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学妹一见钟情后》 一 高考结束第二天,付向晴做了回小偷。 趁着家里没人,她溜进父母房中,计划将户口本偷出来。 付向晴知道这不是件容易事,果不其然,东西被女人藏得很好。 她把屋内每个可能藏有重要东西的角落都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想着再过不久女人就要回来,少女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 要是今天之内不把红本找到,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机会。 安静的室内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踩在年久未修的木质楼梯上,发出恐怖片中猛鬼嚼人那般咔呲咔呲的响。 他们的房子是数十年的破旧小二楼,连接楼层的楼梯窄而短,上楼的人只要走个五六步,就能清楚看见正对着楼梯口的屋子里正发生着什么。 付向晴心跳骤停一瞬,翻找的动作僵住,她浑身发起抖来,像是要被砍头的死/刑冤犯,不甘又绝望地缓缓扭过头。 昏暗泛黄的灯光下,对方的模样一点点显露出来。 看见来人是谁,少女瞬间喘匀了气。 她很快镇定下来,回身将自己拉开的抽屉重新塞回去。 付如玉清亮的声音驱散了屋内的无声压抑感:“姐,你在找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付向晴身后。 一边好奇地看着她,一边将手心中刚被一分为二的碎冰冰递给她。 “三姨给的,等下妈问起来的话,你要说没见过哦。” 简单的动作与熟练的谎言,只有他们彼此知道意味着什么。 付向晴没有接过那半根略长一些的夏季零食,她微微仰头,不怎么抱期望地随口问:“阿玉,你知道妈把户口本放哪里了吗?” “户口本?”少年点头,“在我房间,姐你需要吗?” 喜意泛上眉梢,付向晴的声音听起来都轻快了些:“我要,你能拿来给我吗?” 付如玉并不知道付向晴突然要户口本的原因。 他没有追问,只是站在那个比他还矮了几分的木门前,温声叮嘱匆忙离去的少女:“姐你小心点,不用跑那么快,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替你担着的。” 付向晴顾不上听他说什么,她紧捏着那本对她来说无比沉重的东西,像个赴死的战士般,一刻不停地朝着远方大步跑去。 粉色的碎冰冰已经融化,液体因她身体的起伏而沿着透明包装不断滴落,洒在烈阳照耀着的泥土地上,开出一朵朵灿烂又渺小的无色花。 ——高考结束这一年,付向晴为救赎自己,迈出了第一步。 她把刻在自己身上的“旺娣”二字,变成了与父母的期望截然相反的“向晴”。 // 这是块溃烂发臭的土地。 汲取着这些肮脏营养长大的人们,尽管披着人类的外皮,却还是掩盖不了他们灵魂里渗透出来的腐朽味道。 付家女儿改名的事情,很快传遍了这座小小的村落。 大家嗤笑,大家不以为然,大家在路上碰到她,还是要用那干涩骇人的嘴皮,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旺娣。” “付旺娣。” 付向晴试着纠正:“二姨,我已经改名了,现在叫向晴,向往的向,晴天的晴,你以后还是叫我向晴吧。” 黄皮女人似笑非笑地觑她一眼,随之问:“再过几天你弟就要放假了,反正你现在也不读书了,到时候让他上你那儿去,你给他补补数学,可以吧旺娣?” 她想反驳的有很多,但在女人那似能吃人的眼神中,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徒劳地攥紧拳,干涩而缓慢地应了声:“可以的。” 女人满意地走了,徒留付向晴一人,从开始的昂首挺胸,到现在弓着身子垂着头,几乎整个人都要嵌进那黑黄混杂的烂泥土地里。 是一阵声音拯救了她。 那是个明显发育不良的少女,面色蜡黄,细胳膊细腿的,穿着身洗了又洗的泛黄短袖,冲着她弯下眼角笑得灿烂。 “早上好呀,付向晴。” // 付向晴很久之后才清楚。 毕业那年的暑假,为何与她有关的“出格”事,都没有让她受到应有的处罚。 那个本该化作荆条敲在后背绽出血花的新名字,是付如玉暗地里,在父母二人面前双膝下跪替她换来的。 那本不该出现在她床头的录取通知书,是付如玉提前从镇上的邮局里拿回,才免去送到女人手上而被撕烂的命运。 那个崭新漂亮的第一个智能机,是付如玉早就给她备好的升学礼物。 那张所谓的父母给的储蓄卡,是付如玉自懂事以来,就替他生于不公的姐姐,一笔笔攒下的上学费用。 那些本该由父母给予的爱,少年替他们尽力地偷偷弥补她了。 而现在,被付如玉坚持送到大巴站的付向晴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站在嘈杂的人群里,临出发前,付如玉抱住她。 一米八几的个头,衬得她瘦弱的身子越发渺小。 他的声音颤抖却坚定:“姐,如果你想,就再也别回来了,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替你担着的。” 付向晴并不知道少年说出这句话是费了多大的勇气,她不以为意,轻笑着揉揉对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车子快来了,你回去吧。” 付如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掩去眸底神色,把人松开,乖乖地点头:“好,姐你到学校了给我打电话。” “嗯,再见,你要好好学习,后年学校的新生队伍里,希望姐姐可以看见你。” // 付向晴的三个室友都是S市本地人。 第一次打照面,她就很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同对方之间的差距。 这种差距通常是无法改变的,这是一种从出生以来,就因环境不同而注定会出现的横亘在她们这两类人之间的距离。 就像是穿着破了洞的鞋的小乞丐,意外遇见踩着漂亮小皮鞋的小公主,她很是惊讶世界上居然还有这般幸福美好的人,下一秒余光无意看见了自己的小破鞋,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余满心的尴尬和自卑,逼得她费力把脚努力往后收,好让对方看不见自己如此不堪的模样。 室友先迈出了交友的第一步,她表示友好地伸手。 付向晴看着她白皙漂亮的掌心,和自己枯瘦难看的双手形成了刺目的对比,自卑感不由发作,让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看在常人眼里,俨然就是拒绝的意思。 很少有人会愿意拿热脸去贴一个陌生人的冷屁股,对方亦然。 初见的不愉快,让一个偌大的宿舍,无形中被划分成了两部分。 热闹的三人组,还有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付向晴。 这种诡异而又叫常人难以忍受的被“孤立”氛围,在大一下学期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被打破。 三人组中的一个,半夜突然发起了烧。 另外两位同辅导员提前请了假,这会儿并不在学校。 照顾人的工作便被付向晴主动揽了过来。 她做惯了这种事,连父亲醉酒后的混乱都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清理好,室友只是简单地发个烧,自然能被照顾好。 第二天,恢复状态的室友在病床上醒来,恰好同趴在床边睁开眼的付向晴对视上。 两人干巴巴地互道了早安,气氛虽然有些尴尬,但彼此心知,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经过这一遭,付向晴并未如影视剧里那般轻易就收获三个至亲闺友,但和几个室友之间,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彼此疏离地几乎零交流。 如果说三个室友和她只是君子之交,那在这个学校里唯一可以和她说上几句真心话的,只有陆盼男了。 陆盼男,就是那个除付如玉外,唯一一个愿意用新名字来称呼她的同村伙伴。 付向晴是偶然和她在校园里遇见,才知道两人竟上了同一所大学。 自己从小被教育女孩子喜怒不能轻易言于表,所以就算很是欣喜,也只是用浅浅的微笑表示了喜悦。 陆盼男足够了解她,知道她笑中藏着的深意,反馈般的,咧嘴还了个大大的笑。 “说到这事儿,我还得感谢你。” 付向晴不解。 她解释:“要不是你真的听梅老师说的去改了名,我也不敢拿刀佯装自杀威胁我爸,可惜这一招只能用一次,不然我肯定也要逼着我爸让我去改名,对了,说到这个,你录取通知书没被藏起来啊?我还以为村里今年五个女大学生,就我能上学呢。” 付向晴顺着她的话问:“村里今年有这么多人要上大学吗?” 陆盼男叹息一声:“是啊,我那天听我妈她们几个人聊天,说本来包括咱俩,一共有五个女孩子都被录取了,结果一个被她奶奶关到现在,还有两个被送到隔壁村备亲了,哎,我说真的,付向晴,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她读懂了她话中未尽的意思,认真地反驳:“你要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 陆盼男愣了一瞬,很快扬眉一笑,接了她的话:“也是,我的确该感谢我自己。” 阳光洒在二人身上,隐隐约约,似乎为她们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光芒。 // 付向晴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异性拦住。 她自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村里的男性,不论年纪大小,都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他们对待女性的态度,轻视得就像是在挑拣摊桌上摆出的死猪肉。 “李盼娣太高了,带出去难看,我才不会娶她做老婆。” “李旺夫这两年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我已经先预定了,等年纪到了,你们可不准和我抢。” 付向晴从异性口中听到过的,几乎都是这类腌脏话。 可眼前这个陌生的、模样周正的男生,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他捧着一束花,十分有礼貌地先自我介绍。 “付同学,你好,我是金融C106班的陆子民,请问我可以拥有一个认识你的机会吗?” 这样彬彬有礼的异性,通常不会让人反感,付向晴却偏偏是那个例外。 倒不是反感,只是她先入为主地因为他的性别,而将他剔除在了界限之外。 不太擅长拒绝人的少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红着一张脸,抿着唇,只字未吐地匆匆离开。 围观者不明意味的笑声让陆子民的面色变了变,他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样的场面,只好悻悻而退。 但他没有就此放弃,从那天开始,每天变着法地拿着东西去堵付向晴。 如果对方出言不逊或者行为有所冒犯,付向晴面子再薄,也一定不会允许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偏偏男生态度端正,每次也只是说一句想要交个朋友的话,被无声拒绝了就干脆走人,根本触碰不到付向晴的底线。 时间一长,很多东西自然就习惯了。 从没接触过这种人的付向晴逐渐心软,最后,在大二开学那天,松口答应了对方想要晋升为男朋友的想法。 // 脱单这件事,对付向晴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甚至可以说,她完全没想过两人可以走到最后。 陆子民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老师,书香门第,应该更看重所谓的门当户对。 而她,不提也罢。 关于家庭情况,都是陆子民主动和她说的,她安静听着,面上不显,心里倒是又升起了初见室友时的那股自卑感。 于是又做出了和之前一样的选择——把自己脏兮兮的鞋,往后藏了藏。 付向晴隐瞒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好在男生没有多问,她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关于这段感情,她觉得,自己的情感可能更多的只是心软使然。 她想得很好,等陆子民和她接触久了,发现自己配不上他的喜欢后,应该就会提出来和她分手了。 以这种和平的方式结束一切,应该没问题的。 // 付向晴并不了解陆子民,两人之间,向来是陆子民主动。 唯一算是了解的,大概就是陆子民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 每个周末,付向晴都会收到他前往酒吧、KTV等各类娱乐场所的报备信息。 抵达的时候拍张照打卡,结束了再拍张照打卡。 付向晴觉得这种行为没有必要,但陆子民坚持,似乎这样做,就能让旁人觉得,女友多么黏人似的。 起初陆子民还试图带她一起去,被她坚定表示拒绝后,脸色微变地丢了这个心思。 两人至今谈了快一个月,期间除了简单地牵过一次手,就再也没有其他亲密动作。 陆子民曾觉得委屈,撒娇着想要同她更加亲近。 付向晴被他突然凑近的动作吓白了脸,如此夸张的反应,实实在在扫了陆子民的兴。 自那之后,他的信息越来越少,来找她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到最后,更是冷淡得只会完成任务般发送“早安”“晚安”的敷衍问候。 今天是两人交往正好一个月的日子。 付向晴起床,进浴室刷牙的时候,心头突突地跳,她有预感,今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预感很晚才应验。 晚自习下课,几乎不给她打电话的陆子民,难得给她打了电话。 他的意图很清楚。 他和朋友们又有聚会,但今晚对他来说有点特殊,所以他希望,这一次付向晴能陪自己一起去。 怕她又拒绝,男生软声地再三保证,去的是个隔音效果很好的KTV,朋友们都是好相处的,也不会乱来,一定不会惹她不高兴。 付向晴想到最近他冷淡的态度,猜到了今晚对他来说很特殊的原因。 是想在今天提出分手,但又想为这段感情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吗? 她纠结近一分钟,最终再次心软。 “好。” 陆子民现在不在学校,他在电话里解释,有个朋友过几天生日,自己和另外几个刚给那人买了礼物,现在结束了,正往学校这边赶。 “我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你如果先到的话,就在南门等我一下。” 开学至今,付向晴只从南门经过三次,一次是大一开学,第二回是那次陪突然发烧的室友去就近的医院。 第三次,是两周前陆子民约她看电影,她在南门口等了半小时,最后收到的是男生表示歉意的消息——“朋友身体突然不适,一时叫不到人,他只能先陪对方去医院。” 因而这一次,付向晴没有加快步子特意赶过去。 她动身前看了眼时间,到达南门时又按亮屏幕看了眼,刚好花了十分钟。 几乎是同时,安静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是陆子民新发来的消息。 【子民:向晴,车我已经打好了,大概三分钟后就到,我这边有点情况,估计赶不过去了,等下我们在KTV碰面吧,我会在门口等你的(玫瑰.jpg)。】 文字底下,是订单里车牌号的截图。 付向晴的情绪没有变化,她安静地回了个好,放大图片看清车牌号后,放下手机。 车子来得比预计的快,关上车门后,她想了想,给对方发了句“我上车了”。 直到抵达目的地,陆子民都还没有回复。 付向晴不清楚包厢号是多少,正思考是要继续再等几分钟,还是直接打电话过去,一阵清冷的声音猛然在身侧响起。 “是付向晴吗?” 对方声音不大,她没被吓到,闻声扭头。 那是个容貌雌雄难辨的漂亮青年,一头干脆利落的黑色短发,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使他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的味道。 他不算太高,目测只有一米七五,但长相太过完美,加上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实在出众,倒是容易让人忽视他连一米八都不到的事实。 此时的S市才刚入秋,青年穿着件白衬衫,白净的袖口被整齐折起,露出底下细瘦白皙的手腕,腕间有件装饰品,是条惹眼夺目的鲜红细绳。 青年原本距她只有一臂远,念出名字后,主动朝着她又靠近一步。 一种她形容不出的、从未在任何异性身上闻到过的味道,钻进了付向晴的鼻间。 恰如它的主人,干净得让人难以抗拒。 “陆子民让我来接你,走吧,我带你上去。” 二 八岁生日那天,付向晴被迫开始学习洗碗。 泥土铺成的地面凹凸不平,她整个人踩在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持着平衡。 水流的开关被安得太里面,小姑娘伸直手往前够,费了好大劲,总算将水打开。 收回手打算洗碗,谁知身体并不适应这样绷紧肌肉的动作,报复性地抽搐一阵,疼得她下意识甩了下手。 只听啪一声,边上的塑料盆,就这么被碰到了地上。 不锈钢碗落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耳膜难受,混乱声中,夹杂着另外一种东西断裂的声音。 付向晴猛地低头,看见那抹刺眼的白,登时被吓破了胆—— 家里唯一一个瓷碗,裂成了两半。 动静吵醒了正躺在椅子上午休的中年男人,他酒劲未退,脸上还带着醉意的红,闻声过来,看见了地上的惨状。 男人瞬间沉下脸,赤红恐怖的眼睛,瞪向了不远处那个浑身颤抖的小人儿。 那一天,家里的荆条又少了一条。 小姑娘本就留有旧伤痕的背,再度添上几条骇人的长痕。 付向晴被彻底打怕,自那之后,除了付如玉外,再也不敢亲近任何一个异性。 陆子民是个意外,他花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被允许进入她的安全距离内。 付向晴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意外出现。 可谁知,眼前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异性,竟能在刚见面不久,就成功跨进那条高压线。 意识到这点,失灵的警报系统重新启动,她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应,连忙往后一退,好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回到安全范围内。 青年站着没动,冷淡的表情未有变化,仿佛刚才靠近的举动,只是无意之举罢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变远,付向晴没再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少了特殊干扰,她很快冷静下来,因而找出了对方话中的漏洞。 “请问你是怎么确定我就是付向晴的?是陆子民给你看了我的照片吗?” 付向晴不喜欢拍照,除了一些必要场合,从未在照片上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陆子民曾试图偷拍过,被她发现后,当场就在她的监督下,把照片都清空了。 既然陆子民没法给朋友看自己的照片,那这位朋友,怎么能如此肯定自己就是他要接的人? 除非,是陆子民骗了她。 其实还存在着其他可能,例如她曾在校园里被看见过,与朋友同行的陆子民便远远地指着她,向朋友介绍自己的身份。 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很小,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付向晴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男友迟迟未回的消息,再次食言的举动,让她对陆子民的怀疑,一时之间升到了最高点。 青年的眸光似乎因她提到了某人而变得暗沉了些,他无情地忽视这个问题,反口问:“你不是付向晴?” 被他没什么温度的眼神这般看着,付向晴饶是还有再多疑惑,也一下没了继续追问的勇气。 发出的声音直观地泄露了她的紧张:“我是。” “那就走吧,人都到了,就等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随后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付向晴有些心神不宁,她很想知道男友是否欺骗了自己,如果是的话,就算陆子民今晚的目的不是要和她提分手,自己也会主动结束两人的这段关系。 而这个答案,显然只能从陆子民那寻得了。 付向晴走得缓慢,意识到不对劲时,身子几乎要往青年怀里栽去。 好在反应及时,落脚时往边上挪开一些,才避免了尴尬惨状的发生。 心底暗自困惑,原本高了一层台阶的人,什么时候变成和自己走同一级的? 这个问题没有开口的意义,她压下思绪,继续上楼。 脚跟落下时,身子往白墙那侧挪动几分,同时,右肩唰地紧擦墙壁而过。 还没因无声拉开两人之间的危险距离而松口气,少女靠近青年的那只手臂,就被人往左侧轻轻一拉—— 付向晴被迫回到了台阶中间。 自己刻意避免的场面还是发生,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没有扑进对方怀中,只是撞上了对方的身侧。 肢体接触不过一瞬,把她“领回正道”的青年,主动往后一步,站到了下一层的台阶上。 口中吐出的热气,因为距离太近,避无可避地喷洒在少女露出的后颈上。 温度太过炽热,与主人冷淡的模样截然相反,落在皮肤上,掀起一阵令人难以忽视的痒意。 “墙壁很脏,你走前面。” 前后不搭的话,付向晴倒是听懂了。 她不由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左侧袖子,因为青年拉扯过,出现了些许褶皱,彷佛有什么痕迹,也在这上头留下了。 // 包厢的位置在倒数第二间,隔壁就是公共卫生间。 付向晴走得慢,本以为上了二楼,青年就会因为腿长而走去自己前面,结果两人一直走到包厢附近了,他还是以一步左右的距离,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这让她想起曾看过的一篇悬疑童话,里面的主人公,从小有只谁也看不见的背后灵,它总是跟在主人公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 青年此刻的举动,有点像那只可爱的背后灵。 付向晴抛开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看向近在眼前的包厢门。 本以为答应了要来参加聚会,就能够坦然面对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 可事实证明,没有经历过的场面,自己提前建立再多假设也没用,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如果陆子民在就好了,有熟悉的人陪着,她一定不会这么不安。 想到已经在里头坐着的男友,付向晴冷静了些。 伸手摸向口袋,打算再给对方打个电话。 手刚碰到手机边缘,就因身后人的动作,而僵住了。 青年突然靠近了些,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越过她,按在那道厚重的门上。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属于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 比这更折磨人的,是独属于对方的那股无名香,像是一个大大的透明水泡,紧紧地将她裹挟住,热情得似是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越过安全界限的警报声在心头拉响,心脏受了影响,跳动的速度,快得不同寻常。 这种生理反应,并不是熟悉的因抗拒陌生异性靠近而产生的厌恶感,反而是另外一种,从未因任何人的靠近而产生的,类似心悸的慌乱感。 理智告诉她要赶快逃离这一切,身体的反应却害她无法做出相应动作——因为害怕要面对门里的那些陌生人,双腿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先软了。 少女急得忘了发声,无人瞧见的角度,她的眼尾逐渐泛了红,不知所措间,贸然贴近她的人,替她将门推了开。 青年并不是想利用这个动作占点便宜,因为在门内的光亮渗出来前,他已经先问了她:“门打不开吗?” 付向晴没有回答。 相比于青年的靠近带来的心悸,屋里未知的一切,更令她觉得不安。 门半敞开来,她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大家讲话的声音消失了,一道道目光看向她,尽管没有恶意,却还是让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一阵带着暖意的问候声稍稍安抚了她,她不知道是谁。 “是向晴吧?晚上好。” 付向晴觉得自己该回应,可看着里头那一颗颗人头,又实在没有开口的勇气。 好在对方并不在意,同她打完招呼,又继续和其他人闲聊。 她的行为似乎影响了众人,那些原本放在付向晴身上的视线,跟着收了回去。 一切又回到付向晴出现之前的状态,这种类似无视的反应,反倒让人放松下来。 ——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成为众人目光的聚焦点。 僵硬的身体刚软化一些,少女就发现了另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陆子民呢?他坐在这些人中间的话,不应该起身来寻自己吗? 困惑很快被解答。 不知道是屋里的谁,自认为声音不大,便没有刻意压低。 与好友讨论的八卦内容,被门口的付向晴偷听得一清二楚。 “对了,陆子民人呢?” “我刚才看见他和赵晓浅一起去洗手间了,这都快十分钟了,他俩还没解决完?不会是刚才烧烤吃坏肚子了吧。” 后面的话,付向晴没再去听。 因为两人对话中的主人公之一,突然出现了。 男音在她身后响起,可能是身体不适,听起来有些沙哑。 “向晴,你自己找上来了?我刚看到你消息,正想下去接你呢。” 付向晴闻声扭头。 她的半张脸被身后青年的身体完全挡住,好在只挡了一半,这样她仍然可以看见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陆子民。 男生一向在意形象,此刻的样子却显得有些狼狈,发丝略显凌乱,嘴角不知蹭上了什么,有点淡淡的红,一向打理整齐的衬衫衣领,更是多了几分突兀的褶皱。 如此反常的模样,付向晴却没怎么在意。 她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余光中的另一张脸吸引。 距离过近,少女看不全对方的神情。 但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张漂亮的唇,在陆子民出现的刹那,猛地绷紧了。 这样的变化,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错觉—— 陆子民的出现,使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变糟了。 三 勾回付向晴注意力的,是从陆子民身后传来的一阵女声。 黏腻娇软,像是讲话时含了口蜜糖,甜得人心都化了。 “子民,这就是你一直藏着不肯带来给我们看的宝贝女友啊?” 单从声音来判断,付向晴猜想这会是个长相甜美的女生。 结果闻声看去,却发现对方的模样和自己想象得实在相差太多。 如果说付向晴是清晨里的野百合,干净单纯,外表无害,那她就是午夜里盛绽的烈玫瑰,红唇妖艳,媚眼迷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都是令人着迷的勾魂味道。 很明显,她就是那两个女生口中的“赵晓浅”。 赵晓浅调笑完,朝着陆子民走近,贴至他身边后,便停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已超出应保持的范围,陆子民却未刻意躲开,像是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付向晴看着两人亲密的站姿,不合时宜地想到两个词,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她刚这么想完,又觉得实在有些荒谬。 四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唯一与在场另外三人都有关联的陆子民,像是终于从某种状态中释放出来。 他看见了被困于陌生青年与门之间的女友,连忙大步朝着两人走来,靠近后,一把扣住少女的腕。 付向晴被他往侧前方猛地一拽,没站稳,脑袋便磕在了陆子民胸前。 额头有点疼,更令付向晴在意的,是从男友怀中闻到的,一股虽然淡去了、却仍可以闻到的陌生香水味。 她往后退开一步,扭头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付向晴不喜欢这股味道,太浓太烈,比起青年身上那股自然浅淡的香,它最多只能用廉价来形容。 陆子民并没有发现女友状态的不对,此刻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一旁的青年。 他很清楚,付向晴不是那种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其他异性行不轨之事的人。 但面对一个各方面都明显比自己优秀的同性,心底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阴暗的想法。 万一呢? 两人刚才为什么靠得那么近? 她不是讨厌和别人接触吗,为什么不躲开? 付向晴的手腕还被拉着,对方突然收紧的力道,令她差点吃痛出声。 先出声的反倒是陆子民。 他扭头看向少女,表情有些难看,语气里更是质问和不信任:“你真的是自己找上来的?按照你的性子,肯定不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问过来,是在半路碰见了什么人吧?” 付向晴觉得他这话实在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朋——”友来接我的? 后面半句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一阵欢快女声压了下去。 “你们几个在聊什么?怎么还不进去,大家就等你们几个了。” 付向晴瞬间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正是刚才包厢门被推开时,第一个出声问候自己的女生。 顾不上继续同陆子民争论,她扭头看去,想知道刚才善意出声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那是个短发女生,很阳光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周身似有光芒绽放,耀眼而灿烂。 陆子民见是她,糟糕的语气收敛,声音里还带上点讨好的味道:“姜学姐,你也来了?” 姜时言笑吟吟的,视线从付向晴被紧攥的细腕上不经意扫过,打趣道:“还怕我们吃了向晴不成?拉这么紧,也太刺激我们这些单身狗了吧?” 陆子民闻言,连忙把手松了,附笑:“姜学姐说笑了,谁不知道咱学校想追你的人,都快从南门排到北门了,要是学姐想,肯定比我还早脱单呢。” 姜时言没回应他这话,转而将视线放到一旁的付向晴身上:“向晴你好,很早就听说过你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今天终于见到了,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很可爱呢。” 学姐的身高和那个陌生青年差不多,同她对视,还要微微低下头。 付向晴不是头一回碰见这样自信大方的女孩子,第一次时,因为自卑感作祟,她选择了最糟糕的回应方式。 这一次,付向晴决定试着把那令人难堪的自卑感丢开,她颤声答:“学姐好。” 做出改变很难,尽管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实际上已经耗尽她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 好在结果并不坏,对方听见她的回应,伸手揉了揉她看起来很好摸的脑袋:“眼光不错,真的很乖呢,好啦,既然是来唱歌的,那咱们就不要在这外面逗留了,今天这场我买单,向晴你想点些什么,等下自己直接手机扫码点就好,咱敞开了吃,不要和我客气哦。” 她很少受到这种独有的照顾,一时之间,又开始变得拘谨沉默。 面对她不算有礼貌的反应,姜时言倒是不恼,松开还放在她发上的手,笑:“那你们先进去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一旁的陆子民见她不回话,显然有些急了,低头凑到她耳旁,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学姐和你说话呢,你愣着干嘛!” 付向晴被唤回神,连忙回应:“谢谢学姐。” 她的声音太小,注意力转移的姜时言没有听见。 陆子民还想说些什么,后方独自站着、被三人忽视了很久的赵晓浅终于有机会开口:“子民,还不进去吗?” 男生瞥了她一眼,瞧见对方暗暗委屈的神情,脸色未变,动作上倒是没有迟疑,开始推着付向晴往里走。 同时小声在付向晴耳旁叮嘱:“这是姜氏地产的千金,家里很有钱,我看她对你印象不错,你等下找个机会和她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要个微信,到时候推给我。” 付向晴没理他,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个待她友善的姜学姐。 不为别的,只是习惯性会想记住一些带给自己温暖的事物—— 包括人。 她想过看见的只会是姜时言的后脑勺,却没料到,无意中对视上的,却是那个陌生青年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一切太过凑巧,不免让她怀疑,在这期间,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付向晴很快抛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假设,两人撞上视线的刹那,对方并未慌张地逃开,而是冷静地又看了她一秒,才坦然回身离开。 表现如此镇定,实在不像是偷看被抓的反应。 她记起自己转头的目的,视线一偏,恰好看见姜时言自然而熟练地挽上青年,把人往洗手间的方向带去。 青年的神情她看不见,但从他不挣不扎的反应来看,应当是习惯了这种事。 付向晴一路都很平静的心情,没来由的,变糟了一些。 // 这回有陆子民陪着,付向晴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得连屋里是什么样都不敢看。 其他人都只顾着与周围同伴闲聊,她没受到特殊的目光对待,心态放松下来,主动朝着最角落的位置走去。 沙发上不止这一块有空位,最中间的位置那里,也留了能坐下两个人的空位。 陆子民显然知道那个中心位置是特意为谁留的,识趣地也坐去角落。 赵晓浅跟着他,很是自然地贴着人坐下。 屋里的人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俩一回来,就有人凑过来找他们聊天。 陆子民侧过大半个身子,很快就和他们闹成了一片。 一旁的付向晴安静地坐着。 如遗世独立的莲,周遭一切喧闹,都与之无关。 邀请自己参加聚会的男友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让她变成了一个被孤立的可怜人,这样的场面,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高兴。 付向晴却不一样,她丝毫不生气,甚至还想着,最好任何人都不要来同自己打招呼,就这样让自己安静待到结束就好了。 在这之前,她以为自己进门前那么需要陆子民的陪伴,是因为他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现在才明白,其实自己只是需要一个认识的人,来帮她推开那道未知的门罢了。 而真正帮她做了这件事的人—— 她却连名字都不知道。 // 透明茶几上摆满了各色零食饮料与果盘,付向晴面前的这些,目前都还没被动过。 她并不依赖电子产品,单独坐着有些无所事事,便开始用欣赏的眼光,盯着那盘被摆成了花状的苹果块看。 “你想吃啊?” 询问声来自身旁的陆子民,他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入座这么久,总算同她说了第一句话。 付向晴摇头回应,没有被动过的东西,她是不允许做第一个接触它的人的。 这个习惯,从小就被压进了她的思想里,很难再改了。 赵晓浅撒娇般地回应:“想吃,你帮我弄一块,我尝一点就好了。” 男生便拿起一旁的叉子,挑出一块递给她。 付向晴这才反应过来,陆子民询问的对象,压根就不是自己。 她刚因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身旁的陆子民就叉了另一块苹果给她:“向晴,你也尝尝。” 这是第二块,付向晴可以拿,但是她不想要了。 他解释:“之前你都不肯和我一起出来玩,就不小心忘了你也在,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交流,所以接下来你就管自己坐着玩玩手机,没问题吧?” 少女未支声,隔了两秒,伸手接过那块苹果,算是接受了他“贴心”的安排。 陆子民最喜欢的就是她从不反驳自己这一点,见她如此听话,没了顾虑,继续扭头同朋友们闲聊。 付向晴没有在意这些,转而观察起手里的那块苹果。 她有点好奇,得是多么厉害的手艺,才能把一瓣平平无奇的苹果,变成如此漂亮的花瓣。 包厢门重新被打开,众人停声看去,见到来人,纷纷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姜时言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一边松开挽着青年的手,一边笑着回应众人,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再自然不过地坐上那个最中心的位置。 付向晴也在看她。 本以为有了众多伙伴的女生不会再理会自己,她却突然扭头,准确无误地寻到少女的目光后,朝她弯眉一笑。 付向晴很是意外,甚至不敢肯定对方真的是冲着自己笑,正犹豫着是否该以笑回应时,一阵熟悉的味道又朝她袭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了青年那张漂亮的脸。 “可以让我一起坐这边吗?” 四 青年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的人,也只是自己。 付向晴就算再诧异,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句话的询问对象,就是自己。 她想起刚才姜学姐动作自然地挽住青年的动作,不由扭头,往女生所坐的位置看去。 斜对角的氛围灯转换成天蓝色的光,打在姜时言身上,将她此刻的样子照得一清二楚。 身边的女生拿了片薯片同她分享,她笑着张嘴接过,应该是很喜欢这款口味,东西被含入口腔中的瞬间,那张本就笑得灿烂的脸,更是从眼神中溢出了喜悦。 周围有其他朋友作伴,她以此为乐,俨然并不在意青年的去向。 付向晴看回还在安静等待回答的青年。 氛围灯就在他头顶,他微低着头,阴影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有了对比,付向晴觉得这样孤零零站着的青年,周身竟隐隐透着股被抛弃的可怜味道。 “可以吗?” 见付向晴迟迟未答,他很有耐心地主动又问了一遍。 容易心软是付向晴一直以来都无法克服的弱点。 这次也一样,她就想要心软地同意,是那只按在沙发边缘的手,唤回了仅存的理智。 她坐的是沙发最角落,和陆子民的距离也已经近得几乎塞不下半个拳头,如果想让青年也坐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把位置让出来。 但她听着青年的表达,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他这么询问的理由是什么? 付向晴还没分析出结果,身旁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的陆子民,却突然开了口。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已经没空位了,你还是坐去其他位置吧。” 他语气很差,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和自己的朋友对话。 付向晴就算没看他,从这句夹枪带棍的话中也能判断出,他此刻的神情,一定也很糟糕。 心头那股原本被压下去的不对劲,这时候又再度冒了出来。 他们两个,真的是朋友吗? 还是说,两人的确是朋友,只不过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寻常朋友之间的不一样? 青年接下来的举动,令付向晴的困惑更深了些。 陆子民的声音不算轻,可能离他们远一些的人听不到,而青年就站在付向晴侧前方,实在没有听漏的可能。 但他却一言不发,仿佛间歇性耳聋了似的。 这种差别对待的反应,像是一记极具羞辱的闷棍,狠狠砸在了陆子民脸上。 他气急败坏地怒斥,加大的音量几乎盖过包厢里的歌声:“喂,你聋啊?跟你说话也听不到?” 其他人都闻声看了过来,有些不明所以的,好奇得不行,连忙低声问旁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子民可以感受到那些视线,但比起无关人士的眼神,更让他介意的,是青年从头到尾的漠视。 一想到对方特意询问的对象是自己的女朋友,心头瞬间产生了一股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绿了的耻辱感。 眼看着陆子民就要忍不住动手,终于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打破僵局。 “向晴,实在不好意思啊,我这朋友比较喜欢安静,方便的话,可以让他坐你那边吗?我这边的位置还挺空的,你们那边太挤的话,我往边上挪挪,你分他一点位置好吗?” 姜时言话音刚落,就有人作出了响应。 从她身侧的人开始,一个个往她那边挪位,才过了一分钟,赵晓浅边上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大家表面和气,但彼此心知肚明,今天的这场聚会,发起人虽然不是姜时言,但她的面子,却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大。 参与者之一的赵晓浅自然不例外。 她也跟着往边上挪,余光见陆子民还在和人僵持着,借着黑暗的遮掩,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大腿。 陆子民的脸色因她的安抚而舒缓了些,知道青年和姜时言关系匪浅,暗自骂了句小白脸,这才不甘不愿地把位置让了出来。 “向晴你坐过来点,别把人给挤到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青年就算听出来了,也没给反应。 他毫不在意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引起的“全体大迁移”,坐到付向晴原本的位置上,这才开了尊贵的金口:“谢谢。” 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显得那头快要气炸的陆子民肚量小了些。 男生知道自己没法拿捏他,恨恨在心里又咒骂了几句后,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听话的女友,心情好了些。 思索片刻,冲着身旁的少女道:“向晴,你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的话,还是不要留在这里了。旁边就有家星巴克,你去点杯饮料坐一会儿,等下这边结束了我就去找你,可以吧?” 他用着问句,但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这是要她一定答应的意思。 像是吃准了自己的女友会如往常那样乖乖点头,陆子民看着青年的眼神里,多了点轻嘲的意味。 死舔狗,识时务一点,你就算再怎么舔,她也只会是我的女朋友,只会听我的话。 付向晴果真如他所料,温顺地接受了他的安排:“好。” 男生刚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笑意就因她接下来的话,僵在了脸上。 “但是咖啡我就不去喝了,正好老师今天上课的内容我还有点没弄明白,就先回去和室友讨论一下,你今晚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那你等下结束了就在微信上和我直接说好了,我会等你说了再睡的。” 她还记着陆子民应该会提分手的事,怕他本人等会儿玩嗨了忘记,还特意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他。 自己平常十点就会上床睡觉,今晚情况特殊,就给生物钟放一天假吧。 付向晴觉得没有其他问题了,正要起身,又被陆子民给拦了下来。 他一脸不敢置信,仿佛她说了什么荒唐的话:“你什么意思?不是让你先在楼下等我吗?你干嘛先回去?大周末的,谁还学习?” 付向晴不想和他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口舌,想了想,很快给了他另一个选择:“你不是说今晚对你来说意义特殊吗?那这样吧,你本来想等聚会结束才和我说的话,现在就提前说了吧,如果你觉得这里人太多不好开口,那我和你去外面,你单独和我说。” 她认为自己已经替陆子民考虑得足够全面,本以为他会顺言起身,同她走出包厢,然后结束这段对她来说今晚就会断掉的关系—— 如果没有闻到陆子民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她可以维持现状,直到陆子民主动提分手。 可惜,计划真的赶不上变化。 没人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在与自己恋爱的同时,竟然还和另一个女生有越界的行为。 她是容易心软,但不会因此而降低自己的底线。 陆子民已经越界,就算自己猜错了他原本的目的,也不会影响她今晚会主动提分手的决定。 如非必要,她还是想给陆子民最后一点面子的——当着众人的面提分手,大概率不会太好看。 陆子民和她没有心灵感应,自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似乎真的很需要女友陪他到今晚的最后一刻,听完少女的建议,他直接改口拒绝:“那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等聚会结束了,我再和你说。” 付向晴念着这应该是两人最后一次这么近的接触,纵容了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好。” 她的体面以待,看在陆子民和旁人眼中,就成了所谓的“驭妻有道”。 男生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低头查看。 看清群里说了些什么后,心里分外得意,面上不显,状似平静地熄了屏。 有了“女友在众人面前如此听话给面子”的这一插曲,陆子民立刻忘记了自己不久前才从青年那寻得的不痛快,他不打算再多理会无趣的女友,随口道:“那你就和刚才一样,管自己玩手机吧,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走。” 这般说完,又侧过身,一边暗暗摸上身边人光滑的大腿,一边笑着同其他人继续有关昨晚球赛的话题。 周围的一切好像和刚才一样,什么都没变。 有着动人歌喉的麦霸,还在不知疲倦地独自唱着歌。 沙发上坐着的众人,一边嗑着核桃味的瓜子,一边兴奋激动地和好友们闲聊着各种八卦娱乐。 而她那正和别人聊得畅快的男友,则再次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但付向晴清楚,还是有什么,发生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变化。 搅乱思绪的不是人,而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正不断往自己鼻腔里冒犯的淡淡清香。 她想要无视,可香味的发源处,就紧紧地贴在她边上,让她根本无法躲避。 付向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因而产生的变化—— 心跳开始加速。 脊背变得僵硬。 头顶的灯光照下来时,就算她看不见,也能猜到,它一定照出了自己脸颊处不由自主泛起的红晕。 这样复杂的变化太陌生了。 陌生得让她感到恐慌与不安。 是因为接触过的异性太少了吗? 不然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付向晴深知不能再让自己继续这么不对劲下去,她暗自深吐了几口气,试图通过深呼吸的方式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排完身体里的气,接下来她就要再把空气吸进来,这就意味着,被她试图拒绝的那股香味,将会顺着空气一同进入鼻腔里。 察觉到这样的情况更糟糕,付向晴慌得不敢再用鼻子呼吸。 她很是懊恼来之前没有带上室友赠送的耳机,如果这时候能听点佛经之类洗涤心灵的音乐,自己肯定不会再受影响。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刚这么想完,身侧一直安静坐着的青年,突然有了动作。 他微微往前坐了点,这就导致两人本来还有几分距离的双腿,彻底碰在了一起。 热意顺着裤子蔓延到付向晴的皮肤上,这种比香味的吸引更加直观的触碰,刺激得她差点叫出声。 好在少女一直都能很好地控制神情,尽管此刻心头乱如擂鼓震响,也幸运地没有被表现出来。 她悄悄地将贴着青年的左腿往右侧收了些,成功同人分开以后,暗自松了口气。 对方并未在意她的小动作,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伸手拿走了摆在雕花苹果盘边上的一罐旺仔。 食指扣住,啪嗒一声将它打了开。 发出的声音很清脆,付向晴不由得顺着发声处看过去。 粉亮的氛围灯恰好照在青年身上,他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完完整整地映入她的眼帘。 付向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一滞,刚要移开视线。 那只漂亮得令人赞叹的手,突然凑到了她面前。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擅自作主,给你拿了这个,不喜欢的话,给你换其他的。” 他的声音清冷如碎玉,撞在付向晴的耳膜上,发出很轻又很沉的一阵响。 响声震得很远,仔细听,好像抵达了心脏。 五 心脏剧烈地跳动数下,很快,被一只由无名情绪幻化而成的手,压得再度归为暂定。 一切的混乱被藏在少女看似平静的神情下。 她只犹豫三秒,就伸手接过了对方好意送给自己的旺仔。 付向晴其实并不是很想接受它,手的主人搅乱了她的心湖,她不敢去想,那这只手接触过的东西,会不会让她产生更可怕的反应。 但她听见了青年说的话—— “不喜欢的话,给你换其他的”。 自己不拿的话,对方多半真的又会去换其他的,来来回回几次,反倒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还不如就这么接受第一样就好。 念及此,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一左一右,分别拿着一样东西。 视线停在旺仔上时,少女微蹙的眉头不自觉松开一些。 她惊喜地发现,已经被打开的这罐旺仔,正不断地散发着一股甜甜的奶香。 而这股奶香,恰好能将青年身上那股味道掩盖住。 付向晴开始专注地感受起它来,香味很浓,她越闻越冷静,直至最后,鼻腔中全然只剩下这股甜香。 本以为给了旺仔后就不会再同自己有交流的青年,却在这时候又开了口。 “你不喜欢吗?”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清冷的声线,让人分辨不出他说话时的情绪。 这句话的内容令人不由联想到他刚才主动替自己开饮料的行为,从他冷静的声音里,付向晴竟寻出一股委屈的味道。 她下意识扭头看他,想从他此刻的神情来判断,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 可惜未能如愿。 那张漂亮的脸,除了能再次让人感叹一番它的完美外,没有再隐藏着其他东西。 付向晴很快抛开了这种没有实证的自我猜测,下一刻,又想起姜时言刚才说过的话。 我朋友比较喜欢安静。 她顿时觉得这句话好像比自己刚才的恻隐之心更为荒谬。 不是说喜欢安静吗? 那怎么还主动给自己拿饮料? 是为了想感谢自己给他让了位? 如果真是这样,刚才既然给完谢礼了,不就应该埋头管自己安静玩手机了吗,怎么还会特地观察自己有没有把东西给喝了? 难不成姜时言所说的“喜欢安静”,和她所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等下—— 付向晴脑海中一阵灵光浮现,自见到青年之后发生过的种种迅速在眼前闪过,而那几缕自己早就有所察觉的不对劲,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句直接的问。 “你真的是陆子民朋友?” 她直直地看着对方,一双干净透澈的眸,就算是在昏暗的环境里,也明亮得很。 这副样子,叫人实在不忍欺骗她。 青年之前面对类似的问题时,选择了忽略。 这一次不知因何,倒是没有再故意不答,而是坦言道:“在场的这些人,除了你,我只认识姜时言。” 付向晴不免困惑:“你认识我?” 青年似乎低笑了一声,仔细去听,又好像那阵若有似无的笑,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也是,现在只是我认识你,你还不认识我,我姓许,全名许之遥,你好,付向晴,我是许之遥。”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段自我介绍,付向晴却感受到一股郑重的意味。 尤其是青年最后念着她的名字时,声线不复一向的冷淡,反而带了点缱绻的味道。 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离谱,毕竟,那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名字而已。 出于礼貌,付向晴学着对方的话,回他:“你好,许之遥,我是付向晴。” 青年轻笑,这一回,付向晴听得清清楚楚,不再是错觉。 不知道一贯冷然的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样。 付向晴有点好奇,偷偷带着目的去看他。 等到氛围灯重新打在青年脸上时,他已经收了笑意。 她什么也没看见,心想,有点可惜。 “刚才他们聊天时提到了你,我听见了,原本是打算下去一个人缓口气,正好看见你从车上下来,也不确定你是不是他们说的人,结果还挺巧,抱歉,没打算骗你,只是一时没想到其他理由。” 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付向晴已经能感觉得出,对方不是个话多的人。 现在如此反常地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话,只是为了给自己解释清楚,这种行为,让付向晴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那个,你不用和我道歉,说起来,应该是我要向你道谢,要是刚才没有你带我上来,我还不知道要一个人在底下待多久。” 许之遥:“如果你想要道谢,那就把我给你的旺仔喝了吧。” 付向晴这回没再拒绝。 她低头抿了一口。 旺仔的魔力比她想象得还要大,香味已经能让她忽视青年身上的味道,而这股泛着甜的常温奶味,更是让她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少女贪婪地多喝了两口,出逃已久的平常心,因为她的动作终于回归。 她还有疑惑未解,想了想,还是主动询问起身旁的人。 “姜学姐不是说你喜欢安静吗,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许之遥伸手去拿了个颜色漂亮得一看就很甜的橘子,细心剥着皮,同时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他们等会儿要玩游戏,如果有人醉了,会很麻烦。” 付向晴大概理解了他的话—— 等会儿大家要玩游戏,姜时言酒量不好,如果被灌醉的话,大半夜的,她一个女孩子,待在这间几乎都是男性的房间里不太安全。 她得出结论:“那姜学姐很信任你。” 屋子里还有其他女性朋友在,姜时言在这种关键时候却特意叫了对方来,这代表着什么,谁都知道。 她又想起刚才挽上青年的那只手,嘴里刚咽下的那口甜奶,突然多了点苦涩的味道。 付向晴眨了下眼,努力将这些糟糕的想法丢掉。 她觉得,自己得在今天之后,试着去接触一些其他异性了。 如果不是因为接触的人太少,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才刚见面的异性,就产生这些不寻常的想法? 许之遥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没有接付向晴的话,将橘子剥干净后,掰开其中一半,再次递给她。 “橘子要吃吗?” 付向晴喝旺仔喝得有点上头,这种甜得恰好的奶味,可以压下她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 许之遥问她时,她正抿着新的一口,说不出话,便摇了下头表示拒绝。 想起青年刚才给旺仔时的话,担心他误会自己是不喜欢而继续去帮自己弄其他吃的,只好又抬起捏着苹果块的那只手给他看,意思是,我还有苹果没吃完,所以橘子就不吃了。 对方却误解了她伸手的意思。 他将那半个分享给付向晴的橘子按在手心一侧,接着用可以行动的剩余手指,拿过少女手中捏着的那根叉子,毫不犹豫地往边上的垃圾桶里丢去。 “垃圾桶就在我这边,你没地方扔的话我直接帮你丢掉就行。” 许之遥善解人意地帮她处理完所谓的垃圾后,在少女复杂的眼神中,重新将橘子放到她手上。 “我不久前吃过一个了,很甜,你会喜欢的。” 付向晴:“……” 最后,她看了看掌心中的橘子,被迫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 许之遥话不多。 并不像屋里其他人,喜欢拉着自己的伙伴大聊八卦。 却也不安静。 他像是从投喂付向晴的行为中找到了某种乐趣,接下来的时间,手里的东西几乎就没有断过。 起初,少女觉得自己应该拒绝。 结果青年捏着瓜子壳的手一顿,听不太出冷淡味道的声音里,多出了一点刻意的委屈。 “我就认识你一个人,如果不做点什么分散我的注意力,在这种环境里,我会窒息的。” 付向晴提醒他:“姜学姐还没走,你认识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的,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来陪姜学姐吧,之前这种情况,你都是怎么解决的?” 许之遥脸不红心不跳:“之前有其他认识的人,今天他们有事,就我来了。以前我也是这样做的,只要帮其他人弄东西吃,我就会冷静一些。” 付向晴无言。 她觉得青年调整心态的办法有点“人/妻”,一想到自己刚才都能利用旺仔来平静内心了,又觉得青年的这些做法,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本着两人都有社交恐惧症的惺惺相惜感,她稍稍犹豫了下,还是心软地接受了青年的投喂。 果盘里的水果、袋装的膨化食品、裹着糖粒的蜜饯……只要是桌上有的东西,付向晴最后都吃到了一些。 肚子吃得有点撑,但更令人意外的,是她发现,同青年这么友好地进行物质接触与道谢交流之后,就算不利用旺仔,自己也能真正冷静地面对青年了。 此时已经快十点,付向晴生理性地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困了,想着陆子民他们还不打算结束的话,自己也只好主动提分手了。 决定刚做完,边上原本坐着的众人,一个个突然站了起来。 付向晴的困意因这变化散了些,正好奇是不是要结束了,就听见陆子民冲自己道。 “向晴,我知道你平时都很早睡,但今晚情况特殊,现在也只剩最后的游戏环节了,这也是我们聚会的固定流程,所以就当是为了我,你忍一忍,和我一起参加完好吗?” 因为接下来要进行新活动,包厢内的氛围灯已经被换成了暖黄色的日常灯,陆子民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表情,付向晴看着,却只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心头突突地跳动,那是一种让人感觉不太妙的变化。 但她又寻不到这种不安感的缘由,记起不久前自己也曾因青年的存在而混乱过,想着可能是因为进入新环境而让第六感出现了偏差,便压下那股不对劲,同意了男友的请求。 负责布置游戏场地的,是身材最为高大的四个男生。 他们找服务员要来符合人数的木质凳子,将两张透明茶几并在一起后,继续将未开过的啤酒瓶子往桌上摆。 付向晴站在一旁乖乖等着,就在场地快要布置完时,她看见那个给姜时言递了薯片的女生,突然凑近学姐,和她耳语一阵后,笑着朝她挥挥手,拿上包便离开了。 那股压下的不安感,因为对方的主动退出而又升起来。 她也想跟着走了。 心思刚起,一旁离她很近的青年突然低头凑到了她耳边。 唇与耳的距离太近,竟让她产生了,对方是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来开口的错觉。 “为了表示感谢,等下你运气不太好的话,不管是什么惩罚,我都愿意帮你。” 六 今晚有付向晴这个新人加入。 有人知道陆子民没给她解释过,怕她不了解,很主动地将今晚的游戏规则讲了一遍。 她听完便清楚了,今晚的重头戏,其实就是改版的国王游戏。 这个游戏里没有国王,只有一个名为命令者的角色,他不参与转盘环节,只需要独自背对众人坐在点歌台前面的高脚椅上,等每轮受惩罚的人被选出来后,由他来决定那个人要受什么惩罚。 参与游戏的其他人则围坐在拼好的茶几边上,每个人轮流按顺序来进行转盘操作,指针最后停在谁那里,那个人就是这一轮的幸运者,需要接受惩罚者给出的惩罚。 解释规则的人明确表示,一旦幸运者出现,无论命令者说的是什么惩罚,那人都必须接受。 付向晴上大学前,从未接触过这种娱乐活动。 上了大学后,也只接触过一回类似的,是军训最后一晚的集体真心话大冒险。 当时的惩罚内容都无伤大雅,要么唱首歌,要么跳支舞,让人记忆比较深刻的,也不过是让受罚的人和手机列表的某个人表白,最后有人幸运地抽到了教官而已。 知道这个游戏大致是什么内容后,付向晴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实在有些多余。 她心思简单,俨然忘了此时与那时的最大不同—— 当一个游戏的参与者几乎都是男性时,很难不让人将这个游戏,与一些糟糕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单纯的少女安了心,乖巧地坐着,等待游戏正式开始。 陆子民依旧坐在她右边,而在他的另一边,暂时是空的。 一个长满青春痘印的男生走过来,坐到属于赵晓浅的位置上。 他的目的不是与男生交流,而是在没有第三个人看见的暗处,偷偷将口袋中掏出来的一包白色粉末,熟练又迅速地放进陆子民的掌心中。 送完东西,男生便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离开没几秒,上完洗手间的赵晓浅回来,她同陆子民笑了下,坐下的同时,再自然不过地伸手去拉他。 那只刚将无名粉包放进口袋的手,从容地回应了她。 // 人坐齐后,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轮,指针指向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 众人很给面子地发出喝彩声。 “恭喜恭喜,老吴,你觉得应该给我们今晚的第一位幸运儿什么奖励呢?” 被称作老吴的,正是那个背对着众人、负责发布惩罚内容的命令者。 他很快应和:“都说最好的东西要留到最后,那今晚的第一道开胃菜,肯定要温柔一些啦,这样吧,男生的话,就当着大家的面吹掉两瓶啤酒,女生嘛,打个折,一瓶就好咯。” 有人唏嘘:“噫~你这回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上次在酒吧那回,你不是还让徐竟去男厕随机找个陌生人要自己穿着的内裤吗,都怪你那损招,害得徐竟差点被那个光头打死,我估计他这次死活不肯来,就是被你弄出阴影了。” 老吴耸肩,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满不在乎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得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满含幸灾乐祸的味道。 “谁让他运气差,偏偏挑中一个开不起玩笑的光头佬,好了好了,多余的话就别说了,现在是惩罚环节,谁被抽中了,自己乖乖站起来把酒喝了,我们好继续下一轮。” 男生说着,转过头来打算督促幸运儿完成惩罚,头扭到一半,那个寸头男生开了口:“是我。” 听见说话的是个男生,他又不怎么感兴趣地把头转了回去。 寸头男生话不多,动作倒是干脆。 长手一够,捞走啤酒圈中的其中两瓶,熟练地将瓶盖揭开,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豪迈地把头一仰。 咕嘟几声,瓶中的液体便见了底。 付向晴就坐在他正对面,将男生面不改色吹完两瓶啤酒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在他放下酒瓶的那一刻,纷纷有默契地鼓起掌。 “牛逼啊王佟,平时看你闷得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没想到嘴上功夫原来都放在这里了。” “就是不知道下面的功夫,是不是也能这么牛呢。” 有人毫无征兆地开起黄/腔,没招来反感的训斥,反倒引起众人更放肆的笑。 付向晴局促地坐着,从刚才两个男生提到内裤惩罚开始,她就已经觉得有些不适。 但见周围人都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反应,又不免怀疑,可能熟人之间开这种玩笑是正常的,只不过是自己从没参加过这种熟人范围的游戏,所以才觉得糟糕了些。 将自己说服完没多久,又因对面男生喝完酒而泛红的脸蹙了眉。 她的父亲酒量不好,每次喝多了酒,总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每次收拾打扫的都是她,久而久之,她就对酒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男生一口气吹完两瓶酒的表现,看在旁人眼里是牛逼,落在付向晴眼中,只让她同那些泛着酒味的酸臭呕吐物产生了联系。 她下意识捂住嘴,无声干呕一阵,才缓过劲。 “不舒服吗?” 许之遥是唯一一个发现她异样的人,他朝着少女凑近些,低声在她耳旁询问。 付向晴摇摇头:“没事。” 她放下手,没了遮掩,青年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因为两人距离的拉近,又朝着她的鼻腔里钻。 不同于之前搅乱心湖的困扰,这一刻,这股香味犹如一种救赎,让她能够抛开心头那些因为酒的回忆而涌上来的糟糕情绪。 付向晴清楚自己该坐得离青年远一些,可身体的反应更为诚实,理智反抗失败,最后就像个小偷一般,偷偷多嗅了两口那股属于青年的香。 她满心不安地做着这件事,丝毫没有发现身旁的青年,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远处的姜时言正看着这边,视线无意同他对视上,瞬间看懂了他眼中想杀人的情绪是为何,连忙安抚般冲他眨眨眼,继而冲他扬了下手机,示意他看一眼。 许之遥阴着脸点开微信,姜时言的消息也同时发了过来。 【姜时言: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滴遥妹妹!!!为了让你的晴晴老婆心甘情愿和那傻逼分手,答应我,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啊!!!不然你把这场子砸了是小事,我因为受到牵连而被我妈揍可是大事啊!!!】 【姜时言:我滴宝贝妹妹QAQ一定一定要忍住!!!请想一想做了如此大牺牲的漂亮姐姐我!!!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早就在迟袅的大别墅里抱着美女姐姐们蹦迪了,哪里会浪费时间留下来和这群满脑子除了屎就只剩黄色废料的傻缺玩意儿玩这几把烂游戏啊!!!】 许之遥除了看见“遥妹妹”三字时嘴角抽搐了下,其他的文字,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看完的。 他深深地闭了下眼,睁开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姜时言见他眸中戾气散去,这才松口气。 尽管她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有什么样的恶心操作,但为了自己的乳腺着想,还是从口袋中翻出一条备好的口香糖,放入口中咀嚼两下,才因这阵薄荷味道而冷静了些。 三人各异的反应并没有影响已经开始亢奋的其他人。 第一轮惩罚结束,第二轮开始。 这回指向的是一个穿着抹胸短裙的女生,室内气温有点低,她便在裙子外,披了条卡其色的长款风衣。 见第二个幸运儿是个女生,在场的男生默契地纷纷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吴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见众人突然安静下来,主动出声:“幸运儿还没出现吗?” “出现了出现了。” 他啧一声:“出现了不会和我说一声?当我背后长了眼睛啊?” “哎呀,一下子忘了而已嘛,吴哥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幸运儿已经产生了,你快决定一下,这次的惩罚是什么?” 老吴也不是真的生气,被人这么一安抚,又笑起来,想了想,宣布了这一轮的惩罚。 “刚才是谁说我太温柔了?既然如此,那这一次,被抽到的幸运儿就把内裤露出来给大家看一眼吧,注意,要让全部人都看到才行哦。” 他的话音一落,全场在座的男生,一个个化成饿狼,眼里瞬间冒出了兴奋的光。 站起的女生闻声,勾起的媚眼如丝,口中嗔怒:“吴老二,你要死啊,是不是转过来偷看了,不然怎么偏偏轮到我,就是这种惩罚。” “哎哟,原来是你啊,球球姐,别生气嘛,都怪林牧,要不是他刚才刺激我,我哪能在第二轮就想出这种惩罚嘛,不然这样,你冲我撒个娇,我就给你换个惩罚。” 老吴这么一说,立刻有人说他没原则。 他嬉笑着接受:“换做你是我,别说换惩罚了,就是要让你替球球姐受罚,你肯定也会不要脸地就同意了。” 对方不知是不是被说中了心思,一张黄不拉几的脸,登时红透了半边。 被称作球球姐的女生,娇笑着打断二人:“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有魅力,但也不想成为你俩白日做梦的女主角,愿赌服输,我漏个小角可以吧?” 她说着,往外跨出一步,扭着细腰走到老吴边上。 虽然背对着众人,但屋内的人都能看见,那只细白的手,开始缓缓将大腿一侧的短裙往上翻卷,直到漏出底下那点性/感的黑色蕾丝布料,才将短裙重新拉回去。 紧接着转身,冲着意犹未尽的众人勾唇笑:“你们也都看见了对吧?那我的惩罚就算完成了。” 被她的动作勾走了魂的异性们瞬间收神,一个个开始不满地抗议。 付向晴这回倒是冷静很多。 不是因为认同这样的游戏惩罚,而是因为她见过比这更要淫/靡的画面。 村里那些女人,面对黄牙痘脸男人们的调笑,态度比女生的更加纵容。 她早在日复一日的刺激画面中变得麻木,现在看见类似的,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许之遥正看着她,他不清楚她在想什么,见她神色如常,只觉得她是被这场面吓得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青年彻底耗光了所有的耐心,再一次主动朝她靠近。 他强压下内心疯狂的破坏欲,声音听起来又低又沉:“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带你走。” 七 付向晴很冷静,她的回答与刚才并无不同。 “没关系,我还好的。” 说罢,她转头看了眼对方,瞧见青年的脸色糟糕得让人没法忽视,便温声问:“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不然你先回去吧?” 话音一落,少女想起对方刚才说过的话,顺势往姜时言的方向瞥了眼,犹豫两秒,还是将心底冒出的想法说出了口:“如果你觉得我可以相信的话,姜学姐那边,我帮你照顾就好了。” 许之遥眸色微变,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姜时言身上:“你喜欢这个游戏?” 她老实回答:“不喜欢。” 青年缓了神色:“既然不喜欢,那何必还在这里继续留着?” 付向晴自然不会将今晚一定要和陆子民分手的原因告诉他,直觉对方一定要自己给个理由,斟酌再三,只好用“我还有事要做”的万能敷衍金句,解释了自己不愿离开的动机。 许之遥却像是从她的话中弄懂了什么,原本已经快要平复的神色,闻声瞬间沉得比刚才还要可怕了些。 付向晴没被他的样子吓到,反而更替他担忧:“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好像脸色更难看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姜学姐这边,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的。” 许之遥淡声拒绝了她的好心建议:“我不难受,既然你不想走,那就算了,要下一轮了,看是谁吧。” 付向晴本打算再劝一劝,话还没说出口,就因其他人突然激动的声音而转移了注意。 “陆子民,你来的路上踩狗屎了吧,这种好运气都能给你碰上。” 她似有所察,视线往转盘处一看,果然,指针正好朝着陆子民所在的方向。 付向晴刚才被许之遥分散了注意力,没能听到这次的惩罚内容。 但她看见了其他男生们脸上的那层艳羡之色,不需要费心去想,就知道这次的惩罚,应该不会太糟糕。 有人想起来陆子民身边还坐着他的女朋友,看似好心地替他解释:“那个,是叫向晴对吧,向晴,我们这只是游戏而已,没有其他意思,而且刚才游戏规则也都说了,一旦被选中,必须得接受惩罚,所以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付向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对方特意点到自己,再加上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她自然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 那人便夸她:“不愧是陆子民的女朋友,果然善解人意,哎呀,真是便宜了陆子民这小子,找的女朋友这么听话乖巧,可把我们给羡慕坏了。” 付向晴不想过多去评判对方的这番话,她很给面子地笑笑,大家见她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又把重点放在了陆子民和特意被点名要一同受罚的赵晓浅身上。 “向晴都乐意了,你俩不会自己反倒玩不开了吧?” “就是,平时也没见你俩脸皮这么薄啊,矫情什么!” “快点快点,你俩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还要我们请你们才肯动?” 起哄声中,两人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陆子民微微低头,在赵晓浅的唇角,落下一枚蜻蜓点水般的吻。 分开的瞬间,轰鸣的掌声瞬间爆发,响声足足持续近十秒,才逐渐没了声。 陆子民顶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坐下,余光扫到付向晴正冷静看着自己的目光,神情微顿了下,接着凑到她耳边,明明是道歉的语气,听起来却少了点诚意。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会抽到我,都怪老吴,非要罚我和右边的人接吻,如果他说选异性的话,我肯定就找你了,大家都看着,刚才的两轮惩罚也都完成了,这次轮到我,我也不好扫兴,向晴,你可以理解的,对吧?” 付向晴温顺地回应:“当然了,既然决定要参加,那肯定要按游戏规则来。” 陆子民很满意:“我就知道向晴你最听话了,你放心,等下如果再抽到我的话,不管有什么条件,我一定都会选你的。” 他这话属实有些滑稽可笑,不像是在受罚,反倒像是在选妃似的。 付向晴琢磨出了这层味道,这次没再回应,而是将原本居中而坐的身子,默默地往许之遥那边挪了一些。 陆子民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掌心那只香软的小手给勾走了。 到了这种地步,付向晴自然不会再用“是自己见识少”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这样无道德无底线的惩罚内容。 不知道下一次游戏的惩罚会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比前面这些简单。 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些人肆意作弄的对象,付向晴没有犹豫,当下就打算离开。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做好决定时,指针已经开始了又一次的转动。 幸运儿起身和指针刚好指向她的画面,在这一刻看起来分外具有戏剧性。 显然是第一次在玩游戏时出现这样的状况,众人愣了下,随即纷纷大笑出声。 “该不会是有预知能力吧?” “这是猜到要轮到自己了,所以迫不及待先起来做准备吗?” 大家还记着不能暴/露幸运儿身份这件事,虽然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调侃,却都默契地没有报出付向晴的名字。 付向晴在这些声音中逐渐绷直了身体,不是因为众人的调侃而感到害羞,而是在紧张自己将要被迫接受的惩罚。 掌控流程的老吴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 他早就想好了这回的惩罚,没有半点停顿,就道出了这一轮的惩罚内容。 “刚才的吻戏大家没看过瘾吧,那就请这位幸运的同学和旁边的异性法式接吻一分钟咯~” 室内登时爆发出比刚才还要响亮的起哄声。 陆子民的虚荣心在这一刻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他傲慢得像是受人敬仰的君王,高昂着头,接受着众人眼红嫉妒的目光,心底暗自期待着自己的女友,终于能在今晚,将属于她的初吻奉献出来。 一直都面含笑意的姜时言,在这一刻僵硬了嘴角。 她满是忧虑地看着喧闹之外的许之遥,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而起身一把直接踹翻茶几。 姜时言的顾虑并没有错,青年的确没法再忍下去。 他知道两人都交往一个月了,肯定已经接过吻,但那个画面他没有亲眼所见,还可以催眠自己忽视而不去在意。 但是现在,喜欢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还要当着他的面和他人亲密地舌吻,就算是圣人,估计也没法忍。 紧绷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他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此刻冲动了,那自己隐忍至今的一切,恐怕就要从头再来。 甚至是,比从零开始还要糟糕的程度。 但许之遥顾不上了,要他眼睁睁看着付向晴去主动亲那个烂人,还不如拿把刀让他一刀抹了脖子来得痛快。 姜时言从他骤变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她叹了口气,默默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选好某个联系人后,没有拨通,只是做好了叫人来善后的准备。 休眠火山即将爆发,眼看着就要将一切毁得稀巴烂,是少女出人意料的动作,提前阻止了这桩没来得及发生的惨案。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弯身凑到青年面前时,娇羞的红意,如渲染了素纸的红墨,瞬间爬上她白嫩的脸颊。 一室的寂静,衬得她发颤的声音,越发清晰:“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冒犯您一分钟吗?” 她真的太紧张,连称呼都不自觉用上了表示尊敬的“您”。 意想不到的温柔请求,给了猝不及防的许之遥狠狠一击,像是被一桶冷水直直朝着头顶泼下,他直接当场愣住。 青年的不作反应看在少女眼里,就是无声的婉拒。 这样的场面,让她脸颊上的红晕越显鲜艳,只不过不再是因为害羞,而是满含当众被拒绝的尴尬和无措。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难得识趣地没有开口,而是用一种令人感到难堪的眼神,扫向那个被付向晴直接忽略的正牌男友。 陆子民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盯着付向晴,眼里的恨意,浓得叫人有些害怕。 看着女友向陌生青年索吻被拒,他愤恨之余,心底又生出一股隐秘的畅快。 贱女人,叫你不要脸地去舔别人不要的小白脸,活该被拒绝! 陆子民已经想到了付向晴接下来会怎么做,为了不让自己太过难堪,肯定会转头来央求自己。 他当然不会顺她的意,谁叫她让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这么大脸的? 付向晴不知道在场其他人在想什么,她现在脑子乱成了一团,压根没有思考的能力。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要迫于惩罚转头去找陆子民吗? 那样太恶心了。 一想到前不久刚吻过别人的嘴要同自己接触,她就抵触得不行。 可除了这么做,好像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付向晴逼着自己冷静,她在心里自我安慰,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吧,回去之后,多刷几遍牙就好了。 心理建设终于做完,少女深深地吐口气。 她攥紧了拳,朝着青年弯曲的身子逐渐挺直,扭过头就要去找陆子民时,脑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掌附上。 对方挽留她的动作很温柔,却也毫不犹豫—— 没有准备的少女,被迫往前走了一步,身子没站稳,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跨坐到了青年腿上。 身体接触的刹那,属于对方的清冷味道,也沿着两人紧密相贴的唇,分给了她。 八 付向晴的初吻。 比她想象过的还要甜。 对方口中残留的草莓香,和她唇上残留的牛奶香味融在一起,变成了甜得让人上头的草莓牛奶味。 但她还没来得及回味,耳侧就倏地刮过一阵拳风。 付向晴离得近,近得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只裹满怒意的拳,是如何将那片细嫩的皮肤,砸出一阵颤波的。 这个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少女惊得失了语,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是怒不可遏的陆子民动的手。 他不是练家子,但单靠男性天生具备的蛮力,也足够将毫无准备的青年砸出伤来。 时间停滞了两秒,许之遥反应过来,他没有在意自己泛起痛意的脸,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还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环抱起,放到远离喧嚣的另一边。 付向晴的目光还有些呆滞,隐隐约约,似乎听见青年问了她一声:“你有伤到吗?” 她没法回答,陆子民那一拳实在下了狠手,她和许之遥贴得那么近,难免受到一点波及,因而现在整个脑子都还是嗡嗡的。 看出她的不对,许之遥脸上笑意尽褪,一时之间,面容沉如阴霾遍布。 他偏过头,默不作声地看向一旁的陆子民。 比他高了一些的男生,被他这么冷冰冰地一瞥,原本站直的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察觉到自己在气势上似乎输了阵,陆子民咬紧了后槽牙,他试图通过提高音量的方式来打压对方,利用嗓子发出难听而尖锐的咒骂声:“我/操/你/妈/逼的,当着老子面碰了老子的人,还敢瞪老子,别以为你是姜时言带来的,老子就不会打你。” 话音刚落,人已经再次朝着许之遥扑来。 刚才算是偷袭,的确将青年揍了一拳。 现在对方有了准备,便没再给他耍威风的机会。 挥来的拳头被拦至半空,青年一手包住拳头的同时,另一只手给了他的肋骨狠狠的一肘击,凄厉的吃痛声响起的刹那,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只包着的手往反方向一扭。 紧接着,毫不客气地抬膝往上一顶,失了力气的陆子民,就这么被他一脚踹在了地上。 侧脸砸上地面的沉闷响,令在场的其余人都觉得自己的肉也痛了起来。 有个和陆子民关系不错的男生原本想过来帮忙,被抬头扫眼过来的青年给吓了回去,不敢再有动作。 许之遥半蹲下/身,修长的五指揪住他脑后黑短的发,往后一拽,那张破损渗血的脸,就这么暴/露在了头顶的日常灯下。 往日的风光不再,现在的陆子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青年垂眸看他,那双泛冷的眸,平静得就像是在看什么毫不起眼的垃圾似的。 因为疼痛而喘不匀气的男生被他不屑的眼神刺激到,他张了张嘴正要骂些什么,啪—— 许之遥赏了他的嘴唇一巴掌。 这一下所用的力道,比不上他把人揍到地上所花的十分之一。 但抽嘴的动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彻底被激怒的男生,身体被压制着无法反抗,眼里弥漫出的滔天恨意,倒是浓烈得几乎要化成毒汁溢出。 “嘴这么脏,可怜了刚才被你碰过的人。” 青年的声音不算重,此时屋里太过安静,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听见他说的话。 无形被点了名的赵晓浅,脸色复杂得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分外复杂。 许之遥的目的不是为了羞辱她,他继续道:“好好给我记住,她不属于其他人,只属于她自己,所以,别再让我从你的脏嘴里听见那恶心的四个字,下一次再听见了,我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脾气亲自来劝你。” 缓过神来的付向晴,听见的就是他这句话。 心跳漏了一拍,她无法判断,那是身体受到冲击后的后遗症,还是因为心悸而产生的反应。 许之遥沉声警告完,一把放开了他。 他缓缓起身,原本寒霜染透的眼眸,在看见正望着自己的少女时,肉眼可见地化了冰。 许之遥向她走来,青年的嘴角破了皮,渗出了几滴血珠,他随意抿了下唇,血花融入那两瓣漂亮的薄唇中,使得那本就粉嫩的唇,看起来多了几分浓艳之色。 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和刚才一般冷静,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没来由的,付向晴觉得有点紧张。 眼看着青年就要走到自己面前,一阵属于姜时言的惊慌喊声骤然响起。 “许之遥——”躲开两字,被啤酒瓶砸在木制凳子上所发出的破裂声给压下。 许之遥接受过专门的袭击训练,身体比脑子早一步作出反应—— 往边上一偏,安全地躲开了那只本要敲上他脑袋的致命啤酒瓶。 见阴招被化解,面无血色的陆子民不甘心地呸了一口。 这个动作费尽他全身力气,他累得咳了一声,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泛软的身子倚上旁边的茶几想要缓一缓,一口气刚吸进肚子里,还没来得及吐出,就被青年再次踹翻在地。 许之遥这回没再刻意收住力,狠狠的一脚,重得几乎能将他踢得内脏错位。 姜时言刚因为他躲开而松口气,现下见到他这几乎不想留活口的报复方式,吓得差点没能拿稳自己的手机。 她颤抖着按亮手机,连忙拨通刚才那个准备好的号码。 对方没有接,直接挂断。 姜时言反倒冷静许多,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赶过来,便没再继续打过去。 视线回到那头,看见正在发疯揍人的许之遥,脑袋顿时又大了一倍。 她自然拦不住这打小就被惯坏的疯子,只能暗自祈祷电话对面的那家伙带人过来的速度再快些。 眼看着陆子民真的要有生命危险,一阵带着颤意的女声,唤醒了许之遥的理智。 “许之遥。” 她只是简单地叫了下青年的名字,上一秒还如修罗般的可怕青年,下一秒,像是被语音操纵的新型木偶,瞬间停住所有的动作直起了身。 青年安静地背对着她,脊背绷得很直,挺拔得像是一棵苍松。 他没有再去揍地上那张肿成猪样的脸,同样的,也不敢回头看她。 许之遥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情,但从周围人惊惧害怕的眼神中可以猜得到,现在的自己,一定没有人愿意靠近。 泛着腥味的血痕顺着他白净细瘦的手背流下,这是从陆子民鼻子里流出来,鲜艳通红的颜色点缀在那只漂亮的手上,让它多了几分血腥美。 许之遥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被砸到,最好是被砸出恐怖的血水来,这样的话,还能借着受伤的理由,以受害者的身份,来博得付向晴的同情与怜惜。 而不是因为习惯性的躲避,而让自己的身份,从受害者变为残暴的施虐者。 一个是和自己认识一年多的亲密男友,一个只是今晚刚见面并且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谁的分量更重,他再清楚不过。 许之遥自嘲地勾唇,余光瞥见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猪脸男,第一次感到了无法改变一切的无力感。 内心如黑泥般不断泛滥的自我厌恶与唾弃,停止于少女递过来的湿纸巾中。 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像只乖巧的小鹿,偎在青年身边,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手,紧接着,温柔地擦去那些肮脏浑浊的污血。 许之遥僵硬地扭头,对方似有所察,微微仰头看向他。 然后朝他弯眸一笑:“我没猜错的话,你好像是有洁癖的。” 两人上楼时,对方将她从墙边拉回中间的动作,她一直没忘。 许之遥说不出话,他这样看着她,脑子里只剩下了另一个让他疯狂的念头。 ——他想吻她。 他这么想,但没法这么做。 最后,所有的爱/欲与压抑的情绪,化作一句包含了委屈的话。 “你还喜欢他吗?” 付向晴没想到他的话题会跳得这么快,怔了下,随即转头,在人群中找到了想找的人后,冲着她道。 “赵同学,等陆子民醒了,麻烦你替我和他说一声,我们分手了。” 她坚定得,就如同当初下决定要改名时一样。 赵晓浅脸色一僵,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你想分手就分手,让我转告他干嘛?” 付向晴很冷静:“你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没有散干净,我刚才不小心闻到了。” 有些人很奇怪,明明私底下玩得很花,但表面上偏要装得很干净。 而屋里的这群人,显然都有这种毛病。 他们一个个用批判的目光看着赵晓浅,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起哄让陆子民亲吻女生时,一个比一个还要激动兴奋。 赵晓浅的面子还是有些薄,被大家这么看着,登时羞愧得不敢再反驳。 付向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同时也清楚,就算赵晓浅不说,屋里其他的人,肯定也会将自己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陆子民。 至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反正分手了,那就与她无关了。 终于解决了这件压了一整晚的事,付向晴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顺着视线来源寻去,不怎么意外的,撞上许之遥灼热的目光。 这一回,青年不再镇定,像个偷看被抓的小偷般,慌张地躲开了。 付向晴没有多想,她对这间屋子里的人,现在只剩下了唯一的想法——希望这辈子都别再和自己有接触了。 至于许之遥和姜时言,她不知道他俩在这些人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她也清楚,两人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表示,他们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太干净的人。 姜时言灿烂的笑容真的能打消人的戒心,因此尽管她知道这个道理,心里还是难免会想着,可能他俩不一样。 但不一样的概率有多少,她不敢赌,也没必要去赌。 自己和这间屋子里的人,不会是一个世界的,包括他们俩。 为何会情不自禁地走过来帮青年擦手?她想,或许是潜意识想让自己感谢他今晚的照顾吧。 付向晴将一切想得透彻,见青年的手也干净了,便没了留下的打算,刚想兀自离开,紧闭的包厢门,骤然被撞开。 接着,一群又高又壮的肌肉大汉冲了进来。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身型娇小、长着张娃娃脸的女生。 她浑然没意识到屋里太过安静,刚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大喊。 “快把那个正在揍人的怪物给我拦住!不然人被揍死了,你们负责!” 喊完才觉得室内的氛围不太对,女生后知后觉地环视了下,发现周围并不如想象中的混乱,这才满是幽怨地瞪向一旁表情无辜的姜时言。 她恨恨咬牙:“姜时言你死了。” 娃娃脸的出场方式有些尴尬,但也不是毫无作用。 昏迷不醒的陆子民被其中一人扛走,目的地是一公里外的某家私立医院。 临走之前,许之遥当着众人的面,从他口袋中摸出了那袋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烈性药物。 付向晴以为这是毒/品,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和这种违/禁/物品扯上关系,惊慌得不行:“这,这个要报/警的吧?” 青年因她的单纯而显得有些无奈:“只是春/药,不是白/粉。” 付向晴呆呆地点头:“哦。” 她不知道这玩意儿要不要报/警。 赵晓浅的反应,在这种时候看起来要更合适一些。 她是勾搭了别人的男朋友,但也没有道德感败坏到背刺同性的地步,瞧见陆子民竟打算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一张漂亮的脸扭曲得像是吞了几只死苍蝇似的。 大汉们开始请人离开,将室内清得只剩下许之遥他们四人后,最后一个离开的大汉,还很有眼力见地替他们将门带上。 姜时言很有电灯泡自觉,她没有继续待着,认命地拽着带人赶来的鹿绵绵,去找场地负责人商量这一屋的烂摊子的赔偿事宜。 付向晴自然不会留下来。 “那我也走了,再见。” 她很有礼貌地同对方道完别,动身往前。 一直没喊过疼的青年,突然发出一阵吃痛的“嘶——”。 脆弱的声音听起来太让人心疼,付向晴听得清楚,不由得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许之遥捂着自己被陆子民砸过的脸,一张漂亮的脸蔫哒哒的,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的脸开始疼了,你可以陪我去买点药吗?” 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实在反常,毕竟在这之前,他给付向晴的印象,就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冷淡的人。 付向晴虽困惑他为何突然形象大变,但还没忘记自己不敢赌他俩是好人的想法,她不擅长直接拒绝,只好委婉表示:“姜学姐应该等下就回来了,要不你还是让学姐她们陪你去吧。” 无关人士不在,青年露出了他冷漠外表下的柔软内里,面对少女的态度,越显亲昵。 他委屈巴巴地开口:“其实刚才那个人是姜时言女朋友,她俩已经抛下我走了,所以我能拜托的就只有你了。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么麻烦你,但陆子民打得我真的好痛,你真的不能陪我去买下药吗?药店就在附近,我们走过去只用三分钟左右就能到,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付向晴觉得他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 她还以为他们俩可能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结果没想到,姜时言的性取向,竟和青年一样。 关于同性相恋这种事,她也是上了大学以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非异性之间结合的恋爱的。 当下的确很震惊,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 倒也不会厌恶,可能是因为见多了恶心的男人,她反而觉得,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青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见她没有露出厌恶之类的神情,心底松了口气,试探着问:“你应该不会歧视她们这种感情吧?” 她连忙摇头。 “那你能陪我去买药吗?” 付向晴还有些犹豫,这个点实在太晚了,尽管对方看着真不像是个坏人,但孤男寡女的…… “好吧,是我强人所难了,不过是买个药,我也没必要非要拉上你。那我自己去吧,只不过你还是得和我一起下去,这么晚了,你自己打车不安全,我让我朋友送你回去,她就在这附近开酒吧,经常上夜班,所以你也不用有心里负担。” 许之遥以退为进的这番话,彻底让少女没了戒备心。 她一边感谢青年的体贴,一边又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羞愧,见对方真的拿出手机要给朋友打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地阻止了他。 “谢谢,那,那我陪你去买药吧。” 许之遥一脸感动:“谢谢,真的太麻烦你了,为了表示感谢,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付向晴连声拒绝,见对方似乎歇了心思,这才安下心。 两人前脚刚下楼梯,后脚刚跟经理进了门、打算根据现场损坏程度来商定价钱的姜时言便收到了新的微信消息。 【许双标:从今天开始和鹿绵绵扮一下情侣,在她面前假扮就行,等我和她关系再近点再跟她道歉解释。】 【许双标:[转账10000元]。】 【许双标:周结。】 姜时言:“……” 她真的服了! 造谣她喜欢鹿绵绵也就罢了! 一万块?!! 侮辱谁呢!谁他大爷的缺你这连买个包都不够的一万块啊!!! 九 药房的确很近,值班的只有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小姑娘。 她弓着身子趴在前方的透明药柜上,下巴压着手臂,眼神略显涣散地盯着眼前正在扩音播放的搞笑综艺。 声音在安静的药房里显得有点响,响得压过门边的陶瓷风铃发出的清脆铃铃声。 逐渐耷拉的眼皮,在无意识瞥见前方突然多出来的两道人影时,惊得瞬间收了回去。 小姑娘瞪大了眼,样子看似是清醒过来了,实际上神智的回归还是慢了些。 太过迷糊的后果,便是嘴巴跑在了脑子前面,只记得店长离开前叮嘱的话,忘了斟酌一番,直接一口气全都复述出来:“不好意思,避/孕/套缺货了,有人需要的话就让他们先去另一条街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 话说完了,她才算清醒。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嘴角扬着的礼貌性笑意僵住。 她清楚地瞧见少女因为自己的话而瞬间羞红的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上班之前就该把自己这张没有分寸的笨嘴给抽烂! 小姑娘明显工作经验不足,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犯的错误,一张清秀的脸,慌得几乎没了血色。 是另一个顾客开口打破的尴尬。 “麻烦给我拿点擦伤的药膏,谢谢。”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叫她实在没法判断他是否生了气。 小姑娘看过不少发生在夜间的刑事案件,每一个都是血腥又残忍的。 面前的人样貌优秀,但光凭这一点,她不敢确定这不会是一个易怒的漂亮变态。 一想到这,更是紧张得不行,拿药的手,哆嗦得几乎要抖出残影来。 对方似乎看懂了她的不安,冷淡的神情柔和不少,声线也放缓了些:“没事,不会投诉你的,这些多少钱?” 小姑娘多看他两眼,见他是真的情绪稳定,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报出价钱后,想了想,又从边上摸过来一盒创口贴:“谢谢。” 许之遥接受了那盒附赠的创口贴,提着药袋往外走。 来时两人几乎是贴着走的,现在嘛,他发现身边人因为小姑娘的话而刻意同自己拉开了一些距离,心里叹口气。 一走出药店,少女又往边上退开一步,明显是想着彻底划清和他的界限。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连看他都不敢:“药也买好了,那我就先回学校了,晚安。” 付向晴看过一句话,具体怎么说的她记不清了,但还记得大致意思:老天爷会帮你筛选一些东西,如果它觉得不行,一定会在你想去做某件事前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当你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请不要将这当成是老天爷对你的考验,它其实是想通过这些阻碍来告诉你,快跑! 这种情况不久前出现过一次,她当时没有理会,才参加了那场无底线的游戏。 虽然她因此看清了陆子民的真面目,但游戏体验实在糟糕,是她一想起来就会犯恶心的程度。 现在,类似的提醒又来了。 太晚的时间、店员下意识冒出的那句话,都像是有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提醒她,别再和对方这么待下去了。 答应陪青年买药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对方这时候再提出要让朋友来送她回学校,她不打算拒绝了。 比起完全陌生的出租司机,那还是青年的朋友会相对安全一些。 她也不想这么防备,但没有办法,这个社会给女性带来的各种意义上的生存压力,实在太大了。 如她所料,青年的确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人。 只不过不是给朋友打电话,而是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 “这个时间点,我朋友那边也开始忙起来了,不好让她特意赶过来一趟,我正好也要回学校,就和你一起打车吧,不过在回校之前,我们得先去趟医院。” 刚才已经好心陪他买了药,现在又不同当事人商量直接要求自己再陪他去趟医院,如此得寸进尺的行为,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付向晴,也难免会生气。 她不习惯摆臭脸,只是用疏离冷淡的声音,传达了内心的想法。 “是挺晚了,医院你还是自己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许之遥感受到她不再温和的特殊态度,并未因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而难受,反倒是为自己能接触到她的另一面而高兴。 他尽量忍住笑意,声音里带上安抚的味道。 “我没有刻意捉弄你,说要先去一趟医院,是想着带你去检查一下,刚才看你在旁边愣了好久,肯定是被你前男友那一拳给影响了,虽然现在时间比较晚了,可毕竟是和脑子有关,所以我觉得还是得带你去做个检查。” 再次误解对方,付向晴心底又冒出了熟悉的羞愧感。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接触过的正常人太少,所以才会再三将陌生人的善意,都先入为主地当成是一种恶意。 “车子到了,上车吧。” 半推半就的,付向晴被带上了车。 车子往前开,夜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带回了她的理智。 付向晴还在挣扎:“我没事,脑袋也不疼,不用去医院了吧。” 许之遥用最平静的语言,说着最骇人的话:“看来你很少去医院,那你应该不知道,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一开始脑部受了伤却不重视、最后无法挽回只能躺在ICU里一天花着上万块续命的人,你这么年轻,就想试一试ICU的病床舒不舒服了吗?” 付向晴没想到他还会说这种冷幽默式的话,她没笑,而是真的被他说的“上万块续命”给吓到,沉默片刻,妥协道:“那这个检查,学校帮我买的医保可以报销吗?” 青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无奈:“是我害你受伤的,总不能还要你自己来出医药费吧?” “是陆子民打的,和你无关。” 付向晴毫不犹豫地反驳,两人本该早就断掉联系,现在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继续接触也就罢了,至于其他的东西,一定不能再和他牵扯上了。 许之遥闻言,脑袋往她这边凑近一些,刻意压低的声音,轻得只让她听到。 “从源头上来说,冒犯你的是我,该为此负责的人,自然也只能是我。” 刻意被忘掉的画面因他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片回忆中的泛着草莓牛奶香的唇,与青年真实的近在咫尺的唇,重合在了一起。 付向晴脸色一赧,她支吾着说不出话,索性扭头,把口无遮拦的青年就这么晾在了一边。 没得到回应的青年不恼,他看着对方那张染了红霞的侧脸,回味般的,勾起了唇。 费了不少时间才冷静下来的付向晴,强装镇定地警告对方:“那只是个游戏惩罚而已,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提了。” 青年眸里含笑,简单的一个好字,被他应得又乖又软。 付向晴根本不敢看他。 她有预感,若是不小心同人对视上,自己这颗又开始紊乱的心脏,注定会因为对方而彻底失控。 // 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 付向晴见他拿了报告就要走,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自己不检查一下吗?” 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她的脑袋没有任何问题。 许之遥却不放心,正拍了照传给某个人,听见付向晴的话,向前的脚步未停:“我没事,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训练馆,那会儿天天挨打,身体也没出过毛病。” 走出几步,后知后觉边上没了人。 回头一看,留在原地的少女,巴掌大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赞同仨字。 见对方看过来,她略显紧张地用大拇指扣了扣自己的手心,最后咬咬牙,还是重复着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检查一下吗?” 她本就犹豫,说完瞧见对方没有回应,后悔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之遥是心里有愧,才会要求她来医院好好检查。 自己劝过一遍了,既然他不愿意,那也没必要再刻意又劝一次。 真要计较的话,自己的行为,明显越界了。 她还在懊恼,那边的青年已经走了回来。 他展颜笑开,眼中止不住的喜悦,浓烈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好,我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