床边,将木雕摆成一条线,看着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摇尾巴的小狗、开怀大笑的弥勒、低头吃草的山羊、懒洋洋睡觉的猫…… 林琛雪眉眼弯起,很是雀跃。 林琛雪心中暗忖,萧徇既然答应过她,若是集齐九个木雕,能满足她一个要求。 那能不能答应她,将父亲从牢中放出来? 林琛雪明白,要寻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将阿爷的计策说与萧徇听。 阿爷没有通敌叛国,他在北境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能暴露给萧徇的。 若是萧徇知道她是个女子,她还有命么。 林琛雪会通过其它的方式告诉萧徇,父亲是被冤枉的。 正如萧徇所说,如今熊清原稳坐北境,正在与胡人议和。 若没有特殊情况,皇上是绝对不会重新启用父亲的。 林琛雪不由得郁闷。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 转眼间又到了晚上,月亮升了起来,深蓝色的夜空中寒鸦数点。 林琛雪匍匐在草丛里许久,露水将她的衣袍都浸湿了。 林琛雪已经连续三天,蹲守在这块草丛中了。 月光落下,勾勒出女孩略显英气的五官,林琛雪近一年来,每天晚上都腿抽筋,如今已经长得很高了,本来还有点婴儿肥的面庞变得清隽无比,眉宇也渐渐长开。 林琛雪竖着耳朵聆听,总算是捕捉到一点声响,但是声响很快停止,林琛雪眯起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一扑。 她的掌心,转眼间就出现一只蟋蟀。 林琛雪将一只蟋蟀抓起来,放在笼子里。 笼子是她在大街上买的木笼,两文钱一个。 白天,林琛雪在木笼盖上一层纱布,提着笼子,来到萧徇所居住的墨香阁。 萧徇仍然是一袭素白中衣,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外袍,没精打采的坐在案边下棋。 阳光散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她微微闭着眼,两指夹着棋子,将它轻轻放在棋盘上。 那块遍体通红的火浮玉,挂在萧徇的颈脖上,衬得皮肤愈发白。 林 琛雪在萧徇对面坐下,背诵最近新学的古文。 她这一年来的进步非常大,虽然还是有磕巴,但一篇声东击西,背的比以前流利多了。 好不容易背完之后,萧徇微微一笑,从柜中取出一木盒,将里面的东西给林琛雪。 这次的奖励是一只小牛,小牛瞪着那双温柔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林琛雪。 紫檀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林琛雪嘿嘿一笑,将小木雕收进袖中,忽然从背后拿出什么东西:“我也有东西给五娘姐姐。” 萧徇看到林琛雪手中提着的东西,微微一怔:“这是什么?” 林琛雪卖着关子:“今晚上姐姐就知道了。” 林琛雪弯起桃花眼,左脸颊梨涡乍现,笑容就像是要迸出阳光。 萧徇对上她的视线,不知怎么的,耳根浮起一圈淡淡的热意。 …… 夜已经很深,萧徇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也许是最近每日,都被林琛雪逼迫着走路的缘故,萧徇比平时更好睡一些。 但是夜晚还是会多梦,所以睡眠质量并不是很高。 萧徇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很多事情。 她梦到当年萧家被流放,她在山林之中,被长姐抱上马。 她狼狈的策马狂奔,路边尽是饥民。 饥民们张开血淋淋的嘴,朝着她微笑。 萧徇知道自己要快点跑,不然就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萧徇冷汗直流,半梦半醒间,忽然有什么声音传进耳畔。 是很轻的虫鸣,就像是在初秋的夜晚,躺在草坪上,看夜空星光成海。 嘉乾。 小七娘娇憨的面容映入眼帘,抱着她的腰:“娘子,我保护你。” 她低头,揉了揉小七娘柔软的发顶,半开玩笑的问她,嗓音竟也是稚嫩嫩的:“你日后有了夫君呢?也保护我?” 七娘眼神困惑,摇了摇脑袋:“娘子便是我夫君,我又哪里来的夫君?” 萧徇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 …… 第二天早晨,萧徇睁开眼。 林琛雪早已经等在床边伺候,她一袭雪青色的弹墨直裰,窗外金色的阳光散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林琛雪正观察着笼中的蟋蟀。 蟋蟀闹腾的跳来跳去。 林琛雪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姐姐,你醒了?” 萧徇躺在床上,看着笼中的蟋蟀,忽然就明白过来。 昨天晚上自己在梦中听到的、让人安宁的声音,原来是蟋蟀。 晚间蟋蟀的声音静谧又悦耳,若是陪伴入眠,能让人在睡梦中更加安稳。 短暂的讶异过后,萧徇不由得笑了笑。 她这位小面首,真是每天都能给她不一样的惊喜。 林琛雪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姐姐,我没骗你罢,我找到能让你好好睡觉的办法了!” 萧徇看着林琛雪,眸光微微闪动,点了点头。 - 吃过午饭,立春和孟秋进来服侍萧徇穿衣。 萧徇穿戴整齐后,坐在轮椅上,林琛雪推着她来到萧府门口,有一辆马车停在此处。 萧徇早和林琛雪说过,今日要出门。 但是林琛雪并不知道她要去何处。 坐在马车上,萧徇才缓缓说道:“今日回家。” 她话音未落,林琛雪却是早已经愣住了:“回家?” 萧徇靠在坐垫上,懒散的嗯了一声。 林琛雪迟疑道:“萧府不是姐姐的家么。” 萧徇:“自然是其它的家。” 林琛雪微微一怔,心跳蓦然加速。 她从来没听说过,萧徇还有家人。 林琛雪皱眉:“姐姐的家人,是以前梁国公府的……” 她话还没说完,唇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萧徇抬手掩住她的唇,笑了笑:“知道便好,但是不能说。” 林琛雪对上萧徇那双漆黑的凤眼,不知为何,心跳竟是滞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萧徇收回手:“表姐向来看不惯我和长姐,今日在萧府她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七郎听听就罢了。” 林琛雪:“太子妃也来?”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萧徇眼带着笑意,斜斜睨着她。 林琛雪噎了一下,直到这又犯了忌讳,急忙冷着脸不说话了,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 马车在城东一座宅邸前停下。 林琛雪抱着萧徇跳下车,将她稳稳放在轮椅上,一抬头,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 宅邸大门敞亮,门栏推着朱漆,门口石台雕刻着祥鸟瑞花。 宅邸门口的牌匾,居然空无一字。 林琛雪推着萧徇走进宅邸,迎面便走来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那是萧徇的表姐孟谨言,虽然她今日的妆容和平日比,显得朴素了些,只穿一件缕金挑线妆花裙,倒像是微服出行,但林琛雪还是认得她。 那日在宫中,她还将其打晕拖进值房了。 萧徇看见表姐朝自己走来,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孟谨言指着她,破口大骂道:“萧徇,你到底居心为何?”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不由得微微皱眉。 萧徇温和的看着孟谨言:“表姐这话是何意,妹妹听不懂了。” 孟谨言:“不知是何意?你不要装傻,你是想把太子爷往绝路上逼啊萧徇,若是大楚皇室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该何去何从?” 萧徇沉默不答,孟谨言冷笑:“你不过是一介女子,难道还想取而代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过就想扶持幼帝上位,自己把持朝中大局! 自古以来,和男人争权的女子,哪一个又有好下场了?” 萧徇微微眯眼,笑得风轻云淡:“今日祖母八十大寿,表姐就不要说 这些了罢。” 祖母?林琛雪愣了愣。 孟谨言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你如今,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龄,若是嫁了人,你难道还能蹦到天上去?” 萧徇依然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笑,但那双凤眸却闪烁着淡淡寒意,她刚想说话,林琛雪忽然大声说道:“娘子自然不嫁人,不知有多少人想嫁娘子!” 她话音未落,院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萧徇被林琛雪逗乐,原本的那点不悦悉数散去,又去牵林琛雪的手:“走罢。” 林琛雪推着萧徇往里走,留下身后表情阴沉的孟谨言。 果然不出林琛雪所料,这座府邸的牌匾上虽然空无一字,但里面的园林景观却清雅美丽非常。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湖,白鹤扑扇着翅膀,从湖面上掠过。 林琛雪不知道,当年萧家经历了那场大难,萧徇是如何力挽狂澜,为萧家平反的? 萧徇和皇后,定是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否则,萧家人也不会在京中有这么漂亮的宅邸。 两人来到寂静无人的一空庭院处,萧徇微微侧眸,问道:“你为何要说,大楚有很多人想嫁给我?” 林琛雪被噎了下,说道:“姐姐这么好的人,就算是想成亲,也一定是让别人入赘,难道便宜了人家么。” 虽然萧徇心狠了些,但林琛雪不得不承认,她其他地方,简直是无可挑剔。 林琛雪问道:“今日是姐姐祖母的八十大寿?” 萧徇的祖母…… 林琛雪也不是很了解,她儿时长在林府后院,似乎对萧徇家中的一切,都不甚了解。 萧徇:“祖母是雁门梁氏,梁氏世代镇守在雁门,也是将门世家。” 林琛雪点点头,跟着萧徇一起走进内院正厅,甫一进门,林琛雪便看到墙角放置着一个黄花梨连三柜橱,旁边是紫檀云纹多宝阁,一栏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 林琛雪微微一怔,跟着萧徇来到屏风后面,映入眼帘的,又是雕红漆的戏婴床。 林琛雪忽然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所房间的家居虽然也很雅致,但每样家具都是极尽工巧,材料奢华。 萧徇在自己家中的生活是那样朴素,可却把这里打造的如此好。 窗边,白发如银的老太太半眯着眼,坐在一把紫檀圈椅上晒太阳。 萧徇抬手,示意林琛雪推着自己过去,来到老太太身边,萧徇看了眼窗外:“风大,祖母不该坐在窗边。” 萧徇转头看着几个服侍的丫鬟:“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几个服侍老太太的丫鬟站在墙角,为首的那个大的站出来说道:“回娘子的话,是今日老太太精神好,自己想晒会太阳的。” 萧徇淡淡道:“若是祖母受了风寒,你们担待的起?” 丫鬟吓得脸色铁青,急忙跪下来:“娘子恕罪。” 萧徇重新坐下,握着祖母的手:“祖母,我来看您了。 ” 老太太八十岁,神智已经是十分糊涂,她抬起眼,愣愣的看着萧徇,问道:“你是谁?” 萧徇耐心的重复两遍:“我是萧徇,是你的孙女。” 老太太看着萧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兴奋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你是君儿啊!” 萧徇微笑着点头。 梁氏拍着萧徇的手,絮絮叨叨道:“君儿平时都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你来看看祖母?” 萧徇:“这不是来看您了么。” 梁氏的精神忽好忽坏,如今被萧徇哄着,她似乎突然记起什么,嗔怪道:“君儿,都过去那么多年啦,你现在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还不嫁人啦?” 萧徇语重心长的说道:“君儿不嫁人,一直陪着祖母不行么。” 梁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呀,就是不愿意忘记,老喜欢想东想西。若是嫁了人,鸳鸯双栖蝶双飞,就不会老想着过去的事了。” 萧徇听祖母如此说,有些无奈,淡淡道:“祖母此言差矣,有些事,并不是君儿想忘,就能忘的,若是嫁了人,到时候因为我做的事连累了夫家,如何是好?” 萧徇这番回答,实在是太一本正经,祖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听得不由得悲中从来:“我真恨不得你找个人嫁了,朝廷上的事,当年你父亲被害的多苦,你忘记了么。” 萧徇:“今日是祖母生辰,祖母何苦说这种话?我已为祖母备下了生辰礼,祖母稍等,我去看看。” 萧徇便抬起手,早有侍女接过她的轮椅,萧徇抬眼看着林琛雪:“你便在此处守着祖母。” 林琛雪愣愣的点头。 她真是受不了萧徇,本来好好的,萧徇还把人家老太太给说哭了。 梁氏悲悲戚戚,双眸含泪,就像是发生了什么祸事:“君儿啊,你要是和你爹那样死了,我这老婆子可怎么办啊。” 林琛雪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没想到那老人家蓦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林琛雪僵硬着脸,只有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老太太好。” 梁氏:“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怎地长得这般俊俏?” 林琛雪心里咯噔一声,笑着说道:“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梁氏:“哦。” 梁氏又开始哭起来:“君儿啊,你怎么就死了,我的命好苦啊。” 林琛雪:“……” 如此这般哭,萧徇就算是没死,也要给哭死了。 梁氏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开始砸东西。 林琛雪正不知所措,忽然看到梁氏又看了过来。 林琛雪:“……” 梁氏站了起来,蹒跚来到林琛雪身边,拽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你是谁?” 老太太骨瘦如柴,面容枯槁,仿佛时病入膏肓之人,命不久矣。 浑浊的泪水顺着她脸上的沟壑滑落,好不凄惨。 林琛雪 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低声道:“老太太,我是、我是萧娘子的夫君。” 老太太瞪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真是五娘的丈夫,可为何方才五娘,没有向我介绍你?” 林琛雪娇嗔:“我是娘子的赘婿,自然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丈夫了。” 林琛雪也没说谎,她现在是萧徇的面首,虽然只是玩物,但也算半个夫君了。 林琛雪这样一掺和,梁氏不由得喜出望外:“好,好。虽然是赘婿,但好歹也有夫妻之名,君儿也太不懂事,怎么连这都瞒着我?” 梁氏便一扫之前的颓废之态,颤颤巍巍从圈椅上站起来,扶着林琛雪的胳膊,将她从上看到下:“就是这腰细了点……唉,不过也无妨,君儿的身体太弱,若是太强壮的,只怕她受不得。” 林琛雪虽然不明白梁氏在叽叽咕咕什么,但还是含着温柔的笑意,耐心的让梁氏打量:“……” 梁氏见她乖巧,不由得越看越喜欢,吩咐旁边的丫鬟:“快来给我孙女婿量身,我要给他做几件衣服。” 大丫鬟翠柳上前,给林琛雪量身,当量到下半身时,她发现这位郎君的那玩意居然翘了起来,瞬间羞红了脸。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夹着软棍甩到一边。 “……” 因为这跟软棍是绑在腰间的,总是不稳固喜欢乱翘,林琛雪都要烦死了。 萧徇坐在轮椅上,被丫鬟推进来,先是看到原本颓废不堪的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乐呵呵的拍着手。 萧徇微感诧异,眸光一转,就看见貌美如花的丫鬟站在林琛雪身旁,愣愣的盯着林琛雪下腹,柔荑般白皙的手放在她腰上。 萧徇:“在干什么?” 丫鬟被她给吓了一跳,急忙退开一步:“回、回娘子的话,奴婢正在给郎君量身。” 萧徇笑了笑:“凭白无故,为何量身?” 她的语气温和,可丫鬟被她这样一看,不由得冷汗淋漓。 虽然萧徇在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如沐春风,但只有家中下人才知道,娘子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氏道:“君儿,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呢,你明明已经已有丈夫,为何瞒着我?” 祖母这样问,萧徇的眼神瞬间变得狐疑。 她看向林琛雪,却看见她耳根涨得通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别过脸去。 萧徇哭笑不得,看来是这位小面首为了哄祖母开心,说了什么大话了。 梁氏冲着萧徇挥手:“君儿,你努力一下,明天生个孙子啊。” 林琛雪:“祖母,不是明天,是明年。” 梁氏的眼中闪过呆滞,但又慢慢反应了过来:“君儿,你多配合一下七郎,明年生个大胖孙子啊!”! 第 45 章 全军覆没 还从未见过祖母如此高兴。 萧徇哭笑不得,忽然就想起纪斐的话来。 祖母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也没几天日子了。 萧徇知道,祖母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作为萧家最小女儿的自己成亲。 每次她来看祖母时,祖母都会不厌其烦的催促。 她虽然知道祖母的这点心愿,但却不愿意骗她,只能每次都语重心长的反驳。 林琛雪跪在梁氏面前笑着说话,萧徇远远看着祖母开心的模样,心底不由得一软。 算了,反正祖母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还是让她开心下吧。 林琛雪:“老太太,您放心,娘子虽然平日里凶了点呀,但她对我极好,我现在是真的离不开她,我若是离了她,不知道有多伤心!” 梁氏乐得合不拢嘴:“真的么,但是我很清楚君儿的性子,她最是要强,不肯在任何人面前低头的,她能叫你夫君?” 林琛雪回过头,笑容明艳:“娘子,你说呢。” 萧徇沉默。 林琛雪冲她使眼色,过了半晌,萧徇无奈只有配合她:“夫君,别闹。” 萧徇的声音本来就极好听的,又清贵又带着一丝媚,林琛雪只觉得耳朵被蜇了一下,瞬间发起烫来。 她连忙心虚的回过头去,对着梁氏道:“祖母,你看吧?” 萧徇深深的盯着林琛雪看了会,便让侍女推她,出去准备晚膳。 梁氏握着林琛雪的手,兀自喋喋不休道:“五娘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她的心是极善良的,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啦,你不要忘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林琛雪愣了愣:“生辰?” 梁氏:“对啊,不是已经过了秋分了么,再过十日罢。” 林琛雪抿唇,点了点头。 梁氏微微眯眼,有些怀念的说道:“记得君儿小时候啊,性格特别怪。她爹是大将军,平时很忙,有些时候会不记得她的生辰,有一次君儿生辰,他又不记得,君儿就爬进他爹房间,将他的宝剑给藏了起来。” “她爹找不到宝剑,叫一个着急,求着君儿,说我的小祖宗,今日就把我那匹汗血宝马送给你,把宝剑还给爹吧。” 梁氏讲了许多关于萧徇儿时的趣事,林琛雪听着,不由得莞尔。 那个阴险可怖的女魔头形象,不知何时,在她脑海里逐渐淡掉了。 今日是梁氏的八十大寿,但梁氏生着病,吃不下什么东西。 她和林琛雪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到了晚间便疲惫起来。 林琛雪跪在地上,笑着说道:“老太太,我要走了。” 萧徇坐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林琛雪今日穿着一袭鸦青色团花狐绸直裰,墨黑的长发用木簪挽起。 残阳笼罩在她的侧脸上,愈发衬得她皮肤白皙,容颜清隽。 梁氏横眉,握着林琛雪的手不放:“七郎 ,你今晚在此处睡罢,梁国公府有许多空房!你爷爷也不会介意的。” 梁氏的时间有些错乱,如今这座府邸,早已不是当年的梁国公府了。 林琛雪下意识朝着萧徇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要陪着娘子。?” 梁氏呆滞半晌,缓缓点头:“是,是。你是该多陪陪她,你去吧,别让她想东想西的。” - 天边的残阳逐渐褪去,林琛雪和萧徇离开宅邸。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抱着萧徇,上了马车,她刚想将萧徇放在柔软的坐垫上,衣领忽然被人轻轻拉住。 林琛雪的动作微微一顿。 萧徇身上淡淡的药香漂浮在鼻尖,女人的气息近在耳畔,弄得她耳侧发痒。 萧徇抓着她的衣领,微微侧着头,柔软的身体贴在她的身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林琛雪实在是受不了耳边的那点痒,身体蓦然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到了座椅上。 林琛雪又害怕弄疼萧徇,抬起手臂来护着她的头。 萧徇躺在林琛雪怀中,坐在对方的腿上,轻声道:“七郎。” 这个姿势算不上太雅观,若是有人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进来,可能会误会。 林琛雪觉得心跳的很快,揽着萧徇的腰,问道:“姐姐可有什么事?” 萧徇抬眼看她,狭长的凤眼中眸光幽深:“你真想做我夫君?” 林琛雪尴尬的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我只是看老太太似乎有些伤心,所以才如此说。” 萧徇眼神忽然变得很淡,林琛雪只觉得肩膀一疼,似乎是萧徇在掐她。 林琛雪刹那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自己为什么惹到了萧徇。 萧徇低声道:“扶我起来罢。” 林琛雪急忙将萧徇抱起来,妥善的放在椅子上。 李义还等在外面,林琛雪便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大声说道:“回府!” 李义应了一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林琛雪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萧徇还好好的,忽然就发起脾气来,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不说话。 沉默一路,车厢内的气氛好不尴尬,耳边只有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李义拐了个弯,四周逐渐热闹起来,原来是来到了一条街道上。 马车缓缓行驶,忽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李义:“让开!” 吵闹声越来越大,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萧娘子”,随后便有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涌来。 林琛雪瞬间警觉起来。 萧徇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李义的声音传来:“娘子,前面有人拦车!” 林琛雪抓着车轼,翻出马车,挂在车厢外朝远处看,只见拦住马车的,是一个身穿破旧布裙的女子。 女子脸庞黝黑,道袍上全是血污,穿着草鞋,鞋顶还破了个大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女人哭丧着脸,喊道:“萧娘子——” 这女人应该是附近的百姓,不知为何知晓这是萧娘子的车驾,才过来拦着车。 林琛雪不由得皱眉,刚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身后忽然传来萧徇冷淡的声音:“先问她怎么回事。” 林琛雪立马跳下车,将女人扶起来:“大娘,你且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拦住车驾?” “多谢郎君,”女人被扶起来,涕泗横流,看着林琛雪,凄然道:“高之淮打死了奴的女儿,奴才冒死拦住萧娘子的车驾,望娘子能帮奴做主!” 高之淮? 高之淮是京城有名的恶霸,因为叔叔在皇上跟前做事,平日里混的风生水起,无人敢惹。 林琛雪的脸色立马沉下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颤着声将事情说了一遍,林琛雪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女人名叫徽娘,是京城里的小手工艺人,平日做些工匠活为生,虽能勉强糊口,却实在算不上富裕。 徽娘的丈夫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女儿阿染。 因为家里没钱,阿染到了二十来岁,都没有嫁人。 一年前徽娘给阿染说了一家亲事,兴冲冲告诉阿染时,阿染却哭着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这辈子非她不嫁。 徽娘女儿的心上人,居然是青楼中的一个女孩! 林琛雪听到此处,心脏咯噔一下。 什么?两个女孩也能相爱? 徽娘又急又气,打了她几下,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这种磨镜之事,向来只盛行于京城权贵女子之间,极其违背阴阳人伦,若是传出去,女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这件事只能压着。 但是谁知,阿染心仪的那位青楼女子,也是大名鼎鼎雪月楼的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居然被京城恶霸高之淮看中了。 高之淮府中已经纳了十多名小妾,为人极度好色,竟然喜欢上了那位青楼女子,便想着给她赎身,娶回家做小妾。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高之淮就知道了阿染和那位青楼女子之间的事情,大发雷霆,扬言要惩治惑乱人心的妖妇,便率领人马来到徽娘的家,将阿染打了一顿。 阿染只是个女孩,虽然奋力反抗,几十棍子下来,又被高之淮玷污,不但清白之身不保,连气也只剩下一口了。 林琛雪听了,不由得又气又怒。 她从来没听说过两个女子也能相爱的事,但对高之淮的厌恶,很快就把这微乎其微的惊诧给压了下去。 两个女子相爱又如何,凭着他是高公公的亲侄子,就能够如此草芥人命吗! 若是不管,那他将来岂不是要残害更多人命?这大楚王法何在?! 徽娘哭哭啼啼讲完,周围的百姓也听得义愤填膺。 “好端端的姑娘,就被人给打死了!” “这高之淮平日里在京城无恶不作,凭什么?” “这青 楼姑娘又不是他的,还没被卖出去呢,他凭什么将人打死?就因为青楼姑娘爱阿染,不爱他?”一个看热闹的世家小姐骂道:“这是人干的事吗!” 周围人潮汹涌,已经是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 道路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林琛雪皱眉,刚想说话,忽然听到马车中传来一阵极轻的咳嗽。 林琛雪愣了愣,回过头去,看见坐在车轼上的李义正皱着眉,给她使眼色。 林琛雪愣了愣,便翻身上了车,回到车厢中,只见萧徇坐在黑暗与灯火的交界处,狭长的凤眼微微抬起,淡道:“七郎,别管这件事。” 林琛雪愣道:“为什么不管?” 萧徇:“高公公很受皇上宠幸,高之淮是他的爱侄,得罪了高公公,日后恐怕难过。” 林琛雪握紧拳头,有些不高兴。 她又想起上次萧徇帮谢挽青时,只敢让人上书弹劾高耽手下的宦官张文,却不想得罪高耽。 林琛雪:“可高之淮草芥人命,你也不能管?” 她这幅模样,完全是泼皮赖脸。 萧徇眸光微闪:“在朝廷中,看似不相关的表面之下,却是无数条暗线的牵扯。高耽与太子要好,却是难得的对我没有恶意的太子党派,若是得罪高之淮,就是得罪高耽,七郎读了这些书,怎地连这都不知道?” 林琛雪啊了一声,满脸不高兴,在萧徇面前跪下来,膝行道女人身前,拗着她道:“姐姐是民之父母,这等恶事若是不管,岂不是让百姓寒心?” 萧徇沉默不语。 林琛雪压着她的膝盖,抬起湿漉漉的桃花眼,不甘的看着她。 萧徇仍然沉默,林琛雪如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小女孩了,看到萧徇不说话,知道女人定有为难之处,僵持了一会儿,只好不情愿的站起来,缓缓坐到萧徇对面。 漫长的沉默降临,前方传来妇人的哭喊声,李义的吆喝声。 萧徇抬眸,看着林琛雪皱眉看着窗外,表情不忍。 “七郎啊。” 林琛雪转头看她,微微一怔。 萧徇看了她半晌,轻声道:“你可真会给我惹麻烦。” …… 徽家店铺中,满地狼藉。 徽娘是手艺人,专门做些木匠活,如今平日里做的木头东西,全部被掀翻在地上,店内空无一人,所有的伙计们都跑光了。 阿染原本只是个弱女子,被打了几棍子,已经晕倒过去,殷红的血从后背流下来,染红了地面。 高之淮低着头,色迷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笑道:“两个女子,能有什么人间极乐!不如便宜了爷!” 他说罢,就要解开裤子:“一个娘们,还敢抢爷的女人,老子今日就让你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高之淮的仆人急忙拦住他,有些胆战心惊:“高大爷,这女子挨了打,恐怕受不起折腾。” 高之淮啐了他 一口:“我呸,我叔叔在皇上面前做事,就算是太子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我上个女人怎么了?” 高之淮一口痰吐到地上的阿染脸上,骂了句脏话,笑道:“就算她今日死了,也是活该!谁让她抢老子的女人。” 高之淮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忽然间,从外面街道上跑进来十来个龙骧卫,将他团团围住。 高之淮怒目圆瞪,骂道:“干什么?造反了?” 为首的龙骧卫冷着脸,上前冲他拱手行了一礼:“高大爷,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随着她一声令下,身后的龙骧卫们便快速上前,三下五除二将他捆了起来。 高之淮哇哇大叫:“他娘的,谁敢抓老子?谁敢抓老子?老子的叔叔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他很快就被龙骧卫给抬走,连同着他身边的仆人,全部一起被捆了起来。 周围围满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片“娘子贤明”之声不绝于耳。 李义站在萧徇身边,听着高之淮络绎不绝的谩骂声,额头上早已经冷汗淋漓:“娘子,这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萧徇看了林琛雪一眼。 林琛雪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站在她身边,冲着她微微点头。 萧徇:“此人草芥人命,又欲对良家妇女图谋不轨,关刑部大牢里去罢。” 夜色已经降临。 街道上的行人也少了些许。 马车缓缓在萧府门口停下,林琛雪抱着萧徇下车,心中很不是滋味。 萧徇凤眸微抬,向来清冷的面容有些松懈,眼神也湿漉漉的,有点可怜。 林琛雪对上她的视线,心里咯噔一声。 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萧徇的苦衷。 萧徇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是,没有让她忌惮的东西。 她有很多无奈,也有很多人是不能得罪的。 高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但萧徇依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将高公公得罪了。 林琛雪抿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人回到墨香阁,萧徇在案几前坐下,翻开文书,林琛雪在旁边站着,照顾萧徇愈发尽心。 林琛雪煎了汤药放在案边,用勺舀了放在唇边一抿,热剂苦的她头皮发麻,忍不住的咳嗽。她又从袖中掏出一颗雪白的粽子糖,放在碗边。 萧徇笑了笑,劝道:“七郎,我也不是快要入土之人,你不必如此紧张。” 林琛雪耳根瞬间涨得通红,睨了她一眼,把药碗放在桌边,站了起来,又去小膳房端来几块桂花糕。 萧徇吃了两口,被哽的拼命咳嗽。 林琛雪急忙站了起来,帮她拍着背,又去连忙给她端了杯茶。 萧徇看着林琛雪手足无措又愧疚的模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从她眼底闪过。 她向来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虽然在林琛雪面前抱怨她让自己得罪了高耽,但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 不过是想看这家伙过意不去的模样罢了。 萧徇坐在桌前,批了几份折子,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匆忙,瞬间接近了政事堂。 林琛雪还是第一次在政事堂听到这样的脚步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琛雪的神经瞬间被吊起来,蓦然抬头,朝着门口看去,李义快步跑进来:“娘子,不好了!” 萧徇放下湖笔,问道:“怎么回事?又如此急躁。” 李义连忙行了礼,叠声道几遍“该死”,急道:“犬戎在北境与大楚军队起了冲突,犬戎违反条约,派兵攻打我大楚的军队,熊清原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第 46 章 彭王府 皇帝在得知大楚与胡人又起冲突后,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熊清原不是,已经和胡人签订和平条约了么? 胡人怎么转眼间又反叛了? 高耽站在皇帝身边,低垂眼皮,掩盖住眸底的情绪,心里不停地骂娘。 因为一个时辰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侄子高之淮,被龙骧卫关进了刑部。 这一切都是萧徇的指示。 高耽兢兢业业在万岁爷身边办事,虽然与太子爷更加交好些,但也从来没有和萧徇过不去。 高耽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萧徇的胆子,萧徇居然敢碰高之淮? 龙啸宫气氛阴沉,没人敢说一句话,大殿上安静的针落可闻。 皇帝踉踉跄跄走下御座,问兵部尚书韦允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允恩额头上冒起冷汗:“最开始是小部分冲突,是几个顽劣的胡人,和大楚士兵为了几匹牛羊的事情争吵,在推搡间胡人误杀了大楚的一个军官。” 皇帝皱眉:“不过是小规模冲突,两军怎么就交手了?” 韦允恩抬手擦了把汗,垂眸道:“大楚士兵群情激奋,所以才连夜去偷袭了胡人的营帐,第二日,胡人就派兵和大楚交战,大楚战败。” 皇帝额头上青筋暴起:“都说胡人出尔反尔、将礼视为无物,果然如此!” “可是,三万北军,怎能如此不堪一击?” 韦允恩:“胡人铁骑,天下无敌,在草原上,大楚士兵,确实不是对手。” 皇帝沉默。 他最怕胡人,因为儿时他曾跟着祖父去柳州巡游,就在那时,他们遭到了胡人的攻击。 胡人冲进柳州城,烧杀凌虐无所不为。 祖父早就带着当时的皇太孙——他的大哥逃走,而他身为最不受宠的皇孙,自然被留在城内。 他差点被胡人吃掉,在柳州城内的地窖中躲了两天两夜,后来才被随后赶到的楚国将士救走。 高耽阴沉着脸,忽然说道:“万岁爷,奴才以为,此次事件,萧娘子应有责任。” 皇帝掀起浮肿的眼皮:“嗯?” 这便是萧徇不愿意得罪高耽的缘由。 因为高耽在皇帝身边做事,很得皇帝信任。 他若是想在皇帝面前说点坏话,那是轻而易举。 高耽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暗自揣度皇帝的心思:“胡人性格狡诈,根本不可以礼法相待,就算是暂时签订了条约,他们也一定会立马毁约! 熊清原要议和,如此昏招,萧娘子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难道是别用居心,想让熊清原犯错?” 皇帝微微蹙眉。 朝廷上萧徇与太子的斗争,皇帝也知道。 不过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精力去想这种事。 皇帝心中,对胡人的惧怕根深蒂固。 大楚怎么可能,打赢那高大健壮的胡人? 因此在看到林慎行带兵在北境长留吃喝玩乐,想要投靠胡人时,向来优柔寡断的皇帝,会立刻将其召回。 皇帝坐在御座上,不安的揉搓着双手,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韦允恩说道:“陛下宽心,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这并不意味着,犬戎接下来想和大楚继续交战,这只是双方士兵一时冲动的结果,也未可知,待下官派使者去交接便好。” - 萧徇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有些惊讶。 胡人本就是贪得无厌,他们轻易毁弃条约也不奇怪。 如今发生这种事,终归也在萧徇的意料之中。 林琛雪听着李义说完,不由得眉。 难道这就是萧徇所说的时机? 熊清原犯错了。 虽然大楚的军队全军覆没,并不是林琛雪想要的结果。 大将军熊清原如今统领的北军,也是阿爷曾经统领的军队,而且其中有不少人,林琛雪都曾经有过交集。 林琛雪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被人打上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萧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疲乏的轻轻打了个哈切,抬头看着林琛雪:“这些日子,七郎在我身边守护,寸步也不离,着实辛苦。” 林琛雪勉强笑道:“姐姐这是哪里话?仆照顾姐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觉得如何辛苦。” 萧徇:“七郎可想放假?” 林琛雪愣住了,重复着萧徇的话:“放假?” 萧徇:“萧府下人,每年都有七日假,一般人都会选择工作半年之后,归家休息。” 林琛雪有些不敢相信:“好,那我现在便可以休假了?” 萧徇掀起眼皮,沉沉看她:“嗯,七日之后回来便可。” 林琛雪正想着,自己可以用这难得的七天假期,理清思绪。 因为自从自己成为萧徇心腹后,就很少有自己的时间了。 反正,就算是自己离开了,萧徇身边,还是有立春和孟秋照料的。 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将思绪理清楚。 如今熊清原将军犯错,萧徇是否愿意,和皇上建议重新提拔阿爷? 若是萧徇不愿意,那怎么办? 其实在这云波诡谲的朝廷中,阿爷就算是不继续带兵,他们林家,能够全身而退,也是极好。 林琛雪心中有这些想法,也没注意萧徇的神情,当即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萧徇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抿了下唇。 她就这样走了?也不拒绝?就如此舍得? 萧徇眼神微暗,又想到刚才在萧府的时候,林琛雪的模样。 嘉乾对自己,当真是一点牵挂也没有么。 - 萧徇又在政事堂批了几份奏折,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忽然看见立春匆匆走进来,递过来一份密封的函件:“娘子,这是彭王府送来的请柬。” 萧徇将 其拆开,粗略一读。 立春忽然发现什么,愣愣道:“七郎呢。” 萧徇面无表情:“我放了她几日假。” 立春连忙哦了一声,怯生生打量着萧徇的神情。 总觉得娘子的心情不是很好。 萧徇将请柬重新叠好,放在桌角:“我要出一趟府。” 立春应声道:“是。” 彭王是当今圣上的兄弟,生得和圣上那般不学无术。 只是当时萧徇和长姐选择一番,认为宋王才是真正可能歪成昏君之人,所以萧棠才嫁了宋王,萧徇与她共同扶持宋王当成太子。 刚才萧徇粗略浏览请柬中的内容,原是今日彭王从南边得来几幅稀世珍藏的名画,邀请萧徇一定要过去看。 萧徇穿戴好后,便出了府。 因为有火浮玉带在身边,萧徇最近都没有再受天寒蛊的影响,除了之前服用的大量热剂的反噬越来越大,但只要保持着清心寡欲,再加上天寒蛊发作的没有那么频繁,热剂对她也基本上造不成什么伤害。 彭王府,一片歌舞升平,四处都挂着灯笼,灯火辉煌。 还未走近,就听到丝竹管弦声悦耳。 萧徇穿着一件灰褐色锦绸披风,里面宫缎素雪绢裙,搀扶着立春的手下轿,早有小厮过来领路。 彭王年龄比皇帝小些,身体不知比他皇兄好上多少。 他穿一袭蟒袍,正在庭院中,笑着与宾客把酒言欢。 庭院中摆满了席位,每张紫檀木小几后面,都摆放着一张精巧的象牙席。 萧徇落座,彭王便大笑着走过来敬酒:“萧娘子,别来无恙。” 萧徇微笑。 两人相对而坐,各饮了几杯酒。 彭王:“本王才下了江南来,寻得几位技艺高超的乐师!” 萧徇抬眸,只见庭院中央却并没有乐师身影,只有四面极尽奢华的屏风,屏风后人影晃动。 萧徇微微笑道:“哦?那我可要好好欣赏。” “他们能演奏天下各处的音乐,在萧娘子面前献丑了。”彭王说罢,大笑着拍了拍手。 乐师们开始演奏,萧徇侧耳细听,只闻音乐声中夹杂着笛音、又有振奋人心的铜钹声,音乐声暂停,隐隐传来号角声响,击掌声混杂其间,豪迈非常。 萧徇:“曲声铿锵,这是北境胡人的音乐。” 彭王含笑点头,又拍了拍手。 乐师开始演奏,这次是琵琶声交缠着编钟,余音绕梁,震撼心扉。 萧徇:“这是大楚的音乐,典雅中不失豪迈。” “娘子说的没错,”彭王笑了笑:“那你听听,这是什么?” 彭王又一拍手,屏风后的乐师停顿半晌,随即开始演奏。 这次的曲调和之前截然不同,琵琶声柔美婉转,声调愈低沉,若是仔细聆听,只觉得骨酥耳热,沉醉其间。 萧徇沉吟半晌,表情若有所思:“这是 齐地的音乐。” 彭王哈哈大笑:“不愧是萧娘子,这也瞒不过你。” 萧徇听着那愈发淫/靡的曲调,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漆黑的双眸光芒闪烁。 彭王:“想当年,齐王喜好享乐,沉湎美色,导致被我大楚林将军给灭掉,这就是亡国之音!” 这次被彭王请来的客人,都知道彭王从南边得了一幅名贵的画卷,争相想来一窥究竟。 现在看见彭王爷终于进入正题,有人忍不住道:“王爷,您说得了南边画卷,难道是南齐的画师所画?” 南齐人生性浪漫,建国以来不知出了多少诗人、画家、作曲家。 南齐宫廷画师的一副随手画,如今还在流传的,几乎幅幅是无价之宝。 只可惜,南齐已经在三年前灭亡,灭在林将军的手下。 都道是物以稀为贵,南齐灭亡后,从那里流传出来的画,价格只增不涨。 彭王:“正是!本王下江南时,偶然从一个富商手中得到此画,听说这画是南齐宫廷画师于十年前所作。” 彭王说话时,早有仆人拿上一个长长的画匣,彭王:“打开看看。” “啪——” 画匣打开,露出里面的立轴,仆人将画卷挂好,缓缓展开。 庭院中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灯火辉煌下,画中内容清晰可见,是一个女人。 画师精湛的笔触描绘的女人倾国倾城,面庞绝美,身穿南齐的衣裙,坐在亭上,低头嗅闻一朵梅花。 彭王眯眼,享受似的欣赏着画中女子:“据说这是已经灭亡的南齐公主,真是天姿国色。” 画中的女人竟与林琛雪有几分相似,萧徇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 以前林琛雪年龄小,她还看不出来,但现在林琛雪的眉眼已经长开,她的五官也和楚人的柔媚不同,鼻梁高挺,骨骼走向有种淡淡的凌厉,五官天生带了些英气,和画中的女人愈发神似。 萧徇深深的看着画中人,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 一些零碎的记忆从脑海中快速闪过,皮肤白皙的小女孩窝在她怀中,涕泗横流的喊着阿娘。又认真的问她,能不能把阿娘,分给她。 而且林琛雪如今武功颇为高强,那一手山花鬼钱耍的风生水起。 铜钱镖,是大名鼎鼎的南齐暗器。 彭王展示完这幅无价之宝后,就去和宾客们喝酒去了。 萧徇独自坐在席位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酒杯。 她今日喝的很多,满满一壶酒,差不多给喝完了,彭王府的酒是昂贵的玉骢露,喝下去喉咙火辣辣的。 大夫纪斐曾经交代,她中的是天寒蛊,体质极寒,适当饮酒,对身体有益无害。 萧徇喝了一壶,身体也暖和起来。 萧徇搀扶着立春站起来,在轮椅上坐好,目光一斜,忽然看见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体型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孩揪着 秦宴澈的衣领,恶狠狠道:“把衣服脱了!” 秦宴澈含着泪,薄唇紧抿,摇了摇头。 旁边一个小太监笑着说道:“五殿下,他长得就像个女孩似的,想必也和女孩一样害羞。”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想让他脱衣服,得用强的。” 五皇子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忽然变了脸色,用右手死死攥住秦宴澈的颈脖,将他压在地上,三下五除二解下他的衣袍。 秦宴澈放声大哭,全身冰凉。 忽然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五殿下这是何意?” 大男孩听到这声音,脸色瞬间铁青。 他放开秦宴澈,转过身来:“姨母。” 今日彭王设宴,宗室所有子弟基本上都受到了邀请,就算是年龄较小的几位皇子都有参加,秦宴澈会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 萧徇坐在轮椅上,微笑着说道:“澈儿,过来。” 秦宴澈立马跑了过去,紧紧抓着萧徇的衣裙,躲在她后面。 “五殿下只是听说六殿下前日骑马,不慎受了伤,想解开他的衣服看看罢了。”五皇子身边的太监说道。 其实这位六弟长得实在是漂亮,五皇子便动了轻薄心思,但是这种阴暗的想法,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萧徇总是很温和的,因此总会给人一种,她很好说话的错觉。 但萧徇此刻看着五皇子身边那个小太监,笑得如沐春风,忽然就变了脸色,厉声道:“身为奴才调唆主子欺负兄弟,理应杖毙。” 五皇子吓得脸色铁青,嗫嚅道:“姨母,他是我的玩伴。”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五皇子,刹那间鼻涕眼泪齐流下,模样好不狼狈。 萧徇温声道:“这就是五殿下不明事理了,奴才没有了,重新找一个也是可以的。” 萧徇话音落下,身边早就涌上来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将那太监抓了起来。 小太监鬼哭狼嚎的声音,很快从远处响起。 灯火明灭,萧徇绝美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阴郁,像是玉面修罗,似乎小太监背杖责的事,根本与她无关。 五殿下大哭大闹的离开了。 萧徇垂着眸,帮秦宴澈整理衣领。 秦宴澈抬眸,怯生生的看了萧徇一眼:“谢谢姨母。” 萧徇温声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秦宴澈:“五哥要和我一起玩,我和他猜拳输了,他便脱我衣服。” 萧徇:“日后不要和这些人玩。” 昏暗的灯火下,秦宴澈唇红齿白,她乖巧的点头:“嗯,他们都是仇人,澈儿不和他们玩。” 皇帝最爱聪明可爱的六皇子。 但没人知道,秦宴澈,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 她并不是萧棠和皇帝的孩子,而是萧家世子流落在人间的遗腹女,本名叫萧澈。 当年萧棠用了一些手段,才让当今的圣上误以为,这是 他的亲骨肉。 萧徇笑了笑,揉了下她的脑袋:澈儿乖。 秦宴澈眨巴着那双漂亮的凤眼?_[(,忽然狡黠的问道:“这件事,回宫要告诉父皇么。” 萧徇:“澈儿倒是不用特意告诉,只须在和你父皇一起用膳时,不经意将伤口展示给他看便可。” “若是他问,你才说是五殿下欺负你。” 秦宴澈:“是。” - 林琛雪离开萧徇后,便觉得腹中疼痛难忍,回到荷花堂一看,居然是来了葵水。 她如今女扮男装,不仅缠了厚厚的裹胸,下面还缠了软棍,每次来葵水都是一场灾难。 林琛雪疼的厉害,没精打采的歪在床上玩九连环,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除夕的脸。 除夕站在阴影里,盯着林琛雪看,小脸上满是难为情。 林琛雪愣了愣,没想到还能见到除夕。 上次除夕送她一个亲手绣的荷包表明心迹,她明明已经拒绝了她。 除夕:“阿七,我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 林琛雪:“你有什么事吗。” 因为出了上次的尴尬事,林琛雪的神情有些警惕。 除夕从袖中拿出两盒胭脂,说道:“阿七,这是我表姐在京城祥云轩胭脂铺卖的胭脂,她用起来味道不对,怀疑买到了假货,是老板糊弄她呢,你能帮我看看么。” 林琛雪见除夕有事相求,虽然不太愿意和她多说话,但还是接过对方的胭脂,揭开盖子闻了闻。 光是闻味道,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林琛雪皱了皱眉,又用指尖挑出一点,在脸颊上一搽。 林琛雪:“很难说,有些涩重。” 除夕看着林琛雪认真捣鼓自己的胭脂,脸颊不由得微微泛起红。 仅仅只过了一年,七郎就已经比她还高了,除夕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他,但越发的不能忘掉。 萧府后院虽然不比皇宫,但依然是庭院深深,大家都心怀鬼胎的。 要想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实在是太难了。 林琛雪的注意力全在胭脂上,忽然听到除夕说了一句:“阿七,我们以后能不能继续一起聊天?我、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除夕这句话,让林琛雪瞬间直冒冷汗,猛地抬起头来:“嗯?” 除夕咽了口唾沫,嗫嚅道:“阿七,你也知道我在后院没什么朋友,平时都快闷死啦,我们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起聊天吧?” - 回萧府的路上,大街上寂静无人。 萧徇喝了酒,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平时都会看到薛七的马车中,如今只有她一人,显得有些空旷。 萧徇睁眼,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忽然有种很深的孤独感,以及淡淡的郁结。 这种孤独感,自从得到嘉乾陪伴在身边,她已经很久没有过 了。 萧徇回到墨香阁,房间依然是空荡荡的,没有看到林琛雪的影子。 萧徇觉得不习惯,莫名的有些不悦,刚开始还能忽视,坐在桌前批阅了几本奏折。 那个人,说休假,就休假了吗。 孟秋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萧徇洗脸,萧徇问道:“七郎在何处?” 孟秋:“薛七回了荷花堂,和除夕在一起。” 萧徇:“怎么又在一起了?” 萧徇的声音虽然轻,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娘子不高兴了。 孟秋头皮莫名一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除夕去找薛七说话。” 萧徇慢慢将手帕放回盆中,搀着立春上了床。 灯火吹灭,等待萧徇的是更深的孤寂,如今已经是深秋,林琛雪前几日给她抓来的蟋蟀已经死了,睡觉又成了一种折磨。 萧徇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破碎的饥民围绕在路边。 萧徇睡了会,酒意逐渐上脑,身体发热,有些晕,她睁开眼,朝着外面道:“七郎既在府中,去跟她说我冷了,让她过来。” 立春在外面听着,只听见最后一句“让她过来”,应了一声,便去荷花堂。 荷花堂和墨香阁离的并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达。 立春来到荷花堂外,看见屋中依然亮着灯。 立春敲门,门打开后,她看见除夕仍旧坐在薛七房中的圆桌前,头低低的垂着,双颊绯红。 立春:“七郎,娘子让你现在去墨香阁。” 林琛雪感到纳闷,萧徇不是才放了她假么,怎地又要找她了。 刚才在和除夕捣鼓胭脂的时候,林琛雪的肚子是痛的越发厉害,一点路都走不得了,林琛雪只得告诉立春:“告诉娘子,我今天去不了。” 立春:“你又犯了旧疾?” 林琛雪是因为来葵水才身上剧痛,自然也不好解释,只得说:“嗯。” 立春回去禀报:“薛七还和除夕在一起,说他旧疾犯了,不能来。” 萧徇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 记得嘉乾刚进府的时候,每次晚上让她来,她都说自己犯了旧疾。 哪有什么旧疾,分明就是借口。 萧徇坐起来,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淡淡道:“现在去荷花堂。” 嘉乾真是又欠收拾了。 她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犯了什么旧疾。! 第 47 章 救命稻草 孟秋愣住了,娘子都已经脱去外袍,换上了中衣,躺床上了。 而且刚才娘子在彭王府喝了酒,应该已经很疲惫了,哪还有精力去荷花堂? 孟秋虽然诧异,但还是不敢反驳萧徇的意思,急忙去准备外袍。 - 立春走后,林琛雪的腹部愈发疼痛难忍。 林琛雪趴在桌上,一面忍耐着,一面还得应付着除夕的问题,挺煎熬的。 林琛雪此时此刻,还真想和萧徇一起,至少萧徇不会有这么多话说。 除夕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愣愣的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林琛雪想了想:“肚子有点痛,许是吃坏了。” 除夕:“你等着,我房里有些药,我现在去给你拿过来。” 林琛雪:“这——” 林琛雪本来想阻止,谁知道除夕站了起来,一溜烟儿就跑出了门。 萧徇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上,被立春推着来到林琛雪处时,林琛雪正捂着肚子直冒冷汗。 萧徇抬眼看她,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心头莫名一紧,原本积攒的那些不悦都淡了几分。 萧徇:“怎么了?” 萧徇明明放了她的假,可居然会来到此处,林琛雪震惊的同时,不免又有些赧然:“肚子疼。” 萧徇抬手,指尖寻了对方手指一勾,便握住林琛雪的手。 林琛雪的体温向来高,但此时此刻掌心却是凉幽幽,还有些汗。 萧徇沉着脸问道:“可需要叫大夫?” 林琛雪急忙摇头:“不用,除夕姑娘已经去拿药了。” 萧徇听到除夕的名字,秀眉当即一横,冷着脸道:“没想到,七郎居然是个如此负心之人!” 林琛雪愣了一下,问道:“我怎么负心了?” 萧徇眼角微微泛红,双眸都带着控诉:“你明知道除夕喜欢你,为何还利用她的感情?” 林琛雪听到此处不由得皱眉,连忙解释道:“她已经说了,不喜欢我了。” 萧徇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道:“她说如此,便是么,能在如此寒冷的夜里,专门回屋去给你拿药,这爱你爱得还不够深吗。” 林琛雪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听萧徇如此说,急忙问道:“五娘姐姐,那怎么办?” 萧徇没有回答,只是凉凉的掀起眼皮,微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林琛雪:“我再去和她说一次?” 萧徇正欲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如此轻快的脚步,不可能是立春。 在脚步声就要接近门口时,萧徇伸手拉住林琛雪的衣领。 林琛雪没有防备,被萧徇给拉的身体前倾,差点压在对方身上。 幸好林琛雪反应及时,急忙撑住萧徇的两侧。 萧徇后背撞上柔软的床榻,后脑勺同时传来温软的触感,原来林琛雪担心她磕碰到脑袋 ,特意伸手挡了一下。 饶是这样,林琛雪的唇,还是磕到了萧徇的脸侧。 四周光线昏暗,两人呼吸交缠。 林琛雪闻到鼻尖清淡的药香,而如今这股香气似乎还带着淡淡酒味,比平时更具魅惑。 林琛雪感受到女人清浅的呼吸缠绕在耳侧,心不由得咯噔一声,又开始不争气的加速乱跳起来。 她们两人如今的这个姿势,若是从门口看,堪称暧昧。 而除夕已经来到了门口,刚好看到床榻上青纱帐半解,而在纱帐后面,隐隐可以看到两个人影,可以看到容颜俊美的少年,压在女人身上。 除夕愣住了,心脏嗡的一声。 萧徇的模样,她也是见过的,床上的女子,倒像是萧徇。 她只是去房间拿了个药。 怎么会……怎么会…… 除夕的耳根发着烫,转身离开了。 除夕来到院门口,立春抬头看她神色不对,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除夕羞红了脸:“立春姐姐,我想给娘子做妾。” 立春:“?” 立春愣愣的问道:“为何是给娘子做妾?” 除夕:“娘子好像,格外宠阿七。阿七日后,肯定也是能入赘娘子的罢,我若是给娘子做妾,我和阿七都是娘子的妻妾,也能和阿七一起的吧。” 立春听了一半,越听越离谱,立马正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谁说,谁说娘子兴女风了?” 除夕:“我看娘子平日里对姐姐们很好,还以为……” - 林琛雪因为葵水,肚子疼得厉害,脸色都有些发青。 萧徇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将挂在自己颈脖上的火浮玉解下来,让她放在腹上。 林琛雪愣了愣:“娘子。” 萧徇垂眸,声音带着一丝哑:“这是七郎帮我赢回来的玉,自然也是七郎的。” “最近天气渐冷,七郎肚子痛,许是受了寒,用火浮玉敷一敷,也许就好了。” 林琛雪抿唇,接过萧徇的玉,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温暖,鼻尖不由得一酸。 虽然萧徇平日里出手狠辣,性格又有些淡漠,但是林琛雪与她相处,却发现她对人是极好。 这样的女子,竟然在外面,遭受到许多非议。 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已。 林琛雪兀自发着愣,忽然看见萧徇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林琛雪回过神,急忙将火浮玉放在腹部。 一股淡淡的热流,从腹部涌向全身。 这火浮玉原本就是至阳至刚之物,对女子有许多好处。 林琛雪躺在床上,登时觉得好多了。 她侧眸看着萧徇,但见萧徇勉强站起来,慢慢走向房间中央的桌案。 萧徇和她练习走路,练习了这大半个月,走路也不像最开始那样生疏。 萧徇来到桌 案边,用小盏倒了水,过来递给林琛雪。 林琛雪从来没有觉得萧徇这样平易近人,不由得很是喜欢,赧然道:“应该是我来服侍姐姐的。”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今日你放假,自然由我来服侍你。⒙_[(” 林琛雪的脸红起来。 萧徇的脸色,在平日里都是十分苍白的,可是今日饮了彭王府酒性极其烈的玉骢露,她的脸侧有些许红,嘴唇也艳,更是给那本来就天姿国色的容颜,增添一份颜色。 萧徇蹒跚来到林琛雪身边坐下,额头上有些许冷汗。 屋内光线昏暗,林琛雪的脸颊贴着柔软的床垫,又感觉女人的衣服布料从脸侧扫过,鼻尖都是萧徇身上好闻的药香。 林琛雪疼着肚子,忽然道:“姐姐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萧徇微微一怔。 “阿娘还从来没给我讲过故事。”林琛雪翻了个身,深邃的桃花眸微微抬起:“姐姐给我讲故事。” 萧徇眉眼弯起,眼中有细碎的笑意。 “从前在一个村子里,有一只修炼成精的老鼠,还有一个贫穷的老婆婆,老婆婆平时靠缝补衣服为生,虽然穷,但都会将自己吃剩的饭菜留给老鼠吃,”萧徇笑了笑:“于是呀,鼠妖心存感激,就每日都会去大户人家的家中,给老婆婆偷来一个东西。” 萧徇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语速很慢。 “老婆婆因为鼠妖偷来的这些东西,越过越好。但是有大户人家的家主,发现家中少了东西,就怀疑,是老婆婆偷了他们的东西。” 林琛雪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她皱起眉头:“可是这些大户人家,就算是丢了一点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萧徇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讲下去:“后来大户人家就告了官,官府把老婆婆的家给抄了,果然看见很多财宝,这些财宝,都是鼠妖从他们家偷过来,给老婆婆的。” 萧徇润了润唇:“鼠妖就被杀了。” 房间一片安静。 萧徇:“大户人家看老婆婆可怜,对于丢失的这些东西,就没有再追究,将这些东西,留在了她家。” 萧徇讲完,忽然发现好奇宝宝林琛雪没有了动静,诧异的往下一看,发现女孩早已经泪流满面。 林琛雪:“鼠妖可怜。” 萧徇:“嗯,鼠妖很可怜。” 萧徇又给她讲天台山遇仙的故事,林琛雪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刘晨、阮肇两人告别仙女,下山看亲人,却发现山下的亲人早已不在,两人再回到山中,也不见仙女。 林琛雪:“……”又不太高兴了。 萧徇又和林琛雪讲白娘子传奇,当林琛雪听到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时,那双清澈的桃花眸微微一眨,两行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萧徇忍不住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七郎,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林琛雪羞得满脸通红,将头埋进被子里。 萧徇趁机低头,问道:“七郎,你明日继续来我跟前做事,好不好?” 林琛雪点头,含糊不清的回应:“嗯。” 萧徇唇角微弯。 林琛雪在听萧徇讲故事时,已经有了睡意,如今在脑海里回味着这几个又凄美、又好听的故事,再加上来葵水期间,身体很容易疲惫,很快就沉沉睡去。 萧徇低头,看着林琛雪睡梦中恬静的侧脸,眸光微深。 萧徇自己也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失去了太多的缘故,看到童年时交好的嘉乾,仿佛触摸到了早已消逝的美好。 她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使劲将其抱在怀中,不愿嘉乾离开。 萧徇余光一转,忽然发现什么,微微一怔。 林琛雪的亵裤上,溢出了丝丝血迹。 林琛雪睡得很沉,并未发觉。 萧徇把手伸向林琛雪的腰间,将那根软棍拿出来,软棍也已经沾上了血迹。 常年将这种东西绑在腰上,怎么能舒服呢。 萧徇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热剂让她的神经极度敏感,拿着这带着林琛雪血迹的软物,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萧徇垂眸,将软棍上那点血迹拭去,轻轻将其放在床边。! 第 48 章 尽在掌握 夜晚,金阳殿。 太子也听说了萧徇将高耽的爱侄高之淮,收进刑部大牢的消息。 他隐隐感觉,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高耽是宫里的老太监,在皇上身边办事,八面玲珑,极难收服。 太子虽然已经听公孙柯的话,将高之淮收入东宫当翊卫,但高耽对萧徇的态度,仍然暧昧不清。 太子:“公孙先生,这当如何是好?” 公孙柯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抬起手来,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 清晨的阳光散落在地板上,窗外隐隐传来鸟鸣声。 林琛雪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腹部传来微微的痛感,四周温度适宜,鼻尖有淡淡的药香弥漫。 林琛雪的脸颊紧紧贴着柔软的床垫,觉得很舒服,将眼睛完全睁开,冷不防发现萧徇侧身躺在床边。 “……” 萧徇闭着眼,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被褥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呼吸平稳。 林琛雪心里咯噔一声,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 她担心萧徇这样躺在床边受了凉,几乎是习惯性的,将手伸进被中,握住萧徇的手。 林琛雪感受到女人掌心温度还行,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 林琛雪将腹部的火浮玉取出,重新挂在萧徇的颈脖上。 林琛雪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亵裤,已经被溢出来的葵水给染红了。 林琛雪心里发出一阵惨叫,随后又发现软棍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大抵是昨晚上实在是太累,忍不住睡着了,幸好她因为女扮男装,向来警觉,就算是睡着,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林琛雪迅速把昨晚上不知何时掉出来的软棍给绑回去,爬了起来。 萧徇的睡眠向来轻,林琛雪稍微动弹一下,都能把她吵醒。 萧徇微微蹙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昨晚上她的睡眠很好,可能是林琛雪身上淡淡的青梅香,天然有种安神的效果。 萧徇目光有些涣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少女墨发凌乱,眼神严肃,手脚并用正从她身上爬过。 亵裤松松垮垮的系着,下面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还有两个如玉般漂亮的足。 萧徇闭上眼,忽然翻了个身。 林琛雪没有防备,被萧徇绊的摔了一跤,立马软的趴下来,用锦被将自己的全身给裹得严严实实,警惕的盯着她看。 萧徇沙哑着嗓音道:“七郎这是干什么。” 林琛雪:“……” 萧徇觉得好笑,轻轻眨了眨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怎地一大早这么激动?” 她没看到,她没看到。 林琛雪心中默念着,说道:“没什么,我没穿裤子,怕姐姐看见了。” 萧徇沉默半晌,缓缓从床上撑起来,扶住床沿,起身想要下床。 她最近虽然勉强可以走路,但还是费力了些,林琛雪条件反射的想要搀扶她,但想着自己被血打脏的亵裤,只好拿过萧徇的裙子,将腰带松松一系。 女子裙袍宽大,林琛雪又只比萧徇高出一点,自然合适。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将萧徇扶下床,忽然瞟见旁边铜镜中的自己,忽然又觉得不是滋味了。 铜镜中哪有什么少年,分明就是个雪肤花貌的少女,鸦青色的裙裾衬得皮肤愈发的白,鼻梁高挺,五官透着漂亮的英气。 林琛雪只能装作没看到,好在萧徇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 立春在外面候着,萧徇在林琛雪房中洗漱过后,便去了政事堂。 林琛雪惊魂未定,自己在房中,打了热水,将一片狼藉的亵裤洗干净,换上崭新的石青色杭绸直裰,将长发束起。 林琛雪随后出了萧府,径直来到徽娘的店铺。 徽娘原本是个小手艺人,因为高耽那样一闹,几乎是家财散尽。 原本好好的生活,都给毁了。 徽娘如临大敌,将店铺大门紧闭,生怕有人过来报复。 林琛雪敲了好一会儿门,大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 徽娘憔悴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是谁?” 林琛雪柔声道:“我是萧娘子派过来的。” 徽娘一惊,急忙将大门拉开:“恩人,恩人快进来!” 昨日萧徇让龙骧卫将高之淮抓走后,便请来郎中给阿染疗伤。 阿染的伤口经过包扎后,情况很稳定,如今正在床上沉沉睡着。 林琛雪将一张三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安慰她道:“大娘,您放心,有娘子在,没人会来报复你们,你只管用这些钱重新开张。” 徽娘感动的涕泗横流:“这世道,哎,奴婢就算是为娘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她跪下来,给林琛雪磕了几个响头。 林琛雪急忙将她扶起来:“不必多礼。” …… 政事堂,气氛低沉。 熊清原在北境打了败仗,大楚北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胡人发现整个大楚军队都不是对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东、西、南三军都在忙着剿匪,根本就抽不开身。 萧徇忙着和兵部尚书韦允恩商讨对策。 韦允恩是萧徇提拔上去的人,虽然是中立派,但打心眼欣赏这位娘子,垂手立在萧徇案前,表情恭敬。 萧徇温和的问道:“韦大人,你认为可以派谁去接替熊清原的位置?” 韦允恩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娘子,不是下官多言,临敌换将,是军中大忌!”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保持熊清原的将军之位,朝廷再派经验丰富的监军,敦促他整顿军备,与胡人或是议和、或是迎战。” 萧徇看着手中文书,笑了笑,抬头问道:“韦大人,那你认为,皇上 会同意这个提议么。” 韦允恩脸色更惨白了些。 萧徇合上文书,微微笑道:“我们做臣子的,办事能力、品格修养倒是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爱皇上所爱,恨皇上所恨。” 韦允恩虽然正直,但到底是个性格优柔之人,是绝对做不出和皇上顶嘴这种事来的,只好讷讷道:“是。”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不由得微微蹙眉。 韦允恩走后,萧徇一直在批阅文书,仅仅只是几日,从六部送来的文书便堆积成山。 四周安静。 林琛雪偷偷的注视着萧徇,忍不住问道:“娘子,熊清原如今被皇上撤换,已经成了必然,边境形势危急,若是让林慎行将军再度出征,或可化解危机。” 萧徇沉默的抿着茶,并未答话。 林琛雪有些失落。 萧徇处理着事务,忽然看到李义快步走进来,跪下来道:“娘子。” 萧徇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问道:“怎么回事?” 李义:“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在龙啸宫,大发雷霆。说要严惩熊清原。” 萧徇问道:“北军如今还剩下几人?” 李义:“剩下一些幸存的残兵,只有三千人。但是、但是……” 萧徇淡淡抬眸:“但是什么?” 李义嗫嚅道:“皇上龙颜大怒,说朝廷平时发军饷养着这些战士,但必要之时,他们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命人坑杀——” 他话还没说完,萧徇便将茶盏放在桌上:“岂有此理。” 萧徇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她一惯的温和,但李义早已听出她的怒意,冷汗涌上额头。 萧徇:“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义应了一声,行了个礼便退下去。 萧徇垂着眸,抽出一张素纸,用湖笔蘸了墨,缓缓在上面写着什么。 林琛雪皱着眉:“娘子,仆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萧徇抬眸:“说。” 林琛雪觑着她,严肃道:“皇上此举,甚为不妥。虽说战士们没了,还能再募兵,但若是百姓们听说士兵若是战败,就要被坑杀,恐怕没人愿意参军了。” 萧徇看到林琛雪能想到这层,不由得很是欣慰,从信中抬起头,眉眼带笑看她:“那七郎以为,当如何呢。” 林琛雪敛着眉,谨慎的说道:“我以为,应该收集阵亡士兵们的骨头,做成念珠手串,不仅让边疆的战士们带在身边,也发放给朝中诸大臣,让他们为已经阵亡的士兵祈福,这样既能得到天下民心,也会让战士们,更加死心塌地的为大楚效力。” 萧徇眸光微闪,拿在手中的笔也不由得一顿。 林琛雪紧张的看着她。 萧徇笑了笑:“七郎妙计,便如此办。” - 萧徇连续几天都在政事堂处理奏折,虽然很累,奈何六部飞来的奏折如同雪片,刚处理完这一堆,马上又有,哪怕是想要 休息片刻都不行。 宫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皇帝看了萧徇的上书,勉强被说动,派人去收集阵亡将士的骸骨。 这一举动惊起千层浪,一时间百姓震动,阵亡士卒的亲属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前来参军的人数不胜数。 竟然在短时间内,便凑齐了三万人马。 皇帝龙颜大悦,赏赐萧徇珠宝无数,还专门大设宴席以示恩宠。 第一件事,便是皇帝突然封六皇子秦宴澈为善王。 秦宴澈如今不过五岁,这般恩典,前所未有,可见皇帝对其分外宠爱。 第三件事,便是高耽的侄子高之淮,当街欺凌妇女,被萧徇逮入刑部大牢。 第一日居然莫名中毒,暴死狱中。 这第三件事值得玩味,萧徇原本还已经有了计较,便是用高之淮这件事,和高耽谈判,既然高之淮已经被收入狱中,她和高耽的梁子迟早会结,不如在这之前,再好好的利用高耽一下。 没想到太子的人下手如此快。 现在自己和高耽是结下了仇。 既然仇已经结下了,萧徇倒是坦然处之。 今日,总算能休息。 林琛雪早已听说了高之淮暴死的事,觉得好生对不起萧徇。 她三番五次想要和萧徇道歉,却见女人神色淡淡,似乎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午后,林琛雪和萧徇在房中相对而坐。 林琛雪翻开书本,慢慢的读着上面的字。 今日要学的是:以逸待劳。 冬日温暖的阳光笼罩在身上,她仿佛穿着金缕衣,白皙如玉的脸庞漂亮又讨喜,神情专注。 林琛雪已经能将课本读的很通顺了:“李牧守雁门,久而不战,而实备之,战而大破匈奴。”(1) “以逸待劳,就是指等待对方疲惫不堪时,再发动攻击。”林琛雪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萧徇笑着问道:“明白了什么?” 林琛雪试探道:“如今这种情况,就叫做以逸待劳。” 萧徇笑而不语,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林琛雪如今已经明白,萧徇让她读的每一篇课文,都别有深意。 那些晦涩的历史、难懂的兵法,都是可以运用在现实中的。 林琛雪:“如今北军与犬戎发生冲突,北军大败,熊清原难辞其咎,他被撤下之后,大将军的位置空着,必然会有许多人虎视眈眈,若是此时,姐姐再让林将军上去,这无异于让林将军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徇欣慰的鼓励道:“很好啊。” 林琛雪:“不如以逸待劳,让太子继续举荐武将上去,如今形势危急,这个位置自然难坐,太子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与胡人博弈,必然会一败再败,皇上对他失望,自然会亲自来问姐姐举荐人才。 到时候顺理成章,让林将军再度出征便可,也无人敢说什么。” 林 琛雪表面上不经意的分析,其实句句是试探。 萧徇到底▓▓[,想不想帮林家? 萧徇微笑着点头,曾几何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面首,现在竟然能把兵法说的头头是道了,这怎么能让人不觉得欣慰呢。 萧徇抬起眸,看着女孩暗藏着期待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 萧徇轻声道:“要学会等待时机。” 林琛雪愣了愣,眸光微微闪烁,就像一个尝到了甜头的小孩子。 萧徇虽然没有直接允诺会帮林将军,却通过这看似不经意的话,将讯息传到了林琛雪这边。 萧徇从袖中取出一物,林琛雪在看到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它。 这次的木雕,是一只小熊,小熊神色慵懒的坐在圈椅中,显得格外可爱。 …… 萧徇去政事堂有急事,放了林琛雪半天假。 林琛雪坐在院落中央的摇椅上,翘着一郎腿,摆弄着手中的木匣。 小狗、小熊、小猫、小兔、小牛、弥勒…… 静静的躺在木匣中央。 居然已经有九个了。 萧徇答应过她,若是见到这九个木雕,得听她的。 林琛雪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得十分欢喜,觉得自己有了底气。 林琛雪取出那个弥勒,放在阳光下。 她微微眯眼,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天空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随风飘舞。 林琛雪微微一怔。 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一枚小小的白色风筝。 大姐姐。 之前林琛雪见林含时,和她约定,若是她要找她,便在萧府东北角的围墙外,放起一枚风筝。 林琛雪知道这是林含找她,急忙站了起来,披上外袍往外走。 林含等在六幺所居住的四方胡同。 四方胡同地处偏僻,很适合密谈,故而林含每次找林琛雪,都是约定在此处。 林琛雪跨进门,看着林含微微一笑:“大姐姐,你找我有何事?” 林含如今已经知道萧徇和萧棠在暗中保护着阿爷,阿爷的情况还算是安全,便没有最开始那样着急,她帮林琛雪沏好茶,严肃问道:“熊清原败北,大楚情势危急,如今,萧徇对阿爷,到底是什么态度?” 大楚战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林含心下不安,只好来问林琛雪。 林含心中有些没底,因为萧徇这只狐狸的心思深不可测。 她也不确定萧徇到底是想帮阿爷,还是其他的什么。 林琛雪听到此处,深邃的桃花眸微微弯起。 林含看着她的笑容,不由得一愣。 林琛雪:“姐姐,你放心,一切尽在娘子掌握之中。”! 第 49 章 绣花枕头 太子那日已经派人暗杀了高之淮,总算是将高耽,拉拢到了自己这边。 但是熊清原率领的北军与胡人发生冲突,两军交战并且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太子便陷入深深的忧虑。 因为熊清原,就是他向父皇举荐的。 如今他出了事,父皇总会迁怒自己。 而且秦宴澈随着年龄的增长,是愈发聪慧,前几天翰林院学士蒋执还赞他天资聪颖,颇有口才,貌若先帝。 皇帝对此很是欢喜。 太子听说之后,心情是愈发焦灼:“父皇如今,是愈发不喜我,若是萧贼再从中作梗,只怕本宫太子之位危矣。” “公孙先生,这当如何是好?” 公孙柯眉头紧锁,捋须不语。 身为三朝元老,他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对太子不利。 若是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还好,不妙的是,皇上还有一个小嫡子秦宴澈。 皇上对秦宴澈的宠爱,与日俱增,前些日子他听说秦宴澈在彭王府被五皇子欺负,不仅罚了五皇子禁足,还狠狠将彭王教训了一通。 前些日子居然封他为善王。 皇上心里对幼子的偏袒,可见一斑。 只是萧徇这女人太过于狡猾,周身防御密不透风,太子根本看不透他。 太子无力的坐在圈椅上,喃喃道:“若是能找到萧徇的弱点就好了。” 公孙柯凝眉,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道:“若是要找萧贼的弱点,就要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太子怒道:“这个,本宫自然知道,前日本宫才让人调查,原是萧徇身边那个小面首是林氏之女,原本以为这个可以离间萧徇与这面首,谁知那女人早就知道!” 太子说着,不由得疑惑起来:“这女人,该不会好那磨镜之事吧,有个女子扮男装在身边,更有情趣?” “……” 公孙柯无奈,拱手对太子道:“太子可知,萧徇身边有一心腹,名叫李义?” 太子愣了愣:“本宫知道,萧贼外面的大小事宜,都让李义来处理,李义又有何问题?” 公孙柯微笑:“这是个男子。男子,最是经不住诱惑的,这就是萧贼的弱点,若是与他结盟,他就是我们可以放在萧贼身边的一条重要暗线。” 太子不知他是何意。 公孙柯摇了摇头,便凑过来,朝着太子耳语一番。 太子的表情转而变得欣喜,急忙道:“如此,便劳烦公孙先生了。” - 京城已经是深秋,气温逐渐变冷,百姓无事时,也只愿在家里待着。 李义是萧徇心腹,萧徇送了京城城东的一座三进宅邸给他,供他和家人居住。 在萧徇没事的时候,李义便回到自己在萧府外面的宅邸。 今日李义正在屋中喝茶,忽然看到仆人来报:“李爷,有客来访。” 李 义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有些诧异。 他是萧徇心腹?[(,平日帮娘子做事,几乎和外面的人没有什么交集。 谁会在这么冷的天里,来探望他? 仆人说道:“是礼部左侍郎杜觅。” 居然是朝中大臣,李义有些诧异,随后便有了警觉之心。 因为萧徇虽然待人温和,却驭下极严,平日里是严令禁止家中奴才和朝臣结交的。 李义:“杜大人来做什么?” 若是杜觅要和他说什么事情,李义是不会见的,谁知仆人说道:“杜觅的女儿如今已经十八岁,到了嫁人的年龄,杜大人前来和李爷说亲。” 李义微微一怔,心里咯噔一声。 杜觅是礼部侍郎,如今五十岁年龄,家中儿子众多,却只有一个小女儿,名叫筠娘。 李义曾经陪同娘子参加一个宴席时,刚好碰到筠娘家养的小猫爬到树上下不来。 李义会武功,很容易便跳到枝头,帮她拿下了那只小猫。 那时候筠娘才十六岁,生得巧笑倩兮,美目流转。 她羞赧的对李义道谢,李义不由得很是心动。 李义在娘子身边跟了快八年,只想尽心尽力报答娘子,娶妻这件事,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筠娘也是个十分单纯的女孩,对他说:“公子帮我救了小咪,那我给公子唱首歌吧。” 李义紧张的揉搓着双手:“奴才只是萧娘子府中的一个下人,帮姑娘做点事,举手之劳而已。” 筠娘:“我没有看到什么下人,我只看到恩人。” 筠娘生得一副好嗓子,当场就给李义唱了一首最为通俗易懂的浪淘沙。 那一刻,李义怦然心动。 只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筠娘是小姐,他怎么能娶她呢。 李义听到杜觅如此来意,心跳止不住的加快起来,急忙让仆人请进来。 杜觅身穿宽大佛头青刻丝杭绸直裰,笑盈盈的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李爷,实不相瞒,小女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最近她阿娘在张罗着给她找夫家呢。” 李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脏却被这样一席话给弄得吊了起来。 杜觅一拍手,无奈道:“谁知道,云家五郎她不要,宋家三郎她也不要,问她什么话,她也不说。最后还是我让她阿娘偷偷的去问了,才知道原来她心仪小女心仪李爷你,非你不嫁!” 萧徇在朝廷如日中天,李义因为是萧徇面前的红人,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在外面,大家对他还是都存了几分恭敬。 杜觅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我便来问问李爷的心意如何啊?” 李义听到杜觅如此说,脸瞬间涨得通红。 李义为难的揉搓着双手:“我只是在娘子身边做事的一个奴才。” 杜觅皱眉:“可是筠娘她看上的并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这个人。” 杜觅笑着说道:“李爷若是 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萧娘子的下人,只以为你是个官老爷呢。” 他这几句奉承话,李义听得十分受用,但还是满脸通红,不安道:“若是筠娘想与我成亲,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杜觅看到他满脸奴相,心里已经有几分嫌弃,多亏筠娘只是杜府一个侍妾所生,不然他还真不舍得让她嫁给李义。 杜觅“哎呦”一声,笑着站起来,握住李义的手:“那从今以后,我和李爷,就是姻亲了。” 李义满心想着筠娘,连他说什么都不知道。 杜觅达成了目的,再也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当即让下人拿过来一个东西。 李义微微一愣,只见杜觅手中拿着一个木盒,真诚的递了过来。 他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两行娟秀小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杜觅:“这是小女送给李爷的。” 李义只觉得心脏咚的一声,刹那间天旋地转找不着北。 杜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良辰吉日我便让媒人来定,到时候送信到李爷府上。” “从此呀,咱们两家便是姻亲,若是以后在下有什么事,还请李爷多多帮助。” 李义摩挲着散发淡淡暗香的手帕,抿了抿唇,心不在焉的说道:“杜大人是礼部重臣,在下需要杜大人提携才是。” 杜觅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离开。 - 萧徇最近很忙,常常是待在政事堂内,好几天都见不着人。 林琛雪知道她忙,便自己捣鼓着东西。 那日在另一个萧府,萧徇的祖母告诉她,马上就是萧徇的生辰了。 萧徇对自己的生辰,看的极为重视。 林琛雪觉得自己,应该给萧徇送点东西。 林琛雪想了想,萧徇如今这个身份地位,应该也不缺什么。 她若是送礼,就给萧徇送些她真正需要的东西罢。 林琛雪稍一思忖,就已有了计较,去书肆翻了一夜的书,做好笔记,便走进一家药铺。 林琛雪问药铺掌柜:“有没有什么安神类的药材?” 掌柜急忙笑道:“有,有,郎君你看这茶梗、桂枝都是非常安神的。“ 林琛雪让掌柜包好,又取出一点淡竹叶,凑到鼻尖闻了闻,觉得味道十分清雅。 林琛雪在药铺待了许久,按照以前在军营中听说的材料,买了些香茅草。 萧徇常年批阅奏折,颈椎不好,于是林琛雪又买了些桂枝、夜交藤。 萧徇每晚上睡眠质量都堪忧,林琛雪要给她做一个枕头。 林琛雪坐在房间的地上,将所有的药材装进透气的布包中封好,然后在又装进柔软的锦缎里,凑近了闻,只觉得脸颊贴在冰凉的锦上,像是贴着一块温润的玉,鼻尖都是淡淡的药材香,倒像是萧徇身上的味道,久闻让人心生宁静。 林琛雪先是自己躺在枕上,睡 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冬日温暖的阳光散落在房间的地板上。 林琛雪在淡淡药香中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林琛雪顿觉开心,她睡在上面都觉得舒服,萧徇应该也是如此吧。 林琛雪看着眼前佛头青色的药枕,总觉的少了点什么,反应过来,便去找立春借了针线。 立春有些诧异的看着林琛雪,总觉得薛七这样武功高强的男人,不会是那种喜欢做针线活的类型。 林琛雪笑嘻嘻的和她说:“这就是姐姐的不对了,李逵武功如此高强,还缝针呢,我为什么不能缝?” 孟秋笑骂道:“我看啊,你比李逵还粗!李逵那是心中有细,缝针才能如此得巧的,你有细吗。” 林琛雪为了防止意外,特意多问了一句:“过几日的寒露,就是娘子的生辰么?” “……” 空气沉默了一瞬。 立春和孟秋面面相觑。 娘子向来将生辰隐藏的极好,朝中文武百官想要巴结她,想要在她生辰的时候送来礼金,奈何根本就不知道娘子的生辰是哪一日,都只有作罢。 这小子,又是从何处得知娘子生辰了? 立春觉得奇怪,但想想,薛七原本就是极得娘子宠幸之人,他知道娘子的生辰,也无可厚非,才说道:“是。” 林琛雪明确了这个答案,便放下心来,拿着针线回到房间,盘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在枕头上刺绣着。 萧徇爱吃粽子糖。 林琛雪便想着粽子糖的模样,绣在枕头上。 只是林琛雪并不擅长女红,绣了足足一个时辰,指尖都被扎破了,两颗颜色雪白的粽子糖,总算是完成了。 林琛雪捶了捶酸痛的腰,抬头看着窗外月色甚美,又看着手中,佛头青色的锦缎上,两点雪白,格外可爱。 萧府老太太的话回荡在耳畔,林琛雪想到萧徇这样,在外面如此雷厉风行的人,居然曾在生日时发生过如此有趣的事。 她摆弄着手中的枕头,忍不住扬起唇角。! 第 50 章 生日快乐 很快就到了萧徇生辰这天。 林琛雪一大早便起了床,将准备了许久的药枕拿出来。 萧徇这般显赫的身份地位,生日这天来庆贺的人肯定特别多,府中也肯定是张灯结彩了。 萧徇的衣着,不说别的,定是穿红裙了。 其实林琛雪的心里藏着事。 她很喜欢萧徇穿红裙,也许是那日在云光殿晚宴中那惊鸿一瞥,萧徇原本就是白皙的皮肤,穿上红裙便衬得皮肤愈发的白,在配上墨发上的金色钗环,就像是话本中下凡的仙女。 生日嘛,都要图个吉利,萧徇定是穿红衣。 林琛雪自己认为,生日是件特别重要的事,所以也格外重视萧徇的生日。 谁知林琛雪来到墨香阁处,却发现墨香阁分外冷清,连红灯笼都没挂。 “……” 林琛雪微微一怔,只见萧徇穿一件颜色暗沉的鸦青色圆领大袖,下面绣着仙鹤的马面裙,墨黑的长发素的只有一根玉簪做点缀,坐在轮椅上,被立春推着出门。 林琛雪愣了愣:“娘子,你要去何处?” 萧徇面无表情:“要去个地方,七郎随我来吧。” 林琛雪有些疑惑,今日是萧徇的生辰啊,萧徇不在府中庆祝,还要去哪里?难道要去别的地方庆祝? 虽然有这些疑惑,林琛雪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从立春手中接过萧徇的轮椅。 萧府门前,早就停好了一辆高大的马车,林琛雪将萧徇抱上马车,刚在座上安顿好,车夫就挥动马鞭,马车开始缓缓行驶。 萧徇淡淡靠在马车中,侧头望向窗外,似乎在想事情。 马车越走越远,林琛雪将窗口帘子掀起一角,很快发现了奇怪之处。 这似乎也不是去京城宅邸的路。 周围人烟稀少,马车倒像是要出城。 林琛雪愣住了。 难道今日不是萧徇的生辰? 马车一路向西,出了城门,经过路边高低不齐的农舍,随后来到一座苍翠的青山脚下。 林琛雪掀开门帘,只觉得山中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一条青石板的小路上,落满了松针,阳光明媚,天空很蓝。 今日是寒露没错。林琛雪微微蹙眉。 难道萧徇要来西山庆祝生日? 林琛雪这么大年龄,觉得生日是很重要的东西,萧徇不可能不庆祝。 而且,老太太不都说了吗,萧徇最重视自己生日的,每次府中,定然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来到山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恍若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林琛雪抱着萧徇下了马车,萧徇轻轻的捏了捏林琛雪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林琛雪愣了愣,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姐姐,要上山?” 萧徇嗯了一声,扶着林琛雪,仰头看着不远处略微有些陡峭的青石台阶:“平日来的时候,都是不走路的 ,如今既能走,那便走上去吧。” 林琛雪这才明白,为什么萧徇要在马车中放着那样一个大箱子,急忙反身回到马车上,将箱子搬出来。 箱中是一套衣物。 萧徇抬起手,不紧不慢的系上斗笠,手中又拿着竹杖,脚踩谢公屐。 林琛雪看着她,不由得呆住了。 这套衣服穿在萧徇身上,并不觉得如何土气。 萧徇本就是非常清瘦的类型,气质淡雅,无论是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能衬得她超凡脱俗,漂亮非常。 萧徇扶着林琛雪,缓步上山。 青山苍翠,云雾缭绕,萧徇一步一步,走的满头是汗,白皙的脸也泛起红色。 林琛雪暗暗打量着她的神色,愈发觉得她不像是来庆祝生日的。 林琛雪的疑惑很快就解除了,因为萧徇在一块平整的土地上停了下来。 这块平地大概是在半山腰上,后面便是低矮的悬崖,站在边缘往下看去,能看到清澈的溪流从岩石上奔腾而去,放眼望去是缭绕的仙气,苍翠的森林。 立着几块墓碑。 萧徇忍着腿部疼痛,在坟墓面前停下,跪了下来,默然无言。 林琛雪背囊拿下来,发现里面早已准备好了香火和纸钱。 萧徇燃了香,严肃一拜。 墓碑上写着,梁国公萧誉之墓。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看着女人庄严跪拜,忽然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悲凉。 难怪今日萧徇不庆生,难怪她在问立春和孟秋萧徇生日时,她们两人的神色如此奇怪。 原来今日是梁国公的祭日。 当年萧家军大败于南齐,萧誉的孩子们全部战死,他也被宦官斩首于朱吾。 若她是萧徇,肯定也希望自己不要出身将门世家吧,若是归隐山林,也比功成名就要好。 萧徇在坟边跪了许久,才蹒跚站了起来,她的心情阴沉,周身被仇恨所笼罩。 萧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之下,萧徇不由得又让自己陷入这种情绪当中。 她要做的事很艰难,若是成功,可能会被天下人辱骂。 但她不得不去做。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萧家死去的亡魂。 林琛雪在旁边看着萧徇,莫名觉得心脏涌起一阵抽痛,红着眼道:“娘子,不要难过。” 萧徇神色淡淡:“有什么可难过的?只不过忽然忆起年少时旧事罢了。” 难过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萧徇只信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争取,难过有什么用呢。 萧徇伸出手,想去搀扶林琛雪,但是却没有握到女孩的手,而是触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萧徇回头,不由得微微一怔。 一块枕头,乱七八糟的被缝纫起来,被林琛雪递了过来。 林琛雪:“娘子,生日快乐。” 萧 徇瞳孔微微一缩,不太确定她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林琛雪赧然道:“我说,生日快乐。” 萧徇微微一怔,耳根刹那间泛起羞赧的红,表面不动声色,却定眼看着林琛雪。 女孩唇红齿白,头上系着斗笠,肩膀上披着爬山的簑衣,脚踩谢公屐,漂亮的过分。 萧徇盯着林琛雪,那双漆黑的凤眸如同古井,深不可测。 林琛雪的心跳骤然加快,不由得有些紧张,难为情的背出自己不知从何处看来的诗:“欲知福寿都多少,阁皂清江可比肩。” 萧徇都快要忘记自己生日是哪天了。 也许是因为萧家军全军覆没的这一天,正是她的生日,所以她年年在这一日望向西山,却记不起自己的生日。 记得每年生日时,萧府是那么热闹,平日里总是板着脸的梁国公,也乐呵呵的,将她抱在膝盖上。 那个时候她已经和父亲走遍山川,读了很多书,深入寻常百姓家探访,踌躇满志。 宾客们奉承,若她是男子,前途不可限量。 梁国公总会横眉,说是女儿就很好。 宾客们言笑晏晏,上前说着吉利话,逗得她开怀大笑,又被父亲带抱着骑上高头大马,出城游玩。 可是如今,一切都恍若隔世。 只剩下这样一个女孩,说着不太恰当的诗句,递过来一个粗糙的枕头。 - 等待纸钱烧尽之后,林琛雪便和萧徇一起下山。 萧徇腿脚不好,下山时被林琛雪抱着。 林琛雪走得很快,在日头偏西时,两人来到一家酒楼。 萧徇喜欢清静,林琛雪已经订好了包房,说是包房,其实是用四面屏风隔断的小空间。 因为二楼的大包房听说今日来了贵客,已经坐满了人。 这家客栈的饭菜很好吃,客人很多,屏风外分外吵闹。 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是这里的极品,林琛雪熟练的验了毒,才给萧徇吃。 萧徇笑着看她,声音温柔:“你是从何处听到我生辰的?” 林琛雪吃了一口醋鱼:“是老太太和我说的。” 萧徇微微感慨,现在老太太这幅模样,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林琛雪竟然如此有心,还能听她说话。 也对,这么单纯的女孩,无论是对谁都是很有耐心的。 萧徇摩挲着柔软的枕头,抿唇笑着问道:“这枕头有何功效?” 林琛雪道:“这枕头是我自己做的,娘子睡眠不好,用此物。也许会好睡些。” 萧徇这才注意到,佛头青色的枕头下方,还绣着两颗雪白的粽子糖。 粽子糖绣的十分粗糙,看得出刺绣者的绣功并不怎么样。 萧徇将枕头凑到鼻尖闻了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药材?” “翻医书。” 林琛雪不好意思说,这是她在书肆翻了三日医书才记下的药材 。 她学问本来就不好,一看到医书上那密密麻麻的字就头大。 ?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50 章 生日快乐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萧徇对她,也算是很好。 林琛雪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报答她。 林琛雪扭捏半晌,说道:“我还做了一个花瓣枕,是在枕头里填充着菊花花瓣,对失眠也用很好的疗效。” 萧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微微弯唇。 “七郎生日是何时?” 林琛雪:“在冬天。” 林琛雪出生在腊月的冬至时节,因为腊月的别称又叫嘉平,父亲希望自己的心胸与朗朗乾坤般宏大,所以给她起了表字,叫嘉乾。 林琛雪留了心,谨慎的组织着谎话:“我以前是流民,大约是什么时候生的,记不太清了,约莫是立冬吧。” 萧徇笑了笑,忽然伸手,握住了林琛雪的手。 女子的掌心冰凉,却很柔软,紧紧的握着她。 林琛雪微微一怔,抬眸对上萧徇那双漆黑的凤眸,动了动唇,刚想说话。 屏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吵闹声。 “老子先占了这个位置,你这杂种狗脸真大,这个位置明明就是我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男人的声音粗犷,若是咆哮起来就震耳欲聋,分外恐怖。 “狗屁!是老子先定了这位置!” 林琛雪微微一怔,扒着屏风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胖男人坐在地上,怒气冲冲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看他的衣服配饰,估计也是非富即贵。 青袍男子恶狠狠的瞪着胖男人:“你让不让!” 林琛雪眨了眨眼,看见青袍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漂亮的二八佳人,便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抵是男人带着美人来客栈吃东西,明明订好的桌子被另一个富家子弟占了,又不愿意在美人面前丢了脸面,才会发生这种争吵。 胖男人脸上全是横肉,眼睛鼻子挤在一团,丑陋无比,他抬头看着青袍男子:“爷给了店家钱才拿到这靠窗的位置,凭什么你说让就让?若是别人,爷说不定就让了,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带着个婊,鬼才要让你!” “哐当——” 青袍男人大怒,抬起一脚将桌子掀翻,上面的碗筷破碎满地。 胖男人怒气腾腾的站了起来,朝着青袍男人扑过来:“你怎么就动手了?杂种——” 胖男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全身上下都是肉,又不会武功,根本站不稳,青袍男子轻蔑的看他一眼,忽然伸出手猛地将他一推:“狗日的,还敢和老子打架。” 他显然学过武功,手上有劲力,推的胖男人踉跄飞了出去,狠狠摔倒在地上,头磕碰到桌角,一时间血流如注。 胖男人当即昏迷了过去。! 第 51 章 抹胭脂 刹那间,整个酒楼陷入一片混乱。 女人的哭喊声,小二的奔跑声,响成一片。 店家急的额头冒汗,搓着手走出来,苦着脸向青袍男子道:“哎呦我的爷,您的位置在东侧的窗边,您怎么跑到西侧这里来了?” 青袍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位置,脸色铁青了半晌,才浑然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受了点伤,爷出点银子救了他便是。” “……” “谁让他对我无礼!”青袍男子掸了掸衣服,冷冷道:“长得如此胖,还敢和爷下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店家急的直冒眼泪:“江二爷,您有所不知,这位是傅家三郎!” 江恩骤然变色。 几个小二手忙脚乱的围着胖男人,死命掐他人中,胖男人像是被痛醒了般,猛地睁开眼。 小二欣喜道:“傅三爷,您醒——” 胖男人猛地将地上的茶盏砸在小二头上,忽然站了起来,哇哇大哭:“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阿娘!有人欺负我!” 他突然说出这种话,小二顿时傻了眼。 再看看胖男人衣衫凌乱,额头上早已鼓起一个狰狞恐怖的大包,大包正冒着汩汩鲜血,所有人的心里,转眼间便有了个预想。 店家颤着声,焦急道:“快,快去请大夫!” 跑堂的伙计立马慌乱的朝着外面跑,忽然看到二楼蹒跚走下来一个老人。 掌柜只觉得今日自己和这家店都是必死无疑,脸色铁青的赔笑着叫道:“傅老爷。” 老人身穿镶滚青莲纹大袖衣,胡子已经花白,他看着满地凌乱,又看着站在原地吓傻了的胖儿子,脸上闪过焦急:“元儿,元儿你怎么了?” 胖男人在地上打滚,声嘶力竭的哭道:“阿爷,有人欺负我!我要找阿娘!” 傅老爷的身份尊贵显赫,不仅是北部巨贾,还是宫中得宠的李贵妃的叔叔。 他原本住在北宣城,今日带着家眷进京拜访宫中的李贵妃,听说这客栈中的西湖醋鱼十分美味,便带着妻儿来品尝。 他们原本是坐在二楼的天字号包房,谁知三郎因为和他阿娘在路上,因为谁坐大马车的事情闹了矛盾,三郎不愿意和他们坐在一个房间,执意要下楼自己独坐。 没想到却闹出这种事来。 老人看着他头上肿成小山的血泡,冲脸色煞白的江恩骂道:“若是元儿出了什么事,老夫不会放过你!” 萧徇透过屏风缝隙望出去,眸光微微闪烁。 - 两人吃完饭,便回到马车上。 林琛雪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垂下眸,用心的帮萧徇按揉着腿部,好奇的问她:“娘子为何如此开心?” 林琛雪的推拿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将温热的手伸进萧徇的裙摆,拇指按压着腿部穴道,力度不轻不重,接触之间便有淡淡的热度贴着皮肤传来。 这是她在帮萧徇度入内力。 这样亲密的接触让萧徇腰有些发软,勉强扶墙坐着??[,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刚才在酒楼中吵闹的是谁?” 林琛雪:“我觉得那个青袍男子有点眼熟,倒是、倒是和太子身边的宦官江术长得很像。” 林琛雪能有如此观察力,萧徇不由得很是欣慰:“他是太子身边宦官江术的弟弟,江恩。江恩与江术一母同胞,感情极为深厚。” 林琛雪颔首:“又如何?” 萧徇:“你可知道最近北宣城富商傅氏,带着他的妻儿来到了京城?” 林琛雪知道北宣城的富商傅氏,富可敌国,还是当朝李贵妃的叔叔。 林琛雪愣住了:“方才那位胖郎君,难道与傅氏有关?” 萧徇弯唇:“他是傅氏的幼子,傅三郎傅元。” 林琛雪震惊:“刚才看那傅三郎的模样,倒像是撞坏了脑袋,这可不是小伤!江恩的哥哥虽然是太子身边人,他、他哪来的如此胆子!” 萧徇:“这正是关窍所在,江恩将傅氏三郎给弄伤了,傅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林琛雪眼睛一亮:“太子有麻烦了。” 萧徇:“这只是第一层,七郎再想想,这对我们还有什么好处?” 林琛雪:“江术向来疼爱这个弟弟,傅家人因为这件事,要与他弟弟过不去,他必会想办法保全。” “但是太子现在正举步维艰,他肯得罪李贵妃吗。” 林琛雪点了点头,很快就明白了萧徇的意思:“傅家人若是知道江恩是江术的弟弟,搞不好会告到李贵妃处,这样太子和李贵妃的关系,便岌岌可危了。” 萧徇懒懒道:“搞不好又是丢卒保帅。毕竟江术,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太监。” 路上行人多,马车走得很慢。 林琛雪将头探出去左顾右盼,忽然发现什么,转头和萧徇道:“五娘姐姐,你等着。” 萧徇不解,只见林琛雪一下子跳下马车,跑进路边一家胭脂铺里。 林琛雪很会选胭脂,很快挑了一盒质地最好的,黏稠如膏的红色胭脂,被盛放在一个精致的青瓷小圆盒中。 林琛雪结账时,忽然看见一个人。 李义。 李义正笑着带一个漂亮的女孩买胭脂。 女孩站在他身边,低垂着眼眸,满脸的娇羞。 …… 林琛雪从胭脂铺中跑出来,将青瓷盒子递给萧徇。 萧徇微微一怔,接过盒子,将其揭开,只见里面的胭脂晶莹剔透。 林琛雪跪在萧徇身前,煞有介事道:“今日是娘子生日,应该打扮好看些。” 萧徇忽然就明白了这小面首的意思。 她微微侧过头,鸦羽般的长发从肩头垂落,玩笑般问道:“我今日不好看么。” 自然,也是好看的。 林琛雪被噎了下,但她向来不会说漂亮话,只有红着耳根 ,无话可说。 林琛雪用食指挑了些胭脂,涂在萧徇的唇上。 萧徇的唇非常漂亮,柔软又水润。 林琛雪微微躬着身,食指贴着她冰凉的唇瓣轻轻按压,看着女人仰着头,白皙的颈脖弧度优美。 那双黑沉的凤眸柔和的看着自己,其中荡漾着淡淡的水光。 林琛雪微微皱眉,心中闪过有些陌生的东西。 她用指腹贴着对方的唇,压住,再松开。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萧徇笑了笑,轻声道:“行了,就算是压出花来,也不能再涂成什么样。” 萧徇涂了胭脂,愈发衬得肤白胜雪,明艳动人,鸦青色长衫穿在她身上,并不显得如何老气,反而有种妩媚的成熟。 林琛雪忽略掉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却看见萧徇拿了胭脂,也用食指挑了一点,轻轻的涂在林琛雪的唇处。 女人的指尖冰凉,林琛雪愣了愣,下意识抿起唇,萧徇用指腹将她的唇轻轻拨开:“别动。” 女人身上淡淡的冷药香弥漫在鼻尖,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缠。 林琛雪的心脏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撞。 唇瓣涂上胭脂后,少女肤白胜雪,五官英气,明艳动人。 萧徇看着她,微微颔首:“很好看。” 林琛雪别开目光,取出手帕来想擦掉:“大男人涂什么胭脂。” “别。”萧徇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笑了笑:“七郎,我是你的谁?” 林琛雪心虚:“妻主。” 萧徇颔首:“你主子看着喜欢,不必擦了。” 林琛雪:“……” 昏暗的车厢中,萧徇的目光犹如实质,就像在欣赏什么自己喜爱的物件儿。 自己如今,不过还是萧徇的面首。 不过是妻主的玩物罢了。 林琛雪被看的整个脸颊都蒸起红色,急忙转移话题:“我刚才在胭脂铺里,看见一个人。” 萧徇不动声色的抬眉:“谁?” “李义。”林琛雪皱了下眉,将刚才李义是如何带着女孩选胭脂,如何与女孩你侬我侬的情状给说了出来。 林琛雪:“李义有妻子么。” 萧徇沉默半晌:“他并未娶妻。” - 李义最近,几乎被喜悦给冲昏了头脑。 他长到这么大,从未喜欢过什么人,身边除了娘子,更是没有接触过其它女孩。 筠娘年方十八,娇俏可爱,李义一时间找不着北,只恨自己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 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两个月后,他便每日带着筠娘出去买东西。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只要女孩喜欢的,他都给她买。 那年李义在宅邸中见到筠娘时,她才十六岁,几年过去,筠娘是出落的愈发好看了,温柔又善解人意。 李义只想日 日夜夜陪在她身边。 这日李义正准备睡下,没想到今日杜觅居然登门拜访:“李爷,别来无恙。” 李义被筠娘迷的神魂颠倒,对这位岳丈也带了几分亲近。 最近跟着杜觅参加了几次酒席,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权贵,心里早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 如今看到杜觅来,李义便拘谨的问道:“不知杜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杜觅冲他挤挤眼,充满暗示性的说道:“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李义想到筠娘可爱的模样,急忙道:“杜大人但说无妨。” 若是杜觅要借银子,他也存了些钱…… 若是要他干些什么事,最近娘子也没有要事,他也是有空的。 杜觅忧愁道:“在下听说,娘子师从柳氏,极擅书法,笔下颇有柳氏风骨。 如今家中老太太八十大寿,老太太平日里十分喜欢收藏书法,尤其钟爱柳氏字迹。只可惜,柳氏书法,在江湖上,早已绝迹。 我想要求取一份娘子的墨宝,不知李爷你能否……” 杜觅话只说了一半,李义却是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愣了愣。 杜觅体贴的说道:“在下只是随口一说,若是李爷不方便,那就算了。” …… 杜觅走后,李义在桌前坐下,心烦意乱的喝起茶。 他闭上眼,筠娘娇俏可爱的模样,就浮现在脑海中。 他是娘子心腹,管理着娘子的各种私人函件。 李义自然也知道,若是娘子的字迹泄露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娘子待他极好,是他的恩人,但他放不下筠娘。 只是不知杜大人要娘子的函件是干什么?杜大人是礼部侍郎,是朝中的中立派,和太子也没有关系。 给他一份娘子的墨宝,似乎也无伤大雅。 李义咬唇,紧握拳头,陷入了深深的煎熬之中,转眼间又喝了几杯茶,他终于心下一横,叫仆人来换好衣服,骑上一匹黑马,策马驶向萧府。! 第 52 章 嘉乾帮忙 乌云密布,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雨。 公孙柯从宫中回来,脱去笨重的官袍,换上一袭镶嵌水纹的大袖衣,在房中跪坐。 早有仆人点好了香。 公孙柯抬头,淡淡看着窗外的雨幕,倾听着雨水撞击屋檐的清脆声响。 他心机深沉,就算是在如此悠闲的时刻,心中仍然在算计着什么。 徐剽凑了过来,问道:“老爷,您看这杜觅,真能成事么。” 徐剽是公孙柯府中的一位师爷,平日很得他器重。 公孙柯的声音沙哑:“这是自然。” 徐剽:“那萧徇曾经救过李义的性命,只怕李义不会肯为了一个女子,轻易背叛她。” 公孙柯捋须微笑:“这可不然。” 徐剽打了自己两下嘴巴,露出一副猥琐的神情:“奴才愚蠢,不知老爷是何意。” 公孙柯说道:“若是我嫁女给李义,李义清楚的知道,我效忠于太子,他必然会心存警惕。” “所以,我找了杜觅。” 徐剽恍然大悟:“李义不知,杜觅效忠于太子爷。” 公孙柯:“李义也许还以为,自己对萧贼,仍然是忠心耿耿。” 徐剽忍不住感慨:“老爷妙计!那李义被筠娘迷得神魂颠倒,自然对他的岳丈唯命是从,杜觅要想让李义做点什么事,那可是轻而易举。” 公孙柯:“萧贼千算万算,估计也想不到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会背叛她。李义若是能拿到萧贼的字迹,那我自然,就可以写一封信来污蔑她。” 徐剽:“当今圣上最忌惮胡人,也最害怕臣子通敌叛国,若是拿到萧贼的字迹,那可就好办了。” 公孙柯望着面前黑沉沉的雨幕,不由得又陷入沉沉思考。 公孙氏是百年大族,当年随着秦氏打下江山,便世代扶持秦氏。 可如今萧徇想要立皇帝幼子之心,路人皆知,只有那个蠢皇帝不知道了。 虽然六皇子和太子,都是皇帝嫡子。 但六皇子秦宴澈是萧氏所出,亲近萧氏。 若将他立为太子,将来新皇登基,萧氏把持朝政,公孙一族,只怕会万劫不复。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 夜幕沉沉,天空中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阴冷的风如同刀般刮刻在脸颊上。 林琛雪抱着萧徇回到府中,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萧徇靠在她的怀中,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将头埋进林琛雪柔软的衣料,紧紧的抓握着对方的衣服。 萧徇深深的吸气,但依然无法平复呼吸。 天寒蛊喜阴喜湿,萧徇已经很冷,全身的温度如同冰块,止不住的发抖。 火浮玉只能保证,她在平时感受不到寒冷,但若是碰上这样大的雨,根本一点效果也没有。 林琛雪心中莫名焦急,将萧徇放在床 上,立刻找立春和孟秋准备热剂。 大量苦涩的热剂喝下,让萧徇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当寒冷退去后,热剂的效果,便上了头。 有些时候,萧徇都分不清,到底是寒蛊害她更深,还是这热剂害她更深了。 萧徇掐着手臂,表情煎熬,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对上眼前少女的视线。 “五娘姐姐。” “五娘姐姐。” 小嘉乾穿着一袭素绒绣花袄,扎着两个丫髻,软乎乎的手蛮横的抓着她的衣摆,仰头看她:“五娘姐姐既与我有婚约,那就是我的人了。” 她低头,看着她:“又如何?” 嘉乾抱着她的腰,撒娇道:“姐姐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她笑了笑,表情带着淡淡嘲弄:“你那么小,能给我什么?” 嘉乾小脸微红:“你向我许个愿,好不好嘛——五娘姐姐。” “五娘姐姐,你快点向我许个愿呀。你夫君都能实现。” 林琛雪送她的药枕在身边,里面的药材,有些安神的作用。 萧徇闭上眼,脸颊紧贴着冰凉如蚕丝般的枕头,呼吸其间的味道。 热剂的效果太烈,她的肩胛起伏。 应该,再加一味青梅香。 林琛雪跪在床边,看到她如此,不由得有些着急:“娘子,你现在还冷吗。” 萧徇没有回应,眼神有些失焦。 很难想象,方才在马车中还笑看风云的人,此刻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任人摆布。 林琛雪怀疑,是方才点住穴道的力度不够,将手伸进萧徇的被褥中,刚想运力再点。 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萧徇的手是天生大小姐的手,柔嫩如温软的玉,指腹因为常年写字的缘故,有一层薄薄的茧。 林琛雪愣了愣:“娘子。” 萧徇闭了闭眼,软在床上,动弹不得,紧紧握住林琛雪的手,狭长的眼尾泛着浅红。 她皱着眉,思索半晌,像是做了决定,和林琛雪轻声道:“我疾已痼,封穴于我而言,已没有多大用处。” 林琛雪着急道:“怎么会?封住三穴,是唯一能够缓解天寒蛊的办法,这是我听西夷巫女亲口告诉我的。” 只可惜找不到那西夷巫女。 林琛雪已让陈笙去西方探寻巫女踪迹了,但西夷巫女神出鬼没,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萧徇只是虚虚握着她的手腕。 那么小的力气,林琛雪竟然不忍心挣脱她,只好重新把手放下。 萧徇微微眯眼:“我服用了大量热剂,热剂之毒,比天寒蛊更甚。” 林琛雪:“那怎么办?纪斐大夫可有说,如何缓解热剂之毒?” 萧徇:“办法却是有的,你能否帮我?” 萧徇的呼吸声破碎,中衣已被汗水浸湿,几乎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琛雪跪在床边,只恨自己帮不到她,只能握着她的手:“你告诉我,如何帮?” 萧徇闭着眼,将她的手放在腹下,寻着女孩的指尖,引导着她轻轻揉:“这里。” 林琛雪愣住了,下意识以为,这也是什么推拿的手法,便度了内劲。 谁知道只是两个来回,手臂就被萧徇抓紧。 萧徇的呼吸声,非常好听,难受似乎又痛苦。 林琛雪愣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隐约觉得萧徇舒服,继续用指尖慢慢的揉。 她的动作也没有章法,萧徇只是引导了几下,她便自己反复的来。 萧徇咬紧牙,遏制住齿间忍不住发出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再唤七郎,只是在心里,无意识的唤着那两个字。 脑海里蓦然闪过几个画面。 那是她和嘉乾的第一次见面,阿娘抱着她,开玩笑的说道:“五娘,这是你夫君。” 粉嫩的小婴儿睡在襁褓中,傻傻的盯着天花板,看见她垂眸,便弯起唇来,咯咯的笑。 然后画面忽转。 嘉乾长大了点,穿着石榴红的小袄,仰头和她说:“听我阿爷说,你是我娘子,我问了姐姐们,该如何叫你。” 她垂着头,看着嘉乾,有些不知所措。 嘉乾忽然上前一步,抱着她的腿,笑着说道:“卿卿。” 萧徇按住她的手:“不准乱叫。我阿爷说的是——你若是男子,才是我夫君,如今我们两人都是女子,你又是什么夫君了?” 嘉乾的声音软软的,倒在她脚下撒娇:“可是我喜欢姐姐嘛。” 林琛雪皱着眉,就和以前学的那些推拿手法似的,认真帮萧徇揉,借着昏暗的烛火,她看见萧徇双颊通红,颈脖、锁骨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 林琛雪发现指尖已经有些浸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姐姐,你出了好多汗。” 萧徇大脑空白,还得分出一部分神智,来回应她的蠢话:“别说话。” 在林琛雪的心中,只有相拥、亲吻才能算是最亲密的事。 她如今只是在帮萧徇推拿而已,这哪里又算什么亲密呢。 萧徇自三年前开始服用热剂以来,每次遇到情绪发作之时,都是勉强忍耐。 如今还是第一次得到释放。 她和林琛雪在房中待了半个时辰,热剂的效果,总算是降了下去。 床榻上有些凌乱,而被褥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狼藉。 林琛雪看到萧徇没有那么难受了,不由得很是高兴,还想继续帮她推,手腕却再次被拿住。 萧徇无力的躺在床上,微微睁开眼,轻声道:“可以了。” …… 平日里淤积在体内的热剂,经过这样一弄,仿佛真的消散不少。 身体并不如何疲惫,反而十分舒爽。 萧徇在床上短暂的睡了会,醒来时林琛雪还在身旁。 萧徇微微抬眸,看见林琛雪跪在床边,将头枕在床上,耷拉着眼皮正睡着,墨黑的长发垂落一缕在肩头。 萧徇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支起一点身体,用指尖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 饶是林琛雪现在已经很大,萧徇每次看她时,那小女孩略带着婴儿肥的五官,也总是与如今少女英气漂亮的脸重叠。 萧徇垂眸看她,从袖中拿出那块淡紫色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双鱼,写着“嘉乾”二字。 萧徇将玉佩贴在她白皙的脸上。 那些事,她本来都已经忘了。 为何嘉乾,又出现在她眼前? 林琛雪在昏昏沉沉间,还想着萧徇终于不难受了,不由得很是高兴。 林琛雪帮萧徇推拿过许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的感觉,像今日这般奇怪。 林琛雪的心懵懵懂懂,可不知是哪里奇怪。 在她心中,夫妻之间脱衣而卧,已是这世上最亲密之事。 偶尔嘴唇相贴,那更了不得了。 若是有男人强迫女子脱衣,那便叫轻薄。 话本中,不也是这样写的么。 林琛雪在她短暂的梦里,梦见了萧徇躺在床上,紧紧的抱着她的手,额发汗湿,那双狭长的凤眼,如同狐妖般蛊惑人心,就那样抬起来,定定的望向自己。 脸颊忽然印上一丝冰凉。 林琛雪是武学之人,原本就比常人更加警觉些,她蓦然睁开眼,便看到萧徇垂眸,正看着自己。 林琛雪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眼,心脏咯噔一声,耳根瞬间涨红。 萧徇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叫醒自己? 林琛雪坐了起来,问道:娘子有什么事吗??” 萧徇原本想让林琛雪再多睡会,但没想到女孩竟然如此警觉。 她收回眼中的情绪,握住林琛雪的手,沙哑着嗓音道:“我需要七郎帮我做一件事。” 林琛雪急忙爬起来:“姐姐有何吩咐?” 萧徇默了默,脑海里,又忍不住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事,又觉得自己这样欺负这小面首,实在是太无耻了。 萧徇笑了笑:“你现在去政事堂,找到李义的卖身契。” 林琛雪愣了愣。 萧徇看着她,认真道:“记住,要快,快点去找。” 林琛雪点头,立马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林琛雪来到政事堂,她曾背过政事堂内各种房间的位置,很快在东侧的一个小房间内,找到了李义的卖身契。 白日时胭脂铺中看到了李义,他正和一个二八佳人在买东西。 林琛雪现在暂时还不知道萧徇要做什么,但自认识萧徇以来,萧徇要做的每一样事,都让林琛雪感到佩服无比。 萧徇如今要卖身契,定有她的理由。 林琛雪拿着卖身契,很快回到了萧徇的房间。 萧徇已经换了衣服,跪坐在案几边。 和刚才在床上的脆弱不同,此刻萧徇穿一袭深绿妆花纱蟒裙,微微沉着脸,正襟危坐。 她略施薄粉,原本柔媚的五官,无端带出些威仪来。 林琛雪还有些不习惯。刚将卖身契放在桌上,便听到萧徇道:“喊李义来。”! 第 53 章 书肆查书 李义策马进了萧府,径直来到了萧徇的书房。 他是萧徇心腹,平日里掌握着许多娘子的私人函件。 原来萧党人数众多,萧徇平日里要联系他们,都是通过私人函件的方式。 李义从众多信件中抽出一封最不重要的,是娘子给远在南州的故人写的一封家常,不得不说,娘子的书法之绝,无人可比,字迹整齐娟秀,但在回转处却带着不易觉察的劲力。 听说萧徇五岁,便跟着京城书法大家柳聚学习书法,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自成一派,果然是名不虚传。 李义咽了口唾沫,将信件放到袖中。 他刚出萧府,就看到几个相识的小厮正准备出门。 小厮们看到她,急忙叫道:“李大人!萧娘子叫你!” 李义心里咯噔一声。 李义原本是抱着对不起萧徇的心思,进门看到萧徇,便有些心虚,急忙两三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跪下:“娘子。” 萧徇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温和的问道:“来了?” 萧徇给人的感觉一惯是温和的,但是这种温和,又让人轻视不得。 李义看着娘子,只觉得额头上都冒起了冷汗:“不知娘子叫奴才来,有何要事吩咐——” 萧徇放下茶盏,忽然变了脸色,冷声问道:“你为何在外私自与杜筠娘逛胭脂铺,是否瞒着我和她成了亲?” 她忽然发难,吓得李义一个激灵,原本想好的说辞全部抛到脑后,急忙道:“没有。” 他是萧徇面前的红人,在外也算是个人物。 但在萧徇跟前,却仍然是奴才。 萧徇微微眯眼,深深的看着他。 常年的位高权重,让她天生就能给人一种压迫感,李义只觉得颈椎后仿佛扛着千钧重之物,脸头也抬不起来,又也不敢和萧徇说谎,只有嗫嚅道:“我和杜姑娘,还没有成亲。” 萧徇淡淡抬眼:“现在没成亲,打算何时成?” 李义知道萧徇向来厌恶府中下人与朝臣结交,一时间脸色铁青,汗如雨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徇见他如此,微微缓和了神色,温和道:“成亲是大事,你竟不及时向我禀报——” 萧徇话锋一转,明明是极温和的嗓音,却说出冷漠的话来:“看来萧府,是容不下你了。” 李义只觉得大脑轰一声,萧徇扬手,将什么东西扔了下来。 李义慌乱之间,发现那居然是自己的卖身契,刹那间泪流满面。 他膝行至萧徇面前,哭着说道:“娘子,这位杜姑娘是礼部侍郎杜觅之女,杜觅在朝中是中立派。奴才、奴才也是看到他并未与太子那边结交,才答应了与她女儿成亲。” 萧徇无奈的笑了笑:“你可知道,他虽不效忠于太子,却与公孙先生私交甚笃,杜觅曾经是公孙先生的门生!” 李义的脸色刹那间铁青。 朝廷上的暗线千万条, 李义跟在萧徇身边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萧徇冷漠的话语打醒了李义。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他差点出卖了娘子! 李义痛哭流涕,朝着萧徇猛地磕头,额头撞在地上清脆有声:“娘子,求您饶了奴才这一回,奴才不想离开娘子!” “奴才这就回去,回绝了和杜觅之女的婚约。”李义只觉得心跳如雷,生怕萧徇抛弃了自己,哭着说道:“奴才当年发过誓,生生世世追随娘子,若是娘子将奴才赶出去,那奴才也不想活了!” “不想出去,那便要领罚。”萧徇淡淡道:“你身为我亲信,胆敢和大臣结党。置主子与不义之地,来人!去三十板子!” 萧徇话音未落,门口的那些侍卫已经是鱼贯而入,迅速将李义给拖了出去。 林琛雪在旁边看着萧徇训话,微微蹙眉。 李义平时,也是为萧徇忙前忙后的。 但林琛雪实在是没有想到,萧徇对他,也能如此不留情面。 林琛雪想到此处,早已是冷汗淋漓。 若是有一天、若是有一天萧徇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那她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林琛雪正胆战心惊的乱想,衣摆忽然一沉。 萧徇拉住她的衣摆,脸上有困倦之色,林琛雪会意,急忙轻轻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萧徇又将头埋进她的衣服里,抬手轻轻打了个哈切。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白皙的脸微微泛红,显得有些乖,清瘦的肩膀微微缩起,整张脸都埋进林琛雪的衣服中,声音很闷:“去睡吧。” 林琛雪看着萧徇,心脏咯噔一声。 有些时候,她觉得萧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个萧徇柔弱的有些可怜,温柔又善解人意。 另一个萧徇则是掌握着生杀大权,心狠手辣如同煞神。 萧徇身边的那些暗卫,各个不是等闲之辈。 李义的惨叫声不断从外面传来,再加上窗外夜色暗沉,这个场景,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萧徇说的是打三十大板,但李义刚被打了二十大板,就已经吃不消,鲜血流了满地,昏厥过去。 暗卫走进来,朝着萧徇拱手:“娘子,李大人已经晕了,还打吗?” 萧徇仰起头,低声道:“抬下去罢。” 林琛雪听见了,急忙走出去,对暗卫道:“抬下去。” - 金阳殿。 太子骂道:“没想到萧贼如此不近人情,就连在身边办事的奴才也下得了手!” 公孙柯淡淡听着萧府探子的禀报,忽然道:“殿下,下官对这件事,有一点见解。” 太子急忙道:“先生快说。” 公孙柯微微一笑:“李义被打,萧徇虽然拿出卖身契恐吓他,却并未真想将他驱逐出萧府,这不过是个震慑的手段罢了。” 太子愣了愣:“哦?此话怎讲?” 公孙柯微笑:“萧贼最 擅长收买人心,李义挨了打,萧贼安抚一番,他必然会对萧贼死心塌地。” 太子也明白公孙柯的意思,颔首道:培养心腹,实属不易,李义曾经是萧家军中的一名小卒,这些年一直在萧徇身边尽心办事。如今他虽犯了错,但毕竟没有酿成大祸,萧徇是个女人,一来念及旧情,二来她必然不愿舍弃这颗难得的棋子。◥” 公孙柯缓缓道:“其实下官让杜觅去与李义结为姻亲,这条计策,共有两条路可走。” 太子听他如此说,立马谦虚询问道:“愿闻其详。” 公孙柯:“若是李义和杜觅之女成亲的事,并未被萧徇觉察,那李义就可以把萧徇的手迹偷出来。” “但若是萧贼发现,凭着这女人心狠手辣的脾性,必然是对李义一顿重罚,但无论如何,萧贼只要不舍得把李义驱逐出萧府,于我们而言,便还有一线生机。 那李义是个男子,平日里对萧徇尽心尽力,萧徇却仍然不留情面,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责罚他,何等薄情! 这样一来,他就定会和萧贼产生隔阂,我们照样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把萧徇的手迹给偷出来。” 公孙柯说完,太子凝起眉,陷入沉思。 公孙柯微笑:“不知太子爷是否发现,李义虽然被罚,但他并没有把杜大人要萧徇墨宝的事情,告诉萧徇。” “很明显,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太子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好他个李义,原来还给自己留了这样的后手,此乃真男儿也。” 公孙柯向来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但太子实在没想到,他的这条计策,竟然能如此精彩。 公孙柯:“我随后便让杜觅去李义府上,萧贼的手迹,马上便能到手了。” 公孙柯从金阳殿中出来,刚好看见太子身边的太监江术,迈着小碎步走进殿。 江术从太子儿时,就陪伴在他的身边,如今已经三十来岁年龄。 但就这短短几日,他仿佛一夜之间愁白了头,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江术最近,是着急的很。 因为他的蠢弟弟在外面惹了大祸。 江恩和江术一母同胞,比江恩小了十多岁。 江术未进宫时,便和弟弟相依为命,两人感情十分好。 后来江术去东宫侍奉太子,生活渐渐的好了,想着弟弟以前和他一起受了这么多苦,便卯足了劲补偿他。 江恩平时在外面,遇到的人怕得罪了他那位在太子身边做事的公公,对他都是十分照顾,十分奉承。 江恩因此也养成了富家公子哥的性格,平时在外愈发跋扈。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惹到的人,竟然是如日中天北宣傅家的三郎。 傅家老爷是李贵妃的亲叔叔,李贵妃又承蒙陛下宠爱。 傅三郎被江恩那一推,不幸撞到了脑袋,额头上撞出个血骷髅,人也给撞傻了,成日里在家中哭喊阿娘,说有人在欺负他。 傅老爷大发雷霆,扬言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偿命。 只是最近神医左徽给皇帝研制了一款新药方㈤_[(,需要皇帝打坐七七四十九天,并让出身高贵的良家女陪侍在旁。 李贵妃日日夜夜侍奉皇帝,脱不开身。 所以傅老爷,还没来得及进宫,和李贵妃说这件事。 江术心里怀揣着这件事,整个人都很不安,想要向太子说,求他救自己的弟弟。 但一看到太子那张阴沉沉的脸,他又觉得喉咙里就像是含了铅,什么也说不出来。 公孙柯走后,江术便侍奉太子喝茶。 太子心情似乎不错,叫了几个美丽的靼坦美女围绕在身旁。 京城所流行的,都是世间最好的东西,许多京城男子,都喜欢靼坦美女的热情火辣。 太子便秘密养了许多这样金发碧眼的美人。 一时间金阳殿琴音不绝,满室都是欢声笑语。 江术只觉得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暗暗观察了太子半晌,忽然跪了下来:“太子爷!” 太子怀中正搂着一个舞女亲嘴,忽然看见面前的江术跪了下来,不由得诧异:“怎么回事?” 江术从几天前,就想和太子说这件事了,只是看着太子心情不佳,一直不敢提起。 今日好不容易太子的脸色变好,他只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嗫嚅的道:“奴才该死。” 江术在太子身边侍奉了十多年,太子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太子虽然不耐,但还是压着性子,缓缓摩挲着怀中歌女金色的长发,问道:“大伴,怎么回事?” 周围琴音不绝于耳,江术心下稍松,随后便低着声,将前几日弟弟江恩在外面发生的事,全部和太子说了。 “……” 江术原本以为自己跟了太子这些年,太子定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去李贵妃处说几句好话,让她饶过自己的弟弟。 谁知自己越说,太子的脸色越沉。 江术跪在地上,颤声道:“求太子爷——” 他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忽然猛的将手中茶盏砸在地上。 刺耳的碎裂成响彻大殿,茶水四溅出来,让江术的心都跟着沉下去。 “无知奴才!”太子冷着脸,骂道:“让你弟弟立马自杀谢罪!” 江术愣在了原地,脸色煞白,手臂剧烈的颤抖,动了动唇,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怒道:“你知道我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吗?你那愚蠢的弟弟,是想让我死!” “现在萧贼祸国,宫中李贵妃承蒙圣宠,只有她能帮我在皇上面前说句好话,若是将李贵妃得罪了,那我们都得死!” 江术被太子训斥一通,在一众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失魂落魄从金阳殿中出来。 弟弟江恩现在还在外面等着他。 江术面如死灰,心里闪过自己和弟弟年少时相依为命的零碎画面。 弟 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弟弟自杀! 江术走在大街上,越想越觉得心酸,太子冷漠的言语,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泪水夺眶而出,江术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停下来,就像一条被主人踹了两脚的狗,默默抹着眼泪。 忽然,面前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江术警觉的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唇红齿白,衣冠极其齐楚的少年。 少年有一双深邃的桃花眼,负手而立,定定看着他说道:“公公的麻烦,我家主子能解决。” 这是谁?有毛病吧?江术不耐烦,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今天已经是丢脸至极,江术不想再丢脸下去,抬脚便快步离开。 林琛雪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朗声说道:“我家主子能救令弟的性命。” 少年此话一出,如同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水中,惊涛骇浪发出的巨大声响,震得江术头皮发麻。 江术半信半疑的回头,恶狠狠盯着林琛雪,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林琛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江术很快便认了出来,眼前这位衣冠齐楚的少年,对他来讲并不陌生。 她就是萧贼身边的心腹兼面首。 江术冷冷的看着林琛雪,因为萧徇与太子是死敌,他平日里也不和任何萧府的人亲近。 但刚才这小面首说出来的话,就像是琴弦余音,不住的敲打在他的心头,让他的手臂都发起颤来,脸颊都泛起燥热的红晕。 太子要让他的弟弟自尽! 可这小面首却和他说,萧徇能救他的弟弟。 江术煎熬的想着,心中已经存了几分动摇。 林琛雪扬唇,朗声说道:“江恩必死无疑,太子在宫中有李贵妃相助,自然不会为了江恩得罪李贵妃,江恩的性命,只有娘子能救!” 江术听她如此说,脸色愈发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林琛雪:“江公公自然可以将令弟乔装打扮,连夜送离京城,但公公你呢?若是傅老爷进宫,将此事告诉了李贵妃,只怕连公公都自身难保。奴才没了,还能再换,但若是李贵妃这样的贵人没了,那太子可就万劫不复了。” 江术听到林琛雪一说,脚步猛的一顿。 他回头看着林琛雪,两眼都泛起可怖的红色。 这少年的说辞,和刚才太子的说辞,一模一样! 江术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十分清楚自己这位主子的秉性。 他丝毫不怀疑,太子在必要时刻,会对他斩草除根。 若是他将弟弟救走,傅老爷没有看到尸体,必然疑心,也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他执意要进宫找李贵妃告状,只怕还没到宫中,太子就会丢卒保帅,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灭掉。 江术十分清楚太子的手段,这样一想,后背早已布满冷汗。 而 且金鳞卫的恐怖,他也是知道的,弟弟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林琛雪说完,便慢悠悠想要离开,袖子忽然被人抓住。 江术冷着脸,恶狠狠盯着她:“萧娘子有办法,让傅老爷不进宫告状?” - 林琛雪带着江术,来到附近的仙人醉酒楼。 仙人醉是一家装修颇为高档的酒楼,一楼是十多台整整齐齐的方桌。 二楼则是包间。 林琛雪推开门,只见窗明几净,墙上挂着一副气势恢宏的千里江山图,墙边是百宝嵌柜,一展黑漆的葵纹屏风横梗在西北角。 江术狐疑的抬头,看见萧徇一袭墨染牡丹浣花襦裙,端坐在小几后方。 阳光下女人的脸色略显苍白,但丝毫不减姿色,那张勾人的凤眼深深看她,唇角笑意和煦。 江术莫名不敢直视女人的眼睛。 可能是曾经听到过一些传言,眼前这位是亡了整个国家的妖女,若是靠近她,便会有不幸之事发生。 萧徇抬手,温声道:“江公公坐。” 她的礼数周到,表情也丝毫不见轻慢,无形中打消人的警惕。 江术迟疑半晌,缓缓在小几另一边坐下,却听到旁边传来“啪嗒——”声,原来是林琛雪冷着脸,抱手跪坐在小几的中间。 萧徇微微一笑:“江公公能来,大抵已经是听七郎说过了。” 江术心里虽然急切,但少不得还是端着架子,尖声对萧徇道:“奴才在宫中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娘子想要什么,不如直说。” 这是在摆资历了。 江术好歹也在太子身边服侍了许多脸,一时间自然也拉不下脸来,说出请萧徇帮忙这样的话。 江术是在抬高自己的地位,等萧徇主动提出来。 萧徇:“我并无所求,只是不忍看到江公公这么好的人,沦落到这种下场。” 江术凶恶的抬起眼:“娘子此言差矣,奴才在太子身边做事,太子素来贤德,又怎么会让奴才,沦落到什么下场呢!” 萧徇微笑:“太子素来贤德,怎么也不帮帮公公?” 江术被噎了一下,随后室内便陷入漫长的沉默。 萧徇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只见江术的脸因为煎熬而涨成红色,他眉头紧锁,思索半晌,随后猛的抬起头,低声道:“若是娘子能救我二弟,江某必感恩戴德。” 他说着说着,眼眶早已泛红,声音哽咽。 萧徇看着他的神情,笑了笑神情真诚:“江公公莫慌,奴会有办法的。” 萧徇此言一出,江术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一颗大石头,莫名就落了下去。 也许是萧徇总是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所以让人有种错觉,她能做成一切事。 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子。 - 萧徇虽然狠狠责罚了李义,但林琛雪看在眼中,总觉得不妥。 虽然萧府家规甚严,但李义平时尽心竭力为萧徇办事,萧徇总该给他留几分薄面的。 可萧徇责罚起他来,竟然是丝毫不顾脸面,把人打的皮开肉绽不说,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李义又不是三岁孩童了,这样被惩罚,心中怎么说,都会对萧徇有芥蒂。 若是对萧徇寒心,日后想让他在无条件忠于萧徇,就不可能了。 林琛雪越想越不对头,便去大街上买了些水果和药物。 路过书肆时,她脚步一顿。 林琛雪迟疑片刻,便信步而入,慢步走过一排排书架,总算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关于人体穴道的书籍。 林琛雪从三岁起,便苦背人体穴道,但从来都不知道,居然那个地方,也能推拿。 林琛雪回想起那日帮萧徇“推拿”时,女人毫无反抗力的模样,心脏莫名紧了紧。 她眉头紧锁,翻开了那本书。 这个穴道,居然叫玉门头,可是、可是……! 第 54 章 七郎试身 林琛雪紧紧的盯着那处,总觉的不太对劲,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原来是书肆老板路过此书,林琛雪猛地将书合上,大步走了出去。 林琛雪随后来到李义家中。 李义的府邸是萧徇送给他的三进大宅院,林琛雪来到李义家中时,李义正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刚恢复神智,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前日里和筠娘逛街,他就像飘在云雾中,神魂颠倒,却又快乐无比。 但挨了萧徇这顿打,他的那些情思全部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后怕。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走进了太子的圈套。 李义躺在床上,心中好生焦虑,又恐娘子从此便不再信任自己,忽然听到下人禀报,萧府的薛七求见。 李义急忙道:“快迎进来!” 萧徇最近是愈发喜欢打扮自己的小面首。 林琛雪如今是长得很高,长身玉立,脊背挺拔,身穿一件平褶青莲纹降纱袍,外面系一件墨绿色刻丝软缎氅衣,腰间几个精致的香囊,拇指上又带着淡紫色的玉扳指,愈发衬得人唇红肤白,面如冠玉。 林琛雪刚进门,就看到李义光着屁股躺在床上,身上血肉模糊。 “……” 林琛雪是个女子,从没见过这样辣眼睛的画面,心中莫名想要作呕,但还不能表露出情绪。 李义勉强撑起来,含泪看着林琛雪:“薛兄前来,可是娘子有什么事?” 林琛雪将手中的果子提篮给李义递了过去,微微一笑:“这是娘子送你的。” 这个提篮是林琛雪精心准备的,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精致点心,又有一些时令水果,主要是林檎、桔子、甘蕉、山楂之类。 李义感动的涕泗横流:“多谢、多谢娘子,娘子如此爱惜奴才,奴才就算是为娘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林琛雪目光转了转,委婉的对李义说道:“娘子也是气急了,你是她心腹,她对你也很是器重,可没想到你快要成亲,也不和她说一声。” 林琛雪其实是怕李义因为这件事,和萧徇生了隔阂。 林琛雪最近读了好些书,太清楚奴才和主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若是李义因为这事,将来背刺萧徇一刀,那可是大大的不好。 李义听了林琛雪如此说,点一点头,低声道:“奴才知道,奴才已经想清楚了。” 李义在林琛雪面前自称奴才,表面上,是在和林琛雪说话,其实是在借着林琛雪的耳朵,和萧徇说话。 “奴才不和杜姑娘成亲了!” 林琛雪微微一怔。 李义似乎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歉然道:“薛兄,我这可不是气话,前几日是我该死,只想着自己日后如何,却完全忘记了娘子如今,是处于何种境地。” 林琛雪微微有些诧异,心中也产生了些许警惕。 萧徇 如此对他,李义却还对萧徇这般唯命是从,这实在是太让她感到意外了。 李义:“薛兄不知道,娘子对奴才的好,奴才是永远记在心中。” 也许是收到了“萧徇”的礼物,李义太过于感动,涕泗横流的说道:“奴才虽然地位卑贱,但也本来姓萧,叫萧宪,是娘子的远房堂兄,只因家道中落,才被梁国公接到萧府,在军营中生活。 当年梁国公战败,圣上大怒不知牵连多少人,娘子给我改了姓,将我家人送出京城,多亏这样,我们全家才能免于灾祸。” 李义:“奴才的命,都是娘子给的,就算是娘子要杀奴才,奴才也心甘情愿,正如娘子给我赐名‘义’,我怎么会做出背叛娘子的事!” 公孙柯千算万算,却也没想到李义竟然是萧徇的亲戚。 李义:“就算是娘子在南齐那一年……” 林琛雪愣了愣,问道:“南齐?” 南齐早在七年前就被阿爷给灭了,萧徇还去过南齐么。 李义见自己说漏了嘴,立马噤声,任凭林琛雪怎么问,都不愿意再说了。 - 晚上,房间光线昏暗。 林琛雪从李义府中回来,也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她沐浴过后,平躺在床上,有些迟疑的将手伸到玉门穴处。 她从来都是如此,因为她学习打穴,有些时候并不能很好的判断,人体穴位在何处。 阿爷教过她一个方法,就是拿自己充当试验品,若是能在自己身上精准打穴,那这武功,就成了七八分。 四下无人,青纱帐随风飘舞。 林琛雪只是触碰到了那个地方,轻轻一揉,度入些许内劲,全身就如同过电般,软的不听使唤。 林琛雪猛地坐起来,心跳如雷。 这个穴位。 这个穴位…… - 下午,仙人醉酒楼。 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一楼人潮拥挤,一个白发苍苍、身穿锦袍的老者拄着拐杖上楼。 老者衣冠华美,就连腰间的玉佩,都看得出价值不菲,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 “老爷慢点,”小二一脸媚笑,忙不迭帮傅老爷拉开了包房的门:“就在这。”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宫中李贵妃的叔叔,傅家家主,傅老爷。 傅老爷这次专程携着家眷来到京城,只为了来探望自己深居宫中的侄女,一家人都住在京城最高档的客栈玉君阁。 几天前,傅老爷收到来自萧徇的一封密信,说是有事情要和他谈。 傅家和萧徇向来没有交集,傅老爷正在幼子骤然痴呆的气头上,原本是谁都不想见的。 但这信中,居然提到了漕运一事。 萧徇在信中言道,想和他做一场两全其美的交换。 傅老爷一看到漕运这两个字,眼皮子便突突的跳动两下。 萧徇如今手握大权,如日中 天,好歹也是整个大楚赫赫有名的人物。 傅老爷将信将疑,便来到了这里。 刚走进房门,便见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冲他行礼,引着他往房间中走。 少年郎容颜俊美,只是眼角隐隐有乌青,神色憔悴。 林琛雪自然憔悴,因为昨晚上那“玉门穴”之事让她寝食难安,她面无表情的带傅老爷来到屏风后坐下,警觉的靠着墙,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萧徇一袭黑衣,墨黑的长发只用一根金簪挽起,她抬了抬手:“傅老爷,坐。” 傅老爷原本是商人出身,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掀起衣摆坐下,定定的盯着萧徇,问道:“萧娘子,你在信上说,能借我傅家一艘漕船,这可当真?” 傅家是巨商,每年从江南借着运河,用船把成堆的货物运到北宣城,所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 但没人知道,因为是运货的,傅家自己的船,一路上给各官府衙门打点的银子成千上万,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但若是萧徇能借一艘官府的漕船给他,他运货的途中,那些贪官看到是官府的船,自然让路。 他就不会受到任何阻拦,也不需要出任何银子去打点那些官吏。 这可是能为省他一大笔钱! 萧徇微微一笑:“我用我萧氏信誉做担保,我所言之事,千真万确,若是傅老爷能答应我一件事,从此漕运我可以派一艘船给你,傅老爷子,你看如何?” 傅老爷子沉着脸看她,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这世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萧徇用一艘漕船,与他交换的条件,便是不再追究傅三郎变成傻子的事。 傅老爷对此也有些惊讶,原本他以为萧徇会和官府中,那些见了银子就和苍蝇见血似的大臣们一样,在他这里讨得什么好处。 没想到那将他幼子推倒的江恩,居然还和萧娘子有联系么。 其实幼子蠢笨不堪,又不孝顺,经常对妻子恶言相向。 傅老爷是个宠妻之人,一直不是很喜欢他。 若是官府能借他傅家一艘漕船,每年省下来的银子成千上万,商人重利,傅老爷稍一算计,便下了决定,点了点头,和萧徇一拍即合。 - 李义在萧府受罚之后,一直瘫在床上起不来,除了接见过薛七,其他时间一直是闭门谢客。 杜觅早就得到了公孙柯的指示,要求一份萧徇的字迹,看见李义一直在修养,不由得焦头烂额,让筠娘写了好几封传达思念的书信递到李府,还是不见回应。 好不容易半个月过去,杜觅再次登门拜访时,侍从终于让他进去了。 李义仍然是躺在床上,苦着脸将萧徇的手迹给了他。 杜觅因为前些日子李义不接见他,心中老大不爽,挑拨道:“萧娘子下手真是狠毒,李爷好歹也在娘子身边办了这么久的事,她怎么也不知手下留情?” 李义沉默不语,许久才叹了口气:“萧府家规, 向来极严,我在娘子手下办事,就算是遭到再严厉的惩罚,也得认了。” 杜觅知道,萧徇从来不允许府中奴才,与朝臣结交。 但她毕竟是个妇人,自己并非太子门客,和公孙柯的来往,也不甚密切。 李义犯了错,萧徇顶多只是小惩大诫,发发脾气也就完了。 杜觅试探着问道:“那萧娘子,可还同意你与小女的婚姻?” 李义急忙帮萧徇说话:“娘子虽然严格了些,但还不至于不近人情,杜大人在朝中向来以耿直著称,她也愿意成全我与筠娘。” 杜觅说道:“多亏李兄这次帮我拿到了娘子墨宝,如今看来,萧娘子的字迹,果然颇有柳氏风骨,在下便让人临摹几个字,当作家母八十大寿的礼物!” 原来杜祖母极爱书法,尤其是柳氏一门的书法。 只可惜柳氏书法,在世间早已绝迹,只有从萧徇笔下,才能隐隐窥见其风骨。 李义忙道:“勿要高调,恐娘子知道。” 杜觅笑道:“那是自然。” 杜觅拿着萧徇的字迹出了李义府上,径直上了马车。 在路上,他缓缓将那封皱巴巴的信笺展开。 这大概是萧徇平日里闲来无事时誊抄的古文: 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 是欧阳修一篇洋洋洒洒的《朋党论》,言辞犀利无比,下笔处遒劲有力,真乃大家风范。 只是,杜觅默默地看着这篇语言嘲讽的《朋党论》,越是看,脸色越是不好。 李义也真是,萧徇平日里的私人函件,定然是数不胜数,为何偏偏拿了这样一篇?! 第 55 章 通敌叛国 下午,墨香阁。 萧徇与林琛雪相对而坐。 林琛雪认真的看着萧徇,看女人将桌上的木盒打开。 木盒中是几块雪白的干雕梅。 红色的梅子被晾成干,雕刻成各种形状,再淋上雪白的糖,格外能引起人的食欲。 昨日,石州传来好消息。 一直猖獗的农民义军江成和宋武,已经被宣威将军刘穆川包围至大石山一带。 大石山深山老林,野兽横行。 他们被包围在其中,不出七日,便能投降。 刘穆川是萧徇的亲信,他特地写信告知萧徇石州那边的情况,让娘子安心。 顺便,寄来了石州的特产——干雕梅。 林琛雪吃着酸甜的梅子,开心的说道:“刘穆川将军,真是个大英雄。” 少女的脸上满是崇敬。 萧徇笑了笑,慢慢咀嚼着梅子,表情若有所思。 - 杜觅总算是拿到萧徇的字迹,当晚便按照公孙柯之前的指示,将其交到了裴恒手中。 裴恒曾被太子所救,对太子绝对忠心,拿到信件之后,便匆忙开始准备。 太子知道,这是他扳倒萧徇的一次重要机会,对此事格外重视。 他按照公孙柯的建议,密切监督此事,让几位老先生仿写其中字迹,另外伪造了一封与胡人勾结的信件。 这日,公孙柯穿一袭暗花衣禅意纱朝服,来到东宫,顺口问道:“太子将那事准备的如何?” 公孙柯位高权重,平日也有许多公事需要处理,自然不可能万事都亲力亲为,尤其是这种肮脏的勾当,他向来不屑于亲手做。 但是这件事十分重要,交给太子最倚重的裴恒处理,他记挂着此事,故此来问一问。 太子忙着和怀中的鞑坦美女亲嘴,分出一份神回应道:“已经准备好了。” 金阳殿琴弦声不断,余音缭绕。 明明是严冬,走进大殿,却温暖如春。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安乐乡。 公孙柯看着四周千娇百媚的鞑坦美女,以及那位脸颊因为服用春/药而涨得通红的太子,心里不由得一沉。 他公孙氏,世代忠于大楚,但他如今看着太子,却是觉得,他是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再想想那位现任皇后所出的六皇子秦宴澈,如今已经被封了善王,却是彬彬有礼,聪敏好学。 这点迟疑只在公孙柯心中闪过了一瞬。 他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 善王再如何贤明,毕竟是萧氏所出,若是他将来荣登大宝,必然不会放过公孙氏。 自己只用尽心竭力,为太子办事便可。 - 皇帝最近是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北境的胡人,似乎是从第一次冲突之中,尝到了甜头,在后面与大楚军队的几次交手中,简 直是战无不胜。 大楚军队虽然士气充足,但除了最开始的几场战役胜出,到后来,却是越来越打不过凶猛的胡人。 熊清原被废为庶人后,太子着急的又向皇帝推荐了几人,分别有骁骑将军陈广之、骠骑将军宋昀,以及柳州总督王万。 皇帝因为熊清原的事,已经对太子十分不满。 但出于种种考虑,他不希望萧徇掌握北军,所以还是选了太子推荐过来的王万。 王万是个保守派,率军来到长留镇,便派人加固城池,守城不出。 胡人已经侵占了北境十多座城池,只剩下长留镇了,突破长留镇,便是山门关,胡人一旦入关,后果不堪设想。 胡人见王万守城不出,便一齐在城墙脚下拉尿。 胡人首领甚至哈哈大笑:“这城墙根的杂草,就是皇帝老儿的狗头!这城墙下的狗尾巴就是王万的头,多亏了俺们的尿做滋润,他才能茁壮生长!” 胡人们还聚集在城墙脚下,嘲讽皇帝有花柳病,因为他爱去芦苇巷子里和娈童睡觉。 皇帝听到这些事,龙颜大怒,将前来报信的太监抽臭骂一顿:“告诉王万,立马出城,打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皇帝声嘶力竭的说完这些话,就晕倒了过去。 皇帝这一昏就是三日,原本正在修炼的阴阳大补丹也不炼了。 前些日子服用神医左徽的灵丹妙药,他觉得身体一下子大好。 可是现在,皇帝就像是在一夜之间就垮了般,面容愈发枯槁不说,身上的那些脓疱又卷土重来,恐怖非常。 这日皇帝的精神稍微好了些,便让高耽唤几个美人来取乐。 他是情场老手,在床帐中一顿胡天胡地,暧昧的声响弥漫在整个龙啸宫中,不少宫女都悄悄羞红了脸。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逼近。 “皇上!”大太监高耽快步走了进来,心惊胆战的在御榻前跪下:“金鳞卫刘彪求见!” 金鳞卫是皇帝亲卫,只有他们拥有在宫中骑马的权力。 但只有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他们才被容许在宫廷内骑马。 皇帝这几日,都被胡人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只要一闭上眼,年少时躲在昏暗地窖中担惊受怕的情形,就会出现在脑海中。 他的神经极度敏感,几乎是立马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又出什么事了?快让他进来!” 高耽应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 重新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飞鱼服,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男人冷着脸,冲皇帝单膝跪下:“皇上,奴才发现,朝廷中有人与胡虏暗中勾结!” 他话音未落,仿佛一石惊起千层浪。 皇帝立马挺直了身子,目眦欲裂的问道:“怎么会?朝廷中怎么会有人?” 刘彪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今日奴才们在京城外拦下一个邮差,我看那邮差鬼鬼祟祟 ,不走官道??[,却要往山中小道跑,似乎要去往北境,就将他拦了下来,谁知从他身上搜出来这样一封信!” 那是一封皱巴巴的信件,信上火漆早已损毁。 皇帝大怒:“把信件拿过来!” 高耽额头上冒起冷汗,接过刘彪手中的信件递给皇帝。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知胡人,京城如今内部空虚,若在七日内攻破长留镇,入关则大事可图。 这封信并未落款,只是从其上飘逸的字迹中,可以看出写信人的书法底蕴浑厚。 皇帝的瞳孔骤然紧缩。 京城如今,确实是内部空虚,几乎所有的兵力,都被拿来对付中原贼匪和北境胡人了。 若是胡人真的拿到了这封信,那他还有命吗! 难不成,大楚几百年的江山,就要在他这里,拱手送人了么! 皇帝的冷汗早已将后背都浸湿:“到底是谁?” 皇帝几乎要捏皱了手中的信件,全身都剧烈颤抖:“是谁要背叛朕?” 这封信并未落款,一时间皇帝将朝廷中所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半点头绪都没有。 高耽早就知道,这是太子,给萧徇设下的一个局。 皇上如今是这般惧怕胡人,若是他知道萧徇妄图通敌叛国,必然不会轻饶她。 高耽心里恨萧徇入骨,恨萧徇害死了自己的亲侄儿,恨不得生啖其血。 高耽低垂眼眸,和皇帝说道:“皇上,如今知道京城内部空虚的,朝廷上下,不过几人。只需让金鳞卫进入各家书房,搜索其字迹便好。” 皇帝脸色沉沉:“那便让金鳞卫搜索!” 他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出去,骂道:“朕倒要看看,天子脚下,还有谁无法无天了!” - 转眼间便是三日过去。 皇帝将这件事严密封锁起来,半点风声都不透露。 他听从高耽的建议,只是派出一小股金鳞卫暗中侦查,进入朝廷中某些权贵家中的书房里,取走他们的书信。 不知状况的大臣,不由得惶恐万分。 他们只道凶神恶煞的金鳞卫闯入自家府邸,却没有搜他们的家财,而是来到书房,取走他们的私人函件。 林琛雪偶然间得到了风声,在萧徇批阅奏折时,低声禀报:“皇上派出金鳞卫搜查朝中所有权贵的府邸。” 萧徇神色淡淡的浏览着手中奏折,不紧不慢的问道:“李义最近恢复的如何?” 林琛雪嗔道:“娘子前些日子将他一顿好打,他现在还下不得床。” 萧徇:“我也不想这般,只是家有家规,若是不惩罚他,以后便难以服众。” 林琛雪:“但娘子还是允了李义与杜姑娘的婚事,娘子美意,李义定会感恩戴德。” 萧徇笑了笑:“但愿如此。” 圣心难测,皇帝在金鳞卫的密信中,看到了什么内容,以及他想干什么,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 这日,皇帝破天荒举行了午朝。 这可十分罕见?,要知道自皇帝登基以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朝了。 大臣们感动的热泪盈眶,早早的穿上了朝服,迈着端庄的步伐来到金龙殿广场前。 今日是难得的大太阳,皇上还未驾到,大臣们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 忽然,有人看到什么,原本喧哗的金龙殿,安静了一瞬。 萧徇今日身穿一袭鸦青色牡丹蜀锦袍,坐在轮椅上,被林琛雪推着慢慢而来。 阳光下萧徇那双凤目狭长,带着三分温和的笑意,因为动作慢,才更显威严,珠钗环佩撞击声清脆悦耳,略施薄粉,便已是倾国倾城。 当年先皇赐给萧徇在上朝时坐下的权力,诸大臣都是知道的。 早有小太监殷勤的走过来,给萧娘子递茶。 萧徇在一众羡艳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喝起茶。 公孙柯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前些日子,皇上让金鳞卫挨家挨户的搜查大臣们的私人函件。 他便已经知道,那封用萧徇的字迹伪造出来的“通敌叛国”文书,已经被金鳞卫截获了。 这朝廷上谁人不知,皇上最惧胡人,最恨臣子通敌叛国。 今日皇帝破天荒举行午朝,只怕也是想在群臣的面前,杀鸡儆猴吧。 公孙柯和太子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来到萧徇身边,冲着女人行拱手礼:“转眼间又是好几年,记得老夫第一次见到娘子时,娘子还是个小姑娘。” 萧徇微笑:“公孙先生是我的前辈。” 公孙柯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徇:“娘子如今正是花信年华,小儿平日里,对娘子甚为仰慕,老夫有与娘子结为姻亲之意,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萧徇笑了笑,语气温和又有礼:“我尝听闻公孙家的六郎性格温润如玉,又是世间难得的才子,心中也很是喜欢。” “只是不知,公孙六郎是否愿意入赘我萧府?” 萧徇的话音未落,陪侍在旁的林琛雪心中便咯噔一声。 萧徇是什么意思? 怎么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她怎么还喜欢美少年!还想着让美少年入赘! 林琛雪目光乱飘,严密的观察着萧徇的神色。这点异样的情绪,她自己也没发现。 萧徇看在眼中,淡淡的笑意蔓上双眸。 公孙柯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这妖女还真是伶牙俐齿,难怪当年能将齐王迷的神魂颠倒! 反正她也活不过几日,公孙柯自然也不会在朝廷上与她撕破脸皮,反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若是入赘别人的府邸,六郎才高气傲,只怕不会轻易同意。但若是入赘娘子府邸,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呢!” 萧徇笑而不语,和公孙柯两人一来一回,似乎言谈甚欢。 公孙柯:“听说娘子前日才出版了几首诗,其中表达的意 境颇为豁达,京城郎君甚至都将其抄写在扇上,争相传颂。” 原来京城权贵有许多爱作诗的,写了诗之后,便前往京中书肆发表。 写的特别好的诗,则会被张贴在书肆大门口,供人背诵。 萧徇:“不过是病体残躯,在府中苟且偷生,吟诗为乐罢了。” 公孙柯踌躇满志:“我倒是想送娘子一首诗。” 萧徇稍稍坐正了身子,表情认真:“公孙先生请说来。” 公孙柯直视着萧徇的眼睛,再也按捺不住唇角的笑意,心情颇好的吟哦道:“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1) 周围的大臣们从一开始就竖着耳朵,听这两位了不得的人物聊天。 看到两人就像是朋友一般言谈甚欢,心中还颇为诧异。 公孙柯冷不防念出这种诗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瞬间咯噔一声。 所有人都知道,公孙柯向来看不惯女人干政,他对萧徇的不喜,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看到公孙柯嘲讽的如此漂亮,其它嫉恨萧徇的大臣,不由得笑起来。 公孙柯说完,原本想留在原地,好好的欣赏一番萧徇被气得脸色发白的模样,谁知萧徇垂着眸,慢条斯理用盖子扫着茶叶,似乎根本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公孙柯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悠长的声音:“圣旨到——” 一时间,所有的大臣都跪了下来。 萧徇从轮椅前站起,蹒跚而跪。 传旨太监梁乘迈着小碎步走上丹墀,随后走进金龙殿慢悠悠道:“皇上今儿忽然身体不适,就不早朝了,派奴才来传旨。” 公孙柯有些吃惊,但随后便淡然下来。 皇上已将近四年没有上朝,若是能突然上朝,倒是奇怪。 公孙柯幽深的目光,落到传旨太监手中的黄绫卷轴上,不由得微微一笑。 通敌叛国者,车裂,诛九族。 今日,就是萧贼的忌日。 而此时此刻,跪在他身旁的萧徇皱眉,似乎根本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是啊,因为最近皇帝生病,什么人都不见,就算是皇后,也见不到皇帝的面。 萧贼的消息再灵通,也不会知道皇帝想干什么。 梁乘抖开圣旨,幽幽看了萧徇一眼,又看了眼公孙柯。 公孙柯低低的埋着头,感觉手臂都在颤抖。 无尽的狂喜涌上心头,让他的脸都涨成红色。 他要在萧贼脸上欣赏到恐惧,他要…… 梁乘尖细的声音,冷不防从头顶响起:“皇上圣旨,大学士公孙柯,通敌叛国!收入天牢,凌迟处死!钦此。”! 第 56 章 运筹帷幄 这一圣旨来的是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太监话音落下,公孙柯只觉得有惊雷从头顶炸过,耳边嗡嗡作响。 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金鳞卫从殿外涌进来,将他按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剥下他的官袍。 公孙柯沉着脸,抬眼看着萧徇,后者依然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似乎很惊讶,怎么刚才还在和他拉着家常的同僚,居然是通敌谋反的危险分子。 公孙柯的目光,寒得像是要滴出冰来。 他忽然猛地一甩袖子,将压着他的金鳞卫甩开:“放开,老夫自己能走!” 林琛雪微微一怔,却看见梁乘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微笑着看萧徇一眼:“皇上命奴才,说与娘子知道,北镇抚司,与娘子共同审理此案。” 萧徇:“奴遵旨。”随后接过了黄绫卷轴。 - 公孙柯就这样被关进了天牢,一时间朝臣们都在议论纷纷。 没想到向来刚正不阿的公孙先生,居然会通敌叛国。 也有些知晓其中厉害的,明白这不过是朝廷上,又一次权力争夺罢了。 晚上,萧徇趴在帷幕中,林琛雪挽着袖子,小心翼翼帮她松活着背部肌肉。 房间光线昏暗,林琛雪微微蹙眉,掌心沾了些精油,专注又认真的帮萧徇按着身子。 “徐剽今日已在菜市口车裂。” 萧徇闭眼,清瘦的肩膀微微耸起,只觉得淡淡的青梅香漂浮在鼻尖,也能感受到林琛雪身上的热量。 萧徇轻声道:“此等消息,太过血腥,七郎去打听它做什么?” 林琛雪被噎了一下。 倒不是林琛雪去故意打听,而是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在谈论这事。 而且,她现在还是个大男人呢。 这样血腥的消息,萧徇听得,她听不得么。 萧徇听着林琛雪轻声复盘这次的经过,不由得弯唇。 原来那日林琛雪提着果篮去看李义,李义屏退众人,和林琛雪说道:“那日娘子大庭广众下罚我,我恐四周有太子奸细,所以没有告诉娘子。” “杜觅前些日子来找奴才,让奴才给他一份娘子的墨宝。” 林琛雪实在是没想到,她原本是来帮萧徇拉拢李义,谁知道有了这意外的收获。 林琛雪回到萧府,拿出那张皱巴巴的信笺给萧徇看了。 萧徇笑了笑:“这李义也是机灵,只是稍微给点恩惠,这么快就把杜觅卖了。” 林琛雪:“他对娘子,大抵是真的忠心罢,怕娘子抛弃了他。” 林琛雪说到这里,自己都没发现的郁结从心底升起来。 就像是,喜欢萧徇的人太多了。林琛雪莫名的不太高兴。 四周光线昏暗,萧徇嘶了一声,抬手握住她压在腰间的手腕,轻声道:“七郎,有些重了。” 林琛雪猛地反应过来,急忙轻了些 :“姐姐这样,可觉得好些?” 林琛雪是练武之人,力气有些大,萧徇只是被她压着腰部,便动弹不得。 ⒐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萧徇:“就保持这个力度罢。” 那日在书房中,林琛雪将李义的消息带给萧徇,便和萧徇分析道:“因为娘子对他的态度严厉,他才想捏着这样一个筹码,重新取回娘子信任。” 萧徇:“你也机灵,我只道自己未雨绸缪,要不是你给李义送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公孙柯还下了这样一步棋。” 林琛雪冷不防被表扬,耳根不由得红了:“李义向娘子表达了他的忠心,娘子是打算原谅他了?” “不。”萧徇笑了笑:“你去告诉他,我很生气。” 林琛雪知道萧徇做事,总有自己的意思,便应了一声是。 萧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唇,微笑:“告诉他,若他想继续留在萧府,得帮我做一件事。” …… 那傅老爷得了萧徇承诺的漕船之后,果然就没有再追究江恩的事。 萧徇帮了江术这么一个大忙,经过这件事,江术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已经和太子生了嫌隙。 林琛雪让江术帮忙的时候,江术还有些不愿意,不断地重复着他不能背叛太子之类的说辞。 林琛雪笑了笑:“虽让你背叛太子了?我家娘子听说你与徐剽关系很好,让你拿一封徐剽的书信给她而已。” 徐剽是公孙柯的心腹师爷,和江术关系不错,平日里两人也经常有书信往来。 江术不知萧徇是何意,晕头转向取了徐剽最近寄给他的一封书信,给了林琛雪。 萧徇便让人伪造了徐剽的字迹,让杜觅带给裴恒。 萧徇也是算准了,公孙柯这种位高权重的大臣,只是负责为太子献计,他这样光明伟大的人,自然不屑于做这种事。 这些肮脏的事情,都会让太子亲信来做。 柳氏书法虽然美,但在江湖上早已绝迹,知晓的人很少。 就算杜觅与公孙柯交好,认得公孙柯的字迹,也不会认出公孙府上,区区一个下人的字迹。 而裴恒打小在江湖漂泊,身为太子心腹,就算他认得公孙柯的字迹,也断然认出信纸上面的字迹,是公孙柯的师爷,徐剽的。 所以,公孙柯自以为用萧徇的自己伪造了一封“通敌叛国”文书,谁知那封文书中的字迹,竟然是自己府中师爷的。 金鳞卫确实对这件事进行了一番调查,认为那徐剽只是公孙府中的下人,不可能知道“国内空虚”这样的机密。 这封文书,只有可能是出于公孙柯的授意。 - 天牢中。 天牢的环境向来不好,公孙柯已经连续吃了好几碗馊饭了。 他跪在潮湿发霉的柴草上,全身的伤口都撕裂般疼痛,十指都是鲜血。 公孙柯不由得想到,当年他污蔑林慎行,将他关进大牢。 林慎行也受 了同他一样的苦。 这朝廷上的事,向来如此。 明明几天前他还身穿华丽的官袍,风光无限。 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最卑贱的阶下囚。 公孙府已经被金鳞卫抄没,全家都被株连,徐剽也早已在菜市口处以车裂之刑。 有老鼠从他身边跑过,血红的小眼睛定定的贪婪的朝这边看过来,似乎是来探查他是否已经死了。 公孙柯沉沉垂眼,不断地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到底是从哪一步起,开始出错了? 不得不说,萧徇这步棋,下的精妙无比。 她若是盗取自己的字迹,必然会被杜觅看出来。 若是随便拿公孙府中下人的字迹,北镇抚司根本不会搜到。 只有拿自己心腹徐剽的字迹,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可她又是如何拿到徐剽字迹的? 公孙柯想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太子身边,有细作。 是谁? 定然是和自己身边的徐剽交好的人。 难道是太子身边的江术? 萧徇这个妖女,又是如何搭上江术这条线的? 忽然,牢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公孙柯微微抬眼,沉着脸看向逐渐走近的几个人。 金鳞卫刘彪穿一身光鲜亮丽的飞鱼服,脚踩黑履,在他牢房前站定:“公孙大人。” 公孙柯冷冷看他,忽然道:“我有一份私人财产,埋在家中东北角,共是黄金百两。” 刘彪眯眼:“下官不知,公孙大人这是何意?” 公孙柯:“刘大人,能否帮我准备纸和墨?若是能帮我做一件事,我便告诉你这百两黄金的确切位置。” “我想传一封信给太子。” 刘彪抱着手,懒洋洋道:“这个好说。” 一盏茶的时间后,便有小官吏带来纸和墨。 公孙柯稍一沉吟,便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他将信笺封好,递给刘彪:“还得麻烦刘大人,替我交给太子。” 刘彪微笑:“公孙大人客气了,下官稍后便让人去做。” 公孙柯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 刘彪笑道:“明日便要行刑,公孙大人,你还有何话要说?” 金鳞卫是皇帝的私人禁卫,这些人,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哪怕公孙柯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全身血腥分外恐怖,刘彪却熟视无睹,依然能够在他面前谈笑自若。 公孙柯淡淡道:“老夫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就算是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了吧。” 刘彪:“非也,公孙大人,你如今所说的一切,都是要记入卷宗之中的,这可能会成为案件十分重要的口供。” 公孙柯目光一扫,瞟见刘彪身后负责记录的官员,眸光微微闪烁。 公孙柯:“我承认,我公孙柯确实给胡人写了那封信件,我承认通敌叛国之事。” 他话音未落,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震得人耳边发嗡。 刘彪微微一怔。 前些日子,金鳞卫已经对公孙柯施以了成百上千的酷刑。 但是这五十多岁的公孙先生,却是硬汉一条,怎么也不承认自己的罪过。 可是现在,他为何突然承认了? 刘彪有些不确定,问道:“公孙先生,你真的认了?” 公孙柯沉着脸,一字一顿:“我与负责在石州剿匪的宣威将军刘穆川一起,通敌叛国。那封信件,是我与刘将军共同商议之下的结果。” 公孙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故在死之前,也要拉一个人下水。 这一击,一定要击在萧徇的要害上。! 第 57 章 雪地驯马 公孙柯在天牢中,供认出宣威将军刘穆川与他一起谋反的事,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圣上在病中,龙颜大怒,让金鳞卫立刻调查刘穆川。 刘穆川原本已经将农民军逼入了大石山之中,马上就要将敌军一举击破,就因为公孙柯的这一句话,立马被押回了京城,收入大牢暂作调查。 中原地区战事暂缓。 冬日下午的天气阴沉,一个身穿绿袍的小官吏,从北镇抚司出来,鬼鬼祟祟的朝着太子东宫——金阳殿走去。 小官吏来到一条无人的街道,一个人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降落到他的身后,随后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力道蛮横,小官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大……大爷……您要什么?您要银子我都给你!” 林琛雪穿一袭黑衣,就连脸都被纱布遮挡起来。 她锢着小官吏,眼神冰凉:“将你怀中之物交出来。” 小官吏先是颤抖着拿出了腰间的银子,林琛雪还是不满意,小官吏又哭着将怀中的书信拿了出来。 林琛雪这才将他放了。 林琛雪随后施展轻功,带着那封书信,很快回到了萧府。 林琛雪也听说了公孙柯供认出与刘穆川合同谋反的事,不由得大为震惊。 萧徇也有些诧异。 没想到公孙柯,竟然临死前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想拉刘穆川一起下水。 虽然刘穆川谋反的事还有待调查,她大可以压着卷宗拖延时间,但刘穆川如今被关在天牢之中,就和林慎行那样,一时半会,是无法重上战场了。 无法上战场,自然无法立功了。 那她这边的武将力量,就会被削弱。 林琛雪快步走进书房,将那封缴获的书信,轻轻放在桌上。 萧徇拆开那封书信,略一挑眉,随后露出兴味的笑容。 萧徇感慨道:“公孙先生,真是国士。” 前些日子,萧徇安插在北镇抚司的暗探告诉她,公孙柯拜托刘彪将一封信,带给太子。 萧徇便让林琛雪守在小官吏的必经之路上,将那封书信截获了。 刘彪这人,道德底线极低,他只答应了帮公孙柯带信出去,但能不能拿到太子手中,就不能保证了。 更何况公孙柯即将行刑,周围有许多金麟卫把守。 刘彪很难再有与他单独相处的时机。 林琛雪站在萧徇旁边:“公孙柯明日就要被处刑,姐姐心中高兴么。” 萧徇笑着摇头:“且喜且怜。” 林琛雪微微皱眉。 林琛雪:“刘穆川将军在任期间,歼敌无数,是个大英雄,他被撤下来,该换谁上去?” 萧徇抽出一张信笺,不紧不慢的写着字:“我打算让许追贤上任,刘穆川歼敌虽然有一手,然他有缺点,就是太过于贪财, 这些年虚报士兵 人数,偷吃军饷的事不知干了多少,见了钱就像苍蝇见血,其实我也早就想换掉他。这种人在任上,迟早会给我惹麻烦。” 林琛雪愣住了。 难怪前几日刘穆川寄来石州的土特产干雕梅,她吃的很开心,萧徇却沉吟不语。 林琛雪忽然想到之前从未想过的东西。 刘穆川正在忙着剿匪,却还记得给萧徇寄来味道极美的干雕梅子,这算是投其所好了。 林琛雪:“姐姐是早就推演好了。” 萧徇:“算不得早就推演好,但至少得有备无患吧。” 林琛雪看着萧徇,眼中隐隐有光芒闪烁。 她对萧徇,忽然陷入了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崇拜之中。 只觉得现在的萧徇,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让人喜欢。 萧徇哪怕是在帷幕中睡着,敌方一举一动,却尽在她掌握之中。 萧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忽然想起什么,凤眸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微微一笑道:“话说回来,熊清原也是个贪财的。” - 转眼间就是大雪时节,天气十分寒冷。 这日清晨,竟然是难得的出了太阳。 林琛雪醒来,皱了皱眉。 她慢慢从床上爬起,朝窗外望去。 昨夜下了雪,整个荷花堂,都被铺上一层雪白的银装。 阳光落在雪地上,炫目又耀眼,几只寒鸦落在雪地上,如同点墨。 林琛雪抿唇,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雪景。 今日是她的生辰。 林琛雪下了床,洗漱完毕后,换上一袭崭新的暗花水纹弹墨绛纱袍,慢慢将发束起。 她如今是女扮男装,林家又是这幅模样,林琛雪更不能奢求过生日了。 萧徇今日还要批阅奏折,现在这个点,大概已经准备动身,去政事堂了。 林琛雪来到墨香阁时,不由得一愣。 萧徇身穿蟒裙,广袖,肩上披着织锦披风,竟然是林琛雪最喜欢的深红,一根华贵的金簪,愈发衬得人容颜明艳。 孟秋看林琛雪如此,忍不住打趣道:“怎么着,我们萧府除了立春,还多了个呆子?” 立春原本好好地站在旁边,没想到孟秋这也能嘲到她,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林琛雪惊讶过后,随后走过来,真诚的说道:“我许久未曾看过姐姐,如此穿着了。” 萧徇原本便是雍容大气,非常适合明艳的穿着。 但是萧徇在平日里的衣色,多半暗沉,很少看她像今日这般华贵。 林琛雪先是为萧徇的衣着感到惊艳,随后注意力全在女人冷不冷上。 刚下过雪,四周都仿佛凝着一层冰。 萧徇抱着手炉,掌心并不冷。 萧徇笑了笑,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今日是个大日子,合该穿的喜庆些。” 大日子?林琛雪微微一怔:“是姐姐有哪 位同僚,今日有喜事么?” 萧徇笑着摇摇头。 林琛雪料到她是不想说,亦或是自己也不认识的人,就算说出来她也不知道。 林琛雪来到萧徇身边,从立春手中接过她:“我带姐姐去政事堂。” 萧徇抬手,示意她等一下,忍着笑问她道:“今日是多大?” 林琛雪一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萧徇:“我记得今日,是七郎的生辰。” 林琛雪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心脏快速跳动,下意识握紧了萧徇的轮椅扶手,规矩的说道:“十七。” 她只是在寒露那天,和萧徇说过一次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萧徇却记了下来。 萧徇侧眸,细细的打量着她,阳光下女孩面容清隽,宽大的黑袍穿在她身上,并不觉得如何突兀,领口那恰到好处露出的雪白中衣,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目如点漆,五官柔媚中又透着英气。 “今日休息。”萧徇握住林琛雪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琛雪微微一怔。 不知萧徇要带她去何处,林琛雪只有跟着女人上了停在萧府门口的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前行,出了城门,来到京郊。 林琛雪下车来,被阳光刺的眯了下眼。 四周尽无人烟,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雪地。 苍翠的青山伫立在远处,被云雾笼罩其间,山顶也覆盖着晶莹剔透的雪。 孟秋站在旁边,笑着说道:“那座是五佛山。” 果然,远处的山脉共有五处,顶端沾上雪,就像五座形态各异的、白了头的佛。 山下有一群马。 膘肥体壮的马儿欢快在雪地里追逐奔跑,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脚印。 马蹄声隐隐传来,清脆悦耳。 林琛雪看在眼中,胸襟不由得为之一爽。 孟秋:“这是娘子私人的马场。” 孟秋话音刚落,忽然看到远处山脚下,一只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只黑马长得极其漂亮,身材高大,全身毛发如同绸缎,在马群中横冲直撞,不少马儿发出受惊的嘶鸣声。 林琛雪刹那间被它吸引。 这匹马长得很好,四腿修长而有力,一看就知道是马中强者。 萧徇:“这匹黑马,从一年前起,便经常来此处吃草,请人来看,是匹良马,极难驯服。” 萧徇支着下巴,懒懒道:“七郎能驯服那匹马吗?” 林琛雪对上她含着笑意的目光,也扬了扬唇,回道:“有何不可?” 早有马场的仆人牵来一匹小白马,林琛雪翻身而上,策马逆风,很快就来到了山川脚下。 马蹄践踏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惊得那匹黑色骏马飞速奔跑起来。 林琛雪纵马疾驰,奈何黑马跑的太快,转眼间过了半盏茶功夫,黑马跑到山脚下,没有了去路,只能无奈回身,林琛雪趁机踩住脚 蹬,在白马与黑马擦肩而过的瞬间?[(,高高跃起。 林琛雪轻功了得,转眼间就跨上了黑马背部。 这匹黑马不愧是良驹,行进如风,林琛雪只觉得两侧山川迅速往身后退去,冬天寒冷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剐在面颊。 黑马大概是意识到了危险,快步越过一条清澈的小溪,四腿踏上平坦的地面,便猛地踢踏起来,动作剧烈而凶猛。 林琛雪被它颠得摔下马背,一下子抓住马鬃。 林琛雪本就精通武功,双腿悬空抓住马鬃,转折如意,身法轻灵,转瞬间便重新爬上马背。 孟秋看得呆了,只见那少年如同绳索般紧紧束在马背上,跟着黑马围着草场跑了好几个来回。 转眼间林琛雪与马的博弈,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马场的众仆人,都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谁都知道,这匹马原本是五佛山下,深林中的野马。 几年前,它就经常来马场蹭吃蹭喝。 娘子专门请过先生来看,先生说,这是绝世的良马,须得遇到真主,才能驯服。 娘子便让这马儿随意在马场中游玩,曾经有游侠听说此地有良驹,出千金想要驯服的,都被娘子温言拒绝了。 而这小面首,竟然能骑上娘子养了几年的良马,娘子对她的宠幸程度,可见一斑! 林琛雪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黑马也跑的满身是汗。 林琛雪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萧徇正静静的看着自己,唇边漾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林琛雪的心微微一动,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得到了鼓励的小孩子。 林琛雪强撑着一口气,死死的勒住马脖,力道逐渐增大,黑马被她勒的几乎要窒息,挣扎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转眼间,一人一马已经来到了萧徇身前。 这黑马毕竟是烈马,所有仆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孟秋眉头紧锁,右手下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黑马。 黑马的动作,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暴躁,那原本强硬的挣扎,也逐渐变得犹豫。 林琛雪趁机跳下马,从袖中拿出一颗雪白的粽子糖,送到马嘴边。 阳光照耀在女孩修长的身体上,林琛雪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汗水滑落下来,滴落在草地上。 小黑马原本还在发怒,冷不防看见林琛雪掌心的糖,不由得愣了愣。 雪白的糖块散发着淡淡甜香,对它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小黑马沉默半晌,伸出舌头来舔。 林琛雪静静看着它将糖舔舐完,缓缓放下手。 刚才还暴怒的马儿,忽然间变得很安静,抬起一双棕色的眼睛,温顺的看着林琛雪。 它忽然探过脑袋,和刚才舔糖果似的,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林琛雪的脸颊。 萧徇微微一笑:“七郎,放开它罢。” 林琛雪的右手依然牢牢的抓着马鬃。 萧徇:“这马聪明,一旦认主,你想赶它都赶不走。” 林琛雪便听话的松开手,摸了摸黑马的脑袋,真诚的表扬道:“好可爱。” 小黑马打了个响鼻,低下头来拱林琛雪的腰,似乎在寻找剩余的糖果。 萧徇笑了笑,击掌道:“打一巴掌送一颗甜枣,不愧是七郎啊。” 林琛雪也笑,她忽然想到那日在青云斋中,她也是这样,给了萧徇一颗粽子糖,便换取了萧徇的喜欢和信任。 林琛雪将马带到萧徇身边:“这是姐姐的马。” 萧徇笑着说道:“不,这是七郎的。”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认真道:“这是我送七郎的生辰礼。” 林琛雪只感觉心脏最柔软的角落,被人轻轻一捏,随后淡淡的甜蜜便从心底化开来。 林琛雪抬起头,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望向萧徇,表情有些开心:“它有名字吗?” 萧徇:“这匹马本是山川中的野马,尚未给它起名。” 林琛雪:“姐姐起个名字吧。” 萧徇略一思忖:“若遇追风便,当轩一举头,那就叫无追罢。” 林琛雪笑了笑:“都听姐姐的。” 时间还早,林琛雪骑着马,跑了几个来回。 狂风卷起她的衣摆,冬日温暖的阳光又落在林琛雪身上。 林琛雪在兴奋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忧虑。 萧徇送了她这么多东西,只因自己是个男人,是她的面首。 若是日后她逃跑了,萧徇可能会失望吧。 若是日后她目的达到,她肯定是要离开萧徇的…… 林琛雪想了想,忽然觉得心脏莫名的一阵抽痛。 林琛雪很快摇摇头。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第 58 章 七郎情动 胡人在北境越战越勇,连续攻破十座城池,几l乎是战无不胜。 皇帝对胡人犯边的事,感到焦虑无比,对着边事一通胡乱指挥。 王万上奏说,和胡人对战,万不可急于求成,需得筑高墙,徐徐图之。 皇帝龙颜大怒,下令一定要迅速将胡人击退! 凡是不听从他命令的将领,统统被撤换。 因为这些将领都是太子推荐上去的,皇帝心中,隐隐有种不安。 这些将领到了北境,不迅速出击,反而闭门不出,拥兵自重,意欲何为? 皇帝便派出监军查看情况,谁知宫中太监,趁机向北境在任的将军索要银钱。 若是将军有银钱给他,他还能帮忙说几l句好话。 若是拿不出银子,等待将军的,必然是皇帝的大怒,随后便是撤换。 皇帝被胡人吓得一病不起,就连神医左徽也对这病,无能为力。 这日天气晴好,萧徇便和林琛雪乘着车,动身去吴郡惘山建中寺,为皇帝祈福。 建中寺历史悠久,已坐落在惘山五百年,听说祈福极其灵验。 每月都要接待香客上千人,门槛都曾被踏破,游人依然络绎不绝。 林琛雪还是第一次出京那么远。 林琛雪骑在小黑马“无追”上,新奇的盯着远处的景色。 道路两旁阡陌交通,全是整整齐齐的田地和农舍。 林琛雪看在眼中,觉得非常新奇。 林琛雪发现,自从跟在萧徇身边后,她有了许多出乎意料的“第一次”。 萧徇坐在车中,将车帘挑起一点,深深的看林琛雪。 林琛雪今日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袍,墨黑的长发高高束起。 阳光倾泻在少女白皙的脸上,那略显柔媚的五官上,浮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英气。 林琛雪一袭白衣,悠闲的骑在银色的马鞍上,配上那匹毛色如同绸缎般、额间带着红缨的黑马,漂亮的不像话。 林琛雪看着道路两旁的美景,眼角的余光又瞟到旁边的马车厢,不由得有些遗憾。 若是萧徇,能和她一起骑马就好了。 林琛雪已经让陈笙,去西夷寻找巫女踪迹。 虽然希望渺茫,但林琛雪还是想试一试。 吴郡就在京城周边 两人从清晨便出发,临近傍晚时,便到达惘山脚下的客栈。 惘山是天下名山,林琛雪翻出马车,仰头朝上看去,只见满山雪白,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林琛雪和萧徇,打算在客栈中暂歇一晚,明日清晨上山。 林琛雪刚下马车,便看见面前走来一个眉清目秀,身穿布袍的少年。 少年笑盈盈在车前跪下:“娘子万安。” 林琛雪微微一怔,觉得这个人的模样,有些面熟。 少年忙不迭报上身份,笑着说道:“奴才叫小秋子, 是江公公身边做事的。” 原来是江术的人。 那日萧徇帮江术救了他弟弟,又找人将他弟弟连夜送出京。 江术和萧徇之间的关系,从此变得微妙起来。 江术在太子身边做事,虽未背叛太子,但若是萧徇让他帮什么忙,他能帮的,总会答应。 而萧徇动身前往吴郡前,曾经让林琛雪去给江术送信,询问江术,熊清原最近的情况。 熊清原贪财。 他如今被废为庶人,若不多加利用,这也太可惜了。 萧徇坐在车内,将帘子挑起一点:不知江公公让你来,所为何事?⑧⑧[” 小秋子笑着说道:“干爹让我告诉娘子,熊清原昨日才辞别太子,要回乐清呢,今晚大抵是路过吴郡。” 吴郡是小城,落脚的客栈,就那么几l座。 若是要找熊清原,十分容易。 萧徇眸光微闪:“哦?不知熊大人,是打算回乐清老家么?” 小秋子:“是,昨日干爹去看,他已经带着老婆孩子,收拾好了行李,打算返乡。” 萧徇颔首:“我明白了。” “七郎,去拿点心来,招待小公公。” 秋子惶恐的搓着手:“娘子大恩,这奴才怎么敢受?” 林琛雪急忙上前,将袖中打包好的桂花糕拿出来,递给秋子:“小公公一路辛苦,这是娘子的一点心意。” 秋子的表情愈发惶恐,林琛雪一笑,又从包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他:“这点银子,应该足够小公公的路费了。” - 小秋子离开后,林琛雪和萧徇来到客栈中。 这个客栈位于吴郡城门口,许多途径此地的商队和旅人都会来此居住,是以人流量特别大。 萧徇在房间等待,林琛雪则是骑着马进城。 吴郡是小城,小城客栈就那么几l座。 这熊清原是非常高调的性格,就算是被贬谪还乡,也是拖家带口,三十多人一起前行。 要找他,并不难。 林琛雪骑着“无追”,在吴郡几l座客栈调查,果然在城东的一座小客栈里,发现了熊清原的身影。 林琛雪很快回到了客栈。 此时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 客栈二楼是睡房,一楼是宽敞的大堂。 大堂中摆放着许多桌子。 大堂烤着热乎的炭炉,四面的窗户都打开,能够将外面的雪景看的很清楚。 林琛雪点了几l样当地特色的精致小菜,小心翼翼帮萧徇试了毒。 确认无误后,她才将菜夹在萧徇碗中。 近来天气寒冷,萧徇的天寒蛊时常发作,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l口,便放下筷子。 林琛雪也吃了几l样菜,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客栈的门被推开。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牵着大人的手,笑盈盈走进来。 那是个长 得十分讨喜的女孩,生得一脸佛像,实在是漂亮。 而牵着她的妇人身材略显肥胖,也是一副笑咪咪、慈眉善目的模样。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林琛雪忍不住多看她们两眼。 女孩经过吵闹的人群,好奇的左顾右盼。 妇人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呵斥道:“女孩子家,不要东看西看的!” 女孩顽皮,皱眉道:“平日里阿娘就让我不要乱跑,难道我就看看都不行了么?” 妇人:“你不要学得与那妖女一般,年纪轻轻,狐媚样子,惑乱君心!” 这只是一段极其平常的母女谈话,林琛雪却听得直皱眉。 萧徇是这般显赫的人物,她的名字家喻户晓。 平常百姓能说起她,也不足为怪。 但她听了都如此难受,萧徇心里又如何想? 林琛雪这样想着,下意识瞟了一眼萧徇。 仅仅只是这几l息的分神,脑后忽然涌起一阵疾风。 刚才那正在教训孩子的妇人,目光在扫向萧徇的方向时骤然变厉。 她的身体,不知何时化作一道狂风,飘忽着身形朝着这边猛地扑过来。 林琛雪暗觉不对劲,抬手就握住了肩后探过来的手。 那是一只蕴含着力量的手,指腹布满老茧,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林琛雪面若寒霜,手臂猛然发力。 下一息,那妄图偷袭萧徇的妇人,就已经被她掼在地上。 木桌被巨大的力量砸烂,桌上汤碗四分五裂。 林琛雪从方才妇人刚进门,就发现不对劲。 这妇人身穿锦缎,打扮也还算干净,但肩膀宽阔,很明显平日里时常抬着重东西。 明明是如此富裕的打扮,为何手掌会布满老茧? 是以她甫一出现,就引起了林琛雪的警惕。 这朝廷上想要杀死萧徇的人太多,若是每抓住一个刺客都逼问他的来历,是不可能的。 那妇人一脸慈眉善目的佛像,此刻面庞却铁青,两眼直勾勾盯着萧徇,喃喃的骂着什么。 林琛雪闭上眼,“嘶——”的一声,袖中那把极其锋利的短剑,便已经贯穿了她的颈脖,妇人在瞬息之间毙命。 萧徇送给林琛雪的短剑,削铁如泥。 若是林琛雪的速度够快,能够让人在毫不痛苦的情况下结束生命。 林琛雪虽然跟在萧徇身旁许久,却依然不习惯杀人,她抬起头来,看到那长得极漂亮的小女孩呆呆的看着自己,仰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你杀了我妈!”女孩哭的昏天黑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林琛雪动了动唇,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林琛雪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些刺客,平日里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或是耕地、或是相夫教子。 这女孩如此小,她不知道,自己的阿娘是刺客么。 林琛雪的疑惑只持续了 几l息,便被打消。 因为她看到原本大哭不止的女孩,忽然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狡黠无比的笑容。 女孩袖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她张开小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 这声尖啸震耳欲聋,林琛雪只觉得心脏咯噔一声,大脑空白半晌。 随后那五岁女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地上打了个滚。 林琛雪心中警铃大作,她修习过轻功,急忙挡在萧徇身边,女童毕竟身体小,就算是全力一击,也够不到林琛雪的胸口,匕首只是稍稍沾上她的大腿,便没入肉中,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腿根传来。 林琛雪对着那女童就是一掌,这掌蕴了浑厚的内力,后者瞬息之间就昏死过去。 桌上饭碗碎裂满地,旅客的惊叫声接连不断,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光盯着这边。 掌柜急忙过来询问林琛雪的状况。 林琛雪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女童。 女童被她拍晕之后,身体开始出现了些许变化。 原本白皙如玉的小脸逐渐发黑,面庞也慢慢扭曲,变成了一张四十来岁上下的、男人的脸。 缩骨功? 林琛雪皱眉,反手又是一刀,将男人解决。 掌柜快步走过来,焦急地问道:“客官,你们平时是否结了什么仇家?” 萧徇的身份特殊,林琛雪自然是不方便回答的,忽然感到肩膀一沉。 淡淡的冷药香蔓上鼻尖,像极了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萧徇冷冷道:“走。” 林琛雪随便应付几l句,带着萧徇就走。 林琛雪抱着萧徇上了马车进城,重新换了一家小客栈。 小客栈由于坐落在城中,所以人流量要少了许多。 …… 林琛雪重新点了菜,验了毒,又帮萧徇夹起菜。 刚才那家客栈位于城门口,菜品是整个吴郡最好吃的,此刻这家客栈的菜,就显得没有那么可口了。 萧徇随便吃了几l口,抬眸便看见林琛雪低气压的坐在身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低低的垂着,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 让萧徇受到惊吓,林琛雪觉得十分自责。 都怪她。 若不是她图方便,又怎么会让萧徇去刚才那家客栈? 情况千钧一发,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看着那小女孩年少,便丧失了警惕之心。 萧徇深深看着林琛雪,忽而伸出手,轻轻压在女孩肩头。 林琛雪抬头。 萧徇声音温柔:“七郎听说过夜哭婆吗?”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她们是一些体弱的老妇人,经常潜伏在深夜的街道上哭泣,吸引单独行走的男人或女人,故得其名。当人走近时,便会有同党从她们身后钻出,抢劫其财物。” 萧徇看着林琛雪,微微一笑:“若是七郎在夜晚看到这种人,会对他们起怜悯之心吗 ?” 林琛雪点头,又摇摇头。 有些时候?_[(,真实情况,总是和看起来的不同。 怜悯之心虽然高尚,却能害死人。 林琛雪不得不承认,虽然刚才她当机立断杀了妇人,但那骤然飞溅出来的鲜血,还是让她惊心胆战,久久不能回神。 林琛雪心情低落:“我只是觉得难过,项羽妇人之仁不好,我也不想,但我每次都差点害了姐姐。” 萧徇弯唇,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水:“七郎仁善,和项羽不同。” …… 林琛雪去看了吴郡郎中,腿上的伤口,被简单的进行了处理。 本来还好好的,可伤口到了晚上便开始剧痛。 可是这个点,郎中铺多半都不开门了。 林琛雪躺在地上,觉得骨头似乎都要裂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萧徇被她的动静吵醒,支起身体,低头看她,脸色微沉:“怎么回事?” 林琛雪:“痛。” 黑暗的房间重新燃起烛火。 林琛雪将裤腿卷起,只见白皙的皮肤上,一道猩红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肉中泛着淡淡的青黑痕迹。 萧徇眉头微蹙,取来犀针往林琛雪腿上的伤口处一探,只见犀针的颜色缓缓变化,逐渐变成深邃的紫色。 萧徇严肃道:“是断雀毒。” 林琛雪皱眉。 断雀毒刚染上时,极其难发现。 它毒性不大,但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到了第二日,毒性便会深入骨髓,可能会给骨头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林琛雪痛的直抽冷气,连站都站不起来。 萧徇微微沉着脸,在林琛雪身边跪下:“我来帮你。” 断雀毒没有复杂的解法,发现之后,需要有人帮忙在中毒处将毒吸出,再用清水反复清洗便能解除。 可是如今林琛雪的伤处,正是在大腿。 林琛雪急忙压住:“不用。” 萧徇沉默半晌,轻轻握住林琛雪的手:“七郎,听我的话。”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看见萧徇低头。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女人跪在身前,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低头慢慢帮她吮吸。 雪白的大腿翻着狰狞的血肉,格外触目惊心。 萧徇的唇瓣冰凉柔软,贴在皮肤上,非常舒服。 刚开始还是疼。 可是渐渐地,疼痛感消失了。 林琛雪闭上眼,白皙的脸泛起红晕,感觉有电卷上来,觉得完全提不起劲,全身都软成一滩水。 她手臂向后,紧紧抓着锦被,感受到那抹柔软往上、再往上。 温柔的像是亲吻。 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 好不容易将毒全部吸出,萧徇用又清水帮林琛雪反复清洗,用妥善的包扎了伤口。 烛火熄灭,两人重新睡下。 林琛雪昏昏沉沉 ,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萧徇跪在她面前,帮她吮吸伤口。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肩胛清瘦,埋在她身前,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漆黑的眸中泛着水光。 林琛雪惊醒,发现亵裤隐隐有濡湿的痕迹。 林琛雪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一团邪火,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她年龄尚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口干舌燥。 那日帮萧徇推拿的场景,蓦然在脑海中闪过。 她查过书,知道那玉门头是个极其奇怪的穴位,只要轻微推拿,便能让人全身无力。 只是萧徇的热剂之毒,自那日之后,消散了大半,她再也没有帮她推过。 林琛雪翻了个身。 萧徇听到声响,慢慢起来,问道:“七郎,可还有不适?” 林琛雪神情煎熬,眼尾已经泛起难耐的红。 她将身体深深的埋进被子里,摇了摇头。 林琛雪不知道,这断雀毒除了侵蚀骨头,更有些动情的功效。 林琛雪曾经看过许多话本,可话本中的表达很晦涩。 每次只在关键时候便戛然而止,只剩下床榻的摇动,女主的呓语。 林琛雪觉得这天底下最亲密的事,便是拥抱和亲吻。 可为什么她…… 四周安静的能听到林琛雪的心跳。 但她不可能告诉萧徇,自己也是个女孩,求着萧徇也帮她弄一弄。 林琛雪觉得难耐,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 林琛雪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第 59 章 周公吐哺 林琛雪一晚上没睡好。 早上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墨发,随意梳洗了一下,束上一袭薄绿色直裰,转眼间又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大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骨头都被撕裂的感觉,却是已经消失了。 林琛雪回头,定定的看着床上的人。 萧徇还在睡,侧身躺在床上,呼吸匀净。 林琛雪不忍打扰她,便径自从窗户翻了下去。 昨日下午,林琛雪早已把熊清原的客栈给调查清楚。 吴郡这些年饱受水灾肆虐,城中百姓已经逃的差不多,街道上全是翻滚的泥沙,唯一环境还行的就是尚未遭到水灾侵袭的城西。 清晨的客栈中寂静,零零碎碎有几个人坐在一楼吃早饭。 在这所客栈中居住的,多半是专门前来建中寺上香的香客,一大清早就出了门。 林琛雪施展轻功,偷偷从窗户翻进了熊清原的客房。 惘山建中寺是名寺,熊清原是个极其迷信的人,来到此处,一定会抓住机会,上山进香。 房中空无一人。 屋内的地上,放着大小十来个包袱。 林琛雪跪在地上,仔细查看,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她果然找到了装着文书的包袱。 这些包袱有些是熊清原自己的,有些则来自熊清原的几个师爷。 林琛雪没有动别的,只是将账本偷了出来。 - 林琛雪回到客栈时,萧徇已经起床了。 女人只穿一件素白中衣,懒散坐在镜边,听到开门声,她蓦然抬头,望向林琛雪双眸深处。 林琛雪看到萧徇,忽然间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心里咯噔一声。 萧徇抬眸看着林琛雪,懒懒地笑了笑:“七郎,可得手了?” 林琛雪将账本放在桌上。 萧徇:“你查他的帐,是否有问题?” 林琛雪便微微俯身,翻开桌上的账本。 林琛雪昨晚上没睡好,眼底有淡淡乌青的痕迹,萧徇注意着她的情况,只当是女孩昨夜中了毒,所以没睡好。 殊不知,林琛雪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萧徇腿上瞟,觉得心情好生烦躁。 萧徇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不由得有些心疼,轻声道:“今晚好好睡。” 林琛雪心虚。 账本上的数字,与那些古书中又有不同了。 那么厚厚一本。 林琛雪从未翻过账本,不由得头晕目眩。 萧徇看出她的窘迫,好笑道:“会看账本吗?” 林琛雪摇头。 萧徇凑过来,指尖点着纸面上,轻声给她指点。 两人靠得太近,连头发丝都纠缠在一起,刹那间冷药香逸满鼻尖。 林琛雪眉心微动,又开始走神了。 她从小到大,自从会背穴道、有了内劲之后,便 给父亲推拿,给林府中的丫鬟姐姐推拿,甚至给管事的婆子推拿。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期待推拿这件事。 林琛雪算了一下:“确实有很多突兀的地方。” 萧徇:熊清原上任的这一年,军饷是贪墨了不少。∟∟[” 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一物:“这也是我从他的包袱中搜到的。” 萧徇愣了愣。 林琛雪手中拿的,居然是两张田契。 萧徇接过来,细细查看。 这两张田契的地价都不菲,交易地点在江南。 萧徇为林琛雪的敏锐感到讶然,不由得一笑。 林琛雪看着她,邀功似的:“这份田契,也能作为熊清原贪污的证据吗。” 萧徇微笑:“这田契,固然可以当作证据,你仔细看看,这田契上的人名字是谁?” 林琛雪愣住了。 是秦宴西。 竟然是太子! 熊清原作为在北境征讨胡人的大将军,是太子的座上宾。 他这一年来贪墨了这些军饷,想必是用了一部分来效忠太子,才往江南置办了写着太子名字的田产。 林琛雪心思电转,脑海中蓦地闪过许多可能。 熊清原是武将,在他的行囊里发现写着太子名字的田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也许这就是熊清原与太子勾结的证据。 或许是熊清原想要将自己与太子牢牢捆绑在一起,才用自己贪污来的银子,给太子置办了田契。 储君与武将勾结,自古以来都是大忌,这样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太子就能无条件的保他。 也许太子并不知情,不知道熊清原把他害惨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萧徇笑了笑:“不如多做利用。” - 萧徇便和林琛雪一起上了惘山,夜晚就在建中寺住下。 萧徇连夜给长留城的心腹写信,让他调查熊清原贪污受贿的事。 林琛雪坐在桌旁,看萧徇写信,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安分。 第二日两人起床,梳洗完毕便下山。 回去的场景,却和来时截然不同。 林琛雪没精打采骑在小黑马追风上,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微微一怔。 周围的百姓身穿打满补丁的麻布,大部分没穿鞋子。 他们面黄肌瘦,吵吵嚷嚷围在那边,似乎在领取每日的口粮。 一个妇人抱着大哭大闹的婴孩,站在路旁,正在抹眼泪。 林琛雪微微蹙眉。 萧徇说道:“他们都是饱受水患肆虐的灾民。” 京城像个安乐窝,皇亲贵胄,日日笙歌,但在京城之外,并不太平。 林琛雪沉默的看着,觉得心脏蓦地抽痛。 吴郡治水管冯宪早听说萧徇要途径此地,已经等在路旁迎接。 冯宪的身边站着一个 女孩,林琛雪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这是工部尚书谢括之女,谢挽青。 谢挽青的衣服全是污泥,有些不雅观,看到萧徇,神色一紧,恭敬行礼。 萧徇扶着林琛雪下马,神色冷峻:“治水经费已全部到位,为何还未安顿好灾民?” 冯宪急忙上前,向她讲述治水事宜。 大部分灾民都已经迁往其它城镇,只是这些是不愿意离开祖坟的,所以场面还是有些混乱。 冯宪:“娘子还是先回京为好,等下官将治河工作完善,便进京禀报。” 萧徇摇摇头:“我们不能与民同苦,枉为这百姓父母官了。” 冯宪着急的说道:“吴郡如今不仅是水患严重,还伴随着瘟疫,娘子——” 萧徇淡淡道:“不必再说,随便找个房子让我安身罢。” 冯宪不敢再说,急忙去准备,转眼间便为萧徇找到一件木屋容身。 这木屋一看就知道被紧急打扫过,摆设十分陈旧,就连床都是坚硬的木板床。 晚上,林琛雪辗转反侧,听着床上萧徇传来的咳嗽声,觉得心都被揪起来。 连续七日,萧徇都亲自前往水患最严重的城西慰问灾民,站在河边监督治河情况。 百姓们都是老实之人,看到萧徇慰问,感动的涕泗横流。 萧徇又让林琛雪把很早之前准备好的粮食,全部发放给灾民。 雪白的大米如同流水,衣衫褴褛的灾民们一拥而上,林琛雪维持着秩序,累的大汗淋漓。 皮肤皲裂的妇人颤抖的过来,握住萧徇的手,沙哑着声音道:“我一家五口都饱受水患侵害,多亏几年前娘子派人来此处治河,又施舍粮食,我们才能勉强苟活到现在。” “娘子大德,老身无以为报,愿意肝脑涂地,报效娘子。” 萧徇一身黑衣,在阳光下愈发衬得皮肤雪白,可如今向来干净的脸颊上,已经沾上了些许尘土。 她丝毫不嫌老妇的手脏,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微笑:“大娘言重了。” 老妇涕泪交加,说道:“凶猛的不是水患,是苛政啊。” “娘子之于我们,如同父母之于儿女。” 萧徇住在吴郡的这几天,无数的百姓都快要把木屋的门槛踏破,萧徇哪怕是正在吃饭,也照常接待不误。 - 萧徇从吴郡灾区回来后,不知是不是感染了那处的风寒,病了将近半个月。 林琛雪端茶递水、昼夜不离的服侍。 这些日天气晴好,萧徇的身体,总算是有了好转。 萧徇总算是收到了心腹寄回给她的消息。 原来前些日子,胡人与大楚交战,大楚三万兵力,却打不赢胡人五千骑兵的原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与熊清原的贪污军饷有关。 熊清原本来以为,楚军已与胡人议和,两方不会再起冲突。 所以他才去贪墨掉大量的士兵军饷。 下雪 的日子里士兵们穿不暖,也吃不饱,再加上拿不到军饷,怨声载道,军心不稳,自然无法打仗。 萧徇将信中所说的内容整理一番,便给长留城的心腹连夜发出密信,让他把熊清原贪墨军饷的事给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随后,萧徇立刻上表,弹劾熊清原。 林琛雪:“可是皇上如今的所有奏本,都要经过高公公的手,只怕会被压下来。” 而且皇帝现在正在生病,身边除了高耽,是谁都不见。 高公公如今是太子党,自然不会将这不利于太子的事情告诉皇上,连弹劾熊清原的奏折,只怕都会压下来。 皇上是在病中,没有高公公告知,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若是以前,皇后萧棠还能监督着皇帝看奏本,现在就连她也见不着皇帝的面。 如何将这件事说与皇帝听? 萧徇垂眸,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微微一笑:“我只怕高公公不压那份奏折。” 林琛雪恍然大悟,迟疑的说道:“皇上多疑,若是发现只有他自己被瞒在鼓中,必然会龙颜大怒。” 萧徇颔首:“不错,又有长进。” 她要给皇上编一张网。 营造一个,被身边人蒙骗的幻境。 让皇帝知道,是谁真正效忠于他。 萧徇微笑,眼中算计之光毕现:“我记得上个月才接到溪州那边的消息,大长公主不日,便要进京了。” - 萧徇的猜测没错。 她的那封奏本递进宫中,杳无音讯。 皇帝并没有收到。 与此同时,萧徇已经让心腹,将熊清原的事情彻底闹大。 阎袖招也参与了消息的传播,春满楼本来就是京城第一青楼,消息传播的极其迅速。 现在哪怕是随便拉一个市井小民,都知道熊清原将军在任时,贪墨军饷的事。 转眼间便开了春,气温逐渐回暖。 皇帝的身体好了些,恰逢大长公主进京探望。 大长公主秦栀,是皇帝的亲姑母,一直在溪州寺庙清修,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十分受当地百姓爱戴。 大长公主和皇帝在龙啸宫内叙旧,又在宫中住下,几日后皇帝勉强打起精神,带着姑母去别苑玩。 皇帝龙体康愈,出宫游玩,朝中大臣、宗室都陪伴在侧。 林琛雪跟着萧徇,老早就等在了龙轿旁。 四周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等了许久,才看见皇帝、大长公主和皇后等人出宫。 皇帝病了这些时日,如今好了些,脸色是愈发铁青,眼窝深陷,面如骷髅,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表情透着些许不耐。 他这副模样,若是小孩看见了,只怕都要做噩梦。 林琛雪微微一怔,却看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耽蓦然抬眸,阴沉沉的目光,若有似无从这边扫过。 前些日子,萧徇向皇帝上奏,禀报熊清 原在北境贪墨军饷的事。 只不过那封奏折被高耽给扣押了下来,至今无法面圣。 自从高之淮不明不白死在牢中之中,本来还和萧徇保持着微妙关系的高耽,如今和萧徇的敌对便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高耽如今不仅成了太子党,看到萧徇,就像是恨不得化为毒蝎,飞过来蛰她一口。 萧徇若无其事,扶着林琛雪上轿。 皇帝要带姑母秦栀前往京郊别苑赏梅,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街道两侧都围满了百姓,热闹非常。 大家都看着圣驾交头接耳,希望有幸一览圣颜。 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妇人,妇人脚步踉跄,猛地摔在皇帝的马车前:“皇上!” 白马受惊,扬起前蹄,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马车也被突然冲出的这个人,给逼的停了下来。 金鳞卫刘彪皱眉,大喝一声:“大胆妇人!” 刹那间侍卫们蜂拥而上,转瞬之间,便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给包围起来。 车厢内光线昏暗,皇帝与大长公主相对而坐。 皇帝躺在榻上,神情很是不耐。 他全身不舒服,也不想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拦着车驾的是个美人也就罢了,还是这么个如此不堪的妇人。 高耽侍立在旁,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朝着外面骂道:“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只听外面的妇人颤着声,大喊道:“求皇上为奴婢主持公道!求皇上为奴婢主持公道!” 大长公主秦栀已经三十有余,生得雍容威严,皮肤白皙。 一袭正绯色金绣刺凤吉服,丹凤眼微微上挑。 她这些年都在山清水秀的溪州宝光寺清修,只是近来听闻这皇侄身体欠佳,才回京探望。 大长公主微微蹙眉,挑起车厢帘子一脚,冷不防看见那妇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 初春时节,气温还非常寒冷,女人竟然没穿鞋子,几根冻的红肿的脚指头暴露在外。 她仰着头,黝黑的皮肤,只露出一双眼睛,涕泗横流,倔强的盯着马车。 秦栀皱眉,劝谏道:“皇上,恐有冤情。” 大长公主秦栀心性仁慈,乐善好施,在溪州颇有名望。 先帝在时,也对这位妹妹很是倚重。 皇帝若是在平时,多半也不会理这些“冤情”,但现在不同。 现在他的姑母秦栀在身边,皇帝终归是个性格懦弱之人,听到大长公主如此说,也不愿让她看轻自己,才缓缓道:“朕看她模样落魄,也觉得有隐情,那便让她说说罢。” 此时此刻,金鳞卫刘彪已经率着人将妇人拿住,粗暴地拖着她往下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公主沉静的声音:“拿回来。” 刘彪微微一怔,便松了手,那妇人重新跪到车前,狼狈道:“请皇上为奴婢主持公道!” 高耽看着妇人黝黑的面庞,不由得微微蹙眉。 皇上平日里也经常离开皇宫,前往豹房玩乐,但一次都没有被刁民告过御状。 怎的今日如此巧,偏偏是有大长公主在旁时,出了这等事情。 皇帝闭上眼,沙哑着嗓音问道:“你有何冤情啊?”! 第 60 章 九个木雕 原本颇有兴致的出巡,最后不欢而散。 正是因为道路旁,忽然蹦出这么个告御状的妇人,哭哭啼啼将所有事和皇帝说了一遍,听得人心情都沉重起来。 原来这妇人要告的御状,竟然与曾经的大将军熊清原有关。 熊清原上任之后,便主张与胡人议和。 在休战期间,他贪墨了许多士兵军饷,北军的吃穿用度十分紧张,哪怕是下着大雪的冬日,许多士兵还穿着破旧发霉的棉袄。 后来胡人与北军发生了冲突。 北军之所以大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时在北境,已经是大雪纷飞,气候寒冷,士兵们吃不饱,也穿不暖,三万大军在胡人面前,不堪一击。 而这妇人的公公、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这场战役中丧生。 如今她家中已经没有男丁,也没有剩余的银钱,只有和新妇靠着搬砖勉强度日。 长公主皱眉,心中已起怜悯之心,急忙让人施舍几块银子给这妇人。 皇帝脸色阴沉,当即下令定要严查此事。 高耽在旁边听着,暗暗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太子很快安慰自己,虽然熊清原是他提拔上去的人,但只要熊清原贪墨军饷的事,与他无关就行。 妇人还没说完,太子便抢先一步,在皇帝的面前跪下来:“父皇,儿臣只看熊清原擅长带兵,却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但这不过是妇人一面之词,不如父皇让北镇抚司调查熊清原。若真有此事,罪无可恕。” 太子还未说完,萧徇便道:“不必再麻烦北镇抚司。” 他话音未落,周围便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萧徇回头,深深看向皇帝:“奴几日前,曾收到过长留知县陈冲的本子弹劾熊清原,是我将这份手本发往宫中,皇上龙体抱恙,想必还没来得及看。” 皇帝心烦意乱,不由得怒道:“朕的身体虽然抱恙,但也没有到无法关心朝政的地步。高耽。” 皇帝阴沉的嗓音一出,高耽吓得一个激灵,刹那间冷汗淋漓,在皇帝面前跪下来:“奴才在。” 皇帝沉着脸:“萧卿既已将弹劾本转给我,你为何隐瞒不报?是否欺朕有病?” 高耽在外面再如何权势熏天,在皇帝面前,仍然是奴才,听到皇帝如此问,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急忙道:“奴才恐万岁爷,病中忧虑,伤了龙体。” 萧徇:“陛下,熊清原贪墨军饷,搜刮民财,这在北境长留城早已不是秘密,高公公久居深宫,不知此事,难道就连太子也不知晓?” 萧徇此言一出,愈发显得刚才太子的那番说辞,像个笑话。 皇帝平日里虽然昏聩,但也知道太子的那点心思。 皇帝转头,问身边的大臣:“你也知道这事?” 大臣吓得低下头去:“臣……臣……” 皇帝:“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朕?” 大臣的额头上冒起冷汗。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个消息近日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是知道。 但这件事和太子密切相关,他也不敢说呀。 皇帝又问左侧的大臣:“你也知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萧徇:“若是不严惩此人,恐无法平息民怨。” 随行的满朝文武,听到萧徇如此说,纷纷讷讷不敢言。 熊清原本来就以贪闻名,所有人都知道他克扣军饷的事。 皇帝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忽然感到了一种被所有人蒙在鼓中的愤慨。 大长公主秦栀冷着脸,默默地听着。 她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这朝廷的弯弯绕绕。 她不喜太子,也不喜萧氏。 但她向来与世无争,不想参与,便沉默不言。 - 太子推荐上来的熊清原因为贪污军饷,害得整个楚军大败,皇帝对这些武将,是越看越不顺眼。 在北境打战的将军只要稍微不如意,就立马被皇帝撤换掉。 林琛雪常年待在萧徇身边,早就养成了一种敏锐的直觉。 皇帝如今对太子,已经是极度的不信任,因为那日街头百姓告御状,皇帝连带着对高耽,也开始猜疑起来。 边境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林琛雪心中焦急。 如今军心已经不稳,边将再这样换下去,胡人攻破关口,闯入中原,只在旦夕之间。 这不是林琛雪想要的结果。 但是萧徇已经在博弈之间胜了好几回,却依然没有要帮阿爷的意思。 这日天气晴朗,林琛雪来到萧徇的书房。 萧徇只穿一件居家半旧的梅花纹纱袍,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垂着眸,正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林琛雪知道萧徇最近都没怎么休息,整夜整夜的看奏折。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显得眼底的那抹黑愈发明显。 萧徇半眯着眼,显然也是没怎么睡醒的模样。 林琛雪安静的立在萧徇身边,慢慢帮她研墨。 萧徇所用之墨极香,味道清雅,沁人心脾,和女人身上的淡淡药香一样,让人闻着便觉安心。 林琛雪忍不住问道:“五娘姐姐用的是何墨,怎地如此好闻。” 萧徇支着下巴,沙哑着嗓音回答:“这是苏合墨,相传是宋时徽宗所创,墨写于纸上,苏合香味经久不歇。” 林琛雪盯着萧徇看,忍不住道:“五娘姐姐。” 萧徇百忙之中,从文书里抬起眼睛,看着林琛雪:“嗯?” 林琛雪:“那日你让我等待时机,我等了,如今楚军在北境连连战败,皇帝对太子愈发不信任,我不懂,这都不算是最好的时机么?” 林琛雪知道,萧徇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理由。 但她心中隐 隐有种不安。 那日她在澈辰殿,听萧徇与皇后聊天,话语中有站在阿爷这边的意思。 但后来她几番试探,萧徇都将救阿爷的事轻易避开。 萧徇到底,想不想救阿爷? 林琛雪心中忐忑着,只听萧徇缓缓道:“我知道七郎是忠善之人,一心想为林将军平反。” 林琛雪愣了愣,刹那间头顶仿佛有惊雷炸过,随后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萧徇抬眼,静静看她:“但七郎是否想过,若是我真说动皇上,让林将军出征,若是林将军败了,便是让林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是为林将军好。”萧徇顿了顿,温柔的说道:“若是保持现状,日后尚可以找机会让林将军出来。林将军的通敌叛国案,证据不足,一直在我处压着,若是拖个三年五载,未必没有让他出来的机会。但若是在此时兵行险招,就没有回头路了。” 漫长的沉默降临。 林琛雪心烦意乱,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间,不安分的乱撞,眼角因为煎熬而微微泛红。 萧徇低头看着奏折,却在竭力压着唇角的弧度。 她有意逗逗嘉乾,想看她被拒绝之后的反应。 顺便考量一下,小面首最近,有无进步,是否还和以前一样,稍有不如意的事,便怒火中烧。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面前响起。 萧徇抬眸,微微一怔。 林琛雪眉头紧锁,缓缓从袖中拿出九个木雕,木雕依次排开。 弥勒、小老虎、小兔儿、小马…… 紫檀木雕刻而成的木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林琛雪咬着牙,冒着身份被揭穿的风险,诚恳道:“娘子,我集齐九个木雕了,我想让你帮帮林将军。” “我想让林将军出征,不止是因为、因为想为他平反,而是认为在这种时候,只有林将军能救大楚。”林琛雪说:“娘子一片赤诚之心,为国为民,不会不明白此刻的危急。” 萧徇看向林琛雪:“你就如此确定?” 林琛雪不由得心虚,别开目光说道:“是。” 女人重新低下头,慢慢的写起奏折。 萧徇:“再议罢。” 每次萧徇说再议,便是不愿意了。 林琛雪心里更着急,同时又有些愤慨,但她又无法责怪萧徇。 萧徇买通金鳞卫,减轻父亲的牢狱之苦,林琛雪对她好生感激,又岂能强人所难,再让萧徇复起父亲? 萧徇不愿意帮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但萧徇说过,只要她收集九个木雕,就能答应她任何要求的。 林琛雪保持理智的同时,又觉得委屈,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琛雪出门后,萧徇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立春。” 立春看到薛七红着眼睛从书房出来时,还很是吃了一惊。 在她的印象里,娘子和七郎,似乎很 久没有闹过矛盾了。 立春从门外进来:“娘子有何吩咐?” 萧徇淡淡道:“更衣,我要进宫。” …… 皇帝自从上次,得知高耽按着萧徇的奏折不报之后,每日必要亲自过问边境的战况。 他虽然荒唐,但也十分清楚,君王被身旁太监蒙蔽了双眼,会是什么下场。 皇帝心里未必不知道,高耽和太子之间的特殊关系。 高耽感受到皇帝的猜疑,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每日兢兢业业伺候着皇帝,事事询问皇帝意见,再也不敢打小算盘。 今日萧徇忽然进宫,皇帝大为高兴,只穿一件金龙亵衣,便从御榻下来:“萧卿,你来宫中,是有何事?” 萧徇对着皇帝行了大礼:“边境战况,屡屡不利,奴夙夜忧惧,今日特地进宫,来和皇上讨论战局。” 皇帝叹气道:“如今战事,你也知道,太子推荐了那么多人给朕,却没有一个担得起大任,边境战事,屡屡失利,这些人竟全是窝囊废,这当如何是好?” 皇帝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萧徇道:“萧卿,你有无合适的人选,给朕推荐?” 其实皇帝给了萧徇许多权力,并不打算让她掌握北军。 所以在推荐将领这件事上,并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如今是真的被这件事给逼急了,不然他也不会问萧徇。 萧徇面露为难:“奴要推荐的人,只怕皇上听了,会不喜。” 皇帝最近饱受恐惧的摧残,只恨不得有人能来给自己排忧解难。 他思来想去,朝中大臣,他都不太了解。 太子,他又不信任,只有萧徇对他来说很是亲切。 最近他身体日渐虚弱,难免又想起萧氏的好来。 毕竟当年,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窝囊宋王,还是萧氏将他扶上了皇位。 皇帝急忙道:“萧卿心中,有何人选?你说出来,朕不治你的罪便是。” 萧徇:“奴以为,若是林氏仍在,北境战况,不止于此也。” 她的话音落下,龙啸宫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高耽在旁听着,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要喝大胆,但这句话刚到嘴边,就急忙收住。 太监再位高权重,没有了皇帝的宠幸,就什么都不是。 高耽才不会做这种没头脑的事。 他阴测测的目光,落到皇帝身上。 林慎行功高盖主。 皇帝对他,向来十分忌惮。 萧徇如今,是踩到了皇帝心中的雷区。 皇帝嘴唇翕动半晌,才缓缓道:“若是林将军在,确实不至于此。 但你也知道,他之前带兵在北境所为,实在是通敌叛国之举。” 这后续发生的一切,都是从林慎行被抓入狱中开始。 皇帝虽然不承认,却隐隐明白过来。 这件事,兴许是他错怪了林慎行。 毕竟林家自大楚开国以来,便世代辅佐,从未有过异心。 而林慎行又是那样胸无城府的人。 萧徇微微一笑:“林慎行再蠢,也不会让自己要谋反的言论甚嚣尘上,皇上可曾想过,之前林慎行在军中的所作所为,只是用兵之计?” 皇帝挑眉。 萧徇跪下,沉静道:“奴这些日来,已将林慎行谋反案的经过调查清楚。胡人的铁骑在草原上所向无敌,若大楚军队要与他们硬打,极难取胜。 但若是利用胡人内部的弱点,则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徇知道皇帝的心思已经动摇,便耐心的与他讲解一番。 皇帝恍然大悟,忍不住怒道:“倒是朕冤枉了林慎行。” 他随后又有些迟疑:“虽然这样,是朕亲自将林慎行收入狱中,他必然对朕有怨言, 若是再将兵权给他,他是否会趁火打劫,也未可知。” 而且他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萧徇早就料到皇帝会如此说,当即一笑:“皇上是误解了奴的意思。” 皇帝微微一怔。 萧徇:“奴以为,皇上可让林氏大娘,带兵出征。”! 第 61 章 想要亲吻 更加荒谬了!高耽在心里大喝一声。 皇帝也听说过,林慎行膝下并无儿子,只有七个女儿,其中大娘林含的军事天赋,最为优异。 这林大娘自幼便跟着林慎行征战西北,甚至十五岁那年,还以个人之力驻守柳州,率北军与胡人打过交道。 她战功卓绝,大楚最勇猛的男儿见了她,只怕也要自惭形秽。 若不因为是个女子,只怕早就封侯拜相。 皇帝心中微微一动。 萧徇眯眼,缓缓道:“林大娘曾和胡人打过交道,正适合应付此刻战局。 林慎行如今被皇上关在天牢之中,若是用他的女儿为将,不妨给她戴罪立功的许诺,若有此诺,她必然会权力迎战。 林氏大娘只是女子,皇上不用担心她会有异心。若是她此次战胜,皇上便可顺水推舟,释放林慎行,还能使得林氏感恩戴德。” 皇帝被萧徇说的怦然心动,但又犹豫道:“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带兵的先例。” 萧徇:“怎么没有?皇上可忘了,高祖孝仁卫皇后曾经率领娘子军,据守落南关,将贼寇打的大败而返。让林大娘子带兵,不是特例,而是有例可循。” 其实皇帝近来连续替换边将,也是因为怕武将拥兵自重,酿成大祸。 萧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皇帝。 林含是林慎行长女,自小便跟着父亲在外征战,战功不逊于男儿。 而且她一介女子,野心比不上男儿,再是掌握着兵权,也翻不到天上。 皇帝迟疑道:“只是她一介女子,朕担心她难以担此大任啊。” 萧徇:“若是皇上实在不放心,多派几个人去给她出谋划策即可。” 皇帝对萧徇,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萧徇有拥立之功,且这次熊清原贪污事件,身边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萧徇上本陈述,可见其忠心。 皇帝自登基以来,愈发多疑。 但他心里想着,如果连萧徇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 皇帝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一个女子,朕觉得甚为不妥。” “皇上要是实在不相信,”萧徇看着皇帝,微微一笑:“奴愿意以一物,做个担保。” …… 皇帝和萧徇在龙啸宫中密谈许久。 从下午一直谈到黄昏时分。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也许是这祸国殃民的妖女用恳切言辞打动了君王,也许是她给君王灌了一碗迷魂汤。 当晚,皇帝便下旨,让林含为将军,带兵出征。 - 皇帝突如其来的圣旨,仿佛往平静的水面中,投入一颗巨大的石头,刹那间惊起千丈浪花。 这一块石头,不仅砸晕了焦头烂额正在选将的太子,也砸晕了朝廷中不少臣子。 宫中的消息传得飞快,萧徇在萧棠那边用 完晚膳,和长姐好好讨论了一番北境战事。 萧徇回到家时,林琛雪早已听说了这封圣旨。 林琛雪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心跳如雷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徇在立春的服侍下脱去披风,抬眸看着林琛雪,微微一笑:“这是帮林将军的办法。” “七郎是忠义之人,一直想为林将军平凡,如今这般,可高兴么?” 萧徇打量着林琛雪的表情,并没有看到女孩的欣喜。 她有些诧异,却看到后者眼角通红,那双深邃又漂亮的桃花眼轻轻眨了一下,居然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萧徇有些诧异,缓步走过去。 林琛雪如今站着,已经比萧徇还要高出些许。 她长身玉立,脊背挺得笔直,两手垂在身侧。 萧徇忍笑:“怎么了?” 林琛雪哽咽道:“娘子太讨厌了——” 今日下午,她以为萧徇不帮她,埋怨萧徇失信,委屈的不行。 谁知现在,萧徇竟然还笑她。 萧徇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那你说,该如何报答我?” 女人的怀抱柔软,衣料冰凉,贴在脸颊上十分舒服。 林琛雪无力的倚靠在萧徇肩上,有些恍神。 鼻尖漾着淡淡的冷药香,她的心脏就仿佛坏掉了,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撞。 她如今是面首,妻主抱着自己,她应该也抱一下的,横竖是讨主子欢心。 萧徇一心逗林琛雪,哪料林琛雪点点头,回抱萧徇。 这个拥抱掺杂着几分真心,力道有些大,像是依赖似的。 但林琛雪的动作很不熟练。 萧徇没有防备,后背贴上柔软的床,忍不住嘶一声。 林琛雪急忙起来:“是不是压疼娘子了?” 她的脸上犹有泪痕,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定定的看着萧徇,表情关切又认真。 萧徇笑了笑,别开目光:“没有。” 林琛雪的身体很软,像一只柔顺的大猫,轻轻的靠着她,没有任何不适。 萧徇忽然想起什么,垂眸看着女孩柔软的发顶,那里有几撮墨发不羁而立,显得既呆又可爱。 萧徇问道:“七郎,平日对谁都是这样吗?” 林琛雪摇头:“没有,只抱过五娘姐姐。” 萧徇弯唇。 这个林琛雪倒是没有说假话。 自从及笄,她便很少在与丫鬟姐姐们有肢体接触。 虽然偶尔也会冲她们撒娇,但远远没有如今这般亲密。 林琛雪:“可是为何姐姐要提拔林家大娘子?” 萧徇:“皇上如今内心矛盾非常,既想让武将帮她把胡人赶跑,又担心武将功劳太大,威胁皇权。” 林琛雪闷闷的:“可林大娘子是女子啊。” 萧徇弯了弯眉眼,轻 声道:“你是看不起女子?” 林琛雪摇头。 女子带兵,自古以来,都是没有的。 “男子能做的,女子为何不能?以前出了多少巾帼英雄,她们做的,难道比男人差?如今的时局就需要林大娘子这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合适。”萧徇握着林琛雪的手,认真道:“你看这纤细的手,也能帮你拿刀、杀人的不是么?” 林琛雪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她的眸光微微闪烁。 皇帝在病中,猜忌之心,是愈发重了。 他不信太子,也不信高公公,更不相信武将。 也许萧徇和萧棠,是皇帝如今唯一信任的人了。 萧徇抚摸着林琛雪柔软的墨发,一面温柔的解释道:“皇上如今对林慎行,仍有猜忌之心,林大娘子深得林将军真传,久经沙场,比朝中许多文官都有经验, 但她又是女人,就算功劳再大,也不会引起皇上猜忌,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林琛雪从来都喜欢看话本,话本上有许多关于夫妻的描写。 她觉得她和萧徇,如今就和夫妻一样。 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若是萧徇知道她是女子,该有多失望,多难过? 房内光线昏暗,四周安静。 林琛雪扭捏许久:“姐姐对我极好,我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 萧徇注视着林琛雪的神色,忽然问道:“我对七郎一片赤诚之心,七郎对我,也一样毫无保留么。” 萧徇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林琛雪的心猛的一跳。 她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吃惊的抬起眼,紧张注视着萧徇的神色。 “自然,我对姐姐,毫无保留。” 萧徇和她对视良久,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话。 她闭上眼,微微蹙眉。 - 皇帝圣旨一出,几乎是引起了朝中群臣的反对。 让一介女流带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时间有关萧徇的弹劾本,如同雪花般发往龙啸宫,朝中文官都极擅写文章,弹劾本中辞藻华丽,变着法阴阳怪气,骂萧徇祸国的同时,也不忘记夹带一两句辱骂皇帝的。 皇帝看到不少骂他的奏本,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他生性懦弱,也不好说什么。 与此同时这些奏本也被抄送到了政事堂。 萧徇看了奏本,只是付之一笑,随后做了一个决定。 往后谁要是再上类似内容的本子,一律杀无赦。 这几日,朝廷变成了屠宰场,血腥味弥漫。 萧徇杀了几个出头鸟之后,渐渐就没人敢说话了。 所有人哭天抢地,觉得大楚要亡。 太子更是带人上书弹劾萧徇,朝中所有的文官集体上书,给皇帝施加压力,希望能够改变皇帝大人的想法。 皇帝直接摆烂,一收到手本,就 让人发往萧府。 萧徇慢条斯理的看完太子党的奏本,做出同样的决定。 管你是老臣,或者是朝中颇有名望的清流,只要奏本涉及到林大娘子上阵之事,全部杀。 夜晚,萧府静谧,皎洁的月光笼罩在庭院青砖上。 政事堂外,竹影摇曳。 林琛雪给萧徇端来一盆精油。 萧徇放下湖笔,挽起袖子,将白皙如同葱根般的十指浸在水盆中。 这是往京郊大悲寺讨得的梵行香精。 一时间屋中都弥漫着淡淡檀香味。 萧徇最近杀的人太多,立春有些忧虑,私自前往大悲寺求了这香精,让娘子每晚洗濯。 萧徇的指尖染上精油,愈发是晶莹剔透,在烛火下反射着淡淡的光。 林琛雪皱眉看着萧徇,低声道:“朝中之事……” 萧徇垂眸,神色淡淡:无妨,只要我一日有皇上的信任,朝中之事,便由我说了算一日。?_[(” 这梵行香精有无上妙用,听说是当年大悲寺慧觉和尚,在菩提树下坐禅四十九日,而悟出忏悔之道,回到寺中便调制出了这香精,能洗掉身上的杀戮之气。 林琛雪在萧徇身边跪下,握住萧徇的双手,仔细洗涤。 昏暗的烛火下,两人十指交握。 萧徇叹了口气:“手上沾了太多血,有些时候,是洗不掉的。” 林琛雪心中有悸动,仰起头来,深深的看着萧徇。 萧徇掀起眼皮,缓缓对上她的眼睛。 林琛雪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冲动。 但她知道不该如此。 她是女人,她这样只会让萧徇误解。 可她望向那双狭长的、带着柔和笑意的凤眼,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如洪水决堤,怎么也忍不住。 林琛雪犹豫且迟疑,握着萧徇的手也微微发抖。 萧徇笑了笑,忽然低下头,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 女人的唇瓣冰凉且柔软,轻轻碰上她的唇,两人呼吸交缠,冷药香如同漫天飞舞的大雪,逸散在鼻尖。 萧徇退开一点,低声问道:“这就是,七郎想对我做的事吗。” 林琛雪耳边瞬间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抬头定定的看着萧徇,全身僵硬,额头上也冒出冷汗,耳根涨得通红。 只是一个吻而已,她就已经全身酥软了。 萧徇看到她如此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重新低下头来,若无其事的洗着手。 但没人发现,她隐藏在墨发后的耳垂,已经悄悄的泛起一圈红。 亲吻是表达喜欢的事情,不像推拿。 林琛雪现在暂时没有理解,推拿是什么意思。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亲吻无疑比推拿,更能表达喜欢。 林琛雪煎熬的看着萧徇,因为克制的缘故,眼角已经微微泛红,桃花眸中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对萧徇,怎么会有喜欢这种情绪。 这一定是因为自己现在扮成男儿,才会有想要亲吻萧徇的冲动。 若是以后她换回女装,就不会了。! 第 62 章 皇家围猎 萧徇在林含带兵一事上,态度十分狠绝,几乎把朝中所有反对自己的人,给杀了个干净。 如今朝廷上除了寥寥几个懦弱的太子党、中立派,剩下的,几乎全是倾向于萧徇的大臣。 资格老一些的大臣,看到萧徇最近的种种举动,自然知道她想干什么。 如今圣上的猜忌之心愈发重,确实是没有,比让一个女子带兵,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边境问题。 但萧徇此举,一箭双雕。 皇帝的信任,让她既可以把北军收入囊中,更能趁机在朝中翦除异己。 萧徇在朝中大开杀戒,未尝不是一种指鹿为马。 这个女人,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朝中渐渐,无人敢说话了。 - 这日萧徇去宫中,与皇后萧棠讨论要事。 出宫时,已是深夜。 萧徇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原本还在颠簸行驶的马车,忽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黑暗中,萧徇睁开眼。 林含穿一件浅蓝薄衫,站在道路中央,仰头冷冷的看着马车。 萧徇将帘掀起一角,抬起那双漆黑的凤眸,沉沉目光与她对上。 林含:“为什么?” 萧徇:“林姑娘这是何意?” 林含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低声问道:“我只是个女子,你为何要向皇上推荐我?” 林含已经接到圣旨,不日便要出征。 她也听说这道圣旨一下来,便遭到了朝臣的极力反对,是萧徇这几日不知杀了多少人,才堵住悠悠众口。 萧徇没什么表情,声音懒懒的:“女子怎么了?男人能做的,难道女子不能做?” 林含看着萧徇,忽然迟来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与表面上看起来的不太一样。 包括萧棠也是。 萧家姊妹,为了达成目的,一路上所杀的人还少吗。 林含素来厌恶她们做事狠绝。 但一旦了解萧徇这样做的初衷,这十恶不赦行为中的残忍血腥,就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林含看着萧徇,目光逐渐复杂。 其实她此次在路上拦住萧徇的马车,是想和女人说一句谢谢。 但不知为何,真正看到萧徇时,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含憋了一会儿,转身想走,忽然听见萧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姑娘。” 林含脚步一顿。 萧徇从马车中,递出来什么东西:“这是皇后娘娘给你的。” 萧徇手中是一个如玉的白瓷瓶。 月光落下,瓶身上清晰可见写着“白玉脂”三字。 白玉脂是南疆每年进贡之物,珍贵无比,将其涂抹在伤口处,不仅对于伤口恢复有奇效,甚至可以消除疤痕。 刚才萧徇进宫和萧棠聊天,聊起林含不久后便要带兵 出征。 萧棠扶额皱眉,频频叹气。 萧徇不解其意:“长姐可是觉得,林大娘子不适合带兵?” 萧棠幽怨的盯着她:“她腰上还有伤。” 林含腰间的伤,是之前受太子唆使,暗杀萧徇的时候,潜伏在萧徇的必经之路上,被萧徇身边的暗卫用透骨钉刺穿了腰部。 那日萧棠在皇宫中,发现林含的腰被透骨钉所伤,十分心疼。 虽然每日都帮她敷药,但林含等到情毒消除,就立马急不可耐的离开了。 萧徇身边的暗卫,哪一个是吃素的,那么粗的透骨钉打在身上,不出一年,是不可能好的。 萧棠责怪的看着她:“你就不能让你的人对她轻点?” 所以萧徇便拿了萧棠处的白玉脂,想找个机会赠给林含,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便碰到了她。 林含一听到是皇后给的,脸色立马沉下来,淡淡道:“多谢皇后关心,我的伤已经痊愈,如此贵重的东西,还是不必了。” 林含转身离开,萧徇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娘子不收,是娘子的自由。只可怜奴明日去向长姐复命,又得挨她一阵打。” “她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萧徇仰头,不咸不淡的说道:“娘子好歹,也得让奴回去复命吧。” 林含脚步一顿,随后冷冷的回头。 萧徇微笑,隔着黑暗,将白瓷瓶扔了出去。 “碰——”一声清脆声响,林含接住了,低声骂道:“就算我收了,我也不会用的!” - 连续几日,林含都在密切的准备行军之事,出发的前一夜,林琛雪和她吃了一顿饭。 六幺所住的四方胡同环境隐蔽,很适合密谈。 林琛雪和林含在窗下对坐,案几上摆着一壶清酒。 林琛雪端起酒杯,认真道:“姐姐此次出征,莫要忘记平日父亲教诲,待到长留时,继续行使反间计,与北狄联络。” 北境胡人最大的部落,便是北狄和犬戎。 北狄和犬戎的关系不和睦,林含这次去,只需要稍作挑拨,定能有所收获。 林含轻轻点头。 酒过三巡,林含喝的有些多了,看着林琛雪满脸严肃:“萧氏对林家有恩,若是这次我能回来,必然对她舍命相报。” 林含并未说萧氏是指哪一人。 无论是萧徇还是萧棠,对她的恩情都太大了。 林含虽然不愿意再和萧棠有任何交集,但对她和萧徇所做的事,却心知肚明。 “若是这次我不能回来。”林含垂下眸,捏紧了酒杯。 林琛雪皱眉。 林含只是一介女子。 女子率兵出征,前所未有,林含所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两人都没有提起那件事。 但林琛雪心知肚明。 她潜进萧府,便是为了为林家平反。 若是林含真能得胜 归来,也就是她离开萧府之日。 林琛雪也喝的有些多了,趴在桌上,心事重重的垂下眼。 - 皇帝下旨让林含带兵出征的事,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 清晨,街道雾气弥漫。 林琛雪骑着小黑马无追,来到城郊广朝寺。 这里的香特别灵验,林琛雪一身素服,走进寺庙,恭敬的烧了香,对着佛像,磕头拜了又拜。 方丈看到她在佛前跪拜良久,便走了过来,微笑着问道:“小郎君可要求签?” 林琛雪微微一怔。 方丈表情和蔼:“广朝寺的签,也很灵验的。” 林琛雪:“那我,问行人。” 正是清晨,四下寂静无人,甚至连晨光才刚露出来。 橘黄色的晨光笼罩在寺庙内,给四周的一切,都染上氤氲的色彩。 半明半暗间,林琛雪将签翻转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四行字 东园夜风急, 可怜红紫倾, 幸得惜花人早起, 培回根本复栽生。*此四句话,引用自黄大仙灵签第5签,韩夫人惜花 - 很快就是大楚皇室惯例的围猎时节。 大楚从马背上得来天下,皇室对宗室是否有强健的体格,十分重视。 春夏秋冬,都有围猎。 林琛雪早早就来到了围猎场地,推着萧徇的轮椅,走进皇后营帐。 刚进去,就看见秦宴澈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地上看书。 他的旁边趴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太监,正在和他讲解书中内容。 秦宴澈眼角的余光看见萧徇来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叫道:“姨母。” 萧徇:“澈儿,怎么躺在地上看书,也不怕受凉?” 秦宴澈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侧眸看着萧徇身旁的林琛雪。 秦宴澈微微一笑,狡黠道:“姨父。” 林琛雪耳根发着烫,还得硬着头皮微笑道:“见过善王殿下。” 为什么这六皇子老喜欢乱叫! 萧棠一袭镶金牡丹纹大袖衣,看到萧徇站起来想行礼,连忙往前几步扶住她,亲切道:“你坐。” 林琛雪忽然发现,萧棠身后的榻上,还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女人穿着玉锦衫,头戴金钗珠翠,天生有种江南女子的娇弱气质,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看打扮,似乎是宫中后妃。 女人一双眼睛柔情似水的盯着萧棠,娇嗔道:“只有萧五娘能让皇后娘娘笑一笑了,五娘来之前,娘娘只知道板着脸吓人。” 萧徇微笑,敛裾道个万福:“贵妃娘娘。” 林琛雪微微一怔。 眼前这人,就是传闻中,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贵妃。 皇帝好色,后宫中的女人数不胜数,宠都宠不过来。 一般的女子,进宫可能只能见一次天 颜,可唯有这李贵妃,因为美貌动人,常年盛宠不衰,只可惜膝下无子,地位始终是不稳,所以太子如今对李贵妃,是竭力的巴结逢迎,希望她能成为自己在宫中的强助力。 可是…… 林琛雪看着李贵妃半倚在榻上,和萧棠、萧徇谈笑风生,场面很是和谐。 倒是和传闻中几人关系不睦,大有不同。 萧徇坐下,意味深长的看着李贵妃:“听说太子前日,又派人给贵妃娘娘送了重礼。” 李贵妃朝萧徇送了个秋波,娇滴滴的说道:“奴本是一介女子,也不知太子送礼给我,是想让我做什么,萧五娘想要,奴全部送给萧五娘便是。” 萧棠眯眼,神色轻蔑:“他送你礼物,你就收着,又管我们什么事了?” 李贵妃娇嗔:“娘娘,你又欺负奴家没文化,奴家这不是,在表达忠心么?” 萧棠无语:“你真的是。” “……” - 围猎场坐落在浮丘峰下,一望无际都是茫茫草原,身穿黄金甲的御林军手执长刀,严肃站立在四周,山呼万岁之声回荡在场地上方,场面好不震撼。 按照以往的规矩,围猎这日便是宗室子弟、公子王孙们策马进山,到最后谁捕获的猎物最多,便能得到千金、蟒袍的奖励,表现实在突出的,甚至可以加以御前带刀侍卫的官衔。 所有参加围猎的,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所有人骑在马背上都跃跃欲试,只想快点冲进深山中,猎得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 林琛雪一身漆黑劲装,骑在萧徇送她的“无追”上,有些心不在焉。 一来她无心与这些男儿一争高下,二来林含前日才带兵出征。 林含这一去,身系林家荣辱。 若是之前的猜测没错,如今北狄与犬戎的关系已经极其恶劣,林含大可以继续阿爷的策略,便能逐个击破。 但若是林含失败,那林家便永无翻身之日。 太监一声极细长的号令落下,所有人都纵马疾驰。 林琛雪纵着无追往前跑了几步,忽然只听身侧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皮肤黝黑的少女骑着一匹褐色的马,定定的看着她。 林琛雪微微一怔。 唐听双。 唐听双是林琛雪的好朋友,可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唐听双了。 唐听双上次在宫宴时,差点被皇帝宠幸,今日来的时候特地在皮肤上涂了一层蜡,整个人都变得黑了些。 她甚至还在侧脸,伪造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这幅模样,倒是不会再被皇帝注意了。 林琛雪面无表情和她对视一眼,本来想要直接往前,却看见唐听双清亮的嗓音从耳侧响起:“薛郎君。” 林琛雪没办法,只好勒马停下,转头看她。 唐听双:“那日多谢薛郎君出手相救。” 林琛雪:“举手之劳。” 林琛雪说话时,有刻意压低着声线,嗓音略显低沉,倒是和做女孩时大不一样。 唐听双深深的看着她:“不知郎君能开几钧弓?” 林琛雪:“只有二石。” 她虽然有武功,到底是个女子,拉不开那么重的。 唐听双:“来比比,如何?” 林琛雪侧眸看她,却看见唐听双扬了扬下巴。 林琛雪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之间远处有两只惊慌失措奔跑的小白兔。 参加围猎的宗室,一心想猎狗熊、猎豹子,倒是没人把小小的白兔放在眼中。 唐听双:“我们谁能射中兔子后颈半寸之处,谁的箭法便胜出一筹。” 这非常难,因为远处兔子是跑动的,后颈半寸的目标又太小。 林琛雪听出这是唐听双在有意试探,桃花眼微微眯起,沉默不语。 却看见唐听双拉弓,只听“碰——”一声清脆声响,羽箭便以千钧之力射了出去,射中了兔子,兔子惨叫着倒地,可以看出这一箭十分精湛,劲力十足,几乎是一击毙命。 只可惜,并未射中后颈半寸。 唐听双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林琛雪:“薛郎君,到你了。” 林琛雪将弓拉开,对准了兔子,那只剩下的白兔,大概是因为同类的突然暴毙而惊慌失措,眼中全是惊恐,奔跑的速度也慢了些许。 林琛雪是习武之人,眼力极好,但她拉开弓,又缓缓放了下去。 林琛雪微微一笑:“我的箭法很差,若是射出去,之事浪费一只弓箭而已,娘子赢了。” 唐听双愣了愣,刚想说话,却看见眼前这少年郎纵马狂奔了出去。 孟秋骑着一匹小白马,陪在林琛雪身旁。 原是萧徇今日想让林琛雪放开了玩,特地让她跟随在林琛雪身边,清点猎物数量。 孟秋看到这个画面,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刚才那只兔子,就连我也能射下,你为何不射?丢不丢脸?” 林琛雪哈哈大笑,敷衍道:“因为我看出那位娘子箭法精湛,我可就不便在她面前丢脸了!” 这倒是豁达。孟秋心里这样想。 但是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孟秋很快就否定掉最开始的想法。 林琛雪的箭法之臭,简直无人能出其下。 围猎中最好打的动物是羊,因为羊儿温顺,比起其它动物来又不甚警觉,可那小羊就站在薛七面前,薛七都打不中。 那箭发射出去狠狠地扎在大树上,倒是给羊提了个醒,让它一溜烟的跑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一整天。 这场围猎一共持续三日,不少宗室子弟都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来,前往太监处登记,说笑声回荡在围猎场上方,场面好不热闹。 萧徇懒懒的在营帐中下棋,却看见林琛雪回来了,手上什么都没带。 孟秋走进营帐时,还在嘲笑林琛雪:“薛七今日什么都没打中,明明鹿子就在她面前呢,居然也能射偏!” 林琛雪:“我箭法差,我也没办法。” 营帐中烧着炭火,格外的温暖,林琛雪来到萧徇身边,觉得惬意无比,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林琛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怪异的感觉,只是轻松的脱去了外袍,转头看着萧徇,刚想说话。 萧徇将一颗棋子执到盘中,笑了笑道:“我知道,七郎不打猎,是因为舍不得。” 林琛雪想说的话瞬间全部噎进喉咙里,警惕的看着她,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林琛雪重复道:“我是因为箭法太差,才射不准的!” 萧徇没有说话,只是眯起那双狭长的、深邃的凤眼,漆黑的眸中满是笑意。 嘉乾的心,一直十分善良,十多年来,依然如此。 连一只兔子都不敢杀,怎么能打到猎物呢。! 第 63 章 澈儿失踪 第一日的围猎结束,夜幕逐渐降临。 王孙公子们今日收获颇丰,站在草场上,兴致勃勃的聊着天,草地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今日收获。 江王家的小王爷,居然打到了一只膘肥体壮豹子,锋利的羽箭直射入豹子的额间,可见其剑术之精湛。 皇帝今日非常高兴,抱着秦宴澈不松手,逗着他认动物种类。 皇帝指着地上一物,问道:“澈儿,这是什么?” 秦宴澈:“这是豹子。” 周围许多大臣都谄媚的赞颂着六皇子天资聪慧,小小年纪看到豹子也不害怕。 皇帝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又指着地上一物问道:“那澈儿说,这是什么?” 秦宴澈张开双手,比划道“这是大老虎!” 皇帝:“我儿真是聪明,平日里都没见过,怎么知道这是老虎?” 秦宴澈:“因为父皇有龙虎之相,儿臣每日对着父皇,能不知道老虎长成什么样吗。”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还是我的澈儿会说话。” 这边其乐融融,好生热闹,却没人发现,不远处的大营帐后面,几个少年正在商议着什么。 五皇子皱眉,满脸的怒气冲冲:“那个秦宴澈,除了讨得父皇开心还会做什么?上次因为一件屁大的事,她还告状,还让我被父皇责备了呢。” 皇太孙秦千羽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远处一派欢乐的众人,目光又落到角落里的阿父身上。 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太子,自从公孙柯被车裂之后,成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唯唯诺诺不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跳起来,拿他们这些子女出气。 秦千羽对秦宴澈的恨,比任何人都深。 秦千羽淡淡道:“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五皇子:“怎么样?” 秦千羽表情阴狠:“我阿父为了这次围猎,专门找人出重金,购置了一柄极其锋利的捕兽夹,如今就安置在深山中。” “捕兽夹?”四皇子是宫中一个不得宠的妃嫔所出,他们说话时,一直沉默的在旁边听,听闻秦千羽如此说,不由得好奇: 秦千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凑过去,秘密耳语一番。 “他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能抢我阿爷的皇位了。” 五皇子哈哈笑起来:“妙计!” 皇子们欢快的笑声在月光下响起。 - 很快就到了深夜。 围猎场支起许多小营帐,中央最大、最奢华的营帐中,皇帝和王孙公子们正在尽情享乐,管弦丝竹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 秦宴澈一个人待在营帐中,低头正看书。 营帐里燃着一根蜡烛,温暖的烛火衬得女孩愈发粉雕玉琢。 她微微蹙着眉,表情认真而专注。 秦宴澈早就知道,她的父亲并不是皇帝。 但她自来早熟,再加上对父皇有 些时候的行为,她也很是不喜,所以便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底,机械的配合着阿娘的动作,在父皇面前讨巧卖乖,让父皇更加讨厌太子,喜欢自己。 小王爷喜静,不喜欢大伴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再加上她是女儿身,若是身边多了人守住,很容易暴露身份。 因此,营帐中空无一人。 因为围猎场外围遍布御林军,各大权贵的营帐外,倒是没有特别安排人把守,再加上不少侍卫们被晚宴愉快的氛围感染,偷偷去喝酒乐呵了,营帐外也看不到什么人。 萧棠和皇帝还在晚宴上,围猎三日,按照惯例,每日晚上都有庆功晚宴。 宫中尚膳监的太监们将王孙公子们白日打到的猎物,细细烹饪,深山中的野味,比宫中的烹龙炮凤还要别有一番滋味。 秦宴澈正看着书,盯着书中一位母亲抱着小孩的画像正出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 秦千羽今年九岁,长得健壮如同牛犊,身穿一袭华贵蟒袍蟒袍,脚踩小黑靴,笑着看她:“小皇叔,皇爷爷让你去。” 秦千羽是太子的嫡长子,比秦宴澈要大上两岁,身材已经很高大了。 秦宴澈微微一怔:父皇叫我??[(” 秦千羽笑了笑,温和的说道:“是啊,皇爷爷和大臣们喝酒,喝得高兴了,就和他们说‘善王如今已经会背《大学》了,让你去背给他们听呢’。” 秦千羽刚开始让秦宴澈出去时,秦宴澈的心中还有些疑惑,但听到他说父皇让她去背《大学》,疑虑便全部打消了。 因为前日父皇来澈辰殿检查她的学问时,看到她将大学倒背如流,确实十分高兴,还说改日要让那群迂腐的老东西听一听。 秦宴澈便将书本合上,披上自己的小袍,跟着秦千羽出了营帐。 秦千羽侧头看她,眸光微微闪烁,满脸的虚心好学:“小皇叔,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背书,才能背的那么快?” 秦宴澈谦虚的说道:“其实我背的也不是很快,足足用了半月才背完。” “前日太傅教考我诗经,我总是背不好,还被他打了板子。”秦千羽恨恨的说道。 秦宴澈笑了笑,嗓音软软的:“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就是——”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只冰凉的大手,死死摁住了她的嘴。 秦宴澈瞳孔骤然紧缩,小腿踢蹬了一下,无奈身后人的力气,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耳边传来秦千羽带着笑意的声音:“小皇叔,如果想活命,便乖乖跟着我走。” 秦宴澈愣了愣,心里咯噔一声,被秦千羽押得微微躬身,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的走,一边走,便听着男孩在她耳边笑着说道:“你什么都比不过我阿父,凭什么啊?凭什么我阿父成日被你弄得担惊受怕?” 秦宴澈呜呜两声,忽然感觉臀部被男孩狠狠踹了一脚。 秦千羽死死瞪着她:“害得我,也 是怕你怕的要死呐。” 秦千羽恨透了这位小皇叔,但之所以敢和她说这种话,是因为他知道,此人马上就要命不久矣。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人都看不到。 秦千羽很快就带着秦宴澈来到了山林中。 这不过是浮丘峰的最外围,喜欢冒险的宗室子弟们,还不屑于来这种地方,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若是在此处待一晚上,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秦千羽钳着秦宴澈的手,指尖用力捏着她的小脸:“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你就不应该生在宫中!若是生在芦苇巷子里,爷长大了,一定来宠幸你!” 钻心的疼痛从脸颊传来,秦千羽的力气很大,在秦宴澈脸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红印。 秦宴澈听着秦千羽络绎不绝的辱骂声,心跳如雷。 她知道很多人想害他,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强烈的恶意。 脚底草木茂盛,两个孩子走起来却有些吃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处平地。 秦千羽抬起那只粗壮如同牛犊般的手臂,在秦宴澈的后背上猛地一推:“死吧!小杂种!” 秦宴澈踉跄摔了出去,跪在地上,身体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刺耳的声响,剧烈的疼痛从手臂处传来,竟然是一枚闪烁着淡淡寒光的捕兽夹,硬生生镶嵌在了手臂上。 秦宴澈仰头,哇哇大哭:“阿娘——阿娘——” 秦千羽看着她,哈哈大笑:“你个小杂种,只知道叫阿娘,我真想叫个人来看看,平日里老喜欢在父皇面前装乖的善王,如今居然……”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到秦宴澈咬着牙,猛的扑上来。 轰的一声巨响,秦千羽被坚硬的捕兽夹掼倒在地,牙齿都磕掉几枚,刹那间嘴中涌出鲜血,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秦千羽虽然心狠,但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童。 空气中涌起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他大声尖叫。 秦宴澈表情冷冷,举起手来,就着手臂上那枚小巧的捕兽夹狠狠的砸秦千羽,但捕兽夹十分沉重,她又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制住手腕,秦千羽不肯承认自己被吓尿了,极度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他狠命的踹着身上的男孩:“你放手!你放手!” 秦宴澈打了个滚,费劲全身的力气,朝着平底边缘滚。 “扑通——” 秦千羽没有防备,一下子摔进旁边的水沟中。 - 萧徇今日强撑了一晚,精神难免不太好。 她的天寒蛊需要注意保暖,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蛊毒发作的会好些,但是一点着了凉,寒蛊便会报复似的席卷全身。 林琛雪知道这一点,自然不敢让萧徇凉着了。 有了火浮玉之后,萧徇服用的热剂量比以前少了许多,每日只用半碗便够,林琛雪调制好热剂,坐在床边亲自喂萧徇喝下。 热剂缓缓下腹。 这个时候的萧徇,无疑是最脆弱的,她微微蹙着眉,双眸眯起 ,眼尾被热剂熏的通红,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林琛雪皱眉,喉骨浮动了一下,看着萧徇喝完,便取出手帕,轻轻压着她的唇角。 萧徇听话的张着唇,露出一点雪白的齿尖,舌头扫过唇瓣。 林琛雪知道萧徇此刻是最难受的。 她没有受过那方面的教育,但却对“推拿”的那种感觉,有着极度的好奇,如今看到萧徇如此,莫名又想到那日下雨时的场景。 林琛雪觉得自己似乎上了瘾,喉咙干得很,看到萧徇神情涣散,忽然问道:五娘姐姐,你想不想推拿?” 萧徇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沙哑的嗯了一声。 林琛雪便跟狗似的爬上床。 萧徇轻轻眨了眨眼,忽然间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她双手搂住女孩劲瘦的腰肢,林琛雪武功高强,全身上下似乎都蕴含着无尽爆发力。 萧徇无意识的抚摸过有着姣好弧度的腹部,热剂的效果又涌了上来。 萧徇的思维微微涣散。 她对嘉乾,早已经卸下了心防。 林琛雪看萧徇默认,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这些天来梦中无数次梦到的场景,冷不防变成现实。 林琛雪抿唇,刚把手伸到她腹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乎是刹那间,林琛雪摔下了床,全身的火无处发泄,脸颊都被熏得通红,却看见立春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道:“娘子,皇后来了。”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萧棠大步走了进来,大声道:“澈儿不见了!”! 第 64 章 故意入套 善王秦宴澈失踪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围猎场。 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朝中大臣都知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就是那小善王。 善王如今不过七岁年龄,大半夜的,能跑到哪里去? 皇帝气得拽着太监拳打脚踢,又严责跟在善王身边的侍卫和太监,扬言若是找不到善王,所有人都得陪葬。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的寻找善王。 只可惜浮丘峰围猎场占地面积非常大,若是小王爷进了山,只怕一时半会再难找到。 林琛雪很喜欢这个才有几面之缘的小王爷,也加入了寻找之列。 正是深夜。 四周都是侍卫的高呼声,漆黑的深山上,放眼望去都是火把晃动的身影。 转眼间便过去两个时辰。 天空如同染上一团浓墨,林琛雪也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衣服上全是夜晚时沾染上的露水。 林琛雪记挂着萧徇,担心她服用热剂身体不适,便下了山。 林琛雪本来想直接回营帐,却注意到不远处的营帐外,一群小小的身影。 大概是四五个孩子,围在一起正在交谈。 林琛雪看他们身穿华美衣服,金冠玉带,估摸着是宗室子弟。 林琛雪不由得皱眉。 这些孩子看起来年龄不过七、八岁,这么大凌晨的,不在营帐中好好休息,反而聚集在一处,怎么看怎么奇怪。 那为首少年双目圆瞪,脸色惨白,还有几个年龄小些的甚至都已经哭了起来。 就算是他们再关心善王,也不至于如此担忧吧。 林琛雪微微蹙眉,目光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萧氏得罪了许多宗室,这次善王失踪,该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 善王如今深得皇帝宠爱,如果是个成年人,恐怕还要忌惮三分。 可小孩子之间的嫉恨,既明白,又直接。 难不成是这些孩子把善王害了? 与此同时,皇子们凑在一起,满脸惊恐。 五皇子颤抖的说道:“秦宴澈不见了!千羽原本说事成之后和我们庆祝,但我再营帐中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他的人!” 三皇子皱眉:“千羽若是回来,肯定会回营帐的,我们约好了。” “难道他在山中并未回来?”五皇子脸色铁青,牙齿都在打颤:“深山中很危险,有大老虎、大豹子的,大伴也和我说过,不能进——”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正是凌晨,四周一片漆黑。 有胆小的皇子失声尖叫起来,五皇子也跟着尖叫,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 林琛雪咳嗽两声,冷冷的问道:“诸位殿下可知道,六皇子去了何处?” 五皇子回头,只见是一个身穿窄袖交领的俊美少年,并不是什么鬼怪,小脸不由 得臊的通红。 林琛雪:“诸位殿下知道,是不是?” 几个孩子讷讷不说话,空气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五皇子:“不知道……” 林琛雪恶狠狠的说道:“浮丘山中有虎姑婆,若是撒谎,它就会趁你们睡觉时啃你们的脚。” 五皇子忍了忍,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三皇子年龄大些,脸色惨白,强撑着说道:“你骗人,这世上哪里又有什么鬼怪?” “我劝几位殿下还是如实交代比较好。”林琛雪冷笑,冲着几个皇子拱手,恭敬的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刚从皇上处回来,皇上已经知道几位殿下嫉妒善王,将善王引入深山之事,特让在下前来询问。” 她话音未落,皇子们骤然变色。 林琛雪观察着几个孩子的神情,愈发肯定的内心的猜想,缓缓说道:“若是殿下肯说实话,皇上说不定还只会小惩大诫。若是迟了,让善王殿下出点了什么事……” 林琛雪话锋一转,冷冷道:“这可不是小小惩罚,那么简单了。” 三皇子硬着脖子,大声说道:“父皇向来喜爱我们,定不会追究的!” 林琛雪反问:“请问殿下,皇上更喜欢善王,还是更喜欢殿下?” “……” 林琛雪威吓一番,几个孩子终于承受不住,抹眼泪的抹眼泪,放声大哭的放声大哭。 三皇子尖声道:“都是秦千羽!是他说太子哥哥买了什么捕兽夹,可以用此物来了结善王性命!” 林琛雪:“那捕兽夹是夹什么的?” 三皇子:“狐狸。” 狐狸生活在山林特定地点,比如森林外围、土丘、陡坡处。 这样就减少了搜寻范围。 林琛雪来不及思考,策马朝着浮丘山奔了出去。 晨光熹微,太阳缓缓升起。 寒意一阵阵顺着湿透的衣服涌上来,林琛雪把精力全部放在森林外围的搜索,孩童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林琛雪全部找了一遍,终于在一块茂密的草丛中,发现一抹醒目的白色。 手帕。 林琛雪微微一怔。 那块手帕就那样躺在草丛中,若不是林琛雪恰好经过这个位置,还真有可能看不见。 浮丘峰中草木丛生,突然出现一块手帕也太突兀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昨日围猎时,哪位宗室子弟遗落在此处的。 林琛雪慢慢走过去,拿起手帕,仔细查看,手帕雪白,没有使用痕迹,左下角刺着一朵白莲,周围花纹繁复,似乎是女子样式。 女子样式?林琛雪愣了愣。 昨日进山打猎的,好像除了唐听双没有别人。 但唐听双素来讨厌白莲,更是不可能在手帕上刺这种东西了。 林琛雪记得,自己曾在萧棠的荷包上,看到过同样的白莲。 林琛雪略一思忖,便在四周搜寻起来,鞋底踩在 凌乱的草丛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地方很隐秘,杂草丛生,藏在某座断崖下方的死角,极有可能被路过的侍卫忽视。 林琛雪又往前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安静,头顶树木愈发茂密,阳光被遮蔽,光线昏暗。 林琛雪忽然听到一阵极其有规律的敲打声。 “咚……咚……咚……” 似乎是树枝敲打在岩壁上的声音。 林琛很快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声音,神色不由得一凛,又往前走了几步,动作猛地一顿。 不远处一块杂草丛生的平地上,躺着一个男孩,男孩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手臂上压着什么寒光四射的铁物,隐隐能看到血污。 男孩不是别人,正是让所有人找了一天一夜的秦宴澈。 秦宴澈抬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低声叫道:“姨父,姨父,我在这里。” 林琛雪快步走过去:“善王殿下,你且等着,我去找人来!” 秦宴澈抿唇,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被捕兽夹夹了一下,只、只用姨父一个人就行。” 林琛雪愣了愣,觉得奇怪,但想到既然秦宴澈这样说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林琛雪走过去,果然看到秦宴澈的手臂被锋利的捕兽夹牢牢夹住,渗出些血污,衣服上便能看到血迹,可想而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林琛雪的心一沉,从地上摸到一根粗大的木棍,随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卡主捕兽夹两侧,狠狠一抬。 林琛雪:“把手抽出来!” 她的手指都被捕兽夹锋利的边缘磨出鲜血,抬捕兽夹的瞬间秦宴澈便将手抽了出来,“啪嗒——”一声巨响,捕兽夹重新合拢。 幸好林琛雪在捕兽夹中间撑了一根木棍,否则她的手指可能就要被夹断了。 这枚捕兽夹做工非常精良,看得出价值不菲。 幸好只是猎狐狸用的小型捕兽夹,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林琛雪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只见这位小王爷坐在地上,神情丝毫不见慌乱,倒是格外的反常。 林琛雪的目光,忽然看到远处的山路上,正匆忙走过一个人。 是医官纪斐。 为了防止善王殿下遭遇不测,宫中医官们也加入了这次搜山的行列。 林琛雪眼睛一亮,急忙跑了过去:“纪大夫。” 纪斐也在寻找失踪的小王爷。 她在山中找了许久,心情算不上轻松。 因为善王殿下如今不过七岁,若是被人陷害,就算是没有被杀,在山中待上一夜,只怕都够呛。 纪斐是萧氏心腹,自然知道秦宴澈对萧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是萧徇争权的筹码,更是和萧家密切相关。 若是他都死了,萧徇还和太子争什么呢,总不能萧徇自己亲自上阵当皇帝吧。 不过按照目前这种情况,确实是有可能。 纪斐正想着 心事,冷不防听见有人叫她,转头一看,只见萧徇身边那位唇红齿白的小面首,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正在向她招手。 纪斐愣了愣:“郎君。” …… 纪斐跟着林琛雪来到树林深处,看到秦宴澈倒在地上满身泥泞,不由得吃了一惊。 秦宴澈的手臂被捕兽夹夹上,纪斐原本以为至少伤到了骨头,却发现情况竟然还不错,将她的袖子扯开,女孩手臂上居然绑着一块厚厚的猪皮,猪皮全方位无死角的保护着她的小手,被坚硬的铁给刺穿,秦宴澈的手上,还是破了些皮,血瘀痕迹触目惊心,幸好没伤到骨头。 纪斐给秦宴澈做了一个简单包扎,林琛雪忽然看见什么, 身后的水塘里,泡着一个人,是个男孩,已经昏厥,身穿华贵蟒袍,看样子地位尊崇。 林琛雪微微一怔,莫名觉得这男孩有些眼熟,刚想说话。 秦宴澈忽然抓住了她的衣摆,摇了摇头,冲她比划了一下:“阿娘。” - 几位皇子也早已陷入一阵慌乱之中。 原本他们只想让秦千羽好好的惩罚一下秦宴澈,但没想到秦千羽和秦宴澈都直接失踪了。 在父皇大发雷霆,满山寻找秦宴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有点害怕了。 现在秦宴澈回来了,居然没有看到秦千羽一起回来,更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秦宴澈被林琛雪抱回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阳光下她的脸色分外惨白,不像是睡着,倒像是昏迷了。 萧棠最先过来,进营帐时秦宴澈就醒了。 秦宴澈抬眸看着萧棠,低声叫道:“阿娘。” 萧棠皱眉,将她上下检查一遍:“澈儿L,这是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进山?” 有不少太监看见善王殿下和皇太孙一起走了,但因为善王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只能干着急。 萧棠不由得疑惑,澈儿L虽然年龄小,但也不是无知孩童,明知道太子居心不良,怎么会巴巴的就和太孙出去了。 秦宴澈低声道:“我和四皇子身边的太监福子说,他们要做什么,让他告诉我。福子和我说,元孙要整我,我就、我就——” 秦宴澈还没说完,萧棠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么小的孩子,也学的勾心斗角,真是让人心疼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刚才纪斐和她说,善王的手臂被捕兽夹夹伤,那捕兽夹是太子花重金打造的,就连老虎踩中也得花一番功夫才能挣脱,但秦宴澈居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原来是这孩子早就在手臂上绑了一块厚实无比的猪皮。 萧棠沉着脸:“谁带给你的?” 秦宴澈身边的大伴吴海脸瞬间涨得通红,跪了下来,抬手扇着自己巴掌,表情惶恐:“奴才该死,这猪皮奴才带给小王爷的。” 秦宴澈急忙道:“阿娘,你别罚他,是我让他带的。” 萧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冷脸坐在远处听着两人对话,听到秦宴澈如此说,便笑了笑:“殿下不必为他辩解,他私自带外物给皇子,有违规矩,罚是肯定要罚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秦宴澈抿唇,点了点头。 萧徇问道:“元孙呢?” 秦宴澈:“被我推下水沟了。” 秦宴澈不是很懂朝廷斗争,但知道任何一件看似不经意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阿娘赢的助力,所以长了个心眼,并没有声张秦千羽如今仍然在水沟里的事,而是先告诉阿娘。 包括这次秦宴澈跟着秦千羽出营帐,便是想看看秦千羽想干什么。 若是秦千羽真敢对他做什么事,只要她能告状,便能让父皇对太子愈发不喜。 秦宴澈做这种事,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因为若不是秦千羽想害她,她根本就不会有得逞的机会。! 第 65 章 林含立威 萧棠不由得很是心疼:“你这傻孩子,这是在干什么呢。” 秦宴澈认真的问道:“这件事,对阿娘有用吗。” 萧徇:“有用,当然有用了。” 萧徇随后扶着林琛雪,慢慢站起来:“朝中一切事,交给我与你阿娘,日后万不可再做如此冒失之事。” 秦宴澈点点头。 萧徇弯唇:“否则看你阿娘打你。” - 好不容易找到了秦宴澈,皇帝大喜,亲自前来探望,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宴澈整个人精神萎顿,皇帝一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就抱着脑袋尖叫。 让太医来看过,太医也说善王殿下受惊过度,需要静养。 皇帝向来喜欢这最小的幼子,看到他手上的淤青,心疼的不得了,下令要严惩他身边的太监。 还没来得及惩罚,夜间围猎场便又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太子秦宴西的嫡子,皇太孙秦千羽不见了。 晚上,萧棠一袭黑衣,出现在今天发现秦宴澈的地方。 这是一块极为隐秘的平地,杂草丛生,平地的尽头,是一道深深的水沟,马上就要入夏,气温不算冷,水沟里的男孩看样子醒过一次,挣扎着想要跑上来,但是因为没有力气,所有又昏厥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想必他因为极度的恐惧失禁了。 萧棠冷冷的看着水沟里的人,凤眸深深,满眼都是嫌弃,她退后几步,别开目光。 一个暗卫出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低声问道:“主子,这人如何处理?” 萧棠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漫不经心抛给近卫:“将此物系在他脖子上,把他往深山里带罢。” -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围猎居然会变成这幅模样,短短两天,一连失踪两位皇室血脉。 太子听说嫡子丢失,都快要急疯了,公孙柯死后,他每日都生活在恐惧里,发生这件事,太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萧徇在害他。 可是自公孙柯死后,太子每次见了萧徇都要绕道走,此时此刻,除了干着急,竟然是什么也不能做。 终于在第三日下午,侍卫们终于在深山中,找到了秦千羽。 而此时此刻,一直哭闹不止的小善王,却将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 秦宴澈抽噎着,缓缓道:“那日父皇正在晚宴上,我在营帐里看书,千羽过来找我,说父皇让我去在大臣们面前背《大学》,我跟他一起出去了。谁知千羽竟把我往大山中带。” 皇帝阴沉着脸,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他让你踩上了捕兽夹?” 小孩说话,童言无忌,更何况秦宴澈也没有骗人,说的句句是实话。 那天晚上,确实也有许多太监,看到秦千羽亲自来找善王。 小善王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秦宴澈说着,表情怯生生的,带着极 度的恐惧。 高耽在旁边听着直皱眉:“皇上,这件事,还请让老奴去调查清楚——”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金鳞卫刘彪快步走了进来,严肃道:“皇上,奴才已经问过了四皇子、五皇子和三皇子,他们、他们……” 皇帝的脸冷的可以滴出冰来,问道:“那两个逆子说什么?” 刘彪低声道:“他们承认,和皇太孙一起谋害善王殿下的事实。” 几个皇子年龄小,本来就很害怕。 刘彪稍微恐吓一下,就全部说出来了。 高耽哆嗦着唇,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皇帝淡淡说了一句:“让太子来。” 高耽知道皇上已经疑心自己与太子有勾结,便不敢再说下去,当即出了营帐寻太子。 漫长的沉默降临,皇帝将秦宴澈抱在怀中:“澈儿L放心,父皇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秦千羽的失踪,似乎丝毫没有触动到皇帝。 最近发生的事,让皇帝对太子失望透顶,连带着皇太孙也不是很喜欢,他如今,只是关心幼子的身体状况而已。 萧棠皱着眉:“千羽那孩子我见着挺乖巧的,怎么会把澈儿L给引进山中?”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有些孩子,你看着他乖巧,背地里不知是什么模样。” 萧棠:“臣妾曾听人说,浮丘山中有山神,千羽莫不是被山神附身,才干出这种事?” 皇帝呵道:“你不要乱说!” 虽然如此,皇后随口说出来的这句话,却如同鬼魂般漂浮在皇帝心中,挥之不去。 太子很快赶到营帐,他已经得知长子的事,面色惨白。 他一看到萧徇,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贱女人,是不是你把千羽——” 秦宴澈早就被他吓得哭了起来,他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怒呵一声:“住口!” 太子便一个哆嗦,跪了下来,哭丧着脸:“父皇。” 皇帝走上前,猛地踹了他几脚:“这都是你的好儿L子干出来的事,你的好儿L子,你的好儿L子!” 太子硬生生挨了几脚,还得强撑着抬起头,含泪道:“父皇,御林军已经在深山中找到了千羽,千羽、已经死了!” - 秦千羽的尸体被放置在草坪上,脸色铁青如同鬼魅,一双眼睛圆瞪,脸色似乎还很惊恐。 他似乎很疑惑,为何原本想害死秦宴澈,却害死了自己。 太子跪在他面前,早已经痛哭流涕。 皇帝虽然愤怒,但太子已经失去了一个儿L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秦千羽的死状实在是太过于诡异,皇帝看着心烦,不想再多看一眼,刚想转身回营帐,忽然发现什么,皱眉问道:“他胸口处是什么?” 一时间,大臣们的目光全部朝着那边看去。 秦千羽死状诡异,颈脖上挂着一根红绳,如同血迹。 皇帝淡淡道:“高耽,去把他脖子上的东西拿过来。” 高耽迈着小碎步上前,颤抖着手,将秦千羽脖子上的东西拿下来。 皇子们的配饰,宫中都有十分严格的标准。 而所有人都很清楚,没有皇子的脖子上,带着这样怪异的东西。 忽然有个大臣惊叫一声,颤抖着道:“这是四出五铢。” 漫长的沉默降临,只见秦千羽脖子上带着的,居然是一枚铜钱。 那铜钱花纹极其怪异,布满了锈迹,正是最特殊的四出五铢样式。 这种“四出五铢钱”,是一种劣币,再民间一度被认为是不祥之物。 只要它一出现,便是亡国之兆。 大臣惶恐的说道:“皇太孙好端端的,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难不成真是山神显灵……” 皇帝眉头紧锁。 萧棠低头,似乎正欣赏着如同葱根般白皙的手指,慢悠悠骂道:“大胆!若真是山神显灵,为何不找别人,偏偏要找太孙?” 没人敢再说话,皇帝却皱着眉,陷入沉沉思考。 山神为何找皇太孙,明眼人都想得到。 皇帝最近身体不好,神经也是越来越脆弱,难免愈发的相信鬼神之论。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大楚迟早要在他的儿L子手中亡国? -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皇帝大为不悦,围猎也提前结束。 林琛雪收拾好东西,走出营帐,忽然看见什么,脚步微微一顿。 李贵妃。 这位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如同画中美人一般,款款朝着这边走来。 李贵妃也看见了林琛雪,她认得这是萧徇身边最得宠的小面首,当即勾了勾唇,说道:“郎君。” 林琛雪朝她微微颔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李贵妃竟然和皇后萧棠长得有几分相似。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林琛雪发现李贵妃和皇后的关系,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差。 李贵妃与皇后的模样相似,而善王秦宴澈又生得乖巧伶俐,丝毫没有秦家人的那些毛病。 林琛雪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折返宫中,在回去的路上,刚好看到路边有一群乞丐。 乞丐身穿粗布,手握打狗棍,在喋喋不休唱着什么。 语调怪异,略显低沉,仿佛把人的心都给揪了起来。 皇帝皱眉,叫住身旁的一个侍卫:“去问问他们在唱什么。” 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嗫嚅着不敢说话。 皇帝掀开浮肿的双眼,不耐道:“朕让你说。” 不愧是一国之君,话语间天生就带着压迫感,侍卫跪下来,惶恐的说道:“回皇上的话,那群乞丐在唱:‘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1) 这群乞丐,是昨晚上萧徇 临时找人化妆扮成,并教授了他们这些歌曲。 乞丐们都十分敬业,完美的演绎出了阴森的氛围。 侍卫话还没说完,皇帝就脸色早已铁青。 中原地区,义军贼寇作乱。 而如今北境胡人成灾,林氏长女,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担此大任。 皇帝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高祖的阴魂缠着他,骂他是没用的废物。 - 此时此刻,林含身穿轻甲,正率领大军,前往去北境的路上。 她是女子,但却身份特殊,因为她是曾经的大将军——林慎行之女。 阳光下,她的墨发高高束起,身穿短袍窄袖,胸前甲片闪烁着淡淡寒光,做男儿L打扮,神情肃然冰凉。 皇帝已经将带兵大权,全部交给她。 出征前,林含亲临兵营,在全军面前将军法诵读一遍。 这些军法,是林慎行当大将军时,军中的铁律。 违者斩之。 林含出征前,皇后萧棠亲自来送行,虽然这位“林将军”全程对萧棠不冷不热,但所有士卒可都是看在眼中。 皇家对这次出征,分外重视。 这北军中,有不少人见过林含,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将门长女,虽然林含只是女子,但她不苟言笑、处理军务雷厉风行,行军的这些日子,其在军事上的天赋逐渐表现出来。 大家对她,丝毫不敢有任何轻慢之态。 但皇帝那边,派出来的几个校尉,却是例外。 校尉们吊儿L郎当的骑着马,正在说说笑笑。 瘦男人轻浮的目光不断的落在不远处的林含身上,打趣着说道:“开什么玩笑呀,这次带领我们出征的,居然是个女人!” 胖男人舞弄着手中的长矛,吹了个放荡的口哨,极尽威风,笑着说道:“女人怎么了,军中无趣,有女人才好玩!” 另外一个校尉忍不住了,也跟着一起说笑:“拜托你弄清楚,咱们林大娘子是将军,又不是军/妓!” 有小兵听见他们说的无礼,忍不住劝道:“几位大爷这是在说哪里话?军中理应严肃,哪里有如此嬉笑的道理?” 胖校尉骂道:“没骨气的贱种,我们说我们的,又关你什么事了?” 胖校尉是军中有名的泼皮无赖,名叫梁强,平日里为人极其狠辣,无人敢惹。 小兵被骂的缩了缩脑袋,也不敢再说什么。 …… 傍晚时分,军队来到长留城这个小地方。 长留城已经属于北境,地理位置十分险要,背后便是山门关。 如今北境诸城,都被胡人攻破,唯有这长留城已经地势优越,迟迟未曾攻下。 而林慎行便是在此处,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押送回京。 长留城的百姓常年生活在恐惧中,听说大楚军队又来了,急忙开了城门欢迎。 林含没时间感慨,和老将领交接过后,将 总部安置在城东一座大寺庙内。 这座原本给长留百姓烧香拜佛的寺庙,暂时变成了北军的指挥基地。 ⒏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城门外,几个校尉边说边笑的安置着自己的物件。 梁强:“我草他妈,都已经到了长留城,为何不进住在居民家,还得让咱们在城外,她到底会不会带兵?” 瘦校尉冷冷道:“妇人嘛,头发长见识短,没事,等她打输一场,咱们就回去了。” 寺庙是百年古寺,林含忙的焦头烂额,接收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军情,心情算不上轻松。 她以前虽然也带过兵,但那是和阿爷一起,她是个女子,又是孤身一人率军出征,这种场面,前所未有。 带兵本就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有很多时候,军队不是折损于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在内部崩溃。 林含能感觉到,有些人不服她。 - 长留城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林含这几日,都在营中紧密的安排着战事。 林含很快发现一个问题,便是她对北境地形非常不熟悉,之前的老将领才在此处不过半个月,更是对此处的地形摸不着头脑。 如今胡人已经占领多所城池,但她并不知道那些城池的地理位置,人口数量,若是贸然出击,很可能会让整个军队都陷入危亡之境。 阿爷对北境,应该是很了解的,但他被抓进天牢十分突然,并未留下地图之类。 长留城如今虽然面临着被胡人攻破的威胁,但因为其背靠关口,地势险要,城中百姓的生活,暂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夜晚降临,街道上行人来往。 林含带着一众官兵,前往县令家询问情况。 林含看着四周百姓身穿破烂衣衫,有不少的鞋子还破了洞,肮脏不堪,有几个女人甚至赤着手臂坐在街边,狼狈的啃着半截黄瓜。 林含的心脏仿佛抽了一下,微微蹙眉,有些不忍。 “你们看,将军来了!”有人看见林含的穿着,开心的喊道。 “来了又有什么用。”一个妇人神情不屑,说道:“前些日子还来了好些兵爷呢,还不是刚来这里就走了?” “不管有没有用,好歹是将军啊。”男人兴奋的喊道:“总是来保护咱们安全的。” “什么安全,还不是来搜刮我们银钱的!大家今夜可要快点把银钱藏好啊。”有人骂道:“靠这些家伙帮我们打跑胡人,八成是没指望了。” 这里是大楚极北之地,长留城的百姓们说的是蛮夷之语,叽叽喳喳,咕噜咕噜。 林含也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待要再往前时,忽然有个男人狼狈的从路边摔了出来。 “大胆!”周围士卒凶神恶煞,立马围了上来,要将他拖走。 林含急忙抬手阻止:“住手!” 男人匍匐在底下,趴在林含脚边,瘦猴般的肩膀轻轻发着抖,脸色煞白。 林含蹲下来扶起他,柔声道:“小心些。” 男人仰头,哭道:“将军,救救草民的女儿L!” “小女今日被官兵欺辱,要上吊啊!” 周围一片哗然。 但男人痛哭流涕,说出来的话在林含耳中,依然是不明所以的鸟语,林含找了个本地充当翻译的小吏翻译一通,才明白男人说的是什么。 林含皱眉:“有士兵欺辱你女儿L,此话当真?” 男人含泪道:“我女儿L年方二十,是清白之身,可是今日身上,平白无故添了许多伤痕,这还有假?” 林含面若寒霜,跟着男人走进街道两侧一个简陋的木屋,木屋前早已经围满了人,人群时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林含拨开人群走进去,只见房内光线昏暗,杂物乱摆,到处都是散乱的桌椅。 一个姑娘踩在椅子上,手中颤抖握着一柄匕首。 姑娘的脸庞憔悴不堪,颈脖上隐隐能看见狰狞的乌青痕迹。 她哭的梨花带雨,忽然抬起手。 林含的心一沉,立马飞扑过去,将女孩抱起下来。 女孩在她身上一阵拳打脚踢:“放开我!” 林含:“是谁害你,你和我说!” 女孩张开嘴,猛地朝林含的手咬去。 钻心的疼痛传来,林含的手背都被咬出鲜血,翻出狰狞的血肉,但她依然不为所动,牢牢钳制着对方的手臂,皱眉道:“姑娘,有话好说,是谁害了你,何苦自寻短见呢。” 女孩拼命的摇头,任凭林含怎么问,她就是不说。 她又怎么敢说呢,大楚派来的士卒,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平日里便有许多乡亲吃了他们的亏,只能忍气吞声关门自己承受。 若是说出来,只怕会遭到更猛烈的报复! 林含脸色微沉。 林含早已经决心整顿军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这次出征,她三番五次强调不能骚扰百姓,没想到还会有人明目张胆的违反军规。 四周光线昏暗。 林含低头说道:“我是女子,你若和我说,我必然帮你。” 翻译的小官吏额头上冒出冷汗,跪在旁边小心翼翼和女孩翻译。 女孩抬头,看清楚林含的脸,微微一怔。 这位将军做男儿L打扮,眉心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痕,但面容清隽,桃花眼顾盼神飞,确实有几分女相。 女孩哇哇大哭,紧紧抓着林含的手臂,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林含神色稍软,用袖子轻轻将女孩脸颊的污渍擦去,扶着她站起来:“你去把侮辱你的士兵找来。” “不用找了。” 有个小兵忽然跑了出来:“就是梁强!小的、小的都看见了!” 林含抬眸,寒意直达眼底。 小兵跪在地上,嗫嚅道:“昨日中午,梁强带着我们去城中找吃的,刚好看见一家买牛肉的店铺。他说要请我们吃饭,小的们都很开心,但是、但是……” 林含不耐道:“但是什么?” 小兵脸色惨白:“我们吃完牛肉之后,梁强却说没银子█,老板上前要银子,却被他打了一顿,他还将牛肉铺老板的女儿L给……” 林含怒火中烧,转头问怀中女孩:“他说的可当真?”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哭泣起来。 林含这才发现,这简陋的房子中摆放着几张桌椅,不像是民居,倒像是街边饭店。 梁强就是之前屡次对林含不敬的胖校尉,这次他也跟在林含身边。 他在军中欺软怕硬,大家都让着他,他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告发他,当即走了出来,冷冷的笑,冲着小兵挥舞着钢铁般的拳头,威胁道:“你说话要讲求证据,要是敢污蔑老子,当心你的皮!” 这梁强平日里就是军队里有名的破皮无赖,因为打仗勇猛,才升了校尉。 他报复起人来,心狠手辣,甚至还用一双铁拳将人硬生生打死。 小兵吓的两股战战,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含一手抱着女孩,另一手冷着脸喝问道:“可是你欺辱了姑娘?” 梁强冷冷道:“我没有。” 林含:“你,过来。” 梁强瞪着金鱼眼,随后极其不情愿的走过去,在林含身边跪下,仰起头来,挑衅的看着这位女将军。 林含低头看他半晌:“你身上有女人的香粉味。” 梁强冷笑:“有吗,你说有就有?” 林含侧头,嗅了嗅女孩的领口:“她用的是天罗香,这香味十分特殊,久经不散,若是在用香期间与她接触过的人,都会沾染上这种香味。” 军中士卒,全身都是汗水恶臭,身上沾染一点其它的女儿L香,很容易就能闻出来。 梁强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林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羞辱姑娘?” 梁强硬着脖子:“我没有!” “是个好汉。”林含冷笑道:“把他的衣服扒掉。” 几个小兵扑上来,颤抖着手,果真是扒掉他的衣服。 梁强脸色铁青,赤着身跪在地上。 周围围满了百姓,大家都看到他肩膀上曾经烙下的奴隶刺青。 这是何等的羞辱,那块刺青很大,瞬间暴露在灯火之下,犯罪的年份,犯下的罪行,全部在刺青上写的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 原来这个人早有淫、奸妇女的前科! 更让人悚然的是,男人满是伤痕的后背上,隐隐可以看到几道清晰的抓痕。 抓痕崭新,翻着血肉。 林含冷冷道:“你背后的抓痕如何解释?” 梁强沉默片刻,忽然抬起眸,无赖般的笑道:“被蚊子咬了。” 林含:“就算是蚊子咬,你左手的手背,却又一道咬痕,这也是蚊子咬的?” 梁强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他在左手上 缠了一块布,表面上是做装饰用,原因是昨日这臭娘们在干好事时,居然冷不防咬了自己一口,刚好咬在手背上。 但林含竟然能这么快,就确定这块布下面是咬痕,让梁强有些吃惊。 林含冷着脸抬起下巴,立刻又有几个小卒扑过去,将梁强手背上的纱布扯下。 梁强手背上的肉早已失踪,露出森森白骨,血肉交缠在一起,格外狰狞恐怖。 “你昨日强迫姑娘,必然是钳制住了对方。而这个角度,刚好能让她咬到你的手背。”林含抬起手,将自己刚才被女孩咬出来的伤口暴露出来。 刚才女孩下了狠口,几乎撕下林含的整块肉。 林含转头看着女孩,颔首道:“而这位姑娘,似乎特别喜欢用咬人,作为防御的手段,今日我看你就一直用左手,但你平日并不是左撇子。” 林含轻描淡写几句话,说的女孩满脸臊红,只能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梁强恶狠狠的看着林含,嘴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含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不仅如此,你还去逛窑子了。” 梁强皱眉。 林含:“天罗香,放凝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香粉同时出现在你身上,说明你去的是截然不同的地方,放凝粉是一种低级香粉,涂抹在身上有催情之效,好人家的姑娘,根本不会用,你去的,只有可能是窑子。” 林含的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林含知道,想要打胜仗,首先要把军队给治理的服服帖帖,杀鸡儆猴是最有效的手段。 而此时此刻,梁强就是那只鸡。 梁强看着林含,内心涌起滔天怒火,羞耻感让他的脸都烧了起来。 在他眼里,女人都是好拿捏的,若是实在不听话的女人,辱骂恐吓一番便能服服帖帖。 这林含又算个屁? 还不是因为有萧氏扶持! 她现在威风凛凛,谁知道与皇帝有没有什么身体交易? 梁强叽叽咕咕,低声骂道:“老子宠幸几个女人又怎么了?管的那么宽干什么?难道因为她是个女人……” 林含怒喝一声:“大胆奴才,本将面前,岂容你放肆!” 梁强的辱骂还没说完,眼前便闪过一道寒冷的剑光,“唰——”的一声轻响,血溅三尺,他的人头便已经滚落到地上。 皇帝考虑到林含毕竟是个女子,这次只拨给她五千人。 而这五千人中,有许多是没什么经验的新兵。 士卒们从未见过血,看到这位“林大将军”居然在顷刻之间就杀了一个人,纷纷带愣在原地。 林含手执长剑,身上沾染上鲜血,整个人也弥漫上浓烈的血腥气:“北军军法,行军之中,扬声笑语,犯者斩之。” “欺虐百姓,逼/淫/妇女,违者斩之。” “多出怨言,迁怒主将,违者斩之。”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违者斩之。” “私自入城,行嫖/娼之事,违者斩之!” 林含修过武功,颇有内力,这一声传的很远,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 林含负手,忽然转身,如电般的目光,从那瘦校尉身上扫过。 瘦校尉吓得跪了下去。 林含:“你也一样,军棍伺候。” 前些日子,林含虽然知道两人的所作所为,但是隐忍不发,其实把每一笔账,都算在心中。 士卒们有些迟疑,林含凉凉道:“还不快去。” 刹那间,所有人一拥而上,瘦校尉尖叫着想跑,下一息便被狠狠按在地上。 粗大的棍子猛地朝瘦校尉招呼下去。 街道瞬间变得很安静,瘦校尉源源不断的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后,瘦校尉已经被打的皮开肉裂,地上白花花全是浆水。 四周噤若寒蝉。 林含负手而立,指着人群中脸色煞白的小兵,温声道:“你,过来。” 刚才揭发梁强的小兵吓得全身发抖,爬到林含身边跪下。 林含和身边的官吏道:“给他二百两白银。” 小兵瞪大眼睛,手臂颤抖,不可置信的盯着林含,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林含:“你这次做得很好,从此便来我身边做事罢。”! 第 66 章 做好后勤 转眼间便到了夏日,空气中逐渐弥漫上淡淡的暑气。 澈辰殿中,萧徇与萧棠相对而坐。 萧徇看着手中的信笺,不由得笑道:“不愧是林大娘子,这才刚到北境,便杀卒立威。将北军交给她,可保后续无忧矣。” 萧棠一袭华贵凤袍,倚在榻上,抬手支着侧脸,缓缓摇头,频繁叹气:“近来北军与胡人交手过三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胡人与北军的差距,不是这么快就能缩小的,虽然只是小规模交战,但我担心,会给她很大压力。” 萧徇打趣道:“长姐的压力,怕不是比林大娘子还大。” 林琛雪静静立在萧徇身侧,听闻萧棠所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其实她从那次打马球时萧徇被大姐姐抓走,就觉得萧棠和林含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 萧棠这样雍容又威严,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又怎么会允许中了毒的大姐姐,在她寝殿中待上七天七夜? 林琛雪在前几日围猎场上,偶然间发现萧棠腰间挂着一块玉珏。 那块玉珏呈现浅青色,外表有些残破不堪,倒像是大姐姐腰间玉珏的另一半。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目光偷偷往萧棠腰间瞟。 那块玉珏依然在,看得出是萧棠不离身的。 她可以看到玉珏上有字。 大姐姐那块碎玉上写着“长离”二字。 萧棠的玉珏上又写着什么? 林琛雪正想细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监梁乘迈着小碎步走进殿中,向萧棠和萧徇行了礼,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萧娘子。” 萧徇颔首:“记得管好监军,让他们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她话音未落,便有宫女捧着一个木盒来到梁乘身边。 木盒揭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白银,另外又有一叠银票。 梁乘脸上的笑容大了些:“这是自然。” 梁乘走后,萧棠问萧徇道:“募兵的事怎么样了?” 萧徇:“已将募兵的消息发往各地。” 萧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须得尽快再募一万兵,全部发往北境。” 如今大楚军心不稳,林含带兵出征的路上,有许多小卒偷偷跑了,这次在北境又与胡人交战几次,更是落了下风。 萧棠:“若是赏银不足,随时可从我内库中提取。” 萧徇微笑:“长姐,你当我平日里收的礼银,都是白收的?” “我已凑齐二百万两白银,悉数充当军费,长姐不必担心。” “虽如此,也不能总让你出银子。”萧棠面色稍缓:“傅老爷可联系的如何了?” 萧徇:“我已和他谈妥条件,明日他便从北宣城将粮草运往长留。” 商人家底厚,若是与他们做交易,能极大程度解决北军粮草不足的问题。 萧棠平日里也不会事无巨 细的去跟进一个将军的行程,只是如今带兵的,是她心中挂念之人,萧棠只恨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帮林含安排好,让她能安心打仗,什么都不操心。 两人商谈许久,从中午一直谈到黄昏。 萧棠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语气中有送客之意:“天色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林琛雪皱眉。 有一件事情,似乎还没有解决。 萧徇刚想起身,忽然听到林琛雪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只是北境的地形,恐林大娘子不太熟悉。” 林琛雪话音刚落,澈辰殿便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萧棠原本已经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听闻这话又打起精神,回眸饶有兴趣的看她:“哦?” 林琛雪:“出兵要分清轻重缓急,取敌方要害攻之。林慎行与胡人对战多年,对北境的情况十分了解。娘娘可让林将军画地图一幅,标注北境各城人口数量、各项储备,供林大娘子参考。” 萧棠击掌:“好,就这么办。” - 清晨的街头,人逐渐多了起来。 林琛雪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吆喝着卖什么东西,摊位旁边围满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家都围着老板指指点点,场面好不热闹。 林琛雪走过去,看清楚摊位上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居然是荔枝。 各色各样的荔枝,摆放在小木盆中,如同火焰。 妃子笑……桂味……挂绿…… 荔枝非常好吃,但是因为运输成本高,卖的极贵,林琛雪呆呆看着这些卖相极好的荔枝,眸光微微一动。 她挑了些成色好的,用手帕包起来,拿回萧府。 墨香阁。 萧徇跪地而坐。 因为气温升高,萧徇最近身体好了些,一袭薄衫。 她微微低着头,狭长的凤眼眯起,如同葱根般白皙的手指执着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阳光仿佛给棋局,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 有那么一瞬间,林琛雪仿佛有种错觉。 眼前正在下棋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临阵点兵的将军。 林琛雪在萧徇的监督下,读了许多书,但对棋局还是看不太懂。 萧徇下棋时总是会步入忘我之境,林琛雪静静在旁边观看。 一局结束,萧徇抬眼,忽然看见小面首笑得很腼腆,左脸颊梨涡毕现,忽然把一块雪白的手帕放在桌上。 手帕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原来是几颗颜色火红的荔枝。 林琛雪笑着说道:“娘子连吃了几日素,今日合该吃些新鲜的。” 萧徇微微一怔。 萧徇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平日里清汤白菜吃的习惯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荔枝真是美味可口,是一年中不多得的美味,含在口中,唇齿生香。 萧徇慢慢吃着荔枝,眼角不经意间,泛起一层极其浅 淡的红色,双眸也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嘴唇被汁水濡湿,愈发显得人娇弱无比,楚楚可怜。 林琛雪看着自己打包的几颗荔枝,被萧徇全部吃完,不由得哈哈一笑,觉得自己抓住了萧徇的把柄。 没想到向来朴素的萧徇,也会居然喜欢吃荔枝这种奢侈的东西。 - 下午,林琛雪在萧府门口,接待了一个人。 男人大抵四十多岁年龄,脸上生着浓密的胡须,眼角隐隐能看见皱纹,站在门口嚷嚷着要见萧娘子。 林琛雪问道:“不知大叔尊姓大名?见娘子有何要事?” 自从发生李义那件事后,林琛雪几乎是接替了李义的位置。 萧徇如今掌控着国家大事,每日要见萧徇的人有很多,萧徇不可能每个人都接见。 林琛雪对这些人向来是十分谨慎,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全部打发掉。 男人看着林琛雪,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在下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一只闲云野鹤罢了,郎君就叫我鹤先生吧。” 林琛雪素来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就说什么,看到这位“鹤先生”神神叨叨,勉强耐下性子,微笑着问道:“不知鹤先生,有何要事见娘子?” 鹤先生神秘的挑挑眉,忽然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压低了声音对林琛雪说道:“这玉鱼,是老夫从滨河中捞出来的,是天降祥瑞,若是娘子将此玉送给皇上,皇上必然会龙颜大悦。” 鹤先生手中拿着一物,居然是一块美玉,美玉蒙着一层砂土,轮廓凹凸不平,砂土间隙中隐隐透出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真是一条鲤鱼形状。 自古以来,人间便流传着许多卜筮类书籍。 相传上古时代尧舜贤君之时,便有人从滨河中挖出美玉,从此国家兴盛,万邦来朝。 从滨河中发现了玉鱼,是大吉之兆。 林琛雪将信将疑的盯着鹤先生看了半晌,其实她觉得这人就像是江湖上投机的游侠,说的话不太可信。 但林琛雪还是折返回去,和萧徇商量。 萧徇听完林琛雪的描述,不由得皱眉,满脸厌恶:“皇上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还要祥瑞做什么。” “打出去。” - 林琛雪猜测的没错,这位鹤先生,确实是江湖上的游侠类人物。 他虽然在江湖上漂泊,但人脉颇广,朝廷中有许多大官,在未发迹时都受过他的恩惠,是以他平时远离朝廷,却对当今朝中局势非常了解。 他知道如今的朝廷云波诡谲,也许不久之后,现在看似坚若磐石的政局就会天翻地覆。 鹤先生平时就很擅长投机,也明白奇货可居的道理,知道将来若是那位七岁的善王殿下即位,很有可能是萧氏把持朝政,所以便带着玉鱼,想来讨好一下萧氏。 若是将来萧氏在掌握朝中大局,就随便弹个小指头,都能让他获利无数。 谁知他打得好算盘,刚来到萧徇这 边,就吃了个闭门羹。 鹤先生懵了。 反应过来,不由得又气又怒。 萧徇权力再大,到底是一介女流,见识何其短浅! 自古以来,君王都很重视祥瑞。 每当天降祥瑞,发现祥瑞、献上祥瑞的人都会得到无上褒奖。 萧徇居然拒绝了这等美事! 那就别怪他去找别人。 鹤先生打着如意算盘,离开萧府后,回客栈重新梳洗打扮一番,就去找了太子。 他并没有说自己之前找过萧徇的事,而是换了一番说辞,奉承太子有尧舜之相,如今滨河中出了玉鱼,恐怕是天意。 前些时候围猎,太子才痛失爱子,其实失去个孩子也没什么,他毕竟还年轻,也不在乎这种事。但萧贼将那诡异至极的四出五铢钱,挂在秦千羽的脖子上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皇帝听信了奸臣谗言,对自己将来能否治理好国家,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太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自己的前途感到忧虑。 他就像是一个垂死之人,不愿意放弃任何摆在眼前的救命稻草。 哪怕是鱼死网破,他也想要换回父皇的信任。 太子正在焦虑间,这位从江南来的鹤先生就像是天降福星,带来了祥瑞。 这让太子大喜过望。 因为那日围猎,皇帝先是发现了四出五铢,又在回宫的途中听见乞丐唱歌,遇到的种种,都是不祥之兆。 现在若是他此刻献上祥瑞,想必能让父皇高兴。 太子略一思忖,便立刻设宴款待了鹤先生,并且赠给他百金作为礼物。 鹤先生微微一笑:“太子气度如山,若是将来登上大宝,想必是尧舜之君。” 太子笑了笑,端起酒杯:“先生于滨水发现祥瑞,也许能一改我大楚国运,如此功劳,岂值百金?” 鹤先生原本是江湖上的游侠,平日里结交的朋友数不胜数,最擅长与人聊天。 两人当夜痛饮一番,一见如故。 太子更是唤来养在宫中的鞑坦美人,两人一直饮到深夜才睡下。 第二日,太子便拿着那块珍贵的玉鱼来到龙啸宫。 此时此刻,神医左徽正陪侍在皇帝身旁,伺候皇帝喝药。 皇帝最近,身体是愈发不好,全靠神医左徽的药吊着。 他刚喝完药,听说太子拿来祥瑞,微微一怔:“什么祥瑞?” 高耽垂眸,禀报道:“是从滨河中发掘的玉鲤鱼。” 上次围猎时发生了那等晦气事,皇帝成日的不高兴,听说居然在滨河中发现了祥瑞,精神不由得振了振。 皇帝淡淡道:“让太子来。” 太子很快来到了龙啸宫,惶恐的跪在地上,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膝行着来到皇帝面前:“父皇。” 皇帝沉着脸,将木盒打开,只见中央竟然放置着一块玉石。 玉石表面凹 凸不平,看得出常年经受河水洗礼,外表蒙着一层薄薄的砂土,放置在阳光下,能看见粗糙的砂石空隙中,隐隐可见耀眼的金黄。 能看出是个鲤鱼的模样。 皇帝摆弄着手中的玉鱼,沙哑着嗓音问道:“这是谁发现的?” 太子垂眸,恭敬道:“回父皇的话,是江南的一位侠士,于滨水中发现此玉。” 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抚须道:“自古以来,祥瑞皆出于滨水,如今滨水既出玉鱼,未尝不是我大楚的新迹象。” 太子见父皇似乎颇为高兴,不由得心下稍宽。 自从围猎那日回来之后,皇帝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如今总算是有了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他将这等祥瑞献给父皇,父皇顾及着天道,也不会再对自己的储君之位下手。 神医左徽急忙朝着皇帝行大礼:“恭喜万岁爷。” 皇帝最近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对谁都很猜忌,除了萧氏姐妹之外,最信任就是这左徽。 他原本身患重病,看了很多太医,都不能让他重振雄风。 但左神医的一剂药,就能让他一夜驭女无数,这可不是神医吗! 皇帝面色稍霁:“怎么了?” 左徽忙跪下来,微微笑道:“最近臣正在给皇上配置一款包治百病的散元丸,正需要用祥瑞之物镇炉。 臣看这玉鱼出于滨水,通体金黄,想必是至阳至刚之物,刚好可以用来当作镇炉之宝。” 原来左徽炼丹,讲求诚心诚意。 这样才能感动上苍,赐下神药。 因此在炼丹时,都需要在丹炉前,摆放一件宝物,用三株九合香祭奠。 或是玉石、或是翡翠、或是名贵木头雕刻而成的神像。 而这玉鱼乃是吉祥之物,既然是上苍降下的祥瑞,将其供在香炉前,则更加灵验了。 皇帝龙颜大悦,朗声大笑道:“好,好,好。” 天上出了祥瑞,说明他是个圣君。 日后,还有哪个乞丐敢唱那晦气的歌?! 第 67 章 一日不见 自从太子献上从滨河中发现的祥瑞之后,仿佛这真是上天的旨意,大楚逐渐有了新的生机。 先是龙啸宫前的老槐树上,有喜鹊筑巢。 太监们爬上树,发现那喜鹊巢呈现合欢状,如同腰鼓。 左右恭贺,此乃祥瑞也。 然后是澈辰殿的后方园林中,竟然涌出一股新新的泉眼,清澈的溪水从泉眼中汩汩涌出。 最后是清晨,金龙殿的广场前,居然无故出现一道彩虹,彩虹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慢慢消散。 一系列的祥瑞出现,让皇帝龙颜大悦,宫中夜夜笙歌,一派平安喜乐。 林琛雪坐在桌前,将宣纸平铺开,手拿一支湖笔,正对战局进行仔细推演。 如今犬戎和北狄的关系,似乎依然很不好。 胡人铁骑虽然凶猛,但若是用计谋取胜,大楚军队,未尝不是对手。 如今大姐姐让局势稳定下来后,只须故技重施便可。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听到敲门声。 林琛雪将纸张卷起来烧掉,来到门边,只见立春站在门口,温柔的说道:“七郎,娘子让你过去。” 林琛雪来到墨香阁,只见萧徇坐在桌边,面前摊着几份信件。 听见脚步声,萧徇抬起头,神情微微严肃:“七郎,我有一事,需要你做。” 林琛雪对上萧徇的目光,不由得也严肃起来:“不知五娘姐姐有何事?” 萧徇将桌上一封密信递给林琛雪:“那日来府中的游侠,真名叫王茂,来自江南,我怀疑他呈上的玉鱼,别有来历。” 林琛雪低头拆开信件,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不由得微微蹙眉。 萧徇:“详情都在这封信上,你去江南查一查这个人。” “听说他不仅是个游侠,在江南还是个富商,有土地百亩,七郎到江南,只需联系那里的檀香楼,应当很好查。” 林琛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我只是怀疑,那枚玉鱼也许真是从滨河所出,但是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萧徇抬眸,认真看她:“尽快回来。” 这还是林琛雪近两年来,第一次单独出去办事。 林琛雪看着萧徇,不由得有些发愣。 萧徇对自己的信任,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那她更不愿意让萧徇失望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大街寂静无声,四周空无一人。 林琛雪早就在昨日准备好了干粮行李,无追也早早的等在萧府后门。 这次行踪保密,但林琛雪知道,自己的动作必须迅速。 因为太子在朝中也有许多眼线,她去江南的消息,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就引起太子的警觉。 正是寅时,萧徇也前来相送,太阳还没出来,四周的气温也低,萧徇畏寒,厚厚的石青多罗银鼠披风,勾勒出她清瘦 的身材曲线,被立春扶着走来。 寒风一阵阵吹过,女人眼角微微泛红,双眸也因为剧烈咳嗽的缘故而泛起水雾。 夏日萧徇的身体好了些,但阳光所未及之处,稍微吹点风,依然痛苦不堪。 立春心疼道:“从早上起来,娘子就一直咳血,这怎么能行?” 林琛雪一看到萧徇,便蓦地跳下马,看到她脸色苍白,心脏不知为何,莫名抽痛。 林琛雪:娘子……” 萧徇走近,林琛雪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物。 萧徇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七郎,过来。” 林琛雪愣了愣,听话的走了过去。 萧徇抬起手,将手中之物,挂在林琛雪的颈脖上。 林琛雪微微一怔。 红色的丝线如此熟悉,淡淡的暖流顺着颈脖流淌至全身,居然是萧徇不离身的火浮玉。 林琛雪皱眉,下意识抬手想将火浮玉取下来。 这是萧徇用来疗伤的东西,怎么能给她呢。 萧徇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了一下女孩光滑的手背,慢慢将她的手压下去。 萧徇笑了笑,嗓音因为咳嗽也略显沙哑:“我查过了,这块火浮玉不仅至刚至阳,而且还有佑身的作用,你带着它,若是遇到麻烦,兴许可以救你一命。”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旁边孟秋手中的宫灯散发着光亮。 林琛雪握着萧徇冰凉的手,想和平时一样,用体温温暖她。 林琛雪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五娘姐姐言重了,我能遇到什么麻烦?” 少女脊背笔挺,双腿修长。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她皮肤白皙,眼皮微微掀起,眼尾深邃而内敛。 萧徇笑而不语。 林琛雪说完这句话,才迟来的领悟到萧徇的意思。 她和萧徇,如今是一个人的关系。 别人看到她,就会联想到萧徇。 她作为萧徇的心腹,孤身一人前往江南,不能不小心。 林琛雪神色严肃:“定不负姐姐期待。” 萧徇掩嘴剧烈咳嗽,点了点头:“去罢。” 林琛雪看着萧徇,抿了抿唇。 她如今比萧徇高出一点,女人抬眸看她,目光似水流转,似乎含着什么其它别样的情绪,让人看着,就不忍心移开。 林琛雪暂时没办法弄清楚,自己如今对萧徇,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淡淡的冷药香弥漫在鼻尖,视线仿佛要和她胶在一起。 随后林琛雪放开萧徇的手,翻身上马,纵马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 林琛雪有了萧徇的吩咐,出京之后就彻夜不停的赶路。 多亏无追是这世上难得的良马,就算是累的全身出汗也竭力的奔跑。 倒是林琛雪有点不忍心让它累着了,住了半天客栈,喂足了它粮草,用亲自帮它刷毛,才重新上路 。 约莫三日之后,林琛雪便到了江南。 江南是天下富饶之地,堪称温柔乡,此间姑娘比起京城姑娘更加柔媚,说话的腔调也十分好听。 这是林琛雪第一次出京城那么远,不由得很是新奇,在街边买了一串糖葫芦,又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九连环款式。 江南比起京城,无疑更适合居住,有不少茶铺、书肆、说书摊、从未看过的话本不说,林琛雪拐过一条街,只见路边全是药铺。 林琛雪信步而入,药铺伙计们立马围了过来,热情的和她介绍:“这位爷,请问您有什么病症?” 林琛雪描述了一下萧徇的病症,首先药得暖身,然后最好是治咳嗽的。 伙计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和她推荐。 郎君,这是从西洋买回来的最新药材,治疗咳嗽有奇效!” “这是大楚传统药房,十多年的肺痨都治好了。” “这是南洋的鲨鱼油!常年服用,强身健体。” 最后,林琛雪花了足足二十两银子,买了大大小小好几包药、保健品全部放在自己的行李里。 临走时,伙计们十分热情的和林琛雪说道:“郎君以后若是想订药,记得写信给我们东临药铺哈,我们这边的药材是最新鲜的!” …… 林琛雪在街上闲逛一番,来到之前和萧徇说好的客栈,将行李放置妥当后,她便重新出门打听。 萧徇所说的檀香楼,是整个楚国规模最大的情报机构,背后有檀香镖局的保护,在江南地区威名赫赫。 民间相传,皇帝金鳞卫,百姓檀香楼。 据说,只要备好足够的银两,在檀香楼问出任何问题,该楼楼主都能在最短期间内,搜查到你想要的消息。 檀香楼坐落在城东,并不难找。 华丽的楼阁屹立在平地之上,共有六层,而每一层上都挂着六枚硕大而明亮的红灯笼,正中红漆大门紧闭,其上黑匾上用龙飞凤舞的笔法写着“檀香楼”三字。 阁楼后方,则是一栋颇为华丽的府邸,府邸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原来檀香楼与檀香镖局本是一家。 阁楼后方,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檀香镖局。 林琛雪微微蹙眉。 如今已经是夜晚,华灯初上。 檀香楼前支起一座高台,高台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林琛雪透过人群,隐隐可以看到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其上晃动。 原来是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墨黑的长发高束,神情十分闲适。 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汉子站在她面前,表情放荡,他手中拿着一把风头斧,色迷的目光从少女脸上扫过,忽然怒目圆瞪,仰天大喝一声,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转瞬之间就挥动斧头,朝着少女砍劈过去。 四周百姓爆发出一阵惊呼,只见红色少女负手而立,微笑着看了大汉一眼,忽然原地跃起,鞋尖猛的踩踏在大汉的刀尖之上。 她身姿轻灵,竟然是以刀为路,身形在空中化为一道虚无的残影,径直朝着大汉飞奔而去。 下一息,大汉就被少女狠狠掼到在地上,她的长剑直直刺入大汉咽喉,刹那间血溅三尺。 台下一片寂静。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比武,没想到居然是生死相搏。 林琛雪在台下看的入神,垂在腰间的指尖,忍不住隔空握了一握。 她从小就在兵营长大,学习天下各种武功,但平日里的对手,大多是士兵们。就算是跟在萧徇身边,接触过一些江湖上的习武者,但多半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如今她离了京城,见识到这般场景,不由得再次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林琛雪看了几场,默默分析着这女孩的出招路数,但她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便没有继续看下去,径直来到檀香楼门口。 檀香楼门口守卫森严,林琛雪刚跨上台阶就被拦住。 拦住她的是个眉眼含笑的胖管家,微笑着问她道:“不知郎君,为何而来?” 林琛雪来之前,早已经听萧徇交代过,低声道:“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 胖管家有些诧异,随后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郎君请进。” 阁楼外的灯火辉煌,檀香楼内光线却十分昏暗,甫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十分陡峭的楼梯,胖管家在前面带路。 林琛雪忍不住问道:“楼外为何比武?” 胖管家顿了顿:“是檀香楼主的大弟子许月辞比武招亲。” 难怪那么多人围观,原来是比武招亲。 林琛雪也曾经在话本中看过比武招亲的戏码,但这许月辞姑娘的武功如此高强,只怕没人能打赢她。 萧徇久居朝中,在江湖上却也有人脉,林琛雪来到檀香楼的最高层,只见房间布置颇为雅致,墙上挂满了字画,角落里一张流苏寒玉床,旁边又是一张梨木镌花椅。紫漆描金山水纹案几前,是一张昂贵的象牙席。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美妇人坐在案几前,面无表情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册,林琛雪在她对面坐下。 这就是檀香楼主许白,她低头看书,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问道:“五娘的人?” 林琛雪:“是。” 林琛雪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吱嘎——”一声响,原来是门被推开。 刚才还在下面比武招亲的许姑娘提着长剑,推门而入。 她叹了口气,掌心随意往衣裙上一抹,红色的衣裙上隐隐能看见暗沉的痕迹,似乎沾了鲜血。 许白问道:“可有人胜了?” 许月辞烦躁道:“无人胜我,好生无趣。” 许月辞毫不在意身上的血迹,直接在地坐下,睁开一双美目,定定的盯着林琛雪。 林琛雪:“娘子此番让我前来,是想问楼主关于王茂的消息。” 许白听说她的话,终于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她。 林琛雪:“王茂是江南富商,有良田百亩,前些日子他进京向献上祥瑞,是一块从滨河中发掘的玉鱼。娘子怀疑这块玉鱼的来历,想让楼主帮忙查一查。” 许白提起湖笔,在纸上记录了两笔,颔首道:明白,三日后来找我罢。” 林琛雪道过谢,便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许月辞坐在门口,林琛雪想要出门,免不得要跨过她。 许月辞掀起眼皮,闪烁着那双古灵精怪的杏眼,定定的看着她。 林琛雪冲她友善的笑了笑,抬手刚准备拉门,脚底忽然寒光一闪。 林琛雪早就发现许月辞看她的眼神,就像猎人看着猎物,藏在袖中的指尖早就夹起一枚锋利的山花鬼钱,她几乎是刹那间射出铜钱,铜钱“碰”的一声打落在许月辞的长剑上,打歪了她的剑。 疾风掠过,吹起少年的衣摆。 许月辞咦了一声,眼中闪过兴味,忽然站起来,五指成钩,就那样朝着林琛雪抓来。 林琛雪的点穴技术,如今已经是登峰造极,身体微微一侧,两指夹着铜钱挥了一下,刚好打在她手腕穴道上。 许月辞只觉得手臂一麻,左手疾起,林琛雪躬身铜钱只在空中一闪而过,便砸中她的腰部。 许月辞踉跄两下,不由得微微一怔。 林琛雪的动作堪称优美,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周围的东西没有丝毫损坏,便已经压制的许月辞动弹不得。 许白诧异道:“南齐功法,不知郎君从何处学来?” 林琛雪身上的所有武功,要么就是儿时阿爷教导,要么就是自学。 林琛雪听到许白这样问,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 本来在江湖上问师承就是大忌,许白也是突然看到消失已久的南齐拳法,有些惊讶才失口问出来。 许白:“月辞,方才若不是这位郎君手下留情,你恐怕早就败了。” 许月辞吐了吐舌头,忽然抓住林琛雪的袖子,如同水蛇般缠了上来,娇俏的说道:“郎君,你打赢了我,我要嫁给你。” 林琛雪:“……” 林琛雪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是断袖,对女人没兴趣。” 许月辞:“……” 林琛雪好不容易走出檀香楼后,看着身侧江南小桥流水,无数条渔舟从水面荡漾而过,凝眉深深沉思。 阿爷从小便教了她许多武功,但是说到底不过只是军中剑、弓、刀而已。 林琛雪这些南齐拳法,基本上都是自学的,因为她三岁的时候,阿爷送她一本书,这本书上讲的东西都很有趣,林琛雪对武学一事,本来就天赋秉异,从小扎扎实实的练起,自然学得很快。 阿爷从未说过,这武学书册从何而来。但是林琛雪从小到大,每次一有人见识到她的铜钱镖和拳法,都会十分惊异。 这套拳法,如今似乎已经在江湖上绝迹了。 - 晚上,林琛雪回到客栈,沐浴梳洗完毕,忽然听到敲门声。 林琛雪拉开门,只见掌柜站在走廊上,恭敬的递过来一封信:“郎君的信件。” 原来林琛雪前往江南前,萧徇早已帮她安排好了住址,这家客栈的老板与萧徇熟识,这样传递消息也方便些。 林琛雪道过谢,回到房间里,慢慢将信拆开。 这封信是萧徇寄过来的,信封拆开,有墨香溢散而出,林琛雪盯着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迹,微微蹙眉。 七郎。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奴恐君此番前去江南,已被太子之人知晓,夙夜忧叹,恐有人不利于你。 一切小心,三思而行。 珍重万千,务求相聚。 墨香很熟悉,淡淡的苏合香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萧徇身上的冷药香。 林琛雪将脸贴在信纸上,心中没来由悸动。! 第 68 章 乱点鸳鸯 天牢,光线昏暗。 狱卒们早就得了上面吩咐,让他们妥善安置林慎行。 林慎行除了刚进天牢的那几日,吃了好些苦头,其它时候都放在干净的房间里,几个小卒端茶递水的伺候。 如今林大娘子出征,圣上的心思难以捉摸,大家更是不敢怠慢了这位大将军。 只可惜金鳞卫天牢中的重刑,并不是常人能受得起的。 林慎行之前遭到酷刑,身上的伤口至今未好,还是无法下床。 “吱嘎——” 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穿一袭梅子青直裾,墨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盘起。 她容颜明艳,气质华贵,慢悠悠坐了下来,金步摇垂下的白玉凤凰摇曳生姿,脊背笔挺,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刘彪谄媚的微笑:“皇后娘娘。” 林慎行身受重伤,躺在床上起不来,一看见萧徇,便沉下脸,呵道:“你来干什么!” 林慎行不喜欢萧棠。 以前萧林两家如此交好,林慎行对萧家这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长女十分看好,在兵营遇到萧棠来请教他问题时,总是倾囊相授。 林慎行待萧棠,如同己出,十分疼爱。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萧棠居然敢勾引她的女儿! 林含是个好孩子,但那个时候,不知道被萧棠灌了什么迷魂汤! 刚开始两人只是走得分外近一些,但这还没有引起林慎行的警惕。 因为两个姑娘走的近,并没有什么奇怪。 后来林慎行无意中,在自家院落中,发现那萧棠搂着林含的腰,凑在林含耳边亲密的说话。 自己那不苟言笑的大女儿,耳根涨的通红,眼中居然有类似于羞赧的表情。 就这样,都没有引起林慎行的警惕。 原本林含和孙家定了亲,居然就在成亲前夕失踪了三天三夜,等他率领官兵找到林含时,她委身于萧棠,破了处子之身,发誓终身不嫁。 真是气死他了。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林慎行每次看到萧棠,都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萧棠看着林慎行,神情微微严肃:“林世伯,最近过得可好?” 萧棠向来有大将风度,举手投足都是让林慎行极其欣赏的洒脱。 林慎行气鼓鼓道:“托你的福,老夫过得还不错。” “皇后娘娘在深宫中养尊处优,今日不知是为何来到这污秽之地!” 萧棠听他如此说,神色稍缓,站了起来:“我想来告诉世伯一个消息。” 萧棠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对林慎行丝毫不拿架子。 林慎行听说大女儿前些时候带兵出征,差点昏厥过去。 “她一个女孩子,士卒如何能服她!”林慎行捶着心口。 萧棠:“含妹妹足智多谋,才兼文武,世伯 放心,本宫敢保证,士卒定能服她。” 林慎行看着萧棠,没好气道:那是自然,在你眼里,她什么都是好的。 ⒀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68 章 乱点鸳鸯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萧棠表面不显,唇角却弯起不易觉察的弧度。 “你还没说,你想来干什么。” 萧棠肃然道:“棠来向世伯讨一份东西。” 林慎行掀起眼皮看她。 萧棠:“我要北境所有城池的人口数量、地理图册。” - 林琛雪前往江南的第七日,萧徇收到了祖母所寄来的信。 十万火急,让她赶快回一趟家。 萧徇放下信件,垂下眼眸,脸色沉沉。 祖母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主动写信给她。 这封信,怕不是有人挑唆着写的。 虽如此想,萧徇接到了祖母寄来的信件,还是动身前往老宅邸。 立春扶着萧徇下车,萧徇在轮椅上坐着,刚被推进门,就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眼含秋水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含情脉脉的盯着她看。 萧徇:“……” 萧徇:“为何府中会出现这种人?”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凡熟悉她的人就知道,这是娘子不高兴了。 柳翠听说萧徇要来,早就在门口迎接,听萧徇如此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老太太找来的,说是,说是可以给娘子做夫君。” 萧徇的神情不见波澜:“祖母生着病,怎么会主动给我找这种人,想必是有人撺掇罢。” 萧徇猜的一点也不错,甫一进门,就看见孟谨言笑吟吟的站在祖母身边,正微微躬身和祖母说什么,一派平安喜乐的画面。 老太太一见萧徇来了,便高兴的站起来:“君儿,你来了,来,过来看看,这画像中的人,你喜欢哪一个?” 萧徇执起祖母递过来的画卷,只见每幅画卷上,都绘制着一个容颜俊美的男人。 孟谨言在旁边娇嗔:“五娘都已经二十几了,还不找人嫁了,再过个几年,只怕嫁不出去了呢。” 梁氏抬头盯着萧徇,满脸的严肃:“君儿,你表姐说得没错,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画卷上的人,可有喜欢的?” 萧徇微微一笑,抬眸对上孟谨言怨毒的目光。 纪斐和她说过,祖母时日无多,神经是愈发脆弱,有她在这,肯定不能再说什么。 孟谨言竟然愚蠢的以为,这便能威胁到她。 萧徇放下画卷,语重心长的对梁氏说:“君儿不是早就说过,我已经有夫婿了么?祖母和表姐,还这般给我找夫家,可要让我夫婿不喜?” 梁氏那日虽然见过林琛雪,但早已经将其忘的干干净净,听到萧徇如此说表情便有些茫然:“你的夫婿是谁?” 萧徇:“是薛家郎君。” 梁氏:“哪个薛家?” 萧徇说谎话不眨眼,微微笑道:“柴定薛氏。” 林琛雪的祖母便是柴定 出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萧徇也没撒谎。 梁氏:“好,好。虽然柴定是小郡,但你万不可因此看轻了人家。” 萧徇:“是。” 梁氏被她哄好,满意的点点头。 孟谨言却是炸了:“那才不是你夫婿!那不过是你的一个玩物而已。地位卑微,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贱种。” 孟谨言却是不知道,萧徇身边正当宠的薛七是女子。 她现在只想让这个女人快点成亲。 成亲之后,便有人管着她,她便不会再在朝廷上作威作福了。 她夫君的太子之位,也能保住了。 萧徇微笑:“表姐此言差矣,男女之事,从来都是两情相悦,祖母都知道,万不可因为小门小户,就看轻了人家,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那人对我好。管她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牙尖嘴利! 孟谨言脸色铁青,只好摇晃着梁氏的袖子,娇嗔道:“祖母,你看她,她又欺负我!” 忽然,手腕被人抓住,萧徇笑了笑,声音温柔:“表姐,祖母正在病中,经不起摇晃。” 孟谨言一愣,几乎要尖叫出来。 原来萧徇笑得如沐春风,却抓住她的手腕,一柄不知何处来的匕首,正紧紧的抵着她的脉搏处。 没人知道这样一个身娇体弱之人,力气竟然能如此之大,那双黑沉的凤眸弥漫着沉沉死气,让人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能化身为玉面修罗,与人同归于尽。 尖锐的疼痛感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孟谨言瞬间面如死灰,不敢再说一句话。 梁氏还没发现异样,笑着说道:“君儿总喜欢欺负谨言,谨言别怕,祖母保护你。” 哄骗祖母,萧徇有一千种办法,这场闹剧总算是收场。 萧徇回到自己的府邸,还没走近,就看见萧府门口站着两个婆子。 婆子在石阶上徘徊,有些紧张的揉搓着双手。 孟秋走过去,喝问:“怎么回事?你们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萧徇被立春扶着下车,抬眸冷淡一瞥。 婆子一看到她,便喜笑颜开,上前行礼:“娘子,奴、奴是前来说媒的。” 萧徇微微一笑,温和又有礼:“不知是哪家的亲事?” “肃王爷今年,二十有六啦,听闻娘子德才兼备,貌美无双,想与娘子共结大义!娘子您看如何?” 萧徇轻声道:“承蒙王爷厚爱,奴一心为皇上做事,暂时并不想成亲。” 其中一个婆子都已经来说过好几次亲了,看到萧徇如此态度,不由得有些着急,说道:“娘子如今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若是再不成亲,只怕要嫁给当今……”圣上。 她的话说到一半,孟秋就恶狠狠的拿着大棍挥了过来:“娘子的姻缘,其实你们这些人可以说的,还不快滚!” 婆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铁青,急忙拉着同伴 ,转身就走。 萧徇神色淡淡,扶着立春,回到墨香阁。 ?三通七白的作品《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房间安静,看见案几上的香炉缭绕着缕缕白烟。 因为那小面首不在,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空旷。 媒人说的,不无道理。 当今圣上好色,虽然已经娶了长姐,但一直有居心不良者怂恿他,将自己也收入宫中。 只是圣上畏惧她,又看她府中有许多面首,嫌弃她脏了身,暂时还没有举动。 嘉乾上次分析她在府中养面首的原因,只说对了一点。 她之所以在府中养着许多面首,很大一种程度上,只想让皇帝打消娶自己为妃的念头。 饶是如此,皇帝近来见她,表情是愈发轻浮,萧徇自然有所感知。 孟谨言如今,也只敢在祖母面前说自己的亲事。 若是自己的年龄再大上几岁,只怕难逃被收为后妃的命运。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皇帝会说,若是萧卿也来到宫中,帮他处理政事,就愈发方便了。 萧徇虽然胜券在握,但一时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徇支着下巴,凤眸低垂,心不在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冰凉玉佩。 这是一块双鱼佩,雕刻着嘉乾二字,这块玉佩从六岁那年开始,她便一直带在身边。 就算是经历过那场浩劫,仍然未曾离身。 萧徇看着手中的玉佩,指尖逐渐收紧。 一时间,女孩唇红齿白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小小的嘉乾仰头看她,对她说:“娘子,我一辈子对你好。” 然后画面忽转。 林琛雪女扮男装,温柔又认真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我是娘子的人,自然一心一意爱着娘子。” 幸好嘉乾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嘉乾。 萧徇眼中染上些许笑意,忽然又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嘉乾还不愿意与她说么。 - 林琛雪很快就收到了檀香楼传来的消息。 原来王茂是在金堂一个老农夫手中,用二百两银子,买到了玉鱼。 因为从滨河中出来的玉石,上面的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砂岩。 这种成色非常特别,若是想要造假非常难。 萧徇也觉得这块玉鱼几乎没可能造假,但还是留个心眼,让林琛雪来江南查一查。 檀香楼给出的消息非常详尽,林琛雪来到金堂,果真找到了老农。 林琛雪问起老农,那块玉鱼的来历,老农刚开始还咬定是从滨河中挖出来的,林琛雪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从包中抽出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半是引诱,半是威胁的问他。 老农盯着银票沉默半晌,忽然改了口。 那块卖给王茂的玉鱼,确实是从水里出来的,但不是从滨河的水中出来的。 林琛雪微微眯眼。 原来这金堂附近有一座罐儿山,山上有一条河,这条河中也产玉石。 林琛雪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叹气。都是玉石,只要从河里出来的都是祥瑞。 ⒗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个消息,对萧徇没说并没有太大价值。 她跟着老农来到罐儿山中,踏上山路就听到远处潺潺的水声。 四周树影摇曳,分外幽静。 远处就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滩,林琛雪来到河边,看着老农别起裤腿下河,将手伸进河水中,从里面捞出什么东西。 老农夫从河里捞出一块雪白的石头:“这是金鸡石,质地和美玉没有区别!” 林琛雪微微一怔。 老农递过来的石头是白色的,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砂岩。 可是她记得,那日鹤先生来萧府门前给她看的玉石,是通体金黄。 林琛雪将一块布满砂岩的金鸡石外围敲碎,露出里面的白色来。 林琛雪:“这石头在外面买多少?” 老农搓着手:“金鸡石本身不贵,只要两个铜板而已,只是可以伪造河中玉,所以价值很高。” 林琛雪点点头。 - 林琛雪又在江南忙碌几日,将所查到的消息整理好。 第十五日时,林琛雪策着马返程。 林琛雪这一次,并没有按照常理走大路,而是改道三鹤峰。 三鹤峰是江南一座名山,听檀香楼的楼主所说,这里是洞天福地,寺庙云集,山路非常复杂,就算是有人想埋伏在此处暗杀她,也只能与她狭路相逢,极大的减小她被暗算的几率。 而此时此刻,潜伏在大路旁山坡上的刺客,看到林琛雪没有继续走官道,而是忽然改道,不由得具是一愣。 “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走大道?” 两人发愣的空荡,林琛雪早已策马奔出几十步远。 胖刺客皱眉,挥了挥手:“一起走。” 三鹤峰路况及其复杂,林琛雪骑着马走了半日,只见万仞开屏,树木苍翠,不远处能看见一道天然的瀑布从岩壁间落下。 林琛雪看在眼中,精神不由得为之一爽。 大概是高处不胜寒,林琛雪只觉得四周愈发的寒冷,捏了捏拳头,忽然看见路边有个种地的农夫,便下马问路:“请问老人家,知道通往京城的路是哪一条么。” 老农夫身穿黑色的斗篷,皮肤黝黑,其上皱纹如同刀刻。 他撑开豆子板的小眼,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再往前走,有五条路,你就走最左边的那条、草木最茂盛的路就可以了。” 林琛雪冲他拱了拱手,策着马往前方去。 往前走去,果然就和老农说的那样,出现了五条截然不同的分叉路口。 最左边那条路是一条坦途,隐隐能听见潺潺溪水声。 林琛雪往前走去。 进入狭窄山路,阳光渐渐消失,白雾弥漫,遮天蔽日,愈发寒冷。 林琛雪约莫走了一炷香功夫,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四周弥漫着氤氲的雾气⒊⒊[,近前景物还稍微能分辨,若是再远一些便无法再看清。 无论怎么走,似乎都在绕圈子。 林琛雪身穿一袭黑衣,衣摆在山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她勒住马,目光朝着远处望去,微微蹙眉。 刚才那老农夫,有问题。 要么就是这三鹤峰原本就地形奇怪,要么就是他本身就在乱指路。 林琛雪从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就不断的往地上扔石头,白色的小石头便是记号、 林琛雪循着原路,来到最开始的入口,策着马很快跑了出去。 - 白雾却不曾散去。 两个刺客在路上徘徊。 胖刺客早已经被山路兜得疲惫不堪,骂了一句:“怎么回事?那少年呢?” 方才他们看见那少年拐进这条路,便跟了进来,因为害怕被发现,只能落在离他十来步远处。 瘦刺客:“我们好像被困在里面了。” “石头,快看。”胖刺客冷不防看到泥泞路上突兀的雪白石头,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那少年留下的记号。 他急忙跟着林琛雪仍在地上石头走,但发现石头早就被踢乱了。 “……” 林琛雪走出满是迷雾的山路,又在深山里走了一段路。 小黑马无追忽然像是发现什么,猛的打了个响鼻,停了下来,在也不想往前走一步。 林琛雪耳力极好,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阴沉的嘶吼。 林琛雪全身瞬间紧绷,下一息身后涌起狂风。 居然是一只雪白的云豹出现在身后,云豹瞪着那双狰狞恐怖的蓝色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林琛雪。 小黑马无追受到惊吓,前蹄扬起,发出嘶鸣声,撒足狂奔。 云豹如同闪电般扑了上来。 眼前场景天旋地转,林琛雪没有防备,猛地摔下马背,剧烈的疼痛顺着脊柱蔓延至全身。 眼看着云豹那双锋利的爪子就要碰到自己,林琛雪强忍着疼痛,在地上滚了两下。 “刺啦——” 衣服被爪子撕裂,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林琛雪爬起来,轻灵的身姿在天空中翻越而过,直接骑在云豹后背,死死拽住它的围脖。 云豹爆发出一阵怒吼,刹那间往前蹿出几步,林琛雪将藏在袖中的短剑,直直刺进它后颈穴位,云豹怒吼一声,往前狂奔。 鲜血顺着肩膀滑落。 林琛雪深深吸一口气,手臂死死勒住云豹颈脖,云豹疯狂的挣扎,却仍然被林琛雪的手臂卡的动弹不得。 对峙共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云豹已经窒息的昏死过去,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林琛雪从它背上摔下来,累的直喘粗气,鲜血滴落到地上,手臂早已经在刚才的剐蹭当中,落下一条细长的伤口,白皙的皮肤 上翻着血肉,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狰狞恐怖。 耳边传来马蹄声,小黑马无追跑了过来。 它虽然不喜欢血腥味,但它是良马,心理素质很好,乖巧的停在林琛雪身边。 林琛雪虽然武功高强,但想要徒手制服一只云豹,可还是够呛。 林琛雪躺在地上,全身剧烈发抖,不知为何,四周的温度是越来越冷,她的手已经冻僵。 无追低下头,用温热的鼻子拱着林琛雪的脸,又踢了踢马蹄。 头顶树荫浓密,山中的温度比平日要低,林琛雪吐出的气息,也变成白雾。 但明明是夏日,林琛雪只穿着一条薄衫。 颈脖上有一股淡淡的热流涌向全身,林琛雪抬手,握住了那块火浮玉。 林琛雪抿唇,脑海里蓦然闪过萧徇的样子。 林琛雪两只手都握着火浮玉。 不知过了多久,冻僵的手也逐渐恢复知觉。 四周的浓雾逐渐散去,林琛雪翻了个身,勉强爬起来。 她侧过头,看着地上那只已经昏死的云豹,咬了咬牙,取出袖中匕首。 “哗啦”一声,云豹身上那层厚实的皮就被林琛雪割了下来。 萧徇畏冷,她要将这身豹皮拿回去,给萧徇做氅子。 林琛雪将豹皮浸泡在附近冰凉的溪水中,清理干净,拼命揉搓着火浮玉,直到手完全不僵后,才骑上小黑马无追。 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寂静无声。 似乎有许多野兽潜伏在森林黑暗处,想要在林琛雪失去防备时忽然蹿出。 林琛雪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倒霉。” 她随后爬上一棵高大的树,施展轻功站在树顶辨别方向。 发现远处那条熟悉的山路后,林琛雪跳下来,骑上小黑马无追。 折腾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走出森林,重新回到山路上。 经历过刚才的黑暗,头顶的阳光,仿佛也格外亲切了。 林琛雪又往前行走几步,忽然发现什么,微微一愣。 前方是一座寺庙。 寺庙掩映在草木之间,外面便是潺潺溪水,阳光散落下来,寺庙匾额上写着几个字:大觉寺。 三鹤峰是天下名山,洞天福地,期间散布着不知道多少寺庙。 这天下之大,有不少僧人不愿意沾染上世俗,愿意来深山中的寺庙清修。 隐隐有钟声从寺庙中传来。 林琛雪忍着疼痛,慢慢走近。 透过寺门,她看见一群和尚,在大院中坐禅。 林琛雪看到一个小沙弥走过来,急忙叫道:“小师傅留步。” 林琛雪刚才与云豹搏斗过,手臂被抓出一道血痕,全身上下好不狼狈。 小沙弥看见她,不由得大吃一惊:“施主从何处来?” “我们这个寺庙修建在深山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林琛雪觉得伤 口疼痛难忍:“能麻烦小师傅施舍我些伤药么,我方才与野兽搏斗,受了点伤。” 小沙弥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在回来时,手中拿着一瓶伤药。 林琛雪在寺庙门口的台阶坐下,麻利的将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完毕,抬眼忽然看见什么,动作猛地一顿。 刚才她因为走错了路,又骑着云豹跑了许久,虽然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在哪里,但在那五条岔路之前,只有一条路。 林琛雪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离方才问老农夫路的地方,并不太远。 林琛雪坐在石阶上,清楚的看到,刚才给自己乱指路的老农夫,扛着锄头,正在朝这边走来。 林琛雪双眸微寒,蓦地闪身来到一棵隐蔽的大树后面,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剑。 这农夫方才竟然给自己乱指路。 她还以为这三鹤峰如此深,太子的走狗不会出现在此处。 不如趁着他还未注意到自己,将他了断。 林琛雪握紧了短剑,刚想走过去,却看见农夫伸了个懒腰,在小溪边坐下,在脸上撕扯什么东西。 林琛雪愣住了。 那老农身材佝偻,满脸都是深深沟壑,身穿宽大的斗笠,居然从脸上,撕下一层皮来。 人皮撕下,属于男性的特征消失不见,这居然是个老妇人。 而且诡异的是,林琛雪还觉得这个妇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在哪里见过她? 林琛雪眉头紧锁,在大脑中快速搜索。 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笼罩在老妇人的脸上。 林琛雪揉了揉眼睛,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人……这个人…… 这是她那日在京城街头,遇到的西夷巫女!! 第 69 章 七郎失踪 林琛雪大脑轰的一声,简直是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处遇见西夷巫女! 西夷巫女很好辨认,身穿黑色斗篷,说话就像是在唱歌,和神婆一样。 林琛雪刚才只是看到老农的斗篷有些奇怪,并未往这个方向想。 林琛雪心中忽然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眼眶微微发烫,心跳如雷鸣,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确定这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疲惫而出现的幻觉。 林琛雪想走过去,抓着这西夷巫女的衣领使劲摇晃。 萧徇被蛊毒折磨良久,林琛雪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京城街头寻找这位西夷巫女,还让陈笙去西夷寻找解蛊的办法,但是全部是徒劳无功。 林琛雪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在此看见她。 林琛雪的衣摆被树枝撕裂,伤口暴露在外,显得分外狰狞恐怖,踉跄走了过去:“你——” 西夷巫女听到脚步声,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林琛雪,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旋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郎君,别来无恙。” “自那时一别,已近两年矣,我没想到会在三鹤峰遇见你。” 转眼间便是两年,林琛雪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怒形于色,但刚才因为这西夷巫女乱指路的缘故,她差点葬送云豹口中,林琛雪喜怒交加,死死的盯着眼前这西夷巫女,近乎疯魔,桃花眼已经泛起怒意:“你为何要给我乱指路?” 巫女:“我看着前方有几个镖客鬼鬼祟祟,似乎在等待你,才将你引进那道‘一线天’,一线天的山路曲折,又有迷雾障眼,不仅能迷惑你,还能迷惑那些对路况不甚熟悉的镖客,否则迎接你的,可能就是一群武功高强的刺客了。” 林琛雪哑然。 西夷巫女向来神秘,想必也不会和太子的人有交集。 西夷巫女还未说完,林琛雪便在她面前跪下:“老婆婆,上次在街头相遇,你曾教我解开天寒蛊的方法,但并未说完,就被龙骧卫打断,您现在,可以继续和我说么。” 巫女笑吟吟的看着她:“可是上次我和郎君讲的时候,郎君十分不耐,为何现在又想听了呢。” 林琛雪:“我有一个朋友,刚好中了天寒蛊。” 林琛雪想起萧徇每次蛊毒发作时难受的模样,心脏莫名抽痛:“她被天寒蛊,折磨的痛不欲生。” “我这些年一直在各处寻你,只是一直未曾寻到你的踪迹。” 巫女淡淡道:“西夷人以四海为家,郎君刻意寻我,自然无处可寻。” “你当我为何出现在此处?因为我的蛊术需要一味十分罕见的药材,恰好来这江南三鹤峰中寻觅的。” “我并未完全掌握天寒蛊的解法。”林琛雪抬眼,直直的盯着巫女:“希望老婆婆,不要忘记当年的推拿之恩。” 西夷巫女微微一笑:“当年我腰酸背痛,又身无分文,多亏郎君帮我推拿,才能勉强疏解,这本来就是我应当传授给郎君的,自然 可以。” 林琛雪心下稍宽,忽然听见西夷巫女话锋一转:“有个条件。” 林琛雪皱眉:“什么条件?” 西夷巫女:“从今往后七日,我要郎君天天给我推拿。” 林琛雪:“……” 巫女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我得了一瓶玫瑰精油,但找了许多推拿师,都不满意,郎君这几日,就随我在这大觉寺暂且住下,帮我推拿。” - 夜晚。 林含在军营中,亲自挑起灯,桌前摊开宣纸,用湖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已经是深夜时分,林含看着眼前的画册,那边的帘子忽然被掀开。 那日在长留城,林含杀卒立威,特意提拔的那个小卒,名叫江良。 江良走进来,禀报道:“将军,京城来了人。” 胡人与大楚北军,已经进行过几场小规模的冲突,都是以大楚惨败为结局。 京城那边,前日才补足了粮草的空缺,如今想必是已经募好新兵了。 林含心中隐隐不安。 带兵打仗,哪有那么顺利的? 她虽然不清楚朝廷上的弯弯绕绕,但之前大楚派出的将领,还未来得及施展宏图,就被换掉,她知道一个将领能否得胜,不只是取决于他的带兵能力,更是取决于他的后台是否强大。 阿爷如今是戴罪之身,她又哪里有什么后台了? 正是因为,只有那个人,有能力做自己的后台。林含才会如此坐立不安。 林含正想着,那边的帘子忽然又被掀开。 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进来,冲她行礼:“将军。” 这应当是皇室派来的监军,林含也没有在意,起身回了礼。 太监:“新兵都候在营外,等待将军安排。” 太监顿了顿,说道:“京城还送来一份关于北境各城池的地图。” 太监不说话还好,他这一开口,林含才发现不对劲。 这太监的声音有些熟悉,林含面若寒霜,走到太监身边站定,低头死死看着这个太监打扮的人。 果不其然!是萧棠。 林含的声音仿佛浸了一层冰,喝道:“你来做什么?” 萧棠原来便是十分明艳的长相,哪怕是身穿太监的便服,依然丝毫不减艳丽之感。 她一双凤眼抬起,眉眼带笑看着林含:“听说将军在北境威武神勇,奴在京城远远好生敬佩,便忍不住前来一睹风采。” 她话音未落,颈脖便被死死掐住。 林含掐住萧棠的颈脖,萧棠的脸逐渐变红,但并没有挣扎。 林含的心脏莫名抽了一下,放开她,冷着脸说道“滚。” 林含随后走了出去,只见从全国各地募来的新兵已经聚集在关门前。 林含微微一怔,新兵中除了男人,居然还有背负长矛的女孩。 林含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 “这是何意?” 萧棠跟了出来,站在林含身侧:女孩怎么了?女孩能带兵打仗,就不能上战场?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萧棠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含身后一眼:“你身边不也有一个吗。” 那日林含在长留城所救的,被梁强轻薄的那名长留女孩名叫阿花,也留在了军中,身穿戎装在林含身边办事。 阿花长得颇有几分清秀,再加上喜欢用“天罗香”这种香粉,常日留在林含身边,让林含身上也染上了这种香粉的味道。 因为感念林含所救,阿花对林含忠心耿耿。 其实现在大楚的形势算不上好,虽然中原义军偃旗息鼓,但新的贼寇仍在源源不断的的涌现,北境与胡人交战,大半部分兵力全部都送在这里了。 而萧棠带来的这些女孩,平日里都在家中做农活,有些体力甚至还不在男儿之下。 林含无话可说,转身进了营帐,没想到后脚萧棠便跟了进来,跪在床边她铺床。 “哐当——”林含把茶盏放在桌上。 当朝皇后!穿着太监的衣服来前线,成何体统! 萧棠这次之所以会来北境,也是因为皇帝疑心病重,始终是不放心林含一个女子独自在北境带兵,萧棠便请缨过来监视。 反正横竖当一回奴才,她自然要尽心的伺候林含。 林含不想理她,兀自坐在桌前看书。 她今日只穿一件军中便服,腰间挂着那枚浅青色的玉珏。 萧棠:“军中服装简朴,你还特地带着这枚玉佩……” 林含蓦然抬眼,看见萧棠在看她腰上的玉佩,冷笑道:“你当我是为了你才带着的?这是这枚玉佩曾是我阿爷在灵福寺中求取,带在身边能事事顺遂,我才带在身边。” 萧棠无视了她漏洞百出的借口,垂下眸来,慢慢整理着床铺。 林含心烦意乱的翻着面前的纸,腰部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抬手扶住腰。 上次刺杀萧徇时,腰部被透骨钉刺穿,伤口一直没有痊愈,每到了晚上,都会隐隐作痛。 萧棠很快留意到林含细微的动作,明白她是腰伤犯了,从袖中拿出白玉脂,缓步走近,她在宫中,实在是放心不下林含,她也不求林含看她,哪怕是来北境远远看上她一眼,也好过在澈辰殿彻夜难眠。 现在她竟然走进林含房中,萧棠知道林含向来心软,嘴上说的是一样,心里想的又是另一件事,应该也不忍心赶她出去。 萧棠忽然发现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林含面前放着几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战术。 如今胡人已经占领北境许多城池,那些城池一旦被占领便极难攻下,再加上胡人骑兵天下无敌,北境的形势并不明朗,林含便研究了一些对抗骑兵的战术。 萧棠听说,林含自己发明了一种人车战,便是在战车上捆扎犀皮,打上射击孔,在与骑兵对战时,按照特定的队形出击,成效颇好。 萧棠坐下来,神情微微严肃。 女人身上熟悉的木兰香蔓上来?_[(,林含全身抖了一抖,怒道:“谁让你坐过来的?” 萧棠却没有理她,反而坐近了点,指了指桌上摊开的大地图:“可以先从义宁入手。” 原本战局是一片迷茫,现在萧棠将地图带来,情况似乎又有了新的转机。 “一来,义宁的储粮最多,一来,地势险要,就算是骑兵来了,也难以发挥优势。” 林含眉头紧锁,缓缓点头。 萧棠:“另外,我先派人去与北狄交涉罢。” - 林琛雪从江南返程时,特地给萧徇传去消息,让她莫要担心,自己不日便可到达。 按照常理的时间,林琛雪只需要三日便能到京城。 但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十日。 江南往京城路途遥远,若是在回程的途中发生什么事,耽搁几日也在所难免。 但立春和孟秋寸步不离的服侍娘子,敏锐的觉察到,平日里总是笑得如沐春风的娘子,心情变得明显烦躁。 每日只是机械的批阅着奏折,除了会见大臣时应付性的微笑。 其它时候,不见笑颜。 孟秋和立春伺候的愈发小心,生怕将娘子弄得更不开心。 萧徇去春满楼和阎袖招私会。 阎袖招看到萧徇满脸严肃,忍不住打趣:“怎么了,你这样走在大街上,别人一看,就知道你家男人出了轨。” 萧徇穿一袭金丝织锦百褶裙,愈发衬得人肤白胜雪,掀起眼皮,那双黑沉的凤眸微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莫名有种压迫感。 阎袖招急忙投降:“当我没说。” 阎袖招将圆扇摇的千娇百媚,看着萧徇的眉目水波流转,娇嗔道:“但你确实不应该放你家小面首一个人去江南,我知道你想历练她,但江南是出了名的温柔富贵乡不是么。秦楼楚馆的姑娘们,各个与我京城不同,她去了还能回来?还不在那儿多待几天?” 阎袖招所说的,萧徇并不如何担心。 她知道嘉乾不是这样的人。 但林琛雪晚了几日回京,还是让萧徇郁郁寡欢。 也说不清是忧虑还是幽怨,不希望林琛雪去泡青楼,还是希望她不要遇到危险。 萧徇知道,太子的人毒如蛇蝎。 尤其是太子身边的裴恒,因为死了弟弟,更是对自己恨之入骨。 萧徇夜间难眠,虽然枕着嘉乾亲手做的药枕,一闭上眼,嘉乾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扰得她无法顺利进入梦乡。 萧徇皱眉,在黑暗中支起身体,让暗卫去一趟江南,寻找林琛雪的下落。! 第 70 章 久别重逢 林琛雪这几日,白日里和西夷巫女学习解蛊之术,背诵各种关键草药名称和调理方法,晚上便尽心尽力帮她推拿。 这西夷巫女一把年纪了,身上有许多地方都有问题,她又有一瓶非常罕见的玫瑰精油,林琛雪制定了一个推拿计划,想在七日之内,把她僵硬的肌肉全部舒活。 林琛雪忙的连身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但她向来不在意这个,晚上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原本约定是只帮那西夷巫女推拿七日,可林琛雪光是熟悉天寒蛊就花了整整十日,中途她尝药还不慎因为剂量太大,中毒瘫在床上两天,等到林琛雪完全熟悉天寒蛊的解法,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学完之后,林琛雪也不顾自己衣衫褴褛,如同野人,便向寺庙中的和尚问好了路,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 …… 萧徇之前派出了许多暗卫前往江南寻找,但都没有发现林琛雪的踪迹。 萧徇的心越来越沉,每日神情总是淡淡的,不见笑颜。 这日萧徇早起吃了药,皱眉躺在床上休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立春走进来,拿着一封信:“娘子。” 萧徇眼睛也不睁,淡淡道:“有什么事,晚上再来禀。” 天下各处的军情源源不断的发往萧府,她是真的很累,双腿也疼痛难忍,没有力气,根本走不动。 立春迟疑的说道:“外面送来一封信,是薛七寄过来的。” 萧徇缓缓抬眼,重复道:“薛七。” 立春担忧道:“是。” 萧徇支起身体,猛烈咳嗽一阵,抬起手:“把信拿来。” 立春将信递给萧徇,萧徇拆开,看完信上的内容,说是已经到了山阳,不日便能进京。这封信是几日前寄出,林琛雪现在,应该已经要到了。 立春高兴道:“郎君既然能寄信,那说明并未遇到危险,许是路上碰到什么事,耽搁了呢?” “娘子便在家中等待就——” 立春还没说完,萧徇便扶着床站起来:“让孟秋备马车,我要去驿站。” 立春:“……” - 快要入秋,天气已经微凉。 萧徇披着一件厚厚的貂皮金缎斗篷,坚持要坐在风中等待。她原本就生得天姿国色,就算是不敷粉脸也如同凝脂般白,只是轻轻点了胭脂,愈发衬得肤白唇红,倾国倾城。 孟秋心疼:“娘子,不如去驿站中等。” 萧徇摇头。 孟秋明白,娘子对薛七的牵挂非比寻常。 这个位置正对着大路,只有坐在这里,才能保证不错过骑着马的薛七。 驿丞苦着脸,端着一个温暖的小手炉走过来,来到萧徇身边,赔笑道:“娘子,这是刚热好的手炉。” 眼前这位身份尊崇,驿丞也不知她为何来到此处,只能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若是让萧娘子在他这里有了半点闪失 ,这可是几个脑袋都赔不过来的。 孟秋接过手炉,递给萧徇。 萧徇今日穿一袭青袍,头戴朴素的玉簪,倚靠在轮椅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不断的低声咳嗽。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 萧徇看着大路,总算是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奔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骑在黑马上,飞奔而来。 林琛雪武功高强,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等候在驿站前的人。 林琛雪远远的看着,看清楚等在驿站前的是何人后,心脏不由得咯噔一声。 随后淡淡的欣喜涌上心头,就像是与故人久别重逢,林琛雪身上带着伤,但此时此刻连疼痛也忘记了,也不知为何那么高兴,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萧徇走去。 “娘子!” 萧徇抬眸看她,心中有不快,随后从轮椅上站起来:“七郎。” 她的腿原本就无力,站起来已经是勉强,林琛雪急忙扶住她。 多日不见,萧徇的掌心依然冰凉。 林琛雪皱眉,不高兴道:“仆不在的这些天,娘子为何不每日坚持走路!” 萧徇反握住她的手,眼神也有些许凉意:“为何不给我传信?” 驿站中没什么人,四周安静。 林琛雪从萧徇的眼中看出的幽怨,心头莫名一紧:“娘子。” 林琛雪这几日星夜往京城赶,不免风尘仆仆,在三鹤峰中被撕裂的衣摆也来不及处理,显得有些狼狈,萧徇一身干净,墨发披散在肩头,清冷高洁如同画中谪仙,林琛雪怕将她身上弄脏了,下意识退开一步,却被萧徇握住手,根本移不开身。 萧徇:“还想走么。” 林琛雪摇头,尴尬的笑了笑:“我不走。” 萧徇仔细打量着林琛雪,只见女孩衣衫褴褛,肩膀上伤口还未痊愈。 萧徇微微蹙眉,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林琛雪任由萧徇拉着自己,随后把如何放弃大路,走进三鹤峰,又如何在三鹤峰中遭遇云豹,看见西夷巫女给说了一遍。 萧徇微微一怔。 萧徇诧异道:“萧府也有派人去西夷寻找巫女踪迹,但是很多年都没有找到。” “你真的在江南遇上了?” 林琛雪笑了笑:“这西夷巫女,怎么找也找不到,反倒是我没有刻意去找的时候,自己跑出来了。” 西夷巫女行踪诡秘,居然被林琛雪在深山中遇上,萧徇也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否靠谱。 不知为何,萧徇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感性过,但此时能看到嘉乾回来,却让她鼻尖微微泛酸。 林琛雪随后把马背的行囊解下来,拿出几包药材给萧徇看:“这是我给姐姐买的保健品。买了很多。” 萧徇低头看去,只见林琛雪的行囊中,果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药材,居然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小瓶子,上面写着什么“ 鲨鱼油”。 林琛雪又把云豹皮给解下来,阳光下云豹皮散发着淡淡光泽,漂亮非常。 林琛雪:“这件皮毛可以御寒,回头让立春姐姐找人做一件大氅给姐姐穿。” 若是萧徇在见到林琛雪之前,心中还有淡淡不快,但此刻,就算有什么郁结,也全部化解了。 正欲说什么,旁边的驿丞赔着笑,说道:“娘子,既然郎君已经到了,请进房中休息。” 林琛雪扶着萧徇来到驿站中,早就有小官吏端上热气腾腾的酸笋鸡皮汤。 林琛雪让人把房间弄得暖和些,和萧徇相对而坐,先是依次调弄了手炉、脚炉,然后尝了汤。 终于回到京城,林琛雪只觉得自己和萧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开心的问道:“家中最近可有什么事?” 萧徇看着林琛雪尽心为自己打算,心中微微一动。 萧徇:“家中无事。只有祖母那边,让我好生忧虑。” 林琛雪见她说的郑重,忙问道:“什么事?” 萧徇:“祖母让我赶紧成亲。” 林琛雪愣住了:“姐姐如今位高权重,日日帮圣上分忧,为何要急着成亲?” 萧徇看着林琛雪,声音很低:“年岁渐长,这种事迟早会来的。” 林琛雪抬眼,试探性的问道:“不知老太太看中了谁家的夫婿?” 萧徇捏着小瓷勺,漫不经心的搅动着眼前的热汤:“很多。令居胡氏,阮南江氏……这些都是书香门第,家中儿郎彬彬有礼,还有大楚赫赫有名的肃亲王,也上门提亲。” 林琛雪愣愣的听着,心情莫名的不好。 萧徇比自己年长,迟早要成亲的,成亲以后,事事应以夫婿为重,萧徇性格如此好,就算夫婿是入赘,想必也能与他相敬如宾。 林琛雪知道,自己不应该管这些事。 她只不过是萧徇的面首,是萧徇的玩物。 而且林琛雪早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萧徇的天寒蛊略有好转,她就要离开萧府,萧徇若是成亲,夫婿必然是千挑万选的好男儿,日后也有了依托,她应该为萧徇高兴。 但林琛雪一点也不想和萧徇聊这个话题。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希望这些出身名门的郎君,萧徇一个也看不上。 林琛雪:“那娘子……” 萧徇:“我不想成亲。” 林琛雪眼睛一亮:“那好——” 萧徇问道:“七郎可愿入赘我萧府?”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响,林琛雪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耳边嗡嗡作响。 她有些不确定,看着萧徇问道:“娘子方才,说什么?” 萧徇握住林琛雪的手,认真道:“我喜欢七郎,想与七郎,共结连理。” 林琛雪:“我……我……” 林琛雪没想到萧徇会突然说这种话,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般僵硬的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林琛雪本来想着 帮萧徇把蛊毒解除,就能心安理得的离开,可没想到萧徇会突然和自己表白。 林琛雪:“娘子可是在说笑?” 萧徇:“奴心之诚,天地可鉴。” 可她一直,都将萧徇当做姐姐啊。 驿站外是苍翠的青山,四下无人。 萧徇看到林琛雪的脸已然涨的通红,就像是被调戏了的少女,满眼尽是羞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徇喜欢自己,可是……可是…… 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骗了萧徇。 她是个女孩,萧徇若是知道,不可能喜欢她。 萧徇深深看着她。 两人挨得很近,萧徇紧握着她的手,蓦然靠近她,两人呼吸交缠。 林琛雪别开目光,不敢直视萧徇的眼睛:“仆自入萧府以来,便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了,别说入赘,就算是娘子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只是……只是……” 萧徇有些失望:“只是什么?” 林琛雪额头上冒起冷汗,笑了一笑:“娘子要找夫婿,自当千挑万选,仆配不上娘子。” 萧徇:“那如果我认为,七郎配得上呢。” 林琛雪被噎了一下。 萧徇:“我喜欢七郎,就算七郎是谁,出身何处,是男是女,都没关系。” 林琛雪大脑一片混乱,没有听出萧徇这句话的意思,喉咙里却像是含了铅。 她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且她与萧徇的关系,是一点儿也不对等。她只不过是妻主的面首,入赘萧府,也只是萧徇的仆从。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萧徇对自己的喜欢,大抵是妻主对面首,对小猫小狗的喜欢。她平时在家中,也会喜欢小猫小狗,但她再喜欢,也不会想让小猫小狗当夫婿。 而且,她对萧徇也没有…… 萧徇看到林琛雪垂着头,一脸娇羞的样子,又觉得可爱。 也许嘉乾是太紧张了。 萧徇本来想趁机表达心迹,可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 她有那么可怕? “我记得,七郎也说过很多次喜欢我。” 萧徇抬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拨开:“愿七郎勿负奴心。”! 第 71 章 七郎中毒 北境,夜晚。 林含挑着灯,正在推演战局。 北境的环境委实不好,如今滴水成冰,呼吸间都能看到空气中浓浓的白雾。 林含用指尖抚过桌面,摸到一层厚厚沙土。 房内光线昏暗。 林含忽然想起什么,让阿花进来:“皇后睡了么。” 阿花穿一袭军中便装,长发高高束起,她是漂亮的杏眼,瞳孔呈现淡淡的浅褐色。 自从那日被林含救下,阿花就一直跟在林含身边,林含对她很好,阿花也感恩戴德,尽心尽力的为林含办着事。 阿花:“灯亮着,娘娘的营帐。” 转眼间便是几十天过去,阿花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汉语,和林含之间,勉强能够交流。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 林含皱眉:“晚上不睡,白日又如何有精神训练将士?让她现在熄灯。” 萧棠得知林含的“军令”,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的卿卿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爱管闲事。 萧棠坐在案前,正手执针线,绣着什么东西。既然听到林含的命令,就只有熄了灯,烛火灭去,借着方外朦胧的月光,她能看到阿花那张极具北境少女特色的脸。 传令的人,是林含身边的阿花。 萧棠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人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只知道阿花喜欢用天罗香,林含身上全都是天罗香的味道。 阿花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盯着自己,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忽然看见萧棠打了个哈切,站起来将外袍脱去扔在地上,勾了下唇,躺了下来,拍了拍身边:“你平时在林将军面前也辛苦了,来过来聊会天。” 阿花这下看不懂了。 皇后娘娘现在都已经脱衣服躺床上了,这不太好吧。 “奴婢,回去复命!” 萧棠微笑:“不用,不用。林将军那边有江良他们,明日要是她责罚你,就说我是将你留下了。” 阿花有点紧张的挪到萧棠的卧榻前。 萧棠看着阿花在身旁睡下,便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你觉得林将军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 萧棠已经暗中派人,和北狄联络上了。 林含出现在北狄部落时,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本来军中都是反对将军亲自前往北狄的,但林含执意要亲自去一次。 北狄王将信将疑的把她请了进去,林含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给他看了一封从京城带来的圣旨。 大楚皇帝的意思是,如果北狄能出兵,帮忙讨伐犬戎,事成之后,封王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林含和北狄王深刻的分析了犬戎之害。 犬戎虽然表面上与北狄联盟,但其实对北狄的实力十分忌惮。 若是犬戎攻破了大楚关口,入主中原,下一步要收拾的,必然就是北狄。 而若是北狄归顺大楚,便能在大楚国君心中,存留一份好感。 现在北狄处处受犬戎压制,但当大楚将犬戎制服后,它便能顺理成章的,统领整个北境胡人部落。 北狄和犬戎,关系本来就恶劣,犬戎人仗着自己是天之骄子,向来不把北狄放在眼里。 北狄王依然迟疑。 林含:“我拿着圣旨来北狄部落的消息,现在犬戎应该已经知道了。” 北狄王怒骂不止,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但林含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诱人,他略一思忖,便答应了林含的结盟邀请。 萧棠是非常好的后勤,这些日子一直在军中负责粮草调度、士兵训练事宜。 林含马上就要率兵出征,忙着准备东西,懒得看萧棠。 林含从房中出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含含。” 林含警告过萧棠无数次,在军中不得这样叫她,但萧棠偏偏耳背,怎么也听不见似的。 林含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面若冰霜的看着她。 萧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原本妆容总是精致的她,如今只穿一件轻便的窄袖胡服,未施脂粉,雪白的皮肤甚至还沾染上北境特有的尘土,林含反而有些不习惯。 萧棠递过来一个东西,原来是个浅粉色的荷包。 林含皱眉:“什么意思?” 荷包上绣着白莲,绣工非常粗糙,看得出是萧棠赶工绣出来的,林含记得,萧棠最厌女红,从前一起上课时,总是用各种借口逃课,带着她出去放羊。 而且,萧棠接近她时,林含十分敏感的,嗅到对方身上一贯的木兰香中,夹杂了一丝淡淡的天罗香。 阿花最近,确实在萧棠的营帐中比较多。 萧棠严肃道:“这荷包中装着我写下的短笺,你攻打义宁,若是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便能打开查看。” 林含:“……” 林含回到房中,把荷包给扔到桌上:“还锦囊妙计,她以为她是谁啊!” 林含用手帕擦完脸,准备出房时,想了想,还是把荷包带在身上。 并不是她听萧棠的话才带上这个荷包的,而是她倒想看看,萧棠能给她出什么可笑的妙计。 - 夜晚,林琛雪和萧徇回到府中。 立春早就听说林琛雪回来的消息,已经遵着萧徇的吩咐,烧好了热水。 林琛雪刚在榻上坐好,忽然看见立春端着水盆上前,行了一礼:“郎君。” 林琛雪微微一怔。 记得以前阿爷出征,每次归来,家中下人,都会给阿爷接风洗尘。 林琛雪很清楚这个流程,便接过手帕,慢慢的擦着脸。 立春将水盆端下去,转而又端上来一碗清汤面。 清汤面香气扑鼻,上面放着一个煎鸡蛋,淋着些葱花。 林琛雪今日忙着赶路,已经一日没有吃东西,她冲着立春点头,便将那 一小碗清汤面吃完。 萧徇坐在旁边,笑着说道:“七郎慢点吃,当心别噎着了。” 林琛雪心中莫名升起淡淡暖流。 已经入夜,林琛雪随后服侍萧徇换衣。 屋内光线昏暗,烛影摇曳。 萧徇只穿一件素白中衣,墨黑长发散落在肩头,赤着足踩在柔软的地板上。 烛影在她脸上勾勒出姣好的轮廓,愈发衬得她肤白唇红,像极了画中的病美人。 林琛雪自己走进内室,麻利的给自己上了药。 衣袖翻起,昏暗的烛火下,白皙的皮肤翻着狰狞的血肉,不少地方还有淤青的痕迹。 林琛雪叹了口气,刚想将衣服翻回去,忽然看见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她的肩膀处,有一块明显的咬痕。 林琛雪记得自己和萧徇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青云斋外,萧徇摔倒在地,她抱着萧徇的时候,不慎被女人咬伤。 那时候萧徇咬的很深,伤口好了,印记现在依然还在。 林琛雪盯着咬痕,恍了半晌神。 林琛雪处理完伤口,回到房间。 明明只是和萧徇分别了半个月,林琛雪却有种已经过了许久的感觉,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今日在驿站中发生的那件事,严肃而正经的和萧徇说道:“五娘姐姐,我在江南发现那王茂——” 萧徇轻声打断了她:“等一下。” 林琛雪愣了愣。 最近一直在下雨,萧徇的天寒蛊又有反复的迹象,情绪不稳定。 嘉乾能回来,萧徇的欣喜掩盖了一切,虽然知道对方是因为在深山“学蛊”才回来晚了,但她也有些好奇,嘉乾在江南的经历。 萧徇:“七郎这次出门在外,想必经历了许多趣事。” 林琛雪想到檀香楼、想到檀香镖局、又想到路边的九连环,忍不住扬起唇角:“确实。” 萧徇眼神一暗,幽幽问道:“江南的姑娘,好看吗。”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也知道,自己可能太过于无理取闹了,但是心中对嘉乾的喜欢与日俱增,萧徇有些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阴暗的一面流露。 萧徇捏着她的肩膀,似乎是有胁迫之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掐着,林琛雪忽然觉得头脑一昏,随后眼前一切天旋地转,眼角微微泛红,那双温柔的桃花眼,也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萧徇的手近乎是瞬间就停了下来,眼神微敛:“怎么回事?不是已经上过药了么?” 林琛雪尴尬的说道:“这次在三鹤峰中,停留数日,和那巫女学习天寒蛊的解除之道。我担心她骗我,每一道药都亲自尝试。不慎中了毒。” 那西夷巫女出现的太突然,林琛雪起了疑心,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对方所说的每一道材料,她都亲自试过。 不同的草药混合在一起,毒性是很烈的。 林琛雪所中的毒,到现在还时不时会发作。 萧 徇:“可需要请大夫来看看?” 林琛雪勉强笑了笑:“没事,那巫女说这毒放任不管,等过七七四十九日,便能自行消除了。” 话虽如此,她越说,脑袋越昏,“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萧徇:“……” 半盏茶的时间后,林琛雪被立春和孟秋手忙脚乱抬到床上。 林琛雪眼睛都已经肿起来,模糊的看不清晰,全身剧烈发烫。之前她中了毒,在床上瘫了两日,能爬起来已经不错了。 林琛雪正觉得丢脸,忽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是萧徇。 林琛雪咽了口唾沫,嗓音沙哑:“江南的女子好不好看,我没注意。” 林琛雪的回答太过于坦诚,倒让萧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琛雪的回答就是那么纯粹,没有什么哄人的情话,但让人听起来莫名安心。 萧徇用手背摩挲着林琛雪的肩膀,低声问道:“这几日,你便安心养伤。” 林琛雪闭着眼,忽然抬起手,把颈脖上的火浮玉取下来。 这次在三鹤峰上,林琛雪的全身都差点被冻僵,多亏了萧徇的火浮玉。 林琛雪心中,暗暗记着这个情。 林琛雪:“这次出行,这块火浮玉救了我的命,多谢姐姐。” 萧徇笑了笑,嗯了一声。 这次林琛雪回来,带了许多保健品、药材,甚至还有一张难得的雪豹皮。 千里之外,依然有人惦记,让萧徇心中五味杂陈。 林琛雪忽然说道:“娘子放心。” 萧徇眸光微微闪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琛雪:“我定会治好娘子的蛊毒。” 林琛雪知道,天寒蛊是蛊虫入体,若是想要治疗,只能慢慢的来。 纪斐平日里给萧徇的热剂疗法只能缓解,并无法治疗天寒蛊。 天寒蛊的治疗十分复杂,需要大量复杂的配药。 林琛雪如今,只是想把这份恩情还完。 萧徇帮她,对她很好。 林琛雪想了想,萧徇要她入赘,她给不了。 唯一报答萧徇的办法,就是帮她将蛊毒解除。! 三通七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2 章 锦囊妙计 林含带兵征讨义宁的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 胡人攻占北境多所城池,每所城池只派了一些人把守。 义宁可以说是很难得的突破口,一来胡人擅长用骑兵攻击,这坐落在险要之地的小城,让他们没有安全感,他们更是没有重视义宁优越的条件,没有派重兵驻留城池。 二来胡人本身就是胸无大志,占领城池之后屠城、抢金银珠宝便离开,林含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城池给收回来。 义宁就是第一个地方。 林含身上全是风雪,眉毛鼻尖都凝着淡淡寒霜,她让士兵封住粮道,随后在近处扎营。 第一日,平安无事。 第二日,毫无动静。 第三日,前往义宁的粮车被大楚军队截获。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犬戎已得到消息,派人前来救援,但山路陡峭,骑兵无法前进。林含命士卒用大炮轰击,又让弓箭手埋伏在胡人必经之路上阻拦。林含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对抗胡人的战术,也许是战术有用,也许是如今正是风雪对胡人不利,在山下进行的小规模冲突竟然将胡人击退了。 如今正是秋日,北境早已经下起暴风雪,军中环境恶劣。 林含这日又截获一辆粮车,看着士卒们开心的将粮食搬运下来。 林含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山下被白雪覆盖的森林。 萧棠和当今皇帝,其实有一段佳话。 当年皇帝还是宋王,生得容颜俊美,他在梁国公府的晚宴上吟诗三首,俘获了梁国公府大娘子的芳心。 晚宴结束后,梁国公命萧棠扶着醉酒的宋王回房休息,谁知到了房间,两人云雨一番,成就了才子佳人的美谈。 后来,萧棠就怀了宋王的子嗣。萧家平反之后,宋王念及旧情,便让萧棠当了宋王妃。 正因为如此,当今的善王秦宴澈,是林含心中的一根刺。虽然林含知道,孩子是无辜的,而且当年萧棠,很可能确实有苦衷。 但她每每看到秦宴澈,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那点阴暗肆意蔓延。 林含怔怔的回忆着往事,摇了摇头。 都已经过去了,为何要去想。她和萧棠,是不可能了。 一连数日,总算是有了进展。 城中人因为太饿已经人人相食,而胡人并不打算救这座小城。 这日狂风暴雪,士卒们穿着厚厚棉衣都要冻僵,更不要说城中已经绝望的百姓。 林含神情冷峻,忽然看到城门大开,一群人冲了出来。 士卒们的神经刹那间都振奋非常,看来敌人当中已经起了内讧。 林含喝道:“不要伤害百姓,攻城!” 喊声刺耳,大地震颤,铠甲耀眼,刀剑落血。 狂风暴雪中,蜂拥出城的百姓们仓皇逃窜,林含微微蹙眉,这就是绝对强者的感觉,那些百姓手无寸铁,哪 怕是军中最弱的士卒也能一刀置他们于死地,所以林含才会严令禁止士兵们残害百姓,北军军令如今深深的刻在每一个士卒的心中。 “轰——” 炮声连发响起,声浪震天,城墙有了崩塌的迹象。 忽然,一个小卒慌乱的奔过来,跪在林含身边:“林娘子。” 林含:“什么事?” “犬戎袭营。” 林含微微一怔,随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大楚军队,主力在外,这正是本部最虚弱的时候。 胡人虽然粗鄙,但犬戎王也懂得围魏救赵的道理。 更何况,那个人还在大营中。 林含眉头紧锁,刚想说话,忽然想起什么。 萧棠几日前给自己的荷包,如今正好好的放在袖中。 林含用冻僵的时候将荷包掏出来,取出里面的短笺,缓缓展开。 短笺上面写着几个字。 卿卿安心攻城,我自有办法。 林含:“……” - 下午,萧徇来到春满楼。 刚走进来,就听到悦耳的古琴声。 京城人都知道,春满楼的阎花魁擅长演奏。 阎花魁多才多艺,琵琶、古筝、陶埙都会,但唯有古琴是一绝。 纤纤十指,扫过琴弦,宛若天籁之声。 而此时此刻,另外一所春楼——雪月楼的名妓蒋芹含,正在与阎袖招斗琴。 蒋芹含弹琴,别有一番风味,优雅的琴音如同溪流般缓缓流淌。 阎袖招是懂琴音之人,斗琴是比赛更是欣赏,低头看着自己新染的蔻丹,舒服的眯着眼,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态。 蒋芹含一曲终了,站了起来,冲着阎袖招福了一福:“请阎姑娘赐教。” 两人斗的曲子,是江南著名乐师谱的新曲《望海潮》。 阎袖招风情万种上台,如同葱根般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拨,如同海水般浑厚的琴音便溢散出来,随后曲调逐渐收紧,继而急促,如同千万人在海滩边奔跑。 随后曲调稍缓,如同月色掩映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急促夹杂着柔缓的曲调往往极其考验弹奏者的技术,但阎袖招弹的从容不迫,仿佛工匠雕刻某件绝世罕见的艺术品。 全场哑口无言。 阎姑娘不愧是京城花魁之首,这首曲子才是将望海潮诠释的淋漓尽致。 阎袖招弹奏完,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无法走出,偌大的春满楼陷入一阵寂静。 蒋芹含沉默半晌,低声道:“是奴贻笑大方了。” 阎袖招双眸微阖,向来含笑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也还沉浸在刚才的奏乐中。 蒋芹含:“惩罚由阎姑娘定。” 比起阎袖招的热情奔放,蒋芹含是属于清冷路线,阎袖招仅仅只是眨了眨眼,很快又恢复了一如以往的风流妩媚,她朝蒋芹含送了个秋波, 美目流转,顾盼神飞,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酥软了身子。 阎袖招:“亲我一个呗。” 蒋芹含的情绪向来不外露,都被她逗的脸颊微微泛红,提着裙摆上前,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亲。 在场的男子各个看直了眼睛。 只可惜春满楼的花魁娘子,向来是卖艺不卖身,只准女的亲,不准男的亲。他们也只能看看罢了。 阎袖招逗完姑娘,这才看见萧徇坐在角落。 萧徇今日穿着一袭雪白绢裙,正襟危坐,头上带着宽大的帷帽,帷帽垂下轻纱,只露出那双美的惊心动魄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和她对上视线。 阎袖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愧是萧娘子,气质天生的就和青楼格格不入。 阎袖招微微一笑,随后站起来:“各位官爷,奴家要会客了。” 人群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阎姑娘别走啊,再弹一曲嘛。” “什么?今日居然只有一曲,阎姑娘说要和蒋花魁斗曲,就真的只是斗曲啊,没什么特别节目的吗?” “阎姑娘——” 阎袖招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奉承,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径直上了二楼。 林琛雪最近,一直在尽心为萧徇治疗蛊毒。萧徇在林琛雪日复一日的治疗下,身体稍好。 虽然天寒蛊并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但林琛雪天天都帮她揉腿、煎药、又带着她练习走路,她的精神,总比以前好了些。 萧徇在案几前坐下,严肃道:“袖招,我有一事,还需你帮我。” 阎袖招懒懒躺在地上:“说罢萧五娘,我能帮忙的,一定尽量帮你。” 萧徇拿出一封密信,递给阎袖招:“我需要你帮我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阎袖招眯眼,拆开信封,目光一目十行,从上面的字扫过。 阎袖招:“明白。” 最近萧徇的攻击要主动许多,可能是不想再等,要先把那昏庸太子,从储君之位拉下去。 阎袖招玩味的笑了一下:“那游侠你找的?傻太子也上当。” 萧徇也笑了笑:“这可以算是意外之喜。” 两人喝过茶,聊了几句,萧徇抬手,支住额头,叹了口气。 阎袖招吃着糕点,打趣道:“我猜啊,你又是为了府中那小面首烦忧。” 萧徇顿了顿:“她还是没有和我说。” 萧徇本意,是想林琛雪亲口对她说出真实身份,这样才能代表对方已经放下了戒备。萧徇不想揭穿林琛雪,也不想用以前少年懵懂的事来逼迫她。林琛雪一日不和她说,一日便还对她存着警惕之心。萧徇每每思及此事,都觉得好生焦虑。 萧徇这样的人,对感情的事,居然也能笨拙至此。 她平日里在朝廷上做事雷厉风行,但对待嘉乾,怯弱的有些不正常。 阎袖招心不在焉的想,可能只有在面对那小面首的时候,从前的萧五娘, 才会重新回来吧。 阎袖招:“她虽没有对你说实话,但你问她入赘,她却也没有拒绝你,说明她心里还是喜欢你的。” 萧徇微微一怔。随后眉眼弯起,缓缓点头。 嘉乾对她的心意,她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萧徇坚信,嘉乾可能有些害羞,有些不懂事,但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说的那些话,一定是真的。 阎袖招扳着手指,仔细帮萧徇分析:“首先,你们俩曾经有过婚约,是不是?她以前是不是总是缠着你叫夫人、卿卿?” 萧徇沉默的喝着茶,雪白的耳根,不知何时泛起一圈不易觉察的红,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淋上胭脂。 阎袖招心中感慨一句尤物,继续分析道:“不管如何,是她先勾引你,让你喜欢她,诱你动心,那她就得对你负责!” “萧娘子,杀人放火的事,你还做得少么,若是她没有心上人,那先把人劫过来又有何妨?就算她是真的不懂,你先让她嫁过来,慢慢的教又有何妨?” “她帮你治疗蛊毒,又给你送生日礼物,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信,她对你没有半点喜欢了!你等着,若是你让她嫁过来,洞房之后,她对你爱得不行,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了。” - 醉春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此玩乐。 阎袖招要传点什么消息出去,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知何时,京城中开始流传一种言论。 前些日子太子进献给皇帝的祥瑞——一块从滨河中捞出的玉鱼,居然是山中的石头。 这块石头,被一位游侠用二百两银子从农夫手中购得,在上面腌满了黄金植物染料,才变成了晶莹如玉的玉鱼。 可能是因为议论这个消息的显贵太多,就连平日里一向好色又荒唐的彭王,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日进宫探望皇兄时,顺便和皇兄提到了此事。 因为百姓们听说最近太子呈给万岁爷的祥瑞,是一条从滨河中打捞出来的玉鱼,争相效仿。有投机商人,甚至从江南采购了一大批金鸡石,做成了一模一样的玉鱼形状,在市场上贩卖。 皇帝的身体在左徽的调理下,身体逐渐恢复,听闻这个消息,神色淡淡:“不过是些传言。” 彭王垂眸:“不过现在朝中大臣都在如此说,臣弟害怕,影响不好。” 彭王还有一事没说。 那位鹤先生因为是最先发现祥瑞的人,这些日子,得了许多赏赐。 当京中开始出现这些流言之前,鹤先生早已经带着金银珠宝,不知所踪。 刚开始太子还说他是游侠心性,不愿意受困于京城牢笼呢,但现在看来,似乎别有一番隐情。 皇帝沉默不语,胸口忽然涌起一阵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虽然他精神恢复的很好,但时常有这种心悸的感觉。 彭王走后,皇帝叫来梁乘。 梁乘身穿一身大红蟒袍,腰细光素白玉带,微笑着在皇帝面前跪下: “万岁爷。” 皇帝:“让萧卿进宫。” 梁乘领了旨,忙不迭退下去,经过高耽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皇帝对高耽日益疏远,高耽现在一看到梁乘,就恨不得扑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宫中谁不知道,梁乘和高耽辈分相同,同样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若是高耽出了什么事,梁乘是最合适当皇帝身边大太监的人选。而梁乘和萧徇的关系,向来很好。 萧徇听闻皇帝召见,便乘坐马车进宫。 皇帝阴沉着脸坐在御座上,沉默的喝着左徽开的汤药。 他每次觉得精神困乏时,都会喝上一两杯。 萧徇行了大礼,刚坐下,皇帝忽然砸碎了手中的药碗。 “哐当——” 刺耳的破碎声在龙啸宫内回荡,漆黑的药汁溅了满地。 皇帝冷冷的问道:“萧卿可曾听闻,前些日太子所呈上的那枚玉鱼,是假的?” 萧徇垂眸,表情波澜不惊:“奴婢略有耳闻。不过是些传言。” 传言,又是传言! 皇帝回想起刚才彭王说这件事时的神色,顿时觉得丢脸。 要知道,前些日子他还对着那块玉鱼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如今那块玉鱼还供奉在炼丹炉前! 皇帝的脸色因为服用了药物的缘故而微微泛红,他看着萧徇,不断的用舌头舔着嘴唇,从御座上站起,踉跄走了下来,握住萧徇的手:“太子对朕,到底有没有半点真心?” 皇帝靠的太近,滚烫的热气喷薄在萧徇侧脸。 皇帝对她,是越来越没有距离感了,萧徇心中烦躁,垂眸无言。 皇帝扶着额,容颜疲惫:“为何,朕只看到算计和讨好?” 萧徇的神情不见波澜,微微笑道:“太子对皇上有无真心,奴不敢妄议,只是那日奴让人截获的熊清原的行李,发现了一个东西。一直不敢呈给皇上。” 皇帝抬眼,淡淡的看着她。 萧徇随后拿出了那两张,写着秦宴西名字的田契。! 第 73 章 婚礼准备 义宁终于被攻下。 林含将义宁的一切安顿好后,率军狂奔回大营。 大楚军营本部在长留镇东边的山坡上,地理位置很好,北军驻扎在此处后,在外围加固了一层。 但若是胡人全力冲击,谁也能保证,这加固的城墙不会塌陷。 大营一片狼藉,有几个士卒在破碎的营帐中穿梭。 江良看林含,忙叫了一声:“林军。” 林含面若寒霜:“发生了何?” 江良走过来,林含走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 林含率领大军走后,犬戎很快率兵包围了寺庙,但后来退了兵。 林含皱眉:“胡人会轻易退兵?” 江良嗫嚅:“是……是因为萧姑娘。” 皇后在外,身份说,是以军都以萧姑娘称呼她。 “多亏皇后娘娘,在危机之挟持了那胡人小首领,威胁胡人退兵。” 林含诧异的挑眉:“萧棠呢。” …… 林含来到萧棠的营帐门口,刚好看到萧棠半倚在床上,床边跪着宫能儿。 昏暗的光线下,林含看到一抹猩红的血迹。 萧棠受了伤。 萧棠了个哈切:“林军回来了,其必那么早回来,我都说了可以解决。” 林琛雪冷着脸,别开目光看她:“你伤的何?” 萧棠看着她,忽然躺下来,有气无力的说:“痛死了,要抱抱才能好。” 林含:“……” 还有力气说笑,看样子伤的也算重! 能儿解释:“军是知,当时犬戎已我们包围,娘娘扶着我出相,犬戎看我们娘娘那般样子,还真以为娘娘是柔弱之人呢。” “娘娘自称是军的内妻,是军带过来的家眷,犬戎首领还嘲笑我们娘娘是个无知妇人,拖军后腿呢,娘娘在那犬戎首领放松警惕之时,反手用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 清晨,整个京城还未苏醒。 浓雾弥漫的官上,一个士兵纵马疾驰,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只留下一地烟尘。 “皇上——” 大监高耽快步走进大殿。 昨夜皇上才和美人荒唐到三更才睡下,突然被吵醒,有些耐烦,只穿一件亵衣,露出满是疮的大腿,皱眉:“怎么回?” 那名奔赴万里前来报信的士满身是血,全身都是肮脏的泥沙,在龙榻前跪下来,含泪:“皇上,大楚胜了!” 皇帝的瞳孔骤然放大:“什么!” …… 林家大娘子在北境带兵与胡人交战,夺回义宁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这一仗的胜利,只是个开始,林大娘今仍旧在北境,与犬戎作战。 原来林慎行当日,在北境的所作所为,并是通敌叛国,而是别有用意。 林慎行知大楚战士与胡人的铁骑,在草 原上对战绝无胜算,又听探子禀报胡人两大部落,犬戎与北狄的关系向来好,于是利用这一点,别向两部送礼物,并且给北狄送的礼物更加厚重,想要离间两部。 林含了北境,稍稍调拨,在犬戎出兵时,北狄没有出兵相助。 虽然这只是大楚军队,和胡人战斗的小部胜利,但比起之前连连的失败,已要好多了。 与此同时,石州也传来喜讯。 新任军许追贤,已斩下了义军首领——俞决、贺行的头颅。 原地区的义军活动,暂时偃旗息鼓。 林琛雪走在大街上,手提着两包新置办的药材,看到远处的菜摊前百姓们议论纷纷,场面好热闹。 她隐约听到林大娘子四个字。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急忙走过:“林大娘子怎么了?” 林琛雪紧张的掌心都冒出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大,恶狠狠的盯着买菜老板。 自从林含带兵出征,林琛雪每天晚上都彻夜难眠,心里盘算着林含出征北境,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可能的题。 毕竟姐姐只是一个子,年龄又轻,孤身一人带兵,所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 林含带着北军,忙碌脱开身,除了刚出征那会,给林琛雪写了一封家书,寄到四方胡同,说北军散漫,军纪整,深感担忧。已杳无音讯很久了。 林琛雪每日都密切的关注着边境情况,生怕有什么噩耗传来。 菜摊老板诧异的看了林琛雪一眼:“林大娘子率领北军与胡人交战,几日前刚了场胜仗。” 林琛雪只觉得头顶下一惊雷,刹那间耳边嗡嗡作响,反应过来时,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菜摊老板奇怪的看着她:“大楚了胜仗,这是天大的好,你哭什么?” 林琛雪没有听清楚男人在说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阿爷终于有救了。 林琛雪提着药材回到萧府,先来到膳房,把萧徇的药给煎好。 西夷巫教给她治疗天寒蛊的方法,药每日都要按时吃,林琛雪一直牢牢记在心。 林琛雪药给萧徇端到墨香阁时,萧徇正坐在桌前,疲惫支着下巴,翻阅奏折。 林琛雪来到萧徇身边,汤药轻轻放在桌边。 萧徇颔首,同被监督的小孩子似的乖巧,托起汤药,它慢慢喝完。 也许是喝的快,萧徇掩嘴咳嗽,眼角微微泛红。 林琛雪急忙帮她顺着背,迟疑半晌,说:“多亏了姐姐,林家娘子才能带兵上战场。” 萧徇动作一顿。 林琛雪的心脏跳得很快,脸颊也发着烫,手臂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微微发抖。 林琛雪:“姐姐是好人。” 萧徇听她表白心迹,忍住弯了弯唇,垂下眸来,漫心的说:“是吗。” 林琛雪郑重其的点头。 萧徇笑了笑,说:“忘了告诉你,我今日刚才宫回来。” 林琛雪微微 一怔。 萧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上听闻此,非常高兴,也白了林军的冤枉,亲自下旨,释放军。” 萧徇没有说的是,刚才她宫时,皇帝似乎又服用了春/药,看她的眼神十火辣,举止也外轻薄。 萧徇想起方才皇帝的模样,心已多了几悦,勉强耐着性子,微笑:“林军此时,应该已被狱卒抬着回家了。” 林琛雪眼眶微微泛红,她没有发现,自己知什么时候,又流下了眼泪。 林琛雪恨自己生得爱哭,但萧徇已识过多自己的丑样子。 林琛雪也浑然在意,大方的抬起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萧徇。 林琛雪有些赧然,忘记解释:“我、我只是为林军高兴。” 萧徇笑了笑,忽然抬起手,用指腹帮她把眼泪擦干净:“七郎忠义。” 北境局势动荡多少年,其胡人,早就被父亲的摇摇欲坠。 大姐姐过是充当了一个收网人。 林琛雪欣喜的同时,心也隐隐忧虑。 父亲今终于无罪释放。 待得大姐姐凯旋而归,也是她必须离开萧府之时。 为什么会难过? 她潜进萧府,原本就是想让萧徇救了阿爷,现在阿爷得救,她也应该走了。 她原本就应该是林七娘,生在林府后院,萧徇可能认得她。 她今,是萧徇的面首,面首只是玩物,就算是死了、逃了,再买一个就行了。 …… 林琛雪这几日,照顾萧徇愈发尽心。 每日凌晨起床,亲自来到膳房,帮萧徇煎药。 晚上,更是尽心尽力的守在萧徇身边。 林琛雪照顾萧徇,忙的脚沾地,看到萧徇的情况有好转,觉得欣喜万。 巫说,一个人身上的天寒蛊,是可以看出是否严重的。 首先就要从掌心上看,若是掌心温度再任何时候都寒冷,那就是天寒蛊快要恢复了。 萧徇的天寒蛊就要恢复了。 这日凌晨,林琛雪正在膳房煎药。 天还未完全亮,膳房只点着一盏小灯。 四周有些冷,林琛雪拼命的揉搓着肩膀,掐着时间站起来,仔细的煎好的药倒进碗,尝了一尝。 林琛雪转身走出膳房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胸口涌起一阵喘过气来的感觉。 林琛雪猛地扶住额头,咽了口唾沫。 “哐当——” 汤药碗砸在地上,漆黑的药汁飞溅。 林琛雪踉跄跪在地上,晕倒过。 林琛雪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全身火辣辣的烫。 林琛雪觉得口干舌燥,动了动指尖。 萧徇寒着脸,在旁边守着她。 萧徇她醒来,眉眼微微舒展,按住她的肩膀:“七郎别动。” 林琛雪热的就像是要烧起来,下腹也 有些发痒。 没有办法,她当日在三鹤峰试药,慎毒。 天寒蛊的解药性热,她的毒自然也热,每每发作之时,总是觉得全身似火燃烧。 林琛雪全身无力,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萧徇帮她把汗水擦掉,微微蹙眉:“这毒怎地还这般厉害。” 林琛雪的声音有气无力:“已比之前好多了。” 她闭了闭眼,终究是没忍住,扯了枕头往下面夹,瘙痒稍微缓解,林琛雪舒了口气。 萧徇:“……” 林琛雪记得巫和她说,这毒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时,毒性发作,全身乏力,动弹得,眼皮也肿胀。这个时候无药可救,只需要在床上躺着好。 第个阶段,是口干舌燥,全身躁动。必须用房来缓解。 林琛雪把这个和萧徇说了,萧徇眉头紧锁:“你可知房字何意?” 林琛雪愣了愣:“熄灯。” 萧徇失笑:“也对。” 萧徇想起什么,又:“七郎可知,宠幸字何意?” 这个林琛雪熟啊,林琛雪也是看过很多话本的。林琛雪笃:“脱了衣服,上床,熄灯!” 萧徇:“……” - 林琛雪热毒发作,在床上瘫了两日。 第三日时,总算可以勉强下床走动。 林琛雪刚能起来,又密切照顾了萧徇两日,看到对方天寒蛊的情况,已完全稳下来,开始暗暗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萧徇送给她的银子、衣服,她一个也会拿。 林琛雪进萧府时,穿的麻布衣服,依然压在箱底。 林琛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忽然发现什么,手猛地一顿。 衣柜的最下方,压着一个小木盒。 林琛雪皱起眉,木盒开。 只木盒装着一些零碎的东西,仿佛一把开启秘密之门的钥匙,触碰到了林琛雪深藏在心底的一些,温暖的回忆。 九连环、鲁班锁、玉扳指…… 这些全是萧徇送给她的。 阳光散落在玩具细腻的纹理之上,同鎏金荡漾。 林琛忽正发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立马木盒收起来,走到门边,门拉开。 秋日的阳光,同温暖的锦被般盖在萧徇身上,萧徇一袭鸦青色云纹雁锦衣,墨发沉着珠翠金钗,华贵又威仪。 萧徇略施薄粉,唇红肤白,坐在轮椅上,那双漆黑的凤眸看着林琛雪,笑容柔软:“七郎在房间忙什么。” 林琛雪心虚,敢直视她的目光:“我在看书。” 萧徇自从那日和林琛雪说过成亲之后,真的让人着手准备婚礼宜。 媒人前日才来过,萧府上下都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林琛雪和萧徇,最近都没有过面。 几日,萧徇愈发容颜艳丽,天姿国色。 萧徇握住她的手,秋 日微凉,孩的手温暖依旧。 萧徇笑了笑:“七郎,我带你个地方。” …… 早有一辆四轮马车停在萧府门口。 林琛雪有些奇怪要何处,还是乖巧的扶着萧徇上马车。 车夫挥动马鞭,马车一路平稳,行过人潮拥挤的大街。 马车内光线昏暗,萧徇靠着柔软坐垫,闭目养神。 林琛雪用指尖车窗帘子挑起一点,看到马车拐了个弯,随后行上一条宽广大,大两旁的屋舍逐渐减少。 街上的人,也逐渐稀少。 林琛雪微微一怔。 这个方向。 这是一条宫廷的路。 萧徇深得皇帝信任,是以可以随意进出宫廷,侍卫看萧娘子的车驾,笑着了个安,随后大门敞开,萧徇下了车,林琛雪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后宫园林景致很美,回廊曲折,草地间清流急湍,远处,有只稀有的雪白犀牛在草地上散步。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林琛雪在一座宫殿前停下。 林琛雪扶着萧徇下马车,仰头看,只宫殿巍峨壮丽,顶端铺满奢华的琉璃瓦,早已有监拉开殿门,隐隐可里面闪烁着黄金般的光辉。 林琛雪动了动唇,迟疑:这是……?[(” 周围都是庄严肃立的监,林琛雪有些习惯,往萧徇身后躲了躲。 这种无意识的依赖,让萧徇弯了弯唇,执着她的手,缓步向前走:“这里是倾香殿。”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搀扶着萧徇走进大殿内,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只殿内云顶檀木做梁,点着几十盏奢华漂亮的宫灯,以椒涂抹墙壁,雕梁画栋。 殿内墙壁之上,画着一些画。 画人物栩栩生,可画师笔触之精湛。 竟然全是相拥的男,他们体态交缠,做放荡之态。 林琛雪瞬间涨红了脸,额头上渗出热汗,目光乱飘,知该往何处看。 林琛雪以前,知过多少话本。 可那些话本上的内容隐晦,男主的恋爱剧情,用许多笔墨来描述。 殿内每次一到两人睡觉之时,拉了灯。 在林琛雪心,夫妻人脱衣睡觉,拥抱亲吻,就是最亲密的,可是今,这些真的画面,那么掩饰的呈现出来,林琛雪只觉得喉咙干涩,心脏怦怦跳动,垂在身侧的手隔空握了一下。 她从小没有阿娘,没有人教她这个。 萧徇随后带着林琛雪来到一处密室,密室烛火昏暗,大门紧紧关闭。 林琛雪喉骨易觉察的动了动,看房间央的圆桌上,放着一尊佛。准确来说是两尊,一男一抱在一起。 萧徇捏了捏她的肩膀,就和以前无数次那般,温柔的鼓励她:“七郎,过来。” 林琛雪抿唇,跟着萧徇萧徇来到佛边。 这是宫的欢喜佛,皇子们习房时,都会被监们领到此处,自行观摩。 萧徇牵着她的手,让她男欢喜佛的东西,放在另一樽的洞。 林琛雪脑海里蓦然闪过许多画面,方才看到墙上的绘画,子纠缠时,神色迷离,脸颊泛红,唇角甚至有暧昧的唾液。 这正是她帮萧徇推拿时,萧徇的模样。 林琛雪觉得有些热,沉默良久,站在欢喜佛面前,僵直的同一尊雕像。 随后萧徇唤来监,房间内的宫灯点亮,四周燃着清淡的沉香。 两人相对而坐。 “七郎,我你。”萧徇微微侧头,鸦羽般的长发从肩侧滑落:“新婚之夜,还要做什么?” 林琛雪呆愣的看着她:“新婚之夜还要做什么?我、我知。” 新婚之夜,自然是吃合卺酒,然后睡觉拉灯。 萧徇眸色深深,忽然支起身体,凑过来,在她唇瓣轻轻一吻。 人的唇柔软冰凉,林琛雪同触电般,瞬间涨得通红。 这就是新婚之夜要做的。 下巴被轻轻托住,动弹得。 林琛雪与萧徇的目光对上,腰软的厉害,手撑住地面,脑袋炸出烟花的同时,觉得呼吸都要停止。 她几乎是刹那间弹开好几步,心跳雷鸣。 心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反应过来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萧徇退开身,看到她反应此强烈,由得诧异。 林琛雪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居然被萧徇,亲哭了。! 第 74 章 成亲之夜 距离那日去倾香殿,又过去七日。 萧府上下,是愈发忙碌。 萧娘子要入赘夫婿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许多平日里与她交好的达官显贵,都想来参加这场婚礼,都被萧徇一一谢绝。 萧徇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夫婿年龄小,害羞,不喜欢见太多外人。 所有人愈发好奇,萧娘子到底是找了一个怎样的小郎君,这样捧在手里怕摔了?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原来萧徇这次想要入赘的夫婿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她跟前,十分得宠的面首。 所有人不甚唏嘘,不少人还在叹惋,怎么自家儿郎就没被萧娘子看上。 这几日都有人上门,替林琛雪量身定做几日后的婚礼吉服。 林琛雪这几日都没睡好,只要一闭上眼,就回想起那日在倾香殿时的场景。 从未有人教过这些,林琛雪躺在床上,将头埋进深深的被褥中。 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日的场景,以及以前每次帮萧徇推拿时候的场景,都不受控制般出现在眼前。 这日林琛雪没精打采的起床,刚梳洗完毕,就听见有人敲门。 林琛雪拉开门,刹那间秋日温暖的阳光落在脸上,她眯了下眼,只见孟秋今日穿着一袭湖蓝色半臂,打扮颇为正式,手中提着一个大木笼,笑盈盈的看着她:“七郎。” 孟秋是萧徇的心腹,平时总是穿着轻便的交领襦裙,可今日她传得正式不说,身后还站着许多人。 林琛雪看她如此打扮,笑容有些僵硬:“孟秋姐姐来,不知有何事?” 孟秋微微一笑:“给你。” 孟秋手中抱的是鸿雁,两只长的极其漂亮的鸿雁卧在鸟笼中,发出嘎嘎的声响,吵闹非常,十分喜庆。 原来大楚风俗,婚姻六礼其中最主要的便是献雁,鸿雁是忠贞专一之鸟,取白头偕老之意。 萧徇说过,婚姻之事,一切从简,因为薛七是入赘,有许多婚礼流程,都与平常人不同。 林琛雪接过鸿雁,有些心不在焉。 孟秋随后说了几句吉祥话:“郎君,请问名。” 她随后递过一张红纸:“郎君的名字,娘子早就知道了,便用表字代替罢。” “七郎有表字么。” 其实她的真实名字,萧徇也是不知道的。 林琛雪忽然涌起一股极其愧疚的情绪,感觉自己骗了萧徇许多东西。 可归根结底,她从当年初到萧徇府中当面首时,就居心不良。 林琛雪心烦意乱,勉强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表字:佳潜。 红纸递出,孟秋微微一笑,同样递过来一枚红纸。 萧徇的表字。 林琛雪慢慢展开写着萧徇表字的红纸,心跳莫名有些快。 萧徇的大名,京城人尽皆知,但表字却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家人知晓。 红纸展开,阳光散落其上。 红纸上面写着两个字:落君。 难怪当时在老萧宅,萧徇的祖母,要叫她君儿。 不知为何,林琛雪总觉的落君这两个字,有些熟悉。 林琛雪盯着那张红纸,沉默不语。 孟秋及时将他拉回来:“请问郎君生辰。” 林琛雪刚写完生辰,鸿雁突然从笼中探出一只脑袋,夹住林琛雪的手臂,鸿雁性格凶猛,嘎嘎乱叫,林琛雪急忙将手抽出来,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模样好不狼狈。 孟秋被她的模样逗得抿唇忍笑,随后又拿出一份红绿描金书帖:“郎君请看。” 林琛雪眸光微微闪动,将书帖缓缓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萧徇师从大家,书法是一绝,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落笔气韵浑然天成。 帖上写的是:千金一诺,光生蓬壁。 虽然萧徇吩咐一切从简,但婚礼终归是十分繁琐。 两人的生辰八字,前几日便让人比对过,所以今日萧徇早早派人送来聘礼,主要是两对鸿雁,五斗米,五匹布。 众人在荷花堂闹腾着,直到傍晚才散去。 林琛雪捏着聘礼单和书帖,一时间还真有一种即将出嫁的感觉,她心中有种悸动,只是这次她不是嫁给哪家郎君,而是嫁给一个女人。 林琛雪也想过,和萧徇将误会说开。 但想到这女人的心狠手辣,有好几次话涌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林琛雪认为,萧徇应该找一个真正爱她、对她好的人。而不是自己。 她从一开始接近萧徇的目的就不纯,就充满了算计。 她根本配不上萧徇。若是萧徇真的娶了她,后续的日子,势必会过得很痛苦。 女人又如何能喜欢女人?林琛雪眉头紧锁,猛地摇了摇头。 更何况,她对萧徇,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 萧徇准备成亲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宫中。 皇帝听说萧徇要成亲,不由得郁郁寡欢。 可萧氏姐妹在他眼中,早已经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他后宫中已经有了一个萧棠,纳不纳萧徇,也没有所谓。 其实皇帝之所以在打萧徇的主意,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平日里根本摸不到萧棠的手,萧棠性格泼辣,成日对他板着个脸,他有些怕她。 若是强行去碰萧棠,萧棠发起疯来,他真担心萧棠以后在朝廷上的事不帮他了,那他可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毕竟他的皇位,都是萧棠扶持才有的。 而皇帝自那日从萧徇手中拿到那几张田契,便已经动了想要废除太子的念头。 他对太子的最后一丝期许,便是太子能乖巧,安守本分。 但没想到太子竟然和武将勾结。 这次恰好发现一个熊清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他没有发现的。 但 皇帝向来优柔寡断,废储君这种大事,他不敢亲自下决定,只得叫来太子一顿臭骂,将那两张田契狠狠的砸在太子的脸上。 但没想到,太子痛哭流涕,矢口否认自己与熊清原有交集。 皇帝沉着脸,缓缓问道:“熊清原是你举荐上去的,你还不承认,自己与他有交集?” 太子含泪道:“儿臣只是看此人颇有军事才干,能在危亡之时担当大任,才将他举荐出来。这两张田契之事,儿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件事,太子也没有说谎。 根本就是熊清原这王八蛋想拿住他的把柄,私自在江南给他置办了田产。 若熊清原在北境与胡人对战进行的顺利,贪墨军饷的事没有泄露,他说不定就收下了。谁让这龟儿子不管好手下士卒,闹出这种事来。 这两张田契,居然落到了父皇手中。 - 这日下午,萧徇如旧在政事堂会见大臣。 六部重臣,以及一些小官吏都来了,户部尚书钟有功,吏部尚书谭筠,依次上前,向萧徇汇报部门各项重要事宜。 萧徇翻着手中文书,懒懒道:“太子与熊清原勾结,惹的皇上龙颜大怒之事,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只是皇帝拿着田契怒骂太子,动静闹得太大,才让这件事流传出来。 萧徇如今穿着一袭鸦青色弹花暗纹锦服,谈起政事时神色冷峻,众大臣垂首而立,娘子面容虽然明艳,但却无人敢直视她。 很难想象,这位萧娘子,将会在几日之后成亲。 虽然说皇帝已经起了废立的心思,但太子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一番,虽然皇帝暂时还没有动作,但萧徇知道,田契之事,相当于是在国君心中,燃起一束火苗。 这点微弱的火苗既然亮起,要想再熄灭,就很难了。 谭筠微笑:“下官略有耳闻。” 在场的众人都是萧党一派,若是将来秦宴澈顺利登基,对他们来说有无上好处。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无不欣喜。 萧徇凤眼微眯,漆黑的双眸中尽是算计:“我需要诸位帮我做一件事。” 谭筠:“不知娘子有何吩咐?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萧徇:“我需要你们鼓动朝中大臣,上书替太子求情。” 她话因未落,政事堂便陷入一阵沉默。 萧徇抬眼,语气忧虑:“储君地位不稳,对我大楚,没有好处。” “所以诸位定要尽力策动同僚,为太子上书。” 钟有功率先站出来:“这个简单,今日回去后,臣便去告知同僚。” 在场几位精明的老臣,都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萧徇随后合上奏折,语气有些疲惫:“过几日我没空,若是有很着急的事情,便将书信送进萧府。” 萧徇虽然没有明说,大臣们却心知肚明。 几日后,便是萧徇的大喜之日。 大臣们 一派喜气洋洋,纷纷上前道贺。 - 皇帝那日将太子臭骂一顿,心中始终弥漫淡淡的郁结。 他心里算计着废太子之事,这几日还亲自前往小善王秦宴澈所居住的澈辰殿,教导他读《诗经》,并且在大学士于通面前,将幼子的聪慧大加赞扬一番。 皇帝自以为已经做足了废太子的准备,谁知第二日,便收到了朝廷大臣们的联名上书。 上书的内容很简单,便是骂皇帝自以为是、多疑猜忌等等,储君贤德,几年来并无大过,若是废储君,则国家不稳,希望皇上能明白事理,不要动储君的位置。 皇帝听高耽读完奏本,不由得龙颜大怒。 那些为太子求情的人,大部分还是三朝元老,皇帝在不高兴的同时,心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太子在朝中羽翼已成。 皇帝原本对废储的事情还有些犹豫,现在,便是铁心要废除太子了。 当年他提拔萧徇,便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他什么都不用担心,萧徇会有办法的。 - 金阳殿。 太子阴沉着脸,看着窗外乌云密布。 原本看到很多人替他上书求情,太子还很是高兴,但身边谋士夏简行提醒他,皇帝可能会因此对他更加猜忌。 太子惶恐不安。 太子问夏简行:“本宫现在当如何?” 太子心里明白。 若是之前一直是他和萧徇在争权,现在,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与父皇的争权。 他平日里再如何贤明,再如何培植私党,但,能和皇帝叫板么。 公孙柯死后,夏简行一直尽心尽责辅佐太子。 在夏简行看来,太子如今的地位,虽然岌岌可危,但若是争取一把,并不是毫无希望。 夏简行垂眸,微微笑道:下官以为,殿下应当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善王身上。?[(” 太子微微一怔。 太子困惑不解:“本宫储君之位难保,白白的把心思花在善王身上做什么?” 夏简行笑了笑,凑到太子耳边密语一番。 “现在情况对殿下不利,殿下不如借机拼搏一回。” 太子和夏简行对视半晌,凝重的点了点头。 - 林大娘子在边境的捷报连连传来,林琛雪听闻,心中好生喜悦。 但和萧徇成亲的日子迫近,又让林琛雪十分忧虑。 林琛雪也不知道,自己这忧虑是为了什么。 明明已经帮萧徇治好了蛊毒,她应该也不欠萧徇什么了,应该心安理得的离开了才对。 林琛雪始终放心不下,又起早贪黑照顾了萧徇几日,最终她把自己内心的不舍,归结为她这该死的性格。 她就是这样的,小时候要和府中的哪个丫鬟分开,总是依依不舍。 …… 转眼间就到了成亲当日。 萧府早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 ?三通七白的作品《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不仅是萧府上下喜气洋洋,就连京城的老百姓,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毕竟这位萧娘子掌握大权许久,如今已经二十好几了,已经到了结婚年龄。 而且听说娘子生得天姿国色,也不知是何等俊俏的郎君,才配得上她。 萧徇的祖母梁氏,也被请了过来。 梁氏听说萧徇要成亲的消息,是高兴得很,本来还生着病,这样一下子,病也全好了。 她整个人乐呵呵的坐在椅子上,拉着大丫鬟柳翠的手絮絮叨叨:“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盼到君儿成亲。” “只是为何不见我孙女婿?” 柳翠哄她道:“老太太,现在吉时未到,姑爷如今,应该正在房中呢。” 老太太微笑点头:“不知孙女婿姓甚名甚?” 柳翠:“是薛家七郎。” 梁氏连说三个好字:“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位小姑娘啊,上次我看她,便觉得俊俏。” 梁氏年龄已大,对许多事都十分糊涂。柳翠急忙道:“老太太,那是郎君!不是姑娘!” - 房间光线昏暗,床头挂着贴着大红喜字的灯笼,龙凤红烛静静的燃烧。 萧徇在房中,一袭喜袍,肤白胜雪,墨黑的长发上,金簪钗环摇晃。 萧徇垂眸,摩挲着桌上的头面。 这是一套女子头面,与自己一模一样。 一支金簪,一对鬓钗,一对挑心,然后是耳坠、手镯等物。这些皆是纯金打造,请江南有名的工匠,雕刻出栩栩如生的鸳鸯图案,不知花去了多少钱。 木盒的下方贴着一张红色的短笺,上面写着“嘉乾”二字。 这是她为嘉乾准备的。 萧徇对自己十分节约,但对嘉乾的东西,却舍得花钱的。 想起嘉乾,萧徇眉眼弯起,那双漆黑的眸中染上浅淡的笑意,开心抑制不住的从心底升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萧徇随后将那套头面重新放好,深深吸了口气。 就算是嘉乾实在不愿意和她说,她也会在今晚,好好和嘉乾说清楚。 从前的那段过往,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她喜欢嘉乾,无论她出身如何,身份如何,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 萧徇这样想,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白皙的脸上却已经泛起红晕。 但回想起和嘉乾重逢以来的那种种往过,萧徇相信,嘉乾定也是对她有心的。 吉时将至,饶是萧徇经历过如此多的风雨,却不由得紧张,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萧徇专注的盯着眼前头面,头也不抬,表情如古井无波:“怎么回事?” 立春着急道:“郎君不见了!”! 三通七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5 章 嘉乾回府 如今新婚之夜,大家都各忙各的事,再加上萧徇早已放出话来,让身边伺候的人不要为难了郎君,郎君年龄小,恐吓着了她,林琛雪才有了可乘之机。 再加上萧徇的蛊毒,似乎有了完全退却的迹象,接下来,她只需要按照林琛雪写下的药剂,按时服用便好。 林琛雪看着萧徇情况转好,才决定离开。 林琛雪还是穿着第一日进萧府的衣服,一身粗衣麻布的旧直裰,刚好路过满是喜庆红色的大堂。 萧徇的祖母梁氏穿着一袭吉服,正坐在大堂中央,身边没有旁人。 林琛雪微微一怔。 梁氏看到林琛雪,眼睛慢慢的亮起来,她忽然想起林琛雪的名字,高兴的叫道:“小七啊,你要去哪里啊。” 林琛雪着急得很,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揪着,往前走了几步,在梁氏跟前跪下:“老太太。” 梁氏微笑道:“今日是你和君儿的大婚之夜,你怎么不陪在她身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本该是半个时辰后,林琛雪和萧徇拜堂的地方,现在暂时没有什么人。 梁氏记忆有些错乱,以为林琛雪和萧徇,早已经拜过堂了。 林琛雪觉得鼻尖发酸,握了握老太太的手:“我一会儿就去陪她。” 林琛雪随后站起来,已经是深秋,气温很冷,她又帮梁氏在身上盖了一件披风,随后快步离开。 - 墨香阁。 房间安静的针落可闻,已经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人,所有人匍匐在地上,不敢看娘子的眼睛。 萧徇凤冠霞帔,容颜艳丽,表情却冷若寒霜:“怎么会跑了?她身边不是有人看着吗。” 房间一片安静,许久,才有婆子嗫嚅的说道:“奴、奴本来守着郎君,听郎君说肚子痛,想要喝热水,奴便去准备,可是一回来,就不见了郎君的人。” 萧徇淡淡掀眼,问道:“门口那么多守卫,都是白养的?” 婆子含泪道:“奴回去看时,门口倒了一大片人,全部、全部被郎君拍晕了。” 萧徇被气得一笑。 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不知道那家伙的秉性么,对身材高大的侍卫,毫不心慈手软。 林琛雪武功高强,根本不把普通侍卫放在眼中的。 前几日之所以没有逃跑,只怕是因为身边的丫鬟、婆子太多了吧。 如今一得到机会,自然逃了。 她就应该亲自守着她,看她还敢不敢跑! 萧徇支住额头,手臂微微发抖,忽然觉得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桌上盛着黄金头面的木盒,猛地砸在地上。 立春失声叫道:“娘子!” 孟秋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原本是她负责守住薛七,她以为薛七对娘子,也算是情深义重,所以后面几日便放松了警惕。 但薛七就是 跑了。 新郎在新婚之夜,跑的连影都没有了。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们刚开始,还可以暂且可以欺骗自己,说薛七只是暂时离开。 可是府中侍卫,几乎是将各个角落都搜索一遍,甚至把茅房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人。 萧徇心中一直对林琛雪抱着隐秘的期待,她之所以不揭穿林琛雪,无非是想让女孩亲口和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琛雪一日在她面前保持着男装,就是一日对她存着猜忌。 萧徇不想把以前的往事说给林琛雪听,是不想用那些事逼迫她。 但若是林琛雪实在不主动说,那便是自己挑破,那始终是疏远了些。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萧徇可以接受的。 但没想到,人直接跑了。 为什么要逃跑呢,肯定是因为自己想和她成亲,直接把人吓跑了。 所以说之前那些好听的话,说过那么多次的“喜欢娘子”,都是骗她的。 “哐当——” 萧徇摔碎了杯子,整个房间都被娘子低气压所笼罩。 萧徇的眼尾因为怒气而泛起淡淡的红色,她忽然站起来,踉跄往前走了几步,吓得立春和孟秋急忙过来扶住:“娘子。” 正是深秋,夜晚的气温已经很凉,萧徇的天寒蛊刚有好转,被寒冷的空气一刺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萧徇刚来到院中,便支撑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嘉乾为何跑了呢,因为嘉乾向来薄情。 她本性如此,对谁都很好,就像嘉乾小时候,会在她身边,涎皮赖脸喊她卿卿,也会在其它丫鬟面前红着脸撒娇。 但是当你喜欢她的时候,她却早已经把你忘记了。 萧徇怒火中烧,房中的下人们,更是被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娘子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 萧徇的声音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去抓回来。” - 林琛雪来到围墙边,刚好看到一群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丛间掠过。 林琛雪皱眉,无声的向前一扑,整个人静静地趴到草丛里。 林琛雪跟在萧徇身边许久,自然知道这些身影,就是萧徇身边的暗卫。 他们武功高强,和普通侍卫有不同,若是被发现,只怕麻烦。 林琛雪屏息凝神,静静地趴在草丛里,听着头顶若有似无的声音逐渐消失。 更深露重,林琛雪的衣摆很快被冰凉的露水浸湿。 林琛雪听着耳边若有似无的蟋蟀叫声,大脑里忽然过电一般,闪过零碎的画面。 似乎是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这样蹲在草丛中,帮萧徇抓蟋蟀。 林琛雪缓缓皱起眉头。 萧徇的睡眠向来不好,如今正是秋日,合该让人,帮她多抓点蟋蟀的。 林琛雪心里不由得后悔,随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 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等到她回林府,就不会再想这些事了。 “……” 林琛雪背过萧府地图,对萧府的地理位置,了如指掌。 她知道这边的围墙脚下,有个逃生用的洞口,伸手摸索,忙活了半盏茶时间,中途躲开好几个暗卫搜索,终于摸到了洞。 那洞口被杂草掩映,若是不仔细找,还真是找不到。 林琛雪已经十分疲惫,狼狈的从狗洞里,偷偷钻了出去。 月亮高悬在天际,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四周寂静无人。 林琛雪刚钻出狗洞,便将长发散落而下,随后用木簪给自己挽了一个女子发饰。 她今日未带裹胸,胸前有轻微的隆起,再加上这身直裰颜色浅淡,旁人一看,便能认出她是女孩。 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林琛雪慢慢地走,思绪逐渐飘远,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握起拳头。 她从一开始进入萧府,便是居心不良。 她如今离开,也是在计划之中。 不应该有任何情绪的。 这一定是,和萧徇在一起相处太久了,所以舍不得。 她从小就这样舍不得人,每次大姐姐随阿爷出征,她都哭。 但她与萧徇,归根结底就不是一路人。林琛雪安慰自己道,过一阵子,就不会有这种情绪了。 - 林府上下,一片安静。 林琛雪在深夜归来,吓坏了一群丫鬟。 一时间整个林府热闹非常,大家都围着林琛雪嘘寒问暖。 林琛雪之前离开,和众人说她要去天凝的唐二娘家暂住,她虽然也有回府看过祖母,但待的时间毕竟不多。 再加上林琛雪从小,就和府中的丫鬟关系十分好,大家看到她,都非常高兴。 “七娘真是的,”小丫鬟嗔怪道:“怎么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今儿天冷,奴婢这就去给七娘准备热水,”丫鬟匆忙朝着房中走去。 林琛雪从小,身边的丫鬟就特别多,最亲近的两个就是听荷和六幺。 那年官府抄家虽然逃走了一大半,但还剩下几个非常忠心的。 而六幺早就在林家沉冤昭雪后,便回到了林府。 听荷年龄小,六幺要更懂事一些,神色严肃,握着林琛雪的手查看小七娘冷不冷。 林琛雪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模样,简洁又整齐,一张架子床,一个小案,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图。 因为林琛雪的房中,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当时金鳞卫来搜府,她的房间并未遭殃。 林琛雪踢了一脚墙壁,只听一阵吱嘎声响,墙壁木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些刀剑、弓箭之类。 林琛雪小时候就很喜欢兵器,书没读几本,刀剑之类倒是收藏了许多。 有些地方落 了尘,都被听荷麻利的打扫干净。 六幺上前,帮林琛雪把肮脏的外袍脱下。 林琛雪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钻过,脸上全是污泥,身上的老旧直裰也被树枝划破,手背也有细小的血痕。 明明是金枝玉叶的小姐…… 六幺皱眉,满脸都是心疼。 林将军如今,已被释放,皇上还特别给林家平反,如今大娘子在北境打胡人,中原地区又贼寇泛滥,朝廷极度缺乏武将。 林家大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七娘天生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就算是之前在萧府,也是打扮的光鲜亮丽,如今从外面来,却仍然是穿着这种衣服。 六幺:“七娘,萧徇那边……” 林琛雪摇了摇头:“没事。” 六幺皱眉,转身去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这是老太太给七娘准备的。” “七娘看看合不合身。” 林琛雪自己将裙子穿好,系上腰带。 六幺上前,帮她将衣领整理好。 林琛雪忽然又想起,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帮萧徇穿衣服。 忽然又不高兴起来。 夜晚已经很深,林琛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萧府如同火焰般喜庆的灯笼,她的红袍金冠,以及倾香殿中,萧徇充满期待的眼神。 林琛雪皱眉,翻了个身。 - 夜晚,一辆马车,停在林府前。 孟秋吓得不行,扶着萧徇踉跄来到林府围墙下。 而她身边的龙骧卫则是摸不着头脑。 萧娘子亲自将林氏提拔上去,如今林大娘子在北境带兵打仗,林府将来很可能跃升成为朝廷新贵啊。 娘子为何又要带兵包抄林府? 萧徇肩膀剧烈颤抖,手中捏着那一块碎瓷。 这是从地上捡起来的。 她身上有天寒蛊,在林琛雪的治疗下逐渐好转,正是因为那些草药,在她体内起着作用,一旦遇到寒冷,便会引起她身体的反抗机制,她便会双腿无力,精神困乏。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清醒。 碎瓷割破掌心,有鲜血流下来。 萧徇:“林嘉乾。” “林嘉乾。” 萧徇又忍不住想起,当年萧家军全部葬于沙场,那些曾经对她很好的人,总是抱着她哈哈大笑的阿爷、总是和她讲故事的大哥、总是温柔贤惠的大嫂,全部离开了她,她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难道嘉乾也不愿意在她身边? 萧徇的双眸染红,双手握拳。 想离开她,休想! 暗卫跪在萧徇身边,额头上已经冒起了冷汗,嗫嚅道:“娘子,方才确实有个女孩进了林府,但不是郎君……” 萧徇连说三个好,孟秋扶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为何薛七跑了,娘子没有去找薛七,而是去找什么姑娘。 萧徇深深的看了林府一眼,随后垂下眸,压抑住双眼中近乎病态的偏执,低声说道:“走。”! 第 76 章 嘉乾毒发 林琛雪本以为,回到林府的第一日,她能如释重负,睡个好觉。 谁知道一夜无眠。 第一天清晨,她勉强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听荷:“听说了吗,昨夜萧娘子大婚,新郎跑了。” “跑了?”倚梅年龄也小,嗓门也大,直接愣在原地:“怎么会?新婚之夜夫婿逃跑,这、这多尴尬啊。” 听荷捂着嘴:“可不是,而且萧娘子那般身份,她要结婚,京城许多人都知道,新郎君逃跑,这简直是打了她的脸呀。” “萧娘子那般强势,如果是我,我也不愿入赘她,男人都要面子,若是入赘萧娘子府,那还有没有脸了?” “这——”听荷刚想说话,忽然看见什么,失声叫出来。 林琛雪只穿一件中衣,墨发凌乱不堪,脸庞也很是憔悴,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喝道:“在我院中,不许议人是非,日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言论!” 听荷吐了吐舌头,冲着林琛雪行礼:“知道了,七娘。” 她本来也是不知道,还不是今早上听六幺姐姐偶然之间提了一嘴…… 林琛雪知道,自己在林家,是很安全的。 萧徇再搜捕她,也不可能跑进人家中去搜捕,更何况她身穿女装,与身穿男装有很大不同,萧徇也未必认得出来。 可林琛雪不知为何,全身都打不起精神来,也许是那日在三鹤峰中的毒还存在体内,林琛雪觉得额头有些发烫,睁开眼便一阵天旋地转。只有瘫在床上休息。 林琛雪睡得昏昏沉沉,只觉得腹部隐隐传来疼痛,勉强坐起来,发现葵水竟然如期而至。 六幺听到声音,便走进来:“七娘醒了。” “老太太听说七娘昨夜归来,好生欢喜,一大早就请七娘过去了。” 林琛雪勉强爬了起来。 林含在北境带兵,屡屡战胜,圣上龙颜大悦,不顾大臣反对,赏赐林家许多金银财宝,林家的生活甚至比以前还要富裕。 六幺拿来一套新衣裙,林琛雪慢慢的换上。 林琛雪还有点不习惯,整整两年来,都是她伺候别人,又何时让别人来伺候她了? 虽然林琛雪的动作不算慢,但六幺还是发现了她肩头的那道深深咬痕。 六幺震惊道:“这是……” 林琛雪没有说话。 交领襦裙领口雪白,下面是时新的天青色,绣着精致雁纹。 林琛雪将一个新制香囊挂在腰间,忽然发现什么,动作一顿。 这套裙子,居然是昂贵的蜀锦所织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林琛雪不由得皱眉:“我这两年都没怎么回府,为何会有那么多新衣服?” 六幺回答:“是老太太挂念七娘,让裁缝将新衣往大了做,做了好几件呢。” “而且、而且……” 林琛雪看 六幺嗫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什么?” 六幺:“老太太说,七娘今年生日之后,便要出嫁,合该多准备几件漂亮衣服,免得被人看轻了去。”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随后耳边发出爆鸣。 林琛雪不由得皱起眉,说道:“日后一年三四件新衣便足够,不需如此奢侈!” 林琛雪的脾气向来暴躁,以前小时候更甚,六幺早已经习惯了七娘突然生气,便应了一声是。 林琛雪穿戴整齐,便去看望祖母。 祖母薛氏身体硬朗,满面红光正坐在院中一把帽椅上,晒着太阳和丫鬟们聊天。 薛氏已经听闻了昨晚林琛雪回家的消息,早已派过人请了几次。 她心情很好,丫鬟们忙着哄老太太开心,悦耳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忽然倚梅发现什么,惊喜了叫了一声:“七娘来了。” 大家笑着看过去,纷纷愣在原地。 林琛雪今日穿着崭新的交领襦裙,腰间坠着香囊,墨黑的长发用一根金簪挽起一束,其余披散在肩头,正从太阳底下走来。 林府许多丫鬟都已经有很久没有看过小七娘,更有不少丫鬟是新买进来的,纷纷瞪大了眼睛。 小七娘如今的模样,是出落的天姿国色。 但看起来,却和许多姑娘不一样,大抵是少女眉眼间浑然天成的英气,还有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都让她与那些弱柳扶风的姑娘们不同。 只是……只是…… 却有消息灵通的丫鬟们,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说是七娘前些日子在外面卖身度日。 只可惜这样一张漂亮的脸,竟然如此凄苦。 薛氏拉着林琛雪的手,絮絮叨叨和她说着她的亲事:“可惜宋翊之前,不知得罪了谁,竟然被人关到牢中,被打断了腿,你说倒霉不倒霉?” 林琛雪微微一怔。 这倒是没听说过。 林琛雪起了疑心,问道:“他是被谁关进了天牢?” 薛氏:“他是被龙骧卫抓走的,唉,那些龙骧卫向来蛮横无理,平民百姓看到他们,谁不是绕道而行?” 林琛雪疑心更重。 龙骧卫是京城守卫,归属刑部,萧徇掌握着刑部,是以可以使唤这些龙骧卫。 可是林琛雪也不能确定,宋翊是惹到了那群无法无天的龙骧卫,还是萧徇。 薛氏拍着林琛雪的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宋五郎被打成那副模样,也无法再成亲,我们已经和宋翊退了婚。” “嘉乾,你不会生气吧。” 林琛雪不由得松了口气:“怎么会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 林琛雪说完,就后悔了。 薛氏诧异的问道:“你和五郎从小一起长大,祖母还以为,你喜欢五郎。” 林琛雪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氏随后和蔼的说道:“七娘,女子啊,到了年龄,都是要嫁 人的,天凝唐家与林家素来要好,我打算给你说唐家大郎的亲事,你日后若是嫁到唐家,也不至于被欺负,你看如何?” 薛氏说的唐家,就是林琛雪的好朋友,唐一娘唐听双的家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林琛雪莫名心烦意乱:“我不喜欢。” 薛氏嗔怪道:“这也不喜欢,你还想嫁到哪里去呢。” 我谁也不想嫁! 林琛雪兴致缺缺,随后和祖母行了礼,转身走了出院落。 薛氏看着她行走如风,不由得有些着急,说道:“女孩子家,慢点走!要斯文点!” “……” 林琛雪刚走出祖母的院子,便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再也受不了,捂着肚子,缓缓扶住墙。 林琛雪记得,上次她也是来葵水,肚子疼不舒服。 萧徇将火浮玉放在她小腹,还给她讲故事…… 等等。 林琛雪看着天空中逐渐飘远的云彩,瞳孔骤然紧缩。 奇怪。 女子来月事时,需温宫暖身。 萧徇不知道她是女人啊,怎么会想要把火浮玉放在她小腹? 林琛雪眉头紧锁,忽然又想起宋翊被打的事儿,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妙。 肯定是自己刚回来,有些神经质,想多了。 林琛雪怀着心事,回到院落中就病倒了。 她身上的热毒还未清理干净,倒在床上软绵绵不想动弹。 六幺心疼的不得了,坐在床边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刚回来就这个样子?” 林琛雪睁开肿胀的眼,嘘了一声:“我在萧府的那些事,不得再提。” 六幺急忙道:“是。” 林琛雪本以为自己对萧徇的思念,能够逐渐淡掉。 可她又睡了一晚上,连梦里也是萧徇。 在那个朦胧的梦中,她与萧徇相对而坐,后面是倾香殿涂满图案的穹顶,萧徇看着她微笑,凑过来亲她。 林琛雪醒来时,只觉得全身燥热,狼狈不堪。 若是以前,她对那等事,还懵懵懂懂。 但是现在,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刚好六幺抱着衣服进来。 林琛雪和她说:“我病了,在床上闲着也没事,姐姐去帮我在大街上买些话本子吧。” 六幺哎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 林琛雪在床上等啊等啊,直到傍晚,六幺才抱着整整一箱书回来。 林琛雪自幼就喜欢看话本,可此时此刻,就算是话本,也让她提不起精神来。 林琛雪没精打采的翻开一本,看清楚上面的图案,不由得微微一怔。 居然是两个女子交叠在一起。 再翻一页,又是一个妙龄少女,压在一个年轻妇人身上,膝盖抵在对方下腹,用力揉搓。 林琛雪:? 林琛雪将话本合上,发现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协鸾帐》,她再将话本翻了几页,发现几乎每一页上,都是以不同姿势苟且的爱侣,这姿势之怪异,神态之暧昧,简直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居然都是两个女子? 林琛雪耳根瞬间涨的通红,将话本扔在地上,想唤六幺进来,问问她买了什么。 她闭着眼睛,将头埋进柔软的锦被中,却觉得有一双罪恶的爪子在挠着自己的心脏。 林琛雪深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把地上的话本拿起来。 - 林琛雪在自己的院落中行尸走肉了十日,几乎没有一个夜晚能好好的睡觉。 渐渐地,京城中所有人,都听说了萧娘子的夫婿逃跑的消息。 有人将此事当个笑谈,有人听闻此事,不甚唏嘘。 林琛雪虽然严令禁止院中下人议论此事,但却仍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六幺讲萧徇那边的消息。 林琛雪听说,萧徇自那日新婚之夜后,便发了场大怒。 萧府下人们都说,若是抓住那位逃跑的姑爷,萧徇定会把他剥皮抽筋,乱棍打死。 林琛雪:“……” 自从那日大婚之夜,姑爷胆大包天逃走之后,萧府便陷入一阵死寂。 萧徇本人,在墨香阁,再也没有出来过。 每日都有堆积成山的奏折被送进墨香阁,然后被批阅完毕送出来,府内下人,经常听见从房中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娘子性格愈发喜怒无常,如同鬼魅。 - 这日林琛雪头脑昏沉的从床上醒来,发现窗外阳光正好。 树梢上,花影摇曳。 六幺进来禀报:“七娘,有客人来了。” 因为林含在北境连连胜仗,前些日子皇帝高兴,赏赐林家不少银子。 林家如今,也算是恢复了元气,逃跑的丫鬟找了回来,府中毁损的地方,也重新修缮。 朝廷中那些官员,隐隐看出林家将会成为朝中新秀,纷纷前来巴结逢迎。 但整个林家,还是非常低调,凡是来送礼的官员,一律不接待。 林琛雪双手枕在脑后,没精打采的问道:“谁?” 六幺:“是唐一娘。” 林琛雪来到门口,刚好看见唐听双风尘仆仆牵着马。 她身边没有跟仆人,应该是自己来的。 林琛雪:“听双。” 唐听双看到她,立马快步走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细细的打量她:“嘉乾。” 林琛雪心虚道:“听双,你怎么来了?” 虽然说女扮男装那会,她的声音与本音略有不同,但仍然不能保证唐听双不能看出来。 唐听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离开:“我父亲让我来看看林老爷。” 林慎行自从天牢回来后,一直在房中养病,就连林琛雪回来,都没能见过林慎行。 林琛雪:“我阿爷如今还在休息,不如你先到我房间来吧。” 唐听双点了点头,跟着林琛雪来到房间。 林琛雪让所有丫鬟到门外去站着,亲自给唐听双端茶。 可能是因为在萧府当了两年“下人”,林琛雪沏茶的动作十分熟练,给两人沏好茶之后,她在坐了下来,盘腿而坐。 唐听双打趣她:“你还真是越来越随便了,坐没个坐姿。” 林琛雪听她这样一说,直接在地上躺了下来,左手撑着头,没精打采的说道:“反正也没人看见,我坐那么端正干什么。” 林琛雪说完这句话,脑海里莫名闪过萧徇的模样。 萧徇家庭教养极好。 无论何时,都是正襟危坐,也不知她会不会觉得累。 烦死了,怎么总是想到萧徇。 唐听双皱着眉,试探性的问道:“嘉乾,我在萧府看见那人,是你么。” 人本来的身份,是可以用穿着、声音隐藏的,但有些东西,永远变不了。 唐听双回家之后,想了很久,她想到那日在云光殿时,萧徇身边这小面首不顾危险救了她。又想到在围猎时,这面首明明有机会射中那只兔子,却故意将箭打偏。 这一切都和嘉乾太像了。 话音未落,房间便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果然被她看出来了。 林琛雪端着茶盏的手臂微微颤抖,话头在喉咙里打转,才憋出一句:“是我。” 反正是唐听双,知道这个,也没什么。 唐听双惊叹一声,林琛雪立马压住她的手:“勿要声张,恐萧徇知道。” 唐听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还真是兵行险着,为了救你阿爷,简直是不管不顾!” 林琛雪在萧徇面前有多得宠,唐听双也略有耳闻。 但是,嘉乾既然是萧徇身边得宠的面首,那萧徇为何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她竟然是个女儿身? 这说不过去啊。 唐听双震惊:“你们两个,平日里都不同房吗!” 林琛雪扬了扬唇,自豪的说道:“多亏我有一根棍子!可以以假乱真!” 唐听双:? 林琛雪随后把平日里不离身的软棍给拍到桌上。 唐听双:“……不愧是你。” 唐听双沉默良久,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萧徇前些日子大婚。” 唐听双听人说,萧徇是找人入赘。 林琛雪身为她的面首,饱受宠爱。 唐听双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林琛雪这下再也笑不出来,干涩的说道:“那也是我。” 房内又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唐听双细细打量着林琛雪的神色,看到林琛雪脸色苍白,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下面,甚至还有淡淡乌青,明显的心不在焉。 她知道林琛雪是极重情谊之人,别人只不过当个玩笑,她却往往认了 真。 林琛雪与萧徇在一起待了那么久,如今突然离开?,想必是舍不得的。 唐听双不由得劝道:“嘉乾,不要伤心。” “我知道嘉乾是重义之人,觉得对不起萧徇,但是——” 唐听双:“女子怎么能和女子成亲呢,就算是骗的了一时,骗得了一世么。” 能不能延续香火还是其次。 新婚之夜、洞房之乐如何能享? 哦,有那根棍子。 “……” 唐听双强迫自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袋,严肃道:“嘉乾,不要难过,你也是为了她好!” 房间里陷入了好长一阵沉默。 唐听双站起来,拉住林琛雪的手,安慰道:“别想这些事了,出去走走吧。” 林琛雪已经在家中躺了十多日,她不敢出门,害怕自己一出门,就被萧徇抓住。 唐听双:“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日,萧徇想必呀也已经对你死心,再说了,现在你是个女子啊,萧徇既没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大概打死也想不到,她身边的面首,竟然是个女的吧!” 林琛雪沉默半晌,闷闷的嗯了一声。 …… 唐听双一定要林琛雪出去走走。 林琛雪也觉得她说得对,她如今已经从萧府逃了出来,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她不可能,永远在府中躲着。 更何况,还有帷帽呢。 再说,已经过去那么多天。 她就算现在再看到萧徇,心中想必,也不会有太多波澜了。 林琛雪带上帷帽,和唐听双出门。 青色轻纱垂下,将面遮挡的严严实实,走路必须放慢速度,否则纱就会打在脸上。 大抵是穿惯了男装,林琛雪觉得这轻纱也太麻烦沉重。 忽然怀念起之前她穿着锦袍出门时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生活在这社会上,男人比女人,要方便许多。 唐听双:“嘉乾以前应该很少出门吧。” 林琛雪颔首:“是啊,以前除了在军营,就是在后院。” 她混进萧府后,萧徇教给她许多东西,而京城这些复杂的大街小巷,也在她眼中变得不再陌生。 林琛雪双手攥了攥衣袖,颇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四周,生怕撞见什么熟悉的人,幸而四周人山人海,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林琛雪的目光,忽然瞟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店铺。 一个木匠店铺。 林琛雪信步而入,只见店铺干净整洁,墙壁前摆放着一排排货架。 货架上琳琅满目,都是木雕。 林琛雪执起货架上,用木头雕刻的小船把玩。 这些木雕比起萧徇送她的紫檀木雕还差了点,但也算是精致。 唐听双站在林琛雪身侧,好奇的问道:“嘉乾,你以前来过此处么?” 林琛雪:“嗯。” 这是徽娘的店铺。 当日高之淮将徽娘的女儿阿染殴打差点致死,萧徇将其逮捕入狱,之后又给了徽娘好几张银票,让她谋生。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如今店中人来人往,现在徽娘,已经将店铺经营的很好了。 一点声音,从不远处纱帐后方传来,慢悠悠传进林琛雪的耳朵。 林琛雪微微抬眸,只见纱帐后方立着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身材苗条纤细,模样十分熟悉,林琛雪几乎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那不是别人,正是她和萧徇一起,在大街上救下的阿染。 林琛雪微微一怔。 阿染站在不远处的纱帐后,似乎正半搂着另外一个女子的腰。 女子皮肤白皙,似乎有些站不稳,抬手轻轻勾着阿染的脖子。 阿染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正微微低着头,亲吻对方的颈脖。 林琛雪甚至能听到两人亲昵时,所发出的喘息声。 阿染居然在和一个女子亲吻。 林琛雪蹙眉,抓着木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唐听双站在林琛雪身边,显然也看到了这幅画面,差点惊叫出来,急忙抬手捂着嘴:“成何体统。” 这两个女子…… 林琛雪忽然想起那日在街头,她第一次听说阿染与那位青楼名妓相爱的事情后,也是如此震惊。 林琛雪瞪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怔怔的盯着纱幕后方正在亲热的两个人。 女子之间也能亲热。 这些天林琛雪看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话本,知道这种事流行于京城权贵女子之间,似乎并不罕见。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琛雪猛地回头,只见一群腰间佩刀,身穿锦服的男人走进了徽娘的店铺,他们神情严肃,整个人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林琛雪的瞳孔骤然紧缩。 李义。 不会那么巧吧。 李义自从那次挨了打后,便一直尽职尽责的在萧府充当着守卫,这林琛雪也是知道的,路过林琛雪时,他微微侧身:“两位娘子,借过。” 林琛雪急忙侧过身,目送着李义走了过去。 林琛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琛雪:“……” 这群侍卫簇拥着一个人。 萧徇身穿一件宫缎素雪绢裙,哪怕是带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林琛雪都能闻出那股熟悉的冷药香。 萧徇被身后的侍女推着过来,路过林琛雪时,蓦然抬眸,很淡的朝她脸上一瞥。 林琛雪觉得心脏停了半晌,故作淡定的将手中的小木船放在货架上,不知为何,她觉得大脑又开始昏沉起来,眼皮一阵阵发烫,四周天旋地转。 该死,这毒发的不是时候。 萧徇应当,认不出她来。 但是现在,林琛雪自己也不确定了,偏偏萧 徇仰着头,一双眼睛从轻纱后面直勾勾盯着自己。 时间仿佛凝滞,林琛雪觉得颈椎上仿佛压着千钧重的东西,沉重的快要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徽娘走了出来,看着萧徇,感动的涕泗横流:“恩公。” 萧徇收回目光,笑了笑:“大娘好,我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萧徇与徽娘谈笑自如,林琛雪听着那熟悉又缱绻的声音,敏锐的觉察到萧徇掌心多了一道刺眼的疤痕。 这应该是新伤,伤口渗透着丝丝猩红的血迹,林琛雪看在眼里,心脏莫名一抽。 为何立春和孟秋如此不小心,让萧徇受伤了? 林琛雪以为自己能忘记萧徇,但此时此刻故人重逢,林琛雪眼角微微泛起红,心脏像是坏掉了,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撞起来。 为什么?她忘不掉。 唐听双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危险,忍不住拉了拉林琛雪的袖口:“嘉乾,你——” 她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说不下去了。 那边正满面春风和木匠店老板谈笑的萧徇,似乎在不经意间,朝这边扫了一眼。 让她遍体发寒。 林琛雪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她扮成男子,混进萧府,还骗走了萧徇的心,这对萧徇来说,应当是奇耻大辱,若是被萧徇发现,那可就糟糕了。 林琛雪拉着唐听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眶一热。 四周剧烈的颤动起来,全身都在发烫,林琛雪眉头紧锁,抬手扶住额头,在一众惊呼声中,摔倒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 第 78 章 嘉乾负心 马车停下来,四周扬起一阵尘土。 萧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怎么回事?” 林琛雪的心脏猛地一缩,想要挣扎起来,可后颈要穴已经被暗卫拿住。 萧徇身边的暗卫,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若是被抓住要害,根本没办法与他们抗衡。 暗卫:“娘子,有个人鬼鬼祟祟躲在树上,不知想做什么。” 暗卫扫了一眼林琛雪的脸,迟疑道:“是个姑娘。”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林琛雪看到昏暗的车厢内,女人黑色的裙裾一角:“将她绑起来。” 林琛雪:“……” 林琛雪简直是没想到,向来精通武功的她,居然会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瞬间被点住了穴道。 也许因为方才,观察萧徇的马车太入神,所以放松了警惕。 林琛雪眼睁睁看着暗卫将她绑起来,扔进马车。 马车内光线昏暗。 林琛雪垂着眸,雪白的耳根已经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萧徇。 萧徇低头,狭长的凤眸微眯,似乎是仔细的观察了她一会儿:“林娘子,这么巧?” 林琛雪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借着昏暗的光线,林琛雪看到萧徇坐在榻上,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光影从她的脸上闪过,在半明半暗间,萧徇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 她是凤眼,在面无表情不笑时,神态天然带着一丝阴郁。 萧徇坐在榻上,双腿自然垂下,似是病入膏肓。 萧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茶盏:“林娘子为何会在此处啊?” 林琛雪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今日围猎,小女子就是想看看围猎少年的英姿,所以才藏在大树上,不料娘子的车驾,刚好经过。” 她离萧徇实在是太近。 林琛雪的双手,都被暗卫牢牢的捆绑起来,动弹不得,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趴在萧徇脚下。 萧徇:“那林娘子看见了吗。” 林琛雪:“没有。” 肩膀忽然一紧,林琛雪的心脏缩了缩,原来是萧徇踩在了她的肩膀上。 没办法,她如今匍匐在女人脚下,便是以一个绝对被压制者的姿态面对萧徇。 萧徇看她半晌,淡淡道:“但林娘子潜伏在路边,这种行为,会让我误会。” 林琛雪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却听到萧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娘子还未出嫁,心思便如此活络,竟然少女思春,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失礼行为,足以受木驴之刑。” 萧徇话音落下,林琛雪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可能是自从跟在萧徇身边,萧徇对她便一直很好。 林琛雪都快忘记萧徇的另外一面了。 那个总是如沐春风,对她温柔笑着的萧徇,也是在朝堂之上,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林琛雪:“我… …我……” “我只是想提醒林娘子,未出嫁却行勾引之事,这并不是好人家姑娘的行为。” 萧徇:“但谅在林娘子的行为算不上恶劣,今日也就小惩大诫。” 萧徇随后挑开林琛雪的腰带,林琛雪的衣服便松垮垮垂下来。 林琛雪如今已经换回了女装,唇红齿白,墨发用一根木簪挽起。 林琛雪眼角泛着红,白皙的皮肤暴露在萧徇面前。清瘦的锁骨起伏,雪白的肩头吹弹可破。 可双手都被绳索束住,动弹不得。 但林琛雪居然并没有反感,给和萧徇接触,让她产生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林琛雪:“我不是故意的。” 林琛雪忽然想起,那日在倾香殿看到的一切,墙壁上各种各样的春宫图。 还有最近所看到的话本,其中便有女子这样引诱自己的夫君,想要重新博得夫君宠爱。 林琛雪抬头看了萧徇一眼,却看见萧徇表情厌恶,蓦地别开目光。 林琛雪:“……” 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体,这对良家女子来说,可以说是极端的羞辱。 若是普通女孩,只怕要被吓得哭过去。 忽然,车帘被掀开。 林琛雪心头一悚,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东西从上面扔了下来。 是一床锦被,还带着淡淡的体温,残留着女人身上独特的冷药香,是刚才萧徇盖过的。 锦被刚好落在林琛雪身上,将女孩暴露在外的春光遮掩住。 林琛雪的心扑通乱跳。 孟秋端过来一碗药,刹那间苦涩的药香弥漫满整个车厢。 林琛雪对萧徇天寒蛊所需要吃的汤药,十分熟悉,知道这是她给萧徇留下的药方。 孟秋看到林琛雪时,奇怪的嗯了一声。 但萧府家规向来严格,自从那位不怕死的七郎逃跑之后,萧徇的脾气也变得愈发怪,孟秋也不敢多问,若无其事的将汤药递给萧徇。 萧徇接过汤药,慢慢的喝完。 这汤药味道很苦,萧徇的眉头都皱起来,额头上都冒起细细的汗。 林琛雪趴在地上,忍不住道:“吃点糖会好些。” 萧徇:“已经习惯了。” 林琛雪被噎了一下。 萧徇看着林琛雪,凤目中忽然闪过阴狠的戾气。 下一息汤碗猛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哐当——” 汤药四溅,林琛雪吓了一跳,只见萧徇抬眸,如同井水般幽深的目光,就那样看了过来:“大抵是因为有人骗了我,这点苦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萧徇坐在那里,在烛火下有种很深的孤独,林琛雪忽然有种冲动,想去抱一抱她。 马车慢慢的行驶,孟秋跪在地上帮药碗残渣捡起来,心疼道:“娘子,换个地方吧。” 萧徇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随后扬手勾着孟秋的肩 膀。 孟秋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另外一张干净的座椅上。 林琛雪记得六幺说,萧徇之前还能勉强走路,可能是最近怒火攻心,已经完全走不动了。 林琛雪看着萧徇柔软无骨的倚靠在孟秋身上,掩嘴轻轻咳嗽,心脏仿佛撕裂般疼痛。 萧徇的病明明已经好了。 仅仅只是过了几天,怎么会……怎么会…… 林琛雪原本以为,自己对于萧徇,不过是小猫小狗。 小猫小狗跑丢了,再养一只就可以。 可是…… 忽然,马车的帘子被再次掀开。 一个五官明艳的少女走进来,亲昵的坐在萧徇身边:“五娘姐姐,怎地失手打碎了药碗?” “可割到手不曾?” 昏暗的光线下,女孩身穿黑色胡服,交领窄袖,背后一把青铜色的长剑,漂亮非常。 林琛雪愣了愣。 这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她去江南,在檀香楼遇到的檀香楼大弟子,许月辞姑娘。 那日再檀香楼外,许月辞比武招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又在楼中与林琛雪交手,给林琛雪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许月辞显然也看到了林琛雪,失声问道:“这位是……” 林琛雪:“……” 萧徇垂眸,缓缓用手帕擦着手:“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许月辞哦了一声。 她和萧徇的关系似乎非常好,不,在林琛雪眼中,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好”字来形容了。 许月辞握着萧徇的手,心疼的看着她掌心那道伤疤:“哎,这道伤口好几天前,就已经落下了,为何现在还不见好?” 许月辞站起来,重新在萧徇面前跪下,轻轻的替她吹着伤口。 她很黏人,头微微的低着,唇就好像要贴到了萧徇的手。 萧徇则是没骨头似的靠在坐垫上,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双眼似水流转,静静的看着她。 林琛雪看着这幅画面,忽然觉得淡淡郁结从心底升上来,随后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情绪。 许月辞真的很关心萧徇,又是帮她端茶,又是递水,随后上了萧徇的榻,与她亲昵的并肩而坐,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熟络的聊着天,没有人注意林琛雪。 林琛雪越来越生气,到最后磨起牙来:“咯吱……咯吱……” 许月辞:“咦?什么声音?” 萧徇:“兴许是只老鼠。” 林琛雪:“……” 萧徇侧眸,语气中带着微乎其微的嗔怪:“你还没和我说,你为何大老远从江南来了。” 许月辞:“师父她老人家成日闲着没事干,前些日子就给我搞什么比武招亲,我不喜欢,干脆出来躲躲。” 萧徇笑了笑。 双手被反捆在身后,逐渐酸麻,火辣辣的疼。 林琛雪的目光尴尬的在车中乱扫, 忽然看到什么。 刹那间,她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耳边发出爆鸣。 萧徇的腰上,挂着一枚古苔色的玉佩。 玉佩镂雕双鱼,在宫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深邃的光泽。 玉佩上雕刻着两个字。 嘉乾。 …… 萧徇把林琛雪解绑之后,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说了一声:“请便。” 林琛雪下了马车,慢慢的走上回家的路。 这条路是京城通往围猎场的必经之路,京城许多权贵都在这条路上。 林琛雪眉头紧锁,抬手捂着发疼的心脏。 方才在马车中看见的画面,过电般回荡在脑海。 若是几日前,她还懵懵懂懂。 那如今林琛雪便是真的发现,自己对萧徇的感觉有些奇怪。 萧徇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哪怕她也是个女子。 而且。 林琛雪低头,将袖中的玉佩取出来。 萧徇腰间的那枚玉佩,和自己这枚,明显是一对! 四周车水马龙。 林琛雪忽然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坐在辇轿上的人。 林琛雪微微一怔。 居然是梁乘。 梁乘也是宫中地位尊崇的太监,在皇上身边的地位仅次于高耽,和萧徇的关系很好。 梁乘坐着轿子,朝着这边来,和林琛雪在道路上相逢。 林琛雪男装时候的模样,和如今相差的也有些大,梁乘自然不会认出来,这曾经是萧娘子身边的面首。 但因为林琛雪今日涂着淡淡的胭脂,眉眼若画,做女孩模样和林含气质相仿,梁乘何等狐狸,眯眼看她半晌,猜到她大抵和林家有点关系。 林琛雪勉强笑了笑,朝梁乘行礼,自报了身份:“见过公公。” 梁乘微笑:“林娘子安好,今昔不同往日,娘子犯不着同咱这个奴才行礼。” 林琛雪:“林家能够平冤昭雪,托公公的福。” 梁乘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其实是托了萧娘子的福。” 林琛雪喉咙一梗。 她本来想和梁乘说几句客套话,可没想到梁乘,正说中了她心中之事。 林琛雪勉强笑了笑:“皇上对娘子,很是信任。” 梁乘:“娘子真当皇上对萧娘子唯命是从?还不是因为萧娘子做出了承诺。” 林琛雪愣愣的问道:“什么承诺?” 梁乘叹了口气,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冲动:“萧娘子用人头做担保,为林氏满门,寻一个出路。” - 林琛雪回到家,并未直接回房 而是再次来到望月楼。 望月楼一如既往的安静,林琛雪点燃烛火,抬头看着墙上的画。 她微微蹙眉,右手握拳轻轻捶着太阳穴。 许久,林琛雪又踩着梯 子,跑到阁楼最高处,拉开上面的储物柜,心烦意燥的翻找着什么。 六幺站在下面,担忧的说道:七娘,小心些。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月色如水般笼罩在林府,万籁俱寂无声。 林琛雪从望月楼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裙子,来到林慎行养病的小院中。 林慎行在养病,就连家中女儿也不见。 林琛雪来到院门口,便遭到了侍卫的阻拦。 “娘子,老爷还在病中,谁也不见!” 林琛雪执意要见:“我有很重要的事。” 侍卫没办法,只好放了她进去。 林慎行早已被人从天牢中抬了回来,在家中修养多时。 只是天牢的环境恶劣,他又曾经遭受非人的折磨,生了场大病,险些在牢中丧命。 虽然已经修养了这些时日,林慎行的身体状况,仍然很是堪忧。 林琛雪来到林慎行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林慎行自从天牢回来后,基本上每日都在房中修养,如今他正坐在床上读一卷兵书,听到敲门声,抬头问道:“是谁?” 林琛雪低声道:“阿爷,是我。” 林琛雪走进房间,看到林慎行,眼眶微微有些濡湿。 她上前一步,在床边跪下,握住林慎行的手:“阿爷。” 林慎行回来的时候,她还在萧府。 他们两人,是没有见过面的。 林慎行身穿黑色中衣,须发早已尽白,脸上皱纹如同刀刻,显得有些憔悴。 林慎行见林琛雪来看他,不由得很是高兴:“嘉乾,你回来了?阿爷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唐二娘家了。” 林琛雪摇了摇头,动了动唇,迟疑许久,才说道:“阿爷,我没有去唐二娘家。” 林慎行:“嘉乾,你……” 林琛雪:“我去了一趟萧府。” 林琛雪对上阿爷的目光,只觉得如鲠在喉,勉强说道:“这次阿爷能出狱,全是因为萧徇。” 女子带兵会面临多大的困难,林琛雪心里很清楚。 饶是如此,萧徇都愿意用人头作担保,让大姐姐去带兵。 林琛雪忽然又想起那日在房中,萧徇所说的“赤诚之心”,不由得心如刀绞。 林慎行沉默不语,随后轻轻的,拍了一下林琛雪的手。 那日在天牢中,阿爷在地上写了一个萧字。 林琛雪还以为,是萧徇害了他们家。 但是后来显然不是如此,林琛雪觉得,萧徇和林家应该有什么故事,是她不知道的。 林琛雪咬着牙,低声问道:“阿爷,我有一事想问您。” 林慎行愣了愣:“何事?” 林琛雪垂眸:“当年梁国公攻打南齐大败,明明整个萧家都被流放,可为何萧徇又重新回到了朝中?还……”掌握大权。 林琛雪记得,当年南齐与大楚并存,在南方称霸,一直是大楚隐患。 但是南齐早在七、八年前就被阿爷率军灭亡了。 在此之前,萧家那段大败的历史,是被隐去的。 可林琛雪早就觉得不对劲,当年南齐威名赫赫,就连萧家军都被打的大败,阿爷又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灭了国。 林慎行沉默许久。 林琛雪说的这番话,触动了他心中往事,林慎行抬头,对上林琛雪期待的目光,才缓缓道:“萧徇以一己之力,救大齐于危亡之间,当时萧家军大败,南齐攻破大楚十座城池,一路所向无敌,甚至已经兵临京城下。 是萧徇向先帝献计,可以当做美人,献给大齐国君。 大齐国君虽然才兼文武,却有个缺点,就是极度好色。先帝献出萧徇和其它数十位美人,与南齐讲和,南齐才勉强退兵。后来萧徇潜伏在南齐,暗暗离间齐王父子,我才有可趁之机。” 林琛雪着急的问道:那为何后来萧徇与林家的关系又不好了???[” “你还与萧徇在朝廷上屡屡争吵!” 林慎行含泪道:“萧徇对林家有恩,当年她回到朝中,为了防止朝中人将我视为政敌,萧徇还、还故意与我疏远,我在北境安心打仗,不至于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来如此啊。 林琛雪咽了咽,双眸微微泛红。 她心里想着玉佩的事,总是静不下心来,和林慎行没聊几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阿爷,萧徇与我们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琛雪现在才明白,大姐姐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军营,对家中之事想必不太了解,唯一对那时候的事情最清楚的,就是阿爷。 林慎行盯着林琛雪,愣了半晌,才缓缓道:“嘉乾怎么突然问这个?这……萧、林两家过去,素来交好。” 林琛雪急切的问道:“我与萧徇,以前见过面么!” 林慎行:“没有。” 林琛雪立马拿出袖中的玉佩,问林慎行道:“阿爷,我和萧徇既然没有见过面,可我为什么会有写着她表字的玉佩?” 双鱼佩在灯火的照耀下,呈现出淡淡的古苔色,上面雕刻着落君二字。 林琛雪皱眉:“这块玉佩,其实是一对,是不是?” 林琛雪问的紧,林慎行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慎行责备道:“我都说了没有见过,你这孩子,性格忒倔!” “萧徇对萧家有恩,若是阿爷不说,我连觉都睡不安稳!”林琛雪跪了下来,直勾勾盯着林慎行的眼睛,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我与萧徇,曾经有过婚约。” 她的话音未落,房间里陷入一阵漫长的安静。 林慎行有些尴尬,抬手捋着胡须,默然半晌:“是。” 林琛雪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林慎行:“但这婚约,是在你出生之前有过,早已经取消了。” “以前萧家与林家关系很好,我们两家的子女,也 经常在一起玩耍。” 林慎行摇了摇头:当时你还未出生,而萧徇是萧家最宝贝的幺女,我和梁国公开玩笑,若是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男孩,就与萧家共结大义,这两块玉,我们亲自去因果寺求取的,不过那也只是玩笑话,你出生了,是个女孩,这场约定自然不成立了。就算是不成,这块玉佩也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待在身边可以祛除邪祟。 ?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78 章 嘉乾负心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你的表字是‘嘉乾’,也是梁国公取的,这块玉佩原本是一对,还有一枚是在五娘那里,你的玉佩上雕刻着五娘的字,五娘的玉佩上雕刻着你的字。” 林慎行伸出手:“嘉乾要是不喜欢,阿爷收回去便是。” 谁知道还没有碰到那块玉佩,林琛雪立马就将手缩了回去,把玉佩收入袖中。 林慎行:“……” 林琛雪双眼泛着红,情绪有些激动。 她这幅模样,引起了林慎行的警觉。 林慎行:“嘉乾,当年你还未出生,大人之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啊。更何况,你与五娘都是女孩,如今、如今她又已经成亲,虽然夫婿跑了,但也还是成亲了。你可不要再胡思乱想!” 林琛雪深深的吸了口气,点头道:“阿爷放心,以前的玩笑话又如何能当真?女儿知道。” 林慎行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林含才跟着萧家的女儿跑了,可不能再跑一个。 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阿爷,我小时候,和萧徇……” 林慎行不想和林琛雪说萧徇的事,到底还是不想生出没必要的是非来。 林慎行看林琛雪神情认真,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今夜他若是不说出来,嘉乾是不会善罢甘休,惆怅的说道:“那时刚好梁国公率兵出征,五娘来林家暂住,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 “嘉乾,你小时候很调皮,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说你和五娘曾经有婚约,你就一直缠着人家。” 林琛雪记不起来,在她的记忆里,从小便有很多丫鬟围着她,她一点也不记得五娘了。 林琛雪咬着牙,依然微微笑着,饶有兴趣的问道:“我怎么缠着她了?” 林慎行:“你那个时候才两三岁,老是缠着人家叫娘子,说你是她夫君,睡觉也要缠着人家,你们一起同床共枕,生活了将近半年。” 漫长的沉默降临。 林琛雪怔怔的听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她很小,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 但萧徇的年龄却不小了,她应当是记得的。 她既然与萧徇早就见过面,那为何那日在街头相遇时,萧徇不揭穿自己? 为什么? 林琛雪脑海中忽然闪过在木匠店中,萧徇和自己说的话。 她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迟来的意识到,也许在萧徇的眼中,自己一直在遮掩,又虚伪,又没有半点真心。 夜晚安静,林慎行把以前在林家,他所记得的,林琛雪与萧徇所发生的所有事,都慢慢说给林琛雪听。 林琛雪有记忆,只是记得不太清,在林慎行的讲述下,以前那段记忆逐渐清晰,心脏也暖烘烘的,唇角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撇。 林慎行:“五娘脸皮也薄,总是被你逗得哭呢。” “后来我们觉得老是让你们俩住在一起,影响不好,五娘就离开了。那时候你哭的啊,叫一个惨烈,还追着五娘的马车,想和她一起回家。” 林琛雪鼻尖发酸,反应过来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负心人,一直都是自己。! 第 79 章 长姐相谈 皇帝也听说萧徇的“新郎”,在新婚之夜逃跑的事情,不由得很是唏嘘。 高耽只觉得好笑,有些幸灾乐祸。 高耽不动声色,揣摩着万岁爷的心思,说道:“萧娘子的名声,是彻底毁了。若是万岁爷想……” 皇帝心里转着异样的心思,不由得幽幽的叹了口气:“只可惜萧卿都这样了,无法再收入宫中。” 萧徇如今,就是整个京城权贵圈的笑话。 若是在这种时候,再将她收入宫中,那无疑让皇帝,也变成了笑话。 高耽深以为憾。 但一个毁了名声的女人,也翻不上天去。 说不定再等几日,还能等来萧娘子含怨自尽的消息呢。 高耽偷偷给太子传信,让他等待时机。 -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 边境频繁传来捷报,林大娘对胡人的围剿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 表面上,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萧徇进宫看望皇后。 她今日坐着轮椅,只穿一件墨黑的刺绣雁纹锦裙,衣服颜色暗沉的就像是死了夫君。 好像也真是死了夫君。 萧棠看着萧徇,满脸担忧:“你真的没事吧。” 那件事情发生后,皇后和萧徇也传过几次信,萧徇在信中只言片语,似乎并没有什么与人聊天的欲望。 萧棠知道萧徇和林家小七娘,曾经有过婚约的事。 所以当初第一次见林琛雪的时候,她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女孩,又以这种方式来到了萧徇身边,萧棠还以为是天赐的一段缘分呢。 妹妹这人,虽然表面上不是很看得出来,但却十分倔强固执。 她那么小的时候见过林七娘,却把那早已经废弃的约定,铭记至今。 萧徇脸色苍白,却淡淡没什么表情:“徇没事。” 萧棠将她扶起来,嗔怪道:“你看看你,整个人瘦了一圈,还说没事呢?” “……” 萧棠:“你既然知道她是谁,为何不直接去林家,将人抓回来?” 萧徇面无表情的说道:“抓回来,然后呢,让她又跑吗。” 萧棠叹了口气,支着下巴看她。 萧徇依然面无表情,那双美得祸国殃民的眸子因为克制而微微泛起红:“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只能让她自己想通。若是她真的对我有情,就算我不去抓,她也能回来。若是她当真与我无缘,去想她的什么五郎君、大朗君,我就算将她绑起来,又有何用?” 萧棠:“是这个理。” 而且她们两人都是女子,若是成亲,将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只能是林琛雪女扮男装,两人才能“假成亲”。 还有就是,萧徇自己当皇帝。 这世上又谁敢质疑天下之主? 萧棠将自己这 个想法说与萧徇听,却看见萧徇缓缓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萧徇不笑的时候,总能给人很浓的疏离感。 现在萧徇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萧徇:“长姐,我曾立过誓,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萧家满门一个交代。” “皇位?我没有半点兴趣。这肮脏位置,谁稀罕呢,”萧徇冷笑:“将澈儿扶上去就行了。” 两人虽都没说,但都心知肚明。 如今这般,皇位对她们来说,如同探囊取物。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棠:“若是为了与她长相厮守,给她一个正当的名分呢。” 萧棠淡淡道:“反正如今南方,亦有投生泉水,将来二凤呈祥,也未可知啊。” 萧徇目光愈发的冷。 萧棠啧了一声,伸出手,用手帕帮妹妹将脸颊上的泪痕轻轻拭去:“很久没看君儿哭过了。” 自从当年萧家大难,萧徇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很少能在她身上看到普通人的情绪,有些时候萧棠看她,觉得她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死人。 如今的萧徇情绪更加鲜明,萧棠莫名觉得很高兴。 萧徇目光沉沉,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隐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话虽这么说。 萧徇心里,有千万个不想让林琛雪离开。 哪怕是林琛雪真的不愿意回来,她也想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萧徇:“若是这个方法无效,我还有其他手段。” - 北境再次传来捷报。 林大娘已经带着北军,将犬戎残兵收拾干净。 她在北境待了两个月,处理完胡人剩余部落的嘉奖、分封等问题,便率军回到京城。 金龙殿的广场上,身穿黄金甲的御林军喊声震天,所有大臣庄严肃立。 林含朝着皇帝行礼。 皇帝龙颜大悦,看着林含身后高大的胡人俘虏,只觉得解气。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胡人俘虏,黑发散乱,面庞憔悴,低垂着头颅,不敢直视天子。 皇帝抽出宝剑,冷着脸道:“这些蛮夷,害我大楚已久,看朕如今杀几个,为百姓除害!” 宝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皇帝刚走下御座,忽然听到旁边的萧徇咳嗽几声。 皇帝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她。 萧徇闭眼,微微摇头。 帝王之尊神圣不可侵犯,堂堂皇帝在大庭广众杀人,确实有损天子威严。 皇帝不由得有些丧气,随后挥了挥手,让人将俘虏带去法场。 金龙广场,山呼万岁之声,一阵接着一阵。 喊声震天,威仪万丈。 林含对着皇帝一拜再拜。 皇帝龙颜大悦,给了她许多赏赐,主要有锦缎、黄金之类。 他已经很久 没有那么高兴过,还下令恢复林慎行的官爵,派出御医前往林府探视。 群臣看在眼里,内心不由得震动。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林慎行本是戴罪之身,就因为女儿此次立下大功,恢复了官爵,只怕日后林家会迅速成长为朝中新贵。 林含出征时,朝廷是反对声一片。 可是如今,她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金龙殿中,居然出现除萧徇、皇后以外的第三个女子,这原本是十分荒唐的事,但群臣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不敢言。 因为当时林含出征,萧徇借着这件事,在朝中大肆诛杀异己。 如今满朝上下,皆是萧徇心腹,还有一些性格懦弱的老臣了。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大势已去。 林含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瞟着萧徇。 她这次带兵出征,经历了许多困难,刚开始打了败仗,随后又是粮草不足。 萧氏姐妹给了她多大帮助,她是知道的。 萧徇坐在轮椅上,一袭鸦青色的长袍,愈发衬得人威仪万分,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她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像是病入膏肓,不停的掩嘴咳嗽,眼角泛着病态的红色。 林含微微蹙眉。 萧徇忽然抬眸,目光与她对上。 林含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莫名的不寒而栗。 林含垂下眸,冷不防又看到御座旁边的那个女人。 萧棠一袭华美凤袍,墨黑的长发上带着沉重的步摇珠翠,正漫不经心的朝着这边望过来,目光深邃而复杂。 林含狼狈的垂下头。 …… 庆功宴上一片欢声笑语。 正是中午,温暖的阳光散落在庭院中,美颜的歌姬跳着华贵的舞,桌上摆满奢靡精致的美食。 如今局势渐好。 石州贼寇已经被歼灭,大楚与胡人的较量,也已经占了上风。 满朝上下,无不适欢欣振奋。 林含喝了几杯,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她这次带兵归来,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了宫。 阿爷在她与胡人第一次交手胜利时,就已经被皇帝放了出来。 林含心里记挂着阿爷,只觉得什么都吃不下去。 毕竟天牢条件险恶,阿爷在那里,定是受了许多折磨。 林含心烦意乱,勉强喝了几口酒,起身离开。 沙场本就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林含这次从北境回来,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她的皮肤细嫩,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已经被晒伤,脸颊泛着淡淡的,不健康的红色,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如同老鹰般敏锐。 林含抬头望向天空,缓缓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虽然沙场艰辛,但林含坚信,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京城虽好,但 勾心斗角之事太多,她至今看不懂?,无法理解。 她在京城,实在是太累了。 方才在金龙殿上,皇帝再次问她想要什么。 林含思忖良久,说她今后,想继续驻守北境长留。 林含忍不住想起当年阿爷刚入狱,她在外为阿爷的事情奔波。 还有十年前萧家军遭逢大难,她也是在外奔波,但是却徒劳无功。 林含自责自己无用,北境长留城,是胡人入关最重要的防线,若是有能人把守,胡人想打破山门关那就是一场笑话。 若是她能驻守边疆,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胡人也会忌惮三分,也能为国分忧,这样日后若是新皇登基…… 那个人也能少操劳些了。 林含正想着,忽然看见什么,脚步微微一顿。 不远处的池塘边上,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粉雕玉琢,容颜清隽,一身深红色蟒袍,金冠玉带,看得出其身份尊崇。 他整个人倚靠白石栏杆上,微微侧着身,阳光下鼻梁挺拔,凤眼狭长。 林含微微蹙眉,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 这个人,怎么会和那个人长得那么相似? 秦宴澈握着池塘边的兽头扶手,将小小身体探出一点,似乎在找池塘里的锦鲤,背影十分孤独。 秦宴澈今年已经七岁,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独处。 秦宴澈知道,不能给阿娘惹麻烦。 阿娘每日都非常忙,有许多事情,需要阿娘去处理。 秦宴澈很害怕阿娘觉得她是拖累,所以平日里总是竭尽所能,不让阿娘担心。 如果可以,她便尽力去帮忙。 可是她的年龄,毕竟太小了,阿娘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她帮忙。 秦宴澈正发神,忽然看到池塘中涟漪波动,水面下忽然蹿出一只金色的锦鲤。 锦鲤的模样特别漂亮,恍若骤然升起的烈日,身姿矫健,如同游龙般从水面上划过。 秦宴澈惊呆了,下意识跟着锦鲤走了两步,脚下却一滑。 “啊——” 秦宴澈失声惊呼,从桥头滑了下去。 下一息,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她面前闪过,秦宴澈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牢牢拉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只不过比记忆中的更加粗糙些。 秦宴澈微微一怔,迟来的意识到,在澈辰殿中,阿娘经常捧着的那副画像上,画的便是这位姐姐,因为那画上的女子眉心间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痕,如同朱砂点墨,很好辨认。 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幅画上,姐姐的皮肤比现在更白,容颜也更加稚嫩。 林含将秦宴澈如同小鸡般提了起来,轻声道:“小心些。” 秦宴澈仰头看她,眼中惊恐的情绪还未消退,便已经闪起了狡黠的光芒。 林含:“你为何一人在此处?怎么没有太监跟着你?” 林 含虽不知眼前这是哪家的宗室,但她知道,这孩子如此穿着打扮,身份定不会太低,在加上长得与萧棠相似,她便留了个心眼。 秦宴澈:“我家住在宫内,今日没让太监跟着。” 秦宴澈抬头看她,笑了笑:“姐姐能送我回去么。” 虽然林含刚才的动作十分迅速,但秦宴澈一只脚还是踩进了池塘里,鞋袜都被冰凉的水浸湿,裤子也湿了一大半。 正是冬日,气候很冷,这么小的孩子这样,很容易受寒。 林含听他住在宫内,心里愈发狐疑,她将披风脱下,默默给秦宴澈穿上。 秦宴澈上前一步,张开手想要抱:“我认得路,我指给姐姐看。” 林含迟疑了会,就听见秦宴澈软乎乎的说道:“我知道回去的路,姐姐带我回去吧。” 小孩缠得太紧,林含没办法,只得将她抱了起来。 萧棠对秦宴澈是很疼爱,但平日里却从未抱过她,就算是有,动作也不会这样轻柔。 萧徇就更不要说了,秦宴澈有点害怕自己这位姨母。 林含抱她抱得很稳,秦宴澈搂着林含的肩膀,给她指着路。 快要到的时候,她窝在林含的怀里,假装睡着了。 林含抱着秦宴澈,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周围的宫殿,越来越华美,而眼前这栋宫殿以椒涂壁,她倒是觉得…… 有个宫女忽然看见了林含,也看到了秦宴澈,急忙走过来:“善王殿下怎么在此处?” 善王?! 林含不由得疑心大起,这里难道是那个女人的住所? 林含神色一凛,原本想立刻转身离开,可怀中这位小善王睡的实在是熟得很,宫女那么大声都听不到,依然紧紧的搂着她的颈脖。 林含勉强说道:“方才看到善王殿下,我是送他回来的。” 宫女急忙上前,想将小善王从林含怀里拽下来,可试图拽了几下,都徒劳无功。 “……” 林含心跳如雷鸣,只想快点离开,目光却控制不住往周围乱扫,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花园中,一个熟悉的女人半抬着头,正在看她。 刚才在庆功宴上,林含没有看到萧棠,想必是女人不想看到自己,提前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那容颜艳美的女人站在庭院中,正在摆弄着花草,或许是听到脚步声,她于草木间抬头,那双精致的凤眼在花草的掩映下美得祸国殃民。 林含转身就想走,可是善王挂在她身上,她又不可能把他给扔出去。 萧棠没有参加庆功宴。 林含凯旋而归本是好事,但萧棠听她提出从此要驻守长留,便有些郁郁寡欢。 她心情颇不好的回了宫,正在庭院中回忆着往事,目光不经意间一晃,没想到便看到了故人。 萧棠看到林含怀中抱着秦宴澈,轻轻眨了眨眼,眸光微微一闪。 两人隔着满庭春草,遥遥对望。 林含望向萧 棠,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记得她与萧棠初见时,萧棠总是一副豪迈、随心的模样,她教养很好,就算是在军营中都是正襟危坐,但萧棠哪怕是躺着都能畅谈天下,和她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萧棠总是一句话玩笑话逗得她面红耳赤,带她出门骑马、逛街…… 林含太喜欢萧棠这样的人了,也说不清是谁先动心,反正后来她便在花树下,与萧棠私定了终身。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只是如今,萧棠已经是皇后,有了皇子。 林含双眼泛着红,垂在身侧的手捏紧。 当年她只是怨萧棠薄情,恨她心狠手辣。 可现在她却隐隐明白过来,萧棠当年所做的一切,未必没有她的苦衷。 若不是萧棠所做的一切,萧家覆没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林家,不会有人帮林家。萧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站起来。 萧棠走近,目光落在林含怀里的秦宴澈身上,大概也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秦宴澈这小机灵鬼。 萧棠笑了笑,眉眼弯起:“多谢将军,送澈儿回来。” 林含冷着脸,憋出几个字:“多谢。” 萧棠微微一怔。 林含对萧棠说多谢,其意不言而明。 她能够带兵出征,林家能够平反,以及这次在北境她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林含知道,如果没有萧棠和萧徇的帮忙,不会有今天。 这次出征,还是萧棠千里迢迢带来了北境诸城的地图,她在前线打仗,军中粮草、士兵的募集,都是萧徇安排妥当。 但林含向来不善言辞,除了对萧棠说谢谢,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萧棠缓步走来,在林含身旁停下,目光不动声色的一扫,林含的腰上还挂着那枚破旧的玉珏,玉珏上雕刻莲花,上面的‘长离’二字已经模糊不清。 萧棠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环佩声清脆悦耳,一时间女人身上好闻木兰香铺天盖地般涌来,林含心尖微颤,僵硬的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以前和萧棠经历过那么多亲密的事,闻到她的味道全身无力,几乎成了一种身体的习惯。 而且林含如今已经理解萧棠当年的初衷,她对萧棠,根本硬不起心来。 如果连心都硬不起来,又怎么能拒绝她呢。 林含看着萧棠,冷冷的问道:“生病了么?” 萧棠向来是精致明艳的,哪怕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对于打扮都是一丝不苟。 但此时此刻,萧棠眼底有淡淡乌青,容颜似乎也有些憔悴。 萧棠叹了口气:“只是有些心病罢了。” 林含冷笑:“你还会有心病?你现在生活如此美满,又有爱你的夫君,又有可爱的儿子。你——” 林含说出这种话,才觉得后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萧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该无条件为自己停留的。 这次与胡人交战,萧 棠帮了自己那么多。 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自己还和小孩一样,抓着那件事不放。 林含耳根瞬间涨得通红,喉骨动了动。 萧棠忽然凑了过来。 萧棠离她很近,两人的衣服都短暂的贴在了一起,她就像是要抱她。 但其实萧棠只是伸出手,从她怀中将秦宴澈接了过来。 林含心跳如雷鸣。 秦宴澈装睡了许久,是真的有点困了。萧棠从未抱过她,但此刻因为这个姐姐的缘故,居然也对她如此温柔。 秦宴澈觉得欣喜又开心,心里对这个大姐姐的喜欢,更深了些。 她搂着阿娘的颈脖,真的打起瞌睡来。 萧棠有一搭没一搭拍着秦宴澈的背,目光看向远处,问道:“卿卿,你还记得那一次吗。” 林含微微一怔。 萧棠缓缓道:当年萧家流放时,刚好遇上地动。那时候你也在的,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_[(” 萧家满门流放时,行进至崤山一带。 当时林含骑马送萧棠行至那里,刚好萧世子的夫人生产,萧家上下对萧大郎的遗腹子,有着深深的爱,费劲心思护她周全。 原本生产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在孩子快要出来时,发生了地动,萧棠大嫂拼死生下孩子,被掉落的木块砸中头部,没过几日就死亡了。 当时林含扑进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将孩子救了出来。 她清楚的记得,孩子的左肩胛上,有一个红痣。 萧棠将秦宴澈的衣领解开,雪白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林含看见秦宴澈左肩胛上的红痣。 萧棠:“宋王那年在梁国公府参加晚宴,与一女子行过床榻之欢。” 林含抿唇。 她自然知道萧棠和当今皇帝是如何认识的。 当年梁国公府大宴宾客,宋王也参加了。 据萧棠所说,当年在梁国公府,她对宋王一见倾心,委身于他。 佳人才子,传成一段佳话。 萧棠:“那女子正好与我长得几分相似,萧家平反后,我便与她做了一个交易。” 那名女子就是李贵妃。 李贵妃的容颜绝美,只不过是当年梁国公府的婢女。 当时还是婢女的李贵妃,宋王喝了个酩酊大醉。 她扶宋王到房间,云雨一番。 第二日一大早,宋王醒来,女孩早已不见,宋王很是遗憾。 从此这位女子,就是他心中白月光,宋王时不时会做些杂诗,吟哦一番这位女子。 萧棠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场晚宴,她也在场。 那名婢女是李贵妃,原名却并不姓李,而叫彩蝶。 她是萧棠同父异母的妹妹,是当年梁国公萧誉在外与罪臣之女结合,生下的孩子。 后来萧家遭逢大难,萧棠赐了萧彩蝶姓李,通过一些手段,让宋王对那件事深信不疑——当年他在梁国公府宠幸的,是萧家长女萧棠。 萧棠当年,拖着已经半岁的秦宴澈找到宋王,说那是当年在萧府,宋王与她生下的子嗣。 李贵妃配合萧棠,在宋王面前演戏,萧棠事后,便给她谋取了一个宋王侧妃的位置。 若不然,凭着李贵妃的身份,是断然不可能有如今位置的。 宋王念及旧情,看到萧棠拖着一个小婴儿,立马禀奏先帝,想纳她为王妃。 刚好萧徇立下大功,萧氏满门平反,先帝龙颜大悦,便一口允诺了这门亲事。 林含垂下眸,眉头紧锁。 萧棠:“我的心,一直属于我的妻子。从未交付给任何人。”! 第 80 章 嘉乾拦车 宫内宴会,热闹非常。 林琛雪守在宫门外,手中拿着药材,紧张着盯着宫门口。 林琛雪皱着眉,着急的等待着萧徇。 但是等到黄昏,她看着不少身穿官袍的大臣说说笑笑的走出来,却都没有等到萧徇的身影。 林琛雪拿着药材来到萧府门口,却被门房拦住。 门房诧异的看着她:“不知小娘子,是来做什么的?” 林琛雪:“我想见萧娘子。” 门房:“娘子不在府中。” 林琛雪:“那她何时回来?” 门房为难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 林琛雪攥紧了手中的布包。 布包中是她分门别类放好的各种药材,都是治疗天寒蛊的。 林琛雪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萧徇回来。 - 林含胜利归来,林府上下,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 君恩如同雨露,虽然林慎行之前在天牢中,是九死一生。 可不管怎么说,林家的危机,如今已经完全度过去了。 大姐姐归来,林琛雪也很高兴。 林含看到林琛雪,便忍不住笑道:“嘉乾。” 许久未见,林含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林琛雪皱眉:“大姐姐,你身上的伤。” 林含:“无妨,进去说话。” 林琛雪带着林含来到房间,拿出伤药,亲自帮林含包扎伤口。 沙场残酷,林含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 有些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甚至都留下印记了。 林含:“不必,用此物吧。” 林琛雪微微一怔。 林含手上拿的是一瓶白玉脂。 这种伤药名贵无比,林琛雪看萧徇用过一次,是国外进贡之物。 这种药,除了萧徇有,那就应该是…… 林琛雪自从萧府逃回,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的她神情明显疲惫,心不在焉,眼底也有淡淡乌青。 林含观察她半晌,迟疑道:“嘉乾,你和萧徇……” 林琛雪苦笑:“我逃出来了。” 林含方才在金龙殿没有在萧徇身边看到林琛雪,也隐隐猜到了这个可能。 她知道自己这妹妹向来重情重义,而萧徇又待她极好,林琛雪心中肯定难过。 林含沉着脸问道:“可舍得么。” 林琛雪垂眸,沉默半晌,忽然问道:“大姐姐,我想问你。” “嗯?” 林琛雪:“皇后娘娘喜欢你,是不是?” 林含听她如此问,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好端端的,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林琛雪抿唇:“我看到娘娘的玉佩,上面写着长思二字,而姐姐的玉佩上,写着长离。” “故人同此夜,离思且衔怀。”林琛雪慢慢道:这是爱侣的玉佩。?” 林含咬紧牙,沉默没有说话。 随她理解好了,反正只要她没有承认,这件事就根本不存在。 林琛雪迟疑道:“这次姐姐出征,娘娘很是挂念,我听萧徇说,皇后每日都很晚才睡,北境的粮草、军饷皆是她亲自调度。” “皇后娘娘处于深宫,日理万机,鲜有如此事必躬亲的。” 林琛雪想到徽娘家的阿染,想到她和名妓耳鬓厮磨。 这个世界上,女子与女子也能相爱。 林琛雪的心脏蓦地抽痛,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臂,茫然无措的看着林含。 林含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萧家曾经与林家交好,我在军中与萧棠结识,因为同擅兵法,曾经一见如故。” 林含此时此刻,心境也与那时大不相同。 当时她憎恶萧棠,怎么也无法理解对方,可是现在林含已然明白了萧棠的所作所为。 林含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我这次在行军的路上,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是对萧娘子感恩戴德。” 林含握着林琛雪的手,皱眉说道:“萧徇已经获得了天下民心,我恐大楚日后……” 林琛雪皱眉,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六幺说道:“七娘,萧娘子要亲自出征!” -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一天大部分时候都是卧床不起,朝中局势基本靠萧徇来主持。 而早已经被许追贤平定的南方,又开始出现义军叛乱。 刚开始只是一小部分,萧徇也没有理会,但后来雪球越滚越大,等到消息传到京城之时,义军已经发展成上万之众。 比起义军来势汹汹,萧徇则是对为何义军将领黄宇停,能在短时间内征集到如此多的人马感兴趣。 萧徇与朝中大臣商议,亲自去一趟南方平定战局。 萧娘子的车驾从京城出发。 萧徇坐在马车中,扶着额头,闭目养神。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去南方的路上不可能轻松,萧徇掀起眼皮,眸光沉沉,看不出她眼中的情绪。 许月辞坐在她身边,笑着说道:“五娘姐姐,你别这样,吓死人了。” 檀香楼向来与萧徇交好,许白对萧徇有救命之恩,萧徇掌权之后,一直对她很是礼遇,许白的大弟子许月辞更是喜欢萧徇。 萧徇出于考虑,决定亲自南征,许月辞听说这个消息,不太放心,于是便主动提出护送她前往。 萧徇:“月辞妹妹好不容易进京,本应多在此地玩玩,我说过,不必特意护送,这又是何必?” 许月辞挽着她的胳膊,嗔怪道:“你看你,这就说的不亲密了,我们俩生死之交,难道我想来保护你都不行?” 许月辞对人热情,萧徇却有些不咸不淡,用指尖挑起窗帘,朝外看了一眼,随后缓缓闭上眼。 她既已让六幺传达了消息,那以嘉乾的性子,必然会过来寻她。 只是为何来的如此慢,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人,阻拦了她? 萧徇脸色微沉。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山路前,忽然停下来,前方传来士卒的喝问:“什么人?” 许月辞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赶车的士卒说道:“娘子,有人拦车!” 萧徇面无表情,眉心却微微一动,藏在袖中的手骤然紧握。 果然,她来了。 林琛雪听六幺说萧徇打算南征的消息,实在是放心不下,萧徇的身体这般不好,若再去南方,车马劳顿,如何使得。 她必须跟着,才能放心。 少女肤白唇红,身穿湖蓝色的交领襦裙,领口雪白,墨黑的长发用玉簪挽起,仰头定定的看着马车。 萧徇淡淡问道:“林七娘这是何意?” “萧娘子。”林琛雪说道:“奴有话对你说。” 萧徇并未理会,士卒骂道:“让开!” 马车滚滚前进,林琛雪差点被车轮碾过去,狼狈的摔了一脚,跪在地上,她看着萧徇的马车,鼻尖忍不住一酸,说道:“夫人。” 她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许月辞神色诡异的盯着萧徇,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这年头还有人在光天化日下碰瓷的?” 萧徇:“停车。” 她话音落下,小卒只得又勒了马。 “姑娘有话对我说?”萧徇漫不经心的支着下巴,笑了一声:“这短短几日,我们已经见许多面了,这本是巧合,但不知道的人,只怕要怀疑七娘有那磨镜之好,对我纠缠不休。” 她话音未落,周围已经有人笑了起来。 林琛雪的耳根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来。 士卒说道:“大胆,还不快让开。” 萧徇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让她上来。” 众人:“……” 林琛雪踏上马车厢,看着萧徇坐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之处,那双黑沉的凤眸微微抬起。 一时间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林琛雪又想起和萧徇在一起的种种,萧徇对她那样好,她却如此待萧徇。 林琛雪这样一想,对萧徇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林琛雪忽然跪了下来,指尖死死掐住大腿,手臂剧烈颤抖:“娘子,我就是七郎,你一直到知道的,是吗。” 萧徇觉得奇怪:“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七郎是谁?” 林琛雪心脏蓦然抽痛,她就是如此,总是爱哭,此时此刻,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清澈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她的鼻尖微红,匍匐在地上,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我放不下顾虑,娘子对我如此好,我却一直不敢对娘子说出真话。这几日我在家中,觉得好生难受,那时候我不知道,以为我对娘子,只是对姐姐的喜欢,但现在我才明白, 原来我是真的喜欢娘子。要不然,我又为何回家数日,都放不下娘子呢。” “娘子说过,你喜欢我,无论我出身为何,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林琛雪低声道:“当时我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也喜欢娘子,就算娘子是男、是女、是何人,都没有关系。” 漫长的沉默降临,马车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林琛雪抬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泪水灼的清澈透亮:“那日我不该逃婚,我对不起娘子,我如今哪也不想去,只想生生世世跟着娘子,娘子,对不起。” 萧徇看她半晌,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萧徇慢慢的说道:“我说过,若是找到我的心上人,我定会将她千刀万剐,但林七娘,却不是我的心上人。” 林琛雪皱眉:“娘子。” 萧徇低头,慢慢品着茶。 林琛雪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太阳穴抽痛。 她忽然看见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那日在江南所见过的,檀香楼的许月辞,居然就坐在萧徇旁边。 她身穿黑衣,气息又极其隐秘,林琛雪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发觉。 林琛雪:“娘子认不认我,都无所谓,我愿意一直跟在娘子身边。” 萧徇:“但我不想呢。” 林琛雪斟酌词句的说道:“娘子的天寒蛊,还未完全康愈,需要我在身边治疗。” 萧徇淡淡的看着她:“林七娘说笑了,我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经常发脾气,失控打人,想必你也已经见识过了。你可知待在我身边要遭受什么?” 林琛雪一顿,喉咙微微一哽。 萧徇随后看着许月辞:“下去。” 许月辞原本还想欣赏一出好戏,听闻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跳下马车。 萧徇想站起来,林琛雪急忙过去搀扶,却被死死握住手臂。 林琛雪皱眉,只见萧徇忽然压住了她的肩膀,林琛雪没有防备,“哐当——”一声被压在马车厢上。 萧徇身体羸弱,光是这样的举动,便已经让她呼吸不匀。 萧徇双眸泛红,将林琛雪的手腕扣在掌心里。 林琛雪一动不动,漂亮的桃花眼已经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手无处安放,想抬起却最终软的垂下去,只能紧紧掐着身后的锦被。 林琛雪全身发抖,隐忍不发,感觉柔软的唇逐渐往下,林琛雪只知道亲嘴能表达亲密,再不济,还能脱衣服做那种事。 但她还从来不知道,两人之间还能如此。 马车重新开始行驶,有些颠簸,林琛雪搂着萧徇的腰,感觉女人就这样压在自己身上。 中毒之后的身体灵敏无比,她感觉萧徇在咬她的脖子,红唇吮吸,林琛雪心跳如雷鸣,一动不动。 萧徇退开一点,眼中看不出什么表情,除了那双泛红的眼睛,依然无法平复的呼吸彰显出方才发生的事以外,她的表情十分平静,衣服也整齐。 林琛雪喘息声还未平复,狼狈的并拢着腿,跌坐在地上。 她随身携带的药材散落满地。 这种人,真的病入膏肓了么。 林琛雪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印记。因为她皮肤很白,这道红很就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萧徇:“就算是如此,林七娘也不离开么。”! 第 81 章 五娘怒斥 林琛雪愣住了。 颈脖处温热湿润,她怔怔的抬起头来,刚好看见眼前的铜镜. 雪白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红痕夹杂着齿印,甚至还有血迹,有些触目惊心。 林琛雪并不觉得这如何耻辱,能和萧徇如此亲近,甚至让她觉得开心。 林琛雪红着眼睛,勉强从地上坐起来,哽咽道:“就算如此,我也不离开。” 林琛雪朝着萧徇磕头,匍匐在地上:“娘子对奴婢的大恩,奴婢无以为报。就算是此生再也无法做夫妻,也求娘子准许奴婢,生生世世跟在身边,偿还娘子的恩情。求娘子成全。” 萧徇的目光,在林琛雪身上缓缓扫过。 林琛雪今日穿着交领襦裙,雪白的领口已经凌乱不堪。 她的皮肤晶莹剔透,侧脸已经泛起了被欺辱的红色,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抬起,眼中噙满了泪水。 萧徇心一疼,却依然冷着脸,淡淡说道:“既然林七娘执意送死,那我也没有办法。” 她虽是如此说,但却是答应的意思。 林琛雪一愣,指尖下意识攥紧衣摆。 萧徇话锋一转:“虽如此,我那狠心的夫君在新婚之夜逃跑,让我受尽屈辱。” 她的目光虽然是看向窗外,但眼圈已经泛红,藏在袖中的手臂轻轻发抖。 萧徇:“你在此处,我看着亦有几分厌恶,你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上来。” 林琛雪愣了愣,仿佛被人从头顶泼下一盆凉水。 她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跳下了马车。 …… 萧徇能让林琛雪跟在身边,让林琛雪的心,好生喜悦。 可方才和萧徇肢体接触时,林琛雪发觉对方身体冰凉,天寒蛊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不由得大为自责和心疼。 虽然萧徇现在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也不能放松才是。 马车行走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士卒们原地扎营。 林琛雪站在营帐外,来不及休息,立刻去给萧徇煎药。 天寒蛊的药有许多讲究,林琛雪怨孟秋和立春在她离开之后,没有照顾好萧徇,都已经过了那么久,萧徇的天寒蛊还未好全,这定是服药的环节出了问题。 林琛雪用心煎药,心里一直挂念着萧徇的情况,偷闲的时候,她忍不住移步到萧徇的营帐前查看。 这次萧徇出来,也带上了孟秋。 孟秋皱眉看着林琛雪,满脸狐疑。 “你长得还真有几分像那小贼。”孟秋说。 那薛七在新婚之夜逃跑,让娘子蒙受奇耻大辱,孟秋对这骗人芳心的小贼,恨之入骨。 孟秋不理解,也从来没有想过,曾经在萧徇身边极受宠爱的面首,竟然是女子。 还是这林七娘,长得与薛七有几分相像,娘子才让她留下来? 但孟秋随后又猛然回忆起来,娘子的新婚之夜当日,薛七逃跑,娘子并没有让暗卫去搜寻男子,反而是去了林府,还让暗卫去寻找什么姑娘。 孟秋看着林琛雪,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气鼓鼓的站在原地不说话。 反正,娘子要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也不是她能管的。 孟秋随后注意到,林琛雪颈脖上那道明显又暧昧的咬痕,不由得大为害臊。 既然林七娘陪在娘子身边,可以让娘子高兴的话,那也是好事。 林琛雪:“我来看看娘子睡没有。” 孟秋拦住她,满脸的不爽:“如今已经入夜,娘子营帐,闲人勿进!” 林琛雪声音很低,委屈的求着孟秋:“我还要继续给娘子治疗天寒蛊,必须看一看娘子的情况。” 孟秋:“……” 孟秋沉默半晌,只得让开一条道来。 林琛雪发现,用治疗天寒蛊的借口靠近萧徇,真是个绝佳的主意。 林琛雪站在营帐外,生怕冷风灌进去让萧徇受凉,只是将帐帘微微掀开一条缝。 营帐内很温暖,萧徇身穿中衣,锦被盖得严实,侧身躺在床上,脸色惨白。 萧徇睡觉很安静,有时林琛雪并不能分辨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林琛雪只当萧徇已经厌弃她。 但她不知道,远处有不少暗卫,正在注意着这里的情况。 如果她想要逃跑,立马会被暗卫觉察。 她就像走进了一张精心被编织的大网,再也无法逃脱。 林琛雪站在营帐外看了一会儿,随后回去继续煎药。 她昨晚一夜未眠,加上今日白天奔波,已经连续很久没有休息,但看到萧徇,就像是服下了一枚定心丸,让林琛雪有了些精神。 一个时辰后,林琛雪总算是煎好药,给萧徇端了进去。 营帐温暖,林琛雪走近床边,淡淡的冷药香在鼻尖弥漫。 林琛雪微微敛眸,怦然心动。 这种在萧徇身边才会有的安定感,在家中是没有的,只要靠近萧徇,就会觉得安心。 萧徇和别人是不同的。 林琛雪看着萧徇,目光柔和,轻声唤道:“娘子,娘子。” 萧徇在睡梦中醒来,冷不防看见女孩的脸。和扮男装时不同,林琛雪穿着裙子,容颜娇媚融柔软,眉宇间有淡淡英气,一点也不讨人厌。 因为林琛雪皮肤白,她眼底的乌青就显得格外明显,面容十分疲惫。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将萧徇扶起来,用勺子舀了汤药,尝过之后,递给萧徇。 天寒蛊的解药,虽然没有热剂那么害人,但终究有几分热量,不然无法杀死蛰伏在体内的蛊虫。 萧徇喝完药后,凤眸微眯,额头上、身体上都出了几分薄汗。 林琛雪又将萧徇的衣服解开,用手帕帮她擦拭着身体。 萧徇倒是什么都没说,抬眸静静的 看着她。 林琛雪如今看着十分乖巧,但萧徇仍旧是不放心。 谁知道她这幅外表之下,又在打着什么小算盘?萧徇看着林琛雪,又看到女孩颈脖上的咬痕,林琛雪倒是坦然,并未想要遮挡这处,这一日都顶着这块明显的痕迹到处乱晃。 萧徇眸色微深,眼角逐渐泛起红色。 总算是结束,萧徇已经换上干净的睡衣,重新躺下,合上眼。 林琛雪精疲力竭的把药处理好,原本想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可是来到营帐门前,偏偏就挪不动腿。 她和萧徇在一处扎营,萧徇的营帐,与她相隔不过十来步远。 让她怎么能安心,在自己的营帐中睡着呢。 而且,这里荒郊野岭,万一有人想害萧徇,岂不是很容易? 林琛雪越想越不对劲,又来到营帐门口。 孟秋狐疑的看着她:“你又想干什么?” 林琛雪:“娘子刚服用了汤药,我来看看娘子的情况。” 孟秋:“……” 天寒蛊解药有让人困倦的作用,林琛雪走进营帐时,萧徇还没有醒,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林琛雪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原本看一眼萧徇就应该离开,但来到营帐口,却又折返回来。 林琛雪随便在营帐里找了个角落,就像她刚和萧徇认识时那样,抱着膝盖,闭上眼睛休息。 谁知道她刚闭上眼,就听到床上传来萧徇的翻身声音。 林琛雪很警觉,立马睁开眼睛,看见萧徇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嘉乾。” 林琛雪一惊。 原来是萧徇仍然在睡梦中,只是在无意中喊了自己的名字,林琛雪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萧徇一直是知道的,是不是?她小时候叫了那么多人姐姐,不止和一个丫鬟说过情话,但只有萧徇,将自己所说过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萧徇眉头紧锁,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沙哑着嗓音说道:“嘉乾,不要走。” 林琛雪手忙脚乱,连外袍都来不及穿,急忙爬过去,握住她的手:“我不走。” 萧徇缓缓睁开眼,看到林琛雪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林琛雪匍匐在床前,那双桃花眼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满脸担忧。 萧徇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冷着脸道:“滚。” 林琛雪含着泪,爬上去抱住萧徇,萧徇挣扎了一下,但女孩的力气太大,她无论怎样也无法挣脱,手慢慢垂下来,腰也软下去。 萧徇抓紧林琛雪的手臂,眼神逐渐狠辣:“林琛雪,拿开你的手。” 林琛雪下意识抿唇,依然没有放开。 “啪——”刺耳的响声在营帐中响起,萧徇扇了林琛雪一巴掌,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 林琛雪一怔,被打的猝不及防,火辣辣的疼痛从侧脸传来,白皙如同凝脂般的皮肤,瞬间泛起 红。 萧徇早已经泪流满脸,语气也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你扮成男儿,到我府中,我本来只想帮你,但你却居心不良,骗我动心。” 林琛雪愣愣的看着她,喉咙哽了哽。 萧徇原本是麻木了的性子,可说到此处,这些日子堆积在心中的委屈似乎瞬间爆发出来:“我喜欢你,是相信了你那些骗人的鬼话,才想和你成亲,我一直在等你对我说实话,你没有说,我便想成亲时和你坦白,无论出身贵贱,是男是女,这都不是我介意的事。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你成亲吗,可是你却逃了,就算是逃跑,为何不能和我说一声?” “我没见过你比更蠢的人,既蠢又负心,让我也成了个笑话,平白无故,受你折辱。” 萧徇肯骂她,肯对她说这些,这林琛雪受宠若惊。 林琛雪知道,这一切可能只是自己在徒劳的寻找慰藉,但她依然不想放过这一丝微薄的希望。 虽然被打了,林琛雪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哽咽的说道:“对不起,我不会再逃跑了。” 林琛雪凑到萧徇耳边,蹭着她的耳朵,讨好的说道:“姐姐,你继续骂我吧。” 萧徇已经骂累了,掐着林琛雪的手:“滚。” 忽然,营帐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五娘姐姐,你睡了吗。” 是许月辞。 许月辞武功高强,天性开朗,叫萧徇“姐姐”时,天然带着一丝暧昧的意思。 萧徇一阵剧烈咳嗽,刚想答应,却看见林琛雪阴沉着脸,抱紧了她。 营帐中烛火昏暗,光影从林琛雪的脸上一闪而过,林琛雪全身紧绷,平日里总是很温柔的那张脸,如今却染上一层危险的攻击性。 萧徇全身发冷,可林琛雪的身体很烫,对她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方才服用的汤药效果逐渐上脑,疲惫感铺天盖地般涌来。 林琛雪低头,声音温柔:“姐姐,你先睡会。” 外面的许月辞叫了两声:“好奇怪,我刚才明明听到这里面有声音的呀。” 林琛雪抱着萧徇,看着萧徇疲惫的合上眼,在她怀中睡着了,才阴沉沉的看了门外一眼。 林琛雪下了床,也未穿鞋,赤足来到营帐门边,一下子掀开帘。 许月辞一看她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女孩皮肤雪白,衣衫半解,赤着足站立,甚至颈脖上还留着红痕。 林琛雪耐着性子,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吗。” 许月辞:“……没事。” 这个女孩,白日看到她的时候,她叫萧徇夫人。 萧徇也并未否认。 许月辞微微眯眼。 白日时她还不信呢,怎么觉得萧徇姐姐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和女子搅在一起,但现在看到这幅“香艳”的画面,许月辞有点相信了。 林琛雪衣服也不穿好,就这样走出来,倒像是故意的,在和情敌宣誓主权。 许月辞迷惑了,她看林琛雪的动作,知道对方武功不弱,想必是江湖上的侠女之类,但是这么光明磊落的女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引之事呢。 许月辞觉得十分茫然。! 第 82 章 嘉乾恳求 军队总算是进入石州地界,很快就来到壶关。 依然是扎营安寨。 每日都有高级将领进出萧徇的营帐。 萧徇成日和许追贤讨论战况,对林琛雪不冷不热。 大楚军队与黄宇停义军进行了几场小规模交锋,情况十分复杂。 林琛雪在军队中担任一个小卒,每日骑在马上巡视着周边的安全。 晚上常常是累的倒头就睡。 虽然成天和士兵们相处在一起,但林琛雪毕竟女扮男装过,很快就适应了。 以前在萧徇府中读书,林琛雪兵法有趣,但真正站在战场上,林琛雪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坐在营帐前,看着士兵们唱着歌,思念家乡,思念妻子,而这些士兵们很可能明日已经不在了。 林琛雪只觉得不好受,但又不知症结在何处。 这日营帐中站满将领,大家已经三日没有休息。 许追贤:“招安肯定不行,反而会留下无穷后患,须得把这些义军,全部绞杀才好。” 另一个将领起身,冲萧徇拱了拱手:“娘子,这些义军人多势众,空有一腔热血,若是和他们硬碰硬,只怕楚军会损失惨重。” 萧徇:“自然是要用计了,此处乃蛮荒之地,将士们已经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万不可拖延。” 萧徇说的,帐中将士们无不理解,壶关已经是极南之地,与过去的南齐仅有百里路程。 萧徇有些困倦,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散了吧。” 林琛雪站在人群最后面,也挤不到前面去。 她在旁边听了许久,忍不住抿唇:“黄宇停的义军自揭竿而起,只经过短短两个月,便如此声势浩大,为何?” 萧徇掀起眼皮,淡淡的看她。 许追贤与林慎行是同年,对林慎行的女儿很是喜欢,当即笑着说道:“自然是因为他很擅长妖言惑众,自南境揭竿而起以来,许多百姓都跟着他反了。” 林琛雪:“我以为,不止这么简单。娘子应派人前往南境各城,探查原因。” 萧徇沉默半晌,这才说出这几天来,对林琛雪所说的第一句话:“林七娘,何出此言。” 林琛雪想到上次在吴郡看到的那些灾民,不由得皱起眉:“百姓好好的过日子,为何要造反?为何义军络绎不绝,怎么打都打不尽?得要找到原因,方能对症下药。” 萧徇击掌:“好,便让人去调查。” - 自从那夜萧徇把林琛雪骂了一顿后,并不怎么理会林琛雪。 林琛雪心情低落,晚上也睡不着。 皓月当空,月色如水。 林琛雪翻身坐起来,随后下了床,从行囊中翻出什么东西,走出营帐。 扎营的地方靠近水源,林琛雪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一条极其清澈的小溪。 她坐在月光下,看着手中 的九连环。 九连环经过许多次拆解,上面已经生了些锈,剩余完好的部分,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林琛雪随后把小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许多东西。 玉扳指、九连环、鲁班锁…… 以前林琛雪以为,她只要逃出萧府,就能忘掉萧徇。 可现在林琛雪发现,她根本忘不掉萧徇,也离不开萧徇。 林琛雪看九连环看的出神,熟练的将它拆开,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几个士卒正看着她。 军中女人向来少,有女子随军是很稀奇的事情。 萧娘子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惧怕萧徇,平日里更是没人敢多看她一眼。 许月辞更是一直与萧徇同起同坐,军中士兵顾忌着她的身份,更是不敢对她造次。 但林琛雪不一样了,萧徇对她态度冷淡,她似乎就是单纯来随军的,那些普通的士兵们,根本不知道林琛雪的来路。 更何况,林琛雪是个小卒,每日跟着士兵们一起巡逻,偶尔还和他们说笑。 这些士兵都是粗人,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从未见过。 自从将门长女林含出征,在军队中首次使用了女兵,后来军队中,或多或少就能看到女兵的身影。 但相对于男兵,还是太少了。 “怎么老八,喜欢她?” 被唤作老八士兵低头,有点不好意思:“俺这么大了,还没媳妇儿,昨日那姑娘,还给俺吃馒头呢。” 几个士卒笑嘻嘻的推搡他:“那你就去问她,是否有心上人。” 老八紧张的揉搓着手:“可她根本不注意我。” 他们这些士卒,都是粗人,林琛雪又漂亮,又干净,就像是天上的仙女,老八是老实人,自然不好意思上前问。 一个瘦士卒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忽然拍了拍手:“我有办法。” 老八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瘦士卒比划了一下,笑道:“你去把她的东西偷了便好。” 老八瞪大了眼睛:“偷东西?” 瘦士卒:“你看她坐在那里,一直在摆弄那木盒的东西,想必那是她极其珍贵之物,你明日趁她不注意,去把她的东西偷了,嫁祸给我。女孩子嘛,丢了重要之物,定会哭鼻子。这样你就可以趁机对她献殷勤,从我这里将东西抢回去,她就会对你有好感了!” 老八听完,兴奋的手都在颤:“真的吗。那俺……俺……等我去到了媳妇儿,请你们吃酒!” 有胆小的士卒在旁边听着,不由得担心道:“你们不要乱来,没看见那小姑娘是从萧娘子的马车下来的么。” 瘦士卒耸耸肩,不以为意:“不过是奴仆一个,不像许姑娘,是萧娘子的朋友,那种人我们不敢惹,但这种小娇娘,难道我们不敢惹么。” - 第二日。 林琛雪一夜没睡,早早便跟着许追贤将军踏上征程。 壶关是蛮荒之 地,放眼望去,不见人烟,但这里却极其适合贼寇生长。 行走在大路上,整个军队的神经都非常紧绷。 ?三通七白的作品《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林琛雪骑马在行军队伍中间,微微蹙眉。 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小娘子,家在何处啊?” 林琛雪转头,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朝她笑。 林琛雪:“京城人。” 男人自豪的说道:“我是北宣人!” 林琛雪微微一怔:“你是北宣人,为何加入了南军呢。” 男人:“还不是因为南军军饷高,中原的贼寇,哪有胡人那么凶恶?” 在大楚百姓的心中,高大威猛的胡人才是最可怕的。林琛雪笑了笑,表示理解。 男人笑着说道:“若是打赢了啊,有大大的奖赏,我就盼着回去,我媳妇孩子都在等我呢。” 忽然,只见四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林琛雪瞬间警惕起来,猛地勒住马,忽然听到前方的将领大吼一声:“敌人突袭!” 远方扬起厚厚尘土,士兵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黄宇停是个难缠的敌人,擅长煽动人心不说,军备还极其精良,战马肥硕,战车坚硬而结实,而在他麾下的各个是亡命之徒。 敌方军队奔袭而来,转瞬间就到了大楚军队面前,战车碾压过前方几十个小卒。 刹那间大楚军队开始溃散。 所有人牢记军令,都开始转身没命的逃跑,像是惊慌失措。 林琛雪策马狂奔逃跑,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的惨叫声,身边刚才还在说笑的络腮胡子,冷不防被一个义军砍下头颅! 鲜血四溅,大胡子瞪着眼睛,似乎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琛雪瞳孔紧缩,愈发迅速的策马狂奔。 义军发现大楚军队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纷纷开始哈哈大笑,不少敌军冲入人群,如同切西瓜一般砍下楚军头颅。 转眼间,大楚逃亡的士兵便逃到山谷。 义军愈发的兴奋,随即赶上。 山谷是思路,大楚军队逃到此处,只能任由义军宰割! 忽然,山谷中回荡起一阵诡异的号角声。 刹那间万炮齐发。 “轰——” 山谷的隐秘之处,忽然冲出许多蛰伏其中的楚军。 楚军尖声呐喊,挥舞着刀剑朝义军冲过来,转眼间便切断了义军的后路。 而隐藏在山间的弓箭手和炮手,也开始连续发射。 一时间局势忽转,后面穷追不舍的义军吓得四散而逃。 而大部分追上来的义军,则是被围堵在山谷中。 大楚军队开始反扑。 许追贤冷着脸,挥动长刀砍下敌方士卒的头,却没发现后方,一个男人正在偷偷逼近。 那男人身穿铠甲,身材高大,看着许追贤,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扬起长剑,似乎要与他同归于尽。 林琛雪刚逼退一个小卒,转头就冷不防看到这幅画面。 “将军!” 许追贤猛地回头,全身紧绷,微微张了张嘴。 男人的衣服与其他小卒不同,应当是黄宇停义军中的高级将领,眼看着他手中的长剑就要碰到许追贤的额头。 林琛雪的身形在天空中化作一道残影,手起刀落,“哐当——”男人的长剑被格开。 空中寒光一闪,林琛雪反手结果了那男人的性命。 - 大楚军队胜利,所有士卒都十分振奋。 值得庆祝的是,今日这一击,几乎是歼灭了黄宇停大部分的主力部队。 而猖獗多日的黄宇停,也死于乱军之中。 这真是意外之喜,虽然大楚今日也是损失惨重,但胜利的喜悦很快掩盖住一切。许追贤也很忙,骄傲自满是军中大忌,他性格素来沉稳,忙着教给士卒们厉害,给他们敲警钟,根本闲不下来。 军营中。 一个老实巴交的士兵偷偷走近林琛雪的营帐,目光四顾,确定无人注意后,快步走了进去。 他第一次进女孩子的营帐,不由得有些紧张,布满厚茧的手指摸索片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盒子。 老八咬了咬牙,把林琛雪的小盒子给偷了出来。 老八捧着木盒走出营帐,如获至宝,刚想偷偷溜走。 一个暗卫忽然走过来,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老八原本就心怀鬼胎,冷不防被人打了一拳,当即吓得哇哇大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俺!” 暗卫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你进的是谁的营帐!” 老八:“俺进的是意中人的营帐!关、关你什么事了?” “意中人?”暗卫皱眉:“先和我去见娘子再说!” …… 此时此刻,萧徇正坐在在营帐中,和许追贤讨论战事。 许追贤垂首:“当时,事态紧急,我只顾着应付眼前的敌人,却没想到黄宇停那小贼从后方逼近,确实是小林娘子救了老夫,斩下了黄宇停的头颅。” 萧徇颔首:“论功行赏。” 许追贤领命,退了出去,刚好看见暗卫押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卒,往营帐里走。 暗卫直接把老八拧到了萧徇营帐中,一用力,后者就跪到了地上:“娘子,这人在夫人的营帐外图谋不轨!” 夫人? 老八登时瞪大眼睛,什么夫人?谁的夫人? 他怀中的木盒掉出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萧徇看清楚后,眸光微微一动,淡道:“原来是去偷东西的。” “你可知大楚军队,在军中行偷盗之事,军杖三十?” 萧徇虽是女子,但常年居于高位,面无表情看人时,天生有种压迫感,虽然声音很轻,却已经吓得老八面如土色。 老八抖如筛糠:“娘子,娘子饶命,小 的只是爱慕那小姑娘,想偷点东西,引起她的注意力罢了,并不真是想要偷啊。” 萧徇:喜欢她? ?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82 章 嘉乾恳求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萧徇的眼睛逐渐泛红,双眸都被怒意覆盖,瓷盏不慎被打翻在地,汤汁满地迸溅。 老八匍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嗫嚅着不敢说话。 萧徇:“如今战事紧急,私相授受,自然是比行偷盗情节更为严重,理应斩首。” 老八嘴唇颤抖,面如死灰。 萧徇:“但谅在你主动承认,便新罪老罪一起受罚罢,拖出去!” - 林琛雪回到营帐,忍不住吐了出来。 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林琛雪还是不习惯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 战场上那些义军的装备虽然不差,但对上楚军,实力太过于悬殊,像是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之前义军都知道分成小股,从多方面骚扰楚军,但萧徇这些日子,让楚军白日里放声唱歌,晚上便饮酒作乐,营造了一副楚军军机混乱的假象,才让义军放松了警惕,出此昏招。 这并不是林琛雪想看到的画面。 林琛雪在恶心的同时,又觉得头晕,全身滚烫,跌跌撞撞来到营帐中,坐在床上,手习惯性的往床底一摸,倒是摸到了一些压制热毒的药材。 这是林琛雪出京之前,去药铺开的。 林琛雪刚想把药材拿出来,忽然发现什么,手微微一顿。 那个东西呢。 因为林琛雪是女子,所以她的营帐中,只有她一个人。 林琛雪的所有行李,都放在床底下,床底下除了行囊,药材,还有那个小木盒。 小木盒里装着她所有珍贵的东西。 林琛雪对这非常敏锐,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都爬进床中寻找。 不见了! 林琛雪愣了愣,愈发慌乱的摸索,怎么可能不见?她今天早上才把盒子放在床下的。 “哐当——”椅子被林琛雪不小心撞翻,尖锐的疼痛从膝盖传来,林琛雪来不及管,快步走了出去,刚好看到住在隔壁的士卒,从营帐中走出来。 林琛雪拦住她:“请问你看到一个木盒子么。” 士兵神情奇怪,摇了摇头:“没有。” “可能是被扔掉了,今日才搜了军中营帐,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允许留在营帐里。” 林琛雪手臂发抖:“东西扔到哪里去了?” 士兵:“山脚下有一片乱葬岗,全部扔到河里去了。” 萧徇正在吃饭,而林琛雪“珍藏”的小木盒,正静静的躺在桌上,她听到暗卫来禀:“娘子,小林娘子出去了。” 萧徇脸色一沉:“她要去哪儿?” 又要跑么。 暗卫迟疑道:“小林娘子去了乱葬岗。” ……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雨,空气冰凉。 乱葬岗后面是一条小河,河边是散 乱的石头。 今日确实搜了营,河中还能看到一些散乱的士兵私人物品。 原是军中纪律严明,凡是作乱军心之物,不允许私藏。 因此河中漂浮的多半是:画册、药品之类。 林琛雪的衣服全部被雨水淋湿,踏在河中寻找。 天气很冷,她的手都被冻的僵硬,眩晕感直冲脑门,让林琛雪几乎站不稳。 林琛雪吸了吸鼻子,还是没有摸到。 现在萧徇讨厌她,是再也不会送她那些东西了。 林琛雪鼻尖发酸,两只手都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 而此时此刻,瘦士卒已经在不远处,观察林琛雪很久了。 他挠着脑袋,不由得有些迷惑。 他知道,老八从一个时辰前,就去林琛雪的房间偷盒子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老八现在,应该已经出现了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瘦士卒又观察林琛雪许久,忍不住道:“喂,小娘子。” 林琛雪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跟瘦猴似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你站在水里,干什么呢?这么大冷天,冻坏了怎么办?” 林琛雪:“我在找东西。” 瘦士卒一心想着帮老八讨个媳妇,便道:“如果你是在找木头盒子什么的,那被老八拿走了。” 林琛雪的动作猛地一顿。 瘦士卒:“本来那些兵,是要把你那东西,扔到河里的,多亏了老八,否则啊,你的东西,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虽然老八还没来,他先把戏给演好。 林琛雪双眼通红,怒火中烧,踏着水走过去,骤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衣领。 瘦士卒差点被勒得窒息过去,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干什么?!” “你你你你,干什么!救命啊!” 林琛雪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喝道:“你把我的东西拿到了何处?!” 瘦士卒咕哝:“我没有啊,不是都说老八拿走了吗,你莫要血口喷人!” 林琛雪恶狠狠盯着他,一字一顿:“前几日,河边,我亲耳听见你们议论,说想讨我做媳妇儿。” “我方才,并没有说我在找什么,你却知道我在找木盒,我的东西,难道不是你们合伙偷走的吗?” 瘦士卒愣住了,他没想到林琛雪的听觉竟然如此敏锐,前些日子他们那么远谈论,竟然被她听到了。 原本纤纤红女,突然变玉面修罗,瘦士卒还没反应过来:“这……这……我们……” 林琛雪原本也是猜测,才说出这番话来吓他。 她看到这士卒这般模样,心里也猜到了八分,手一松,对方就如同木偶一般往后栽倒。 林琛雪猛地踏在水面上,面色阴沉:“我,再,问,你,一,遍。” “老八在何处?” 瘦士卒:“女、女侠饶命!他在——” 忽然听到传来一个声音:林七娘找的可是这个?‰” 林琛雪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来,只见萧徇一袭黑衣,坐在轮椅上,神情淡淡,孟秋站在旁边,为她撑着伞。 萧徇手中拿着一个木头盒子。 林琛雪瞳孔一缩,踉跄走了上来,点点头:“正是。” “为、为何在娘子手上?”雨水顺着林琛雪苍白的脸颊滑落,巨大的欣喜铺天盖地般涌来。 林琛雪唇角绽出笑意,伸手过来接。 萧徇却收回手:“有那么重要?” 林琛雪的手悬在原地。 她与萧徇对视半晌,抿唇点了点头。 萧徇沉默片刻,把木盒子递了过来。 林琛雪急忙接住,抱在怀里:“多谢娘子。” 萧徇抬了抬手,孟秋便推着她往回走。 林琛雪盯着她的背影,心脏蓦地抽痛。 萧徇离她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她想靠近,却又害怕引起萧徇的厌恶。 林琛雪死死抓着木盒,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的一切,都有萧徇的影子, 大雨一直下,但林琛雪却丝毫不觉得冷,一股股热意从胸口涌上来,林琛雪甚至觉得想脱了衣服好好的凉快一下,她咬着牙,沮丧的跟着萧徇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刹那间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息,她便两眼一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林琛雪急忙用手撑住地面,掌心却被尖锐的石头磨破,流出鲜血。 萧徇听到声音,就是在第一时间便回了头,看到林琛雪挣扎着匍匐在地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慌张在她眼中转瞬即逝,不由得皱起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抬起来。” - 林琛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四周温暖,光线昏暗。 林琛雪缓缓掀起眼皮,只觉得全身发烫,下腹又有那种难以言说的悸动感。 林琛雪皱着眉,拱起腰腹,缓缓在床上摩擦。这是中了毒之后,一种正常的反应,林琛雪也早就习惯了。 额头上忽然传来一丝让人舒服的冰凉,林琛雪微微一怔,睁开眼,看见萧徇坐在床边,用手帕帮她擦着额头。 女人仍然一袭黑衣,墨发用金簪挽起,其余散落在肩头,烛火在她脸上勾勒出姣好的弧度,萧徇微微敛眉,神情认真。 林琛雪看到萧徇,下腹忽然又涌起一阵湿意,她忽然抬起手,握住萧徇的手。 萧徇低声道:“放开。” 林琛雪沙哑着嗓音:“多谢娘子相救。” 萧徇:“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军中,若真如此,倒不好和林将军交代。” 林琛雪觉得失望,咽了咽喉骨,勉强笑了笑:“上次娘子说,要给你的意中人火烙。” 萧徇的手一顿。 林琛雪:“其实也不用 。” 林琛雪肩膀露出来:“我身上已经有娘子的印记了。” 萧徇看着她,眸色深深。 林琛雪解开中衣,露出白皙的皮肤,肩膀上有一道明显的咬痕。 萧徇自然认得这道咬痕,这是那日在青云斋前,与林琛雪“初见”时,无意之中在林琛雪身上留下的。 林琛雪拉着萧徇,将腰带解开,早已经湿润一大片。 林琛雪低声道:“我真的很喜欢娘子。” 林琛雪看着萧徇,眼神清澈透亮,低下头,吞咽几下,又掩藏不住自己的喜欢。 她又很害怕,害怕萧徇拒绝她,让她成为笑话。 林琛雪这次回家,看过那些书,若是能留在萧徇身边,她愿意表达自己的真心。 她能感觉萧徇呼吸细微的变化,看来她的这个样子,让萧徇动心了。 林琛雪忍不住发出难受的呼吸声,双腿一蹬,亵裤便完全褪下,她笨拙的把指尖放进下腹的水中,只觉得疼,放不进去。 林琛雪弓起背,拉着萧徇的腰带:“求求娘子,帮我……” 萧徇看了她一会儿,眼角已经泛起红,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低声问道:“林琛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林琛雪:“我知道,我知道我眼前的人,是我夫人,我在求夫人帮我,行不行?” 萧徇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久到林琛雪觉得难过,以为萧徇拒绝了她。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解带子的声音,林琛雪瞬间紧张起来,忽然听到萧徇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么低,那么亲切:“林琛雪。” “嗯……嗯……” “我只教你一次。”! 第 83 章 愿我如星 刚开始,林琛雪还有点害怕。 但和萧徇触碰时,她只觉得高兴,亲近之情,油然而生。 帐内昏暗。 萧徇搂着她,目光沉沉,林琛雪的表现,出乎意料的乖巧,萧徇心里那点防备,也落了下来。 萧徇低头眷恋的吻着她,声音也带了几分温柔:“林琛雪,你是不是傻。” 林琛雪在萧徇的怀中抖了抖,目光涣散,她紧咬着牙,又害怕声音给外面听到,只有攥着锦被,低声道:“姐姐,姐姐。” “差不多了。” “还想……”林琛雪拉着萧徇的手,她怕萧徇离开,她怕穿好衣服后,萧徇又恢复冷漠的样子,林琛雪双颊泛红,抬起眼,沾着水雾的眸子看她:“你教教我吧。” 她品尝到了人间极乐的滋味。 这种感觉,是只有萧徇能给她的。 - 整整一个月,南军都在对义军进行围剿。 林琛雪发现,萧徇并不只会在朝廷里纸上谈兵,在战场上也如鱼得水,南军将领被她管的服服帖帖,许追贤将军更是对她唯命是从。 这一个月中,萧徇在军中的威信飙升,南军在她的统率下纪律愈发严明。 林琛雪因为斩杀敌方将领有功,被升了个小官,管理一小部分士兵。 她每日与战士们同起同坐,若是有人受伤,她定亲自慰问,因此战士们对她的印象都非常好。 军队将壶关的义军全部平定之后,便开始陆陆续续的北反。 北返途中,又遇到当地百姓欢迎。 皮肤黝黑的大娘上前,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将一个小木碗递给萧徇:“这些逆贼所到之处,烧杀强夺,我们这些百姓苦不堪言,娘子的大恩,老身无以为报,这是壶关本地的一点特产。” 萧徇微笑,握住大娘的手:“大娘言重了。” 老大娘送的是一盆本地采摘的花生,这花生味道中带着淡淡牛乳香,倒是从未在京城吃过。 大娘说道:“娘子这次来淳安,定要去一趟业昭寺。” 萧徇笑意柔和:“哦?业昭寺?” “娘子是有大福之人,业昭寺神佛极其灵验,若是娘子在佛前许愿,佛祖定会助娘子实现。” 老大娘:“娘子出京一趟,很不容易,若是错过,非常可惜。” 萧徇:“我知道了,多谢大娘提醒。” …… 林琛雪自从那日在萧徇帐中云雨过后,一有机会,便赖在对方身边不走。 那日在三鹤峰中遇到西夷巫女,巫女和她说她身上这毒,终究还是得用房事来缓解。 其实她身上的毒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只是她装着病,时不时想和萧徇亲热一番。 林琛雪知道,只有这样,萧徇才会对她温柔。 就比如说现在,她瘫在萧徇马车中的大床上,假装站不起来。 萧徇坐在 窗边,低头面无表情的读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密探从石州城镇寄过来的。 信中说当地的义军在短短两个月就达到数万之众,和当地不少宗室脱不了干系。 宗室平日里在藩地上便欺压百姓,百姓负担过重不说,更是有不少人因为种种原因失了田地。 许多百姓没了田地,变成流民,隐居深山,而不少不愿意隐居的,在逃亡的路上,加入了黄宇停的组织。 萧徇放下信,面色微沉。 大楚积弊已久,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大刀阔斧,将这弊政一一改掉了。 萧徇对守在车外的李义说道:“联系江公公,让他告诉我太子这些时日的动向。” 李义:“是。” 这时,原本正在睡梦中的林琛雪,发出一阵咳嗽。 萧徇抬眼,看着床上的人。 林琛雪只穿一件素白中衣,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那双桃花眼茫然睁开,看着头顶。 光线昏暗,女孩身上的红痕却很明显,这些全是萧徇几日前因为私心,刻意留下的痕迹。 而这些痕迹留的恰到好处,若是穿上外袍,刚好能被衣物遮挡,外人看不见,不至于让林琛雪丢了脸面。 林琛雪皱眉:“渴……” 萧徇沏茶,起身将茶杯递到林琛雪嘴边,看着女孩慢慢喝着。 也许是这个姿势不对,几缕晶莹的水渍从她嘴侧滑落。 萧徇手微微一顿。 林琛雪:“谢谢娘子。” 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萧徇用手背轻轻拍着女孩的脸,轻声问道:“你昨晚上叫什么?” 林琛雪瞬间福至心灵,乖巧的喊道:“夫人。” 她本以为这样喊,萧徇会高兴。 谁知女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漠然,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重新坐下,继续看起信,再也不理她。 “……” - 壶关有千年古寺——业昭寺,萧徇便顺道来到业昭寺上香。 马车顺着山路缓缓行驶,萧徇坐在窗边,能听见外面士卒们低低的交谈声。 士卒们小声交谈:“这业昭寺,靠近淳安了吧,淳安这个地方,最近是不是不太平?” “我昨日才听一个老农说,石州刺史家的大娘子,被贼寇掳了去。” “这些贼寇真是可恶,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贼寇?” 石州是极南之地,州府是淳安。 有意思的是,淳安便是当年的南齐首都。 他们如今,已经到了当年的南齐地界。 因为此处离京城极远,百姓又多是以前南齐的居民,所以除了石州刺史云大人是皇城派来的官员,他手下的大部分官吏,都是招的南齐人。 不少南齐人,对秦楚皇室怀恨在心。 比起京 城,此处的治安确实是要差些。 萧徇坐在马车中,把周围的谈话声听的真切,吩咐李义:“让人严加把守寺庙。” 李义:“是。” 两人来到了业昭寺前,林琛雪勉强从车中下来。 林琛雪今日穿一件薄绿色的圆领袍,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坐在萧徇的轮椅上,被孟秋从后面推着。 她所中之毒,若是不管它,也能自行消散。 但一旦管了,身体便会得寸进尺,哪怕是白日都希望能再次得到。 林琛雪坐在轮椅上,只觉得下腹有些软。 萧徇低头,看到她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淡淡的问道:“这样舒服吗。” 轮椅已经是垫了好几层厚厚兽皮,林琛雪还不至于矫情到这个程度,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疼。”看着萧徇满脸忧怨。 林琛雪发现,只要自己对萧徇撒起娇来,萧徇便能对自己好一些。 萧徇吩咐孟秋:“动作小一点。” 孟秋哎了一声,狠狠瞪了林琛雪一眼。 真是,之前做男人的时候没见她这么娇气,怎么变回女装就这样事多! 林琛雪暗中偷笑。 业昭寺的神佛极灵,萧徇上过香,一路与主持聊着,随后来到房间。 刚进房间,林琛雪全身就软的没有力气,瘫着不想动弹。 林琛雪眯着眼,侧眸看着萧徇,目光中带着隐秘的期待。 女人垂下头,慢慢吻着她。 柔软的触感覆上唇瓣,萧徇吻的极温柔,慢慢的啄着。 林琛雪的脸逐渐泛红。 萧徇极其克制,每当林琛雪屏息时,她适当的就退开一点,让对方不至于喘不过气。 林琛雪这几日,已经完全掌握了诀窍,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火烧着,握着萧徇的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又是一阵颠倒,床单早已经浸湿。 林琛雪从来不知道,原来做那种事可以如此舒服。 林琛雪趴在床上,她真想天天骗萧徇和她一起…… 后来,林琛雪闭上眼睡着了。 昏暗的光线下,女孩侧颜恬静。 萧徇看了她一会儿L,眸色渐深,之前林琛雪在她的营帐中,她睡着前,怕她走了,绑了她一会儿L,林琛雪如同皓腕般白皙的手腕上,现在还有红痕。 萧徇看着女孩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忍心再绑着她。 萧徇搂着女孩,又在床上合目睡了会。 她很珍惜这样和林琛雪独处的时光。 就算是在寺庙中,每日也要处理很多事,萧徇只睡了半个时辰,便睁开眼,穿好衣服。 幸好天寒蛊如今已经痊愈,不然她还真没有力气起来了。 萧徇缓步走出来。 萧徇对孟秋说道:“七娘若是醒了,别让她离开。” 孟秋:“是。” 萧徇强撑着来到房外,李义已 经等在那里。 早有婢女端上热茶,萧徇疲乏的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问道:“京城有些什么动静?” 李义跪在地上,丝毫不敢直视萧徇的眼睛:江公公传来消息,说是太子那边,有了动作。” 萧徇:“他是该有动作,不然倒是奇怪了。” 李义:“太子派人联系了京城外的镖局,只是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萧徇面无表情:“继续盯着。” - 萧徇走后没多久,林琛雪就醒了过来。 鼻尖依旧荡漾着熟悉的冷药香,林琛雪觉得安心,身下的床单干燥,穿在身上的中衣温热柔软,萧徇离开之前,显然是给她擦过身。 林琛雪缓缓睁开眼,萧徇却不在身侧。 林琛雪知道萧徇很忙,但还是有点失落。 她知道自己逃婚的事情,给萧徇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自然也不能奢求,萧徇像以前那样对自己。 林琛雪慢慢的从床上起来,披上外套,趿鞋,扶着墙走出来。 孟秋守在门外,看到林琛雪,眼神有些警惕:“夫人。” 夫人这个词,扎了一下林琛雪的耳朵,林琛雪还没有习惯别人这样叫她:“怎么了?” 孟秋:“娘子有吩咐,夫人不得乱走。” 林琛雪:“我就在庭院里逛逛。” 孟秋看着林琛雪,神情有些犹豫。 她知道,娘子虽然一朝被蛇咬,但依然爱这小贼。 娘子自然舍不得让对方,一直关在房中的。 方才娘子离开前,吩咐她别让林琛雪离开,却也没有说不让林琛雪,在业昭寺的庭院中逛逛。 林琛雪摊开手,坦诚的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离不开娘子。” 确实,热毒一旦发作,林琛雪还得依赖着萧徇纾解。 更何况林琛雪只穿了一件中衣,一件外袍,什么行囊都没带。 孟秋神色不自然,脸色涨红,点了点头。 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娘子昨晚也很累了,让她不要在外面多待,尽快回来休息才是。” 孟秋看着她,表情更为怪异。 她跟在娘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琛雪这样的。 娘子明明才是绝对的征服者,但她居然还想反客为主来管娘子。 …… 林琛雪来到寺庙庭院,发现夜色如墨,天空布满云朵,显得有些阴沉。 夜空中不见月亮,只见花树下一个老僧静静坐着,石桌上点着一盏灯,他正认真的看一本书。 老僧看书入神,林琛雪来到他身边竟然也没反应。 林琛雪负者手,漫不经心的看着头顶的云。 委身于萧徇,林琛雪并不后悔。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萧徇表达自己的真心,只有通过这种办法。 林琛雪想起这几夜的事,心忍不住一软。 在那个时候,她们是属于彼此的。 林琛雪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想到此处,又觉得腹下微麻,喉咙干燥。 但林琛雪很忧心,除了在床榻之上,萧徇到底能不能原谅了她。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听到身旁传来沙哑的一声:“施主……” 林琛雪蓦然回身,原来是刚才还在认真看书的老僧,不知何时抬起头来。 林琛雪急忙行礼。 老僧笑着说道:“施主看来,心里有事。” 林琛雪对上老僧的目光,刹那间有些心虚。 毕竟在高僧面前,想这些事实在是太龌龊了。 林琛雪颔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转移话题:“听说业昭寺不仅神佛灵验,测字更是一绝,能否请老主持帮我测一测字?” 林琛雪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这业昭寺测字灵验,又不是每个僧人都有这绝技的。 但没想到老僧微微一笑:“不瞒施主,贫僧法号‘慧觉’,平日里偶尔也会帮人测字。” 林琛雪微微一怔,急忙道:“慧觉禅师。” 林琛雪今日听萧徇和僧人们聊天,知道这业昭寺是千年古寺,其中名讳有“慧”字的僧人,都是寺中德高望重的高僧。 没想到这居然是…… 慧觉:“既然施主想测,那就请说一字。” 林琛雪心里怀着事,挂念着为何今夜不见月光,随口说道:“月。” 忽然间吹来一阵风,慧觉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云层裂开,月光隐隐从后面露出来。 虽然还是看不见月亮,但可以看见光芒。 老僧微笑:“施主测月字,而今夜天空却没有月,施主是心中想要,却偏偏不得。” 林琛雪内心嗡的一声,原本还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刹那间就认真起来。 林琛雪认真道:“请问禅师,如何解?” 慧觉:“明字,去日,成月,便是晚上。晚上无月,天地昏暗,不见其物。” 老僧所言,句句是不祥。 林琛雪微微蹙眉,心下不安。 “月加日,便是明,日是白天,等太阳出来了,施主眼前,便会豁然开朗,但在此之前,施主要做的事,就是等待。”慧觉说道:“等明日来临,一切都会好的。” 林琛雪一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淡淡的欣喜涌上心来。 林琛雪:“但愿如禅师所言。”! 第 84 章 深山匪寨(一) “我回来了!”林琛雪告别老僧,心满意足的回到房间,对孟秋道:“不要和娘子说我出去过。” 孟秋哼了一声:“你自己想出去走,还想让我帮你隐瞒?” 林琛雪微笑:“我只出去了一炷香时间,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出去!” 孟秋哑口无言:“……” 林琛雪回到床上,两三下把衣服退去。 孟秋急忙捂住眼。 萧徇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刚进房间,就看到林琛雪躺在床上。 女孩的衣服凌乱,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似乎是刚醒,林琛雪抬起眼,困倦的看着她。 林琛雪的声音粘软:“娘子,你回来了?” 萧徇看她半晌,并未过去,而是不紧不慢的在榻上坐了:“嗯。” 林琛雪:“我方才做了个梦。” “哦?”萧徇问道:“什么梦?” 林琛雪:“我梦见又和娘子成亲了。” 萧徇的表情似笑非笑:“然后你又跑了吗。” 林琛雪急忙道:“没有没有,这次我可没有跑。” 林琛雪下了床,来到萧徇面前,伸出手来,抱住萧徇:“在梦里,我和姐姐待在一起,洞房花烛,可醒来却不见姐姐,我觉得好生难过。” 林琛雪像是真的睡迷糊了,亵裤也未穿,长长的中衣垂下来,盖住雪白修长的腿,黏腻的在女人身上蹭,引得萧徇搂住她的腰。 孟秋:“……” - 萧徇只在业昭寺住一日,第一日清晨,便打算动身继续北返。 林琛雪起得很早,在军队中跑来跑去,指挥士兵们清点行囊。 短暂的休息期间,她忽然看到一人朝自己走来。 许月辞一袭红衣,笑容灿烂明艳:“林姑娘!” 林琛雪对萧徇这位江南来的妹妹,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林琛雪淡淡的问道:“有什么事儿么。” 许月辞:“需要这个吗?” 许月辞随后递过来什么东西,林琛雪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葫芦丹药。 丹药色泽呈现深红,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火焰。 林琛雪微微一怔:“这个是……” 许月辞:“这叫情香,帮助房事的,含在口中,能散发特殊的香味,能让伴侣对你更加痴狂。” 林琛雪:“……” 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别是这许月辞给她下了什么套吧。 林琛雪满脸狐疑:“这也太神奇了些。” 许月辞:“大千世界,无所不有。” “妹妹会南齐拳法,想必与南齐,颇有渊源。”许月辞笑了笑:“你可知道,这石州以前是南齐的国土?” 林琛雪:“我知道。” 许月辞:“这世上奇怪的东西多着呢,妹妹可曾听闻,南齐有两 泉,一热泉,一冷泉,热泉是为投胎泉,喝了能孕育。冷泉为往生泉,喝了可落胎?” 林琛雪曾经在话本中读过,但不由得一愣:“这世上,还真有热泉冷泉?” 许月辞:“那是自然。不然为何总说南方同性之癖盛行呢,不过这两泉水藏在深山中,大概,只有南齐本地人知道它们到底在何处吧。” 这毕竟是怪谈,林琛雪也只是听听就罢,看着许月辞转身离开,她急忙抬起手中的丹药:“许姑娘,你的……” 许月辞将手负在身后,看着她嘿嘿的笑:“林姑娘比我更需要这个。你还是想想,该如何用此物讨得姐姐欢心吧!” 林琛雪:“……” - 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南军才陆续启程。 林琛雪看着萧徇上马车,迟疑了一下,也腆着脸想跟过去,却被孟秋拦住。 孟秋冷冷道:“还想坐娘子的马车?你坐外面吧。” 萧徇闭着眼,容颜疲惫,却是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林琛雪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我做了汤,想给娘子喝。” 林琛雪很早就起来帮萧徇做汤,还不小心烫了手,指腹处有一道明显的烫痕。 孟秋有些迟疑。 萧徇咳嗽几l声,淡淡道:“让她上来罢。” 林琛雪总算是上了萧徇的马车。 林琛雪十分开心,来到萧徇身边跪下,小心翼翼把鸡蛋剥了,递给她。 随后打开食盒,舀了一碗汤出来。 淮山鳜鱼汤的味道清美。 林琛雪跪在地上,手还有些发抖:“娘子,别睡了,吃点东西,补补身子吧。” 林琛雪的手指被烫伤了,雪白的皮肤肿起一片,格外狰狞恐怖。 萧徇皱眉,握住林琛雪的手。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林琛雪不由得颤了颤。 马车在山路间行走,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 士卒们专心致志的赶路,却没有人注意到,两侧的森林中潜伏着一群人。 这些人身穿黑衣,以布蒙面,长得身材高大,目光阴沉的盯着正在行走的、萧徇所在的马车。 为首那贼人忽然抬手,一枚银色的铁镖,便破风射出,铁镖不偏不倚,刚好镶在马车车轮上。 马车车轮有些许凝滞,转眼就又是七、八枚暗红色的物件破风而来,如同利箭般破空而去。 林琛雪盯着萧徇,刚想说话,只听外面传来“嗡——”的一声,林琛雪猛地一愣,朝前看去,只见前方车夫,已经毙命,血溅三尺,马车失控,朝前冲去。 转而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火光冲天,林琛雪一愣,刹那间被巨大的冲力掀翻在地。 林琛雪来不及思考,急忙抱住萧徇,紧紧的护住女人的头。 “碰——”马车撞上山石的瞬间四分五裂,摔下山去。 四周传来一阵颠簸,林琛雪被狠狠砸了两下,心跳如雷鸣,唯一能做的,就是护紧怀中的人。 猩红的血,逐渐将视线染的模糊。 …… 不知过了多久,等林琛雪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全身剧痛。 她似乎被人扛在肩膀上,下身传来的颠簸感明显而强烈。 笑声从四周传来。 林琛雪蓦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行走在山路间。 扛着她的是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 她全身炸裂般疼,耳边依然在嗡嗡作响。 这些男人一路欢笑,口中说着粗鄙不堪的语言。 山匪。 这个发现让林琛雪有些不寒而栗,想要去探袖中的山花鬼钱,手臂却完全抬不起来。 “真他娘好运,这一下逮了两个女的!” 老子的家伙都已经寂寞好久了,这还不开开荤??_[(” “拜托,这两个女的里面,有一个是萧徇,这亡了国的妖女,你敢碰?” 萧徇…… 林琛雪的瞳孔骤然紧缩,立马四处搜寻起来。 萧徇呢。 但四周人太多,并没有发现萧徇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山匪中终于在一所小木屋前停下。 林琛雪被扔到地上,身上的伤口撕裂,疼的她倒吸冷气。 房间铺满发霉的柴草,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可以看到灶台,锅铲等物,看得出是一个废弃的膳房。 林琛雪记得方才还在车中吃东西,马车突然就失去了控制,直接摔下了山。 现在应该是在山底。 林琛雪很快看见萧徇。 萧徇坐在角落,半仰着头,静静的看着头顶的景色。 这是一个破旧的屋子,头顶甚至还裂了个大洞,雨水从上面落下来。 方才状况来的猝不及防,但依然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慌乱的情绪。 林琛雪爬起来,踉跄的走过去:“娘子,你没事吧。” 幸好萧徇没有受伤,刚才林琛雪整个人把萧徇给裹的严严实实,自己倒是伤得不轻。 林琛雪刚想走近,萧徇忽然按住了她,把什么东西拍在她的头顶。 草药敷在她的额头上,有种轻微的疼痛感。 林琛雪愣住了:“这是……” 萧徇:“这是刚才在路边顺手采摘的,你的头受了伤,一切小心。” 林琛雪:“……” 眼前是一扇小小的窗户,林琛雪朝外面看去,只见四周并无花草树木,反而是满是泥泞的泥土。 周围都是一些木屋,可以看见穿着破烂的男人,在道路间走来走去,这里倒像是匪寨。 林琛雪忽然想起,那日在业昭寺外听到的一些传闻,说是淳安这个地方并不太平,到处都是强抢民女的土匪,刹那间整个人有点不好。 这些贼匪,一看便是常年生活在深山中,太久没 沾荤的。 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大门被推开。 林琛雪还没反应过来,萧徇猛地扯住她的衣袖。 林琛雪没有防备,直接坐到地上。 门外走进来几l个人。 都是些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肮脏的黑衣,不少人的头发,都拧成麻花形状。 为首的那个男人,胸襟大敞,露出浓密的胸毛,手臂如同牛一般粗壮。 为首贼寇眯起那双豆子大小的眼睛,慢慢的说道:“这次居然,一下子抓了两个女人。” 旁边的贼寇说道:“只不过听说萧娘子,也在那军队之中,不知她们两人,谁是萧娘子?” 几l个男人围着她们,粗犷的声音在房中回荡。 林琛雪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女扮男装真像是儿戏。 这才是男人的样子,她以前扮作的完全就是小白脸儿,难怪萧徇一瞬间就发现她的异常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为何这些人会知道萧徇在其间?他们想干什么? 林琛雪全身紧绷,但看到这些贼寇猜了半天都没猜出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些人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未必知道萧徇是谁了。 林琛雪脸色煞白,全身发抖,牙齿也在咯咯打颤,在为首贼匪色迷的目光扫到她身上时,她忽然往墙角一缩,大声说道:“我不是萧徇!” 她这一声太过于惊心动魄。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 萧徇眉心动了动。 “欲盖弥彰。”为首贼匪眯眼,冷笑一声:“贪生怕死的娘们,你必然是萧徇!” “这下可赚大发了,逮到了萧徇。” 林琛雪这下彻底松了口气。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眉宇间天生带着媚意,说自己是萧徇,绝对没有人会怀疑。 贼匪火辣辣的目光落在林琛雪身上:“萧娘子啊,没想到您老一世英名,竟然落在此处。” 萧徇:“……” “只可惜老大还不回来,我真是忍不住想好好享用一番了。” “一当家的,老大和你的关系如此好,这次他回来,还不将这两个姑娘赏你?你就算先享用,也没什么。” 一当家的眼中染上一丝心动,随后冷着脸摇摇头:“他向来在意态度,若是我先享用了,只怕会惹得他不喜。” “而且萧徇何等人物,不如利用她,去和京城那位谈条件,多坑点银子。就这样糟蹋,太可惜了。” 林琛雪看着他们,神色微寒。 铜钱被她掐在指尖,林琛雪原本想突围,但很快就否定了内心的想法。 她身上有伤,而且林琛雪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更是不知道匪寨的地形。 若是突围失败,她自己就算了,林琛雪不愿意让萧徇受一点委屈。 有贼匪叹气道:“绝世美人在此, 我们在这看着流口水,也没用啊,还是等老大回来吧。” 贼匪们围着她们,啧啧称奇了一番,随后各自忙碌去了。 林琛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窗外泥泞路上,人来人往。 可能是因为,她和萧徇,都是女子,所以贼匪们放松了警惕,并没有绑住她们。 林琛雪只觉得头一阵眩晕。 刚才在山上遇袭,那火/药威力实在是太大。 林琛雪皱眉正看,忽然听到萧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七娘以为,若是突围,有几l成胜算?” 林琛雪扶着疼痛的额头:“三成。” 萧徇颔首:“那就是了,方才在山路上行驶时,贼匪潜伏在必经之路上,用铁镖杀了车夫,又用了火/药炸马车,我们才坠下山中。这深山中地形曲折,又有猛兽,就算我们成功逃出去,军队也找不到我们,不要做傻事。” 林琛雪回头看她:“娘子放心。” 林琛雪扶着墙,缓缓朝她走过来,竟然是从袖中拿出一枚雪白的手帕。 这枚手帕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在刚才的颠簸中,倒是没有弄脏。 林琛雪把萧徇脸颊上的一点污渍擦掉。 萧徇淡淡道:“你自身难保,还想保护我,你还是先把自己弄明白吧。” - 这匪寨安扎在深山老林之中,贼匪们平日,似乎很少见女人。 自从那日来看过之后,每一日都会有人来看林琛雪和萧徇,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山中的贼匪平日里哪里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在林琛雪面前,不由得丑态毕露。 林琛雪听着他们聊天,大概知道他们之所以没有对她和萧徇下手,是因为他们的老大还没回来。 要不然,很难想象她与萧徇在此处会遭遇什么。 林琛雪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又害怕他们轻薄了萧徇,只得扬着笑脸,勉强应付着他们。 “老子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等美人!” “老大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已经忍不住了。” 那个胸口长满毛的一当家,手格外不干净,肮脏的手三番五次想要伸过来。 林琛雪挡在萧徇身前,露出一脸天真的笑容。 她五官明艳,却又和那些只剩下柔弱的女子不同,她眉宇间藏着淡淡的英气,让人想要征服,让人想折断她的脊梁,让她在床上求饶。 一当家看着这笑容,简直是酥了半边:“娘的,不愧是……” 林琛雪将男人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恶心的想吐,忍了又忍,才忍住想将他掀翻的冲动。 一当家:“草,简直是天生尤物。” 他随后拍了拍林琛雪的脸蛋:“如果老大赏赐我们,让我先上这小娘子。” “……” 萧徇抬眸,深深的看着一当家。 几l个贼匪离开后,林琛雪若无其事的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来到窗边朝外看。 林琛雪站在窗边往外看,说道:“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萧徇:“嗯?” 林琛雪:“对面那个阁楼上,住着人,而且身份还不一般。” 林琛雪正仔细的注意着外面的情况,忽然感到鼻尖涌起一阵风。 是萧徇走了过来。 林琛雪心跳的莫名有些快,垂在身侧的手拧紧,却还是不得不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 萧徇来到林琛雪身边,低着头,在她耳边问道:“林七娘何出此言?” 林琛雪:“几l日前我看到贼匪们用餐,都是在那边的大房子里。” 林琛雪来到灶台边,将柜子打开。 柜子打开后,上面掉落下一堆灰尘。 林琛雪打了几l个喷嚏,从中取出一个肮脏的碗。 “这些贼匪,不爱干净,平日里吃饭的碗都不清洗。” 林琛雪来到窗边,扬了扬下巴:“娘子你看。” 林琛雪话音刚落,就看见几l个穿着粗衣麻布的贼匪来到阁楼下,迈着小碎步踏上了台阶。 贼匪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盘上放着干净的白瓷具,林琛雪看的很清楚,瓷具中的食物虽然也不太精致,全是野味的肉、鸡腿,但明显要讲究许多。 林琛雪:“他们吃的如此不堪,但是却把最好吃的菜,给送上去。” 萧徇仰头看去。 这几l日林琛雪站在窗边的时间比较多,她知道的自然更加清楚。 果然这外面的匪寨看起来肮脏不堪,甚至有些窗户还毁坏了,可是对面阁楼上,那个房间窗户上糊了纸,精致又崭新,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那扇窗被推开。 林琛雪瞳孔微微放大。 窗户后面……居然是……居然是…… 一个女子? 女子皮肤很白,容颜有几l分姿色,但是神色忧愁。 她打开窗户,眼神空洞的盯着楼下看了会,慢慢将窗户关上。 这个女子出现在此处,就像是一群狼当中出现了一只白兔,显得格外突兀。 - 第七日时,匪寨的土匪头子终于回来了。 “老大回来了!” 这一日,匪寨非常热闹。 林琛雪守在窗边,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来到对面阁楼外,快步走上楼梯。 那男人面相凶狠,左脸上还有刀疤吗,才在木头做的楼梯上,似乎整栋阁楼都在颤抖。 林琛雪:“兴许楼上那姑娘,是土匪头子的夫人。” 萧徇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就如此肯定?” 林琛雪:“这男人说话嗓门很粗,这匪寨中的土匪似乎都怕他,按理说,他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可是来到阁楼下面,他还是显得有些犹豫。” 更何况,她观察这几l日,发现贼匪们是真的在兢 兢业业伺候那姑娘,生怕有半点闪失。 林琛雪想到什么,瞳孔微微放大。 林琛雪:“这附近失踪的刺史之女……” 萧徇眉心微动:“无法确定,淳安的山中,到处都是土匪,谁也不知刺史之女,被关在了何处。” “但是可以赌一赌。” 土匪头子上去大概半盏茶时间,很快就下来了,表情不太好看,旁边几l个小喽啰上去讨好的笑,被他一个巴掌给拍开:“笑笑笑,笑什么笑?” “看到老大回来,开心呗!” 小喽啰谄媚的跟在贼老大身边,神情献宝似的,笑着说道:“老大,这次俺们在外面,抓了两个女子!” 贼老大前些日子,才掳了石州刺史家的长女——云娘到寨中。 他对云娘一见倾心,原本想让她在寨中当个压寨夫人。 谁知道云娘根本不喜欢她,软硬不吃。 他稍微靠近,云娘就闹着要自尽。 这次他在外奔忙,想到回来可以看到云娘,就格外开心。 谁知道半个月不见,回来还是这样。 贼老大正在气头上,冷不防听见小喽喽们这样说,不由得一愣:“又抓了两个女子?在何处抓的?” 小喽啰将那日的经过,和贼老大说了一番。 贼老大微微眯眼:“当真如此绝色?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贼老大带着贼匪们,来到关押林琛雪和萧徇的木屋前。 小喽啰推开门,谄媚的说道:“老大,就是这两个女子!” 贼老大走了进来,眯眼看她们。 贼寇脸上有刀疤,身上的黑衣也是肮脏不堪,但林琛雪却敏锐的注意到,他的腰上带着一个荷包,这个荷包很明显是女子款式,十分干净。 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可能会带着这个。 一当家站在贼老大旁边,满脸通红,不断地吞咽着唾沫。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自从抓来这两个女子后,他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女人。 老大回来之后,他就在房中服用了一些春/药,正迫不及待的要和那小美人胡天胡地。 一当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老大,这两个女子是我抓来的,你看……” 贼老大心不在焉的挥挥手:“好说,你们这次有功,这两个女子就让你们享用吧。” 一当家淫/笑:“多谢老大。” 贼老大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这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是萧徇?” 一当家指着林琛雪:“这个小娘子便是。” 贼老大看着林琛雪,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 所有山匪都恨萧徇。 因为萧徇掌握着朝政大权,对他们施行全面围剿。 这些日子,兄弟们的生活是越来越不好了。 贼老大:“这女人留着还有用,你看着点。” 他转身就走。 贼老大一心喜欢云娘,对其他的小娘子都没兴趣。 而得到了贼老大的首肯,素了好几l天的贼寇们如同打了鸡血,一当家怒喝一声:“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全部退后,这小娘是老子的!” 一当家踉跄上前,来到林琛雪面前,狼狈的解开腰带:“乖闺女,快给老子纾解纾解。” 他满脸通红,只顾着自己,却没发现角落里,萧徇掀起眼睛,正淡淡的盯着他。 林琛雪冷冷的看着周围的男人,忽然大声喊道:“大哥!大哥!” 贼老大刚跨出门,听闻不由得脚步一顿。 一当家骂了一句,扬手就想给林琛雪一巴掌:“闭嘴,喊什么喊,我们兄弟会好好宠幸你的。” 林琛雪声音清亮的喊道:“若是老大能保证不伤害我们,我有办法让你如愿得到夫人的心!”! 第 86 章 深山匪寨(三) 林琛雪自那日之后,摇身一变,成为贼老大身边的一名得力干将。 众土匪们听说前几日快要到手的猎物,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心情不可能说好。 一时间匪寨中充斥着各种声音,多半是贼匪们的怒骂。 这小娘们长得妖里妖气的,别是魅惑了他们的老大吧! 最生气的要属二当家。 二当家抱怨道:“老大也忒不讲理,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云娘还不算,这两个新来的,明明是我们先抓到的,他也不放过。” 二当家身边的小喽啰转溜着眼睛,忽然道:“还不是因为他是老大,这寨子里的一切,都得由他说了算。伦理儿,二当家的条件,丝毫不比他差。” 二当家猛地踹在墙上,脸色阴沉。 不过贼匪们抱怨归抱怨,也不敢到贼老大面前撒野。 这日,林琛雪跟着土匪们一起上山“狩猎”。 匪老大昨夜上楼,和云娘促膝长谈了很久,看见女孩与他说话时,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要知道,自从上次他对云娘做了非礼的举动之后,云娘再也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 贼老大对林琛雪很是喜欢,再加上林琛雪是女孩,他对林琛雪就更有耐心一些。 贼老大和林琛雪匍匐在一块大山石后面,指着下面的山路道:“这条山路,每日都会有商队经过,我们要做的事,就是趁他们经过的时候,将他们的货物劫走。” 贼老大拍了拍林琛雪的肩膀:“你看,来了。” 林琛雪微微眯眼,果然是看见不远处的山路尽头,有依稀的马蹄声传来。 一队人马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这显然是商队,装着货物的大箱子大约有十来个,被膘肥体壮的骡子拉着,两侧都有侍卫把守。 而货物的最前方是一辆奢华的马车,坐在其中的,也许是这批货物的主人。 二当家偷看林琛雪,心里好生烦躁。 若不是贼老大拦着,他恐怕早就已经把这小娘皮给…… 想到这里,二当家不由得厌恶的皱起眉。 谁能想到,贼老大对这个姓萧的,很是宠幸。 那商队越来越近。 贼老二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大你莫要带着她,这小娘们弱柳扶风,连路都走不快,当心到时候逃命都没地方逃。” 林琛雪悄悄翻了个白眼。 二当家语气中的刺太过于明显,贼老大听了很不舒服,不由得皱眉,呵斥道:“我又不是你这窝囊性子,好好守着,莫要咒我们。” 贼老二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骂起来:“你个小娘们能干什么?” 贼老大今日原本带着林琛雪出来,有意想在女孩面前展示,心情本来是很好,但是被二当家三番五次的烦,他的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林琛雪埋伏在贼老大身边,目光 转了转,看着二当家和贼老大之间的氛围,表情若有所思。 有人喊了一句:“商队来了。” 周围刹那间变得安静下来。 这些贼匪都是穷凶恶极之徒,但他们天天在刀尖上讨生活,自然知道一次行动如果失败,付出的很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所以每每打劫之时,都格外认真。 贼老大观察半晌,骂了一句:这商队的护卫太多。?” 这家商户显然十分有钱,运送货物请的护卫也非常多。 护卫们密集的将车围起来,很难接近。 二当家哼了一声,不屑道:“杀几个人。” 林琛雪看着前面黑衣贼匪手中的炸/药,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炸/药被做成弹丸形状,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红艳的光泽,被贼匪们称为“火丸”,威力极大,一旦扔出,火光冲天。 那日在山路上,她和萧徇的马车,就是被这种东西炸毁了。 二当家看着那走在前方的护卫,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砍刀被他紧握在手中,他刚想动作。 林琛雪忽然道:“大哥,借我铁镖一用。” 贼老大皱眉:“投掷铁镖,需要很大的力气,你一个小娘皮,能有这等力气?还是用火丸吧!” 林琛雪嘿嘿的笑:“大哥且看着吧。” 贼老大将信将疑,把手中铁镖递给林琛雪,林琛雪手腕寸劲爆发,“哐当——”一声,沉重的铁镖便从她手中射了出去,运送货物车轴被瞬间打断。 一声巨响,盛放着货物的骡车猛地砸在地上。 那边商队的护卫瞬间警惕起来,为首的侍卫大喝一声:“什么人!?” 林琛雪反手又是一枚铁镖,她施展铁镖的动作极其熟练,铁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护卫的前关之上,也并没有伤及对方性命,护卫的身体微微一晃,昏厥过去。 贼老大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二当家阴沉着脸,已经甩出几枚火丸,强大的冲击力掀起巨量的尘土,火焰滚滚如同置身于森罗地狱,守卫在货物周围的侍卫被炸的猝不及防,纷纷四散而逃。 刹那间,贼匪们一拥而上,在护卫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把那几箱礼品车全部卸下来。 …… 今日贼匪满载而归,整个匪寨都是欢声笑语。 林琛雪胜利归来,来不及休息,就急忙去查看萧徇的情况。 林琛雪和贼老大交换的条件,便是她助贼老大取得云娘的放心,贼老大不得伤害她与姐姐的性命。 所以贼老大昨日,便让小喽啰们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把萧徇妥善安置进去。 林琛雪回到房间,先检查了一下温度。 现在已经是冬天,但这地处南方,就算是冬天也不是很冷。 萧徇看着林琛雪手臂上的伤口,从 袖中取出草药给她敷着,默默的听林琛雪说完今天再外面发生的事。 萧徇眉心微微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贼寇首领与二当家关系不好。” 林琛雪颔首,意味深长的说道:“正是呢。” - 云娘十分喜欢林琛雪这样一个玩伴,经常把林琛雪叫到房中谈心。 林琛雪来到云娘房间,看桌上放着几道小菜,在这匪寨之中,菜品根本不可能有多精致,就算是贼老大再疼爱云娘,顶多是给她准备上好的野味。 这些野味多半油腻,云娘捂着嘴,剧烈的干呕。 林琛雪看着她,微微蹙眉。 最近云娘的一些举动,很像害喜了。 林琛雪愣住了,瞬间皱起眉:“你……” 云娘全身微微发抖,眼角也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云娘没有告诉林琛雪的是,贼匪首领将她抓来这山寨之中,确实是对她相敬如宾,可有一晚他喝多了,竟然来到她的房间,强迫她做了苟且之事。 她和那贼人之间云雨,也不过两个月。 云娘:“没事。” 林琛雪在贼匪们面前谎称自己是萧徇,云娘只当她是萧徇。 云娘死死捂着肚子,握住林琛雪的手:“萧姑娘,你一定要带我逃走。” …… 林琛雪从楼上下来,被贼老大拦住。 贼老大身材高大,面相凶狠,但在面对心上人时,竟然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贼老大意有所指的问道:“你方才在上面,和云娘聊了些什么?” “我昨日才去深山中,给云娘打了一头鹿,让他们把最嫩的肉给云娘端了上去,可我今早去看,她竟然半点没吃!” 林琛雪的大脑飞速旋转,说道:“云娘很想家。” 贼老大不以为意:“女人都这么麻烦,你和她说放心,等成亲之后,老子定能给她家的感觉。” 林琛雪心里骂了一句,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大哥义薄云天,一看就很能给人安全感。” 贼老大还不放心,再次嘱咐林琛雪道:“你再多和云娘说点我的好话!” 贼老大心里是急的很。 他真的去隔壁村中抓了个媒人,定好了吉日。 他尝过云娘的滋味,对她欲罢不能,他本想在婚礼之前就和云娘云雨一番,但那日他强行与她云雨,已经让对方如此反感,现在他自然不敢再霸王硬上弓。 马上就要成亲了,他担心出事。 林琛雪:“是。” - 这些日子,二当家不免有些郁郁寡欢。 贼老大马上就要和那云娘成亲,他的心情很好,看到谁都乐呵呵的。 二当家看在眼里,虽然当面不敢说什么,但心中却嫉妒的发慌。 深山匪寨,本来就缺女人,二当家寂寞难耐,只有每天晚上抓小喽啰一起纾解。 二当家憋得久了,心 情也不佳,看到人就恨不得立刻化身毒蝎??[,去蜇他两口。 这日二当家从房中出来,怏怏不乐的端着水盆,路过小阁楼时,忽然听到上面“吱嘎——”一声。 这阁楼上,住的是贼老大的心上人,刺史之女云姑娘。 二当家可不敢对这人抱有什么非分之想,虽然他对贼老大早已经是心怀怨恨。 他本想快步走过去,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什么,蓦地愣住了。 楼上,云姑娘倚靠在窗边,托着下巴,正对他温婉的笑。 - 这几日,林琛雪每日都与土匪们去“狩猎”。 这些土匪很快发现,这小娘们似乎不是一般人,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武功高强。 大家渐渐的,都越发喜欢上她,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管她是不是萧娘子,有用就行! 这日贼匪们又做了一单大的,忙不迭将收获全部搬回匪寨。 匪寨最近是越来越富裕,贼老大成亲的日子也将近了。 林琛雪刚回来,就被几个小喽啰拉着喝酒, 林琛雪也喝了几口酒,白皙的脸布满红晕,她知道自己喝不了多少,便起身告辞。 萧徇看见林琛雪满脸醉意,淡淡的评价道:“匪寨的日子,不无乐趣。” 林琛雪跪在床边,将干净的手帕拧了拧,轻轻帮萧徇擦脸,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虽然贼匪对她,看起来还不错,但林琛雪对这个地方,丝毫喜欢不起来。 心中只有厌恶。 林琛雪想到云娘,心脏莫名的抽痛。 萧徇看她发神,问道:“怎么了?” 林琛雪:“云娘有了身孕。” 萧徇蹙眉,寒意从眼底一扫而过。 林琛雪帮萧徇盖好被子:“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林琛雪没精打采的睡在地上。 她伤害过萧徇,自然不能奢求与萧徇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这地板又冷又硬,林琛雪在睡梦中翻来覆去,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正当林琛雪不知道是第几次惊醒时,忽然听到床上传来动静。 林琛雪蓦然睁眼,对上萧徇淡淡的目光。 萧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上来吧。” 林琛雪愣住了:“我上来?” 萧徇翻了个身,淡淡道:“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林琛雪瞪大眼睛,双眸之中涌起淡淡的欣喜,她嗯了一声,急忙爬上床。 女人身上淡淡的冷药香弥漫在鼻尖,林琛雪双手一伸,将萧徇搂进怀中。 萧徇闭上眼,感受到女孩的脸在轻轻蹭着自己的头发。 萧徇:“有那么高兴?” 林琛雪:“不知为何,只要能和姐姐待在一起,我便欢喜。”! 第 87 章 深山匪寨(四) 虽然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但林琛雪的眼神却真诚而清澈,丝毫看不出任何撒谎的意思。 萧徇抬眸,看林琛雪。 林琛雪紧紧的抱着她,白皙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侧。 萧徇默无声息的握住。 女孩身材清瘦,腰腹却有力量,格外能给人安全感。 两人十指相交。 淡淡的青梅香笼罩在鼻尖。 夜已经深了,烛火熄灭,房中一片黑暗。 这本是贼匪的房间,但因为萧徇前些日子入住,林琛雪将这个地方打扫一番,房间干净整洁,一点异味都没有。 萧徇看林琛雪沉沉闭着眼,心里忽然涌起一团邪火,莫名想对她动手动脚。 萧徇忽然支起身体,拿起身旁的软枕头,猛地砸在林琛雪的脑袋上。 林琛雪:“……” 枕头砸了头,掉在地上。 林琛雪霍然睁眼,错愕的盯着萧徇:“姐姐,你这是……” 萧徇肩膀微微起伏,狭长的凤眼眯起来,眼尾泛着淡淡红色。 她死死咬着牙,声音哽咽着:“你当真不会逃跑了么。” 林琛雪着急了,跪着坐起来:“我林琛雪,今生今世,都会一直守在姐姐身边。” 她说罢,不由得紧张。 萧徇突然这样问她,她更是拿捏不准萧徇的意思。 萧徇:“你到这里来。” 林琛雪愣了愣,两手贴着床,缓缓爬了过去。 萧徇木然的看着窗外:“你现在说一百遍不会,我便信你。” 林琛雪看到萧徇认真的眼神,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强压着笑意,故作正经的将女人抱在怀中。 林琛雪将下巴抵在女人肩膀上,双手环着对方的腰,就从第一遍“不会”开始说。 夜已经很深,等到林琛雪说完第一百遍,萧徇已经很累。 她也不知为何要让林琛雪说这种话,偏偏女孩还很有耐心的说了。 安全感铺天盖地,萧徇闭上眼,就在林琛雪怀中睡去。 …… 林琛雪睡不着,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林琛雪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二当家又偷偷的走上了阁楼。 她忽然想到今日晚间,萧徇与她说的话。 萧徇慢慢吃着饭,残阳的余晖笼罩在她的脸上,她盯着窗外:“这些日子,他似乎往那边跑的格外勤快。” “这虽是伎俩,但也要保证云姑娘的安全。” 林琛雪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我已按照姐姐的吩咐,教了她欲擒故纵的法子。” 萧徇淡淡嗯了一声。 林琛雪看着窗外如同墨染般的黑色,喃喃道:“首领与云姑娘的大婚之日在即,若是在新婚之夜, 他发现二当家在和夫人偷情,想必很是生气。” …… 很快就到了成亲这一日。 整个匪寨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贼老大虽然只是贼匪,但在落草之前也是文化人,整个成亲仪式搞得有模有样。 拜过天地之后,云娘就被领进了后院,在阁楼中等着贼老大。 而贼老大一袭大红喜袍,在前院应付匪寨兄弟们。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云娘独自在房间。 林琛雪坐在众人之间,身穿黑衣,墨发高束,似乎很为大哥高兴,白皙的脸因为饮酒的缘故,涨得通红,这里虽然全是男人,她却一点羞涩也看不见。 有个小喽啰忍了许久,才走过来:“萧姑娘!” 林琛雪站起来,微微一笑。 小喽啰:“这些日子多亏了萧姑娘,我们寨子才有了许多收获,往日里啊,大家伙吃不饱也穿不暖,十次狩猎一次中,日子过得忒紧,娘子就是我的亲妈啊!” 林琛雪武功高强,在贼匪“狩猎”时出力良多。 前些日子,贼匪们才干了一单大的,还是多亏了林琛雪扮作弱女子的模样,引得那些居心不正的商人上前询问,他们才能趁机偷袭成功。 林琛雪故伎重施,已经连续好几次用同样的法子帮贼匪们搞到东西了。 贼匪用词粗鄙,林琛雪早已习惯,当即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嘛,这又有什么了?” 小喽啰笑着说道:“日后我们都不叫你萧姑娘了,叫你一声娘,如何?” 林琛雪哈哈大笑:“我的年龄还没你大呢,突然间认了个那么老的儿子!” 满座一阵哄堂大笑。 林琛雪又是几杯酒下肚。 她心里怀着事,目光转了转,站起来刚想离开,胳膊却被人拉住。 贼老大紧张的揉搓着手,看向林琛雪:“萧娘子,新婚之夜,不知如何才能讨得我夫人的欢心?” 贼老大也是第一次,心里没底的很。 林琛雪:“这很简单,你待会提前回去,毕竟新婚之夜,你又在前院应酬,新娘子在后面等的也很是辛苦,若是老大提前回去,会给嫂子一个惊喜。” 贼老大大喜,急忙拉着林琛雪不让她走:“甚好,你再陪我喝两杯!” 而此时此刻,没人注意到,一个猥琐的身影,悄悄的爬上了阁楼。 二当家喘着气,脸颊浮着薄红,猛地推门进去。 云娘身穿喜袍,头上红盖头还未揭下,坐在床边,听到声音时,放在大腿上的手忍不住一紧。 二当家踉跄走了过去,骂道:“他娘的,真是想死我了。”随后抱住了云娘,揭开她头上的喜帕。 云娘本身便长得漂亮,前些日子对二当家巧笑倩兮,更是勾的他神魂颠倒,只是每当他想对云娘进一步动作时,云娘总是不愿意。 二当家着急的问她,到底如何才能 从了他,云娘说成亲之夜。 二当家没有多想,他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在新婚之夜与老大的媳妇儿偷情,他只觉得刺激。 二当家整个人如同一块砖似的压过来,云姑娘俏脸涨红,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一股剧烈的恶心感铺天盖地般涌上来,她只觉得想吐。 她有了身孕的事,并没有告诉这些贼匪。 云娘真的很想回家,牢牢记住林琛雪说的话。 二当家满身都是酒臭味,但云姑娘也只能勉强耐着性子,对他半推半就起来。 这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贼老大喝的醉眼朦胧,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焦急唤道:“云娘!云娘!” 他爱云娘,他心里只有云娘!今日终于要与云娘成亲,老大心里激动。 二当家抱着云娘,听到贼老大的声音,全身忍不住一颤。 他只想偷情,被贼老大撞见,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该死的,现在还未到时辰,这厮为何提前回来了? 二当家满腔火焰难以发泄,全身都发起抖来,纵使心里极度不爽,他依然从床上撑起来。 腰却被人紧紧搂住。 二当家动作顿了顿。 这小娘子黏人的很,柔若无骨的手,就那样抱着他的腰。 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弥漫在鼻尖,似乎如同山谷中氤氲的云彩,给他编织出一个朦胧的梦境。 若是在平时云娘如此主动,二当家肯定高兴的找不到北。 可是现在,二当家心中却有了一丝怒意。 他和贼老大年岁相仿,又是同乡。 当年家乡战祸连连,他与贼老大一起来到这淳安的深山中,安营扎寨。 他们资历相仿,凭什么他成了老二,而他是老大? 这件事一直是二当家心中的刺。 平时不去想还好,只要一碰,就会流出汩汩鲜血。 二当家抱着美人,越想越生气。 他什么都得听贼老大的话。 每日得受这窝囊气不说,女人也得先给老大。 如今看着贼老大结婚,享受洞房花烛,可他却连女人的手都碰不得。 二当家怀着这份怒气,还真就不走了,压在云娘身上,转头看着那逐渐走近的人,眼神挑衅。 今日是贼老大的大婚之日,他心里很是高兴,满脑子都是林琛雪“指导”的那些话,可是刚来到床边,他却看到自己的新娘身上,压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而且背影很熟悉。 贼老大瞳孔骤然紧缩,瞬间大喝一声:“二当家的!你做什么!” 二当家冷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头发却骤然一紧。 “云娘!云娘!” 贼老大双眼泛着红,猛地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后拽。 二当家没有防备,被这巨大的力量拽的头发都差点被拽掉,整个人摔了出去。 烛 影明灭,映照出二当家的脸。 云娘缩在床中,急促的呼吸,双颊发红,那双漂亮的眼中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满身春光似乎都要被人看了去。 贼老大骂道:“云娘?可是他、可是他欺辱了你?” 云娘全身颤抖,没有回答。 贼老大气得满脸通红,酒意上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放在掌心捧着的姑娘,在新婚之夜,居然和那个混账待在一起。 贼老大:“你个王八蛋,你……” 云娘衣衫不整,所在床角嘤嘤的哭泣。 这哭声刺激到了二当家,他指着贼老大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你什么你?我来告诉你真话,云娘喜欢我人是我!要不是你是寨中老大,她理都不会理你!凭什么,凭什么所有漂亮的女人都得让你享用?你以为你是谁?” 贼老大怒吼一声,直接抽出棍子就抡上来。 他力大如牛,一棍子下去,若不是二当家及时躲开,只怕凶多吉少。 二当家冷冷笑着,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刀。 长刀锋利无比,刀柄上甚至还能看见没擦干净的血迹。 刀光在空中一闪而过,两人转瞬间扭打在一起。 今日是新婚之夜,贼老大上楼的时候,所有的贼匪都在下面目送着他。 冷不防听到打斗声、碰撞声,所有贼匪都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往里看。 “……” 二当家很早之前就看不惯老大了,而他在匪寨多年,早已经经营起自己的势力。 贼老大一拳打过来,打得二当家鼻血直流。 他紧接着又是一拳,差点将二当家打翻在地。 二当家眼看着自己不是老大的对手,不由得骂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刹那间所有的喽啰都冲了上来,叫喊声震天动地。 他们有些是贼老大的人,有些是二当家的人。 有些人平时积怨已久,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也趁机给仇家一棍子。 阁楼一下子冲上来这么多人,已经摇摇欲坠。 而此时此刻,林琛雪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持着油料,身形灵快的在房中穿梭。 匪寨破旧,房屋都是以木头为主,想要纵火实在是太容易了。 转眼间,巨量的浓烟升起,火苗熊熊燃烧,逐渐掀起滔天的热浪,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众人正在酣战,不知道是谁惨叫一声。 “走水了!走水了!” 萧徇坐在房中,看着窗外火势逐渐蔓延。 她身穿一袭黑衣,神色十分平静,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恐惧的情绪。 这火燃的如此热烈,身处其间,像是身处地狱,渐渐地,萧徇额头上都出了些汗,呼吸微微凝滞。 火势逐渐蔓延……逐渐蔓延…… 滚烫的火舌舔舐着她的衣摆,萧徇一动不动。 她的腿现在 已经基本上完全恢复,可以自己走出房屋。 但萧徇却一点也不想动。 萧徇知道,林琛雪的性子嫉恶如仇,向来厌恶她这种在朝中勾心斗角的小人。 如今这场大火,未必不是一个除掉自己的最好时机。 她是奸佞,若是死了,大楚就没有危险了。 某些让人焦虑的念头,控制不住般,在萧徇的脑海中蔓延。 大概是林琛雪上次逃婚,给她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萧徇最近,老是会涌起这种念头。 萧徇知道,这是对林琛雪不放心,她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林琛雪会不会和上次那样,弃她而去。 萧徇闭上眼,感受热浪咆哮着撞上脸颊,她感觉难以呼吸,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一片黑。 忽然,门被撞开。 林琛雪的身形如同旋风,冲了进来,将萧徇抱在怀中。 大门像是经受不住这么高的温度,原本就摇摇欲坠,在林琛雪经过时,猛地砸落下来。 “轰——” 林琛雪侧身挡住,身形一个踉跄,抱着萧徇快速冲了出去。 - 深山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林琛雪背着萧徇,踉跄在草丛中行走。 四周寒冷,女孩的肩膀却很温暖,萧徇闭着眼,侧脸紧紧的贴着对方。 林琛雪行走许久,总算是找到一处天然的洞穴。 她进洞侦查一阵,确认没有危险,才把萧徇放下来。 林琛雪随后蹲下来,着急的检查着萧徇全身:“怎么样?是否伤到了哪里?” 匪寨中到处都是贼匪,方才贼老大在和云娘拜堂时,林琛雪担心被人看出蹊跷,便让萧徇先留在房间,可是大火越烧越烈,林琛雪现在心里只有后悔。 萧徇抬眸,撞进林琛雪那双漆黑的眸中,借着皎洁的月光,她很清楚的看到那双桃花眸中自己的影子。 原本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来。 萧徇忽然觉得对林琛雪的猜疑是没有意义的。 林琛雪就是这样的人,当不喜欢你时,她会极力排斥,但若是她认定了某件事,就一定会贯彻到底。 若真是如此,她愿意再信她一次。 萧徇紧紧的握着林琛雪的胳膊,忽然微微倾身,将脸贴在林琛雪的胸膛。 女孩的身体柔软温暖,心脏有力的跳动,莫名的让人安心。 林琛雪盯着她,忽然发现什么,笑了笑道:“五娘姐姐,也会害怕?” 方才的火烧的实在是有些大,她抱着萧徇出门时,大门还砸了下来,确实有些惊险。 萧徇:“我不怕死。只是害怕你离开。” 林琛雪愣了愣,心脏有些发麻。 “你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我每日都在自责,我担心是因为我平日行事太自以为是,你才厌弃了我,我很害怕你不回来。” 林琛雪沉默半晌,原本想说的 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琛雪回握住萧徇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林琛雪:“是我错了。” 萧徇轻轻眨了眨眼,忽然道:“林琛雪。” 林琛雪急忙应了一声:“姐姐可有什么事?” 萧徇:“勿负我。” 萧徇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哀求似的,若不仔细听,可能还真会消融在风声里,萧徇说罢便闭上眼,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女人容颜疲惫,也许是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她才会褪下外表的伪装,把更加真实的一面露给林琛雪。 林琛雪的心跳的更厉害,她只觉得胸中一热,忽然站起来,从袖中拿出那把锋利的匕首,高高举起,眼神凌冽。 萧徇微微蹙眉,却看见林琛雪截断了一缕头发。 林琛雪将墨发攥在手中,鼻尖微微发红。 她看着萧徇,低声道:“誓天不相负。” …… 匪寨大火依然,火光冲天,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贼匪们大概是忙着灭火,谁也没有发现姑娘们不见了。 林琛雪小心翼翼的绕过匪寨,借着昏暗的月光,很快就发现藏在岩石间,正在发抖的那个身影。 云娘按照林琛雪的吩咐,趁着混乱从匪寨中逃了出来,躲在此处。 林琛雪走过去,叫了两声。 云姑娘看到林琛雪,急忙跑过来。 林琛雪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对方紧紧抱住。 云娘全身都在发抖:“萧姑娘,我怕。” 土匪们的叫骂声就络绎不绝,云娘躲在岩石之间,能够很清楚的听到贼匪们经过此处的声音。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被发现,害怕又被带回那个阁楼上。 林琛雪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的安慰道:“没事了。” 林琛雪带着云娘来到山洞,这个山洞位置很隐秘,暂时不用担心贼匪会找到她们。 云娘和萧徇并没有见过面,躲在林琛雪身后,看着萧徇的眼神有些畏惧。 萧徇坐在篝火前,冲云姑娘颔首示意:“云姑娘今夜受惊了,请坐。” 林琛雪把云姑娘安顿好后,便外出狩猎。 一个时辰过去。 林琛雪终于回来,整个人疲惫不堪,肩膀上扛着什么东西,黑漆漆的一坨。 是一只野猪。 林琛雪不顾云娘诧异的目光,直接在原地坐下,开始生火做饭。 野猪肉经过炙烤,浓郁的香味在山洞中蔓延开来。 林琛雪忙的满头大汗,随后将野猪最肥腻的部分给剔除,把最嫩的肉给萧徇和云娘。 萧徇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林琛雪衣衫褴褛,肩膀上一片焦黑的痕迹,那是方才大门砸下来,林琛雪侧身挡住时落下的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后,变成了这幅模样。 萧徇微微皱眉,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缩紧,心里忽然涌 起一股自责和难受。 原本林琛雪不会受这些伤,是因为她的猜忌,才让她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萧徇慢慢的吃着,抬眼忽然看见林琛雪把一捧水递过来。 清澈的溪水盛放在叶子中,十分干净。 萧徇便接过来,喝了一口,甘甜的溪水滋润喉咙。 今夜发生了这种事,云娘心力交瘁,整个人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草叶,就那样睡着了。 “嘉乾。”萧徇抱着腿坐在角落,忽然问道:“你阿娘是何许人?” 夜晚安静,山洞中只有篝火发出的噼啪声。 林琛雪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林琛雪沉默半晌,才道:“我没见过阿娘。” “其实我与大姐姐,不是一母所生。大姐姐的阿娘因病去世,阿爷才在外面,认识了我阿娘。”林琛雪摇摇头:“我不知阿娘是谁。” 这个林琛雪很早就知道,林慎行也没有瞒着她们。 林含心胸宽广,就算林琛雪和她并不是亲姐妹,她依然对林琛雪照顾的无微不至。 萧徇:“你的南齐拳法是哪里学来的?” 林琛雪:“自己看书学的。” 萧徇:“你就没有想过,你的阿娘是南齐人?” 林琛雪爬过去,下巴倚在萧徇腿上,抬眼看着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有阿娘的人,曾经也哭闹着要阿娘。 林琛雪也知道,自己的模样与楚人有些不同。 而且南齐拳法在世间已经绝迹,偏偏只有自己知道,这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萧徇:“你可还有阿娘的信物?” 林琛雪皱眉:“信物倒是没有。” 林琛雪:“不知这个算不算。” 林琛雪从袖中拿出两枚山花鬼钱。 她的山花鬼钱,基本上是后面打造的,只有这两枚是从小带在身边。 小时候,阿爷把这两枚鬼钱做成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消灾祈福,和她说这是阿娘留下的十分珍贵的东西。 她听说阿娘玩铜钱镖是一绝,因此从小就苦练铜钱镖。 萧徇眸光微微闪烁,只见那两枚山花鬼钱静静躺在女孩掌心,在篝火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光泽,上面的“昭”字已经模糊不清。 萧徇沉思良久,抬头看见林琛雪正静静的看着她。 萧徇与她对视:“在想什么。” 林琛雪:“我在想,若是能和姐姐,永远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萧徇又是一阵心疼,某些话却脱口而出:“永远做个野人?” 林琛雪:“那也不是不可以。” 萧徇淡淡道:“那我也不愿意。” 林琛雪嘿嘿一笑,忽然弯下腰来,右手扣住萧徇的后颈,亲了她一下。 女孩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萧徇下意识想要退后,却被对方的手按着不能动弹。 两人呼吸交缠,双方的气息融于齿尖,林琛雪的动作,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萧徇微微眯眼,脸颊逐渐泛红。 结束时,双方都有些喘不过气,林琛雪害羞似的,转身离开了。! 三通七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8 章 冷热两泉 云娘只睡了会,便悠悠转醒。 如今正是冬天,她只觉得冷,下意识蜷缩起身体。 萧徇:“云姑娘,暖暖身子吧。” 云娘愣了愣,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她。 萧徇向来大气,对人的态度也十分和善,她冲云娘微微颔首,将野猪汤递了过去。 云姑娘抿唇看了她一会儿,说道:“谢谢。” 林琛雪:“等天完全亮之后,我们就回淳安。” 云姑娘在萧徇和林琛雪的双重安慰之下,心情恢复了一些。 云姑娘喝了一口野猪汤,忽然吐了出来。 云姑娘不停的干呕。 林琛雪皱眉:“你……” 萧徇神色冷峻。 云姑娘现在的症状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谁都知道她是害喜了。 萧徇拍了拍林琛雪的肩膀:“你身上可还有梅子糖之类的东西?” 林琛雪急忙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将里面的干雕梅递给云姑娘。 云姑娘一闻到肉味就反胃,就连一碗去了油的野猪汤也喝不下去,吃了两颗干雕梅。 林琛雪转头看着天色,外面已经差不多亮了。 萧徇拍了一下林琛雪的肩膀:“我自己能走,你背云姑娘吧。” 林琛雪点了点头,但还是放心不下萧徇,朝着萧徇看去。 萧徇扶着岩壁站起。 自从天寒蛊剥除之后,双腿也在逐渐恢复。 这是值得人高兴的事。 萧徇垂着眸,率先走了出去。 林琛雪:“云姑娘,你到我背上来吧。” 云姑娘却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能否劳烦两位娘子,带我去个地方?” 萧徇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 这里是靠近淳安的深山之中。 淳安地处极南,是过去南齐的都城。 南齐是千年古国,其中有许多神奇之处,林琛雪行走在森林里,看着身旁参天的大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话本中的小人国人,误闯了巨人国度。 二人越走越远,四周雾气弥漫。 萧徇走在后面,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一面走着,一面将沿途的行走痕迹清除掉。 云姑娘咬着唇,紧紧握着林琛雪的肩膀:“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林琛雪有些不解,不知云姑娘要去何处。 萧徇:“姑娘是不想要那孩子。” 云姑娘垂着眸,那双温顺的杏眼中闪过一抹憎恶:“贼匪之子,我自然不会要。” “怀上这个孩子,并非我所愿,若是两位娘子能送我回家,我日后还有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因为这个孩子,永远生活在匪寨,更不会因为他,永远困于家中后院。”云姑娘咬着牙,低声说道。 萧徇看她半晌,只见女孩肩膀瘦弱,脸色苍白,几缕墨发垂落在耳畔。 萧徇温声道:“之前还未发觉。如今在这阳光下,才觉得云姑娘的模样,漂亮极了。” 云姑娘微微一怔,随后笑了笑:“姑娘也很漂亮啊。”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四周云雾越来越多,缥缈的雾气环绕在四周,像极了传说中的仙境。 林琛雪来到一处石阶停下,仰头,发现眼前,竟然是个古寺。 古寺并无牌匾,四下无人。 云姑娘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这是南齐的遗迹,他人不知,只有淳安本地人才知道。” 寺门推开,便是一条石子小径,只听附近隐隐有水声。 眼前是两汪泉水,一面汪散发着浓郁的热气,另外一汪则十分冰凉。 云姑娘用手捧着凉水,喝了下去。 林琛雪皱眉:“这泉水……” 萧徇:“南齐有名胜古迹,一曰投生,一曰转世。” 萧徇静静的看着云娘的背影,表情毫无波澜:“这投生便是可以生育子嗣的泉水。而另一汪,则是可以落胎的。”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 她曾经在话本中看过,大楚极南之地,有一汪热泉。 这热泉乃是极阳之物,刚好弥补了女子阳气不足,若喝下泉水,再行交/媾之事,哪怕是两位女子,两位男子,二气融合之时,也可生育子嗣。 都说南人好同性之风,虽然同性成风,南地百姓数量却只增不减。 上次许月辞与自己说时,她只当是个笑话,难不成此地真有此物? 林琛雪握紧拳头,茫然无措的盯着萧徇:“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萧徇淡淡道:“天地万物,皆乃灵气所生,相传西凉女儿国有子母河,这泉水在南方,也不足为怪。” 林琛雪抿唇,也许是热泉的温度太高,她的脸都被熏的通红。 林琛雪想问,既然有此泉水,为何在这世道之下,两个女子不容许成亲? 萧徇似乎知道她心中疑惑,笑了笑道:“也许是因为,这世上掌权的,多半是男子,有极大权力的,也多半是男子。若是允许女子成亲,置他们于何地?且女子在社会上,活得如此艰难,就算成亲一时幸福,也不能保证日后一生的安稳。” 林琛雪看着萧徇,眸光微微闪动。 萧徇这话说的轻松,林琛雪也很快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意思。 现在却不一样了。 林大娘子凯旋而归,让整个京城的巾帼风气盛行,军队中开始出现女兵,就连宫廷晚宴上,也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女子的身影。 一切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云姑娘喝下落胎泉,表情痛苦,跪倒在地上,开始不住的呻/吟。 她脸色苍白,表情痛苦,额头上也结起冷汗,但却毅然决然,没有任何后悔。 林琛雪急忙扶着她,到泉水后面的山石上休息。 - 云姑娘在山中休息几日,便跟着林琛 雪和萧徇出了山。 那场大火大概是烧的贼匪猝不及防,林琛雪一路上都在警惕,幸而没有出现贼匪拦路。 二人走走停停,又在沿途的洞穴休息了几日,总算是来到数十里之外的淳安。 淳安城门近在咫尺,林琛雪很是高兴,刚想继续往前走。 忽然看到蹿出一个狼狈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袭破烂不堪的短衫,全身乌黑,头发也秃了半边,显得格外可怖。 贼老大。 林琛雪神色微敛,瞬间警惕起来。 贼老大:“云娘!” 他看着云娘,就像是在外饿了许久的狼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猎物,猛地向前几步,伸手就要抱住她,忽然胳膊被林琛雪死死勒住。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如同一颗失重的皮球摔在地上。 贼老大看着云娘,怒吼道:“云娘,你不要我了么!” 云娘躲在林琛雪身后,死死的咬着唇瓣,双眼通红。 贼老大从她满是疏离的眼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只觉得心中一怒,口中吐出鲜血:“你他娘的,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在老子的寨子里,要不是老子护着你,你早就被他们玷污了。你这没良心的臭娘们。” 云娘全身剧烈颤抖。 其实贼老大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在匪寨半年,他都对她非常好。 贼老大:“你当年在街头,不该给我吃东西,否则我也不会喜欢你!” 贼老大声音嘶哑,憔悴不堪,和几个月前那威风凛凛的男人天差地别。 云娘泪如雨下:“都是我的错……” 贼老大看到云娘哭泣,心里一疼,踉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着云娘走来:“云娘,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当压寨夫人,我发誓,这一辈子对你好。” 云娘哭着摇头,失声尖叫。 贼老大的手刚伸过来,腹部又遭到了重击,他没有防备,又被踢出二步远,狠狠摔在草地上。 林琛雪的脸都被气得发红,大声喝道:“她只是有善心,她并没有错,错的是你!” 贼老大在路边苦苦哀求,可林琛雪并没有理会,背着云娘往前走去,云娘匍匐在她肩膀上,完全不敢看贼老大,小声哀求道:“求求你了萧姑娘,快点走吧,我真的……真的受不了啦。” 原本云娘离开匪寨,是心安理得的,但看到贼老大被折磨成这个模样,云娘心中愧疚之情铺天盖地。 林琛雪来到城郊的客栈中,订了一个房间,暂时休息。 在房间里,她把云娘放在床上,看着云娘满脸泪痕,墨发凌乱,衣衫也不整。 林琛雪忽然涌起一阵痛心的感觉,扶着云娘的肩膀,刚想说什么。 萧徇摇了摇头:“你去城中,帮云姑娘买几件新衣,再买一罐脂粉。” “快去。” 林琛雪点头,急忙快步走了出去。 云姑娘倒在床上,整个人仿佛鄢了一般,萎靡 不振。 萧徇:“云姑娘可是见了那山匪首领,心中难过?” 云娘摇着头:“我觉得他可怜,他半年来对我如此好,若不是我想要逃走,也不会将他生活的地方给毁了。” 萧徇笑了笑,声音温柔:“他把你抓到匪寨,逼你行苟且之事,还想纳你为妻,这群山匪每日埋伏在山路,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他给你买的钗环、胭脂,无不是从别人手中强抢而来。 如今匪寨被大火烧了,这只是恶毒之人终于遭到了报应,云姑娘,是觉得恶毒之人,不该遭到报应?” 云姑娘的肩膀一缩。 萧徇淡淡道:“难道他如此强迫你,你却逃跑,这也是错?这山匪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难道云姑娘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何苦将别人的错,强加在自己身上呢。” 云姑娘低着头,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锦被。 萧徇:“匪寨中的那些人,哪个是好惹的?匪寨常年缺少女人,若是云姑娘嫁给山匪首领,难保后续不被他的其他弟兄玷污,你看看那二当家便能知道,他是想女人想疯了,又与你生活在一处,他又早就对首领心怀不满,玷污你那是迟早的事,你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消遣的对象,还是一个和首领抗衡的筹码,难保你不会成为他给首领的下马威。” “我夫人所做的事,不过是促进了这一切的发生而已。” 萧徇盯着云姑娘的眼睛,平静的问道:“难道云姑娘觉得,如此生活在匪寨,也算是幸福?” “若是云姑娘仍然觉得如此,我现在就将你送去匪寨,那山匪首领仍然爱你,想必会原谅你的。” 云姑娘忍不住,扑在枕头上大哭起来。 她刚才确实对贼匪生出了怜悯之情,甚至有些后悔,因为贼匪对她一直很好。 若是生活在匪寨里,得个一心人确实比嫁给豪门大户,成日受气好。 可萧徇这么一说,彻底撕毁了云娘心中的悔恨。 她现在只觉得后怕。 萧徇静静的等她哭完,看见云姑娘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低声道:“我方才看到他那副模样,有些慌了神。” 萧徇:“云姑娘不必与我说,我不过是和你说了我的猜测,剩下的一切,还得让云姑娘自己想。” 云姑娘的注意力,却全在另外一件事上:“方才姐姐说,你夫人……你夫人是……” “吱嘎——” 正说着话,那边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林琛雪拿着什么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她手中拿着的是一包衣服。 林琛雪将衣服轻轻放在椅子上:“云姑娘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再进城吧。” 云娘微微一怔。 林琛雪又从袖中拿出一罐胭脂:“我帮你梳妆,千万不能让人觉得你狼狈了。” 萧徇考虑的十分周到,云姑娘是刺史之女,原本就万众瞩目,她被匪徒掳走,导致淳安城中流言四起。 若是她狼狈的回家,明日城中难免会有风言风语。只有整整齐齐回来,她们再随便编一个借口,说云姑娘再半年前就被她们救下,才能保证云姑娘日后能如常生活。 云姑娘感激的看她一眼。 一个时辰后,云姑娘已经梳洗完毕,林琛雪和萧徇护送着她进城。 在淳安城门口,萧徇忽然发现什么,微微蹙眉。 林琛雪注意到她的反常,问道:“怎么了?” 萧徇咳嗽几声,轻道:你看那些巡逻的士兵。_[(” 大楚的兵权掌握在皇室手中,但不少地方因为进来叛乱连连,刺史也握着一定的兵。 林琛雪:“许是淳安匪患连连,所以把守的格外严些。” 萧徇沉吟道:“但愿如此。” 云姑娘穿着新衣服来到云府门口。 她穿戴整齐,脸上甚至还涂了淡淡胭脂,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辱。 林琛雪带着云娘进府,见到云刺史,云刺史一把年纪,这些天心急如焚,实在是没想到,失踪半年的女儿能够完好无损的回来。 他感动的老泪纵横,对着林琛雪和萧徇磕了好几个头。 林琛雪下急忙将云刺史扶起来,和他说明了事情缘由。 原来云姑娘确实是被歹徒掳走,但恰好被她救下,这半年都和她们待在一起。 云刺史感恩戴德,留林琛雪和萧徇在府中吃饭,整晚欢声笑语不提。 第二日,林琛雪和萧徇起身告辞。 在云府门口,云姑娘红着眼,深深向两人行礼。 云姑娘:“两位娘子何不多住几天?娘子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 林琛雪:“云姑娘如此女子,岂能困于深山?就算云姑娘不是刺史之女,只是普通女子,我们也必会救你,云姑娘请回,后会有期。” 云姑娘含笑着看她,点了点头。 云姑娘站在家门口,目送着林琛雪和萧徇逐渐远去,转身就看到父亲负着手,站在她身后。 云姑娘吓了一跳:“阿爷,你……” 云刺史看着云娘,满脸慈爱:“云娘啊,这救了你的朋友,不知姓甚名谁?” 云姑娘对林琛雪和萧徇很是感激,也希望阿爷能知道她们的名字,这样日后还有报答的机会,听到他如此问,便说道:“昨日那两位姑娘,一位姓萧,名徇,另一位姓林。” 云刺史皱眉,忽然转身,严肃的盯着她:“那真的是萧徇?” 云姑娘愣了愣:“我听贼匪们这样叫的。” 云刺史肩膀开始剧烈颤抖,随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云姑娘吓得脸色发青:“阿爷,你怎么了?” 云刺史抚掌:“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传我命令,封锁城门,抓萧徇来。”! 第 89 章 淳安地窖 离开云府,萧徇和林琛雪来到大街上。 林琛雪观察着淳安城中的景色,不由得很是陶醉。 淳安的房子和中原的不一样。 中原的楼宇以气势恢宏为主,而淳安小巧玲珑,颇为雅致。 淳安人说着本土的方言,嗓音粘软,不知为何,林琛雪竟然能听懂他们所说的话,而且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林琛雪转头,问萧徇:“你听得懂吗。” 萧徇心事重重:“听不懂。” 林琛雪微微蹙眉。 忽然,只听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琛雪愣了愣,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巍巍朝自己走来。 老人指着她,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林琛雪正想仔细听,却被萧徇拉着往前走去。 两人走出大街,只见萧徇的脸色,越来越沉。 萧徇拉着林琛雪,快步往城门口走去。 林琛雪这才发现萧徇的异样:“姐姐怎么了?可是那云刺史有问题?” 萧徇:“我觉得心慌的厉害。” 林琛雪啊了一声,只见萧徇眉头紧锁,缓缓道:“我今早看云刺史的言行举止,见他谈吐间,经常会出现几l句《杜诗》,而诗人杜佳,是太子门客。” “而且,昨日在淳安城外看到的那些兵,他们装备齐整,似乎并不像普通巡城的士兵……” 萧徇越说,林琛雪的心越冷。 萧徇看到林琛雪被吓成这个样子,又觉得好笑,柔声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现在尽快出城。” 她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沉重且密集,很明显是来者不善。 萧徇蓦然回眸,神情冷若霜雪。 原来是几l个巡城的士兵,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他们眼神如鹰,腰间佩刀,行进之中,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有人忽然发现了她们,猛地抬起手,喝道:“她们在那!追啊!” 侍卫们朝着这边冲来,林琛雪刹那间在脑海中想到了很多可能。 她拉着萧徇就跑。 这边林琛雪和萧徇的行踪被发现,全城的士兵都出动。 林琛雪和萧徇在狭小的巷中七弯八拐,一下子跑了半盏茶时间,身后士兵只多不少。 萧徇的双腿虽然已经恢复,但一下子进行如此剧烈的奔跑,还是有点吃不消。 两人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一个身手极其敏捷的士兵,已经来到她们面前。 他伸出手,就要抓住林琛雪的衣袖,林琛雪反手便是一掌,浑厚的内力在空中爆发,将他震开些许。 士兵大叫着朝着萧徇扑过去,林琛雪全身紧绷,刚伸出手想格挡。 “噗——” 只听空气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原是萧徇抬手,锋利的匕首凌空一划,士兵转瞬间已经倒在血 泊中。 萧徇:“你不要管我。” 林琛雪:“……” 转眼间又是几l个跑得快的士兵,提着砍刀朝她们奔来,萧徇如同玉面修罗,神情可怖,手起刀落,在还他们还没来得及举刀时,已经用匕首解决掉一个。 她的刀法精准,没有丝毫多余的发力,却能顷刻间命中敌人要害。 林琛雪心跳如雷鸣,她早该意识到,萧徇不仅是朝廷中运筹帷幄的萧娘子,从前也是将门萧家的五娘。 随后萧徇往林琛雪身后一躲,林琛雪揽着她的腰,借着士兵挥刀的力量,双腿猛然发力,施展轻功往前蹿出几l十步,与此同时山花鬼钱连续发出。 几l个士兵瞬间血溅当场。 两人在巷子里飞速行走,只觉得身后追赶的士兵越来越多。 林琛雪喘着气道:“不行……必须想个办法,甩掉他们……” 萧徇呼吸剧烈,很明显已经是精疲力竭。 她忽然递给林琛雪一个东西。 林琛雪愣了愣,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 三颗火红的、弹丸大小的东西静静躺在掌心。 火丸炸药! 贼匪用来奇袭商队的炸药,威力巨大无比。 虽然没办法将追踪他们的士兵全部解决,但拉开一定距离是没问题的。 萧徇竟然将这炸药偷了出来,一共有三颗! 林琛雪神色微冷,就连眼神中都沾染上危险的攻击性,她微微躬身,忽然将萧徇揽在怀中,避开一个士兵的长刀。 她猛地踢在侍卫的腹部,用尽全力朝着远处一扔。 林琛雪拉着萧徇飞快的朝前跑去。 “轰——” 弹丸落地,火光冲天。 道路两旁的高墙,全部坍塌,跑在最前面的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淹没。 而后面的士兵,则是被围墙的砖块掩埋。 萧徇抓着林琛雪的手,喘息道:“去那边。” 萧徇对淳安城中的地形,比林琛雪要熟悉很多。 林琛雪便听着萧徇的话,很快来到一处房屋内。 林琛雪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被迎面扑来的气息熏得皱起眉。 这居然是个茅房,臭气熏天。 萧徇匍匐在林琛雪的耳边,低声喘息道:“东北角,墙壁上有一块砖,是可以拿动的。” 林琛雪听话的来到茅厕东北角,果然是发现墙壁上,有一块松动的砖头。 林琛雪将它抽出来,墙壁缓缓移动,出现在眼前的是黑暗的石阶,石阶往下延展,再往下则深不见底。 远处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们在那儿!” “跑到哪里去了?刚才还看见他们的?” “都给我仔细找!云大人有令,若是找不到她们,提着人头来见!” 云大人? 林琛雪愣了愣,随后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她垂在身侧的双全紧握,肩膀微微发抖。 林琛雪将砖头放回原处,快步走下石阶。 墙壁在她们身后,缓缓合上。 地道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林琛雪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她担心萧徇的状况,始终紧紧的拉着对方的手。 她的心很乱。 萧徇注意着她的神色,忽然道:“这件事,云姑娘恐怕不知情。” 林琛雪:我知道。?_[(” 林琛雪:“我只是生那云刺史的气。” 萧徇:“太子多半与云刺史有所勾结,如今局势对他不利,他自然要另作打算。” 林琛雪静静的听着,全身的血液冰凉。 两人摸着黑往前走,中途林琛雪因为看不清楚路,险些摔了几l跤。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头顶,才能看见天空中透进来的阳光。 两人终于走下台阶,鞋底踩在坚硬的石地板上。 林琛雪愣住了。 这居然是一座石室。 雅致的家具,奢靡的屏风,屏风后是一件拔步床,一切整整齐齐,林琛雪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鎏金小香炉,似乎还有缕缕幽香从中传来。 自古以来,凡是进山清修的道人,多半会选择在石室中修行。 这石室如此干净,让人忍不住怀疑,这里面是否住着人。 这茅厕是如此肮脏不堪,很难想象这石室中的陈设,竟然能保存完好。 林琛雪很快发现,这座石室的北方,竟然有一座门,这扇门连通着外界。 看来茅厕并不是连接石室唯一的路。 让林琛雪更加惊讶的是,墙壁上挂满了画,画中或有山水,或有人物,栩栩如生,笔触是林琛雪所见过最好的,这些画任何一副若是拿出去,可能都是价值连城,因为南齐人擅长作画,现在流传于江湖上的那几l幅仅存画作都一度被商人们炒出天价。 萧徇:“别看了,这里面没住人。” 林琛雪:“我猜以前是住过的,而且还是一位南齐人。这里如此干净整洁,应当是位女子。” 林琛雪能有如此细微的洞察力,萧徇不由得有些诧异。 萧徇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说得对,这里确实曾住过一位南齐女子。” 林琛雪:“姐姐为何会知道这个地方?” 方才她们在城中,被士兵追杀。 若不是萧徇知道这条路,恐怕她们已经死于刺史之手。 萧徇没有回答,林琛雪却已经知道答案,她低声问道:“姐姐曾经在南齐,那齐王对你好吗。” 林琛雪说完,静静的观察着萧徇。 萧徇:“其实也并没有如何,我也懂得欲迎还拒的道理。” 萧徇说的轻描淡写。 但林琛雪知道,萧徇当年,一定很痛苦。 虽然萧家经历了 那种事,但萧徇每日⒎[(,还得对齐王笑脸逢迎,换成是谁,心里都不会好过的。 萧徇当年和先帝献计,自愿作为美人诱惑齐王。 林琛雪不知道,到底是要多勇敢的人,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也不知道人到底是要被逼成了什么样,才能将自己当成诱饵送出去。 萧徇以一己之力,救国家于危亡之间,却被人称为亡国的妖女,乃是不祥之物。 林琛雪喉间涩重,走过去,抱住了她。 萧徇闭上眼,并未曾挣脱。 石室烛火,静静燃烧。 林琛雪换了个话题:“住在这里的女子是何人?” 萧徇:“当年我在南齐时,便发现南齐的皇室在此处,囚禁着一位公主。” 林琛雪微微一怔。 萧徇:“这位公主天姿国色。只因和大楚将军私相授受,所以才被关了起来。” 萧徇抬眸,深深的看着林琛雪:“公主曾对我说,她在楚国有一女,很是思念。” 林琛雪微微蹙眉,一时间并不能明白萧徇是什么意思。 萧徇曾经让人调查过林琛雪的身世。 林含的母亲是柴氏,那年无端生了一场大病,不幸病死。 林慎行是大将军,常年带兵在外,有一日凯旋归来时,带回来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纳她为正妻,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后来才有了林琛雪。 问题就出在这位女子身上。 萧徇当年在南齐时,听被软禁于此的南齐公主说过,她原本与夫君住在一处,因为后来大楚、南齐连年打战,南齐国君含泪恳求她回去,她心软了,便回国想看看兄弟,谁知刚回国,就被软禁起来。 萧徇曾经看过公主的画,觉得画中之人,眉眼竟是像极了少时的林琛雪。 再加上以前萧徇住在林府时,林琛雪经常在夜里哭着找阿娘。 后来萧徇又连续派人去南齐搜查证据,林琛雪越是长大,便越是像公主,萧徇愈发是坚定了内心的猜测。 只可惜后来南齐城坡,萧徇来到石室中找到公主时,公主却因为常年郁结于心,已经病入膏肓。她跪在病榻前,听公主含着笑,虚弱地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女儿一面。 这次遭遇贼匪是意外,就算是没有贼匪,萧徇也打算带林琛雪来一次淳安。 萧徇:“南齐人,丹青是一绝,公主身为皇室血脉,更是精通此道,你可看看,这像你么。” 林琛雪仰头看去。 画中是一个女孩,虽然容颜稚嫩,但那双桃花眼却和她神似。 林琛雪愣住了,瞳孔骤然紧缩,她似乎猜到了什么,手臂微微有些发抖。 她从小就没有见过阿娘,而且长相也与普通楚女不太一样…… 忽然只听头顶传来一阵马蹄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朝这边奔来。 这个石室有两道门,一道门连接着城中茅房,方才她们走石阶走了许久才到此处,这石室的位置,想必已经离茅房很远,甚至已经在城外了。 脚步声随后停止在石室之上。 林琛雪全身紧绷,右手下意识抵住石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敛起,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许追贤的声音随后响起:“暂时在此处休息。” “是。” 林琛雪愣了愣。 许追贤将军…… 是南军!南军来了!! 第 90 章 嘉乾公主 那日在深山中,萧徇空闲时,朝天空发送了信号。 许追贤发现后,又惊又喜,便带着大军迅速朝淳安赶来。 谁知刚来到此处,就看到淳安城已经紧闭,有许多士兵把守在外,任何人不得出入。 许追贤在城门下表明了身份,士兵依然不让他进去。 许追贤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是萧徇的心腹,自然知道京城中那位被逼得急了,有可能做出异常的举动。 可是萧徇很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就在淳安城中。 许追贤便在城外南齐古迹处扎营,商讨对策。 他看到萧徇和林琛雪从地下走出时,震惊的合不拢嘴,当即呆在原地。 “娘子!” 萧徇倒是没有多做寒暄,来到许追贤身边,平静的说道:“淳安已反。” 许追贤的脸上升起怒意,说道:“没想到他身为国之储君,竟然与州刺史暗中勾结。” 萧徇:“我现在还不知道,如今是只有一座淳安,还是各州都与太子商议好了?时间紧迫,未来怕是还有仗要打,先将淳安攻下,再一路平叛,直达京城保护圣上安全,才是正经事。” 许追贤为难道:“淳安过去是南齐都城啊,当年梁国公……” 他说道这里,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蓦然止住话头。 萧徇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梁国公攻了这么久,都没攻下来的城池,他们若是强攻,很可能会栽跟头的。 萧徇蓦然回头,说道:“淳安州府的参军曹预,如今是石州掌兵的一把手,曾经尽忠于公主,后来公主被囚禁,南齐都城被楚军攻破之后,他归降南齐。” “若是能拉拢他,则能不费一兵一卒,攻破城池。” 许追贤愣住了,动了动唇:“可是,如何才能拉拢他?” 林琛雪听懂了萧徇话中的意思,微微蹙眉。 林琛雪:“我去试试。” 她话音未落,周围陷入一片安静。 萧徇走过来,递给林琛雪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冰凉的令牌,令牌表面早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铜臭,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一个“昭”字。 萧徇看着林琛雪,认真道:“这是公主曾经的令牌,你拿着此物去找曹预,让他助你开了城门。” 林陈雪点了点头。 …… 林琛雪顺着密道,重新回到淳安城中。 刺史下了命令,整条街道上都有士兵巡逻。 那些士兵身穿盔甲,腰上佩剑,神色肃然。 林琛雪不由得皱眉。 将近年关,淳安城如今的氛围,根本就不像是快要过年,若是说云刺史接下来,不想干什么大事,她都不相信。 林琛雪带着帷帽,走在大街上,全身紧绷。 如今淳安不太平,就算是在白天,街上都看不到什么百姓,就算 是有,也多半是男子。 林琛雪觉得,自己这样走,未免夜太显眼了些。 林琛雪转过两个街道,很快引起了巡逻士兵的注意。 士兵微微眯着眼,恶狠狠的盯着她,喝道:“喂,你,过来!” 他说的明明是一口地道的南方话,但林琛雪却能够听懂。 林琛雪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她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暴露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骨瘦如柴的士兵伸手,掀开她帷帽上的纱布,定定的观察着她。 “你家住哪?” 林琛雪垂着眸,像个良家女孩一样,满脸娇羞:“……” “叫什么名字?” “……” 士兵骂道:“你是哑的吗,说句话——” 他还没说完,下巴忽然遭到重击,只感觉柔软的手一推一带,下巴就已经脱臼。 士兵喉咙里发出尖叫,林琛雪转手又是一刀。 士兵悄声无息的没了知觉。 林琛雪带上帷帽,快步走着,还没走出几l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喊:“那边的姑娘!站住!” 林琛雪心里暗叫不妙,反而加快了脚步,转眼间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士兵们粗壮的声音回荡在身后,林琛雪思考着对策,指尖夹着萧徇给她的炸药,衣服忽然被人猛地一拽。 林琛雪面若寒霜,猛地回过头,看清楚身后的人,愣住了。 云娘脸色煞白,颤抖着抓着她,往房中拖。 林琛雪思考片刻,快步跟着她进了房。 门随后被关上。 …… 昏暗的房间中,云娘吓得全身都在发抖,她满脸都是泪痕,握着林琛雪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父亲会这样对你们。” 林琛雪笑了笑:“没事,这与你无关。” 云娘:“父亲让人抓你们,但忙活了大半天都一无所获,我还以为你们出了城。” “你为何要在城中闲逛?林姑娘呢?” 林琛雪苦笑道:“我要去找曹参军,曹大人。” 云娘愣住了:“曹预是我父亲的手下,父亲便是让他调兵来抓你们,你为何要去找他?” 林琛雪:“说来话长,总之我一定要见到他。” 云娘点头:“娘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就让我帮你这一次。” …… 一炷香的时间后,云娘拉着林琛雪的手,走在大街上。 云娘前些日子被贼匪掳走,又好端端的回来,本来已经是名动淳安,再加上她是刺史家的大小姐,巡城的士兵,几l乎没有人不认识云娘的。 林琛雪跟在云娘身边,只听四周不断有士兵朝她打招呼。 “云娘子,您这是……” 云娘:“我带朋友回家玩。” “哦哦,您走好。” 两 人很快就来到了曹府。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林琛雪总算见到了曹预。 卐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曹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看到云娘拉着另一个小娘子拜访府邸,还十分惊讶。 “云姑娘……” 云娘:“我这位朋友有话要和曹大人说。” 云娘随后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林琛雪和曹预在房中,林琛雪掀开头顶帷帽:“曹大人。” 曹预愣住了。 眼前是一张和旧主极其相似的脸,尤其是那双流光潋滟桃花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琛雪皮肤雪白,五官拼凑在一起没有半点违和感。曹预也算是老江湖,立马就看出这样貌非易容可达成。 曹预失声叫道:“公主!” 当年公主流落在外,被大楚将军救走。 后来回国,她又被齐王软禁在城外行宫。 大家都传,公主尚有血脉遗落在人间,南齐被攻破后,曹预也曾经让人去寻找,但一无所获。 林琛雪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从未和阿娘见过面。 但现在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国家,竟然有人叫她公主。 曹预眉头紧锁,紧张的捋着胡须:“你是……” 林琛雪没有说话,只是拿出萧徇给她的令牌,递给曹预。 曹预皱眉看着令牌半晌,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出手,凌冽的拳法夹杂着风,朝林琛雪袭来。 林琛雪眉心微微一动,两指并拢在空中轻轻一划,竟然把男人的力道给悉数卸去。 曹预瞳孔骤然紧缩,转眼间又打出一拳。 “哗啦——” 山花鬼钱破空发出,打在男人手腕穴道处,铜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曹预:“是铜钱镖……” 林琛雪神色严肃。 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人不会轻易相信她,要试她的武功。 曹预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当年南齐城破,我派人于人间寻遍公主血骨,但没想到啊……没想到……” 林琛雪正紧绷着身体等他继续出招,却看见老人颤颤巍巍拉住了她的手:“公主,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我必然让你在淳安城内有一席之地。” 林琛雪微微一怔,没想到老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林琛雪:“曹叔叔,可怨恨大楚么。” 曹预:“岂止是怨恨,我恨不得让秦氏万劫不复。” 曹预对大楚自然是恨的,就算是南齐城破,他如今归顺于大楚也是权宜之计。 他倒是对那位攻破南齐的将军没有怨恨,臣子效忠国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当年大楚梁国公全葬于朱吾,曹预听闻也十分惋惜,也不是不知道,武将在大楚有多惨。 林琛雪:“我这次来,便是谋划着推翻大楚统治。” 曹预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手臂都在微微颤抖:“造反之事艰难,非一人所能当,望公主二次而行。” 林琛雪笑了笑,深深的看着曹预:“所以才需要曹叔叔的帮忙啊。” 她话音落下,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琛雪:“云刺史与太子私交甚密,如今封锁城门,就是想抓萧娘子,若是萧娘子遇害,将来太子登基,这天下还是大楚的天下,没有人会为南齐平反,我阿娘的身份,将会永远不明不白。若是萧娘子即位,那情况则大有不同。” 萧娘子如今在城中,曹预也是知道的。 曹预对萧徇其实存着几l分感激,虽然当年算得上是萧徇间接导致了大齐的灭亡,但公主被软禁于行宫内,萧徇时不时探望,和公主关系很好。 南齐城破,公主病重,萧徇也昼夜不离公主身边,端茶递水的照顾,公主离世,她又在淳安附近的山中,择了一块最好的风水宝地,让公主体面下葬。 …… 曹预带着林琛雪来到云刺史府中。 林琛雪双手都被反捆于身后,跪在地上,抬头屈辱的看着云刺史。 云刺史冷笑:“萧娘子,好久不见。” “你东躲西藏,还是被我所抓,这又是何苦呢。” 云刺史远在淳安,没有见过京城萧徇的模样。 林琛雪骂道:“我来南齐平叛,何罪之有!你分明就是太子一党,若是杀了我,将来太子登基,少不了你的好处!” “老夫自然是要带着你,去给太子。”云刺史笑了笑:“原本想让你吃点苦头,但念在你救了小女的分上,这苦头就算了。” 林琛雪:“乱臣贼子,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我,你能当上石州刺史?” 林琛雪虽然被压得跪在地上,但仍然不卑不亢的骂着人。 云刺史原本心情不错,却被她骂的生起气来。 不愧是妖女啊,一点女孩家的矜持都没有,惯会撒泼! 云刺史面色阴沉,两二步上前,捏住林琛雪的下巴:“乱不乱,可不是你说了算。娘子一介女流,独揽大权,祸乱朝纲,难道你就不是乱臣贼子?” “我劝娘子还是少说两句,不要以为你对小女有恩,老夫就不敢拿你如何——” 林琛雪如同闪电般站起来,寒光在空气中一闪。 下一息,冰凉的匕首,便抵住云刺史的颈脖。 云刺史的脸色刹那间铁青:“你……” 林琛雪淡淡道:“让他们开了城门,否则小心你的命。”! 第 91 章 嘉乾的决心 原来方才曹预虽然将林琛雪绑起来,但绑的并不结实。 林琛雪目的就是在云刺史放松警惕时,胁迫他开启城门。 比起荣华富贵,还是命最重要。 云刺史和林琛雪一起出去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刺史!”有侍卫想要冲过来。 云刺史怒喝:“不要过来!”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林琛雪的匕首抵的很紧,颈脖上传来些许刺痛感。 他两股战战,冷汗早已把后背浸湿。 城门被打开。 淳安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南军占领,城中百姓都是南齐人,本来不服云刺史已久。 但是另外一拨大楚军队突然降临,还是让许多百姓不能接受。 一时间所有人惶恐不安,多亏了有曹预带人维持纪律,才不至于乱起来。 许月辞朝萧徇汇报情况,却看见萧徇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林琛雪的肩膀:“没事,我们还有这个活宝呢。” 林琛雪随后成了淳安城中,一件极其珍稀的东西。 林琛雪站在街头,周围站了一群人,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忽然一个大娘跑过来,激动的叫道:“公主!公主!” 林琛雪微笑。 “我没看错吧,公主真的回来了?” “这不是公主,是公主的骨血啊。” “所以说当年公主离世,她的女儿还是在人间的是吗,所以小公主是来救我们于水火了? 林琛雪这才知道,原来南齐的长公主在南齐境内颇具贤名,所以城中百姓都非常尊敬她。 长公主是齐王的亲妹妹,却比齐王还受到百姓爱戴,自然遭到了齐王的忌惮。 根据萧徇的说法,当年公主在外落难,是不慎失足坠入河中,与齐王不无关系。 但齐王原本以为公主落水,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恰巧路过的林慎行所救。 后来齐王用各种借口哄骗公主回国,长公主一回国,就被囚禁起来。 百姓们围着林琛雪使劲揉搓,林琛雪的脸变成了个面团。 林琛雪看着面前围观她的百姓,不由得有些恍惚。 阿娘…… 她儿时曾无数次在深夜哭着惊醒,想找阿娘,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和阿娘重新见面了。 …… 萧徇这几日住在云刺史府中处理政务,她施行了一系列轻徭薄赋的政策,还亲自前往淳安大街小巷考察民情,与百姓们聊天。 这日萧徇正在府中忙碌,忽然看到李义快步走了进来:“娘子,从后山抓到了那些贼匪。” 林琛雪微微蹙眉。 萧徇从与军队汇合之后,便让人进山搜寻贼匪。 那日林琛雪在匪寨中点起大火,毁掉了整个匪寨。 贼匪们没有住的地方,可以说是落魄无比,他们找了个 新的地方扎寨,但没想到他们刚找到地方,官兵就追到了。 萧徇:“全坑了吧。” 她话音未落,房中陷入一阵安静。 “坑杀?”李义的眼神闪过些许凝滞,随后垂眸道:“是。” 萧徇抬头,看到林琛雪站在身旁发愣,低声说道:“你别怪我心狠,这些贼匪平日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若是不坑,难以服众。” 林琛雪皱眉看着萧徇。 他们说萧徇是妖女,但她和萧徇相处已久,自然知道萧徇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她承受着这样的骂名,却从未给自己辩解过。 林琛雪走过去,抱住了她。 萧徇闭上眼,握住她的手,将头埋进女孩柔软的衣服中。 - 萧徇在淳安城待了数日,听说大楚宗室福王在此地享有田产数千亩,贪污受贿。 百姓在他手下,民不聊生。 萧徇让人恭敬的去请了福王出来吃饭。 福王心情不错,还以为萧娘子远从京城来,是要给他送礼。 谁知他刚出王府,就被官兵按在地上。 王爷平日里大鱼大肉,富得流油,整个人几乎要变成一个球。 他被南军的侍卫给押着,恶狠狠的看着萧徇:“萧徇!你要反!你若是杀了我,皇兄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百姓们的白菜、鸡蛋给淹没。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 福王被就地处决,人头落地。 百姓们欢呼声,一片高过一片。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侧看着这一切,眼底有眸光微微闪动。 民心二字,写在纸上,空泛而无力。 只有站在百姓当中,才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民心。 - 既然京城千里之外的石州刺史已经有动作,很难想象中原、沧州、代州,这些地方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萧徇处理完石州的诸多杂事,便打算启程。 林琛雪小心翼翼扶着萧徇上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公主。” 林琛雪蓦然回头,只见曹预站在身后。 曹预身边站着一群身穿轻甲的士兵,士兵们整装待发,曹预抬头看着林琛雪,眼中含着深切的感情。 他原本是长公主身边的一名奴仆,当年被公主所救,从此尽心尽力的跟在她身边。 林琛雪在曹预眼中,是第二个公主。 曹预实在不想离开她。 曹预抱拳,朝着林琛雪跪下:“在下愿追随公主。” 曹预做梦都想推翻大楚。 若是萧徇如今在做这种事,曹预愿意追随。 林琛雪将他扶起来,笑了笑:“你有此心,我很高兴。” 晨光熹微,将士们的盔甲在晨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林琛雪勒住马,站在山坡上,回望山路,只见来 时军队不过几千人,如今已经发展为上万之众,胸襟不由得为之一爽。 萧徇:“回京。” - 萧徇果然猜的没错。 皇帝病重,太子联系石州、云州刺史进京勤王,两州刺史又岂是无私奉献之人,他们心怀鬼胎,一心想着新君登基之后,要给他们好处,一路上高歌猛进,弄得各地民不聊生。 而其他州的刺史看到如此情况,更是蠢蠢欲动。 夜晚,林琛雪坐在营帐中,低头翻看着从石室中拿出来的几本书。 昏暗的烛火勾勒出女孩绝美的容颜,她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皮肤因为常年暴露在沙场的阳光下而显得有些粗糙,侧脸甚至还有伤痕。 林琛雪垂着眸,指尖翻动着书页。 这些都是南齐已然在江湖上绝迹的功法。 林琛雪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翻烂的那本功法是上册。 而这套功法,其实是连贯的。 还包括中册、下册。 林琛雪爱不释手。 林琛雪翻到功法书册的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写的嘉乾二字,不由得微微皱眉。 …… 云州刺史,带兵勤王,州内兵力短缺,南军只攻打了十几日便攻下来。 萧徇对百姓极好,攻下城池后,并不屠城。 百姓受够了宗室剥削,有好几座城,萧徇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拿下。 萧徇一路打着仗前进,如今在沧州歇脚。 今日是上元节。 入夜之后,华灯初上。 街头熙熙攘攘。 林琛雪走在街道间,看见不远处的大广场上,百姓们围在那里,正在看什么。 路边还有许多小贩在吆喝,推销着自己的花灯。 花儿、小兔、小猫…… 各种形状的花灯,被做成精致的模样,光彩炫目。 林琛雪不由得很是喜欢。 她摸了摸荷包,身无分文。 身上的所有银钱,都在匪寨中被搜刮干净了,还剩下一点,她也不能乱用,如今正在打仗,粮价上涨,谁也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 林琛雪想了想,将头顶的金簪取下来,来到当铺,换了几两碎银。 …… 此时此刻,萧徇坐在营帐中,沉着脸听李义汇报着京城的状况。 太子已反。 萧徇早就猜到京城的太子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他会穷途末路之下,派人去刺杀秦宴澈。 萧徇:“澈儿如今情况如何?” 李义:“善王被刺客伤了腹部,并未危及生命。” 萧徇:“他今年不过八岁,真是委屈了他。” 李义垂着头,沉静的说道:“善王遇刺后,娘娘便让刘彪领着人去调查此事,最后查到与太子有关,圣上龙颜震怒,太子畏罪,才暗中联络两州刺史进京勤王,他本想带兵从东宫杀入龙啸宫 ,多亏江公公及时传信,当晚就被制伏。” “难怪。”萧徇低头,用瓷盏盖轻轻拨弄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淡淡道:“皇上的意思是?” 李义:“圣上已废太子,立善王为太子。” 萧徇听完,便让李义退出去。 李义离开后,房间陷入一阵安静。 萧徇唤来孟秋:“林琛雪呢?” 孟秋:“方才林七娘说有些事,自己进城了。” 萧徇皱眉:“有事?” 萧徇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猛地拍在桌上:“为何不看紧她?” 孟秋看萧徇语气不善,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跪下来,嗫嚅道:“娘子,七娘、七娘不让我们跟着,说马上就回来。” 萧徇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从方才就压制在心中的焦虑与孤寂,蓦地蔓延上来。 房间安静,萧徇的心跳如雷鸣,东一下、西一下。 萧徇的双眼逐渐泛起红色,垂在身侧的手也缓缓握起拳头。 不管怎么说,那日林琛雪逃婚,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萧徇能若无其事的与人讨论正事,但这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波澜。 而此时此刻,没有看到林琛雪,萧徇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沧州地处偏远,若是林琛雪想逃跑,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么。 她只有林琛雪一个人了,她又想去哪里? 萧徇肩膀微微起伏,将头埋了下去,匍匐在桌上,让自己在极度的负面情绪中沉沦。 - 林琛雪提着花灯,还没来到萧徇的营帐前,就被士兵团团围住。 林琛雪愣了愣,瞬间瞪大眼睛,却看见一个士兵低头上前,恭敬道:“小林娘子,得罪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缚住 林琛雪急忙道:“别动我的花灯!” 士兵愣了愣,应了一声是,帮她提着花灯。 林琛雪一头雾水,被绑起来,往营帐中走。 营帐中光线昏暗。 林琛雪进营帐时脚步急,也没看清楚路,被地毯绊了下,踉跄摔倒在地。 幸而地面柔软,也并没有疼痛的感觉,林琛雪趴在地上,忽然感觉后背被人压住。 淡淡的冷药香弥漫在鼻尖,林琛雪心跳如雷鸣,勉强侧过头。 黑暗中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萧徇抱着林琛雪,吻着她敏锐的颈脖,又吮吸着她的唇。 那吻滚烫而炽热,林琛雪双颊逐渐泛红,缩着脖子,但手却被绑住,瞳孔失焦片刻,有些喘不过气。 萧徇抬眼,眸底早已泛起浅浅的红色,她深深盯着林琛雪的眼睛,掐着她早已经软的不成样子的腰,低声问道:“事先不说与我知道,你又要去哪里?” 林琛雪耳边嗡嗡作响,仰头看着萧徇:“我……” 萧徇神情冷冷,就那样压在她身上,禁锢着她不让她走,满脸都是控诉。 林琛雪盯着萧徇,心 脏发软,忍不住仰头亲了亲她:方才去了一趟大街上。 萧徇看着林琛雪双眼沉沉?[(,双眸泛着红,有水光在其间荡漾。 萧徇压抑着问道:“是否又要抛下我不管?” 方才士兵有顾虑,怕弄疼了林琛雪,并未将她捆紧。 绳索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挣开,林琛雪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愣愣的看着萧徇, 她实在是没想到,她只是离开一会儿,萧徇居然会如此着急。 林琛雪觉得心疼。她又让萧徇不安了,想必是因为那次逃婚,萧徇总不放心自己。 林琛雪自责的同时,又在坚定了要留在萧徇身边的决心。 她这样一想,唇角蓦然扬起。 萧徇忽然发现什么,微微一怔。 林琛雪头上的发饰全部没有了,海藻般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几缕头发不羁的挺立起来,显得有点凌乱,像个疯婆子。 可萧徇明明记得,今日下午分开前,林琛雪的头上还有一根金簪的。 林琛雪忽然坐起来,推开萧徇:“姐姐等着。” 萧徇愣了愣,看着林琛雪跑出去。 林琛雪再次进来的时候,背着手,扬着唇:“夫人,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萧徇皱眉,静静的盯着她,她能看出林琛雪的双手拿着东西,但却不知林琛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暖的橘黄色光晕,在林琛雪手中一闪。 林琛雪手中提着一个漂亮的花灯,花灯旋转,光彩夺目。 “新年快乐。” 林琛雪将花灯放在桌上,轻柔的将萧徇揽入怀中,语气中带着依稀的笑意,哄小孩子似的:“我方才是去大街上买花灯啦,希望我与夫人今后,平安喜乐,一切顺遂。” 因为打仗,行军的这些日子里,条件非常简陋。 军中禁止玩乐,萧徇连吃饭都吃的是稀粥,穿的是打满补丁的素服。 林琛雪方才在大街上,把头上饰物全部当掉,换了几两碎银,就那样披头散发走回来,只是希望萧徇看到这个,能开心些。 萧徇可能思虑过重,也有些偏执。 但林琛雪希望萧徇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尽力对萧徇好。 林琛雪捧着萧徇的脸,认真道:“萧徇。”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第 92 章 嘉乾的意中人 一个月前。 临近年关,京城十分热闹。 萧棠穿一身便装,带着秦宴澈出了宫。 两人来到车水马龙的棋盘街道上,只见远远的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穿白袍,脊背挺拔,从背影能看见几分英气。 她背着手,侧头看着道路两旁璀璨的花灯。 秦宴澈也看到了远处的林含,觉得很开心。 她常年生活在宫中,阿娘没时间陪她,她也几乎没有出宫的机会。 秦宴澈发现,每次林含在的时候,阿娘都会在,所以她心里对这位姐姐,也多了几分喜欢。 秦宴澈脆生生的喊道:“林含姐姐。” 林含回头,看到秦宴澈时,不由得笑了笑:“善王殿下。” 今日城中灯会,是萧棠提出参加的。 林含想着秦宴澈平日在宫中枯燥的很,才勉强答应下来。 四周人声鼎沸。 秦宴澈拉着林含的手,不断的问她一些问题。 秦宴澈其实有些畏惧阿娘。 阿娘对她很好,但很严肃,她从没放心大胆的享受过阿娘的爱,一来她担心阿娘觉得她烦,一来她觉得阿娘平时已经够累了,不想给她添麻烦。 所以秦宴澈才会那么喜欢林含。 萧棠侧眼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趁着说话的间隙插了嘴:“何时出发去北境?” 林含:“过完年后便启程。” 萧棠听她如此说,胸口忽地又涌起一股十分郁闷的情绪。 秦宴澈忽然看到什么,眼睛亮了亮:“我想要花灯。” 不远处的街头人山人海,有几个小贩在买花灯。 林含:“我去帮你买。” 林含随后走了过去。 萧棠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恍神。 秦宴澈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看见路边坐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秦宴澈知道阿娘的心情。 阿娘不想让林含姐姐离开。 但秦宴澈不理解,既然不想让她离开,为何不多买点东西,讨好她呢。 若是林含姐姐收了阿娘太多东西,她说不定就会对阿娘抱有歉疚之情,再也不想离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宴澈丢开了萧棠的手。 萧棠皱眉:“澈儿,这里人多,你要去哪。” 秦宴澈嘿嘿的笑道:“我去买点东西。” 他摸了摸腰间的几两碎银,随后小心翼翼的朝着那边走去。 …… 黑衣人站在大树上,冷冷的看着下面正在买糖葫芦的少年。 他接到命令,要寻机会杀掉这善王。 今日京城灯会,没想到碰上了这个机会。 秦宴澈正在买糖葫芦,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巨响,原来是舞狮的队伍经过了,一时间百姓们发出欢呼,如同潮水般朝那边涌过去。 这热闹的场面让秦宴澈觉得有些新奇,忍不住驻足观看了片刻。 小贩:小公子,你的糖葫芦。 ⒛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最全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尽在[],域名[( 秦宴澈付了钱,拿着糖葫芦就走,忽然面前寒光一闪,一柄细长的匕首便向她捅来。 秦宴澈惊叫一声,她的身份特殊,从小到大不知遭过多少次暗杀,反应极其灵敏,虽然闪身的快,这柄匕首,仍然硬生生捅进她的腹部。 鲜血四溅。 这黑衣人似乎是铁了心要杀她,将打偏了的匕首抽出,继续朝着她的要害处捅来。 四周传来百姓的尖叫声,秦宴澈被掀翻在地上。 忽然,一个影子挡在她面前。 “哐当——” 长剑和匕首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宴澈惊恐的抬头,只见林含不知何时挡在了面前。 黑衣人目光凌厉,和林含交手,周围的百姓如同潮水般散开,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林含的武功在女子中也算是登峰造极,但和黑衣人交手许久,显得有些体力不支。 黑衣人冷冷一笑,匕首又是寒光一闪,不料后颈却遭到重击。 萧棠面若寒霜,一掌把他打晕过去。 满地都是鲜血。 秦宴澈面色发白,缩在萧棠怀中,全身发抖,紧紧的拽着阿娘的衣服。 萧棠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不由得皱眉。 周围全是人,这时候潜伏在四周的暗卫才陆续赶到,身穿黑衣的暗卫跪在地上:“娘娘。” 萧棠抱着秦宴澈,面若寒霜:“本宫平日里养着你们,你们便是这样报答本宫的?!” 暗卫匍匐在地,全身微微发抖。 今日上元节,街头百姓很多,他们便躲在远处注意着这里的情况。 可刚才舞狮的队伍经过,秦宴澈人又矮小,几乎是在他们的视线里失踪了几个弹指。 善王遇刺的刹那间他们便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林含将衣服撕下来扎在秦宴澈的腹部,说道:“先带善王回宫。” “让人去寻那刺客!” “是!” - 萧棠带着秦宴澈回宫时,后者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阙了过去。 幸好秦宴澈闪的及时,黑衣人刺伤了他的腹部,但并未危及生命。 太医很快赶到,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处理了秦宴澈的伤口。 太医颤抖着说道:“命悬一线!命悬一线!幸好善王殿下躲闪及时,这伤口离心脉只有两寸啊!” 太医走后,房间陷入一阵安静。 林含:“我真是服了你,哪有这样对孩子的,她说要去买糖葫芦,你就让她去买?你忘了她只有八岁?” 萧棠皱眉,沉默不语。 一炷香的时间后,秦宴澈便醒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腹部受伤,哪怕是轻微的呼吸都疼。 秦宴澈闭着眼睛,却还是极力忍耐着。 她不想让阿娘担心。 萧棠坐在床边,看着秦宴澈,叹了口气:“澈儿,你若是疼的厉害,便哭出来。” 秦宴澈将头埋进萧棠衣服中,紧紧的咬着唇,双眼微微泛红。 萧棠看着秦宴澈,不由得反思起来。 她这些年忙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秦宴澈的关心确实是太少。 秦宴澈在她眼中,只是大哥的孩子,她对秦宴澈好,将她扶上皇位就行。 可萧棠这些年来一直严格的执行着这个准则,但却往往忽视了,这对秦宴澈来说,是否太过于严厉。 要知道,秦宴澈想要登上皇位,从小就要承担异于常人的痛苦。 别说现在,秦宴澈小时候,遭到各种各样的暗杀还少么。 秦宴澈当皇帝,仅仅是因为,她与萧徇想要给萧氏满门一个交代。 萧徇正在发呆,忽然看见秦宴澈脸色惨白,抬眼盯着她。 萧棠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孩子是有话和她说。 萧棠微微弯腰,将头凑到秦宴澈面前。 秦宴澈小声的说道:“阿娘,我不想当皇帝。” 秦宴澈哪里又想当什么皇帝呢,她只想当个普通的女孩,被阿娘疼爱。 萧棠垂眸,敛眉沉思。 林含:“殿下睡吧,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 房内光线昏暗,林含也坐在床边,看着秦宴澈的眼神充满笑意。 秦宴澈躺在床上,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下。 秦宴澈:“姐姐,你给我唱唱曲儿吧。” 林含笑道:“好啊。” 林含倚靠在床头,小声的哼起来。 她唱的曲儿,是一首北境民谣,北境地区独有的悠远曲调在秦宴澈耳中蔓延。 秦宴澈眼底染了些笑,听着林含的曲儿,在萧棠怀中睡着了。 - 萧徇在沧州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皇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刺杀秦宴澈的刺客,发现与太子有关系,皇帝在病中龙颜大怒。 太子惊惧不安,筹谋从东宫带兵直接杀入龙啸宫,不料身边太监江术告密,还未来得及发兵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萧徇随后又从密探带来的另外一封急报中,得知皇帝病危的消息。 萧徇便从沧州动身,带着南军直杀京城。 皇帝病危,此刻正是举国不安之时。 关于这一点,萧棠早有后手,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军队行进在山路上,林琛雪骑着小黑马无追在四周巡逻。 无追是林琛雪驯服的小马,这辈子只认林琛雪一个主人。 这次行军,萧徇把它也带来了。 昨夜和萧徇弄到太晚,林琛雪的腰现在还有些发软,只能让无追慢慢的走。 树木茂密,高山险峻。 林琛雪登高望远,看到如此画面,精神不由得为之一爽。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欢呼。 林琛雪仰头,只见远处峭壁落下一条巨大的瀑布,水声震耳欲聋,非常壮观,而一道彩虹横亘在瀑布之上,恍若仙境之桥坠落人间。 士兵齐声呐喊。 许追贤激动的说道:“这是祥瑞啊。” 林琛雪下意识朝着萧徇看去,看见女人坐在马上,身穿黑衣,骑着白马,唇边扬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像极了掌握苍生的一国之主。 - 皇帝病危,下诏让秦宴澈继承皇位,萧徇摄政,辅佐幼主。 他原本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左徽之前给他服用的药物,其实是春/药之类,初服用时会觉得精神舒爽,可是一旦停药,则会给身体带来毁灭性的灾害。 太子谋反,同党全部被诛杀。 萧棠不会放过任何与太子有牵连的人,包括神医左徽也在诛杀之列。 皇帝没了药,痛不欲生,没过几日身体就垮了下来。 南军到达京城时,小皇帝穿着龙袍,带领百官,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萧徇。 林琛雪暂时与萧徇分开,回到家中。 那日林琛雪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直接就跑去从军,后面过了几日才传信回去。 薛祖母为此还发了一次火。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何要去参军? 林琛雪已经过了十八岁,早已经到了大楚女子出嫁的年龄。 军队里男人那么多,万一日后夫家知道这件事,嫌弃嘉乾怎么办? 虽然林琛雪在信中提到,萧徇也在军中,军中还有很多同样参军的女子。 但是萧徇又是何许人?人家位高权重,一辈子不嫁人,都有无数儿郎倒贴,嘉乾又如何能比? 祖母最近为孙女的婚事发着愁。 她把林琛雪跟随军队出征的事给压了下来,寻了几户人家,都觉得还行,对方也有意愿与林家联姻。 谁都知道,林家最近成了皇家新宠,如今新皇继位,将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林琛雪一回来,整个林府就炸开了锅。 祖母把林琛雪叫道房中,细细的问道:嘉乾,你看看这几个世家少年,可有你喜欢的?⒁” 林琛雪看着面前那一堆画像,哭笑不得道:“祖母,没有我喜欢的。” 薛祖母听林琛雪如此说,不由得有些生气:“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你还要嫁到哪里去呢!” 林琛雪弯了弯眉眼:“我喜欢……” 一时间,房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支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林琛雪笑了笑:“过几日,祖母就知道了。”! 第 93 章 帝后大婚(全文完) 萧徇回朝没几日,发布政令数条,派出大将继续向南平叛。 捷报不断从战区传来。 随后朝廷中,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先是小皇帝请愿,让姨母登基。 而后满朝文武都开始请愿,小皇帝秦宴澈带着头,在萧徇面前下跪,恳请姨母登基,拯救苍生。 文武百官跪在金龙殿的广场上,喊声震天动地,逼迫萧徇登基。 又过了半个月,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开始请愿。 耽搁了许久,整个王朝海晏河清,祥瑞连连,先是金龙殿外的天空,连续七日彩虹降临,随后又是后宫的澈辰殿外清泉涌现。 萧徇推让三次,终于在压力之下加冕称帝。 傍晚,京城外。 林含一身劲装,骑在白马上,眺望前方一望无际的芳草,看着古道延绵向远方,消失在天际。 萧棠扶着秦宴澈上马:“澈儿,等会儿要走的路可不比宫中,你可坐稳了,若是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秦宴澈很是高兴,一双凤眼瞪得很大。 萧棠:“去北境的路上,要风餐露宿,很可能会挨饿受冻,你怕不怕?” 秦宴澈笑了笑:“我不怕,只要阿娘能陪着我。” 她高兴极了,像极了农民第一次进城。 而她这个在皇宫中生活了一辈子的皇子,终于有机会看到城外的景象。 她知道,自己原本不姓秦,姓萧。 从今往后,她便不是大楚的秦宴澈,而是萧澈。 萧澈在马上坐稳,萧棠也翻身上马,她策着马来到林含身边,笑了笑:“走吧。” 林含和她对视一眼:“嗯。” 萧澈:“阿娘。” 萧棠:“嗯?” 萧澈:“姨母当了一国之主,以后会很累吧。” 萧棠:“不会的,她可是有人陪着呢。” - 林琛雪得到萧徇登基称帝的消息,不由得很是高兴。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必然伴随着鲜血,但如今萧徇已经登基,改国号为燕,几乎是再没有任何杀戮的情况下便称了帝。 这日,萧徇骑着马,亲自来到林琛雪家中。 林琛雪只穿一身便服,便从府中跑出来。 她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之下,笑吟吟抱住了萧徇,仰头看她,双眸清澈:“那我现在,应该叫娘子陛下了。” 萧徇能够顺利登基,其实早在意料之中。 整个大楚皇室,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萧氏架空,满朝文武都是萧徇的人,再加上萧徇手握军权,又颇得民心,万众归心之下,她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 萧徇抬手揉着少女柔软的头发:“嘉乾愿意叫我什么,便叫我什么吧。” 林琛雪看着萧徇,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脑海里蓦然回想起那日上元,她在帐中搂着萧徇时,萧徇和自 己说的话。 萧徇:“若是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便封你为后。” 林琛雪啊了一声,急忙捂住萧徇的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恐隔墙有耳。ㄨ_[(” 萧徇:“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你无论跑到何处,遇到何人,也不会比我给你的更好了,如此,嘉乾便不会想跑了。” 林琛雪失笑,抱着萧徇,在她耳边轻声哄道:“我不跑!我不跑!就算娘子在山林中,做个野人,我也陪在娘子身边,为娘子砍柴挑水,娘子是商人,也便守在旁边打点账本,若娘子是农夫,我便在旁边帮忙拉牛!娘子无论是谁,我都会陪着娘子。” 那晚月光温柔,纱帐摇曳。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画面,都有些吃惊。 林琛雪靠在陛下怀中,笑得很开心:“娘子。” “夫人。” “陛下。” 林琛雪抱着萧徇的腰,笑着喊道:“萧徇。” 素来以铁血手腕著称的陛下,在林琛雪面前,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薛祖母在后面看着这幅画面,险些晕倒过去。 她这些日子忙着给林琛雪择婿,但千挑万选出来的郎君,孙女却没有看得上眼的。 她只当林琛雪眼高于顶,谁知道她居然敢打当今皇帝的主意! 这怎么可能? 黄昏,林琛雪和萧徇骑着马,来到京郊。 萧徇的双腿在身体恢复后,也逐渐痊愈,但林琛雪仍然是放心不下萧徇,紧张的注视着她,仍然害怕她从马背摔下来。 萧徇的马术很好,策马行驶的很稳。 林琛雪看着女人清瘦的背影,不由得抿了抿唇。 她迟来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将门之女,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都是顶尖的。 太喜欢这个人了。 京郊的景色很美,沿途都是整齐的农舍。 两人纵着马,很快来到山下。 今日是萧徇的生日,也是萧家军的忌日,萧徇每年此刻都会来西山祭拜,今年依然如此。 林琛雪跪在坟墓旁,对着梁国公的坟墓一拜再拜。 下山时,林琛雪忽然想起什么,侧头叫道:“陛下。” 现在叫萧徇陛下,林琛雪还有些不习惯,萧徇只穿一袭常服,走在身边,她只当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寒露,她与萧徇穿着斗笠,缓慢行走在山间。 萧徇:“嗯?” 林琛雪:“何为国祚长久之道?” 萧徇:“我父亲曾说,国祚长久之道,便是永不加赋。若是百姓平安喜乐,王朝方能长治久安。” 林琛雪笑了笑,忽然看到萧徇抬起眼,认真的看着她:“嘉乾,可想当皇后啊。” - 萧徇自那日之后,便把林琛雪接到了宫中居住。 立后一事公布后,便遭到了朝中文武的反对。 武官倒是老实本分,林琛雪简直是没有想 到,那些看似柔弱的文官,居然能把萧徇骂成那个样子。 大楚皇帝喜好奢侈,皇宫也修建的富丽堂皇。 萧徇登基后,将大部分地方给拆了,但围猎场依然在。 皇宫内的围猎场,曾是历代皇帝消遣的地方。 阳光明媚的午后,萧徇和林琛雪骑着马,并肩走在芳草之中。 林琛雪也听说了朝廷上的风浪,想到那些大臣刻薄的言辞,她不由得抿唇,转头看着萧徇:“五娘姐姐。” “这次,可不能再杀人了。” 萧徇铁腕,若有大臣不服从,她从来不介意杀人,正因为如此,整个朝廷都被制的十分服帖。 但现在海晏河清,天下皆定,林琛雪还是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让萧徇的手再沾染上鲜血。 萧徇懒散的坐在马背上,闻言嗯了一声。 “嘉乾放心。” 林琛雪骑着无追,在阳光下跑了几圈,觉得有些累了。 少女身穿白衣,墨发高束,脸上沾了些薄汗,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萧徇一袭红色蟒袍,笑着看她,亲自端上茶汤,递给林琛雪:“休息下吧。” “陛下。”林琛雪骑在马上,低头看萧徇,嗓音中带着依稀的笑意:“这位猎场好生华丽,你为何要保留它?” 朝中文武都是萧徇心腹,别看以前他们对萧徇忠心耿耿,但萧徇登基后,他们一个二个却像是变了个人,宫中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开骂。 这围猎场是前朝之物,也有不少大臣认为不该留着,指责萧徇贪图享乐。 萧徇:“因为我夫人喜欢啊。” 林琛雪对上萧徇清澈的眼睛,脸不由得红了。 围猎场占地面积广大,其间还让人模拟各处地势,做出高山流水,平原森林等模样。 萧徇登基后,身边服侍的一干人等,都是之前萧府的心腹。 宫中奴才缩减了至少一半,而过去太子身边伺候的江公公,因为在萧徇登基一事上有功,便来到萧徇萧徇身边服侍。 两人骑马累了,便让太监在前面牵着马,慢慢在围猎场中散步。 江术在前面,为林琛雪牵马。 林琛雪看着四周美景,想到近来发生的事,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萧徇要立后,但自古以来,哪有帝后都是女子的道理。 朝中大臣无不是反对,就连祖母还写了一封信寄到宫中劝她。 这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林琛雪这辈子是非萧徇不嫁,林琛雪不想让萧徇杀人,但她心里又害怕,害怕萧徇顾全大局,要当这明君,当真不娶她。 萧徇注意到林琛雪的心不在焉,问道:“嘉乾在想什么?” 林琛雪扭捏道:“我在想,若是姐姐不娶我,我便在宫中当一个侍卫。” 自从林含带兵出征北境,京城巾帼之风盛行。 萧徇即位后,更是此种风气大盛,不但女子可以随军 出征,就连入朝为官,都是常有的事。 萧徇觉得好笑,轻声问道:“怎么会不娶你?” 林琛雪桃花眼眯了下,仰头看着天。 萧徇眉眼弯起,眼中也染上细碎的笑意。 很少看到林琛雪对自己提什么要求的。 如今她夫人提起了,她又怎么忍心让夫人多等片刻? 江术走在两人前面,帮林琛雪牵着马,用眼角的余光不怀好意的看着林琛雪。 太监都有种奴性在身上,以前江术在太子身边时,尽心帮太子办事。 现在在萧徇身边了,那便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萧徇身上。 萧徇的恩宠,让江术整个人都有点飘。 这个林七娘,又算个什么东西? 人家皇帝很明显就是不耐烦你,你还不知廉耻的让皇帝纳你为后呢,也不知在矫情个什么劲。 朝中谁都知道,陛下唯我独尊,利益至上。 纳个女人当皇后,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 这林家七娘是活腻了吧!还不是垂涎陛下的身份? 江术这样想,看着林琛雪的眼神,不由得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种狗苟蝇营之辈,下场不得而知。 …… 关于皇帝选后的事,朝中大臣也是各怀鬼胎。 除了二凤呈祥之事太过于荒谬,谁人不想让皇帝纳了自家儿郎为夫? 江术与户部谭大人关系很好,而谭大人的儿子早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若是谭郎君为后,将来谭筠飞黄腾达,好处少不了江术。 林琛雪的注意力全在萧徇身上,没看到面前经过的大树,冷不防啪的一声,头撞在了树枝上。 林琛雪急忙抬手捂住额头,差点摔下马。 江术急忙跪下来,自扇两个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没看到……” 江术自诩为陛下登基的助力,当年若不是他潜伏在太子身边不断提供情报,事情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陛下讨厌这等恬不知耻之人,不如他就帮陛下稍作教训…… 江术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看着萧徇,只见女人面若寒霜跳下马,又把林琛雪扶了下来。 林琛雪的皮肤本来就嫩,被树枝划了下,便擦破了皮,其余地方有些红了。 萧徇一面帮林琛雪吹着,一面冷冷道:“江公公的年龄是大了。” 江术一愣。 萧徇抬眼,漫不经心看着他:“眼睛既然看不清楚,那日后便不要在我跟前伺候,收拾好东西,明日便出宫吧。” 如同惊雷再耳边炸响,江术呆了半晌。 他不过是小惩大诫,实在没想到,萧徇会因为这马小小一件事,迁怒于自己。 江术反应过来后,脸色刹那间惨白,他泪流满面,磕头道:“陛下,奴才一时不察,伤了七娘子,奴才该死。可是、可是……” 萧徇微微眯眼,狭长的凤眼中满是不耐。 江术垂着头,声如蚊呐:“望陛下不望旧情。” 萧徇:“你是在威胁我么。” 江术汗如雨下,翕动着嘴唇什么也不敢说,便有几个侍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 江术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陛下!奴才冤枉啊!” 林琛雪靠在萧徇怀里,感受到女人冰凉的手贴在额间,不由得低声道:“其实我这伤,也没什么。” “七娘仁慈,但今日他们敢欺你,明日就敢来杀你。”萧徇抬头,静静的看着那棵大树。 大树枝叶茂密,几条树枝垂落下来。 方才就是这些树枝,把林琛雪的额头给打到了。 萧徇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意,大声喝道:“把这棵树给砍了!” 砍了? 周围太监俱是一惊。 小太监跪在地上,额头冒起冷汗:“这棵树是大楚高祖皇后栽下,也算是几百年的古树。” 萧徇:“听不见我说的话吗。” 太监们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这棵树砍掉。 周围的随从大气也不敢出。 林琛雪被萧徇抱在怀中,忍不住直冒冷汗。 其实她只是被树枝打了一下,并没什么事,谁知道萧徇生这么大的气。 林琛雪忽然想到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萧徇未必是生气。 林琛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萧徇,愈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今日萧徇身穿黑色蟒袍,长身玉立,容颜威仪无比。 她搂着林琛雪,双眸中带着霜雪般的寒意:“日后谁要是敢打她的主意,凭你如何叶大根深,就和这棵树一样。” - 自从那日后,这个消息就被传了出去,朝中上下无人敢说一句话。 谁人都知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而毋庸置疑,林七娘便是陛下的逆鳞。 帝后大婚之日,很快就定了下来。 林琛雪听说后,又是开心,又是紧张,准确来说,这是她第二次“出嫁”,但她第一次出嫁时,一心只想着如何逃跑,一点都不把婚姻当回事。 萧徇为了立她为后,顶住了许多压力。 林琛雪想到上次逃婚,又想到这一次,萧徇仍然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铺天盖地涌来。 林琛雪心中暗暗发誓,日后要对萧徇好一些。 成亲的日子将近,林琛雪懒在床上,低头看着手中的葫芦。 葫芦揭开,里面是十多枚色泽火红的香丸,这香丸是许月辞给她的。 若是行房事时,将其含于口中,则会散发出异香,让对方欲罢不能。 而自己也会沉沦于此。 林琛雪摆弄着红色香丸,思绪逐渐飘远。 从南方回来后,林琛雪又查过许多书。 这香丸固然有滋长兴致的 作用,但若是天长日久的服用??[,则会让人对情郎产生依赖。因为此药能让人的嗅觉变得极度敏锐,也能让人极度的虚弱。 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所闻到的味道,所感知到的东西,往往也会永远的铭记在心中。 若是服用的多了,甚至得要情郎日日陪在身边,嗅着对方的味道,才能安稳入睡。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听见走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六幺走进来,恭敬道:“七娘,宫里的孟秋姐姐来了。” 孟秋和立春如今都成了萧徇身边的红人。 孟秋站在林府门口,手中捧着一个木盒,笑看着林琛雪:“七娘子,这是陛下给你的。” 林琛雪愣了愣,指尖抚摸木盒,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就像是新婚前忽然收到心上人表达情思的礼物般开心。 木盒揭开,其中放置着一套头面,从顶簪到花钿无一不具备,用上好的黄金打造,镶嵌着红宝石和珍珠,却并不觉得如何俗气,林琛雪拿起一支步摇,上面雕刻凤凰,做工精致,在阳光下纹理细密,无比漂亮。 孟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林七娘,喜欢吗。” 林琛雪颔首:“去告诉陛下,我很喜欢” 孟秋心里真是又酸又高兴,酸的是萧徇对林七娘是真的好,高兴的是娘子终于将这套头面送了出去。 要知道,这头面可是萧徇亲自设计,又请了江南著名工匠润色、打造一年才出来的,那日萧府大婚,萧徇原本就想送给林琛雪做礼物,只可惜林琛雪跑了罢。 林琛雪对这套头面很是喜欢,拿回房间便取出一根金簪,戴在头上。 薛祖母有些不放心,站在林琛雪身边问道:“嘉乾,你可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 林琛雪爱不释手的摆弄着凤钗:“我知道!” 薛祖母担忧的看着她。 要知道,林琛雪从小就没有阿娘,这种事情也没人教她的,到时候若是触怒龙颜,如何是好。 林琛雪:“就算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萧徇也会教我的。” 薛祖母:“……不是不是!那是要司寝嬷嬷教导的。” 林琛雪懒洋洋道:“我就要萧徇教,不想让别人教。” 薛祖母:“……” - 新婚之夜,林琛雪坐在房中,脊背笔挺,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夜色。 虽然她与萧徇已经很熟悉,但在这新婚之夜,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林琛雪垂下眸,指尖捏了捏衣摆,按捺不住过快的心跳。 忽然只听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秋走过来,恭敬道:“七娘,时辰到了。” 林琛雪身穿凤袍,被人扶着从林府走出。 林府门口,萧徇立在马前,静静的看着她。 明亮的灯火下,女人一袭红艳礼服,手持玉带,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 的身后人马众多,欢庆无比,薛祖母在后面看着,险些晕倒过去。 萧徇身为皇帝,因为是林府送林琛雪去宫中才是,怎地亲自跑过来了? 林琛雪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走进宫门。 宫内规矩繁琐,但林琛雪偶然间看见萧徇站在自己身边,便觉得欣喜,又看见萧徇如今身体已经恢复的与常人无异,更是开心。 她支着耳朵,倾听身边的动静,睁大眼睛,希望能将身穿喜袍的萧徇深深的印刻在脑中,只希望这一切都过得慢些,她能够永远记住这一幕。而这一切,她曾经错过一次,她不会再错过了。 太监细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一拜天地——” 一袭红衣明艳如火,墨发步摇晃荡。 拜堂时,林琛雪抬起眸,深深的看着萧徇,对方也正看着她,虽然没有交流,但她却从萧徇的眼中,读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意思。 所有人伺候林琛雪的动作无不是小心翼翼,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被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不能有半点闪失。 礼毕,两人回到啸凤宫。 帝后新房也是十分喜庆,床帐放下,上面刺绣着百子图。桌上放着枣栗等物。 金盏中满溢合卺酒。 又是一系列礼仪结束,总算是安静下来,林琛雪踢掉鞋子,已经是站也站不稳,她来到萧徇身边,撒娇道:“姐姐——” 她忽然发现什么,微微一怔。 萧徇身穿一袭红裙,支着下巴倚在桌前,狭长的凤眸微阖,眼角依然微微泛起红。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有心事。 林琛雪十分敏锐的觉察到,萧徇的状态不太对劲。 林琛雪皱眉:“姐姐,你怎么了?” 萧徇:“我经常会梦到那夜的场景,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方才大婚时,就像做梦一样。” 萧徇睁开眼,看着林琛雪:“嘉乾,明日我醒来,你会不会又不在了?” 萧徇对上林琛雪的目光,看到女孩双眸中泛了些委屈,心不由得一沉。 萧徇垂眸,紧紧握住林琛雪的手:“嘉乾,我并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害怕。” 林琛雪眼眶微红,忽然再萧徇身边跪了下来:“姐姐,不要怕。” 她之前伤害过萧徇,但她现在不会了,她会永远陪在萧徇身边。 林琛雪这样想,只觉得滚烫的热意涌上大脑,腿忍不住软下来,全身都开始发抖,站也站不稳了。 萧徇觉察到林琛雪的异样:“你吃了什么?” 林琛雪:“香丸。” 萧徇愣了愣,嗓音微哑:“是谁给你的?” 林琛雪:“是许月辞给我的。” 四周的空气逐渐升温,林琛雪看着萧徇,全身绵软无力,双眸逐渐被欲望填满。 萧徇:“这种东西,吃了会产生很大的依赖感的。” 若是长期服用,服用者闻不到伴侣的味道,都会失魂落 魄。 林琛雪:没事。 ?本作者三通七白提醒您《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林琛雪忽然上前一步,抱住萧徇,她仰头看她,双眸中荡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我今生在娘子身边,再也不离开,就算吃与不吃,我都不会离开。只是不知这样,能否让娘子觉得安心些呢。” 她话音落下,房内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萧徇对上林琛雪的眼睛,忽然迟来的意识到,林琛雪是在竭尽所能的,让自己安心。 这样一想,心中那点冲动,再也忍不住。 萧徇低下头,细细的啄吻着女孩的唇角。 萧徇摩挲着她发烫的眼角,低声道:“从今以后,你便是皇后,只要我在一日,让你无忧一日,你若是喜欢穿大喜凤袍,每日都能穿,若是那些大臣阻拦,我杀了那些大臣。若是你想,我便让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林琛雪将头埋进萧徇柔软的衣料间,呢喃道:“日后陛下的事,都是我的事,若是有人妄图挑拨离间,让陛下厌弃我。我必然不会放过他。” 萧徇双眸冰凉:“若是有人敢如此,当受车裂之刑。” 林琛雪:“但若是姐姐自己厌弃我,我日后,真的不知该去往何处了。” 她们这样一调侃,原本有些郁闷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萧徇忍不住失笑,凑到林琛雪耳边:“嘉乾,我有没有说过……” 林琛雪:“嗯?” “你好可爱。” 林琛雪趴在萧徇腿上,抬头看她,眼神中的期待放肆而明显。 女人垂着头,温柔的解开她的腰带。 三更已过,龙凤红烛熄灭,床榻红纱扬起。 (全文完)! 三通七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4 章 童年 林琛雪一直很羡慕身边的丫鬟们。 林琛雪是林府年龄最小的娘子。 林慎行对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儿很是宠爱,生怕她平日受了委屈,在她身边指了许多丫鬟。 这些丫鬟年龄不大,有不少人是林府的家生婢,母亲都在府中。 甚至有些还住在林琛雪的院里。 林琛雪有些时候,躲在在房中偷偷的看,看见丫鬟们眉开眼笑的朝母亲讨糖吃,或者母亲笑骂着打她们一下。 林琛雪从未见过阿娘,看到这个场景,不由得好生羡慕。 今日是林琛雪的生日。 林琛雪找到林慎行,满脸的不高兴:“阿爷,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慎行对上女儿委屈的眼神,心头不由得一软。 但嘉乾的阿娘自从几年前去了南齐,就再也没有音讯,林慎行少不得只有骗她:“阿爷也不知道。” 林琛雪皱眉道:“阿爷说过,生日时阿娘就会回来的。” 林琛雪对阿爷的话,一直深信不疑。 林慎行含糊道:“今夜子时,阿娘就会回来,嘉乾等到晚上好不好?” 林琛雪用力点头,眼里亮起一点光。 林慎行看着女儿如此,也很是心疼。 当年他在外救下一个女子。 女子身受重伤,若是不管她,很可能命不久矣。 林慎行于心不忍,让人将其带回营帐中医治。 他端茶递水的照顾。 后来女子痊愈,两人便生了情愫,结为夫妻,有了嘉乾。 林慎行这才知道,那位女子的身份不一般,竟然是南齐的长公主。 南齐和大楚连年开战,女子因为种种原因,也离他而去。 林慎行派人去打探过消息,可南齐国君对大楚严防死守,凡是派过去的人,都像是掉进了无底洞。 这么多年,竟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只可怜林琛雪年龄小,每天晚上,必然会哭着找阿娘。 林慎行之所以让林琛雪子时去后院等着,是因为知道女儿年龄小,到了那个时候,肯定就已经睡着了。 到时候他再编一个借口,告诉林琛雪她阿娘来看过她,只不过趁她睡着时走了就好。 林琛雪生日也没有好好过,挺着小小的身子,异常坚定的支撑到了晚上。 身边的丫鬟担心的看着她,劝道:“七娘,去睡吧。” 林琛雪认真的看着窗外的黑暗:“我不睡,等阿娘。” - 一辆马车,在林府后院停了下来。 少女走下来,旁边的侍卫恭敬道:“五娘,林老爷让您到后院休息。” 少女抬眸,轻轻嗯了一声。 少女皮肤雪白,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玉砌,她身穿薄绿色的襦裙,略显宽大的裙袍勾勒出清瘦的身姿,鸦羽般的墨发披散在肩头,像极了画 中仙女。 萧徇跟着侍卫来到林府后院中,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情很是郁闷。 南齐叛乱,梁国公和萧家兄弟带兵平定。 萧徇原本也想跟着一起去,但阿爷借口说她年龄太小,竟然是不让她去。 这次出征,就连萧棠也跟着一去了。 梁国公走之前,笑盈盈的将她抱起来,哄她道:“萧家必须有嫡脉镇守,五娘就在家中主持大局,等着阿爷回来,好不好?” 萧徇极其不情愿的说了个好,然后看着梁国公和几个哥哥、大姐姐带着浩浩荡荡的萧家军,消失在大路尽头。 像萧徇这么大的女孩子,不少已经开始思春,甚至在族学中,有不少女孩已经开始择婿。 但萧徇却对成亲一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对她来说,和长姐那般,在沙场上守护山河安定,才应该是毕生的追求。 “七娘,你听我一句劝,去睡了吧。”丫鬟跟在林琛雪后面,不由得有些着急。 “我不睡,我要等阿娘。”林琛雪只穿着一件外袍,摇摇晃晃的来到外面。 月光如水,缓缓流淌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后院空无一人。 林琛雪回头,抓着丫鬟的袖子:“姐姐,如今是什么时辰?” 丫鬟:“是……子时。” 林琛雪的心嗡一声,呆呆的站在庭院中等待。 转眼间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庭院是愈发的安静,一点人都看不见。 林琛雪着急的问道:“阿爷说,今夜子时,阿娘就会回来的。” 丫鬟看着女孩执着的眼神,不知该说什么好,发愣的空当,林琛雪已经捂着脸,伤心的哭了出来。 七娘年纪小,今年不过几岁,丫鬟只得抱着她慢慢的哄。 林琛雪知道,这可能又是阿爷在骗自己。 她只是个没有阿娘的野种罢了。 林琛雪哭着,在泪眼模糊中,忽然看到那边的院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林琛雪愣了愣。 四周太黑,林琛雪不怎么看的清晰,但可以看出那个人比她高,而且是个女子。 现在是子时啊,有谁会大半夜的跑到后院来? 难道是…… 林琛雪心跳如雷,再也按捺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如同一个团子般滚过去,一下子抱住了她。 萧徇愣住了,转头看着她。 小女孩全身都软,身体又很热,仰头看着她时,满脸都是泪水。 丫鬟早已经追了出来:“小七娘。” 林琛雪看着萧徇:“阿娘。” 眼前这女子的衣料很柔软,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极度符合林琛雪对阿娘的所有幻想。 林琛雪埋着头,在女子的身上拼命蹭着,将鼻涕和泪水,一起蹭到对方身上。 阿娘按住了她的肩膀,林琛雪心头一暖。 阿娘 肯定要抱自己了。 下一息,她就被摔了出去。 - 林琛雪晚上被“阿娘”无情的扔了出去,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林府来了一个姐姐。 林琛雪趴在窗边,没精打采的听丫鬟讲那人来历。 丫鬟笑着说道:“那是萧家五娘子。” 林琛雪喃喃道:“萧家娘子,不是都很威风的么。” 林琛雪见过萧棠,知道萧家的姐姐都很英姿飒爽。 但林琛雪很清楚的记得昨日的画面,那黑夜中的女子身材清瘦,一点也不像能上阵杀敌的。 - 萧徇很倨傲,她是萧家嫡女,出身高贵,自幼又被梁国公捧在掌心里,像是任何人都不能入她的眼。 自从那天晚上被林琛雪抱过后,萧徇再也没有认真看过林琛雪一眼。 林琛雪拿着一个糖葫芦,来到萧徇身边:“那天晚上是我看错了,你可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林琛雪很乖巧,站在萧徇面前,就像一个粉雕玉琢的团子。 萧徇冷冷的看着她,转身就走。 林琛雪还从未看过这样的人,长得那么漂亮,但又那么冷漠,就好像万事万物,都无法入她的眼。 林琛雪跑了过去,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出去,努力绽出一个笑容:“姐姐,我和你开玩笑的,这糖葫芦好贵,你若是不吃,就浪费了。” 林琛雪看着萧徇,语气诚恳。 萧徇默默盯了她几息,才弯下身,接过那糖葫芦。 刹那间,一柄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背。 萧徇全身一僵,迟来的意识到,这小女孩是趁她不注意,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背上。 林琛雪拿着一把小匕首,抵着萧徇的背,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不能说出去。” 林琛雪抱着萧徇的腰,保证女孩不能动弹,牢牢的胁迫着她。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 萧徇忽然弯腰,随后便抓住林琛雪的手腕,林琛雪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传来一股轻微的疼痛。 萧徇把她扔了出去。 …… 萧徇坐在园林中看书,忽然看到林琛雪走过来。 林琛雪看着她说:“姐姐,对不起,那天晚上我没看清,以为你是我阿娘。” 萧徇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林琛雪:“……” 这个姐姐,真够冷漠的。 林琛雪现在是知道了,萧徇很厉害,外表十分具有欺骗性。 她打不过她。 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林琛雪刚来到院中,忽然听到有丫鬟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萧五娘和小七娘,曾经有过婚约。” “哈?这怎么可能,她们两人都是女子啊。” “这还不是两位大人定下的?那个时候小七娘还没有出生呢。现在婚约都已经作废了吧。” 林琛雪愣了愣:“婚约?” 丫鬟们看到林琛雪站在身后,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 林琛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她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扬起唇角。 - 萧徇是来林府暂住的,每日不是待在房间里看书,就是坐在园林中的大石头上看书。 春日,阳光明媚,柳条垂落湖面,借着清风微微颤抖。 萧徇坐在凉亭中,将手中书籍翻到最后一页,忽然抬眸,看到林琛雪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的看着她。 这些日子,林琛雪每日都来缠着她。 萧徇不怎么理她,却也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打扰。 林琛雪就像是这后院中,唯一鲜活的人,让原本枯燥的日子,变得有趣许多。 萧徇合上书本,起身离开。 林琛雪回头看着萧徇,却看见萧徇面无表情,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过去。 林琛雪笑着叫道:“夫人。” 萧徇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 林琛雪一惊。 这几个月里,她每次叫萧徇时,对方要么爱答不理,要么掀起那双凉薄的凤眼,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这还是第一次,萧徇的反应如此之快。 萧徇眯眼,危险的目光在林琛雪身上流连,随后转身离开。 林琛雪:“夫人。” 萧徇再次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林琛雪现在她知道要叫萧徇什么,萧徇才会理她了。 萧徇走了过来,蹲下身,抓住林琛雪的衣领。 林琛雪有点紧张,有点期待的看着她:“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萧徇拽着她衣领的手松开,转而往上又拽住她的衣领,冷冷的说道:“你再叫我一声,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林琛雪对着手指,紧张的看着她:“那日的事情,夫人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林琛雪听丫鬟们说,她和萧徇有过婚约,而且还有信物为证,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萧徇皱眉:“凭什么?”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林琛雪想了想:“若是姐姐说出去,我就当着她们的面,叫你夫人。” 萧徇低声问道:“我俩都是女子,我又为什么是你夫人?” 林琛雪:“我说是就是。” 萧徇:“……” 林琛雪忽然看见什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她发现,萧徇的耳根红了,隐藏在墨发下小巧的耳垂泛着淡淡的粉,显得非常可爱! - 不知道是不是林琛雪的威胁凑了效,萧徇一直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林琛雪很喜欢这个突然降临林府的姐姐了,觉得她嘴硬心软。 萧徇不把那晚上她用鼻涕糊了对方一脸的事说出来,说明她还是很讲义气的。 林琛雪晚上总是睡不着,睁开眼便是 哭着找阿娘。 她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只有抱着身边的丫鬟,才能安稳入睡。 可是现在,她半夜里仰头看着面前青色的纱帐,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起萧徇的脸。 少女的成熟,少女的淡定,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夜晚,林府后院寂静非常。 萧徇躺在床上,纤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黑暗中,女孩眉头紧锁。 萧徇心里仍然是生气的。 梁国公带领萧家军出征,带走了家中所有的孩子,唯独没有带她。 留她在林府。 萧、林两家虽然世代交好,但萧徇在林府终究有种陌生感,再加上她向来生人勿近,待在此处,总免不得孤独。 萧徇半梦半醒中,忽然感到身边的床垫忽的沉了一下。 有人轻轻坐到了她身边。 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青梅香,悠远绵长,缩在她身上,跟个柔软的团子似的。 萧徇霍然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林琛雪粉雕玉琢的脸。 林琛雪看着萧徇,还没来得及笑一下,颈脖就被掐住。 萧徇神色凌厉,卡着林琛雪颈脖的手,缓缓收紧。 林琛雪脸色惨白,没有忍住,眼角溢出些眼泪,哑着嗓音道:“卿卿,我想和你一起睡。” 卿卿二字一出,把萧徇给整沉默了,萧徇缓缓掀起眼皮,放在对方颈脖上的手放了下来。 萧徇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林琛雪:“我想阿娘。” 萧徇闭上眼,语气不耐:“滚。” “我不是你阿娘。” 林琛雪:“你若是不让我和你睡,我便在别人面前,叫你卿卿。” 萧徇:“……” 夜已经深了,带着些京城春日独有的寒凉,萧徇闭上眼,丝丝缕缕的困意袭来。 林琛雪身体很软,头发很香,像个抱枕。 算了。萧徇心想。 - 林琛雪每天都给姐姐买糖葫芦。 林琛雪发现,萧徇刚开始还不愿意接受她的糖葫芦,现在竟然可以接受了。 不仅如此,林琛雪每天晚上睡不着时,都会跑到萧徇房间,和萧徇一起睡觉。 萧徇暂住在后院,房间和林琛雪离的特别近,倒也是方便。 京城的春日向来是温柔的,春风微凉,吹来时带着淡淡的花香。 萧徇坐在凉亭中,垂着头,双腿自然垂下,一点一点的吃着糖葫芦。 林琛雪定定的看着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表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其实一点也不比萧棠差。 萧徇掀起眼皮,淡淡问道:“在看什么?” 林琛雪:“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萧徇想起什么,忽然勾起唇角,笑着说道:“那 去买点蜜饯柑桔吧。” 萧徇其实很喜欢吃零食。 她现在已经知道,林琛雪不仅是个“小团子”,还是个“小跑腿”,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做的。 林琛雪急忙让丫鬟去买蜜饯柑桔,不一会儿,丫鬟就把新鲜的蜜饯送了过来。 林琛雪看着萧徇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得问道:“为何夫人那么喜欢吃酸的?” 萧徇一句要你管还没说出口,林琛雪紧张的看着她,说道:“难道夫人有了身孕?” 萧徇一把柑橘糊在她脸上,转身走了。 “……” 林琛雪忍着笑,心里想道,这个姐姐,很容易害羞。 - 大楚的皇家围猎一年三次。 很快就到了春猎的时候。 林慎行不在家,但林家女眷各个是女中豪杰,围猎也会参加。 林琛雪很早就被仆妇换上了干净的胡服,被抱着来到了围猎场。 萧徇也到了狩猎场。 她向来不喜交际,周围男人成堆,女眷如云,萧徇回过头,静静的看着人群中的女孩。 林琛雪缩在丫鬟怀中,伸出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亲昵的蹭着别人的衣服,桃花眼微微眯起来,显然是没睡醒。 丫鬟笑得开怀,软声问她:“嘉乾,喜不喜欢姐姐呀?” 林琛雪点头:“喜欢。” 萧徇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盯着远处几个骑着黑马的少女看了一会儿。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小七!” 一个容颜颇为俊秀的小郎君跑了过来,在林琛雪身边停下,开心的拉着林琛雪的手,问道:“嘉乾,你要来这里,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林琛雪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 小郎君对林琛雪的态度颇为热络,看着林琛雪的双眼中满含喜欢。 但林琛雪兴致缺缺。 宋翊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卖弄似的递到林琛雪面前。 手帕展开,里面是几块雪白的糕点。 宋翊:“这是我阿爷专门请了江南厨子做的糕点,我记得嘉乾喜欢吃的。” 林琛雪接过糕点,脆生生的说道:“谢谢哥哥。” 宋翊欢天喜地的走了,林琛雪眯眼吃着糕点,这糕点入口即溶,确实是她喜欢的。 忽然,面前涌起一阵风,卷来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林琛雪抬眼,看着萧徇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 今日萧徇身穿一袭黑衣,袖口绑着,墨发高高束起,背后背着一柄萧家军中的长弓,既干净、又飒爽。 但偏偏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官家女眷不同。 她十分低调,脊背笔挺,就那样站在面前,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林琛雪看的呆了,心中涌起悸动。 她没发现,自己对萧徇的好感,在无形中增添几分。 萧徇状似 无意的问道:“他是谁?” 林琛雪:“他是宋家五郎,是我的夫君。” 萧徇皱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林琛雪年龄比她小,她也只把对方当妹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那么不舒服。 萧徇忽然问道:“他既是你夫君,那你为何还要叫我夫人?” 林琛雪:“……” 林琛雪年龄太小,这问题太过于犀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应该如何回答。 她根本不知道男女之别,叫萧徇夫人,也只不过是逗逗她罢了。 萧徇抿唇,定定的看着她。 忽然唇边涌起一抹甜。 林琛雪将手中的糕点塞到她嘴里:“这糕点好吃,姐姐吃!” 萧徇:“……” 糕点质量很好,入口即溶,萧徇只是含在口中,就化掉了。 萧徇淡淡的看着林琛雪:“别转移话题。” 林琛雪额头上直冒冷汗。 她才多大年龄呀,就已经感受到了对面女孩身上浓烈的杀意。 林琛雪又将一块糕点放入萧徇口中:“若是让他讨点便宜,就能换来这么好吃的糕点,那也赚了。” 萧徇神色一凛。 她感觉林琛雪在对待这种事情时,很是随便。 萧徇看着林琛雪,莫名就说出一句恐吓的话:“这种称呼,是不能随便叫的,仔细他当了真,在大晚上把你抓走。把你绑起来,扔在房中,叫你再寻不见阿娘。” 林琛雪被吓到了,往前蹿到萧徇怀里,抓住萧徇的衣服,咬着唇不说话。 萧徇神色稍缓。 忽然,只听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是谁啊,来参加围猎,穿那么破烂的衣服。” 林琛雪循声望去,只见那边乌压压一片全是人。 人群中站着一个女孩,身穿一件半旧的袄裙。 她坐在草地上,脸色苍白的抬着头,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被吓傻了。 女孩的面前,一个打扮光鲜亮丽,身穿绛紫色蟒袍的少年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太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 他平日里就是国子监的大王,说东别人不敢说西。 如今他正对着女孩说教,其它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勾了勾唇,忽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拽住她的裙摆。 刺耳的声响划过耳畔,女孩的裙摆就被撕裂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衣。 太子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道:“这衣服,爷看着碍眼,只因昭阳公主今日穿的衣服,也是和你一样的颜色。你有什么资格,敢与公主穿同样的衣服?” “把她的衣服剥下来!” 侍卫们听从太子的命令,走上前去。 林琛雪愣了愣:“那是谁?” 萧徇微微蹙眉,别过 目光不看她:“是姜家娘子。” 姜老爷身在吏部,官职并不高,不要说太子,谁都能踩上两脚。 在这乌烟瘴气的京城,总会有许多不公平的现象。 萧徇以前不懂,总是生气,但正直如梁国公,都会将她拦下来,语重心长的与她讲道理。 有些事,是管不得的。 林琛雪继续问道:“太子为何刁难她?” 宋五郎宋翊在旁边看着,小声道:“姜娘子的哥哥学问太好,前些日子被皇上在宴席上表扬了两句,皇上顺便又批评了太子,太子怀恨在心,所以报复在姜娘子身上。” 林琛雪皱眉,想要走过去,却被死死拉住了衣袖。 宋五郎:“嘉乾,你不要去,太子不是好惹的,你若是得罪了他,要吃苦头。” 林琛雪甩开他:“别管我,我要去!” 萧徇看着林琛雪,目光复杂,眸色深深。 侍卫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将一个小娇娘团团围住。 姜娘子发出尖叫,被压倒在地上。 泪水顺着女孩的脸颊滑落,这可是天大的羞辱,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忽然,面前传来一阵脚步:“住手。” 姜娘子错愕的抬起头。 林琛雪走过来,伸出小短手推开姜娘子旁边的侍卫,大声说道:“虽然姐姐穿的破烂,我只当她是天仙,但有些人冠冕堂皇,底下却连猪狗也不如。太子殿下为何要撕了姜姐姐的衣服?可是因为嫉妒姜姐姐的美色?” 林琛雪个子矮,太子的年龄比她大上几岁,身高也比她高出许多,站在林琛雪身边,天生有种压迫感。 太子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拦着他,面色阴沉的盯着林琛雪:“你又是谁?你来拦着我,是想一起被撕衣服吗!” 林琛雪对上男孩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害怕。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来帮他。 就连经常给她买东西的宋翊,也别过头去,假装不认识她。 太子气的脸色铁青,抬手要打她,手却被人握住。 林琛雪下意识闭眼,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林琛雪愣了愣,缓缓睁开眼。 太子猛地回头。 萧徇站在太子身后,淡淡的看着她:“太子打这么小的姑娘,有失储君风范。” 梁国公功勋在身,就连皇帝也要忌惮几分。 太子阴沉沉的看了萧徇一眼:“你等着。”转身离开。 太子走后,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开,所有人看着萧徇和林琛雪的眼神,都带上几分敬意。 林琛雪回头看着萧徇,笑了笑道:“谢谢姐姐愿意帮我。” 萧徇别开眼。 人群散开,林琛雪也想走。 宋五郎走过来,恶狠狠的瞪了萧徇一眼,觉得萧徇英雄救美,抢了他的角色。 宋五郎拉着林琛雪,温声道:“嘉乾,哥哥带你去吃饭。” 林琛雪退后一步,拉着萧徇的衣摆。 萧徇眉心一动。 宋五郎皱眉,顿时有点不高兴了:“嘉乾,你要我还是要她?” 林琛雪上前一步,抱住了萧徇,态度不言而喻。 萧徇笑了笑:“姐姐带你去玩。” 萧徇说话时,笑容向来少,但这还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萧徇与她说话时,带着笑意。 林琛雪有些受宠若惊,白皙的耳尖微微的红了。 萧徇似乎还嫌不够,打趣道:“小夫人。”! 第 95 章 补:南齐旧梦 “嘉乾,想当皇后么。”萧徇认真的盯着林琛雪。 林琛雪抱着萧徇,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吻着女人的额。 萧徇抬头,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样一句。 林琛雪啊了一声,摇头:“不想。” 萧徇神色一凛,沉着脸问道:“为何?” 林琛雪:“善王殿下,是将来的皇上吧,姐姐让我当皇后,岂不是让我嫁给她?” 林琛雪摇摇头:“我的夫人是萧徇,我不嫁给她。” 纱帐中光线昏暗。 白日里面对下属铁面无私的女人,像是剥去了面具,萧徇缩在锦被里,吹弹可破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全身都倚靠在林琛雪怀里。 萧徇听到她如此说,神色稍缓。 萧徇仰头亲了林琛雪一下,语气坚定而温柔:“嘉乾愿意跟着我,我许你凤冠霞帔。” 林琛雪愣了愣,眸光微微闪烁。 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萧徇的意思。 林琛雪跟在萧徇身旁许久,早就已经知道,善王秦宴澈和萧徇,其实是一家人。 她们之间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琛雪已经分不清是多少次。 萧徇抖的如同风中摇曳的树叶,安静中压抑的呼吸声格外好听。 萧徇没有忍住,将头埋进女孩柔软的颈窝里,轻轻的咬住她:“嘉乾,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林琛雪认真的看着她:“不会。” - 当年南齐长公主流落在外,有一血脉留存于人间。 曹预这辈子都在寻找公主血脉,却没想到会通过这种方式遇到。 林琛雪的模样和公主极度相似,这让曹预欣喜若狂。 可林琛雪跟在萧徇身边,又让曹预非常忧心。 - 但是萧徇来到南齐,连续做了几件大事,让曹预的忧虑稍稍减轻。 减轻百姓赋税不说,还擒住了在南方作威作福的大楚宗室福王。 萧徇每夜挑灯接见石州官员,甚至亲自走上街头,向饥饿的百姓施舍粮食,也算是向石州的人民,表达了她的决心。 无论如何,萧徇在对待南齐百姓方面,比如今的大楚国君做得好。 也许石州出兵拥立她是可取的。 林琛雪骑马带兵,来到深山中。 阳光下,少女墨发高束,神色冷峻,身穿玄色的胡服。 她眉宇间的稚嫩已经褪的差不多,这番打扮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成熟来。 林琛雪的身后跟着一群士兵。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处地点。 林琛雪:“这些土匪有炸药,不可和他们正面对抗。” 林琛雪在土匪窝待过,对山中的地形也比较熟悉,是以这次萧徇将她派出来捉匪。 林琛雪知道,这群土匪掌握着威力巨大的炸药“火丸”,若是贸然进攻,他们必然 损失惨重。 许月辞跟在林琛雪身边,呵了一声:“那要怎么办。” 土匪们总算是找到了新的安身之地,先是又沿路打劫了几家商队,赚到些银子,随后安营扎寨。 新的匪寨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早已经初具规模。 今日土匪们又杀了人,说笑着在房中喝酒。 这酒是刚偷回来的桂花酿,晶莹剔透的酒汁荡漾在杯中,香味溢满整个房间。 贼老二站起来,高举着酒杯:天不亡我兄弟,将来必大事可图!?” 他话音落下,土匪们一片叫好声。 贼老二:“听说那萧徇如今正在淳安城中,呵呵,她若是赶出来,我必将她剥皮抽筋!” 又是一阵叫好声。 贼老二在匪寨中的势力很大,早已经取代了贼老大,跃身成为匪寨新的领主。 他话音落下,所有土匪纷纷义愤填膺,有人甚至还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杀萧徇!” 他们原本是粗人,说出来的话肮脏不堪,甚至还带着羞辱的色彩。 贼老二举杯:“这是我们今日的战利品,兄弟们放心喝!” 这是好酒。土匪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品尝过这等美味了,纷纷咂巴着嘴,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欢声笑语在小小的土匪窝中回荡。 忽然有人痛苦的喊了一声,蜷缩起来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贼老二皱眉,狠狠踹了地上的小喽啰一脚。 一种异样的气味在房中蔓延开来,四周仿佛变得非常热,贼老二鼻孔猛烈收缩,双眸逐渐变红,额头上冒起热汗。 屋子中的画面不堪入目,“桂花酿”在体内起着作用,贼老二颤抖着跪在地上,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到处乱窜,他急忙抓过旁边的一个小贼,大力动作起来。 一时间,房内全是男人的惨叫声。 林琛雪趴在窗边,看着眼前的画面,只觉得眼睛被辣到了,皱眉道:“这就是热泉的威力?” 南方有二泉,一曰热泉,一曰冷泉。 热泉让人生,冷泉让人死。 那热泉水,若是服用,连续七日都是春情勃发,必须交/媾缓解。 经过七日,则服用水的一方,会受孕。 林琛雪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 这些匪徒罪大恶极,刚抢劫了商队,为了庆祝今日所有的人都在此处了,有不少还没来得及喝酒的已经被士兵们制服,没有人有机会再拿出火丸炸药来。 被擒获的匪徒被带回了淳安城中。 房中,萧徇与曹预相对而坐。 曹预说道:“娘子要石州的军队服从,但条件是从此淳安要免去十年赋税。” 萧徇看着他,神色沉静:“就算是曹公不提这个,我也会如此。不止是淳安,若是战争结束,整个石州都都会免去赋税。” 曹预:“公主的墓,如今还在山里,简陋非常,我希望娘子能给公主 重修坟墓。” 萧徇:“曹公所言,正合我意。” 曹预闻言,捻须不语。 萧徇:“不仅仅是公主,若是曹公助我,我能保证南齐王室从此都有一席之地。” - 萧徇和曹预在房中密谈了几个时辰,等到南军出发的那一天,石州的军队也跟随在侧。 大军很快到达安阳。 安阳在云州边境,云州刺史已经率军进京勤王,州内按理说是空虚的。 但很快就有密探来报,安阳作为云州的入口处,正被云州的大将江攀镇守。 江攀的大名,林琛雪也有所耳闻。 江家世代镇守在安阳,江攀拥兵上万,是个名将。 南军人数少,若是与他们碰上,迎接他们的只怕是一场恶战。 而太子已经联系云州刺史进京勤王,若是南军被堵在此处,哪怕只是耽搁一两天,后果都不堪设想。 夜晚,林琛雪坐在营帐中,懒洋洋的吃着馒头。 萧徇跪坐在她的身旁,轻轻帮她将肩上的盔甲摘下。 林琛雪的东西,萧徇爱护的极好,垂眸一丝不苟的用手帕擦拭着。 林琛雪的面前,一个小兵正在汇报情况。 林琛雪笑着说道:“江将军生性多疑,又爱子如命。” 士卒垂着头,汇报道:“江攀用兵如神,但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江颂。江颂今年已经二十,生得仪表堂堂,又骁勇善战,只可惜军事头脑远比不上江攀。” 林琛雪回头,和萧徇对视一眼。 刹那间,两人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当天晚上,林琛雪便让人在军中燃起锅灶,炊烟袅袅升起,蔓延上天际。 小士卒苦着脸,在一旁劝道:“林娘子,这炊烟恐怕会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林琛雪忙着准备锅灶:“没事,你就放心的去做便是。” 林琛雪让士兵们将锅灶升多点,士兵们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白日,林琛雪又组织士兵晨练,喊声震天。 江攀在城中,冷着脸听士卒汇报南军的情况。 士卒想到自己巡逻时看到的画面,谨慎的说道:“楚军大约有上万之众。” “不,”江攀淡淡道:“他们只有五千。” 士卒有些惊讶,但随即想到将军有可能在楚军中安插了探子。 江攀:“明明只有一点人,偏生要迷惑我们,大抵是知道我多疑,才想要迷惑我,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江攀随后叫来了江颂。 江颂是江攀的儿子,生得仪表堂堂,只可惜自幼不爱读书,在加上行事鲁莽,颇有匹夫之勇,所以江攀一直不敢让他独自带兵。 可是如今,正是一个很好的、让儿子在军中立威的机会。 江颂进屋,跪在地上,恭敬道:“父亲。” 江攀挥了挥手:“一群杂碎在城外,你明日带兵 将他们解决了。” 江颂面露喜色:“是。” …… 林琛雪不得不承认,江颂真的是一位在沙场上十分勇猛的少将军。 他带着兵横冲直撞,所到之处,血流成海。 楚军本来就不熟悉安阳山中的地形,很快被江颂打的节节败退。 再这样下去,楚军只怕在短时间内,拿不下安阳了。 但林琛雪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 安阳城外,地势复杂。 江家军和南军比起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江家军袭来,士卒们的喊叫声震天动地。 很快,楚军只有四处逃窜的份。 林琛雪潜伏在两侧山岩间,望着山路上,在人群中冲杀的、江颂的身影,微微眯起眼。 她身穿玄衣,身体紧绷,如同狩猎的豹子,耐心的等待着最佳时机。 夕阳西下,山路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身影,而楚军早已经看不见了。 安阳打了胜场,身穿盔甲的士兵们陆续走了回去。 所有人言笑晏晏。 有些士兵甚至还仰天长啸。 “安阳必胜!少将军用兵如神!” 忽然有人惊恐的喊了一声:“少将军不见了!” …… 林琛雪擒获了江颂,扣押着他和江攀谈条件。 江攀这么大年龄,膝下就江颂一个儿子。 他得知江颂被抓走,不由得大怒。 发了一场火,处置了几个军中高级将领,他很快就对南军妥协,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去。 - 京城。 皇帝早已经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双目甚至不能视物。 每天只能靠左徽的汤药吊着性命。 那日秦宴澈在宫外,差点被黑衣刺客杀死。 萧棠将这件事如实汇报给皇帝知道,皇帝在病中龙颜大怒,下令要严查此事。 太子知道这件事,好生惊慌。 那日受夏简行提醒,他原本想杀掉秦宴澈,自己便再无威胁,谁知刺杀竟然失败。 如今皇帝让金鳞卫严查此事。 那些镖局的人,各个见钱眼开,心中毫无大义可言。 只要有钱,无论让他们说什么,都能说出来。 夏简行是太子心腹,闻言便给太子出计策。 如今皇帝早已经是苟延残喘之人。 萧棠有狼子野心,又常伴君侧。 与其让她抢先,不如先下手为强。 左徽身为皇帝跟前最得宠幸的太医,是因为他曾经治好过皇帝的隐疾。 但没人知道,皇帝早已经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而左徽给皇帝服用的那些“神药”,其实是春/药中的一种,初服用时会觉得神清气爽,可久而久之,则会对身体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深夜,龙啸宫寂静无人。 这 是宫中最安静的时间,仿佛全宫上下都陷入沉睡。 左徽身为皇帝最信任的太医,走进龙啸宫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他在龙床边跪下。 皇帝眼底乌青,脸颊却泛着异样的红。 他听到声响,抬了抬眼皮。 左徽捧着一碗漆黑的汤药,低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皇帝动着嘴唇,还没来得及询问,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齿间源源不断的的涌了进去。 皇帝被药呛的剧烈咳嗽起来,抬起手想要阻止左徽的动作,可他是病人,根本没有力气。 他把药悉数咽下去,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胃中蔓延开来,皇帝死死的握着左徽的手臂,手臂剧烈颤抖:“你……” 左徽医术高明,擅长用毒。 萧徇的天寒蛊,便是左徽下的。 人一旦中了左徽研制出来的毒药,则毙命于刹那之间。 更高明的是,很多时候就连宫中太医,都检测不出来死者究竟服用了何种毒药。 左徽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龙榻上惊恐而死的皇帝,抬起手,慢慢的帮他把眼皮合上。 - 这件事原本是太子事先与心腹们商议的。 左徽有所行动后,高耽立马把伪造的圣旨准备好,派人通知太子,扮成太监入宫。 太子一袭小火者服饰,高大威猛的身躯套在皱巴巴的衣服里,有些格格不入。 太子平素最看不起太监,可如今也只能强忍着恶心,走了一大段路。 太子刚进宫中便松了口气。 夜深人静,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这一切都进展的太顺利了。 太子背上全是冷汗,双腿甚至也在微微的发抖。 他垂着眸,快步走进龙啸宫。 就连宫门口都空无一人。 太子心下暗喜,左右寻找着高耽的身影。 按照高耽所说,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会在宫门口亲自迎接。 可太子并没有看见高耽。 整个龙啸宫安静非常,连一个宫女都没有。 夜色浓重,诡异的氛围在四周蔓延开来。 太子内心忽生疑窦。 他忽然发现那边的地上躺着什么。 那居然是一个人。 太子愣住了,颤抖着走了过去,忽然发现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地上的人模样无比熟悉,居然是左徽。 左徽的脖子被人截断,早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太子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因为他看见不远处,萧棠一袭华美的凤袍,头戴金钗凤冠,步摇在微风中缓慢摇动。 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画着艳丽的妆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 萧棠慢悠悠的问道:“太子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太子 瞪大眼睛,刹那间只有一个字在脑海中猛烈回荡。 跑。 ▊想看三通七白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吗?请记住[]的域名[( 太子转身想走,一个人闪出来,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太子回头,对上江术冰凉的眼睛。 江术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从他小时候,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萧棠温婉的笑了笑:“江公公,让太子到这边来坐,莫要吓坏了他。” 太子只觉得喉咙哽咽,厉声责骂道:“大伴,你在干什么?本宫心忧父皇的病情,深夜前来探望,你是要反了么!” 江术是他的身边人,平日里听到他这样的呵斥,恐怕早就吓破了胆子。 可现在,江术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太子的话,面无表情的和萧棠说道:“太子弑君,意欲谋反。奴才担心其伤了皇后娘娘。” 萧棠淡淡道:“也罢,那太子爷便这样说话吧。” “你自幼在皇上身边长大,皇上待你极好,”萧棠冷笑着问道:“为何要谋害皇上?” 太子目疵欲裂:“江术,你为何要背叛我?” 江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也许太子永远都不会知道。 自从上次,他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杀心,自己就已经渐渐的恨上了他。 沉默仿佛在咆哮,冷汗顺着太子的脸颊滑落,冰凉的匕首抵住喉咙,让他的皮肤渗出了丝丝血迹。 太子耳边嗡鸣,脸色惨白。 他看着龙啸宫中的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云州刺史范烨已经带兵赶来。” 萧棠皱眉。 太子会与别州刺史有联系,萧棠早就猜到。 但萧棠实在没想到,太子竟然有这种胆子,竟然敢让刺史进京勤王。 这些州的刺史各个心怀鬼胎,这些年中原豪杰并起,他们想必看的十分眼热。 他们带兵勤王,若是真到了京城,又岂会如此听话,服从太子的命令? 自然是谁的兵马强壮,就听谁的了。 萧棠有些困惑,太子怎么会愚蠢至此,竟然给了这些刺史充分的理由谋反。 太子看着她,笑得狰狞而猖狂:“到时候,这京城中人,一个都活不了!” - 云州的兵早已经降临城下。 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士兵。 大楚王室,早就不得民心。 范烨这一路上,是畅通无阻。 这从几年来到处是揭竿而起的义军就能看出来。 范烨仰望京城恢弘的城门,眼中冒出贪婪的精光。 若是占领了京城,只怕这天下都要改名换姓。 范烨举起长枪,身后士卒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占领京城!” “推倒昏君!” “天下当属范王!” 忽然看见城门打开,鼓点声冲上云霄,震得人胸腔都在颤抖。 范烨瞳孔微微一缩。 城门后方,身穿盔甲的楚军冲了出来,刹那间箭雨落下。 燃烧着火焰的利箭如同流星,划破夜空。 两军交战一触即发。 女人身穿盔甲,手拿长剑,把守在城门口。 狂风将林含的衣摆吹得烈烈作响,她抬眸看着黑压压的士兵,双眸倒映着火光。 士兵们的惨叫声,挣扎声刺痛耳膜,夜色浓重,这是她无比熟悉的场景,记忆中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林含脑海里,蓦然闪过许多画面。 酒后大笑的皇帝。 骑在战马上的梁国公。 坐在轮椅上,笑得春风拂面的萧徇。 头戴凤冠,抱着秦宴澈的萧棠。 早该结束了。 愿此后天下百姓,平安喜乐,海晏河清,朝政清明。 林含猛然抬手,斩下一个因为惊慌而奔逃的士卒的头颅。 林含神色冷然,表情肃杀,大声道:“退后者斩首。” - 龙啸宫内。 谭筠垂着头,恭敬的听着萧棠的命令。 “太子与刺史勾结谋反。”萧棠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茶叶,问道:“你可知道之后,该怎么办?” “如今天下民众,皆归心于我妹妹。”萧棠霍然抬眸,神色凌厉:“中原内外,非萧氏不王。” “只不过要委屈澈儿,先做几天皇帝,到时群臣请命,将她推上皇位。” “娘娘放心,满朝文武,无不期盼着萧娘子率军归来,”谭筠垂眸。 “萧娘子必然称帝,天下归心。”! 第 96 章 钗头凤 萧徇登基后,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林琛雪跟着许追贤将军,出征过大小几次战役。 ㈨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96 章 钗头凤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天下逐渐平定。 朝廷颁布一系列政策,休养生息。 她又前往南方,清查逃户,一去便是半年。 淳安过去是南齐都城,大楚皇室对淳安深为忌惮,连带着南方石州百姓的赋税都比其它州多出三倍。 百姓怨声载道已久,再加上本地宗室多有压榨,导致许多人落草为寇,甚至参加了起义军。 原本在京城的许多工程停修,天下百姓的赋税都有所减轻,林琛雪带着一众官吏,将南方流民迁入中原。 萧徇发布政令,若是逃户自首,则能减轻一年赋税,一时间在南方成效甚好。 林琛雪白日忙着接待流民,又监督官员教本地农民学习最新的种田器具。 夜晚回房休息时,才能偷闲给萧徇写信。 虽然南方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但每每看到萧徇信中熟悉的字迹,林琛雪都分外欣喜。 …… 林琛雪回京时,萧徇来宫门口迎接她。 艾草拂面,踏过火盆。 林琛雪看到萧徇,眼中浮起依稀的笑意,上前两步,抱住了她:“陛下。” 两年时间足以让少女完全长开,林琛雪的五官早已不复往昔般稚嫩,桃花眼中锋芒也早收敛起来。 当她面无表情看人时,却是很难让人猜到她的情绪。 只有笑起来,过去嘉乾的身影,才能从她眼中窥见一二。 周围站满了侍卫,但却无人敢对着亲昵的两人多看一眼。 林琛雪离开京城半年。 南方是蛮夷之地,林琛雪又不太注意,回来的路上摔下马,受了点伤。 萧徇注意到这个,脸色不由得微沉:“又伤哪了?怎的如此不小心?” 孟秋立在萧徇身侧,笑着说道:“皇后殿下受了伤,奴婢来处理罢。” 萧徇看了她一眼,孟秋全身微微一凛,莫名在陛下眸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萧徇:“你去备好药,先回宫中罢。” 孟秋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啸凤宫中,萧徇和林琛雪二人相对而坐。 萧徇垂着眸,细细帮她把手臂上的伤口处理了。 林琛雪笑着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宫中发生了什么趣事?” 萧徇嗔怪的看她一眼,淡淡道:“还能有什么趣事,不过是每日上朝,听那些老顽固骂个不停罢了。” 萧徇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嘉乾,在南方,可曾遇见什么趣事?” 林琛雪:“每日都忙着清查逃户,能有什么趣事。” 萧徇:“南方遇到什么姑娘,这也算是趣事。” 林琛雪:“因为我已经见过陛下,所以其它姑娘在我眼中,都没什么好看的。” 林琛雪这话说的真诚,极大程度上取悦到了萧徇。 萧徇笑了笑,忽然倾身,柔软的吻坠落在她唇瓣。 萧徇:“话说回来,朝中有人让我纳妃。” 林琛雪对着萧徇又亲又啄,立马不高兴了,说道:“你要纳妃,那我得先回娘家。” 林琛雪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徇压在身下。 萧徇压着林琛雪的两只手,很小心的避开了女孩身上的伤。 她低着头,鼻尖蹭着林琛雪的侧脸,脸上已经是明显的不高兴,问道:“回什么娘家?” 林琛雪抬头,看着她。 女人的身材很好,黑色的龙袍披在她身上,愈发衬得肤白胜雪,裙摆散开铺散在地下,如同盛开的莲花。 林琛雪仰头亲了她一下,笑着摇头:“我错了。” 林琛雪也是个负责的性子,她如今虽贵为皇后,但遇事亲力亲为。 她虽然刚从外面回来,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交代。 萧徇还不了解她夫人的性格吗,她搂着林琛雪的腰,轻轻的吻着她的颈脖,眼色沉了沉。 她有私心,不想让林琛雪刚回来,就因为其它的事情离开她身边。 林琛雪已经很久没有和萧徇亲近了,全身抖的厉害,女人的唇又软又温暖,吻的她目光涣散片刻,恍惚间,忽然有个冰凉的东西,递到了她的唇边。 林琛雪微微一怔,睁开眼睛。 萧徇:“乖,喝了它。” 林琛雪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张开嘴,慢慢的将杯中液体喝了下去。 那液体满溢口中,带着淡淡的酸甜,就像是上好的葡萄酒。 林琛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烫,躁动不安。 啸凤宫的地毯很柔软,室内空无一人。 女人就那样压在她身上。 林琛雪双手搂住对方的腰,只觉得那处柔若无骨。 萧徇领口微微敞开,清瘦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林琛雪垂下眸,长睫微微颤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林琛雪反应过来自己喝了什么东西,简直是哭笑不得。 那日大婚,林琛雪为了让萧徇安心,吃了许月辞给她的“香丸”。 但那种东西不能服用太多,否则对身体有害。 萧徇便拿了前朝皇帝珍藏在库中的春酒,让林琛雪饮用。 这下子,林琛雪是一时半会,离不开萧徇了。 萧徇躺下来,扯着林琛雪的领口,轻声道:“你来。” - 第二日早晨。 萧徇不太起得来,可如山的奏折已经送到了啸凤宫中。 萧徇登基以来就是劳模,她的身体底子其实不错,之前被天寒蛊折磨,尚且能够每日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更不要说现在。 但是今日萧徇抱着林琛雪的腰,整个人埋在对方怀中,黏人的不行。 林琛雪昨晚睡的比半年来任何一天都好,她不 想承认,但她早已经习惯了与萧徇相拥而眠,晚上哪怕只是抱着对方,都会让她觉得安心。 林琛雪睁开眼,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㈦想看三通七白写的《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第 96 章 钗头凤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萧徇闭着眼,神色略显疲惫,眼底能看见淡淡乌青,林琛雪低头吻了吻女人的额头,随后穿着中衣,从床上起来。 林琛雪昨夜服用了春酒,全身依然发着烫,她喝了一口茶,来到桌边,提着湖笔帮萧徇批着奏折。 萧徇登基以来,林琛雪时不时帮忙处理政务。 她也会见一些大臣,起初也不敢一个人做主,遇到事情,会问萧徇的意见。 但帮忙多了,林琛雪逐渐也能够判断哪些事情重要,哪些事情不重要。 林琛雪垂头看着奏折,皱眉将要询问萧徇的事慢慢写在纸上。 林琛雪批完折子,移步到门口。 立春站在那里,看到林琛雪是吃了一惊,问道:“陛下可是醒了。” 林琛雪摇摇头:“还没醒,让她再睡会。” 立春:“是。” 林琛雪目光转了转,忽然拉住她的袖子,笑着问道:“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她只穿一件中衣,外面披着一件红色袍子,腰带松松的系着,精致的五官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玉砌,凭空多了一份柔美,笑意挂在脸上,很是随和。 立春微微低眸,不敢直视这位皇后。 昨日萧徇只是随口一提,但林琛雪却记在了心中。 立春说她离开的这几日,朝中确实有大臣想让萧徇纳妃,丰富后宫。 但提出这种建议的大臣,都被萧徇不咸不淡的打发了。 有些文官上折子骂萧徇,也被萧徇廷杖了。 林琛雪默默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暗色。 她将那些提建议的人的名字记下来。 皇后和皇帝的关系好的可以,简直无懈可击。 大臣们原本打着让流芳百世的名头,让萧徇纳“男妃”,填充后宫,但怎料萧徇根本不在乎名声。 大臣们讨个没趣,这件事情只好作罢。 林琛雪正和立春说着话,让立春把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她。 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萧徇的咳嗽声。 林琛雪急忙走进去服侍。 林琛雪走进房中,萧徇已经起了床。 萧徇喝着茶,懒懒的问道:“方才嘉乾在外面,问什么。” 林琛雪:“没什么,你要纳妃,我不高兴,打听一下给你提意见的人,不行么。 萧徇握住她的手,显然是有些生气:“我不会。” 林琛雪知道萧徇不开心了,一时间心里那点怒火烟消云散,她嘿嘿一笑,倾身吻了过去。 - 林含和萧棠前往北境,没过多时,便寄来一个东西。 是另外一块火浮玉。 火浮玉原本是犬戎至宝,林含将犬戎王打的落花流水,从对方的营 帐中,寻到了它。 那日在宫宴上,林琛雪率领人在马球上胜过胡人,千辛万苦,才赢得一块火浮玉。 火浮玉是至刚至阳之物,曾经对萧徇的身体有很大帮助。 林琛雪拿到这另一块火浮玉,如获至宝,赶紧拿给萧徇带着。 今日是林琛雪的生日。 清晨京城的街头有种说不出的朝气,已经有不少的店家开张。 萧徇微服出行,带着林琛雪骑马,射箭,又在路边的小商铺前投壶。 萧徇平日里虽然久居深宫,但投壶丝毫不输给林琛雪。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看着那细长的小箭,就那样精准的射入壶中。 她许久没有如此开心了。 两人随后又去京城商铺大街看了看,不少裁缝店已经开张,红橙黄绿等色泽鲜艳的锦缎暴露在阳光下。 林琛雪指着样式图:“我喜欢这个款。” 萧徇立在林琛雪身边,将店老板递过来的册子翻了两页:“那便试试这个吧。” 萧徇有过承诺,今日让林琛雪放开了买东西。 林琛雪目光转了转,忽然看见柜台上放着两个荷包,这荷包上刺绣鸳鸯,一绿一青,显然是一对。 林琛雪眼神亮了亮:“这个是什么?” 店老板笑着说道:“今日是我和妻子成亲二十年,这款‘鸳鸯戏水’荷包,是小的特地设计出来的。” 林琛雪拿出钱:“我买一对。” 这款荷包款式特别,做工精巧,价格也贵,大概是老板才设计出来的,林琛雪还没有见过谁带。 林琛雪捧着那双荷包站在阳光下,看着画中鸳鸯嬉戏,一绿一篮如同虹霓相伴,栩栩如生。 萧徇低头摩挲着布料,漫不经心的问道:“让你买衣服,你买这些做什么。” 林琛雪将其中一个荷包系在萧徇的腰上,拍了拍:“不准解开。” 萧徇:“……” 很难想象,那些大臣在朝廷上看到陛下腰间系着这种东西,会作何想法。 但萧徇丝毫没有解开的意思,眉眼甚至弯了起来,眼底蓄了几分笑意。 她揽着林琛雪的肩膀,低声道:“走了。” - 两人出了城门,策马缓步而行。 林琛雪侧眼看着萧徇骑在马上,原本还有些担心,怕萧徇摔下来。 但萧徇的马术很好,骑马又快又稳,林琛雪这才放心。 此刻,天色已经逐渐黑下来。 林琛雪看着远处如同浓墨般的黑色,不由得抿了抿唇:“我们天黑出城,会不会太危险了?” 萧徇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算是遇到危险,不是还有‘七郎’保护我么。” 林琛雪侧眸看着萧徇,眸光微微闪动。 她会保护萧徇。 这句话,她说了很久。刚开始说时,未必存折几分真心,可现在就算是再问多少次, 她仍然是这般回答。 如今的萧徇,不仅是九五至尊,更是她的妻子。 只要她还在,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萧徇。 萧徇并没有说要去哪里,林琛雪好奇的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四周村舍逐渐变得稀少。 一条高大、威仪的建筑,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古老的长城。 因为年代久远,不少地方的砖块已经落下。 它就如同一条巨龙般,蜿蜒在群山之中,在星辰的照耀下,显露出浓重的威仪。 萧徇跳下马,拉住林琛雪的手:“走罢。” 林琛雪发愣:“这里是……” 萧徇隔着黑暗,细细的打量着女孩的神色。 女孩的惊讶让萧徇觉得高兴,倏尔笑了笑:“这里是烽火台。” 林琛雪微微一怔。 这是前朝的烽火台,如今已经废弃了。 林琛雪和萧徇携着手,登上高高的烽火台,脚底的一切变得极小,远处是京城,能看见其中透出的万家灯火,而头顶则是耀眼的繁星。 林琛雪不知萧徇的意思,却看见萧徇拍了拍手。 两人面前的烽火被点亮,刹那间远处如墨染般的群山亮起点点星火,每当近处燃起火,更远的地方就会紧接着燃起另外一丛,星火连绵不绝,刹那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火焰。 林琛雪瞳孔微微放大,这烽火台很明显被改造过,就连苍翠的群山中,都伫立着高高的烽火台。 当火焰全部燃完后,出现在远方的图案,竟然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 凤凰浴火飞天,艳丽而壮观。 林琛雪桃花眸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澈透亮:“好好看啊萧徇!” 林琛雪拉着萧徇的衣袖,兴奋的说道:“我还从未看过这么漂亮的景色。” 萧徇抬手,一柄金簪在星光下一闪而过。 萧徇将那柄金簪插在林琛雪发间。 林琛雪并没有注意到萧徇的动作,她的星眸中倒映着火光,迟来的意识到,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他的妃子所见,必然也是这样的景色。 只是她是幸运的,眼前这样的景色,想必比褒姒所见更美。 林琛雪转头,墨发间的金簪有珍珠垂落:“若是让那些老胡子知道了,明日又要在奏本上骂陛下。” 萧徇:“无妨。” “骂我就算了,若是骂你。”萧徇笑着看她,目光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狠戾:“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烽火台上的风很大。 林琛雪握着萧徇的手,生怕萧徇受了凉。 她笑着靠在萧徇肩头,低声问道:“陛下,我明年生日,还能看到这般景象嘛。” 萧徇捏着她的脸,严肃道:“你傻啊。自然是能看的。” 林琛雪墨发间的金簪上雕刻飞鸟,身上镶嵌最珍贵的宝石,绚烂又夺目。 这是蜀地的鸟。 相传 蜀地有一种花,叫做桐花。 每当花开满枝头,枝头上便会落满那种毛色鲜艳的小鸟,小鸟头上有冠,就像是微型的小凤凰。 ⒆三通七白的作品《逃婚后,病美人偏执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萧徇想让嘉乾当一辈子皇后,只要她在一日,便一日护着嘉乾,让她每日都如此开心,岁岁都做无忧的凤凰。 - 时间飞逝,很快又到酷暑。 萧徇在啸凤宫忙得焦头烂额,而林琛雪偷偷的拿来了东西。 萧徇看清楚林琛雪的东西,不由得微微一怔。 居然是几颗晶莹又饱满的荔枝。 当年唐玄宗为了杨贵妃,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运送荔枝,成为千古以来文官骂他昏君的把柄。 荔枝很奢侈,而萧徇自从当上国君以后,生活勤俭节约,这种东西也基本上碰也不碰的。 但林琛雪记得,萧徇是喜欢吃的。 萧徇吃了两颗,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林琛雪坐在萧徇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陛下,好吃吗。” 萧徇唇边还沾着汁水:“还请皇后,千万不要告诉那些大臣。” 萧徇登基后,勤于纳谏,渐渐纵的那些文官胆大包天。 大臣现在是什么都要骂,一会儿萧徇在皇后面前自称我,有失帝王威严。一会儿骂她不拆掉宫中围猎场,沉溺于奢侈享乐,可是大大的不好。 萧徇稍微走快了两步,大臣又说她没有威严。 萧徇刺绣荷包,大臣又说帝王精力不应该放在这上面。 林琛雪看了一眼四周,嘿嘿笑了一声:“陛下放心,只有我知道。” “但是——”林琛雪话锋一转。 萧徇抬眸,淡淡看她。 萧徇今日穿一袭绛紫色的圆领袍,刺绣金龙,墨染的四方云肩衬得人矜贵又威仪。 林琛雪记得萧徇刚登基不久,她府中养的那些面首还以为妻主会顾念以前的情分,纷纷在她面前鬼哭狼嚎呢。 林琛雪笑了笑:“若是陛下听我的话,我就不说。” 林琛雪:“若是陛下不听话,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萧徇:“皇后想让我做什么?” 林琛雪把她压在地上,将她唇边的汁水舔掉,她能感受到身下人不受控制的抖。 萧徇白皙的脸泛起红色,呼吸也已经不规律了。 林琛雪:“姐姐今晚,得听我的。” 萧徇闭上眼,抬手搭在林琛雪的肩头,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眼中有期待也有脆弱。 林琛雪不由得想起,方才那些大臣跪在地上,将萧徇奉若神明,连看也不敢看萧徇一眼。 她们哪里知道,萧徇现在的样子,有多漂亮。 - 林琛雪醒来时,萧徇还没醒,林琛雪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的下床,翻阅着案边的奏折。 她忽然看到什么,微微一怔。 萧徇醒来,孟秋和立春进来服侍。 温热的杏酥饮被端到面前,萧徇慢慢的喝着。 林琛雪躺在萧徇身边,侧着身,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女人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今日我看到一封奏折。” 萧徇眉心一动:“什么?” 林琛雪:“陛下该考虑子嗣。” 萧徇:“不要理他。” 林琛雪:“我有个问题。” 萧徇:“什么?” 林琛雪:“那热泉水,若是服用,连续七日都是春情勃发,必须交/媾缓解,经过七日,则服用水的一方,会受孕。” 萧徇咬牙笑道:“所以呢。” 林琛雪:“我们谁喝啊?” “……”! 三通七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