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重生后全员火葬场了》 Chapter 1 《装乖被离婚后我重生了》 作者:甘洄 /独家发表 咕噜咕噜,冰冷的湖水灌满了车厢,也灌进了叶知秋的口鼻。 最后一丝力气即将用尽,叶知秋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卡住的右腿,随后他放弃挣扎,转而用尽全力抬眼,看向那片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的湖面。 没有人会来救他,叶知秋很清楚。 环湖正在施工,鲜少有人经过。 如果不是今天刚刚签了和齐鑫的离婚协议失魂落魄的话,他也不会阴差阳错驶到这条路上来。 大概这是最后一次可以看到光了吧,叶知秋想……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湖面上被阳光染上了耀眼银芒的水波,连齐鑫那句在他脑海中响了一路的话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了起来。 “他累了,”餐桌上,齐鑫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想给他个家。” 见叶知秋迟迟没有说话,他不再忍耐,“我们离婚吧。” 现在,婚离了,所谓的“家里人”也早已断绝了关系…… 老天算是待他不薄,从出生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有机会好好做一次“自己。”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叶知秋唇畔溢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来。 过往短短三十年的人生,在这一刻好像凝成了一部微电影,分散在每一个气泡里。 镜头飞速后拉,一帧帧一幕幕,全都是血淋淋的算计与伤害。 你方唱罢我登场般,将他被人恶意操纵和算计的人生,再一次彻彻底底展现在眼前。 湖面上那点光亮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叶知秋再无力挣扎。 眼睫如千斤重般缓缓垂落,他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灯红酒绿,乐声震耳。 七彩球灯随着音乐节奏转得飞快,照亮了舞池里正贴面热舞的男男女女们。 用来点燃情绪的开场舞曲格外热烈,即便卡座离舞池并不近,也依然略显喧嚣了些。 朦胧中,叶知秋只觉又热又吵。 他烦躁地抬手扯了扯衣领,忽听有人正在旁边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时装赛的亚军在法国非常有名,被时尚圈誉为近三十年来最有潜力的新人设计师,本来是抱着必胜信心参赛的,没想到被小秋给压了下去。” “我秋爷就是我秋爷,这冠军一拿,国内外各大品牌的OFFER跟着砸下来,以后至少可保衣食无忧了。”又一道声音说。 “他什么时候衣食有忧过,咱们几个谁有他过得舒服?”第一道声音好笑道,“倒是你,年纪不大,想得不少。” “舒服?”第二道声音拔高了些,隐隐染上了怒气,“真舒服还能被人在宴会上那样议论?而且我查过,那还不是第一次。” “……” 这好像…… 自己十九岁获得国际时装大赛冠军,庆功宴那天,李少君和金宝宝两人在会所中的对话? 叶知秋心头一跳,却不敢张开眼睛。 怕一旦张开,这一切就会变成虚幻的泡沫,瞬间消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因为齐鑫的原因,他逐渐疏远了身边的朋友们。 金宝宝和李少君两人在一起斗嘴,叽叽咕咕的样子,他更是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了。 至于李少君口中别人对他的“议论”…… 则是庆功宴前几天,李少君到一场商业宴会中接他母亲时无意中听到的。 具体内容叶知秋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些议论源自于他继母陶若晴状似无心的一两句话。 叶知秋襁褓中失去生母,是由陶若晴一手带大的。 虽是继母,可陶若晴对他一向宠溺,甚至远超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作为“继母”,陶若晴几乎无可挑剔。 自然而然地,叶知秋视她如亲生母亲,母子两人的关系,更是一向亲密。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他也不过一笑置之。 认为那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意外,是陶若晴的无心之失。 年少时的叶知秋,骄纵纨绔,却独独对家人十分爱护。 也是这一天,因为李少君对陶若晴的“恶语中伤”,他毫不犹豫地将人从这场好友间的私密小聚中赶了出去。 他可真是…… 叶知秋忽然想笑,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酸胀着疼了起来。 他护着他的继母,护着他的兄弟,甚至于后来还护着齐鑫…… 可结果呢? 他们却把他算计到鲜血淋漓,敲骨吸髓。 反而是面前这两个人,曾经拼了命地想要把他从苦海中捞出来。 叶知秋凝神,专注而贪婪地从众多杂音中捕捉着两人的声音。 毕竟,这样宝贵的时光可能转瞬即逝,而这,或许已经是他最后一次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还想要听他们多说几句。 即便那只是十年前的金宝宝和李少君,即便他们的声音还略显稚嫩。 他依然专心致志。 直到另一道声音不期然闯了进来。 “我说你俩也收敛点,”那人的声音安静平缓,不像李少君和金宝宝那么叽叽喳喳,“小秋是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家里人的,上次不是连他舅舅的面子都没给吗?万一……” 是唐乐。 下意识地,叶知秋猛地张开眼睛,一时与唐乐四目相接。 卡座的灯光其实很柔和,可叶知秋还是被刺得重新闭了闭眼。 而对面唐乐,则半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刚刚那一瞬间,叶知秋的眼神冰冷锐利到犹如冰刃一般,让他下意识闪避了一下,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等再回过神时才发现,叶知秋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好像刚才那一下完全是他的错觉一般。 卡座里的灯光朦胧昏暗,唐乐悄悄松了口气,或许刚刚真是自己看错了也说不定。 可这个念头刚起,叶知秋重又张开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看他。 叶知秋在看金宝宝和李少君,很认真,很专注。 眸光也再没有刚开始的那种犀利冷漠,而是变得十分温柔眷恋。 叶知秋长得极好看,尤其那双眼睛,浅棕色眼眸略染了一点点灰,格外深邃漂亮,专注看人的时候像是极多情,会说话一样。 而同时,他眼尾狭长,微微上翘,所以脾气上来时又自然而然地透出些可爱的骄纵来。 可无论是刚刚的冷漠锋利,还是现在这样的温柔专注,却都是唐乐所陌生的。 叶知秋一向是轻快的,张扬的,像一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透明的湖泊,而不该是现在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只是还未容唐乐多想,金宝宝已经眼尖地发现叶知秋醒了过来。 “宝,怎么样,头还疼不疼?”他一连串地过来问,抬手轻贴在叶知秋额头,“都怪中午那群狗逼灌酒灌得那么疯。” “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李少君也凑过来,“我就说你喝多了喝多了,你就是不听,来,谁还没有个特殊情况,喝多了咱们就下次再聚,兄弟这么多年了……” 他偏头问唐乐,“对吧,乐乐?” “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唐乐笑盈盈地点头,“要不,我去要点温水,喝点水再走也好。” 他说着起身,往吧台方向走去。 “那我们喝点热水……”李少君话说了半句忽然卡了壳,他慌了一下,嗓音里全是无措,“怎么了,怎么了,这还是我们秋爷吗?眼睛怎么红了?” 叶知秋性子倔,爱面儿,一向是不善认输不爱妥协的,从小到大,这还是李少君第一次见他红了眼睛,一时人都慌了。 可叶知秋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金宝宝掌心柔软的温度,也闻到了金宝宝身上宝宝霜的味道。 金宝宝皮肤容易过敏,从小到大都用宝宝霜,虽然香腻腻的,但很好闻。 除此之外,还有李少君身上海盐般清新的香水味儿,即便掺了酒香,也依然好闻。 李少君骚包,爱打扮,连香水都是特意找调香师订制的独一家,叶知秋绝不会闻错。 如果只是死后的幻境,不该这么清晰真实才对。 虽然叶知秋看不到自己,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金宝宝和李少君---他们都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那么生动,那么鲜活…… 好像他真的回到了十九岁,命运转折点的那一晚。 这个想法让叶知秋不自觉一怔,随即心脏重重跳了起来。 下意识地,他双手悄悄握紧,不算长的指甲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了无比清晰的疼痛感。 叶知秋记得很清楚,庆功宴上,他被那群二代们灌了不少酒,所以到了会所没多久就靠着角落睡着了。 而眼前的情形,就好像他刚从那场小憩里醒过来,好像他后来所经历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过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后依然青春年少,意气风发,那所有的伤害与痛苦,不过是他短暂的一场梦境而已。 见他怔怔着一言不发,这会儿不仅李少君,就连金宝宝也慌了:“怎么了,小秋?你别吓我。” 李少君更凑近了一点:“我们都在呢。” 叶知秋抿紧唇瓣,好半晌才艰难开口。 “没事儿,”他的嗓音微微沙哑,问,“今天几号?” 即便早已猜到今天的日期,他仍忍不住再次确认。 “今天11月7号,恰好立冬,你开庆功宴的日子,”闻言金宝宝和李少君不觉对视一眼,更担心了,“小秋……” 这么重要的日子,叶知秋怎么可能会忘记? “上午确实喝多了。”见两人小心翼翼又满脸担忧的样子,叶知秋忽然笑了下。 “啊,天哪,你刚刚吓死我了你知道吗,”金宝宝果然不疑有他,他站直身体,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就说嘛。” “走走走,回家。”李少君也不等唐乐的热水了,弯腰就要扶叶知秋起身。 叶知秋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顺势往卡座深处靠了靠。 “再坐会儿。”他说,“不是说好了今晚大家一起喝一杯吗?” “少君,”他抬眸看向李少君,“去点最好的酒,小爷今天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得了吧你,”李少君无语,“你以为自己现在很清醒?” 金宝宝也不太赞同:“你到底还行不行啊?咱不来硬撑的啊。” “我才十九岁,怎么就不行了?”叶知秋似笑非笑地抬眼,又像往常一样在李少君小腿轻踢一脚,支使他,“快去。” 短短的片刻间,叶知秋已经通过各种方式确认: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他命运转折点的这一天。 他不离开,是因为他知道,唐乐根本不是去为他要热水,而是去请齐鑫了。 唐乐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即使他刚刚睡着的时候。 也正因此,他刚刚第一次张开眼睛时,他们才会那么巧地四目相对。 而之前李少君和金宝宝的谈话之所以转到陶若晴身上,也完全是因为唐乐巧妙又刻意的引导。 所以上一次,他才会将李少君赶走,让齐鑫有机可乘。 否则,以李少君的脾气,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儿不耐,齐鑫就绝没有在他面前开屏的机会。 齐鑫是受陶若晴邀请,来参加他的庆功宴的。 他外形不错,算得上英俊,只可惜庆功宴上的青年才俊太多,他立于其中并没有特别出挑。 庆功宴从中午时分开始,直闹到下午四点多钟,叶知秋笼共也就看了他两眼。 第一眼是陶若晴将齐鑫介绍给他的时候,第二眼是齐鑫过来向他敬酒表示祝贺的时候。 庆功宴结束时,叶知秋早把这人忘得一干二净。 可当晚,就在他把李少君赶出去后不久,齐鑫却忽然抱着火红的玫瑰款步而来,在众目睽睽下向他深情告白。 叶知秋身边从不缺追求者。 齐鑫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太多,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偏偏齐鑫好像对他格外了解一般,那一晚,他精准击中了酒醉后叶知秋的弱点。 当年以为天注定的姻缘,现在想来,不过是别人长时间处心积虑的预谋和算计罢了。 而唐乐,就是这其中一环。 唐乐是陶若晴的人,叶知秋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的。 而后来,他再无翻身可能,可唐乐却被叶知夏夫夫带入娱乐圈,成为了圈内有名的造型指导时,他才真正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后来金宝宝找唐乐争吵也全是为了他。 那次剧烈争吵后,金宝宝驾车离开发生了交通事故,最终失去了一条腿。 都是为了他。 桌角放着烟盒,叶知秋垂眸漫不经心敲出一支来。 他没有点燃,只下意识地夹在修长指间把玩。 唐乐不是去请齐鑫了吗? 那他就等着。 等着将齐鑫之前给自己的那些不幸与屈辱-- 尽数奉还。 Chapter 2 唐乐回来的时候,恰逢李少君让人送酒来过。 黑色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三瓶Petrus,而大厅经理正弯腰毕恭毕敬地向叶知秋解释着什么。 “虽然Petrus不是咱们这边最贵的,但产量却是最低最少的,尤其这几瓶还是82年的,勉强也算得上是精品了。”大厅经理说。 一瓶82年的Petrus,市场报价已经小几万,可实际成交时却远不止这个价格。 毕竟Petrus产量有限,对很多人而言,是情愿放在手里收藏也不会轻易拿来出售的。 市场上的价格已经如此,更不用说会所这样的销金窟。 唐乐猜不出这几瓶酒的具体价值,但却知道,只这几瓶酒,就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大学几年所有的费用。 而在场这些人中,无论金宝宝还是李少君,要么和叶家不分伯仲,要么比叶家还要强大…… 唯独他出身寒门。 如果不是考进服装学院和叶知秋成为同学的话,或许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进到这种纸醉金迷的场所中来。 可叶知秋却仍不满足。 “我知道你们这儿有更好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厅经理,“怎么,怕我付不起账?” 大厅经理头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闻言下意识往二楼看了一眼。 怎么就这么巧? 今天店里来了贵客,那几瓶放了好久的天价酒全被送去了二楼包厢。 顺着他的视线,叶知秋不动声色抬眸。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会儿好酒应该都在二楼201包厢吧? 而姜楠,此刻应该也正安坐于内吧? 再一次,齐鑫那句话从他脑海中飘过。 “他累了,我想给他个家。” 而姜楠,恰恰就是齐鑫口中的那个“他。” 决定离婚的前一晚,叶知秋第一次看了齐鑫的手机。 那时齐鑫正和娱乐圈一个小流量打得火热,叶知秋本以为他口中的“他”该是那个小流量才对。 可点开聊天软件上备注为“宝贝”的置顶联系人后,叶知秋才发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笑。 齐鑫与对方的聊天记录很长很长。 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 可想而知,那些聊天记录是如何珍贵地被他保存着。 那么长那么长的聊天记录,叶知秋坐在地毯上看了大半夜。 直看到四肢冰冷,如坠冰窟。 最开始,很显然是齐鑫一头热,经常好几条信息出去后,对方才会回上一两句。 已读不回更是比比皆是。 这种情况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 直到他和齐鑫相遇那一天,一切才开始变得不同。 这一天的深夜,姜楠第一次主动联系齐鑫,并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一张是居高临下拍摄的,齐鑫抱着玫瑰虔诚向叶知秋告白的情形,一张则是盛满鲜红酒液的玻璃酒杯,还有一张,是桌上几瓶价值不菲的好酒,有Screaming Eagle,也有Rmai。 照片之后紧随着一条文字信息:“当时我也在。” 几张照片,外加五个字,让齐鑫足足解释了大半夜。 只信息就有几十条,其间还有漫长的语音通话。 虽然其中每一条都让叶知秋觉得痛苦,觉得疼,可最让他痛苦无措的还是那几句。 “因为他的眸色和你有几分相似。” “你知道我只爱你。” “我想要变得更强大,我想要可以配得上你,我不能不走捷径。” “……” 也是从那一天起,姜楠和齐鑫两人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 姜楠殷勤地叫他嫂子,主动添加他的联系方式,向他请教设计上的问题…… 叶知秋把他当做朋友看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几乎每一次,他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姜楠总会找各种理由悄悄将齐鑫叫走。 原来,一直“忙工作”而从来无法陪伴他的齐鑫,永远都在陪着另一个人。 原来一直看做朋友的人,一直都在恶意地搅弄着他的生活。 以别人的痛苦和血泪作为自己幸福的养料,姜楠一定很得意,很有成就感吧? 十年婚姻,叶知秋只有失去。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变成了一具憔悴沉默,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 不是没想过离婚的,只是真正回过神来才发现,在齐鑫长期温水煮青蛙般不着痕迹的PUA下,他一颗心早已病得奄奄一息,再没有重新开始生活的能量和勇气。 所以即便明知身处地狱,他仍不自觉抗拒“离婚”这两个字。 可是那一晚,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逃避的现实: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人精心算计好了。 从最初,对方就没想让他“活着”出去过。 因为就算没有齐鑫,也会有张鑫,李鑫,赵鑫…… 所以,即便痛不欲生,即便对未知充满了强烈的,深渊般的恐惧,他还是拼了命地鼓起勇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201号包厢…… 姜楠。 叶知秋垂眸,浓密眼睫将眼底情绪尽数掩去。 “叶少,”大厅经理换了另一种安抚方案,“今天确实是我们招待不周,您看,下次来了新酒,我们优先邀您品尝可以吗?” 如果是十年后的叶知秋,这种小事儿,他只会一笑而过。 可十九岁的叶知秋,还只是个小纨绔。 他托着腮,在经理为难又讨好的眼神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难掩失落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 见面前这祖宗终于松了口,大厅经理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您放着吧,剩下我们自己来就好。”金宝宝含笑向大厅经理示意。 待人一转身,他就迫不及待在桌下踢了叶知秋一脚。 “这酒还不好?”他问到叶知秋脸上,“你还真把自己家当首富了?看回头你爹知道不踹死你?” “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叶知秋挑眉,“喝杯酒怎么了?” “你就浪吧~”金宝宝无语地扶了扶额,尾音忽然拔高,“我靠,我靠,快看那傻逼,抱那么大束玫瑰,他不会是想在这种场合找人告白吧?” 不用看,叶知秋也知道,齐鑫来了。 “好家伙,”李少君嗤笑,“来这儿的人,不是寻刺激就是找乐子,他这是想要在人群中凸显自己与众不同格外深情吗?” 叶知秋笑了一声,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先看完热闹嘛。”金宝宝拉他。 “人有三急懂不懂?”叶知秋不为所动,“万一憋不住在这里解决了,这酒你还能喝得下去吗?” “我靠,别恶心我,滚滚滚……”金宝宝嫌弃地松了抓着他衣角的手。 “我陪小秋过去吧。”唐乐起身。 “不用,”叶知秋看他一眼,“账还没结,我还能跑了不成?” 明明是句玩笑话,可唐乐心底却蓦地一虚。 眼看着齐鑫绕过舞池就要过来,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还真怕叶知秋跑了功亏一篑。 叶知秋腿长,唐乐怔愣间他已绕出卡座,拐进了后面的回廊。 眼看齐鑫越来越近,唐乐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卫生间里没人,叶知秋一进去就反身关了房门,原先强行压下的心跳,再次不可控制地在他胸腔里疯狂撞击了起来。 冰水哗啦啦地倾泻而出,叶知秋将因情绪波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了那片彻骨的冰寒中。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年轻人还略显稚嫩,尚且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阶段,身姿虽纤长挺拔却也略显瘦削。 雪白的皮肤染了水痕,在灯光下泛出柔润细腻的光泽来,更衬得漆黑发梢下一双眼眸格外冰冷。 叶知秋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随后他情不自禁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挺翘鼻尖上那颗浅绯色的小痣。 这颗痣他之前其实已经点掉了。 因为齐鑫不喜欢。 莫名地,他的双眼变得滚烫。 没有人知道,失而复得对他而言有多么珍贵。 不仅仅这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还有曾经那样年轻骄傲,本该有着无限未来的自己,以及自己身边,那些叽叽喳喳,极度珍贵的朋友们…… 唇瓣渐渐抿紧,叶知秋抬手,果断扫掉了眼睫间的湿意。 齐鑫有备而来,对他早已做足了功课。 而他,也必须迅速回到十九岁时的自己。 眼中的冷意一点点敛掉,唇角弧度漫不经心勾起,十九岁的灵魂缓缓归位。 叶知秋不再停留,他伸手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而此刻,齐鑫正站在卡座之间的通道里翘首而望。 明明绕过舞池时他还看到了叶知秋的身影,怎么被回廊挡住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诶,那谁?”金宝宝晃着手里的酒杯出声调戏,“叶知秋不在,这花儿送我吧。” 金宝宝可不是好缠的,这么一会儿,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尽了。 齐鑫有些应付不来,干脆一言不发。 他怀里抱着巨大的玫瑰花束,一路过来时就已经引得不少人侧目,这会儿这边动静一起,更是引得周边卡座中人人侧目。 有人调侃,也有人笑着看热闹,还有人光明正大举起了手机。 “要不,”唐乐解围,“先进来坐坐吧?” “他谁啊?”闻言,李少君长腿一伸,挡住了卡座入口,“秋爷今天请最好的朋友一起聚聚,他凭什么?” 李少君小叶知秋和金宝宝一岁,是从小跟在两人屁股后面被他们护着长大的。 可十五六岁身高窜起来后,他们的位置忽然变换,他开始事事护在叶知秋和金宝宝身前。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唐乐故意引导话题到陶若晴身上的原因。 家人一直是叶知秋的底线,如果是以前,听到李少君如此非议陶若晴,叶知秋肯定不会迁就。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少君竟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刚十八岁的小伙儿,真刺起来气势还是挺惊人的,无论齐鑫还是唐乐,都不得不先避其锋芒。 唐乐没再说话,只偏头看向回廊的方向。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急切,叶知秋颀长笔挺的身影出现在了回廊拐角处。 他身上一向有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随意感,即便已经看到这边的情形,脚下却依然不紧不慢。 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叶知秋过来,一脚踢在了李少君横着的那条长腿上。 见状,齐鑫忙上前一步,只是还未开口,叶知秋便一眼扫了过来。 “卖花的?”他似笑非笑看了齐鑫一眼,“走错地方了吧?” “哈哈哈哈哈……”隔壁卡座也是一群年轻人,此刻闻言,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哥们,”有人喊了一嗓子,“鉴定过了,你配不上,又不受欢迎,要不还是撤吧。”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看猴戏般围观打趣,齐鑫抱着花的手不自觉悄悄收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强忍住心底的不适,齐鑫再次上前一步,将玫瑰奉向叶知秋,绅士而又克制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小秋。” 叶知秋的动作顿了顿,垂眸看向被举到自己眼前的玫瑰,随后,他才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齐鑫。 四目相接的一瞬,齐鑫不觉怔了怔。 面前这双眼睛太美了,好像比世界上最美的玉石还要耀眼,还要夺人心魄,尤其那眸色…… 不自觉地,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睛。 虽然远没有面前这双眼睛漂亮招人,却依然让他心潮澎湃。 不用刻意酝酿,齐鑫的目光自然而然变得炽烈而痴迷了起来。 好像全世界,天与地,全都消失不见,他的生命中就只剩了一个叶知秋。 这样的目光太过热烈,连笑嘻嘻看热闹的金宝宝和剑拔弩张的李少君都不觉愣了一下。 好像…… 好像面前这个人,已经爱了叶知秋很久很久一样。 齐鑫这样的目光,叶知秋以前看的太多了。 只是现在,他在地狱里挣扎了那么多年,又真正死过一次后,这些早就变得如飞灰一般轻贱,再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了。 更不用说…… 余光扫过楼上201紧紧闭合的包厢门,叶知秋笑了。 更不用说,齐鑫看的根本不是他。 “小秋?”叶知秋缓缓挑眉,“叫得这么亲热,怎么?我们认识? 齐鑫这人,爱面子,好自尊,但又有着还算不错的皮相,骨子里其实既自卑又自恋,格外敏感。 虽然远没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但中午庆功宴上两人也算实打实地碰过面。 不过短短几小时,叶知秋就已经对他毫无印象,这比杀了他还会让他难受。 不过,叶知秋就是要打击他。 他要他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慢慢失去自尊,失去自我,失去一切,卑微到泥土里去。 果然,齐鑫嘴角的笑意凝了凝。 “其实中午庆功宴上我们见过,”齐鑫整理表情解释道,“家父和陶女士是旧识。” 他边说边又殷切地上前一步,再次将玫瑰往叶知秋面前送了送,“在庆功宴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沦陷了。” 玫瑰柔软的花瓣蹭上了衣襟,叶知秋往后退了退。 “抱歉,”他说,,“我不喜欢玫瑰。” 齐鑫愣了下。 叶知秋的喜好,陶若晴半个月前就已尽数告知于他,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他明明是喜欢玫瑰的才对。 不过,即便心存疑惑,他还是立刻将玫瑰放到了大理石长桌一角。 “玫瑰代表浓烈的爱意,”他说,“我以为你会喜欢。” “爱意?”叶知秋抬手将那束玫瑰扫落在地,随后双手一撑坐上了长桌。 他坐没坐相,语带调笑:“你不过才见我一面,就要对我表达浓烈的爱意?那么,你的爱意是不是廉价了点?” 他说完笑了起来,十分无礼。 十九岁的叶知秋本就是这样,骄纵,任性,随意…… 可因为过度优越的外形,他就连无礼都会让人觉得可爱。 唐乐喝了口酒,看齐鑫脸色猛地变白,脖颈因克制而鼓起青筋来。 “我只是觉得一见钟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有过这一次。”片刻的安静后,齐鑫再难掩住语气中的愤愤不平。 他已经站在这里被人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可叶知秋却还在羞辱他。 隔壁桌的年轻人安静了一瞬,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叶知秋身上。 叶知秋衔着浅浅的笑意,看齐鑫像看一个坏脾气不懂事儿的小孩子。 “是吗?”他问,未对齐鑫“一见钟情”那句话发表任何看法,“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漂亮,有才华,站在人群里好像会发光……”对上叶知秋的眼睛,齐鑫的视线再次专注痴迷了起来,连刚刚的愤怒也像淋了雨,瞬间消散,“虽然我现在还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追求你,给你一个家。” 上一次,叶知秋之所以会被齐鑫打动,就是因为“给你一个家”这五个字。 只可惜,最后的最后他才知道,这些话原来都是他要讲给别人听的。 但不可否认,齐鑫对他的弱点与命门的确拿捏得清清楚楚,要不然也不不会一击致命。 “才华……,叶知秋含笑,轻声重复了一遍。 确实,齐鑫的确需要依赖他的才华,才能事业步步高升,进而配得上他心里一直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虽然确实不太配吧,但挺真诚啊兄弟。”隔壁气氛组再次开麦,而其他围观者更是被齐鑫的真情告白打动,纷纷打着节拍喊:“答应他,答应他……” . 与此同时,砰地一声,楼上201包厢刚又开了一瓶好酒。 俞任之为自己倒了一杯,随即将玻璃酒瓶递到姜楠手上:“他们喝得差不多了,不用倒了。” 姜楠点了点头,可握着酒瓶的手指却不觉紧了紧,随即他情不自禁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将酒液倾进对面那只已经空了的酒杯里。 殷红酒液打着旋儿铺满杯底,姜楠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窗边坐着的那人。 修眉凤目,高鼻薄唇,俊美得雕塑一般,只是身上那股华贵冰冷的强大气场,却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此刻,对方一双长腿随意交叠在一起,正垂眸专注看着膝上的文件,对姜楠的殷切举动以及炽烈目光,没有丝毫的察觉与回应。 姜楠痴痴地看他,好像恨不能把人装到自己眼睛里去一般。 毕竟机会难得嘛。 如果不是苦苦求了俞任之,他今天根本没什么机会坐在这里。 所以,即便从进门到现在,那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他,可能这样看着对方,姜楠心里依然美滋滋的 “看什么呢?酒都溢出来了。”旁边俞任之看不过去,点了姜楠一句。 从进门到现在一个多小时,在场没有人看不出姜楠对秦见鹤的心思。 只是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十之八九没戏。 毕竟,那是秦见鹤啊。 “我……”姜楠红着脸坐直身体,刚要说话,楼下忽然爆起一阵热闹的喧哗声。 俞任之一向喜欢热闹,听到动静,他第一个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闪开一道缝隙往外看去。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众人关注的中心。 少年双手撑在身后,正似笑非笑地坐在黑色大理石长桌上微微仰头。 在漆黑桌面的衬托下,那双骨节分明肌肤莹润的手白得似雪,美得赛玉。 下面的灯光其实算不上明亮,但不知为什么,俞任之竟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像那少年自己就是光一般,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俞任之愣了片刻,视线才慢慢移到少年脸上。 “我靠。”他夸张了一声,转头叫孟青言,“阿言你来,看楼下这小朋友是不是可以碾压你们娱乐圈那群顶流鲜肉了?” 前阵子电影节,年仅二十一岁的孟青言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二座影帝奖杯。 今天这个局,是俞任之特意为他组的。 闻言,孟青言倾身向前,看了一眼后他点点头,随后看向秦见鹤。 “这人我看不看关系不大,倒是屿哥应该看看。” 秦见鹤小名秦屿,只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才知道。 姜楠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私密的小细节,一旦得知,他心底那些隐晦的甜蜜不觉就又多了几分。 见孟青言将话题引向秦见鹤,姜楠好奇地站起身来。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俞任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窗格的空隙开得大了一些,姜楠低头往下看去,刚要说话,却又忽然一顿。 “怎么?”俞任之问,“下面的人你认识?” “怎么会?”姜楠笑了一声,干巴巴的。 认出齐鑫的瞬间,姜楠也同时看清了叶知秋。 为了见秦见鹤,他今天特意花了大心思打扮自己。 从头到脚,件件高定。 对镜自揽,熠熠生辉。 可是此刻,楼下那年轻人只那么随意地一坐,他身上那些刻意堆叠的光环好像瞬间就被对方盖了下去。 好像旭日东升,星月自然西沉。 姜楠心口发闷,本能地,他不希望秦见鹤看到下面那人。 只是孟青言年龄虽小,为人却极有分寸。 既他这样说,秦见鶴便淡声问了一句:“怎么?” “前阵子拍你们公司宣传内页,听罗大设计师说,你们正准备接触今年的时装大赛冠军,”孟青言唇角含笑,“这不是巧了嘛,人就在下面。” “那小屿可真得看看,”汪岐棠将秦见鶴膝头的文件抽走,笑着说,“听说今年这位比以往都好。” 叶知秋的参赛作品,秦见鶴看过,确实惊才绝艳,让人过目难忘。 但他一向不喜热闹,闻言也只微微偏头,漆黑双眸淡淡往下扫了一眼。 楼下清俊无匹的少年笑起来张扬恣意,犹如一朵迎风绽放的芙蓉花,让人难忘的俊美之外还有一缕恰到好处的妩媚。 那点妩媚感很淡,不艳俗,不浮夸,只让人觉得格外清冽。 和他的作品一样,惊才绝艳,让人过目难忘。 如果不是他此刻动作略显轻佻的话。 “喜欢我啊~”叶知秋倾身上前,浓密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轻蔑笑意,他抬手勾了勾齐鑫下巴,片刻后轻轻一笑,“可惜啊,我喜欢又乖又纯的。” 这句话,是当初齐鑫对他进行PUA时说过的。 因为这句话,他格外收敛自己的言行举止,就为了可以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 但戏演着演着就变成了真的,他装着装着就丧失了主动权…… 从此在人刻意的操控下,一步步陷得更深。 现在…… 一字不差地,叶知秋将这句话重新还给他。 Chapter 3 有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格外近,近到几乎呼吸相闻,齐鑫可以看清叶知秋浓密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齐鑫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叶知秋含笑看着他,眼底有着浅淡的戏谑,以及轻微的遗憾。 这一刻,他身上再没有任何一点姜楠的影子。 可齐鑫的心脏还是无可自控般越跳越快。 怦怦怦怦…… “我可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隐隐有点不稳,“给我个机会。” “是吗?”叶知秋笑了一声,“刚脾气不是挺烈的?” “我……,”齐鑫一时无语,半晌才又吐出重复的一句话,“我可以。” 周边嘈杂声相继响起。 “小哥哥够辣啊,斯哈斯哈……” “给他个机会,给他个机会……” “路子挺野啊,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要个机会?” “……” 齐鑫:…… 长了二十多年,他一直都算中规中矩,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是兴奋,紧张,还是无措…… 好像全身血液都不受控制般开始往头顶冲来,大脑一片模糊的嗡鸣。 可叶知秋却毫不在意,他施施然收回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视线重新扫过那束早已被扫落在地的玫瑰。 最美的时节,却被人毫不留情扫进尘埃里…… 像原先的他,明明鲜艳明媚,却最终被磋磨到枯槁零落。 “可以。”他没再看齐鑫,声音也很淡,“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追求’我。” 齐鑫大喜抬头,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叶知秋重又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眸子似笑非笑:“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齐鑫:“……” 齐鑫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的喜悦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一盆冷水就兜头浇了下来,让他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可叶知秋却只那样淡漠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像在逗弄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滚烫的心慢慢变冷,齐鑫被烧灼到迷糊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从天堂被踹入地狱,愤怒与屈辱同时反弹,齐鑫胸口不断起伏。 “怎么?”叶知秋好笑地看他,“刚不是说你可以?” 复习过很多次的,陶若晴的叮嘱再次响在耳畔。 “他没什么优点,”陶若晴边饮茶边缓缓道,“性子更是格外骄纵自我,所以刚开始你要多忍耐些。” “要驯服他,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一点。”陶若晴又说,“你还需要更多一点耐心。” 深深吸了口气,齐鑫强行压住心底芜杂的情绪。 就连李少君将地上的玫瑰捡起来摔进他怀里,他也只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我可以。”他再次重申。 好不容易进了这一小步,齐鑫不敢在这时候惹叶知秋反感。 毕竟,无论是叶知秋的才华,还是陶若晴答应下来的投资,无不关系着他齐家的兴衰,决定着他未来的命运。 妥协地退后两步,他站稳脚跟。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明天一起吃个饭?”他说,“我去家里接你。” “明天有别的安排,”叶知秋从桌上跳了下来,“你回去等我消息。” “那……”齐鑫在自己口袋里摸索片刻,摸出一张名片来递到叶知秋面前,“我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 叶知秋垂眸看了一眼。 和上一世一样,大约是怕惊起他的警惕心,齐鑫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职务,只简单印着他的名字与电话。 上一世,也是到了后来,叶知秋渐渐情深后,齐鑫才告诉他,他家里有个小型服装加工厂。 而他更是注册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品牌:齐韵。 他向他描述自己远大的梦想,高远的理想与未来…… 雄心勃勃,壮志如山。 为了帮他,叶知秋回绝了各大品牌的邀约,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到了他那个小厂和齐韵上。 婚后,他更是一边读书学习,一边日夜操劳为他画线稿,做设计,跑工厂…… 鉴于叶知秋的天分,很快,齐韵便凭借新颖的设计与大胆的配色获得了消费者的喜爱。 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走在时尚前沿的明星和网红。 也因此,齐韵的国民度开始迅速攀升。 两人结婚第三年,齐韵开始在时尚圈崭露头角。 而同时,齐鑫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只是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叶知秋却昙花一现般变得销声匿迹。 原因无他,叶知秋那些年呕心沥血做出的设计,无论最终做成成品出售,还是作为创意发表,署的都是齐鑫的名字。 因为那时候,齐鑫对他说过很多很多。 他说他很不容易,以他的实力,一辈子都不可能在时尚圈站稳脚跟。 他说叶知秋年轻又有才华,就算几年没有作品,也不影响他之后轻而易举就杀出重围。 他说如果他可以声名鹊起,那么加上叶知秋,齐韵就会有两位重量级设计师坐镇,在行业内的影响力,以及对优秀设计师的吸引力也会更大。 他说他想要得到叶洪宪的认可,想要他和他的婚姻可以得到亲人们的祝福。 他还说…… 名片犹如千斤重般,在齐鑫手里举了好久,举到他觉得尴尬难堪时,叶知秋才笑了一声:“我妈那里不是有你联系方式?” “那,”齐鑫只得重新将名片收了回去,“回头联系。” 这次叶知秋没再说话,只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得已,齐鑫只得重新抱着那束已经凌乱不堪的玫瑰,在众人侧目中原路返了回去。 “你还真看上那孙子了?”齐鑫一走,李少君立刻就冷了脸问。 “以前比他好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鸟过人家。”金宝宝也说。 “也没那么差吧,”唐乐笑,“感觉挺认真的,和小秋其他追求者都不一样。” 叶知秋笑了笑,不知可否。 “玩儿呗,”他说,“他愿意追就给他个机会,反正又没确认关系。” “渣。”金宝宝说。 “渣。”李少君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渣。”唐乐也笑着附和。 叶知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举起酒杯来:“那我先渣为敬。” “……” 几个人说话间,来找叶知秋要联系方式的人已经过了好几拨,不仅如此,后面跃跃欲试的好像还大有人在。 “我看今天还是算了,”金宝宝有些好笑,“等哪天你再请一次好了。”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叶知秋也不再坚持:“回头找个清净的地方请你们。” “随叫随到。”李少君率先起身,招呼侍应生将剩下的酒封存起来。 唐乐也取了手机:“我帮你们叫代驾。” 几人相携出门,在门外回廊巨大的廊柱下,叶知秋脚步顿了顿。 “少君,”他说,“你先停停,说句话。” 李少君神色一肃,知道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被叶知秋听到了。 “别怕,”金宝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悄声道,“他也就声势大,其实心软得很。” 又站直身体:“我路比较顺,先把乐乐送回去,你俩待会儿到家也记得在群里报个平安。” “嗯。”叶知秋应了一声,见金宝宝要走又叫了他一声。 “干嘛啊?”金宝宝说,“这么舍不得我?” “路上小心点。”叶知秋说。 “你忘了?”金宝宝笑,“乐乐刚不是叫了代驾吗?” “我是说以后,每一次。”叶知秋说,神色认真。 金宝宝愣了片刻,随后上前抱了叶知秋一把:“知道啦。” “要记得。”叶知秋又说,“无论什么时候,安全第一。” 金宝宝是学舞蹈的,双腿就是生命。 叶知秋从来没敢想象过,上一世失去一条腿后,他该有多痛苦。 犯错误的不是他,不是他们,他们谁都不该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 叶知秋很少这样婆婆妈妈,但金宝宝也并未多想。 他下意识在脑海里加深了一下叶知秋的叮嘱,然后点点头:“记住了。” 又俏皮地挥了挥手,“走啦。” 金宝宝和唐乐离开,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北方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凉,但星月却格外皎洁,叶知秋靠在廊柱上抬眼看着夜空,一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听到了。”李少君率先开口,一脸倔强,“要打要骂随你,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打你骂你干什么?”叶知秋将视线收回来,片刻后忽然说,“你那些话我会放在心里。” “啊?”李少君早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闻言不由有点懵,“你说什么?” “我会放在心里的。”叶知秋再次说,神色认真。 李少君愣在原地,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叶知秋笑了,伸手在他肩头重重捶了一拳。 “谢了。”他说。 这声谢到的有些迟,迟了足足一辈子。 今天,叶知秋终于说了出来,正式,也是第一次给了曾经和现在都那么担心他的李少君一声回响。 . “绝,太绝了,”同一时间,楼上201,俞任之在安静了一阵子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狼嚎来:“这他妈谁能顶得住啊?” 姜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他这样的,”他笑,“一看就是在外面玩儿惯的,一般人确实招架不住。” 边说,他边悄悄抬眼看向秦见鶴。 他倒的那杯酒还在原地,秦见鶴并没有动。 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杯冰水,透明玻璃杯中冰块晶莹剔透,更衬得他漆黑眼眸格外深邃冷漠。 好像刚刚楼下那段小插曲,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姜楠悄悄松了口气,一颗心多少放下去些。 他长相不错,也一向以此为傲,偏偏今天在秦见鹤面前让人压得那么惨烈,心里既不安又膈应,危机感深重。 “年轻人嘛,爱玩正常的。”俞任之倒不觉得有什么,他看向秦见鹤,“你们公司不是正招揽人家吗?我不管,将来人去了,哥们儿一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也是小屿近,关你什么事儿?”汪岐棠好笑。 “人还不一定能看得上Q.L。”秦见鶴淡淡道。 “Q.L可是时尚界巨头,怎么可能会有人看不上?”俞任之不受忽悠,“你让老孟抓紧点,他堂堂设计部主管,如果连这种人才都抓不住的话,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秦见鹤没说话,淡淡瞥他一眼。 “他口碑好像不是太好,”姜楠像是略带犹豫般提醒,“任之哥,你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简单单纯的好,免得吃了亏。” “怎么?”俞任之还没说话,孟青言倒是淡淡开了口,“刚不还说不认识吗?” 他可不像俞任之,最看不惯这种夹带私货的小把戏。 “我是不认识,”姜楠笑了笑解释,“但我母亲偶尔会在宴会上和他继母照面,太太圈里没什么秘密的,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 “是吗?”意外地,秦见鶴冷冷抬眼看了过来,“如果你母亲能接触到更高层次太太圈的话,那你大概也会知道,我在我继母口中的口碑一样不好。” 这一整晚,秦见鹤对姜楠格外冷漠,甚至已经到了视若无睹的地步。 姜楠一直都盼着秦见鹤能够看上自己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又或者能够主动和自己说上一句话,就算只一句也好。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可他却变得更加焦虑更加患得患失,一颗心直坠冰窟。 因为,秦见鶴看他的视线既锋锐又无情,冷到他根本不敢直视。 而他话中的意思就更是让他透不过气。 他在告诉他,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层。 并用他自己劝俞任之“门当户对”那句话彻底堵死了他。 他更后悔因为心急而口不择言提到叶知秋的继母。 明明一晚上秦见鶴什么都没说,可现在因他一句话,却让他站出来,毫不避忌地为叶知秋说话。 姜楠又懊悔又嫉妒,他颤着嘴唇想要解释几句,可在秦见鹤冰冷的目光下,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Chapter 4 从昨天到今天,从齐鑫提出离婚到现在,叶知秋经历了太多太多。 不过短短小半个月的时间,他却过得比普通人的一生还要跌宕起伏。 此刻坐进车子里,身侧终于安静,再没有谁的眼睛虎视眈眈盯在身上时,那些之前被刻意压制的杂乱情绪终于找到突破口,开始肆意反弹。 叶知秋闭了闭眼,但很快又张开,安静而沉默地看着窗外那些曾经极度熟悉的景色。 街角那家奶茶店后来关店了,叶知秋记得很清楚,可后来店面换成了什么他却怎么都没办法想起来。 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都在十九岁前,而之后,他要么在为齐鑫创业日夜奔波忙碌,要么困于抑郁苦痛之中,似乎再没时间和心情去看一看街景,看一看这座城市的变化了。 从会所到叶家,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叶知秋的姿势几乎没变过。 直到车子拐进通往叶家的那条小道,他才回过头来,恰巧撞上后视镜中王叔的眼睛。 “少爷,”王叔说,“马上就到了。” 叶知秋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由升起警觉来。 他其实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王叔,所以,并没觉得王叔和记忆中有什么明显变化。 而在记忆中,王叔对他也一向很好,十分上心。 只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他不能不处处小心,时时提防。 叶家不算大,佣人也不算多,其中最为稳定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王叔,另一位则是赵姨。 都是从他记事时就在的老人儿了。 叶知秋知道,赵姨是很早就跟在叶洪宪身边的。 至于王叔…… 记忆中星星点点的碎片一点点在脑海中拼凑,有模糊的影响闪现在叶知秋眼前。 “时间过得真快,老王来家里也已经有十年了。”叶洪宪手里的红包格外厚,笑着塞进王叔手里,“今年开始有双份奖金了。” “比我小一岁。”旁边尚且年幼的叶知秋天真地说,逗得大人们笑声一片。 叶家年底会多发一个月薪水作为奖金,而在职超过十年,则会发双倍。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春节,他刚刚过了十一岁生日没几天。 所以,王叔来叶家,应该是在他出生后,但却还未满一岁时。 和陶若晴到叶家的时间很近。 车子缓缓驶入叶家小院,王叔下车为叶知秋拉开车门。 时间还不算太晚,一楼客厅和二楼叶之夏房间都还有灯光透出来。 叶知秋下车,含笑对王叔说,“我醒醒酒等会儿再进去,天冷,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您也早点进去,”王叔叮嘱道,“喝了酒吹风容易感冒。” 叶知秋点头,目送王叔离开才转过身来。 冬日的夜风很凉,薄薄的羊毛大衣瞬间被吹透,可叶知秋却恍若未觉般,只专注打量着这座自己从小长大的院落。 小院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就连那架承载着他许多年少记忆的竹制秋千架都还在,此刻正在冰冷的夜风中轻轻晃动。 叶知秋走过去,忍不住弯腰轻轻抚了抚。 微凉的触感在掌心蔓延,可他一颗心却慢慢滚烫 据说,这只秋千后来被陶若晴拆了,建了一座茶亭。 叶知秋没见过。 所以每每想起这座小院,他还是会先想到这座秋千。 看书,睡觉,放空,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上面抬头看一看星星…… 这座秋千曾陪了他那么那么多。 手掌缓缓上移,叶知秋握住冰冷的金属链条。 刚要坐下去时,一楼大门忽然被人从内推开,灯光顺着门框洒落出来,瞬间照亮了半阙庭院。 “刚就听到动静了,”陶若晴含笑站在灯光里,“这么大冷的天儿,愣在外面干什么?” 见叶知秋没动,她又往前迎了几步,满目的慈爱与纵容,“快进来,别回头感冒了又闹头疼。” 叶知秋想笑,可心底却冷得厉害。 谁能怀疑这样的陶若晴呢? 别说以前的他,就是现在已经知道真相的他,都忍不住轻微恍惚。 “妈,”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站直身体,唇角勾出一缕笑意来:“本来想醒醒酒再进去的。” “就知道你又去喝酒了。”陶若晴说,上前亲切地拉了他的手,“看,手都冻凉了。” “没喝多。”叶知秋笑,微微仰头看向夜空中闪亮的星子,“今天的星星很好。” “什么时候看星星不行?”陶若晴拉着他进屋,“非今天这么大冷的天?” 她一边嗔怪一边又有些好笑:“还是这么孩子气。” 房间里温暖如春,叶知秋将大衣脱掉,毫不在意地随手一丢:“我上楼洗个澡。” “急什么?”陶若晴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早知道你消停不了,醒酒汤都让赵姨备好了,等会儿喝了再上去。” 又问,“又是和宝宝少君一起?” “嗯。”叶知秋应。 刚刚那声“妈”,让他到现在都还有点不太舒服。 不过,也仅仅是“有点”而已。 他真真切切死过一次,而后又恶鬼般从地狱中爬出来…… 相较而言,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醒酒汤已经温好,叶知秋捧在手心里喝了一口。 他脸小,此刻又被碗口遮去了大半,陶若晴便看不清他的表情。 嘴角笑意微微凝固,陶若晴带着隐秘探究的视线不动声色凝在叶知秋雪白的侧颊上。 就在叶知秋回来前不久,她刚刚结束了和齐鑫的通话。 那通电话很长,齐鑫详细述说了今天会所中发生的一切。 并最终附上了总结:“我拿不准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和态度。 陶若晴安静听完,多少是有点意外的。 不是叶知秋对齐鑫略带羞辱性的态度。 而是她心里很清楚,齐鑫那句“给你一个家”本该对叶知秋造成怎样的杀伤力。 很小的时候,叶知秋一直以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直到六岁那年,她特意让人在他面前“说漏嘴,”他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六岁的小孩儿,虽然还不是很懂事,但却又懂了点,正是最为敏感的时期。 那段时间,虽然叶知秋什么都没说过,可每每睡眠中却都是带着泪痕的。 陶若晴能明显感觉到,组成他稳定精神内核的部分安全感已经坍塌。 小小的叶知秋开始用任性来一遍遍确认自己是被爱着的。 在长时间的反复后,疏远还是更黏着陶若晴,身边再无其他依靠的小孩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陶若晴无条件地宠溺他,看似是在努力建立他的安全感。 可实际上,却是在用各种小细节不停瓦解着他内心的安宁。 表面上,她对叶铮和叶知夏远比叶知秋严厉得多。 可她和他们之间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亲密互动,以及母子间无言的默契,却永远都和叶知秋无关。 更不用说,随着年龄增长,叶知秋也渐渐开始明白,严厉其实也是爱的一种方式。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叶知秋的继母待他犹如亲生,就连叶知秋也对她尊敬感恩……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会有安全感。 这么多年来,陶若晴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叶知秋身上。 所以,她也比其它任何人都更清楚,叶知秋内心深处究竟有多么渴望一份毫无隔阂,对彼此全心全意的亲密关系。 十九岁,身边各种亲密关系几乎已经定型。 不出意料,他会把这种渴望投射在未来的恋情上,一旦认定,他的投入和付出程度都将达到极致。 自然而然地,一个完美的小家也会成为他的精神需求之一。 “给你一个家”这五个字,是陶若晴凭借着对叶知秋的了解亲自设计出来的。 看似简单,但偏偏恰中叶知秋的软肋。 而齐鑫比他们年长几岁,更是和以前叶知秋身边那些玩心很重的追求者不同。 这样的话由齐鑫说出来,叶知秋不应该反应那么平淡才对。 陶若晴出神间,叶知秋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碗。 “对了,”他忽然说,“今天……” 来了,陶若晴想。 齐鑫是受她邀请而来,叶知秋主动告诉她今天的事情也算正常。 “怎么了?”她问,笑容温柔。 可叶知秋却忽然顿了顿。 “算了。”他唇角勾起笑意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等回头定下来再说吧。” 模棱两可一句话,却让陶若晴一颗心安了下来。 “对了。”她也不再追问,“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舅舅都没联系你吗?” 上一世的这一天,蓝桦确实有打电话给叶知秋。 但叶知秋和他关系一向不好,当时又在宴会上,便直接挂了没接。 之后,大概是真的寒了心,蓝桦再没联系过他。 蓝桦是做教育的,前两年刚被调任京郊一小学任校长。 对大部分人而言,陶若晴对叶知秋无条件的宠溺纵容,不过是继母难为的表现而已。 可对有着强烈职业敏感度的蓝桦来说,却一眼就能看出,她想要把叶知秋养成一个废物的不良居心。 毕竟,叶铮是陶若晴嫁入叶家时带过来的孩子,并非叶洪宪亲生。 叶知夏又比叶知秋小了大半年。 只要叶知秋不是太出格,将来叶家的产业,他都是最合适也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只有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们母子才不会受到威胁。 蓝桦并没想过叶知秋继承叶家产业,但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被人毁掉。 因此,他不止一次提醒过叶知秋。 只可惜,那时候的叶知秋怎么可能容忍别人“中伤”他最亲近尊敬的人? 就像唐乐说的,他也不止一次因为陶若晴和蓝桦翻脸。 后来,蓝桦也就不怎么说了,只是对他的学习,生活格外上心。 可叶知秋心底敌意已生,对舅舅就格外疏冷忤逆,总是反其道而行。 年常日久的,换谁谁能不寒心呢? 从会所醒来后,各种事情纷沓而至,叶知秋到现在都还未及看一眼自己的手机。 他到处摸了一圈儿,终于在大衣口袋里将手机翻了出来。 手机调了静音,几十通未接来电和无数条未读信息层叠铺满了屏幕。 叶知秋点开未接来电列表,一眼看到了蓝桦的名字。 因为对对方的敌意,他连通讯录都直接存了对方的名字而不是称呼。 心头堵得厉害,叶知秋没抬眼,只漫不经心地冲陶若晴晃了晃手机:“还真有。” 见叶知秋对蓝桦一如既往地淡漠,陶若晴笑了。 “毕竟是你舅舅。”她作好人道,“该来往还是得来往的。” “以后再说吧,”叶知秋淡声,“等回头有空我给他回个电话。” 院中再次响起车子的声音,大约是叶洪宪和叶铮回来了。 叶知秋没再停留,转身踏着台阶上楼。 他和叶洪宪关系一向不好。 不仅仅因为他以前的性子骄纵任性不得叶洪宪喜欢,更因为,叶洪宪外面桃花不断,他却每每为陶若晴出头惹怒对方…… 父子两人本就淡薄的亲情,闹到最后更是所剩无几。 他从来,都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啊。 无论是和舅舅,叶洪宪,齐鑫,还是其他人…… 他从来都在陶若晴的掌控之中。 犹如一只最完美的提线木偶,完全按着对方的牵引,一步步走上了绝路。 沉默旋开卧室房门,叶知秋在门口站了片刻。 随即他快步入内,直奔窗边的书桌而去。 书桌上摆着不少今天刚收的礼物,叶知秋看都没看,而是率先打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陈旧的相册来。 里面是他母亲的照片。 很美,很年轻。 毕竟离世时也才只有二十三岁,比他现在都大不了几岁。 这些照片,是他后来知道自己身世后,长年累月间慢慢收集起来的。 上一世和家里彻底闹翻,他想回来收拾东西时,却被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他只能托赵姨帮他把相册带出来。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等了很久,可赵姨出来时却告诉他,相册不见了。 叶知秋站在书桌前飞速翻着相册,确认照片一张未少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随后,他情不自禁将相册深深抱进怀里,很紧很紧,浓密眼睫也慢慢变得潮湿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楼下叶知夏房间里传来的悠扬乐声。 好一会儿,叶知秋才重将相册放下,再次翻开。 这一次,他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但照片不算多,仅有十几张,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 将相册重新收回抽屉,又谨慎上了锁后,叶知秋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他先没回蓝桦电话,而是取了纸笔陷入沉思。 空白纸张上很快有了痕迹,先是“服装”两个字,随后又多了“新能源”三个字。 叶家靠新能源起家。 虽然叶知秋从未参与过公司的运营与发展,但从小耳濡目染,他对新能源行业并不陌生。 后来虽然离开叶家,但因早年习惯,他对相关资料也时有翻阅。 之后十年间新能源的发展趋势,甚至更久之后新能源产业的研究与发展方向,现在的他可谓耳熟能详。 笔尖悬空顿了顿,叶知秋又想到了姜楠。 逗弄齐鑫的时候,他有看到201微动的窗口。 虽然并不能看清里面的具体情形,但他知道,姜楠那会儿应该就在那里。 姜家是做皮具的,姜楠学的是皮革艺术。 齐鑫和姜楠虽是校友,但专业不同,齐家也远远比不上姜家。 所以毕业后,齐鑫率先回国发展自己的事业,只可惜迟迟没有起色。 至于姜楠,由于家境优渥环境宽松,则选择在国外某知名品牌担任设计师,镀金两年后于今年刚刚回国。 对于这个行业,显而易见,他有着极大的野心。 叶知秋沉思片刻,又一笔一画在空白处加了四个字:皮革设计。 他要把他们最在乎的东西,一点点从他们手上,身上,心上…… 一一剥夺。 Chapter 5 边思考边落笔,叶知秋耐心整理自己心底纷杂的情绪和思路。 直到一切明了,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两点多钟。 刚被涂满字迹的纸张重被撕碎,叶知秋起身为自己点了支烟。 这个时间…… 齐鑫应该正在向姜楠大表心意聊得火热吧? 窗外天空深远,遥遥有寒星闪烁,隔着薄薄一层烟雾,叶知秋双眸好像比窗外星子还要冰冷几分。 曾经那么介意,以为或许终生都无法走出的囹圄,此刻却像隔了整个世界般在与他遥遥对望。 只是那些痛苦,再无法伤他分毫。 叶知秋靠在窗边,垂眸看香烟一点点燃尽,感受着疲倦与兴奋同时在身体里无声流淌。 他安静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打开笔电,点进了邮箱。 邮箱中堆满了还未及处理的,各品牌发来的的邀约与OFFER。 叶知秋一封封往下拉,直到拉到发件人为Q.L的那封,他的动作才顿了顿。 而同一时间,齐鑫正字斟句酌地回复着姜楠的信息。 收到姜楠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温习叶知秋的资料,心情亦是忽高忽低,在叶知秋给他一个机会的喜悦和对方漫不经心的轻慢羞辱中反复横跳。 同时,针对叶知秋的喜好,他脑海中也隐隐有了几个不错的约会方案。 只可惜,姜楠的信息一进来,那些方案瞬间变成了空白。 齐鑫喜欢姜楠已经很多很多年。 从十八岁初出国门,在异国他乡校园中看到那个清秀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就动了心思。 只可惜两人身世相差颇巨,且姜楠从始至终只当他是最普通不过的校友,他一直没敢表白过。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急切想要把“齐韵”做起来的原因。 只有拼命缩短两人间的差距,他才敢踮起脚尖,去够那缕遥不可及的月光。 毕业几年来,两人虽然一直保持联系,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他主动联系姜楠。 今天还是第一次,姜楠主动发信息给他。 还一发就是好几条。 怎么可能不激动,不兴奋? 这种强烈的喜悦,甚至瞬间盖过了今晚会所中,叶知秋给他的挫折和难堪。 只是,迫不及待打开聊天软件,看清对方信息的瞬间,他又石化般僵住了。 姜楠发来三张照片,其中一张,正是他抱着玫瑰向叶知秋虔诚告白的场景。 【当时我也在。】姜楠说。 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齐鑫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变得冰冷。 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巧,难得偶遇一次姜楠,竟会是这样的境况下。 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急切打字,齐鑫写写删删,好半天才发出一条信息去。 【齐鑫:不是你想的那样,等回头一起吃个饭,我当面向你解释。】 【宝贝: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宝贝: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儿啊,恭喜你。】 齐鑫喜欢自己这件事儿,姜楠一直都知道。 他喜欢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对于这种事情,一向秉承着不拒绝不主动也不负责的原则, 只是,平日里乖乖趴在自己脚边的狗忽然开始跪舔别人,还是让他极不舒服。 更不用说,对方还是叶知秋。 凭什么那个叶知秋就要那么春风得意? 凭什么他可以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强烈的嫉妒与不甘,让姜楠即便已经从会所回来也依然无法平静。 直到现在,那个“春风得意叶知秋”身边的齐鑫,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小心翼翼,卑躬屈膝时,他心底恶劣情绪才慢慢淡去一些,体会到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让他感到愉悦,也让他第一次对齐鑫多了一点耐心。 【齐鑫:我真不喜欢他。】 姜楠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果不其然,齐鑫很快按捺不住,再次发信息过来。 【齐鑫: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只喜欢你一个。】 【齐鑫: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再没喜欢过别的任何人。】 【齐鑫:……】 屏幕上的文字清晰急切,姜楠垂眼看着,冷了一晚的脸上终于现出一缕得意的笑容来。 【宝贝:我们还是做好朋友更合适。】 齐鑫飞速回复。 【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配对你说喜欢,请你等等我,总有一天,我可以占据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噗嗤一声,姜楠笑出了声。 占据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就凭他? 连秦见鹤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他凭什么? 他熄了屏,不再回复。 和绘画一样,交谈也同样需要留白。 合适的留白会让人浮想联翩,生出无限的希望来。 但同样,他不会对那希望负责。 毕竟,他没有哪句话真正直白撩拨过对方。 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姜楠关了灯,刚要躺下,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大约是看他久久没有回复,齐鑫向他发来了语音通话邀请。 姜楠沉思片刻,随后点了接听。 语音后又是信息,似乎开了闸口再无法控制,齐鑫一条条表白雪花般飞进来。 “因为他眸色和你有几分相似。” “你知道我只爱你。” “给我一点时间,你再等等我。” “……” 姜楠没再回复。 他关掉手机偏头往外看去,拉得不算紧的窗帘缝隙间,已有薄薄的晨光透了进来。 而他昨晚被压低的自信,也重新变得蓬勃。 . 天际浮现鱼肚白时,叶知秋已经处理了大部分邮件。 唯有两封暂未回复,被他置顶在了邮箱最上方。 因为学业,以及后续许多事情需要在国内进行,叶知秋完全没有考虑过国外品牌的邀约。 所以,这部分也是最容易处理的,一封回绝邮件足够。 难就难在被置顶的两封邮件上。 一封来自Q.L,一封来自VIA。 从一般人视角来看,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情,毕竟,Q.L可是时尚圈巨头,而VIA却正处□□速败落中。 只要不傻,任何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晨光中,叶知秋却握着鼠标沉思了很久。 首先,陶若晴虽然会配合叶洪宪为他开庆功宴,但却一定不会支持他进入像Q.L那么高的平台。 现在看似他可以随意选择,但如果他真的做出选择来,后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次,他还是个新人,即便经过层层竞争在国际大赛中脱颖而出,但要和Q.L这样的顶级品牌谈条件,依然毫无优势。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要将更多的主动权握在手里才行。 这种情况下,和Q.L之间的合作方式以及条件优劣,对他而言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修长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叶知秋视线最终凝在了VIA三个加粗黑体字母上。 VIA,国内新锐潮牌,靠着大胆新颖的设计于前几年在国内中低端市场迅速突围而出。 只可惜好景不长。 由于内部管理跟不上早期强劲的走势,外加内部利益分配不公,近年间,无论影响力还是声势都已经渐行渐弱。 谁都知道,VIA是一个正在“死去”的品牌。 这样的小众品牌,国内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个。 生如夏花,热烈短暂,凋零时无声无息。 但叶知秋必须要赌。 不仅如此,为了在将来和Q.L的交锋中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可以让陶若晴施加的阻力毫无用武之力,他还必须要赢才行。 打定主意,叶知秋凝神开始回复。 先是VIA,再是Q.L。 随后,他关闭电脑,又将门外挂牌“请勿打扰”那一面翻出来,才在微微的晨曦中躺回床上,安心进入了睡眠。 再次醒来时,窗外仍是半明半暗,叶知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他将手机开机,发现这一觉竟然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信息和未接来电疯狂地涌进来,叶知秋暂时搁置,只将蓝桦的电话号码调出来。 时隔这么多年再和舅舅通话,叶知秋仍觉愧悔,他深深呼吸,等待对方接通。 从小到大,叶知秋主动打给蓝桦的电话可谓屈指可数,可几乎每一次,蓝桦都接得很快。 这一次也没例外。 “舅舅。”不待蓝桦说话,叶知秋先发声,嗓音里有着刚刚醒来以及情绪波动而引起的轻微哑意。 “今天怎么主动打电话过来了?”蓝桦问。 大约察觉到他嗓音中的异样,蓝桦语气中并没有叶知秋想象中的失望和生气,相反,十分温和。 “舅舅,”叶知秋又叫,强忍住嗓音里的哽咽,“这两天,见个面吧。” “……” 这通电话并不长,只有短短两分钟。 挂掉电话,叶知秋起身洗刷,换好衣服下楼。 餐厅里已经在摆饭,除了叶洪宪,其他人都在。 叶铮正在讲电话,叶知夏则枕在陶若晴腿上打游戏,陶若晴笑着看他,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头发。 “我的少爷,您可算下来了。”还是赵姨先看到叶知秋,“刚太太还说,如果晚点儿再不下来,就要大少爷上去揪人了。” “午饭都还给你留着。”陶若晴也含笑看了过来,“快来,今天怎么睡这么久?” “他不就这样吗”叶知夏皱了皱鼻子,“想一出是一出。” 他这话听起来调侃好笑居多,没什么恶意。 如果不是过去那些惨烈的经历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叶知秋或许会永远认为,他们兄弟间格外亲密,是最典型的兄友弟恭。 只可惜,那些斧凿刀刻般的伤痕早已深深镌进了他的灵魂里,说不定哪一刻就会毫无预兆地发作,泛起令人窒息的痛楚来。 而他这两位“兄弟”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他更是清清楚楚。 叶知秋没说话,像寻常一样在叶铮身侧落了座。 “大哥,”见叶铮挂了电话,他微微倾身过去,“我最近想买辆赛车,你支援点?” 少年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一点清浅的水意。 靠近了,身上浅而淡的,蜜桃般香甜的气息便隐隐约约透过来一点。 夹杂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春日阳光般清新的气息,格外好闻。 叶铮将手机放下,看了叶知秋一眼。 少年浅棕色的眼眸清澈明亮,此刻正专注看着他,隐隐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平日里,叶知秋虽也敬爱叶铮,但因他年龄较长,又常年跟在叶洪宪身边,他对他一向是敬大于爱,远没有和叶知夏相处时那么亲密自然。 甚至于,偶尔对他还会有些忌惮。 像此刻这样的神情,叶铮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准确来说,叶知秋十六岁后,这还是第一次。 “你又买什么车?”叶铮还没说话,陶若晴先问,“昨天会所那些酒你爸已经上了火气,要不是今天有事儿,有你好受的。” “妈~”叶知秋撒娇,“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十六七岁时,叶知秋很是痴迷过一段时间的赛车。 那时候他胆大包天。 还未成年,却仗着陶若晴的袒护到处玩儿的风生水起。 只是后来,因为目睹一场重大事故受了惊吓,才慢慢收了心。 如今旧事重提,连陶若晴也有些惊讶。 餐桌上沉寂片刻,但叶知秋心里很清楚,陶若晴和叶铮一定会同意他的要求。 赛车是高风险运动,而陶若晴巴不得他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若真是出点什么事故,她倒还真省了心了。 “想要多少?”果然,陶若晴问。 “八百吧。”叶知秋这会儿是真饿了,一碗米饭已经扒了一半儿,闻言弯着眼睛从碗里抬起脸来。 “不行,”陶若晴一口回绝,“咱们家什么情况,你心里就真没点数?” 这些年来,新能源产业发展迅速,可叶家因未能掌握核心技术,始终囿于边缘配件的生产和代工,并未吃到多少红利。 不过是表面看着风光,可在真正的豪门巨贾面前,连蚊子腿都算不上。 这些年来,叶知秋虽然骄纵任性,但以前总归年龄小,每每声势虽大,但很大笔的开销并不多。 就算之前玩的那辆车,也是陶若晴从二手市场花低价淘来,重新喷了漆打发他的。 八百万,别说陶若晴不同意,就算叶洪宪知道,也得打断他的腿。 叶知秋心里很清楚。 但,想要珍珠,先提钻石,就会变得容易些。 “那能多少嘛?”叶知秋问,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谙世事般看着陶若晴。 “两百万吧。”叶铮沉吟片刻,“你长大了,也该懂事儿了,以后用钱上也该有些分寸了。” “两百万我还不如开个鹌鹑,”闻言,叶知秋不高兴地垮下一张脸来,“你知道别人都开的什么车吗,哥?两百万的车我开出去,丢的还不是咱们叶家的脸?” 你还真当叶家很有脸似的?叶铮无语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再加五十万,爱要要,不要没了。”叶铮说。 “行行行,要要要。”叶知秋捧着碗,不情不愿地说。 二百五就二百五吧。 总比没有强。 而且,也算是初步符合他的预期了。 “二百五诶,”叶知夏说,“哥哥和妈都没给我过这么多钱,你凭什么不高兴?” 叶知秋没理他,偏头拉住叶铮的手腕摇了摇。 “谢谢哥,”他卖乖道,“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 叶铮没看他,但扒饭的动作却顿了顿,随即他挣脱被叶知秋握着的手腕,轻声斥责:“好好吃饭。” 叶知秋笑了声,不甚在意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坐没坐相。 “听说昨天又有人给你送花了?”叶知夏问。 最近就要入组,而且还是和自己偶像合作,叶知夏心情很好。 “嗯~”叶知秋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次这个怎么样,”叶知夏问,“你喜欢吗?” “还行吧,”叶知秋唇角笑意浅淡:“和你偶像差不多。” 都是人渣。 “啧……”叶知夏不知道叶知秋心底的真正想法,闻言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叶知秋无所谓地弯了弯眼睛,视线扫过正不动声色关注他们谈话的陶若晴。 叶家三兄弟,以叶知秋长相最为出众,甚至远超正往娱乐圈发展的叶知夏。 这让陶若晴格外忌惮。 她的孩子,将来结婚找对象,自然是要往高处找的。 可叶知秋光芒太过耀眼,就算那些高门大户不介意出身门第,只要有他在,又有谁还能看得到叶知夏呢? 也因此,陶若晴才不得不在太太圈里下些功夫。 太太圈嘛,没什么秘密。 她只要假装溺爱为难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那些关于叶知秋骄纵任性,自私自利的传言就足以满天飞,也足以让那些高门大户对他退避三舍,让他再不能成为叶知夏姻缘路上的绊脚石。 只可惜陶若晴做了那么多,结果却事与愿违。 叶知夏还没来得及和真正的豪门搭上关系,就在这次合作中陷入情网并最终和寒门影帝高文烨走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为了讨好陶若晴,还是因为和叶知夏同仇敌忾。 前世,高文烨利用圈里的人脉,介绍了不少小鲜肉给齐鑫。 尤其是在他和叶知夏的娱乐公司成立后,这种行为变得更加频繁。 他们该有多么恶毒? 看着他跳进火坑还不算,甚至更恶意地想要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才放心。 以前叶知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然会让有些人那么寝食难安。 “那你喜欢他吗?”叶知夏又问。 “怎么?”叶知秋似笑非笑地瞥他,“对这个特别有兴趣?要不我让给你?” “我还对你那二百五感兴趣呢。”叶知夏撇嘴。 叶知秋以前纨绔,但却从没想过继承家里的产业。 从小到大,他的成长环境注定他不会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 相对于继承家业,他更喜欢的还是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他们那么害怕忌惮,那么,他就让他们更加害怕更加忌惮。 “那可不行,”他笑得意味深长,“男人可以让,钱可不行。” Chapter 6 “说什么呢?”陶若晴终于听不下去,放下汤碗轻斥一声。 就像陶若晴从不松懈地PUA了自己整整十九年一样,叶知秋深知,有些事情急不来,也不能急。 不过,陶若晴一向敏感多疑,他今天只要在她心里埋下一颗不安的种子,任其慢慢生根发芽也就够了。 “妈,”叶知秋笑了,眉眼弯弯,很是天真,“开个玩笑而已,您紧张什么?” 从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叶知秋对钱其实并没有很明确的概念,之前甚至还颇有点儿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感。 所以今天这句话,也格外让陶若晴警惕。 只是仔细想一想,他这句话里又确实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陶若晴沉默片刻,只得转了话题。 “最近你对感情的态度倒有点像你爸了,”她凝眉,“这样随随便便拿感情开玩笑,只会让妈妈为你担心,知道吗?” 叶知秋最是讨厌叶洪宪在外面拈花惹草,父子两人间的争吵,十次倒有八次与之相关。 陶若晴有把握,听到自己这样评价,叶知秋必会自省。 就算现在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他也一定会规范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 如果齐鑫够聪明,应该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我才不像他。”闻言,叶知秋果然不高兴了,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如覆冰霜。 “不像他就好。”陶若晴笑了,又哄他,“妈妈不是担心你吗?” 叶知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陶若晴起身,温柔地在叶知秋发顶揉了揉,又笑,“还是把头发染回来显得乖巧。” 叶知秋愣了下,片刻后才记起,自己之前好像是染了银发,还是这次要办庆功宴,叶洪宪硬逼着他把头发染了回来。 “嗯。”像被捋顺毛的猫一样,他抬脸去看叶铮,“好看吗,哥?” 叶铮正准备上楼工作,闻言脚下顿了顿,偏头看他。 少年浅棕色的眼眸含了笑意,在灯光下犹如春日湖泊,清澈温暖,尤其鼻尖那颗浅绯色的小痣,更是透出一股十分可爱的俏皮来。 谁都没有办法否认叶知秋的漂亮,叶铮也一样,他点头:“好看。” “啧,”叶知夏放下餐具,“非得全家都哄着他。” “怎么啊?”叶知秋骄纵地一抬下巴,“小爷就是得宠怎么了?吃醋?” “行了。”陶若晴笑着挡在二人之间,冲叶知夏说,“就你话多,还要不要妈妈帮忙收拾入组的行李了?” “要。”叶知夏立刻起身。 “还有你,”陶若晴又看向叶知秋,“明天周一了,一早有课,今天就别出去了,早点休息。” 她表现的公正又体贴,叶知秋也点头。 陶若晴陪叶知夏上楼收拾行李去了,叶铮也去处理公务,一时间,楼下就只剩了叶知秋一个。 他为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完,随后才取过震个不停的手机点开。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金宝宝正在哭天抢地。 叶知秋没想到,昨天会所的事情竟然还有后续。 【招财进宝:我靠我靠,你们不知道吧,昨天孟青言竟然也在那家会所,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让我离他那么近,与他呼吸相同的空气,却又残忍地让我与他擦肩而过……】 【乐乐:啊?真的假的?】 【招财进宝:图片.jpg,我一学长今天过去玩儿,听工作人员正讨论,他们还合了影,痛哭流涕.jpg】 【乐乐:揉揉揉,不哭不哭,以后肯定还有机会的。】 【李少:不就是追个星,哭什么?出息,你家不是还有白优吗?】 白优是金家保姆白阿姨的儿子,十六七岁就进了娱乐圈,只可惜,虽然外形优越却一直没红。 因为自幼跟着母亲住在金家的原因,他和金宝宝的感情特别深厚。 【招财进宝: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家小白最不喜欢言言了,QAQ。】 【李少:……】 原来昨晚孟青言也在,怪不得会那么大手笔。 叶知秋沉思片刻,低头在屏幕上打字。 【一叶知秋:哭什么哭?回头小爷带你去探孟少的班。】 【招财进宝:尊嘟假嘟?激动.jpg。】 [一叶知秋:我有哪次假嘟过吗?] [招财进宝:那我先跪谢秋爷了,磕头.jpg] 【李少:先别高兴太早,谁都知道孟大少一年只拍一到两部戏,今年两部已经拍完,下部有的你们等了。】 【乐乐:揉揉揉。】 【招财进宝:我不管,我就要,四处撒野.jpg】 【……】 叶知秋笑了一声。 同样是追星,金宝宝眼光就好太多了。 相对于高文烨,孟青言无论实力,家世,还是人品,样样都让对方望尘莫及。 也难怪高文烨一直捆绑孟青言,碰瓷碰得上瘾。 几个人又聊了一通,最后李少君收尾。 【李少:我们学校外面商业街开了家正宗川味火锅,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几人学校离的不远,偶尔会一起约个饭,对彼此学校外面的美食可谓耳熟能详。 【招财进宝:那必须的,我需要美食来治愈我失恋的伤痛。】 【一叶障目:……要点脸。】 【乐乐:可以啊,小秋最喜欢辣口。】 打字的手蓦地一顿,叶知秋愣了下。 齐鑫一向点辣不沾,为了迁就他的口味,前世后面那几年里,他几乎没怎么尝过自己喜欢的菜品。 如果不是唐乐这句话,叶知秋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曾经也是无辣不欢的。 怔愣间,手机再次震动,一串再熟悉不过的数字跃然屏上。 像保存姜楠的聊天记录一样,齐鑫的电话号码也从来没有变过。 确实挺长情。 叶知秋唇角翘了翘,勾出一缕嘲讽来,眼底笑意凉薄。 而同一时间,齐鑫正紧紧握着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和叶知秋通话莫名让他觉得紧张。 铃声在耳畔响了好一会儿,响到内心焦虑不安时,对面终于接了起来。 年轻人清朗悦耳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格外好听:“哪位?” “是我,”齐鑫努力将声音放平,“齐鑫。” 对面蓦地安静了下来,齐鑫心底一紧,掌心不可控制地变得一片湿滑。 “就是昨晚在会所……”他提醒着,生怕叶知秋又把他给忘了。 “哦~”对面笑了一声,“你啊,有事儿吗?” “昨天不是说有个不错的餐厅吗?”齐鑫的情绪跟着叶知秋的语气忽高忽低,“想约你一起过去试试,你看明天中午方便吗?” 叶知秋的课表他知道,明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下午要到四点左右才有课,时间完全足够。 “明天中午有约了,晚上吧。”对面人淡声,“至于餐厅,我来定吧。” 见叶知秋没有拒绝,齐鑫不由得欣喜若狂,自然没有异议:“好。” 挂了电话,齐鑫安静了好一会儿,疯狂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不顾时间还早,他起身去挑选明天见面要穿的衣服。 . VIA的回复来得格外快,周一一早,还在去学校的路上,叶知秋就收到了对方的回邮。 即便明知他要借他们做跳板,即便他只给了他们一个季度,但VIA那边还是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的全部要求。 可见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拼死一搏的境地。 “算你们幸运。”叶知秋边看邮件边小声嘀咕了一声。 “什么?”前面王叔还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扬声问了一句。 叶知秋抬眼含笑:“王叔,以后我自己驾车上下学就可以,不用您每天接送了。” “那怎么行?”王叔说,“太太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我去和妈说,”叶知秋说,“我连赛车都可以开,驾车上下学有什么可担心的。” 除了需要钱,这也是他为什么问叶铮和陶若晴要赛车的另外一个原因。 在不确定王叔的立场前,他不能让对方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 这会对他未来的计划十分不利。 同一时间,Q.L办公大楼,罗达刚刚敲响了秦见鹤的办公室门。 见秦见鹤正在讲电话,他急得恨不能原地转圈儿。 “怎么了?”挂了电话,秦见鹤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 “叶知秋拒了咱们公司,”罗达将登了设计部邮箱的PAD递给秦见鶴,仍觉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会拒绝Q.L?” 秦见鹤抬手接过来,垂眼去看那封极短的回邮。 男人西装革履,面色平静,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这份镇定,抑或说冷漠,奇妙地缓解了罗达心里的焦灼。 “Q.L又不是人民币,”秦见鹤没对那封回邮发表意见,只把PAD重新递给罗达,“怎么可能人人喜欢?” “可他也不该选VIA啊。”罗达眉心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Q.L和VIA,是个人都不可能选VIA吧?” 周一早晨有晨会,秦见鹤垂眼过秘书刚送进来的资料,闻言意味不明看了一眼被罗达举在手里的PAD。 罗达愣了一下。 靠,他可没有骂叶知秋不是人的意思啊。 “我是说,”罗达费劲巴拉地解释,“他年龄小,会不会被人给忽悠了?” “他和VIA也只签了一个季度,又把这个信息透露给Q.L,”秦见鹤不得不提醒爱才心切糊了眼睛的罗达,“很显然是要拿VIA来做跳板。” 罗达:“……” “可是Q.L已经向他敞开大门了啊,他还要什么?”罗达疑惑,“秦总,您觉得,我要不要再约那孩子见面谈谈?” 秦见鹤好笑地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有些人的贪心,比无底洞还要深,他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这些事情,罗达需要自己去体会。 Chapter 7 火锅店就在财经学院不远处的美食街入口处,一下车就可以看到。 午餐时间,店里生意格外火爆,火辣鲜香的气息随风飘出去老远,染得整条街都暖意融融。 叶知秋将围巾拉低,含笑冲前台报了李少君的名字,立刻就被引上了二楼包厢区。 “还是我们家小白给力,啊,我爱白白。”包厢门一开,金宝宝兴奋抒情的声音立刻就传了过来。 “你俩终于来了。”李少君冷着脸,“再不来,我就要把这人形噪音污染源清出去了。” “怎么了?”叶知秋拉开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老远听到你在说白优,还以为他和你一起过来了。” “他哪有时间,最近到处跑着试镜呢。”金宝宝说,又兴奋地将手机举到叶知秋面前,“呐。” 屏幕上是两张电影“灼心”庆功宴的邀请函。 就是凭借灼心,孟青言刚刚捧得了他人生中第二座影帝的奖杯。 “哇。”唐乐眼睛都张大了,“怎么搞到的?” “我运气好呗,”金宝宝得意道,“言言团队小助理粗心,错把邀请函寄小白那儿了,小白本来是要退回去的,被我截胡了。” “白优可真宠你,”唐乐说,“羡慕。” “那可不?”金宝宝喜滋滋的,又凑近叶知秋耳畔压低声音:“灼心的首投是Q.L,听说他们家那个神秘当家人这次也会去。” 他眨巴眨巴眼:“你陪我去?” Q.L已经向叶知秋伸来橄榄枝,入职前如果有机会和公司领导混个脸熟的话,将来工作上说不定可以多一些便利,少一些麻烦。 叶知秋知道金宝宝是为自己好。 但他还是说:“不了。” 顿了片刻又说,“我已经定了VIA。” 而且,灼心庆功宴那天,他也已经有了工作上的安排。 “啊?”金宝宝的表情瞬间凝滞,看起来有些好笑。 “为什么啊?”他不解,“VIA是哪个?” “之前不是说要选也只会选C.H或者Q.L两个高端品牌其中之一吗?”李少君也蹙起了眉,“C.H是国外品牌,你不舍得家里人,放弃机会可以理解,但Q.L呢?” 李少君和金宝宝学的不是服装,对VIA这样的小品牌可谓一无所知。 但唐乐却是知道的,闻言亦是十分惊讶。 “为什么选VIA啊?”他问。 之前的国际服装设计大赛,唐乐也有参加。 只可惜他并没有叶知秋那么幸运,连决赛圈都没能进入。 对于叶知秋的天分,才华,还有成绩,唐乐是十分羡慕且不乏嫉妒的。 不过他也知道,叶知秋的职业道路应该不会十分顺利。 因为,陶若晴是绝不会给他这个丰满羽翼的机会的。 他大可以就各品牌的OFFER做出选择,但陶若晴私底下也会有自己的应对措施。 不过,如果他选的是VIA的话,那大概没什么问题。 VIA这个牌子,他们老师之前还在课堂上提起过。 作为日沉西山的代表。 叶知秋选择这样一个品牌,无疑是自寻死路,甚至连他时装大赛的冠军光环都极有可能会因此被彻底消耗掉。 不过,好处也有,至少他不用再想办法劝叶知秋先“专注学业”了。 “有什么为什么呢?”叶知秋笑得漫不经心,“喜欢就选了呗。” 也是,毕竟是叶知秋嘛,一向任性自我,想一出是一出。 “我说,”唐乐没再说话,可李少君却忍不住了,“职业生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有这方面的才华,千万想好别浪费了。” “我如果像你一样可以在舞蹈大赛中拿到这么好的成绩,我一定会选最好的舞团。”金宝宝也说,“没有道理去小品牌的啊。” 锅里红汤翻滚,叶知秋示意李少君下菜进去。 “我有自己的打算,”他说,“你们相信我一点行不行?” “那就让我们一起喝一杯,”唐乐率先举起酒杯来,“祝小秋前程似锦。” “谢谢。”叶知秋漂亮的双眸弯出浅浅的弧度来,只是手刚碰到酒杯,放在桌角的电话就先响了起来。 “我哥,”刚端起的酒杯被重新放下,叶知秋笑着说,“我先接个电话。” “下午放学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过去把车定了。”电话接通,叶铮那边开门见山地说。 “不是说好了给我钱吗?”叶知秋不干了。 “我想了想,这么大笔钱放你手里我不放心,”叶铮说,“你自己说说,你手里什么时候放得住钱过?” 叶知秋的语气冷了下来:“呵……” “放学去接你。”叶铮哄他,语气柔和了下来。 “下午有约了,你别来。”叶知秋冷声,“等晚点我把选好的车型发你,你自己去定。” 说完,也不等叶铮回话,他直接掐了电话。 “怎么?”金宝宝疑惑,“你缺钱了?” “不是,”叶知秋说,“我要买辆车。” “什么车,说出来参考下。”李少君问。 叶知秋把自己选好的两款车型直接发到了群里:“你们觉得哪个更好一点?” “我去,”金宝宝嘴里含着颗牛肉丸,“上次的事故你忘了?你是不是找死啊你还玩赛车?” “上次要不是别人临时和你换车,当时出事儿的就是你了。”李少君提醒他。 “我跟你说啊,”金宝宝把牛肉丸咽下去,“别的也就算了,但赛车是真不能再玩儿了,这玩意儿要命。” 当年事故发生时,金宝宝也在现场。 有个很牛的赛车手现场跟人打赌,非要用叶知秋那辆入门级赛车和另一辆顶级赛车比试,以此证明车手的素质比车辆素质更加重要。 因为这样一点小插曲,原本应该上场的叶知秋只能和金宝宝他们站在一起做啦啦队疯狂嘶吼。 只可惜,那场比赛并没能决出胜负。 车手素质重要还是车辆素质重要,对叶知秋来说,到现在都还是个悬念。 因为那场比赛并没有顺利完成。 在弯道超车时,叶知秋那辆车忽然失控,并撞飞前车。 前车车手当场死亡,而驾驶叶知秋那辆车的车手虽然保下一条命来,却最终失去了一条腿,再没办法玩车。 当年,这件事被定性为一场意外。 可现在重新复盘,叶知秋早已没有那么天真。 在意外和人为之间,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这次,他并没真的打算要玩,且又有唐乐在场,没必要也不适合解释太多。 “我命大着呢。”他张扬挑眉,举起酒杯,“等回头新车首赛,都去给我加油助威。” “来,”他张扬挑眉,意气风发,“祝我旗开得胜。” 金宝宝:“……” 李少君:“……” 三人之中,论家境,叶家其实远不如金家和李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知秋就是那么有号召和感染力。 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他们好像完全没办法不表示支持。 片刻的沉默后,金宝宝和李少君不得不举起酒杯,两人瓮声瓮气:“祝你旗开得胜。” . 下午四点半钟,齐鑫早早就到了服装学院大门口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直到天色黑透,叶知秋才握着电话慢悠悠从学校大门口晃了出来。 年轻人身姿笔挺,一件简单的米色大衣被他穿出了模特的效果,就连拎着书包讲电话的随意姿势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美感。 莫名地,齐鑫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深深吸气,随后跳下车快步向叶知秋迎了过去:“小秋。” 叶知秋没应他,只抬眸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将来都有合作的机会,”齐鑫听到他对着电话那边讲,“我学校离您那边不远,偶尔经过的时候能看到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店,如果一定要见面的话,就那里吧。” 下来的急,齐鑫没穿大衣,这会儿寒风吹在身上针扎一样。 他搓了搓手,可叶知秋却像没看见一样,垂眸停下脚步,只专心讲着电话。 对面的人显然很墨迹,叶知秋又含笑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齐鑫快冻透了,才听他轻声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去哪儿吃?”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齐鑫指了指自己停在不远处的那辆保时捷,“先上车吧。” 叶知秋好笑地看了一眼那辆车子。 明明是租来的,前世齐鑫却告诉他为了发展齐韵不得不把车子卖掉,以博取他的同情心。 可真是一举两得。 “不用。”叶知秋看向他,没有那天会所中高高在上的态度,语气也堪称温和,“就在对面。” 边说话,他边抬脚往前走去。 齐鑫愣了片刻,想去车里取衣服,可叶知秋却根本没给他机会,绿灯闪烁,他已经快要穿过马路。 没办法,齐鑫只得三两步快速跟了上去。 三拐两拐,叶知秋熟练地带他穿进了学校对面的胡同里。 胡同细窄抽风,比外面更是冷上数倍,叶知秋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 齐鑫更是冻得牙齿打战,本来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走了好一会儿,叶知秋终于在一个门头前停住了脚步。 门头很小,里面只放了四五张桌子,但却很干净。 齐鑫抬眼,看到门头火红的三个大字:满江红。 是一家湘菜馆。 齐鑫:“……” 陶若晴给他的清单上,叶知秋确实很爱吃辣,但也同样喜欢面包牛奶,西餐意面。 第一次见面,他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小少爷,怎么也得去个体面点的地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带他到这种苍蝇馆子里来。 天知道,他可是点辣不沾的啊。 齐鑫任命地跟着叶知秋进门,被空气中的辛辣气息呛得打了个喷嚏。 “哟,”似乎这才注意到他没穿外套,叶知秋长眉一扬,“你这身衣服,是不是对冬天不太尊重啊?” 店老板是对老夫妇,闻言笑着感慨:“还是年轻好啊。” 又冲叶知秋说,“您定的东西都已经好了,介意和别人拼个桌还是略等等?” “拼桌吧。”叶知秋说。 齐鑫:“……” 和别人拼桌的话,他那些私密话可怎么讲? 老板到窗边只坐了一位女生的那桌,先弯腰和女生低语几句,随后冲齐鑫招手,“年轻人,快过来坐下暖和暖和吧。” 齐鑫:“……” “快去呀?让老人等着合适吗?”叶知秋看他,眸中忽然现出一丝嫌恶来,“你鼻涕快出来了。” 齐鑫:“……” 精心选的衣服,精心打扮了一上午,精心准备的说辞…… 所有的精心在这一刻全部碎成了泡沫,齐鑫只觉自己跟小丑一样。 他头脑发蒙地坐过去,看菜一道道摆上来。 剁椒鱼头,剁椒豆豉蒸小排,虎皮尖椒,辣炒竹笋腊肉,还有一道青椒牛柳,最后连汤都是酸辣汤。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齐鑫一筷子都下不去。 “怎么?”叶知秋边吃边抬眼看他。 他的表情柔和,红润的唇瓣染上了淡淡的油脂,像涂了润唇膏一般,勾勒出漂亮的唇形来。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扎心。 “我可是无辣不欢,如果你连辣椒都不能吃,那不如现在就回去。”他说,“我可不想为了谁委屈自己去玩什么磨合。” “能,我能吃。”齐鑫只得说,捡了快竹笋就着米饭吞下去。 “咳,咳咳咳……”惊天的呛咳声响起来,和他们拼桌的女生嫌弃地将自己的餐盘往外拉了拉。 “抱歉,”齐鑫咳得满眼泪,完全看不清面前的情况,只听到叶知秋在向女生道歉,“为表歉意,您的账我来结,如果还想要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不用,我也已经吃好了。”女生说,随后便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本以为女生已经走了,但片刻后对方的声音又响了过来。 “很荣幸今天和学长拼桌,”她对叶知秋说,语音怯怯的,“方便加个微信吗?” 齐鑫:“……” 就没人看到他快咳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