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谋婚》 第 1 章 半个月前,齐暄妍收到轩辕集团的邀请,从斯德哥尔摩回国,到盛京准备新工作。 街道飘满桂香,初秋的早晨透出微微凉意。齐暄妍穿上西服外套,到酒店餐厅用早餐。 抬腕看表,还很早。今天是她入职新公司的第一天,她提前定好了闹铃,所有时间都在她的严格掌控之中。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置顶的矮脚猫头像发来消息,齐暄妍扶起银边眼镜,温柔微笑。 邵婉婉:暄暄早上好! 齐暄妍:早安婉婉,这个点就醒啦,在拍戏? 邵婉婉:今天休息~ 齐暄妍:还很困吧,再睡会儿好不好? 邵婉婉:你今天新工作报到,我特地定了闹钟给你打气!等你下班我亲手做晚餐慰劳你~ 齐暄妍:收到打气,能量满满! 齐暄妍的眼睛和嘴角都是弯弯的,她把拇指停在“给你打气”和猫咪表情上细细摩挲,心中翻涌暖意,不管什么时候婉婉总是这么体贴。 邵婉婉发过来一张猫猫抱猫猫的图片,两只猫贴得很紧,腻腻歪歪。 齐暄妍凝视几秒,眼角闪过丝丝羡慕。一只猫可以放心大胆地贴贴另一只猫,可齐暄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却不能拥抱...... 齐暄妍沉沉地凝视邵婉婉的头像良久,无奈地轻声叹气。 闹铃提示她该去报到了。 齐暄妍回房间整理妆容和文件,下楼退房:“我需要快送行李。” 客服为难:“抱歉女士,您提供的地址位于古建筑保护区,可能无法送达。” “能送的,到了门禁联系这个号码。” 黑色的商务车候在门口,齐暄妍走进旋转门,背影亭亭,秋日的晨光照在她身上,落下一张娉婷的剪影。 长河贯穿盛京,奔流入海。 金色的轩辕大厦矗立滨海口,在旭日下闪耀。 轩辕大厦总高56层,56楼和55楼都是董事长的私人办公空间,董事长秘书的工位在55楼。 54楼是董事办,秦助理热情迎接:“齐秘书,可把你盼来了!你先坐会儿,等楚董回来部署工作。” “你好。董事长不在办公室?” “不在,楚董说临时开个小晨会。” “好,我先进去等她。” 齐暄妍交接资料,身旁的珊瑚屏风后面便是董事长办公区。 叮当!屏风后面突然传出响声,齐暄妍绕过屏风望去,楼梯口滚落几个空易拉罐。 里面有人?不是说董事长去开会了吗? 轰!56楼传下来轰趴的喧闹,齐暄妍错愕,难道这就是董事长的临时晨会? 楼上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办公桌上的文件堆成小山,齐暄妍的太阳穴直突突,这样下去她早上一个工作也别想开始。 齐暄妍拿起文件夹走上楼梯,56楼的会客厅彩灯乱闪,吵吵闹闹,房里窗帘紧闭,一片狼藉。 几个公子名媛坐在台球桌上玩跳棋:“哇吼!我赢了!东湾新区的电器项目归我!” “没规矩,楚董点头了吗?” “楚董说的谁赢跳棋谁拿项目,是不是啊楚董?”赢棋的公子哥转头去看深处的罗汉椅,忽然注意到门口站着个陌生人,问:“你谁啊?” 齐暄妍面色冰冷,紧绷唇线,攥着文件夹站得挺直。房间深处漫过来雪茄的香烟味,齐暄妍讨厌烟,本能地蹙眉。 彩灯的光斑旋转到客厅最靠里的罗汉椅,红榻上倚着一个凤眸高鼻的女人,楚韫缓缓扬首,长发如墨云垂腰,黑色毛衣,白色西装,光线变幻迷离,照得她眼神暧昧不明。 楚韫掐灭唇边的雪茄淹进红酒,食指戴着一枚镂空黄金狮戒。她视线越出门厅,齐暄妍肃穆而立,一身服帖的职业套裙,腿直腰细,黑发齐肩,银边眼镜后面一双大眼睛清莹透亮,宛如月光下的冰泉。 楚韫认出齐暄妍,牵动红唇,如同沉眠的牡丹倾城盛开:“你好,齐秘书。” 齐暄妍递上任命书:“董事长你好,我是你的新秘书,齐暄妍。” “我的荣幸。” 楚韫双手接过文件:“这里空气不太好,能不能先请你到楼下等我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我想......” 她手磨一杯咖啡,放在桌上,把手柄转到齐暄妍面前:“齐秘书可以先品尝我的手艺?” 齐暄妍拿起咖啡:“谢谢董事长,我正需要一杯咖啡提神,才能更快处理完堆得像山一样的文件。”最后几个字,齐暄妍咬着后槽牙。 楚韫背靠岛台,眉眼如春,目送齐暄妍的背影从楼梯下去,她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的全景套房,抽了根雪茄,熄灭,又吃了两颗爆珠薄荷糖。 下楼前,楚韫脱掉沾惹烟味的外套,换了身干净熏香的杏色西装。 * 楼下,齐暄妍数着表计时,董事长移驾一共用了八分十六秒。 楚韫看见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整理得整整齐齐,感叹:“原来我这桌子有这么大。” “......”齐暄妍排开加急文件:“董事长,这些比较急,需要你先签字,签章处我都贴了便签。” “好。” 齐暄妍翻页,楚韫签章,名章印了几篇没油了。 楚韫指向边柜:“文件盒里有印油。” 文件盒放在最高层,齐暄妍取下盒子,带出一沓小卡片,雪花似的纷飞。齐暄妍接住一张,玫红底色的卡上画着丰腴曲线,印着“酒池肉林俱乐部至尊会员”。 “......”酒池肉林,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它的至尊会员也不像好人。齐暄妍腹诽一番,找来扫帚打扫。 “都是客户送的。”楚韫走过来帮忙,伸手拿她手里的卡片,“我来收拾。” “我来就好,董事长你签字吧。”齐暄妍捏着卡片抽手,动作太快,锋利的卡边把楚韫的指腹滑出道口子。 楚韫抬起渗出血珠的手指:“嘶。” “对不起董事长!”齐暄妍连忙道歉,“我马上联系医务处。” 楚韫笑道:“没关系用不着,等医务过来这点小伤都愈合了。” 齐暄妍暗暗松了口气,她一个小秘书刚报到就把盛京最有名的二世祖划出血,居然没被责怪,不知道算不算幸运。 楚韫倾身拉抽屉,肩膀从齐暄妍面前擦过,齐暄妍闻到温暖而深邃的柑橘琥珀香,这种香味让她想起了记忆深处,流淌在椰林之上的阳光。 楚韫翻找抽屉:“我创可贴呢。” 齐暄妍赶紧拿来包包:“我有。” 齐暄妍有随身携带护理包的习惯,只是今天带的创可贴是网店发错货的儿童款,于是有了接下来充满违和的画面: 轩辕集团的董事长握着乌木钢笔龙飞凤舞地签字,她的手指上贴着一张Hell Kitty。 楚韫很快就把加急文件签完了,齐暄妍怀疑她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对于楚韫种种儿戏的工作态度,齐暄妍很反感。 难顶。 中午在食堂用餐。 齐暄妍刷着电子榨菜下饭,消息栏忽然弹出软萌的矮脚猫头像,齐暄妍点开聊天框,邵婉婉发来暖心关怀:暄暄,在轩辕集团的第一个上午怎么样?阿楚没为难你吧?如果你在公司受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齐暄妍回复:嗯......有点点累,总体还好啦。楚董是我上司,我只管服从工作,而且她比我想象中好相处,我不小心划伤她的手她都没有责怪我,没有传闻里说的那么跋扈。 邵婉婉:划伤手? 齐暄妍:卡片边缘划破一点手指,已经没事了。 邵婉婉:那就好! 午休后,齐暄妍回到办公室,楚韫正躺在沙发上给她长长的头发编辫子。 “董事长下午好。” 楚韫坐起身,对她微笑:“齐秘书午安,我们轩辕的食堂怎么样?” 齐暄妍回想可以媲美豪华酒店自助餐厅的食堂,应道:“菜品丰富美味。”甚至算得上铺张浪费。 “齐秘书今晚有空吗,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 齐暄妍拒绝楚韫,笑得很甜:“抱歉,刚好没档期。”晚上她要吃婉婉亲手做的佳肴~ 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可能从没被拒绝过,眼神诧异,旋即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齐秘书晚上有约会?” 齐暄妍边看文件边跟她聊:“这不算工作,可以不回答吧?” 楚韫很干脆:“可以。” 下午楚韫说有事外出,安排齐暄妍留在办公室清理交接工作。 楚韫离开没多久,齐暄妍就收到邵婉婉的消息,说她临时有点工作要处理,抱歉不能一起吃晚餐了。 齐暄妍忙道没关系,叮嘱邵婉婉天气转凉,记得用她寄的暖贴。 傍晚天光渐沉,齐暄妍收拾包包准备打卡下班,秦助理突然拿上来一份合同:“齐秘书,楚董要你把这个送到春庭宴,客户正在等。” “对面银座那家?” “对。” 齐暄妍接过合同,下电梯去对面的银座商场,那里有很多会员制的高端餐厅,附近的公司都喜欢在那约见客户。 她到了春庭宴,以为楚韫也会在,结果只有客户。 任务很快办完了,齐暄妍原路返回,路过旁边的御膳楼,齐暄妍透过落地窗看见一袭珠光白裙,还有邵婉婉柔美的桃花眼。 邵婉婉是那样的美丽温柔,在齐暄妍眼中闪闪发光。而在邵婉婉的对面,坐着齐暄妍的新上司楚韫,邵婉婉含羞带笑地盛了一碗鱼羹,用小勺舀起送到楚韫面前。 齐暄妍脑中空白,原来邵婉婉说的临时有“工作”,就是和楚韫吃晚餐。 齐暄妍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只能躲在角落远远观望。 邵婉婉轻柔地托起楚韫的手指端详,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黄金狮戒旁边缠着幼稚的Hell Kitty。邵婉婉开合樱唇说了什么,拿出新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撕拉楚韫手上的创可贴,要给她换掉。 这一刻,齐暄妍想通了许多。难怪她告诉邵婉婉楚韫手指受伤以后,婉婉就说有事不能一起吃晚餐了。难怪楚韫下午要外出,连客户都不见,只让她一个秘书送合同...... 齐暄妍背靠着墙,手脚发凉,有些喘不上气。她知道邵家和楚家关系密切,邵婉婉和楚韫从小是朋友。现今邵婉婉在轩辕体系内工作,需要楚韫的帮扶,所以邵婉婉推荐齐暄妍到轩辕时,她想着能帮到婉婉便欣然答应。但齐暄妍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成为邵婉婉和楚韫中间的一环。 又有什么办法呢?齐暄妍自嘲地笑,她没有权力哀怨任何人。邵婉婉是单身,恋爱自由,而齐暄妍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思慕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位路人善意提醒:“女士,你东西掉了。” 齐暄妍回过神,手里的文件袋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文件袋,抹了抹酸涩的眼眶,把那耀眼的两人抛到脑后,快步离开。 * 齐暄妍缓了好一会才恢复平静,不饿就没有吃晚饭,留在办公室加班,直到黑夜浓稠才舍得下班。 她导航滨海半山园林保护区,开车到园区内独一座朝海的园林别墅,榴园。 门卫帮齐暄妍泊车,打了个电话,不一会管家从里面赶来:“齐秘书你好,你的行李早上就寄过来了,都在你房间。” “好的,谢谢。”齐暄妍有点恍惚,这一天好像过得格外漫长。 庭院种满石榴树,齐暄妍漫步其中,目光穿过林叶,别墅里一片漆黑,只有连廊后面的温泉池亮有暖光。 她看看漆黑的别墅,又看看明亮的温泉,走向有光的地方。 越往前走灯光越明亮,齐暄妍停在池畔,温泉里响起哗啦的水声,楚韫破水而出,向她靠近,带来当归池的药香。 齐暄妍拿起一旁的浴巾给她披上,目光落到楚韫的韧腰,白雾缭绕,一滴水珠从楚韫的小腹滑落,呼吸的起伏颤动水光淋漓的马甲线。 第 2 章 温泉的水雾熏得齐暄妍有点热。 楚韫用浴巾擦干水,搭在肩膀垂落两侧,中间露出泳衣和白皙的皮肤。她走上池边的木地板,洇开几团湿痕,齐暄妍轻抿干涩的嘴唇,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楚韫轻快道:“谢谢你,齐秘书。” 齐暄妍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嗯?” “帮我递浴巾。” “这是我该做的,董事长,服务你的生活也是我的工作。” 齐暄妍收到的聘请条件很特别,她不仅跟轩辕集团签了董事长秘书的合同,还跟楚家签了楚韫贴身秘书的合同。 所以齐暄妍不光要在公司打工,还要伺候董事长大人的饮食起居。 齐暄妍静默在原地垂眸,楚韫倒回来面向她:“快凌晨了你还没过来,我以为你有安排不会来了,就没打扰。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这边路不好找?” “抱歉让董事长担心了,交接工作还没理顺,我在公司多留了一会。” 齐暄妍原本是有安排的,为此拒绝了楚韫的邀约,不过她被放了鸽子,还见证了楚韫和邵婉婉的浪漫约会。 楚韫褪下浴巾,换上金丝绣边浴袍:“吃过晚饭了吗?” 齐暄妍说谎:“吃过了。” 她中午过后只吃了秦助理分享的半边苹果,快下班时有点饿,但是去银座送完合同就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了。 齐暄妍突然发现,欣赏别人共进晚餐能获得很强的饱腹感,真是个控制体脂的好方法。 胃里有点绞痛,齐暄妍用小臂贴紧肚子,微微皱了下眉。她早已习惯这种职场常见的生理小毛病。 秋夜的风从海面拂来,桂花无声落水,温泉雾柔和了灯光。 池边的长桌摆满山珍海味,楚韫笑着指向长桌上的盛宴:“我没吃晚饭,你陪我。” 齐暄妍疑惑地看她一眼,楚韫不是跟邵婉婉在御膳楼吃过晚饭了吗? 楚韫拉开餐椅,铺垫餐巾:“来,齐秘书请坐,尝尝咱这厨师的手艺。” 她把最大只的澳蓝龙虾盛进齐暄妍的餐盘,然后低头专心地吃饭,那大快朵颐的模样,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饿。 齐暄妍看了眼桌上还有两只龙虾,确认自己没有独占才慢慢切开盘中虾肉。她最喜欢的两道菜是龙虾沙拉和金枪鱼拌饭。 现在她的面前,有澳蓝龙虾,也有蓝鳍金枪。美食落进胃袋,涓涓暖流温暖全身,驱散胃部的绞痛,没想到兜兜转转,这糟糕的一天最后带给她温暖的竟然是楚韫。齐暄妍用力握紧纯银餐具,嗓音沉沉:“谢谢你,董事长。” 楚韫又给她夹了块鱼:“慢慢吃,吃了早点休息。” 齐暄妍的房间安排在主院归鸿轩。 榴园的院楼都不高,七进七出,最高的听潮楼不过才三层。主院归鸿轩经过修缮,改建成内部和现代化结合的别墅,现下是楚韫常居的住所,共两层,楚韫住在二楼。 齐暄妍用指纹打开一楼的套房,淡雅的新中式风格,行李整齐的靠放在墙边。她穿过宽阔的卧室,走到阳台,按下控键敞开玻璃天棚,夜景疏朗,潮湿的草木香气吹进卧房。 齐暄妍靠在凭栏深呼吸,小巧的鼻尖划动如水月光,微风顺进睫毛抚慰眼瞳。发丝舞过齐暄妍吹弹可破的脸颊,她面朝大海张开双臂,仿佛下一秒便会乘风远航。 此刻的齐暄妍像满弓松弦,终于不用再套着借来的“皮囊”如履薄冰。自从十二岁那场翻天的变故后,对齐暄妍而言,没有什么比独处更能让她有安全感。 泡澡的时候手机震动,凌晨一点还有人找。 齐暄妍擦掉泡沫划开锁屏,眸色低沉,快速回复:谢谢楚先生关心,今日一切正常。 “呼——”齐暄妍仰头靠在浴缸边缘,疲惫地合上双眼。 她是楚韫的爷爷聘来的,刚回国时楚甫阁就亲自接见。 年近百岁的楚甫阁白发苍苍,颤巍巍地握住齐暄妍的手:小齐,你在瑞典皇家学院深造多年,去到楚韫身边要好好帮我管教她!尤其是她的私生活!三十多了还不成家,天天就知道玩闹,简直不像话! 楚甫阁希望齐暄妍能在三年之内打扫干净楚韫的身侧,规劝她收心成家,安顿好后方,把心思投入轩辕。如果成功,楚甫阁会给齐暄妍极其丰厚的酬劳,还有名流都求之不得的顶级资源。 开出诱人的报酬时,楚甫阁慈眉善目地跟齐暄妍低语:据我所知,你在齐家的处境不太顺心,有些捉襟见肘啊。小齐你别担心,现在有我和婉婉,我们都很关心你。 齐暄妍每天都要向楚甫阁汇报楚韫的情况,她深知自己只是楚甫阁招来监.视孙女的工具人。 工作内容有多奇怪她不在乎,楚家爷孙如何斗法她不感兴趣,齐暄妍只是谨记:她是婉婉推荐的,必须做好工作,顾好婉婉的颜面和利益。 至于诱人的报酬,齐暄妍很需要、很需要。 * 清澈的日光洒在一楼起居厅。 “董事长早安。” “齐秘书早。” 楚韫立在贴瓷铜镜前调整袖扣:“昨晚休息的怎么样,床品合适吗?” 齐暄妍微笑温和:“多谢董事长关心,都很好。” 早餐已经备好,齐暄妍给火腿片贴奶酪,放在楚韫面前,楚韫声音很轻:“你吃,我自己来。” 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东海湾贸易新区初步规划完成,轩辕集团参与建设,各级领导高度重视,届时将带动环京城市群发展。” 齐暄妍停下咀嚼仔细听,现阶段轩辕集团的重点项目即是东湾新区,她的工作也围着新区转。 新闻结束,早餐也吃完了。 楚韫穿上西装外套,撩出压在里面的乌黑长发:“齐秘书,和我同车去公司可以吗?” 齐暄妍点头:“我遵从董事长的安排。” “遵从我的安排?那我还有个小要求。” “嗯?”齐暄妍安静地等她说。 楚韫向前两步,她比齐暄妍高出一头,略微俯身:“上班以外的时间不要把我当成董事长。” 齐暄妍抬眼,轻风拂开她的刘海。 骄阳将她们照亮,楚韫弯眼扬唇:“请叫我的名字,楚韫。” 早晨八点半,东湾新区项目会议在52楼会议室召开。与会的有项目各部负责人,还有集团董事和高管。 九点十五分,楚韫端着一盘红石榴粒姗姗来迟。 齐暄妍弯腰展开文件,简述先前的会议纪要,楚韫一颗一颗拈石榴吃,也不知在没在听:“不用在意我,大家随意。” 项目总监颔首,继续做汇报,两个老董事对着楚韫露出不悦的表情。 楚韫架起平板,静音看古装剧,会议紧张压抑,她悠闲地吃着石榴煲剧。 齐暄妍小声提醒她:“董事长,讲到方案总结了。” 楚韫轻嗯一声,总算肯听听。 项目总监:“我们所有的方案三个月前全部完成官方送审,只有环境监测一项指标始终不达标。” 总工一脸冷色:“这不可能。” 项目总监投影环境报告:“环监部门给的批驳是这样的......综上所述,问题数值出在海洋环境污染这块。” “从三年前开始我的团队一直在做测试,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套方案远优于指标要求!” “我也相信你,梁总工,但是环监就是驳回!” 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 一位老董事砸响茶杯:“市领导下周莅临视察,现在你们告诉我居然连方案都还没通过?” 项目总监满头冷汗:“我们跟东湾环监接触了好几次,明路暗路都走了,没用,实在摸不清症结。” 啪嗒,几颗石榴籽越过会议桌,抛得很远,掉在老董事的茶杯边缘。 众人诧异地望去,楚韫百无聊赖地打哈欠,指尖敲打空盘子:“吃完了,我再去拿点。” 齐暄妍弯腰拿盘子:“我去。” “我们一块走,我想去洗手间。” 老董事大喝一声:“董事长!” 楚韫懒散地给他眼神。 “环监的问题请董事长示下!” “我刚才说话你没听见?” 鸦雀无声。 楚韫面无表情的脸破开笑容:“人有三急,想去洗手间的都去啊!我先失陪。” 她擦过齐暄妍的肩膀,低唇:“走。” 齐暄妍抬头看她,又望了望气氛尴尬的会议室,无奈地跟上楚韫。 在盛京,要问豪门圈里最有名的是谁? 楚韫。人送尊称“皇太女”,二世祖里楚韫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短短一天,楚韫的顽劣刷新了齐暄妍对纨绔这个词语的认知。 齐暄妍跟着楚韫到了奢侈品汇集的滨海中心,楚韫带着她逛服装店,选了很多衣服让她试。 齐暄妍换上小礼裙,整理头发走出试衣间,楚韫倚在绒面沙发赞叹:“漂亮,这套也包起来。” 齐暄妍已经试过很多件了,听了一遍又一遍“漂亮”,结果就是楚韫刷卡,导购打出一长串凭条。 路过珠宝店,但凡齐暄妍目光经过的首饰,全被楚韫打了包。 “董事长,下午三点了。”齐暄妍看表,尝试劝上司回去工作。她出身瑞典皇家学院,还在侯爵府做过两年家教,见过不少叛逆贵族,以她的经验,要扭转楚韫这种极端的纨绔,得先了解楚韫,从内部击破,不能一开始就拂逆。 楚韫瞧她动作:“想要腕表?”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我都不用——” “那就先看这边。”楚韫带她走进一家造型沙龙,几个造型师赶忙迎上来。 楚韫叫礼宾员把刚买的衣服鞋子、珠宝包包全部给造型师,造型师问她:“您想要什么感觉?” 楚韫牵唇:“别惹我。” 齐暄妍被造型师请进化妆间,她一头雾水:“别惹她?什么意思?” 造型师笑道:“她的意思是要我们给您设计高冷的造型。” 更衣化妆,发型做到一半,齐暄妍接到秦助理的电话:“齐秘书!你和董事长在一起吗?东湾项目有紧急文件要她审阅——嘟!” 眼前伸来修长的手指挂断电话,齐暄妍抬头,楚韫满眼映着她:“真美。” 饶是齐暄妍脾气软也要被她惹恼了,项目碰壁火烧眉毛,楚韫还有心思像打扮小猫小狗一样的玩秘书。 齐暄妍极力压制火气:“董事长,我们必须回公司,东湾项目事态紧急,不能耽误。” 楚韫嗓音低沉,不容反驳:“我是你上司,你是不是该听我的?” 齐暄妍无可奈何:“是。” 楚韫交给齐暄妍一只凯莉包:“一会带着这个。” “一会?”齐暄妍声线变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韫端来果盘,跟她分享多汁的石榴:“陪我通宵。” * 盛京外郊有一片没落的老区,管理混乱,鱼龙混杂,久而久之有了“下街”的诨名。 如果小孩哭闹,只要说“再闹就把你丢去下街”,孩子就会立马听话。 一辆灰色轿车驶入下街西路的地库,少顷,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走出来。 楚韫头戴礼帽,一件白呢长风衣,头发束成长辫;齐暄妍罩着蕾丝面纱,身穿黑色斗篷披风连衣裙。她们的衣领里都藏着变声器。 穿过几圈老楼的包围,一座五光十色的娱乐.城矗立在前方。 她们走到大门排队等安检,齐暄妍望到闪光的牌头——“酒池肉林俱乐部”,咦,这不是文件柜里那张至尊会员卡? 安检员拦下她们:“两位贵宾请出示邀请函。” 楚韫拿出玫红色的会员卡,安检员放她通行。 齐暄妍跟随其后,安检员拦下她,两个男人要贴身搜查,齐暄妍胃中一阵恶心,下意识退避,身后撞进柔软。 齐暄妍抬头,楚韫一把揽住她肩膀,冷厉地警告安检员:“这是我太太。” 第 3 章 楚韫锐眼如狮,安检员立马举起双手。 排在后面的人开始催促,齐暄妍肩头一空,楚韫放下手臂,轻柔的鼻息掠过她的发顶:“没事了,走吧。” 娱乐大厅人头攒动,电子乐蹦蹦哒哒的钻进耳中。 齐暄妍紧紧跟随楚韫身侧,游戏机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流过她们身上。 跳舞机和摩托机挨在一起,两边玩耍的青年发生口角,一句不对付就操起棍棒打了起来。 打斗声和吼叫声不过是给嘈杂的娱乐厅多添了一点噪音,玩家们最多叼着烟看眼热闹,又各自玩自己的。争斗在这里如同抽烟喝水般平常。 一个黄毛男孩倒在齐暄妍脚边,咳出血渍,齐暄妍退到楚韫身后。 服务员连忙跑过来:“对不起贵宾,脏了您的眼,我们马上打扫干净。” 黄毛很快被拖走,血点拖了一路,齐暄妍抬手捂住口鼻,黑纱手套透出雪白的皮肤。 楚韫低头问她:“以前玩过娱乐厅吗?” 齐暄妍舌下渗出锈味,皱眉摇头。普通的娱乐厅玩过,这种全是土匪流氓的没玩过。 “人生有无数第一次,我们会体验很多。”楚韫按下换币机的按钮,游戏币闪着金光劈里啪啦的掉进小框。 齐暄妍接住她递来的币框,和她走到挂满毛绒玩具的乐园。 楚韫用拇指弹起一枚游戏币,划出圆弧在半空转圈:“喜欢哪个?” 齐暄妍对玩偶没什么兴趣,望了一圈娃娃机,随便指了个圆嘟嘟的毛绒白鲸。 投币进孔,娃娃机响起《美人鱼》前奏,楚韫操作手柄,夹子摇摇晃晃的落下。抓起娃娃,晃动,掉落。再投币,再抓。 齐暄妍看着抓夹默不作声,渐渐的她的心情被抓夹带着走,在抓起娃娃时惊喜出声,在娃娃掉落时轻轻叹气。 抓了几次,楚韫凝视抓夹,忽然放开手柄:“齐秘书,把手放上来。” 齐暄妍疑惑,按照她说的握住手柄。 抓夹慢慢移动,悬到玩偶上方,齐暄妍手背一暖,楚韫握住她的手压下手柄,旋即松开。 背后的温暖贴近,然后分离。齐暄妍又闻到那种沉稳的琥珀香。 她扬脸,目光攀上对方流畅的下颌线,娃娃机响起奖励音乐,嘭啷,可爱的白鲸玩偶掉进拾取框。 齐暄妍笑着取出毛绒白鲸:“你怎么知道这次能抓中?” 楚韫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 齐暄妍质疑地看向她,白色面具掩住她的鼻梁和两颊,楚韫翕动红唇:“所以是你抓到的哦。” 齐暄妍噤声,娃娃机嘀嘀嘟嘟唱着可爱的歌。 楚韫转向乐园出口:“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齐暄妍抱住玩偶:“什么要开始了?” 走廊里光线变暗,隐没楚韫嘴角的笑意:“这座娱乐.城真正的游戏。” * 烛光点亮昏暗的空间。 电梯门前拉着礼宾柱,检查卡券,再次安检才能进入。 礼宾员询问楚韫要前往的楼层数,刷卡摁按钮。电梯不断上升,齐暄妍看着红色的数字跳动。 数秒后厢门滑开,密集的摇骰声扑进来,齐暄妍看出去,垂花门正中挂着牌匾:鹿台。 袅袅的烟雾飘来,曼妙的旗袍女子摇曳生姿:“贵宾两位,想玩什么呢?” 楚韫竖起两指,只差一张纸牌:“花切。” 旗袍女掩唇莞尔:“赶巧今儿个花切比赛,一开头的彩头,贵宾开号吗?” 楚韫:“我是你庄家的老顾客,问我你该扣工资。” “哎呀~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贵宾这边请。不过比赛都得按规矩,步步高升。” “这是自然。” 旗袍女摆动纤腰如柳枝,扬手吆喝:“花切局加号两位!” 齐暄妍抱紧玩偶,像错入密林的小鹿:“两位?” 楚韫笑着纠正:“一位。” 旗袍女连忙道歉,随即沉下眼,意味深长地对楚韫说:“那您可要好好发挥,输光只能扣女伴咯。” 齐暄妍望向电梯,几个黑衣大汉守得严严实实,周遭牌桌相连,骰声起伏,刀疤花臂随处可见。 齐暄妍心率骤升,压低声音:“楚韫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终于肯叫我名字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楚韫弯起笑眼:“都什么时候?” 齐暄妍绵里藏针:“你是不是要把我输掉?” “扑哧。” “你还笑!” 楚韫连忙竖起食指:“嘘,别暴露。” 齐暄妍目光凌厉:“你敢输掉我,我就告诉整座娱乐.城的人你是谁,绑我没钱得绑你。” 花切比赛两人一桌,共有四轮,规定使用娱乐.城自制的扑克,每人一副,要求在保证花切观赏性和完成度的前提下,以玩家选中的射牌押注,分出胜负。 齐暄妍站在楚韫身边,看扑克牌在她手里像有生命一样翩翩起舞。 切洗,叠牌之间穿梭渗透;开扇,以指尖为支点,如孔雀展羽。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式展牌、交叉弹射。 楚韫魔法般耀眼的牌法吸引了齐暄妍的注意力,她看着纸牌翩跹,开始好奇楚韫下一个会玩出什么花样。 前三轮比赛楚韫连胜。 中场休息,楚韫把赢来的现金码给齐暄妍:“想不想吃小蛋糕?这家的布丁蛋糕还凑合。” 齐暄妍冷声:“不想,我只想离开这。” 楚韫叫服务生拿点心过来,拉椅子让齐暄妍坐下吃:“说好陪我通宵。” “我没说过。”就没见过这么赖皮的。齐暄妍舀了一勺布丁蛋糕,蛋奶浓郁,她惊奇地看向布丁蛋糕,真的好吃诶。 楚韫托着下颌:“还不错吧。” 齐暄妍别开脸。她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楚韫现在都不会带她离开。 不远处传来争执声:“鱼肉里面是冷的,你故意整我是吧?” “先生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换——啊呃!”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狠狠扇服务生耳光,把他踹翻,又在他胸口踩了两脚。 周围的人都冷眼看着,漠不关心。 胖头男往服务生脸上啐唾沫,转身冲着旗袍女搓手,摸她后腰:“妹妹,你就等着今天哥哥拿头彩吧。” 齐暄妍放下甜品勺,顿时败光胃口。她要了两杯白开水,发现楚韫还在看那个胖头男。 齐暄妍挑眉,今儿高低要呛楚韫两句挣口气:“怎么,楚董喜欢那样式的?” “嗯?你说哪样式?”楚韫专心望着胖头男,没有看她。 齐暄妍错愕,不会吧! 这时响起广播:“请晋级花切赛的贵宾到六楼参加决赛。” 决赛安排在宽敞的包间,旁观者不能靠近牌桌,齐暄妍站在白线外观看。 决赛对手进门,竟然是胖头男!难怪刚才在楼下楚韫盯着胖头男看,原来她早就知道。 决赛增添猜牌玩法,楚韫双手切牌,对胖头男说:“未免大家说我欺负人,让你先猜。” 胖头男露出淫猥的笑容:“女人太骄傲男人不喜欢。” 楚韫沉着:“是我骄傲了?” 胖头男洗牌:“没关系,哥哥给你翻价一百倍!等哥哥赢了你,抱你回家打扑克。” 楚韫快速展牌:“打扑克是我的强项。” 满屋哄堂大笑。 胖头男的蒜头鼻都笑红了,打量楚韫的腰身:“美女,你知道我说的‘打扑克’是什么意思吗?” 楚韫勾唇射牌:“知道,不就床上那档子事儿么。” 一群看客笑得前俯后仰。 这种荤话齐暄妍第一次听,她绷着脸盯牢楚韫,抱着毛绒白鲸的手不自觉握紧,把它护在心口。 第一局,楚韫胜。 决赛三局两胜,胖头男冷哼:“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接下来哥哥就不会让你了!” 楚韫乐道:“行啊,那我也不让了。” 第二局胖头男先猜牌,错误。 轮到楚韫,她用指尖轻点纸牌背面,笑容和煦:“红桃皇后。” 胖头男顶着汗水颤抖地翻牌...... “红桃皇后!”齐暄妍看清底牌,大声呼喊。 胖头男瞳孔震颤:“不可能,我不会输。” 荷官扫走他的现金码,胖头男像疯狗拼命:“我的钱!再来一局,我们有三局,再来一局!” 楚韫踩着椅子走上牌桌,一脚踩住胖头男手边的现金码:“啧,肥猪,你欠我一个亿,知道吗?” 胖头男肥肉打颤:“一、一亿?你胡说八道!彩头是一百万!” 楚韫脚尖顶牌,扎进他的指缝:“是谁刚才说要打扑克,翻价一百倍?” “我我我取消!给你一百万!” 楚韫弯唇:“可以。” “你给我账户,我一定汇给你!” “不对。”楚韫弯腰,挑起鞋尖戳他下巴,笑吟吟,“一百万是现场交付的价,汇款,那是一个亿。” 胖头男颤抖着摸手机:“现场!我现在转给你!” 楚韫摇手指:“还是不对,不是转账,是现钞。” 胖头男跌落在地,失了魂:“美女你开玩笑吧?谁半夜三更能搞到一百万现钞!” 楚韫微笑:“我能啊。” 胖头男瞪大满是血丝的眼睛。 “你还不起是吧?”楚韫表情为难,拨通电话,“赵老板,你来一趟,你这有个肥猪欠钱不还,但是我现、在、就、要。” 几分钟后,一个穿长衫的儒雅青年赔着笑脸赶来包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楚韫拂去手上的灰尘:“西北风,来你这赚点彩头糊口。” “您还是这么风趣。” 赵老板转向胖头男,笑脸变阎王:“张先生,你也算老顾客了,我这的规矩就是要尽力满足会员的要求。” 张胖头嘶声嚎叫:“你晓得我叔父是东湾——” 赵老板打断:“你真会开玩笑,我什么时候了解过你?” “铁石,阿旺,看看张先生身上有什么值钱的,取下来还债!” “不要哇!啊——嗷!” 鲜血飞溅地毯,张胖头嘴里甩出两颗金牙。 赵老板摇头:“就这么点儿,还不够零头。” 他请示楚韫:“您看再卸点什么?” 楚韫踩住金牙:“手指,一根一根卸。” “得嘞。” 张胖头扑通跪在楚韫脚下,含满鲜血:“求求你饶了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楚韫笑了笑,嗓音爽朗悦耳:“我还有另一个提议,你把东湾环监的海洋评估数值按照真实情况做对,一个亿我就不要了,怎么样?” 张胖头猛然昂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瞪她:“你是轩辕集团.派来的?” 楚韫露出遗憾的表情,叫打手过来:“第一根。” 砍刀靠紧张胖头的小指根,寒光逼人,张胖头吓得失禁,趴在地上哭号:“我照做!全都照你说的做!” 楚韫放柔眉眼,走到齐暄妍身边,轻声耳语:“把环监报告给他签字吧。” 齐暄妍惊愕:“报告?” 楚韫轻轻点了下齐暄妍挎着的凯莉包。 齐暄妍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打开包包,拉链夹层里居然有一份纸质报告! * 天亮了。 走过灰色的破旧街道,齐暄妍回头远望,娱乐.城褪去灯光,如同巨兽沉进水泥海洋。 楚韫躺进轿车后座,摘掉面具和变声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会儿。” 齐暄妍拧开矿泉水给她。 楚韫润过嗓子,侧脸面向齐暄妍:“齐秘书,能不能麻烦你开车到环监局送报告?” 齐暄妍点头,这属于她的分内工作。 楚韫粲然:“齐秘书,你真好。” 朝齐暄妍勾勾手:“悄悄话。” 齐暄妍从前座的空隙探过身。 楚韫附到她耳边,嗓音低缓:“从四海路走,路过洪福餐厅的时候买两份早点。工作再忙你也要记得吃饭,不然胃容易坏。” 第 4 章 东湾项目方案顺利通过审核。 一周后市领导视察,对新区建设和轩辕集团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咚咚,房门敲响,麦黑肤色的精悍男人走进紫云阁。 黑鹰低头请示:“楚董,东湾环监的郑锋来拜访。” 书桌上一枚磁悬星灯缓缓旋转,楚韫躺在皮椅,转动手里的万花筒:“让他等。” 阁楼底层狭窄的小房间,光线只能照进一扇小窗,两鬓斑白的男人坐在冰冷的硬板凳。 郑锋早晨九点到访,直到太阳下山都没能见上楚韫一面,整整八个小时滴水未进。 这间海边的房间没做防潮处理,阴冷潮湿,郑锋的手腕和脚腕被蚊虫叮了几处红肿,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烦闷地叹气。 门打开,黑鹰自高看下:“郑先生,楼上请。” 郑锋提着礼盒登上阁楼,海风拂面,豁然开朗。 楚韫凭栏而立,郑锋恭敬道:“楚董你好,我是郑锋。我们的检测员失误,导致海洋数据出错,是我监管不力,特地来向你道歉。” 自称监管不力,实则授意默许。 楚韫启唇:“哦,你姓郑。” “是。” “我以为你姓张。”张胖头的张。 郑锋局促:“读音是有点相近。” “不巧,我最近有点忙,改天请郑先生全家吃饭,把亲戚都带上,有姓张的侄子也没关系嘛!” “楚董误会了,我家里人都姓郑。不敢叨扰,希望楚董得闲的时候来我家尝尝家宴。” 楚韫笑了笑,叫管家送他离开,坐回书桌调出全球金融数据,多面显示器铺满K线图。 黑鹰托着无线耳麦接收消息,等楚韫切出数据界面才走近:“楚董,和你预想的一样,S.K在纽约竞争失败后计划转移产线,他们的首选是东湾新区,上周六S.K暗中和郑锋接触,实地查看了我们即将收购的品牌。另外,郑锋的女婿在S.K洛杉矶总部任职。” 楚韫看着满屏绿色的股票勾唇,用万花筒敲了一下悬浮星球灯:“S.K一片青山绿水,绿屏护眼啊。” 黑鹰递上雪茄:“难怪他们急得跟疯狗一样。” 楚韫让他收回去:“我在榴园不抽。你也不准。” “咦?” “她不喜欢。” 老爷子安插眼线,楚韫早就知道,这也不是第一次。 以往楚甫阁悄悄在公司和住所安插眼线,都会被楚韫清除。 但这回不同,楚甫阁放到明面上:我精心给你挑了个好秘书,你满意就用,不满意再换。 楚韫满不在乎地扫过简历,猛然顿住,优秀得闪光的履历一个字都顾不上看,她的眼里只有那幅小小的七寸免冠照,是她—— 齐暄妍。 * 第一次见齐暄妍是九年前。 楚韫一出生就跟随母亲漂泊,十五岁前乘船辗转于各大洋的岛屿躲藏求生。她热爱海洋,蔚蓝的大海是她的第二个母亲。 大学期间楚韫参加了国际海洋保护志愿者协会,常常参与海洋活动,这份爱好从她的学生时代保持到工作。 楚韫刚晋升市场总监那年,到瑞典斯德哥尔摩参加了一场北欧海洋保护协会举办的沙龙。 沙龙在斯德哥尔摩最大的海洋世界举办,楚韫早晨在幽光粼粼的海豚馆漫步,陷入一场蔚蓝的梦境。 远处的落水声惊醒楚韫,她循声远望,一个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女孩坠入了水底! 楚韫焦急地张望,救生员呢?怎么能放游客进入场馆内部? 普通人坠落盐水可能有生命危险,来不及多想,楚韫赶忙跑向馆内通道,忽然,她的身前闪过梦幻的身影,空灵的波纹里,女孩与海豚共游,身姿柔曼轻盈,如同大海的精灵翩翩起舞。 蓝色波光环绕,楚韫惊艳地驻足,海豚驮起女孩欢快地跃出水面,浪花飞翔,女孩骑在海豚背上破浪而出,她扬头微笑,发丝划出圆弧,晶莹的光点洒在她如玉的脸庞。 海豚游近池边,女孩把捞起的玩具送回小朋友手中,声线清灵:“你好呀,还给你。” “谢谢姐姐!” “不客气,来和海豚握握手吧。” 楚韫凝望着女孩,瞳仁震颤,没想到今生还能再次遇见这样美丽的画面。她永远无法忘记年少时,那片流淌阳光的椰林,海豚悠扬的鸣叫,还有陷落海水时握紧她的手...... 楚韫问海豚馆的工作员:“她是谁?” “齐,海洋协会的大学生志愿者。你相信灵气吗,海豚爱着她,我们叫她海的女儿,太神奇了!” 楚韫向齐暄妍离开的方向追去,像是海水包裹身躯,柔软却缠步难行。她跑得越快,逆风变得粗粝,连呼吸都拥挤。 一路追到海洋摄影展馆,阳光洒满通透的玻璃大厅,仿佛有所感应,齐暄妍蓦然回头,楚韫慌张地背过身,假装正在欣赏身旁的摄影作品。 楚韫盯着海豚的照片目不转睛,心跳声振动耳膜,耳畔轻盈的脚步声靠近,楚韫不自觉地整理额发,不小心碰落松散的木簪,长发倾泻而下,纤细的木簪掉在地上摔断了。 女声清越:“你好,这个可以吗?” 楚韫回眸,齐暄妍笑容清澈,玉手酥红,送给她一只鲨鱼夹。 “谢谢。”楚韫接过鲨鱼夹,抓了几次头发没抓好。 齐暄妍腼腆地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楚韫递给她抓夹,齐暄妍踮起脚,手指灵巧地帮她挽起长发,细腻的指尖偶尔蹭过楚韫的后颈,很柔软,微微凉。 齐暄妍嫣然:“好啦。” 楚韫双瞳映满她姣好的容颜:“你......” 会议厅里探出人:“齐!讲座开始了!” 齐暄妍朝楚韫露出歉意的笑容,挥挥手,转身跑向同学。 楚韫深深望着她,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学术会议厅。 第二次见齐暄妍,是海洋协会沙龙后的晚宴。 宴会邀请了支持协会的名流,楚韫坐在僻静的角落,正如楚韫的视线始终跟随齐暄妍,齐暄妍的目光紧紧跟随另一个容貌娇艳的女人——国内当红女星,邵婉婉。 邵婉婉为了争取国际影视资源推杯换盏,眼见她满脸酡红,齐暄妍主动护在她身前:“婉婉今天身体不舒服,这两杯我替她干了。” 楚韫跟朋友打听,才知道齐家和邵家的祖辈都在申城,三代前关系就很亲近,邵婉婉是齐暄妍最亲昵的干姐姐。 齐暄妍在酒宴上付出的一切楚韫都看在眼里,楚韫联系附近的剧院包场,拜托宴会主人请宾客去看秀,劝酒的人很快散开,邵婉婉也跟随而去。 楚韫留在宴会厅,当她在洗手间门口听见齐暄妍难受地醉吐,便明白这个女孩的心早已深深陷进另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不叫楚韫。 齐暄妍擦干嘴角走出洗手间,服务生送给她解酒茶和胃药:“一位女士让我给您,她还让我转告您,记得吃点东西,不然胃容易坏。” 齐暄妍张望四周,宴会厅空空如也,她露出微笑:“是婉婉吧。” “抱歉,那位女士没有留姓名。” “她的个子比较高,很漂亮,穿着白色礼服。” 服务生记得那位穿白色西装的亚洲美女非常高挑:“没错,就是她。” ...... 往事桩桩,似雁过无声。 楚韫应下齐暄妍的简历,楚甫阁说齐暄妍是邵婉婉推荐的,楚韫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齐暄妍到轩辕上班的第一天,满心欢喜地拒绝了她的邀约,楚韫就猜到齐暄妍要和邵婉婉约会。 楚韫只是想给齐暄妍办一场欢迎宴,只要齐暄妍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 能够在上班的时候看见齐暄妍认真工作的模样,楚韫就觉得办公室里的光线特别明亮,心情明媚,直到她收到一条不怎么喜欢的人的信息,破坏了好心情。 邵婉婉:阿楚你的手划伤了?我待会过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楚韫看了眼沉浸在欢喜里的齐暄妍,拇指捏紧屏幕,锁眉。 她思忖少许,起身对齐暄妍道:“齐秘书,我下午有事外出,你在办公室理清交接资料。” “我知道了,董事长。” 楚韫走出办公室,打电话:“阿明,晚点你到春庭宴,我叫秘书给你送份合同。” * 终于到了周末,可以放松放松。 齐暄妍在东湾海洋保护中心领养了一条胸鳍残疾的幼年海豚,她低头和小海豚贴贴,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康康,希望它以后永远健康。 康康半侧胸鳍残疾,尾鳍也有一点残缺,游水的姿势很别扭,齐暄妍轻轻托着它游动,帮它寻找平衡的角度。 一双黑胶靴走到池边,一条小鱼掉进水里,康康没有理睬,浮在齐暄妍身边用尾鳍拍水。 楚韫问:“它怎么不吃?” 齐暄妍抬头看见她,惊奇:“董事长?”递给她一只小桶:“因为这里有它最喜欢的乌贼。” “原来是挑食。”楚韫喂海豚吃乌贼,康康兴奋得拍了她一身水。 她们陪康康玩了一会,换好常服坐在池畔吧喝果汁。 齐暄妍问:“董事长,你怎么会来这?” “关心海洋环境保护。” “这样,挺好。”什么都爱凑热闹,符合楚韫的作风。 池畔吧旁边是会议厅,主题会议结束,不断有人离开。一个白发蓝眼的男人看到她们,欣喜地走来:“齐!” 齐暄妍转头:“尼尔斯!” 尼尔斯是上任北欧海洋保护志愿者协会的副会长,他看到楚韫,急忙和她握手:“好久不见,多菲先生!” 楚韫欠身:“你还好吗,老尼尔。” 许多年前瑞典的那场晚宴就是尼尔斯主持的,楚韫包场的演出秀给他增添了许多光彩。 齐暄妍看着楚韫难以置信:“你是多菲先生?” 尼尔斯笑着问楚韫:“你没有告诉齐,你就是北欧协会最大的资助人?” 楚韫笑了笑:“挺久以前的事了。” 齐暄妍诧异不已,她在瑞典时,多菲先生从未出席过活动,协会提起多菲先生都是用的“He”。万万想不到,最大资助人“多菲先生”竟然是楚韫。齐暄妍和邵婉婉每年都会给海洋保护协会捐赠,但是她们的捐赠加起来都比不上楚韫资助的零头...... 在海洋中心玩了一天,黄昏时分,齐暄妍跟楚韫的车回榴园,落日橙黄,黑色库里南驰过海滨弯道。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齐暄妍沐浴后坐在床边,刚刚吹干的头发蓬松温暖,垂在两肩。 枕头上趴着可爱的白鲸玩偶,齐暄妍伸出手,五指陷进柔软的毛绒,缓缓抚摸,回忆娱乐.城那夜,惊心动魄,但血腥和暴力的恐惧散去,留下娃娃机的音乐和华丽的花切。 齐暄妍不禁思考,楚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会议上桀骜不羁的是楚韫,桌牌上足智多谋的也是她;工作时间轰趴胡闹的是楚韫,龙潭虎穴孤身擒敌的也是她;淡看杀伐,要拔人金牙、卸人手指的是楚韫,匿名捐赠,默默关注海洋志愿协会的也是她。 楚韫好像套着一重又一重矛盾的壳,不可捉摸。 齐暄妍双手捏着毛绒白鲸的小翅膀,举高,仰头倒进床榻,小白鲸还有两个粉脸蛋,可可爱爱。 她忽然想起自己问楚韫是不是要把她输掉的情形,好傻。后来赵老板送她们离开娱乐.城,齐暄妍才知道楚韫的花切在国外夺过冠。 齐暄妍戳戳白鲸的粉脸蛋,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消息栏弹出矮脚猫头像。 邵婉婉:暄暄,下周中秋节,我们一起回申城?给你做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桂酿小圆子~ 齐暄妍眸子晶亮,腾地坐起来,还没打完好字,消息栏闯入一个狮子头像。 董事长:过几天出去玩? 齐暄妍婉拒:我只服从工作安排。 她匆忙切回和邵婉婉的聊天框,刚要回复,又被打断。 董事长:齐秘书,下周跟我出差。 第 5 章 中秋节是下周末。 楚韫说下周出差,齐暄妍问几天结束,她说不确定。 齐暄妍闷闷地回复邵婉婉:抱歉婉婉,我中秋要出差,不能回家。国庆你也在申城吗? 邵婉婉回得很快:国庆也在的。工作很忙吧,注意身体。你回国的时候我不是给了你一大包保健品吗,记得每天补充维生素。对了,美美今天做了美容,给你看它的美照~ 齐暄妍:美美更漂亮啦,好像长胖了一点? 邵婉婉:不,是你好久没见它,它的毛变长了。 齐暄妍笑弯了嘴角:我国庆来看它。 邵婉婉:嗯呐,我和美美在家里等你哦! 互道晚安后,齐暄妍盯着猫猫头像发了会呆,然后轻轻叹气,按照楚韫的要求买高铁票。 高铁第二天中午出发,在那之前,早上有个“拟收购有机品牌‘纯然’未来发展路线研讨会”。 会议讨论热烈:“纯然最大的失败是营销。” “应该制定精高尖路线,原团队的理念是错误的。” “还有一点要引起重视,S.K也有意收购纯然......” 会议桌上唇枪舌战,董事长却悄然无声,好似睡狮旁边坐了一群激动的猴子。 齐暄妍站在楚韫身旁安静地观察她。自从东湾项目会议后,齐暄妍就对楚韫的工作细节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她倒要看看这个古怪的董事长脑子里都在谋算什么。 楚韫照旧剥了盘石榴,支着平板静音看剧。今天换了部新的古装剧,齐暄妍记得上次开会她看的是《王朝4》,今天是《潇妃剑》,都是最近上映的热片,董事长很潮嘛。 新的一集开始,片头一闪而过:轩辕·帝辰影视文化传媒公司。 齐暄妍忽然反应过来,楚韫看的是轩辕旗下娱乐公司的作品。邵婉婉就是轩辕·帝辰的头号女艺人,去年拿到星辉奖影后,逐渐转型制作人,最近还参加了帝辰的副总经理竞聘。 《潇妃剑》按了暂停,齐暄妍看到楚韫发弹幕:这片儿好啊,比我开会还催眠。 不一会,楚韫的3号工作手机收到某位导演汗如雨下的表情包。导演也没想到集团董事长居然会盯着网剧一集一集看啊!这谁还敢注水...... 齐暄妍忍俊不禁。 * 会议结束后,齐暄妍随楚韫出差去丰原市,中午出发,傍晚到达。 丰原是邻省的边缘四线城市,临近盛京。三四十年前,丰原以发展农业为主,随着工业和城市化发展,年轻人大量外出务工,田原变荒野,一蹶不振。如今丰原市主要依靠旅游业,最出名的是丰庆山森林公园和其中的白兰寺。 高铁抵达丰原站时,天色已经昏黑。 齐暄妍在当地最好的酒店定了一间双卧套房,她们先到酒店放下行李,齐暄妍正想问她晚餐怎么安排,楚韫戴上棒球帽:说:“出去逛逛。” 酒店不远处有条步行街,齐暄妍跟着楚韫逛街,楚韫停在一家小面馆,里面放着千禧年的老歌:“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老板在门口的土灶煮面,跟着音乐一起唱:“飞跃这红尘永相随!” 楚韫面向面馆:“吃这家?” “好。”齐暄妍打量积满油污的小面馆,怎么都看不出这会是轩辕集团董事长选择吃饭的地方。 楚韫抽卫生纸擦拭桌凳,坐下点餐:“来丰原怎么能不吃爆肚面。” 齐暄妍见她轻车熟路:“你来过?” “没有。” 楚韫给她看大神点评app:“这家评分高。” “哦这样。”齐暄妍及时纠正内心“董事长不会玩平民应用”的错误认知。 忽然有人走到齐暄妍身边合掌行礼:“阿弥陀佛,施主有善缘。我是丰庆山里守长明灯的和尚,施主捐赠一百元善款,我会在白兰寺替您点灯,诵经九九八十一天。” 齐暄妍忽闪清亮的大眼睛:“不用......” 和尚掏出佛协会证:“施主,众生皆苦,你我于因果轮回中相遇——” “幸会啊小师傅!我是通灵教第一代传人,打假仙姑。”楚韫打断他,和齐暄妍换座位,让她坐到靠里边。 和尚疑惑地看她:“做什么?” 楚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会通灵术,小师傅你只要献祭两百块,我就能召唤你的祖先跟随你身后,保佑你一辈子。” 说着,楚韫亮出收款码,和尚揣回证书,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她两眼,悻悻走掉。 面馆老板端着爆肚面过来,对楚韫笑道:“我在这做了二十多年生意,每隔几天都有假和尚骗钱,你是把骗子耍得最惨的游客,哈哈哈!” “是吗,哈哈。这面香,一闻就好吃。”楚韫拌面,跟老板聊起来,“大哥,你品味真好,我也喜欢老歌,给你推荐一首。” “好,你说。” 楚韫帮老板调音响:“这首,好听。” 齐暄妍正吃着面,酱汁浓郁,爆肚鲜爽弹牙,耳畔突然响起富有年代感的电子鼓点,老音响的音效有些失真,但丝毫不能遮盖老情歌的热辣:“海中鱼儿快乐的舞蹈,因为恋上摇摆的水草,甜蜜反反复复缠绕,h 是你啊偷心海盗~” 齐暄妍停下筷子皱眉,不能说董事长推荐的歌老土,只能说这歌是齐暄妍听见会立马切掉,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的那种。 可是面馆老板很喜欢楚韫这首歌,开启单曲循环,齐暄妍被迫听了一碗面时间的偷心海盗。 吃完面逛夜市,路过瓷器摊,齐暄妍把玩瓷碗,不自觉地轻哼小调。 楚韫笑:“你学会唱了?” 齐暄妍顿住,天,她刚才真的在哼偷心海盗,简直有毒。 “什么?”齐暄妍面不改色,生硬地把调子哼成瑞典民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楚韫笑而不语。 夜市是条街,星星点点的灯流成长河。 热闹的集市里,路口的树下有一位卖花的老奶奶无人问津。 楚韫蹲下身轻声询问:“奶奶,一束花多少钱?” 头发雪白的老人张开手指:“两,两块。” 楚韫白皙的手拢住老人枯槁的手掌:“我要买所有的花,需要多少钱?” 老人颤巍巍:“五十束,收你八十。” 老人眼珠浑浊,看不太清,楚韫拿出一千元现金,折好装进老人的黑色塑料袋:“我只有零钱,这里一共八十块,奶奶您收好。” 老人感激地点头,把花装进竹篓,交给楚韫。 楚韫背着花篓逛街,让齐暄妍把花送给沿途的小贩,商贩们惊喜地向他们道谢,一束束鲜花换来一张张真诚的笑脸。 还剩最后一束花,齐暄妍伸出手,楚韫没有递给她。 齐暄妍轻声唤楚韫:“董事长?” 楚韫嫣然,把鲜花送到齐暄妍面前:“谢谢齐秘书陪我出差,美丽的花送给敬业的人。” 夜光浮动,把她们的发丝染成金色的温暖。 楚韫正色:“年底劳动模范没有齐秘书的名字我不批。” 齐暄妍沉默两秒,捧着花向前走:“再说我当真了。”捧起花深嗅,好香。 * 翌日早晨,天微亮就有轿车来接。楚韫约了几位丰原市的商超企业家,一同探访周围的村镇。 几个村的领导得知企业家来访,集合农户在广场接待,一位村支书大致介绍了附近农田的情况。 楚韫找来话筒,就着村口黄土砌的黑板讲解有机农场的构想:“大家有地,有务农经验,但是缺资金、缺机器、缺合适的经济作物,更缺稳定的运输和销售渠道。那么现在,我们缺什么补什么。如果我们在这片区域建立农场,包括山地、旱田、河滩,你家在哪个区域擅长哪部分就做那部分,各个部分相加,我们就是一个整体......” 她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农户什么是有机农场,如何生产有机作物,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村支书承诺会申请专项助农金支持农场,一同来的丰原市企业家也承诺会提供协助,农户们听得投入,质朴的眼中泛出光泽。 楚韫继续深化:“同时,我们会在丰庆山景区开一家餐厅,所有参与农场的老乡都能在餐厅免费吃饭。餐厅食材都是我们农场生产的有机作物,只要我们的作物够新鲜,够好吃,丰原市、全省、甚至全国、国外的人都会来吃我们的菜,喜欢我们的菜,买我们的菜。” 再以此为依托建立有机食品餐饮供应链,打响名气后在各个城市推广,拓展有机商超,如此,独立的有机品牌才能完整。后面这些涉及运营的思路楚韫没有跟农户展示,但是清晰的写在给齐暄妍的演讲文件上。 讲解完后,楚韫征集农户的意见,有农民质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以前就有老板来投资果林,我们买了果苗,还没结果那x日的就跑了!” “那真是个x日的!”楚韫应道,“以前投资的人要乡亲们买苗对吧?我不会。刚才我说了,大家缺什么我补什么,种苗我来买,我是请各位来帮我种植作物,管理农场的,是给大家付工资的。哪怕我亏本了,种子和苗都种在大家地里,你们不会亏。” 一个老农吧嗒旱烟:“只要你们发苗,给机器,帮卖菜,我就干,反正我地里每年没多少收成,横竖都是穷。支书都发话了,楚老板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其他农户觉得有理,纷纷应和:“我们也干!” 至此,纯然有机农场项目达成初步意向。 签好意向书,她们返回市区,灯火像小溪汇入江河。 在酒店吃过晚饭,两人漫步街头。 齐暄妍思考了几遍有机品牌的构架,还是忍不住问楚韫:“既然最终目的都是精高尖市场,为什么不直接在富裕城市开有机商超?富人更喜欢摆满进口商品的高端场所。” 楚韫露出惊讶的眼神,像是没想到齐暄妍会跟她讨论正经工作,条理清晰地跟她阐明:“三个理由。第一、有机品牌要有农业基础;第二、有机的特质是新鲜安全;第三、玩高端市场必定打造差异化,力求做到独一无二的垄断效应。” 齐暄妍听得目不转睛,楚韫跟她举例:“我拿一根玉米,说它是有机,你是什么想法?” “我怎么知道它的真假?” “但如果我是站在有机农场里刚刚摘下它呢?” “那肯定是真的,还很新鲜。”齐暄妍有点明白了。 楚韫接着道:“十分钟内摘下的玉米和一小时的玉米甜度都不相同,农场餐厅和城市商超买到的有机玉米味道更不相同。富人在乎品质,中产喜欢尝试更高端的体验,平民偶尔也会有改善生活的想法。餐厅是初步展示品牌的窗口,景区引流,开放互动式农场,配上直达供应链,美味就是最好的广告。别的有机品牌没有自己的农场、餐厅和看得见的口碑,我有,这就是我的差异,即使以后有品牌效仿,也无法撼动我开创新模式的地位。” “差异打开需求,需求刺激产出,产出扩大体量,从而加深差异。正好丰原有农业基础,也有很多农户需要渠道,大家能够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说着,楚韫朝她垂落柔和的目光。 齐暄妍轻轻鼓掌:“你既然有想法,为什么不能在会议上好好讲?”非得假装不关心,惹那些老董事生气。 楚韫笑了笑,岔开话题:“想不想吃夜宵?” 齐暄妍担心她晚餐没吃好:“你饿了?” “还好,网上说前面巷子里有很好吃的玉米糕。” “嗯,那买点回酒店。” 巷口几辆推车,吊着灯泡照明,齐暄妍望见推车上的玉米糕招牌:“在那!” 齐暄妍加快脚步,路旁的工地高空坠下一道黑影,头顶冲下刺耳的风啸,楚韫俯身抱紧齐暄妍柔软的身体。 重击撞出闷响,齐暄妍惊惧地抬头,夜黑风寒,楚韫的体温是唯一的温暖。 第 6 章 碎石从工地高空坠落,擦过楚韫的后背,砰的砸在地面。 楚韫护着齐暄妍闪躲到路边,躬身撑住行道树。 齐暄妍搀扶她:“楚韫!你怎么样?” 楚韫呼吸粗重的打在齐暄妍面颊:“我没事,别担心。” 齐暄妍手掌触到温热的潮湿,借着远处的灯光,她看到掌心染上一片腥红。 血!齐暄妍慌忙用手机拨120,屏幕印上红指印,楚韫阻止她:“别打,我真没事。” 齐暄妍满眼忧虑,眼底噙着水光:“可你——” “楚董!”路口赶来一男一女,齐暄妍在榴园见过,是楚韫的私人保镖。 黑鹰查看楚韫的伤势,叫旁边的女人:“红雀,你协助齐秘书,我把车开过来。” 楚韫问黑鹰:“工地有人做手脚?” “属下失职,苍鸮带人去追了。先前抓到个尾随的不肯松口,但是我们从他的sim卡删除记录里复原出S.K联系人。” 黑色埃尔法驶来,齐暄妍扶楚韫坐进后座,红雀从副驾驶递给她应急药箱。 客舱隔断缓缓落下,封闭空间亮起微小灯光,冷空气里混着一丝腥甜。 楚韫脱下大衣,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黑色肩带滑落雪白的上臂。 她背着身,伸手过来开药箱,动作娴熟地给后背清创。 齐暄妍拿出双氧水和纱布:“我来吧。” 楚韫往上提了提挂在腰间的衬衫:“对不起,害你遇到危险。” “是我该说谢谢。”如果不是楚韫及时保护她,高空坠石就砸在她身上了。 齐暄妍目光掠过楚韫的后背,缠纱布的手顿了顿,刚才楚韫提衬衫的地方,后腰深处露出半条陈旧的疤痕。 此前从未如此接近,现下仔细看,才发现楚韫的肩背有些许细小的白痕,都是伤口愈合的证明。 包扎好的纱布又洇出血迹,齐暄妍补厚一层:“还没止血,真不去医院?” 楚韫笑容温和:“一点小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她的嗓音很从容,面对突发危险的应变,处理伤口的熟练,还有那些岁月累积的疤,对这个女人而言都显得习以为常。 财权伴生危险,如同伊甸园的果树盘踞毒蛇。直到这一刻,齐暄妍想起外界关于楚家黑白通吃的传闻,才意识到轩辕董事长这个王座背后暗藏多少腥风血雨。 “包里有干净衣服,拿给我好吗?” 楚韫的声音唤回齐暄妍飘忽的思绪。 齐暄妍展开新衬衫,动作轻柔地披在她肩膀:“没有消炎药和止痛药,我叫红雀买一点。” 楚韫问她:“担心我会痛?” 齐暄妍指尖在升降隔断的按钮上点了点:“担心我没能服侍好董事长,失职。” 她还挺希望自己能出现在集团年度劳模名单上的。 * 睡前汇报工作,齐暄妍在给楚甫阁的消息里写上:纯然农场初步谈妥。晚上遇到意外,董事长后背受了点擦伤,已经治疗妥当。 S.K是轩辕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近些年略显颓势,正在挣扎。如果高空坠石真是S.K安排的,齐暄妍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不了解为好,以免卷入两大势力的灰色斗争。 过了会楚甫阁回复:小齐你辛苦了,照顾好楚韫。 另一边是邵婉婉的消息,关心齐暄妍出差工作得怎么样,几号能放假。 齐暄妍犹豫许久,没有告诉她坠石的事。婉婉她......如果知道楚韫受伤,一定会担心。 齐暄妍回复邵婉婉:董事长没说什么时候放假,明天我问问。 邵婉婉:阿楚贪玩,最近集团事情很多,几位老董事都告到楚爷爷跟前了,暄暄你盯紧她,必要的时候多劝劝。 齐暄妍把手指贴在屏幕上,久久没有打字。第一次,她不知道怎样回复婉婉。 楚韫是爱玩,但和邵婉婉说的贪玩不一样,楚韫和所有人告诉齐暄妍的纨绔跋扈都不一样。 但要问齐暄妍,楚韫是什么样的人?她看不透。 在榴园的第一个夜晚,楚韫拉开温泉畔的餐椅时;在娱乐.城外,楚韫躺在阳光里叮嘱她买早饭时;当坠石逼近,楚韫用身体保护她时,齐暄妍感到浓烈的矛盾,仿佛这个人也和她一样裹着层层躯壳,演绎不属于自我的荒诞话剧。 邵婉婉:早点休息哦暄暄,等你回家,晚安~[心] 齐暄妍低头,把额头贴在那颗粉色的心,然后回:晚安。 还好她有婉婉。不管生活有多少风雨,婉婉都像港湾里引航的灯,温暖,明亮。 镜片有点雾,齐暄妍转身看床头柜,眼镜包没在,擦镜布在里面,好像落在客厅了。 齐暄妍走出房间,风吹开她的发丝。 阳台敞着推拉门,月亮高悬夜幕,修长的身影立在月下,长发轻拂,指间燃烧一点火星,清淡的烟草味在空气中扩散。 齐暄妍悄声走过去,楚韫回头,掐掉雪茄丢进可乐罐。 齐暄妍讨厌烟草味,但是很奇怪,现在她并没有觉得难闻:“董事长不抽雪茄了?是我打扰你了吧,抱歉。” 楚韫后背受伤,即使吃止痛药也不会好受,偏偏她还逞强说没事,所有流着血说自己不痛的成年人都是骗子。 楚韫说:“不抽了,你不喜欢。” 齐暄妍意外:“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 “像你这种严谨的人都不喜欢。” “既然是严谨的人,我想我们不愿意被代表。” 齐暄妍找了找,拿起小圆桌上的雪茄匣给楚韫:“我猜它能让你心里松快些。” “还好。” 小城市的星空很清朗,齐暄妍数了几颗星星。 楚韫没有抽雪茄,和她一样望着天。 “董事长还不休息吗?” “困了再睡。” “你等我一下。” 齐暄妍转身跨进厅门,深邃的琥珀香靠近,楚韫搂住她的腰,齐暄妍眸光诧异,脚尖顶住推拉门滑道,重心前倒,撞上楚韫的胸膛。 “有坎,小心。”楚韫的声音顺着胸腔颤进齐暄妍耳蜗,齐暄妍耳朵轻微发麻,闪烁睫羽:“谢谢。” 楚韫过腰的长发随风飘起,落下丝丝缕缕,缠到齐暄妍的睡裙。齐暄妍压着呼吸向厨房走去,缠在她睡裙的发丝慢慢滑落,发尾扫过手腕内侧,像猫尾巴挠过一样痒。她莫名联想到楚韫的狮子头像,不禁牵唇,董事长的是狮子尾巴。 齐暄妍蒸好玉米糕,装盘拿到阳台。 楚韫闻到玉米香气:“你什么时候买的?” 齐暄妍陪她坐下:“红雀买的,我借花献佛。” 楚韫拆穿她:“红雀知道我想买这个?” 齐暄妍弯眼睛:“本来不知道,我拜托她买药的时候顺便买一点,她就知道了。” 楚韫把一块玉米糕掰成两块:“丰原本地种出来的,你尝尝。” 齐暄妍含进嘴里,玉米清香,咀嚼后舌根微微回甜,很好吃。 “董事长,我发现你的食谱很广。” “怎么说?” “请星级厨师在家做饭,到巷子里找小面馆,还知道当地种的玉米做成糕很甜。” “每一种尝试都有不同的体验,不是吗。” 齐暄妍眼里落满星光,皎洁月光洒在她莹白的面庞:“是。” 层层躯壳下,齐暄妍的灵魂深藏着一处静谧。那里阳光万丈,海阔天高,椰林在风中婆娑。 轮船推开海浪,她赤脚坐在船头,仰头眺望远方。 天地广袤,世界奇妙,无数新奇等待她去体验。 小时候,父亲常把她抱在肩上,她摘下父亲的船长帽,当作食盆给海鸥喂面包。 海豚成群跳跃,父亲告诉她:还记得你妈妈怎么说的吗,看它们的动作,学会它。瞧,它来了。 她问:妈妈的灵魂真的会跟着海豚回来看我们吗? 父亲亲吻她的眉心:是的,她会回来。她爱大海,爱我们。当你潜入海中,就能感受到她的拥抱。 她爬上灯塔歌唱,跟海豚和海鸥谈笑,把写满思念的纸条放进海螺。 她铭记母亲爱着她,大海爱着她。 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她将永远和海洋相伴,继承母亲的愿望,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体验世间无数种美妙。 ...... 阳台浸满月色。 楚韫打破宁静:“齐秘书,你会编辫子吗?” 齐暄妍转向她:“头发?” 楚韫撩起一绺发尾,语调里透出小女孩似的委屈:“每次都是发型师给我编的,我总是编不好。” 齐暄妍自信:“这个很简单。” “可以教我吗?”楚韫笑眼盈盈地牵着长发交给她。 齐暄妍摊开双手,让她把发梢放进手心,发丝带着和楚韫身上相同的香味,似有若无的飘进齐暄妍鼻子。 “先学最简单的三股辫吧。这样,把头发分成三股。”齐暄妍靠近楚韫,举着两手演示,“然后把最边上这一股搭进来,再把这股绕进去——啊啾!” 楚韫给她纸巾:“外面冷,你的外套遮不住腿,快回去休息吧。” 齐暄妍捂住口鼻:“嗯,董事长你也早点休息,我先进去了,别传染给你......” “好。茶几上有风寒冲剂,你喝一袋。” 齐暄妍泡好冲剂回房间,喝完漱口。 坐到床边,摘下眼镜,她忽然顿住:她刚才出去是做什么的? “......”眼镜包被她忘了个干净。 齐暄妍重新披上外套,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开,客厅里还亮着齐暄妍给楚韫留的小灯。 朦朦胧胧的光亮中,谈话声从阳台传来,穿过客厅:“不管怎么说,楚爷爷始终是你的亲人,血浓于水,中秋这种团圆的节日你应该回去看看他。” 齐暄妍瞬间听出是邵婉婉的声音,她望向阳台,外面依旧只有一道修长的身影。 楚韫的手机支在阳台的小桌上,她在和邵婉婉打视频电话。 “阿楚,阿楚?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沉寂了好一会,楚韫才低沉地应了声:“还有事?” 邵婉婉语气放柔:“下个月电影首映,你来看看我,好吗?” 齐暄妍躲在门背后的阴影,胸口发闷,指甲扣紧门把手。 “阿楚,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带暄暄出去玩都不肯理我,我再跟你认一次错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随便出酒席,等我竞聘上副总就能帮你管好帝辰,娱乐板块你就省心了。” “还有,阿楚,暄暄是我干妹妹,你不许把在外面玩女人的那套用在她身上......” 齐暄妍蓦的抬头,她没戴眼镜,小灯晕出光斑,晃得眼睛酸。 楚韫声线冷清:“我挂了。” 阳台上的身影往里走,齐暄妍慌张地掩门。 “还没睡?风寒冲剂喝了吗?” 几缕光线照进门缝,齐暄妍背对着门,身后的空气染上温热,她知道楚韫就在后面。 “喝了。”齐暄妍回答她。 楚韫问:“要出来?” 齐暄妍转身走出去:“我拿眼镜包。” 她两眼模糊,凭记忆在客厅摸索,膝盖碰到沙发发出轻响,胳膊被温暖的手托住,齐暄妍转头,楚韫扶起她,把一个东西放进她手中。 齐暄妍握紧眼镜包,眼神疏离:“谢谢董事长。” 有些尴尬的沉默。 还是楚韫先开口:“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 “初中。” “你初中在申城吗?” “是的,我高中以后才留学。” 楚韫站在她和房门之间,没有让开的意思。 齐暄妍看不清她的面容,眼瞳放空:“董事长,请问还有事吗?” 楚韫走进房间,拿起齐暄妍的眼镜走过来。 齐暄妍迷惑地蹙眉,两侧鬓边微凉,视野瞬间清晰。 楚韫给她戴上眼镜:“有。” 她把和邵婉婉的聊天记录放到齐暄妍面前:“要看吗?” 第 7 章 她们站在门口,逆着光,楚韫的手机屏幕举在齐暄妍面前。 齐暄妍快速移开视线:“董事长,这是你的隐私。” 楚韫沉声:“和你有关。” 齐暄妍背过身去:“有什么事请董事长直接吩咐我。” 楚韫收回手机,滑动屏幕,她和邵婉婉的聊天内容很简单,都是邵婉婉汇报或咨询工作。邵婉婉发几条消息,楚韫才回一条。最近的消息是邵婉婉发的语音,然后是三分钟视频通话记录。 楚韫点开语音,邵婉婉的声音通过手机扩音器播放出来:“阿楚,你是不是对暄暄太严厉了,都不给她时间过中秋。” 齐暄妍指端微凉,心头萦绕一丝烦闷。她跟邵婉婉说中秋出差,现下婉婉心疼她,到楚韫面前为她说话,只怕楚韫要追究她消极懈怠的工作态度。 对待工作,齐暄妍自认很严谨,她从头至尾只是惋惜不能中秋跟婉婉回申城,没有消极怠工的意思。 齐暄妍没有解释什么,按照实情陈述:“楚董,我先前是和邵婉婉约好一起回申城过中秋,但是工作第一,我一定完成工作安排,请你放心。” 楚韫:“抱歉。” 齐暄妍目光诧异,董事长给她道歉? 楚韫单手横抓手机,抱着胸,两只凤眸晦暗不明:“我没提前说清楚出差什么时候结束,是我的问题。现在告诉你,中秋放假之前就回盛京,对不起差点耽误你和家人团聚。” 齐暄妍忙道:“没关系,出差——” 楚韫话音干脆:“出差要办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休息吧,晚安。” “晚安......” 齐暄妍合上门,睡进被窝。她抱紧被子,心里乱糟糟,说不出的闷。她不知道中秋之前结束出差是原行程本就如此,还是楚韫因为邵婉婉做了改动。她没问原由,作为下属,她只需要服从。 为了报酬,为了婉婉,齐暄妍珍惜这份工作。 不论楚韫私下是不是和传闻的纨绔不同,上司是上司,下属是下属,泾渭分明。 齐暄妍明白:猛兽偶尔友善,可狮子再温柔也不会是猫。 * 翌日乘高铁返回盛京,榴园的管家在车站等候多时。 管家上前接行李,低声请示:“董事长,楚老先生那边来问中秋回不回山庄。” 齐暄妍听他们要谈楚韫的家事,便自觉退开,楚韫冷淡地对管家道:“老规矩。” 管家微微欠身:“明白。” 楚韫摇晃精致的袖珍铁盒,问齐暄妍:“吃糖吗?” 齐暄妍闻到柑橘香的薄荷味:“不了,谢谢。” 任职秘书半个月,齐暄妍知道楚韫喜欢随身携带两样小玩意,一个是雪茄匣子,还有一个就是薄荷爆珠糖。糖通常是留兰香薄荷,或者柑橘香。 如果有一会没见到楚韫,但是在她身上闻到淡淡的薄荷香,即使没有烟草味,齐暄妍也知道她在别处抽过雪茄。 楚韫问:“风寒好些了吗?” “好了。董事长的后背呢?” “还好。” “我看你在高铁上没怎么吃午饭,回去叫厨房给你做,想吃什么?” “没关系,我吃饱了。”齐暄妍觉得有点生硬,柔声补充,“谢谢董事长,我上火嘴里不太舒服,也没胃口。” 去丰原前走的急,齐暄妍忘记带维生素,回到榴园,她打开分装盒,里面只剩下一天的分量。一个月前婉婉送了很多保养品,她就没再买。 齐暄妍找出维生素,习惯性地查看效期,都是一年,生产日期是十一个月前。她查看其他保养品,都快过期了...... 哎,婉婉比较马虎,又忘记看效期,而且她耳根子很软,有时候导购忽悠几句她就心软付钱,这些保养品都是她亲自挑选,从国外带回来的。来不及全部吃完,能吃多少算多少吧,浪费可耻嘛。 齐暄妍把药片装进分装盒,收拾外包装准备丢进垃圾桶。维生素的纸盒倒过来朝上,她才注意到底部有一张圆圆的小贴纸,上面印着邵婉婉的卡通形象,边缘有一圈小字:甜心皇后邵婉婉·“小丸子”粉丝后援会敬赠。 齐暄妍捏着纸盒绷紧唇线,脸色变得低沉。这些保养品真的都如邵婉婉所说,是她亲自挑选,从国外买回来的吗?如果是真的,那这个“粉丝敬赠”的贴纸是不小心蹭上包装盒的?还是说邵婉婉把快过期的粉丝礼物给了她...... 良久的沉寂后,齐暄妍生硬地牵了牵嘴角,这个笑容仿佛是她给自己的一厢情愿打的补丁。 咚咚,有人敲门:“齐秘书,我是田阿姨。” 齐暄妍转头:“请进。” 田阿姨是榴园的营养师,她端来一碗雪梨枇杷汤,果肉软烂,汤汁清澈,徐徐冒着热气。 “刚熬好,你慢慢吃,小心烫。” “谢谢。”齐暄妍吹拂热气,浅尝一口,清甜的果香清润口腔。 “董事长叫我熬的。”田阿姨笑道,“凉性的果子熬汤就温和了,清火,风寒吃也好。” 清火……齐暄妍纳罕,她不过中午提了句上火,楚韫就记下了? 齐暄妍问:“田阿姨,我才来不了解,董事长她很体恤下属吗?” “是啊,她对我们一直很好,只要是踏实干活的,董事长都很关照。但是惩罚起动歪脑筋的,她可不留情面。所以要好好工作。” 齐暄妍笑着点点头:“是。” 窗外明月皎皎,田阿姨抱着端盘,脸色祥和:“后天就是中秋了,月亮越来越圆。” 齐暄妍抬头望去,天上皓月圆圆,不知道申城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漂亮。睡觉前,齐暄妍定了后天回申城的机票。 节前最后一天工作日,齐暄妍下班就回榴园收拾行李。 刚进房门,齐暄妍发现书桌上多了几只纸盒,摆在正中,码放得很整齐。 每天都有阿姨清洁卫生,难道是阿姨布置的? 齐暄妍走近书桌,看清纸盒的包装,是综合维生素,还有蓝莓叶黄素酯和葡萄籽胶囊,这套保养品她很熟悉,和邵婉婉给她的是同一品牌。 除此之外,书桌旁边的矮凳上摆了几只满满当当的礼盒,齐暄妍逐一查看,有灵芝孢子粉、海豹油等保健品,还有水貂大衣,全球各类珍品蟹卡,以及某赏月胜地的奢侈酒店礼券。 好大的手笔,齐暄妍知道是谁了。 庭院里的石榴树接满果实,小丘上的闻香亭里飘出捣盅声,嚓嚓,嚓嚓。 齐暄妍登上石阶,扬头,楚韫一袭长衫,头戴金簪,坐在亭中研磨橘皮粉,清爽的香气悠悠浮动。 齐暄妍走进凉亭:“董事长,我房里的东西是?” 楚韫仔细地调制香料,抽空抬眼:“是你平时吃的牌子吧?” “牌子?我桌上那瓶维生素么,刚换的。” “是你需要的就好。今天家政阿姨做清洁,看到你扔的包装盒,问田阿姨这个牌子效果好不好,结果发现快过期了,我就托她买了新的。田阿姨说你眼睛经常酸痛,所以还配了叶黄素酯和葡萄籽。” 楚韫问齐暄妍:“你买的时候看生产日期了吗?” 齐暄妍顿了顿,说谎:“没有。” “有时候导购会卖陈货,以后买口服的东西一定要检查效期。” 齐暄妍谢过她的好意,恪守本分:“董事长,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再接受你的赠送。之前你带我买的衣服鞋包我都保存在榴园,除了去娱乐.城穿的那套,其他的标签都是完好的——” “还有其他礼物看到了吗?那是我给下属亲属的慰问品,要让齐家看到我轩辕集团的待遇和关怀。” 楚韫叠手托起香盘,直视齐暄妍,凤眸烁烁:“你身为我的专职秘书,必须熟悉集团的人事待遇。我司规定,总部经理及以上级别的员工公派出差酒店不能低于五星级行政房,报销金额不能低于五千,这是轩辕的尊严。” 齐暄妍回忆人事制度,是有这条。但因为她是董事长秘书,出行都是和楚韫同行,服从楚韫的安排,所以人事总监并没有跟她强调她的待遇标准。 楚韫垂眸嗅香盘:“齐暄妍,你觉得我是送你私人礼物?” 齐暄妍和她对上视线,从楚韫黑白分明的眼中看见似笑非笑的神情,像万丈悬崖下的潭,深不见底。 楚韫音色威严:“你以为你背后的是谁?” 齐暄妍低头,当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光顾着自己,忘记了她的背后是楚韫。对外,她不只是齐暄妍,更是轩辕集团的董事长秘书,楚韫的贴身人。 齐暄妍低眉:“我明白了,董事长。我会潜心学习,提高自身素质,维护董事长和集团的形象。” 不知不觉中,齐暄妍的衬衫后背沾上一层薄汗,秋风吹过山丘,冷得锥心。 楚韫点起炉中的暖香,她褪去厉色,换上平日里的笑脸,柔声问齐暄妍:“喜欢什么味道?” 齐暄妍明白问责的话题翻篇了,呼吸顿时轻松。她打量楚韫香案上的瓶瓶罐罐:“柑橘......琥珀?”原来楚韫用的不是香水,是自己调的古法熏香。 “正巧这个我做的最多。”楚韫封好一只香囊给她,“齐暄妍,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齐暄妍双手收下:“谢谢董事长。” 楚韫莞尔:“这个和那些礼物不一样,是楚韫送给齐暄妍的。” 清风舞动她的长发,如墨如画。 齐暄妍捏着香囊,海边日落渐隐,明月冉冉而升。 “谢谢楚韫,中秋快乐。” * “飞机即将着陆,申城地面温度17℃,请各位旅客......” 齐暄妍回申城的班机降落,天色已暗,机场点满灯光。 她刚刚走出机场,一辆保姆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副驾驶热情跟她打招呼:“齐小姐,这里!” “悠悠!” 悠悠是邵婉婉的生活助理,她来了说明...... 齐暄妍眼中闪光,坐进后车座,邵婉婉面如桃花,穿着裹身连衣裙,蓬松的长卷发柔柔的搭在胸前,她捧着一束娇艳的粉玫瑰凑到齐暄妍跟前:“暄暄!我来接你啦~” “哇,惊喜。”齐暄妍抱住花束,两眼笑成弯弯的月牙。 “婉婉,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我到家以后去看你嘛,你最近拍戏累,要多休息。” 邵婉婉歪头往她肩膀蹭了蹭:“想你了嘛。” 齐暄妍宝贝地抱着花,眼底波光流转。 邵婉婉:“挂念我的好妹妹呀。” 齐暄妍眼底的光泽瞬间黯淡。 “啊,张嘴。”邵婉婉指如柔荑,拈起一颗雪白的喂到齐暄妍嘴边,糖果绵软,邵婉婉的香水比还甜。 齐暄妍望着窗外,观察许多年没回来的申城。车中温暖,邵婉婉开心地讲着生活趣事,齐暄妍的心情渐渐放松,感到久违的温馨。 “暄暄,你在轩辕上班快一个月了,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 邵婉婉忽然问:“阿楚最近怎么样?” 齐暄妍眸色一沉,没有立即回答,邵婉婉当她不便说上司的隐私,忙道:“最近集团事情很多,楚爷爷很担心她,我才问一问。” 齐暄妍慢慢散去笑容:“还好。” 齐暄妍想起在丰原时,邵婉婉在视频电话里劝楚韫中秋去看望楚甫阁,而前天管家问楚韫回不回山庄,楚韫的态度也很冷淡。齐暄妍便多问了一句:“婉婉,董事长和楚老先生似乎有芥蒂?” “这个啊......”邵婉婉低吟片刻,言辞含糊,“楚家是顶级权贵,家庭关系复杂不奇怪。” 齐暄妍点头。也是,如果没有芥蒂,楚甫阁就不至于总是往孙女身边安插眼线。 坠石那晚她问楚韫为什么心中有谋划却不肯在公司会议上好好说,楚韫不回答,还岔开话题,可见其中也有矛盾。 邵婉婉望了眼车窗:“快到我家了,要不要先去看美美?” 齐暄妍很想摸摸软乎乎的矮脚猫,但是想到后备箱堆满董事长的“家属关怀”,只得改口:“我行李太多了,还是先回家吧。” 邵婉婉从包包里拿出一团白色毛球,轻轻挠齐暄妍的脸颊:“给你看用美美猫毛做的毛球。” 毛球挠得齐暄妍痒痒的,她抓住球球:“好可爱!” 香甜的气息忽然靠近,齐暄妍眼中放大邵婉婉柔美的颜容,睫毛轻微颤动,邵婉婉拈掉她眼睫上的绒毛,樱唇娇嫩,呵气如兰:“你瘦了。” 第 8 章 车厢狭窄,香甜的气息贴在身前,齐暄妍耳膜里振动心跳的声音,婉婉离她好近。 邵婉婉一只胳膊撑在齐暄妍身侧,用指尖轻轻挑了一下她的睫毛:“我就知道阿楚会给你压力,瞧把你累得,胶原蛋白都少了。” 她的身子往下沉了沉,前胸蹭过齐暄妍的心口,齐暄妍无声地吐出呼吸,闭上眼睛:“婉婉,我挺好的,我的工作是服务整个集团,不是只为个人。” 齐暄妍从小就听邵婉婉提过“阿楚”,不多,加上她以前没见过楚韫,就没在意,认为邵婉婉和楚韫只是家族社交和工作往来的联系。毕竟楚家的权势摆在那里,邵家几代追随楚家,邵婉婉在意楚家的唯一继承人,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报到那天看见放她鸽子的邵婉婉帮楚韫换创可贴,齐暄妍还会这样以为下去。 齐暄妍习惯于留心邵婉婉的一切细节。以前齐暄妍在国外不认识楚韫,看不见;而现在,齐暄妍被邵婉婉推荐到楚韫的身边,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即使邵婉婉隐藏得再深,齐暄妍也能看出她对楚韫的憧憬。 谁都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幸福,齐暄妍也是,哪怕她在邵婉婉的爱情风景里只能做一片树叶。 车道转弯,路灯的光芒一闪而过,邵婉婉像猫一样慵懒地撑起身,帮齐暄妍捋顺额角的碎发:“你呀,这么大了还是小闷瓜。在我面前不要绷得太紧,不高兴了,受委屈了,觉得累了,都要跟我讲,你开心了我才能开心。” 齐暄妍抽搭小巧的鼻子:“嗯。” 邵婉婉靠近她耳边喃喃:“小闷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挂念你。我好几次梦到小时候那些事,急得喘不上气。我惊醒后就会到浴室找你,害怕你又躲在浴缸里哭鼻子。” “早就不会了。”齐暄妍眸子幽幽的,蹙着眉头别开脸。 邵婉婉的裙子布料很柔软,肩周还围了圈驼绒披肩,齐暄妍坐在她身边感觉像挨着一只大猫咪,软乎乎,很温暖。 齐暄妍沉吟:“我要是早点回国就好了。”就能早点发现婉婉对楚韫的爱慕,就能早点醒悟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邵婉婉笑靥如花:“现在也不晚。幸亏我抓准时机把你找回来啦~” 齐暄妍没再说话,她安静看着窗外,一片绿草映入眼帘,穿过这片高尔夫园就是齐家别墅。 齐家早年并不富裕。 齐老爷子年轻时创业经营互联网小公司,赶上时代风口,三十年后发展成东南区域的互联网大商,才在申城混出些名声。 然而名流圈子非常牢固,不是做大生意就能混得开的,这些年齐家一直在寻找契机,希望能攀上一两根高枝开拓市场。 车到齐家别墅前,齐暄妍发现地库的智能锁换了,没录她的身份信息。她好几年没回来了,家里东西有改变也正常。 邵婉婉道:“给钱姨打个电话吧?” “我后妈不一定在家。”齐暄妍寻找号码,“我找小妹问问。” 继母钱鑫茹和齐泽凯有两个女儿,二妹齐晓婧前年到新加坡做生意去了,小妹齐晓媛今年大学刚毕业。 齐暄妍拨通小妹的电话:“媛媛,你在家吗?” 那边传出激动的声音:“在!我们都在!大姐你回家了?” “我在地库门禁,媛媛你帮我开下门好吗?” “马上!” 车入地库,齐暄妍找了个小板车,邵婉婉的司机和生活助理帮忙把堆满后备箱的行李搬上电梯。 齐暄妍把板车推进玄关,别墅内院张灯结彩,户外桌上摆着月饼,齐家几人坐在草坪赏月。 “爸,钱姨,媛媛,我回来了。”齐暄妍看到小妹身边还坐着个人,惊讶,“婧婧也回国了?” 二妹正在吃月饼,只挖蛋黄,扔掉莲蓉:“我早回家了,不像有的人,回国一个月都不知道看望爸妈。” 齐暄妍没有搭理她,小妹跑过来拎礼盒:“哇!大姐你给我们带这么多礼物!”扭头大叫:“爸!妈!这是轩辕集团的礼盒!大姐在轩辕总部上班就是不一样,厉害!” 叮!齐暄妍身后的电梯滑开,邵婉婉提着几只礼盒出来:“暄暄,东西都拿上来了。” 钱鑫茹见到邵婉婉立马站起身,笑吟吟地走过来:“婉婉,好久没见你了,越长越漂亮,新电影拍得真好。”指着满满一板车的礼物:“你带来的吧,这么客气。” 小妹问:“礼物不是大姐带回家的吗?” 二妹哼一声,掀眼皮:“她一个小秘书能带什么?谁不晓得盛京皇太女?秘书,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个玩腻了就换人的赔笑打杂。” 话音刚落,小妹打开一张手写贺卡,大声念出里面的内容:“祝齐暄妍秘书及家人中秋安乐,幸福团圆——轩辕集团董事长,楚韫。” 空气突然安静,可以听见草坪里微弱的虫鸣。 齐暄妍也愣住了,她在榴园的时候没看过贺卡,楚韫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邵婉婉认出楚韫的字迹,严肃地为齐暄妍正名:“轩辕董事长的秘书可不是陪笑打杂,以前换掉的人是她们办事不力,但是暄暄不一样,暄暄是很有实力的,楚老先生和楚董都很认可她。” “轩辕集团就是体面!”钱鑫茹藏起尴尬,连忙挂上笑脸,对齐暄妍说:“暄妍,你从小最懂事,学习工作从来不让家里操心,你爸和我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个好女儿。你和婉婉一路辛苦,快上楼休息,我叫张妈给你们送水果。” 齐暄妍的卧室在二楼最小的房间,一张简约的木床贴着一整面落地窗,窗外绿树葱茏,薄荷绿的纱帘内侧垂着串满水晶蝴蝶的珠帘。 齐暄妍喜欢蝴蝶图案的装饰,那些漂亮的珠帘都是小时候邵婉婉陪她一颗颗串的。 邵婉婉坐在专属小凳子,每次来齐暄妍房里她都坐这。她和齐暄妍聊了一会,遗憾地说:“今晚来不及去我家看美美了。” 齐暄妍脱下大衣换针织开衫:“来得及。” “暄暄,今天是中秋,你二妹回国了,一家团聚,你这么晚不好跟我出门的。” 齐暄妍低头看着胸口的蝴蝶纽扣,悄声叹气。她知道邵婉婉是极为看重家庭伦常的。 邵婉婉拍拍她的手背:“我们还有国庆长假,你先陪家人。我该喂美美吃猫粮了,先回去啦。” 齐暄妍想多留她一会,到底没能开口,最后只道:“我送你。” 分别前,邵婉婉把粉玫瑰抱给齐暄妍:“花,别忘了。” 齐暄妍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记着呢。” “拜拜。” 齐暄妍望着尾灯挥手,眼神寂落。 齐暄妍还没录新门禁权限,于是刚才叫了小妹跟她一块。 送走邵婉婉,小妹拉齐暄妍的衣角:“大姐,我有事求你。” “怎么了媛媛?” “我上半年在爸公司实习,超级无聊,爸妈二姐都反对我做经纪人,不肯帮我,求求姐姐帮我找点资源啦。” 齐暄妍语重心长:“媛媛,我是秘书,公司里的业务我参与不了什么,没有你想要的资源。” 小妹越说越大声:“可你是轩辕集团董事长的秘书啊!我都查过了,国内最牛的娱乐公司‘帝辰’就是轩辕的。大姐你这么厉害,能让楚董送你这么多礼物,那你在楚董面前帮我美言几句,让我进帝辰实习还不是小菜一碟!” 齐暄妍思忖少许,帮她出主意:“如果你决心走这条路,先去考经纪人证。我帮你留意帝辰的实习招聘,你到时候自己努力。” 小妹皱眉:“大姐,你帮我跟楚董说一句,直接安排我进公司不就行了嘛,何必这么麻烦。” 齐暄妍严肃:“公是公,私是私。再说了,不管怎样你总得有从业证吧?” 小妹不情愿地点头:“噢。” 礼物是楚韫体恤下属的关怀,是彰显轩辕集团的体面。 讨要资源?纯属痴心妄想。 齐暄妍不觉得她能在楚韫面前说得上话。 * 清晨,客厅放着唱片机,钱鑫茹在镜前比划皮草大衣。 二妹捏着酒店的礼券查手机:“薛山湖华文酒店,景观套房超级难订,这个券可以绿色通道免费!” 她转头:“妈,这才刚十月,你怎么穿皮草?” 钱鑫茹昂首挺胸:“这是阿拉斯加的水貂高定,有钱不一定能买到。” “都没听说过,给我看看。” 钱鑫茹拍开她的手:“别给我摸脏了。” 齐暄妍走进客厅:“钱姨,婧婧,你们准备好了吗,爸和媛媛在车里等着了。” 钱鑫茹欣赏身上的水貂高定,笑容灿烂:“这就来。” 黄金长假,薛山湖格外热闹,华文酒店前台排着队,钱鑫茹叫齐暄妍去领房卡,自个儿和丈夫、亲女儿去茶室喝茶。 钱鑫茹刚坐下就发现邻座的贵妇居然是邵四太太,她是邵总的第四任妻子,邵婉婉的继母,更是邵氏企业的财务总监。 钱鑫茹热情地打招呼:“邵太太,你也来玩?” “是啊,秋天最适合玩薛山湖。我娘家来了亲戚,想临时加观景套房,可是没预订排不上,正头疼呢。” 钱鑫茹笑:“这不巧了,我有两套,转一套给你呀。” 邵四太太喜笑颜开:“那真的太谢谢你咯!改天叫老邵请你们吃饭。” 齐暄妍排队快到了,小妹突然过来:“大姐,妈说你拍照好看,叫你过去帮她拍几张,我来办房卡。” 齐暄妍把身份证和礼券给她:“行,注意证件别丢了。” 少顷,小妹拿回一张观景套房卡和一张普通单间卡。 齐暄妍看出错误要找前台更正,小妹拉住她:“大姐,没错,妈就是叫我开一个套房一个单间。” 齐暄妍莫名其妙:“为什么?我有两张套房券!” 钱鑫茹笑眯眯地上前:“是这样的,暄妍。刚才我遇到邵太太,答应给她一张套房券。本来两个套房,我们正好一人一房间,但是现在不够了,我就叫媛媛多订了一个单人间。我们可以挤着睡,但是暄妍你从小就喜欢一个人一屋,对吧?” 齐暄妍面色冷漠:“是。” 她极力压制胸中的怒火,告诉自己要隐忍。她需要齐家大小姐的身份,还得和齐家人维持表面的平和,只有这样她才能守护她最重要的秘密。 “去看房间。”钱鑫茹笑容满面,挽住齐泽凯的胳膊,“老公,这的观景套房可棒了,正对薛山湖。” 齐暄妍无声冷笑,跟在后面刚走两步,二妹拦下她:“套房才往这边走,住普通房的走那边。”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目光探寻,二妹高傲地哼一声,朝齐暄妍露出眼白。 “齐暄妍女士!请问你是齐暄妍女士对吗?”前台突然跑过来一个接待员。 齐暄妍疑惑:“是我,什么事?” 接待员欠身:“对不起,我们刚才弄错了,这才是您的房卡。我们经理千叮咛万嘱咐,如果齐暄妍女士来了,一定要给您最高礼遇。” “你们经理?我没有联系过酒店——” 齐暄妍忽然想到什么,翻看卡面上的度假别墅,问:“我的房间怎么走?” 接待员弯腰指引:“私人度假别墅在湖心岛,请这边乘船。” 齐暄妍跟随接待员走向贵宾红毯,二妹看得直冒酸水,气急败坏地问钱鑫茹:“妈,什么私人度假别墅?这还有比我们的观景套房更高级的?” 钱鑫茹反应过来,冲齐暄妍大喊:“看来你这些年服侍权贵获利不少,都能在薛山湖买有度假别墅了,呵,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我理解你对我这个继母有成见,但是你爸爸和妹妹是亲的呀,都说血浓于水、骨肉至亲,没想到你连至亲都要瞒!” 钱鑫如的声音很大,全大厅的人都在看,对着齐暄妍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齐暄妍半个目光都没有甩他们,踏过红毯走向去往码头的大门,把大厅里丑陋的一切抛在脑后。 她走到码头,薛山湖碧波连天,湖畔柳树下泊着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一袭红衫,周身用金银丝线绣满张扬的狮子戏石榴。 齐暄妍莫名感到松快,微微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向那袭红衫:“就知道是你,国庆要我加班?” 楚韫转过身来,顾盼神飞,立在船头朝她伸手:“拿了我的手短,能不能让我几句嘴软?” 第 9 章 齐暄妍没有上前:“不是加班的话,我还有事,董事长你玩的开心。” 楚韫坦诚:“我觉得你如果真的有事就不会来码头。” 齐暄妍噤声,低头摸着包包的锁扣,左右滑动。 楚韫拍拍船舷:“中秋放假我一个人在这住了两天,打算呆到国庆结束。我给了你礼券,寻思万一你会来呢,所以跟大堂经理打了声招呼。” “你一个人?” “嗯,我第一次在薛山湖看月亮,很漂亮。” 齐暄妍知道楚韫中秋不回楚家山庄团圆,但楚韫居然一个人过节,这让齐暄妍很意外,她以为楚韫会跟公子名媛们开轰趴,或者有很多名流聚会。 其实除了报到那天,齐暄妍再没见过楚韫胡来,这样想来楚韫私下挺清静的。 楚韫笑着问:“齐暄妍女士,你都来薛山湖了,就是旅游,不觉得不去一趟湖心岛观光不值门票钱么?” 晴天之下湖水波光粼粼,楚韫再次向齐暄妍伸手,整个身子跟随水波缓慢摇晃。 齐暄妍做出思考的表情:“董事长说得对,是该把门票钱值回来。”然后握住她的手。 小船发动马达,划开水波驶向湖泊中心的绿岛。 像是心照不宣,谁都没问对方为什么选择来薛山湖,也没有过问对方家人。 “你看我今天编的辫子怎么样?”楚韫撩起发尾问。 齐暄妍摊开手掌接住,拈起几根发丝说:“有点乱。董事长,我教你的精髓没掌握啊。” “我真按你说的一股一股缠的,可是缠在一起就会炸。” 齐暄妍笑出声:“会炸?发质不好吧,偏偏你还要留这么长,营养很容易跟不上。” “发质不好?我很注重保养的,每周都去沙龙。” “那我推荐你一款发膜吧,很贵,我都舍不得用,但是对你而言就是大白菜。” 乘船环游湖心岛一周,又坐观光车在岛上兜风。 齐暄妍参观度假别墅,借董事长的光,坐在私汤旁喝到了采自千年古树的名茶。可惜齐暄妍品酒尚可,品茶功力不足,于是虚心地听楚韫介绍一番。 楚韫拿着平板靠近她:“你说的发膜是这个?” “是。当日达,你今天就要用?” “用。” 齐暄妍从上到下看了遍她的长发,伸手抚摸发梢,仿佛五指穿过墨云:“发质跟身体有很大的关联,光靠外用滋补还不够,最重要的是你要作息健康,心态愉悦,这样不仅是头发,你的全身都会变得舒服。” 楚韫操作平板,保持身子不动,让她抚摸发梢。 齐暄妍目光游走到楚韫精致的凤眸和高挺的鼻梁,估量自己和楚韫在邵婉婉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 齐暄妍不禁暗暗自嘲,她根本不能和楚韫比。就是不知道除了家世和美貌,婉婉还喜欢楚韫什么?齐暄妍想弄明白她心心念念的婉婉倾慕的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 “董事长,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因为我母亲希望。我成年前都是超短发,所以我母亲很想看我留长发的样子。” 齐暄妍沉眸:“现在好了呀,长发过腰,美美的。” “嗯。”楚韫专注地看平板里的报表数据,淡淡应了声,“如果十六年前她在世时能看到的话。” 齐暄妍怔住,楚韫的生母十六年前就过世了?她只听说楚韫的生父十多年前因病去世,但不知道她的母亲也...... 齐暄妍声音很低:“对不起。” 楚韫息屏,朝她笑了笑:“没关系,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必经之事。” 齐暄妍眼神沉寂,遗憾地点点头,转身拿包包:“谢谢董事长的招待,我跟家人来的,该回去了。” 楚韫一双笑眼像醉卧的凤凰:“房卡给你了,不住这?” 齐暄妍凝视两只凤凰,微微一笑:“不了。请董事长允许我自由分配休息时间,我不能再拿你手短。” “好,不拿手短,我叫船送你。” 码头还有两位乘客等候,其中的女士笑着跟楚韫打招呼:“嗨,楚,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楚韫友好地跟他们贴面礼,另一位男士看到齐暄妍,对楚韫说:“楚,这么美丽的女士,不跟我们介绍吗?” 齐暄妍保持工作习惯站在楚韫侧后方,低眉颔首,忽然她的背后被轻轻推了一下,齐暄妍向前一步,跟楚韫齐平,听见楚韫醇厚的嗓音:“这位是齐暄妍,瑞典皇家学院能源与环境学工程硕士,优秀的海洋保护志愿者,是我引以自豪的朋友。” 齐暄妍抬头,迎上男士钦佩的目光,他说:“很高兴认识你,齐,我是《Thames》的主编彼得,这是我的妻子萝拉。要考取瑞典皇家的能环工程并顺利毕业的难度非常大,你真是智慧与美丽并存,我都为楚拥有你这样优秀的朋友感到嫉妒。” “谢谢。”齐暄妍急忙道谢,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船来了,楚韫扶齐暄妍上去,道别:“上班见。” 齐暄妍坐在船尾挥手:“再见。” 船越行越远,楚韫的身影化作小点,齐暄妍望着早已看不见的人影,还在回想刚才的情景——楚韫向别人介绍她时说的不是秘书,而是朋友。 轩辕集团董事长“引以自豪”的朋友。 * 齐家一行用过午餐,刚回套房就被酒店经理请了出去。 二妹尖声大叫:“干什么!我是你们的贵宾,礼券来的,投诉你!” 酒店经理皮笑肉不笑:“礼券是黑钻卡附赠的,黑钻会员才能享用,只有齐暄妍女士能享受黑钻副卡的待遇。开房的是齐晓媛,齐暄妍女士入住的是单间,一个小时前她已经退房。我们联系了该礼券的黑钻会员,她表示并不知情你们使用了她的礼券,请你们立刻离开并补偿酒店损失!” 钱鑫茹笑道:“你们误会了,齐暄妍是我女儿,我们是一家人。” “酒店的规定可不认谁是谁的家人,齐暄妍女士也没有交代过,你们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暄妍这孩子真是的。”钱鑫茹掏手机,“你稍等,我找她。” 电话拨了几通,都是无人接听,最后直接关机。 酒店经理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钱鑫茹尴尬地笑:“她肯定手机没电了,你等——” 齐泽凯大吼:“够了!还嫌不够丢脸?”径直走向电梯:“我看这里破旧的很!一个二个真是脑子不清醒,自家别墅宽敞舒服,非得跑到这破地方受罪!” “爸!”小妹追上去,“我还想玩,要不我们换标间吧。” 齐泽凯扯开她,指着酒店经理狠道:“就凭你这服务态度,等着投诉!” 齐氏夫妇打算回家好好教育齐暄妍,可惜她先一步带着行李走了。 念及为人子女的“本分”,齐暄妍给他们留了张纸条:爸,钱姨,我有事先走了,祝你们国庆愉快,下次有时间再回来看你们。 齐泽凯气得摔碎了新买的紫砂壶。 钱鑫茹劝他:“老公消消气,暄妍高中毕业就出国了,不在跟前是要疏远些。今天这事不能怪她,说不定她也不知道酒店有奇葩规定。现在暄妍是楚董的贴身红人,忙。” 二妹站在客厅门口,满脸愁容。 小妹轻轻拍她:“二姐,想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唉,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新加坡资金断链的事吗?我打算节后跟爸借款,但是你看他气成这样,我不敢开口。” 小妹啃着梨笑:“你跟大姐借啊,爸认她回家的时候,她舅死之前不是留给她两座红木林场嘛!现在还归林姑姑管,上个月我听妈说每年都在赚。” 二妹眼睛一亮:“红木林场......” “对啊!而且大姐现在是楚董的秘书,她那么厉害,借你点钱还不是小菜一碟。” 二妹更糟心了:“可是今早咱妈把大姐气走了,我怎么跟她开口啊?妈也真是的,非要送人券。” 小妹给她支招:“这还不简单,大姐最听谁的话?” “邵婉婉?”二妹犹豫,“找她帮忙能行吗?邵婉婉从小就护着齐暄妍,她俩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下的崽,惺惺相惜着呢。” 小妹凑近她:“跟婉婉姐说我们惹大姐生气了,想认错,请她把大姐找过来。然后大姐她舅不还留了很多古董嘛,都在妈那,你去把大姐最喜欢的拿出来,跟她说几句好话,只要她能在合同上签个字就行。” ...... 申春江畔,繁星同万灯齐明。 “美美!暄暄姐姐来看你咯!”齐暄妍提着两袋猫咪用品到邵婉婉家,笑着抱起毛茸茸的矮脚猫,亲亲蹭蹭。 邵婉婉穿着缎面裙,用滚筒粘齐暄妍身上的猫毛:“看你,也快变成暄小猫了。” “好啊,我就变成猫赖在你这吃罐头。” 邵婉婉刮她鼻子:“淘气。” 厨房冒出嗤嗤声,邵婉婉起身:“小圆子煮好了,我去盛。” “好香!”齐暄妍抱着猫咪歪进毛毯:“美美,我好幸福哦,我们一起做猫吧!” 邵婉婉叫她去餐桌:“好啦,暄小猫来吃桂酿小圆子。” 齐暄妍奇怪道:“婉婉,你怎么多盛了两碗?” 邵婉婉坐到她身旁,嗓音柔和:“暄暄,其实家里还有两位客人,她们想见你。” “谁?” 邵婉婉招呼:“你们过来吧,都是姊妹,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二妹和小妹扭捏地走出客房,坐到她们对面。 齐暄妍啪的放下瓷勺。 二妹拿出一枚玉佩放到齐暄妍面前:“大姐,今早是妈不对,我们专门来给你道歉,对不起。” 小妹跟着低头:“大姐对不起!” 齐暄妍目光垂落玉佩,眼底泛起微光。 二妹:“我们知道错了。你看,这是爸认你回家的时候你戴的玉佩,我从妈那偷来还你。” 齐暄妍嘴角勾起讥讽:“你有什么话直说。” 二妹谄媚地拿出合同:“大姐,我新加坡那临时有点困难,想借林场的资金周转。合同我都理好了,大姐你签个字就行。” “什么林场?” “就,你舅舅——” 齐暄妍拍桌怒斥:“当年我回齐家,钱鑫茹私吞我舅留给我的所有存款和古董,以我年幼为由霸占林场经营权十几年,要不是股东协议我没签字我舅死都不转让林场,这些年林场的收益只怕一分钱我都拿不到。齐晓婧,你算算钱鑫茹从我身上吸了多少血给你,现在你居然有脸问我要钱!” 二妹被她呛得面红耳赤:“齐暄妍,合着齐家没养你是吧?我妈辛苦经营林场你没分到股份?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姓齐!难道齐家不该养我?!” “你真是白眼狼!”二妹嘶声尖叫,拉走小妹夺门而出,“齐暄妍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到时候你跪下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房中重归安静。 齐暄妍沉默地吃甜汤,邵婉婉轻握她的手:“对不起暄暄,我以为她们真心向你道歉,毕竟是你的亲妹妹......” 齐暄妍朝她温柔一笑:“没关系,婉婉,我只气她们利用你。” 不过这回提醒了齐暄妍,该把林场的经营权收回来了。只是林场在印尼,管理错综复杂,不是普通人能啃下的。 从何入手呢?齐暄妍看着碗中的甜汤沉思。 * 湖边私汤冒着热气,楚韫靠着池壁研究发膜:“深水炸弹,一秒还你丝滑秀发。成,开一颗试试。” 手机响起关注提示音,楚韫滑开锁屏。 齐秘书:抱歉打扰。董事长,我可以请教你个问题吗?我在印尼有两座林场,但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楚韫牵唇,少顷,发给她两张飞印尼的机票:“我会这么做。” 陪你把它抢回来。 第 10 章 印尼爪哇岛晴空万里。 齐暄妍和楚韫开了辆越野,按照导航找到林场驻雅加达管理处。 热带气候炎热潮湿,齐暄妍穿着透气的短袖衬衫和短裤,身上总是潮潮的,细汗不断,齐肩发把脖子闷出红晕。 她不停摇扇子,感到后脑勺的头发被撩了一下,回过头,楚韫举起手,手腕上缠着一条小发圈:“你现在能扎起来了吧?比一个月前长长了。” 齐暄妍摸了摸越过肩膀的头发,接下楚韫给的发圈:“好,谢谢。” 楚韫说了句印尼语:“不客气。” 齐暄妍对前台道明来意,前台领她们到总经理办公室,里面坐着个盘发髻的中年女人,小麦肤色,双眼有神,她看到门外的齐暄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小姐,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齐暄妍眼眸明亮,嘴角的笑容如清水芙蓉:“我很好,你呢林仪?” “我也好。” 林仪瞥到一旁高挑的女人,询问齐暄妍:“大小姐,这是?” 楚韫自我介绍:“林经理你好,我是暄妍的朋友,叫我阿楚就好。” 林仪略一点头,靠近齐暄妍,压低嗓音:“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齐暄妍对楚韫说:“那,我先去一下?” “好,我在这等你。” 齐暄妍跟着林仪走上楼顶。 天台太阳毒辣,林仪撑开大阳伞,对齐暄妍道:“大小姐,收回林场不是小事,你那个朋友信得过吗?” 齐暄妍笃定:“嗯,我特意请她来帮忙。” 她身边没有更好的人选,而且实话实说,她相信楚韫的能力,再者楚韫和齐家没有往来,更看不上两座小小的林场,没什么好戒备的。 齐暄妍和林仪相望片刻,眼中波光如海流起伏,似乎已经无声交流了许多。 齐暄妍小声开口:“船长他还好吗?” 林仪也很小声地回答:“身体各项指数都稳定,前几天护士推他逛花园,他能集中注意力看看花。” “那就好。钱不够了及时告诉我,不管需要什么我拼了命都会争取。” “放心吧。” 林仪于心不忍:“其实你可以找时机看看他,我想办法隐藏你的行踪。” 齐暄妍果断拒绝:“不行,太冒险了。在我经济独立之前,我绝对不能有一点失误。” 她必须用生命守护她的秘密。 十七年前,她和生父的船遭遇海难,仅有三人死里逃生,她,生父,林仪。 汪洋大海上四面茫然,她的生父为救她陷入昏迷,而林仪的怀里抱着已经断气的齐家千金。当时林仪受命到阿拉斯加寻找失踪多年的大小姐,奈何刚刚找到,出了亲子报告还没来得及上报齐家,便遭遇海难。 一边是生父垂危,一边是任务失败,两个相差十岁的女子在海洋上做了一笔瞒天过海的交易。 ——“船长长时间浸泡海水,大概率脑部损伤,可能永久失能瘫痪,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对吗?你想救你爸爸吗?你今年也是十二岁,也是A型血,你来做齐家大小姐。 “从现在开始,你叫齐暄妍。你是小齐总和他前女友未婚先孕的孩子,齐家从没见过你。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玉佩,和你舅舅的是一对。现在齐家愿意找你回去,是因为你舅舅病危,他说只有见到你才肯转让遗产。 “你成了齐家小姐,继承遗产,我就有钱帮你爸爸治病安顿他。听懂了点头,现在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齐,齐暄妍。” * 齐暄妍和林仪聊了几分钟便下楼跟楚韫一起商讨收回林场的办法。 楚韫一直在看林场的资料,齐暄妍见楚韫听了很久没说话,问她:“董......阿楚,你的意见呢?” 楚韫说:“林场的工人大部分都是当地农民渔民,有两个带头大哥。几个股东除了齐家,其余也是当地人。暄妍,他们都是以前跟着你舅舅出生入死的弟兄,对吧?” “是。” 楚韫发表看法:“我的意见就是让暄妍做最大的股东。” 林仪诧异:“你是说合并股权?这怎么可能,光是给大小姐经营权齐家都不会松口。” “当然可能。” 楚韫要来纸笔,写下两个字。 齐暄妍看得迷惑:“上,下?” 楚韫问她:“我记得你说,你母亲和舅舅有一对玉佩信物,你带了吗?” “在我包里。” “玉佩你要带好了,石矿、林场这种地方讲江湖义气,你熟悉业务知识以后带着信物去跟你舅舅的老弟兄们叙叙旧,告诉他们能给他们涨多少工钱。等到他们拥戴你,齐家要是不松口,一线的工人很团结,不高兴了随时全体罢工给齐家看。这是对下。 “还有对上,就更简单了,只需要说你认识很多东亚的大客户,订单能翻番,承诺分红多给一个点。做生意嘛,大家礼尚往来,他们能从你这赚得更多,就会选择你。至于其中牵线搭桥,就要麻烦林经理了。” 林仪犹豫:“林场运营这么多年,大家都墨守陈规,恐怕不会轻易改变。” 齐暄妍目光坚毅:“不去做怎么知道?阿楚说得对,做生意,礼尚往来。”不过她有个疑问:“可是我哪里认识很多东亚的大客户?” 楚韫盯着她一瞬不瞬,满面荣光,齐暄妍会意,不安地虚握起手,眼底波光潋滟:“你......这事我真不能再麻烦你了。” 楚韫笑容明艳,嗓音爽朗:“谈不上麻烦,都是生意。” 不错,对楚韫而言只是多加一笔红木生意而已,但齐暄妍算的很清,继坠石之后,她又欠下楚韫一个莫大的人情。 当天齐暄妍就跟随林仪走访一线员工和当地的股东,计划进展得很顺利,齐暄妍获得了大部分支持,和几位股东的股权转让也谈的很愉快。 如此一来,等到齐家察觉的时候,私下股权交易完毕,届时齐暄妍成为林场的大股东,齐家再想闹腾都是白搭。 * 忙活了一阵,总算有时间清闲下来,看看海,逛逛集市。 雅加达的夜市繁华热闹,椰林在落日的红云里摇曳,人影幢幢。 楚韫举起折断的花梗,对着傍晚的天空,轻轻碰齐暄妍的手臂,齐暄妍抬头望,花梗的一端托着远方粉红色的云。 楚韫轻声问她:“像不像一朵玫瑰?” 远远望去,圆圆粉粉的一团,勉勉强强,要说玫瑰......齐暄妍不想扫她的兴:“有点像。” 楚韫笑着抖了抖花梗,光秃秃的花梗竟然在齐暄妍眼皮子底下开出红艳的玫瑰! 齐暄妍难以置信地眨几下眼睛,问楚韫:“怎么做到的?” 楚韫把玫瑰送给她:“一个小魔术,学花切的时候学的。” 齐暄妍惊奇地接过花:“你还真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会一点啊。” “可不,要是哪天轩辕破产了,我好歹有一技傍身,可以挣钱糊口。” “你这......”齐暄妍不知说她什么好,“哪有董事长咒自家企业破产的?” “花无百日红,生于忧患嘛。” 齐暄妍想了想,话糙理不糙,决策者有警惕意识是好事。 椰林路边摆满小摊,漫步长街,海潮声回响耳畔。 齐暄妍弯腰挑芒果,楚韫摘了两朵鸡蛋花,别在齐暄妍扎起的小马尾。 水果摊旁边卖脂粉的阿姨笑着夸她们漂亮,请齐暄妍试试她的花粉腮红。 齐暄妍拿了几盒脂粉看,买了一盒牛奶粉色的,其余还给阿姨。 楚韫看见她一边脸颊蹭上红红的一点,伸手靠近她的侧脸:“别动,这有脏东西。” 齐暄妍定在原地,仰着头:“什么东西?” 温热的指腹在脸颊轻轻一点,楚韫快速拿开手:“好了,你看看。” 齐暄妍照手镜,两边脸颊一边一个红点,她这模样像极了和楚韫一起抓的白鲸玩偶,也是两个粉脸蛋。 旁边有路人注意到了,好几个偷偷笑她。 “......” 齐暄妍沉默少许,指着草丛说:“好大一只螃蟹,跑过来了!” 楚韫低头寻找:“哪呢?” 齐暄妍踮起脚,往她额头抹了一点粉红。 楚韫连忙看手机前置镜头,眉心一点红。 “齐暄妍女士,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啊。” “吃了啊。我两点,你一点。”齐暄妍指着自己两个粉脸蛋,笑一笑,“我吃了一点。” 非常严谨,精确计算的“一点亏”。 楚韫给她湿巾,齐暄妍轻轻擦掉红点:“谢谢。” 楚韫跟她打商量:“齐暄妍,你以后能不能不对我这么客气,我一天要听你说好多遍谢谢。” 不说谢谢那说什么呢? 齐暄妍眼波流转,抬眸弯唇:“那,你人还怪好嘞。” 楚韫笑出声:“当你是夸我。” 天空在齐暄妍身后铺出万里彩霞,她戴着娇羞的鸡蛋花,目明唇红:“像你这样好的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对你主动吧?” 第 11 章 椰林海风习习,齐暄妍笑容纯净。 楚韫跟着她弯了下嘴角。她听出齐暄妍话里有话,齐暄妍真正想问的是“那些主动的女孩”里包不包括邵婉婉。 看这架势,齐秘书是打算为爱而战了。虽然楚韫对齐暄妍心爱的邵婉婉毫无兴趣,但是她接受挑战,只不过她想夺取的对象不是邵婉婉,是齐暄妍。 楚韫问齐暄妍:“这一个月来你看见有人对我主动过吗?” 齐暄妍表情认真,想了想:“没有。” 楚韫看向前方,夕阳下人来人往:“我在盛京的名声你知道吧?什么皇太女,二世祖......总之你是第一个正经说我好的人。” 齐暄妍走在她身侧,两人平行前进,楚韫用余光扫过她,齐暄妍也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不再像一个月前那样习惯性地跟在楚韫斜后方,而是大方地和她同行。 楚韫眸中闪过快乐的光点,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在她眼中齐暄妍像海精灵一般纯粹、清澈,凝聚着善良和美好,楚韫想把她捧在手中举得很高很高,让全世界都看到。咳,只是目前来说这个小精灵有点刺,扎手。 齐暄妍被楚韫引导着推翻了自己的结论,她没有气馁,很快想出新的假设:“那,你有对人主动过吗?” 楚韫听得懂齐暄妍在绕着弯子套她话,齐暄妍这句话真正想问的是“你对邵婉婉主动过吗”。 齐暄妍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尤其是帝辰那么大的娱乐公司,艺人里那么多俊男靓女,董事长你就没有潜规则过一个?” 楚韫无声发笑,邵婉婉就是帝辰的一姐,瞧瞧,这暗话越来越往明面上说了。 她悉心地和齐暄妍探讨这个问题:“齐暄妍,你问的‘主动’就是潜规则?” “因为我觉得你真心求爱的几率低于国足出线。” “哈哈,为什么?” 齐暄妍没有回答,耸耸肩。 楚韫觉得如果齐暄妍是颗小海胆,那么现在她浑身的刺肯定都竖起来了,而且还咕噜咕噜往楚韫这边滚,立志要在她身上扎一圈。 楚韫故意说:“是有很多艺人,清纯的,性.感的,各种风格都有。虽然他们背地里都骂我纨绔,但是见到我都挺待见,特别听话,毕竟谁当主角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齐暄妍停住脚,眸子里透出隐隐的愤懑:“果然。” 楚韫话锋一转:“外面都这样传我。” 齐暄妍表情松动:“不是吗?” 楚韫也没有回答,学齐暄妍刚才的动作耸耸肩:“我说是不是不能决定别人信不信,我的私事也与他人无关。” 齐暄妍听了后微微低头,不再说话,安静地跟着她散步。 楚韫估计刚才话说的有点冷,担心齐暄妍好不容易剥开的一点伪装又闭合,于是给她一点她想要的信息:“不过帝辰的艺人里面有个人比较特别,我们两家有交情,所以我对她比较上心。” 说着,楚韫留意齐暄妍的神情,齐暄妍脸色淡淡的,看似不在意,可惜暗潮涌动的眼睛出卖了她的紧张和焦虑。 楚韫略微向齐暄妍侧身,低头轻声说:“她就是把你推荐到我身边的邵婉婉。她爷爷年轻的时候和我爷爷是战友,在一次维和冲突里救过我爷爷的命,所以我爷爷叮嘱我一定要多照顾她。” 齐暄妍惊讶:“楚老先生和邵老先生以前是战友?” “对,这层关系很少有人知道,帮我保密哦。” 齐暄妍的神情明朗不少,楚韫轻轻一笑,看来齐暄妍得知她对邵婉婉多有关照是出于长辈的交情就能很开心。 挺好,“小海胆”开心了,楚韫也挺高兴。 齐暄妍捏着玫瑰花摩挲花瓣,犹豫了一会,开口对楚韫说:“董事长,谢谢你帮我收回林场,也谢谢你愿意跟我聊这么多。虽然你让我少说谢谢,但这个词是表达感谢的方式,不然我只能说你还怪好了。” 楚韫全盘接受:“都没问题。” 齐暄妍态度真诚:“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能感谢你,想了很久没想出合适的谢礼,所以干脆直接问你好了。董事长,我能做些什么感谢你吗?” 楚韫:“我什么都不缺?我缺个太太哎。” 齐暄妍发懵:“唔?” “说笑的,当然有你能做的。”楚韫揭过这茬不提,把住齐暄妍的肩膀让她看向月亮升起的东边:“那个方向,巴厘岛,放下心里所有事情陪我玩两天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怎么样,好不好?” 齐暄妍扬脸看见楚韫流畅的下颌线:“这么简单?这算公费旅游了吧,怎么感觉还是我占了便宜?” 楚韫柔声:“你要这样想,纨绔纨绔,不玩不烧钱怎么算得上纨绔?放宽心,不是你占便宜,是我非要你陪我。” 齐暄妍思忖少许,笑得像只唱歌的小海豚:“行,反正是谢你的。” 椰林集市熙熙攘攘,天上红云团团,又有两个人指着它们讨论像不像玫瑰。 * 楚韫联系乌鲁瓦图悬崖度假村的酒店经理,要了套下海方便的别墅。 入住的时候楚韫摸着宽阔的帷幔床感慨:“情侣都该试试这个。” 齐暄妍忙着安置行李,闻言看了眼帷幔床:“这有什么讲究吗?” 楚韫撩起一片帷幔:“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摇晃起来很浪漫?” 齐暄妍怔神片刻,后知后觉有点脸热,转回头,把楚韫的衣服按照样式和颜色整齐地挂好,假装没听懂:“不摇就挺好看。” 楚韫仰头倒进松软的大床,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海浪和山风吹过树林的响声,还有齐暄妍在她身边忙碌的窸窸窣窣。 楚韫慵懒地说:“我补个眠,下午两点半之前叫醒我。” 齐暄妍问:“你有什么安排吗?” 楚韫侧躺在床上,凹凸有致,妖娆的曲线好似秀丽山峦,墨色长发缠挂在腰臀,她撑着侧脸睁开凤眼,牵动红唇:“下午你就知道了。” 楚韫注视齐暄妍的眼睛,捕捉到她的视线在床上多停留了几分,又倏然避开,楚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齐暄妍嗓子有点沙:“好,衣服我都整理好了,你要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房间了。” 海边的空气清新湿润,太阳晒得房间暖烘烘,楚韫捞了个枕头抱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下午快两点,楚韫被电话叫醒。 她走出房间,起居室的门窗都开着,清风徐徐,齐暄妍穿着一条奶黄色的吊带长裙,抱着膝盖坐在藤编沙发上看静音电视,她的一条腿伸长放在地上,另一条屈着,露出一截纤细藕白的小腿。 楚韫轻声走到齐暄妍身后,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一晃:“这位可爱的女士,请问你愿意陪我出海看看风景吗?” 齐暄妍仰起头,发顶靠在沙发椅背:“董事长你醒了?现在就去吗?” 楚韫提起防水袋摇一摇,东西她都准备好了。 齐暄妍起身:“好的,我去换泳衣。” 下到海边,一艘开放式甲板快艇停在酒店的私人沙滩,几个人等在旁边。 楚韫跟游艇俱乐部的客户经理签收单据,瞥了眼旁边的几个比基尼美女和腹肌美少男,冷声道:“不用。” 客户经理唯唯诺诺:“请问是不合您胃口吗?我们还有很多陪玩,随您挑选。” “不需要。” 几句话的功夫,身边的齐暄妍已经一个人先坐进快艇里了。 楚韫翻身上船,齐暄妍眉目恬淡:“那几个陪玩挺好看的,董事长没看上呀?” 楚韫正要回答,看见快艇的驾驶面板亮着灯,她惊异地看向齐暄妍:“你会开这个?” 齐暄妍微微弯起嘴角,提起防水袋给她看游艇驾照,启动马达:“你说过,多门技术好挣钱嘛。而且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的梦想是长大以后当船长。” 快艇在碧蓝的海面划出雪白的浪花,楚韫享受着海风的抚慰,笑着问齐暄妍:“那你怎么没当船长呢?” 水浪和马达声很大,齐暄妍敞开嗓子说:“因为家里不同意!” 楚韫感同身受:“我小时候想当少儿节目主持人,我家里也不同意!” “啊?你堂堂轩辕董事长,为什么想主持少儿节目啊?” “因为那个时候小,我以为在电视台就能一口气看完所有动画片。” 因为很多年前躲在船上四处逃亡,楚韫的童年不像普通小朋友那样有多姿多彩的娱乐,她把存在硬盘里的动画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要等很久上陆地了,才能求母亲帮她换一些。 齐暄妍找到合适的点位停泊,楚韫把潜水镜和脚蹼给她:“会潜水吗?” 齐暄妍又提起防水袋摇一摇,驾照另一面是潜水证。 楚韫暗笑自己不该问得这么多余,齐暄妍潜水有多好她早就知道。 骄阳灿烂,碧海蓝天,楚韫坐在甲板看齐暄妍在海水里穿梭,齐暄妍四肢如柳条舒展,纤柔的腰肢轻盈摇摆,像精灵一样在水波中游弋曼舞。 一股水浪从下往上涌出,楚韫移到甲板边缘,低头俯身,齐暄妍从海面之下缓缓上浮。 她们隔着碧蓝的波光,齐暄妍仰着脸对楚韫微笑,嘟起嘴唇轻轻呼气,模仿海豚吹出气泡,泡泡随着上浮越来越大,变成一个圆圈,齐暄妍向上一跃,穿过圆圈气泡冲出水面,轻快地笑:“我学康康像不像?” “像......”楚韫目光沉溺,有一瞬失神,齐暄妍骄傲地弯弯眼,伸手抓住甲板,楚韫俯身拉住她。 齐暄妍的手沾满海水,湿润柔软,楚韫握紧她往身前拉。 齐暄妍向上撑身体,抬腿跨上甲板时,短裤内侧被甲板边缘刮了一下,白嫩的肌肤顿时红了几分。 她蹙眉闷哼,重新把腿抬得更高,露出靠近腿根的位置,楚韫伏在甲板低着头,正巧看见那个隐秘之处长有一块蝶形胎记。 蝴蝶。 楚韫陡然睁大眼瞳,沉埋于心底的记忆像巨涛漫过她的大脑。 有一次遭遇佣金海盗的袭击,年少的楚韫躲在底舱狭窄的竖井管道里,外面枪声轰鸣,震得管道的扣板嗡嗡战栗。 她两手抓紧管道悬梯,紧紧闭着眼睛。她受够了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活,她憎恨把她带到世上却让她和母亲受尽折磨的父亲,憎恨楚家的所有人。 顶部的扣板振动越来越猛烈,粗粝的悬梯把楚韫的手心磨出血痕,她咬紧后牙,心想如果这次活不下去,倒也是种解脱。 忽然一只稚嫩的小手捂住她的一边耳朵,将枪声隔绝,带给她温暖和安宁:“我爸爸是很厉害的船长,他一定能保护我们。再大的海啸总会平息,有我陪着你。” 楚韫喘息着仰起头,看见趴在悬梯高处的少女,微弱的光线下,她看见少女划破的短裤露出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 “楚韫你干什么?” 齐暄妍的叫声拉回楚韫沉溺的思绪,等楚韫回过神,她正一只手握着齐暄妍抬起的小腿,视线还直直盯着齐暄妍的腿根。 齐暄妍双颊浮红:“你!放开!” 楚韫心跳狂乱,匆忙地放手,齐暄妍没有预料,单脚踩空,噗通摔进楚韫胸膛,压得楚韫躺倒在甲板。 她们正面紧紧相贴,皮肤和发丝都被海水湿透,闻见彼此带着温度的体香。 对面呼吸剧烈,楚韫潮湿的眼眸映着齐暄妍绯红的脸。 第 12 章 快艇随波摇晃,也晃动她们。楚韫胸前变轻,齐暄妍烧着脸撑起上身,两只手臂撑在楚韫耳边。 楚韫平躺着仰视齐暄妍:“对不起,我担心你会滑倒,想拉住你。” 楚韫给出了还算合理的解释,齐暄妍便没深究楚韫刚才盯她那里的视线,翻身坐到旁边,伸手拉楚韫坐起身,然后拿出毛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齐暄妍走进驾驶舱拘谨地蜷在角落,楚韫感受到她的疏远,心里沉了沉,再道歉会打破稍微缓和的气氛,现下只好让时间冲淡暧昧。 楚韫打算再和齐暄妍保持一会距离,好让她平静些。 安静少许,楚韫找了些话题聊天:“齐暄妍,你初中以前都在哪,坐过远洋船吗?”即使知道她不可能是一起躲海盗的那个女孩,楚韫还是想问问。 楚韫很快收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齐暄妍轻声说:“没坐过。来看林场之前我把全部都告诉你了,我是齐泽凯未婚先孕的弃女,被领养到阿拉斯加,十二岁的时候齐家想要我舅舅的遗产,才寻亲把我找回来。” 楚韫轻轻应了声:“嗯,我记得。” 天上的白云缓缓飘动,楚韫望着蓝天,让海风吹拂脸庞,她垂了垂眼帘,像是自言自语:“心理学上有种现象叫做‘既视感’,可能是梦吧。” “董事长,你怎么了?”齐暄妍裹着毛巾迷惑地望过来,她的脸还粉扑扑的。 楚韫笑一笑,坐进驾驶座:“我开回去,你休息会。” 她们没在印尼久留,国庆长假结束,楚韫带齐暄妍从雅加达直飞回盛京。 回去的路上,齐暄妍的话少了很多,又变回一开始冷冷淡淡的齐秘书。 楚韫偶尔用余光偷偷看她,齐暄妍的五官小巧精致,像脆生生的白冰雕出来似的,要很仔细地保护才能捧在手心,否则稍一用力,就会碎得满地狼藉。 节后开工第一天,楚韫请了假。 齐暄妍去公司以后,楚韫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她在书桌前坐了很久。窗帘只拉开一半,光线从外面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书桌上有一块水晶板,下面压着很多照片、票根,楚韫凝眉沉眸,深吸一口气,轻轻移开水晶板,挪走下面的几张海豚照片和纪念票,露出压在最底部的泛黄纸片。 楚韫把它拿出来,摊在掌心。 这是一张来自阿拉斯加州零五年的剪切报纸,里面记录了一艘叫做贝鲁卡号的轮船在阿拉斯加湾东部遭遇的海难事件,全船人员无一生还。文稿旁边配有一幅非常模糊的黑白照,是华裔船长邝子航先生和她的爱女。照片里,调皮的女孩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举着船长帽喂海鸥。 已是深秋,窗外不时飘下落叶,在桌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影子。楚韫把报纸举到窗前,让阳光洒在上面,照亮那张模糊的照片。她用指腹摩挲照片里女孩的面容,沉吟良久,喉咙里发出苦涩的音节:“已经去世十七年了啊......” 人死不能复生,只是相似的胎记而已,是她想得太多了。 等到报纸晒得暖烘烘,楚韫小心地把它压回水晶板最底部。 她挨着把海豚照片和纪念票摆回原位,突然停住动作,心中生出怪异的念头——十七年前贝鲁卡号海难的时候齐暄妍在做什么?她在阿拉斯加领养家庭的生活是怎样的? 楚韫的脑中开始回放初见齐暄妍时她和海豚共游的画面,然后闪现她们在巴厘岛潜水的情景,齐暄妍吐出泡泡钻出水面,楚韫拉她上船,看见了齐暄妍腿根的蝴蝶...... 再往后,楚韫满脑子都是齐暄妍贴紧她随波摇晃,灼热的呼吸仿佛还在耳边。 楚韫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她喜欢齐暄妍的蝴蝶,她想了解齐暄妍,她想掌握齐暄妍,想要更多、更多。就像含一块冰的感觉,用口腔的高温把冰融化成水,流得一塌糊涂。 可能就是想做白日梦吧,既视感也好,妄想症也罢,但凡楚韫冒出的念头,她就要做。 整理完书桌后,楚韫先给黑鹰去了个电话:“资料我发给你了,帮我查两件事。第一个是零五年贝鲁卡号的死亡人员追踪;第二个是齐暄妍十二岁前在阿拉斯加的生活轨迹。” 随后,楚韫笑着到后山果园里散步,帮田阿姨摘鲜橙。 田阿姨乐道:“国庆刚完,公司里堆了很多工作吧,董事长怎么有空来这?” 楚韫小声说:“这不是有事想请你帮忙么。” * 节后第一天工作很忙,齐暄妍留在公司加班,居然收到邵婉婉的消息,说请她吃夜宵。她们晚上喝了酒,聊到凌晨齐暄妍才回榴园。 归鸿轩里熄了灯,齐暄妍轻手轻脚地穿过起居厅,茶室还亮着光,是楚韫还没休息吗? 齐暄妍想着跟楚韫道声晚安,走过去才看清茶室里是田阿姨。 茶水台上放了很多鲜橙,田阿姨正在榨汁:“齐秘书回来了,快来尝杯新鲜的,董事长今天和我一块摘的呢。” “哦~”齐暄妍才知道原来某人请假是摘橙子去了,又偷懒。 田阿姨凑过来看齐暄妍的发顶:“诶,齐秘书,你有两根白头发,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我帮你拔下来吧?” 齐暄妍忙道:“真的?田阿姨你快帮我。” 田阿姨轻轻拔了她几根头发,给她看花白的那两根:“以后可要注意休息,不能熬夜。” “好!” 齐暄妍的酒意还没散尽,喝了橙汁后坐在客厅的大露台吹海风。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见披着墨黑长发的楚韫。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楚韫走到她身边坐下,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喝酒了?” 齐暄妍有一点晕乎,她记得吃宵夜时婉婉对她的请求,眯着眼睛问楚韫:“董事长,我好想去看《徵招》的首映,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呀?我抢不到票。” 《徵招》就是在丰原时,邵婉婉打视频电话想让楚韫去看她的首映电影,可是吃宵夜的时候婉婉说楚韫不肯去。现在是婉婉竞聘帝辰副总的关键时期,如果董事长不愿意出席婉婉主演电影的首映,很难堪。 齐暄妍两颊浮着少许酡红,眼里湿漉漉的,楚韫沉眸凝视她一会,沉声问:“你想看电影?” 齐暄妍拿出求人的姿态,温驯地点头:“想。” 楚韫声线冷清:“我不想看。” 齐暄妍眼里的雾气变重,楚韫连忙说:“但我可以陪你。” 齐暄妍顿时松了口气,笑逐颜开:“谢谢楚董!” 楚韫眼里映着她的笑脸,情不自禁弯起嘴角:“快去洗漱睡觉,明早还是跟我的车去公司。” “嗯!” 电影首映在周五傍晚,楚韫特意给齐暄妍批了半天假,午饭过后就带她去首映现场。 她们的座位都安排在第一排,楚韫理所应当地坐在C位,左边是齐暄妍,右边是帝辰娱乐的执行CEO。 首映快开始了,齐暄妍小声跟楚韫说:“董事长,未免中途错过剧情,我先去趟洗手间,你要去吗?” 楚韫也小声地回答她:“我不去。没关系,错过了晚上我叫他们再放一遍,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那就不用了,不能搞特殊。我去了哦。” 齐暄妍刚离开活动厅,盛装打扮的邵婉婉就坐到了齐暄妍的座位。 身侧飘来浓郁的花果香,楚韫蹙着眉转头,邵婉婉笑容甜美,握着手机招招手。她的手机壳上系着一只香囊吊坠,随着邵婉婉的动作轻轻摇晃。 楚韫瞳仁微缩,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我送给齐秘书的香囊怎么在你这?” 第 13 章 邵婉婉手机壳上挂的香囊是楚韫中秋前送给齐暄妍的,楚韫特地用最舒服的锦缎缝制,绣上石榴和蝴蝶,填入齐暄妍选的柑橘琥珀香。 这是楚韫第一次为人做香囊,除了齐暄妍以外再无他人,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首映来了很多人,楚韫压着声音问邵婉婉:“香囊为什么在你这?” 邵婉婉眼神无辜:“阿楚,这是你送给暄暄的?我不知道。难怪我觉得这个香味和你身上的熏香那么像。” 说着,邵婉婉缱绻地凝视香囊,温柔地抚摸它,她柔美动人的模样看在楚韫心里却像针扎一样,仿佛在嘲笑楚韫这个月来每晚在床头穿针引线都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楚韫似笑非笑:“齐秘书把香囊送给你的?” 邵婉婉忽闪水灵的桃花眼,甜甜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主持人登上舞台调试音响,邵婉婉收起手机起身:“阿楚,你能来首映我好高兴,待会结束你等等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楚韫没有理会。 活动厅里的灯光全部熄灭,巨幕亮起微光,照出楚韫暗沉的眼。 齐暄妍摸着黑回来:“哇,开始了。婉婉对这部作品很有信心,我觉得票房一定能大卖。” 她说起邵婉婉就满脸春光,明亮的眼睛像星星一闪一闪。 楚韫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喉咙,不想说话,但看见齐暄妍这么开心,还是放柔表情笑了笑:“嗯。” 楚韫看了眼齐暄妍的包,今天她换掉了常戴的海豚挂饰,戴着一只婉婉粉丝公仔。 楚韫知道,齐暄妍从始至终就没有在意过她送的香囊。 电影开始播放,观众都看得聚精会神,只有楚韫觉得音响吵闹、幕布刺眼,无聊地合上双眼。 首映长达两个小时,结束后还有嘉宾访谈和晚宴。 楚韫耐着性子看完演员采访,拒掉所有人的晚宴邀请。 她让齐暄妍去取车,孤身到角落抽出一支雪茄,忽然瞥见旁边的车里有只海豚造型的香水,她顿了顿,把雪茄放回去。齐秘书今天挺开心的,别让讨厌的烟味坏了她的兴致。 齐暄妍把车开到出口,楚韫坐进副驾驶,看见扶手盒里多了几张邵婉婉的签名照。 “董事长,现在回榴园吗?” 楚韫靠进椅背:“答应今天陪你的,还想去哪吗?” 齐暄妍垂眸:“你同意给我放假,带我看首映我就很感激了。” “没有想去的就回家了啊。” 齐暄妍急忙道:“我想请你吃火锅,当作你带我看首映的谢礼可以吗?” 楚韫的眉眼舒展开来:“好啊。” 她才知道原来齐暄妍除了龙虾和金枪鱼还喜欢吃火锅。 既然齐暄妍说请客,楚韫就没有客气,依照齐暄妍什么都要分清楚的性格,偶尔让她回一下礼她心里会更自在。 齐暄妍喜欢的鱼火锅开在盛京河的石舫里,点菜时齐暄妍拿出两张优惠券,可以抵半斤鱼。 不知道为什么,齐暄妍明明有齐家的背景,还有奖学金和科研金,前些年在国外薪酬也不低,但总是给楚韫一种她过得很拮据的感觉。 服务员领她们去包间,装潢陈旧,齐暄妍不好意思地对楚韫说:“这家店挺老的。” 楚韫不在意那些:“老店味道好啊。” “嗯。”齐暄妍帮楚韫打开一次性餐具,有点心不在焉。 包间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女人走进来。 楚韫还没看见来人的脸,闻到甜腻的香水就知道是邵婉婉,她刚刚舒展的心情骤然变回一团乱麻。 楚韫看向身旁,齐暄妍低着头,刘海遮住她的眉眼,但遮不住她向下绷的唇线。 呵,楚韫心里冷笑一声,她就搞不懂了,怎么就有人明明心里难受还偏要撮合情敌和喜欢的人? 邵婉婉在楚韫身侧低语:“阿楚。” 齐暄妍站起身,笑容虚浮:“你们先聊,我去加条鱼。” 楚韫皱了下眉,看着她走出门,什么也没说。 * 齐暄妍站在点杀池旁发呆。 那晚邵婉婉请她吃夜宵,边灌酒边诉苦,拜托齐暄妍帮她约见楚韫。 她觉得瞒着楚韫不对,也不想这样,但当邵婉婉红着眼圈趴在她膝头发抖时,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握紧邵婉婉的手承诺:我帮你。 身后有人走近,齐暄妍回头,邵婉婉戚戚地走来:“暄暄,鱼我不吃了,晚宴那边还得去。对了,这个给你,吃夜宵你落下的。” 邵婉婉给她一只香囊,上面绣着精美的石榴和蝴蝶。 齐暄妍连忙捧进手心:“原来掉在那了啊,总算找到了,谢谢你婉婉。” 邵婉婉微微一笑,齐暄妍看她脸色不太好,不安地问:“生日会董事长答应了吗?” 邵婉婉难过地摇头。 齐暄妍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别担心,我再劝劝她。” “你也不要勉强,毕竟她是你上司。” 齐暄妍安慰她:“放心吧。” 回到包间,楚韫招呼齐暄妍下筷子:“快来,锅都开了,你吃鱼头吗?” 齐暄妍看着邵婉婉坐过的空座,心里空空的:“不吃。” “那就给我了,我吃鱼头,你吃肉。” 一顿火锅吃得很暖和。 晚上,齐暄妍惦记着承诺邵婉婉的事,再三思索,敲响归鸿轩二楼主卧的门。 “门没锁,请进。” “抱歉打扰。”齐暄妍的心跳略微加快,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楚韫的隐私空间。 宽敞的房里氤氲着柑橘木质调的雾气,楚韫坐在落地灯下看书,她只穿了一套宽松的真丝睡衣,披散的长发还沾着水珠。 齐暄妍拘谨地站在沙发边,楚韫给她一瓶热驼奶:“睡不着?要不我给你读篇小故事?” 齐暄妍忽闪几下睫毛,轻声细语:“董事长,我有件事想请求你,下下周邵婉婉的生日——” 楚韫冰冷决绝:“不去。” 齐暄妍蹲下身靠近沙发,身姿放得很低:“董事长,婉婉也是你从小的朋友呀,她真的很期待你能参加她的生日会。您只要出席一下生日宴,几分钟就好。” 楚韫视线落在她屈折的腿,目光冷下来:“不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齐暄妍那么漂亮的一双腿,楚韫舍不得让她在董事会议上多站一分钟,都是专门安排她在身后坐着,可是现在齐暄妍竟然为了一个根本不心疼她的女人卑躬屈膝。 齐暄妍从来没听过楚韫对她用这么冷的声线,心情下坠,但还是硬着头皮恳求她:“董事长,你要怎样才肯去呢?” 短暂的沉寂。 楚韫突然嗤笑,两只凤眸倨傲睥睨:“齐暄妍,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齐暄妍的心脏像被利爪攫紧,浑身冰冷,嘴唇一点点变白:“是,我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秘书,我知道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配,但是邵婉婉真的对我很重要,就算明知不可能,我也要为了她努力。” “行啊。”楚韫翘起腿,朝一个方向扬脸,“那取决于你为了她愿意牺牲什么来求我。” 齐暄妍循着那个方向看去,绵软的大床上放着一条蕾丝透视裙。 第 14 章 齐暄妍的脑子里像烧过一团大火,热浪熏得眼睛疼,多看一眼床上那件羞耻的透视裙眼睛都会灼伤一分。 伴随羞耻而来的是强烈的屈辱感,它们和楚韫傲慢的俯视混合在一起,化作沉重的钉锤击碎这一个月来楚韫给她留下的所有正向光环。 要在一个人心中树立起美好的形象很难很难,需要运气、付出,和日积月累的坚持;可要想在一个人心中变得糟糕就太简单了,只需要击碎她的尊严。 现在,楚韫就是挥舞着魔爪要把齐暄妍从高台拽下深渊的恶魔。 齐暄妍颤动唇瓣:“你是要我穿上那件恶心的情.趣内衣跪在你脚下摇尾乞怜,你才有可能考虑出席邵婉婉的生日会,是吗?” 楚韫靠在沙发里重申:“我说了,那要取决于你愿意牺牲多少。”她抬手指一指酒柜旁边的黑色衣柜:“打开它。” 齐暄妍握紧手走过去,扣住金属把手推开柜门,里面琳琅满目的情.趣衣物刺痛她的双眼,更令她不适的是隔板下层的手铐和流苏鞭...... 嘭!齐暄妍用力关上柜子,转过身,愤怒地瞪向秽物的所有者:“所以,楚韫,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这个月来你带我出差,教我收复林场,送我礼物,不管什么时候都对我做出温柔的样子,全部都是你装的,对不对?你就是要等我卸下心防主动求你,然后把我贬低得一文不值,好把你在外面玩女人手段用在我身上,对不对?” “重要吗?” “是,不重要,到了现在之前的事都无所谓了。” 齐暄妍拿起床上的透视裙,迈动白皙的长腿走到沙发边缘,裙子细腻的薄纱垂到楚韫手背,她问楚韫:“今天先穿这件对吗?” 楚韫凝望着她,目光深沉,勾起嘴角点了下头。 齐暄妍扬起手臂把少得可怜的布料扔到楚韫脸上,看着黑色的蕾丝花边滑过楚韫的眼窝和鼻梁,掉到她的大腿上。 齐暄妍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站得挺直地俯视沙发里的女人,言辞讥讽:“楚韫,首先恭喜你,你之前的演戏非常成功,我不得不承认有几个瞬间我有被你身上的闪光点吸引。是,你跟传言中的草包纨绔相反,在经营谋略上算得上很优秀,但是你太轻狂,待人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沉寂的空气里缓缓流动楚韫低沉的呼吸。 齐暄妍退后几步,让她们之间有足够疏远的距离,浑身上下冷成一块冰:“我们除了上下级关系,其他利害你也清楚。我是为了邵婉婉来的,当然,我也为了楚老先生承诺我的钱和资源。但是楚韫,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其实心里真的不想做谁的眼线监.视你。” 她停顿一秒,哂笑一声:“正好你也厌烦,还这么轻蔑我......现在说开了正好。不能帮到婉婉我很遗憾,但我会好好安慰她。不能得到巨额的报酬我很痛惜,但我会找到新的工作努力挣钱。唯有出卖身体和尊严换钱的事我干不来,明天我就跟楚老先生请辞!” 齐暄妍从来没有这么爽利地骂过人,而且还是对着楚韫这种狂傲之徒,释放的感觉很爽快。 她做足了破罐子破摔、谁来惹她她就跟谁拼命的觉悟,快步走向主卧大门,突然身侧响起暴戾的脚步声,高挑的身影从她身旁一闪,楚韫单手撑住墙壁,目光阴沉地挡在她面前。 炽热的鼻息带着柑橘调的香气粗重的扑在齐暄妍的脸庞,让她的精神有一瞬的恍惚,想起在丰原寒冷的夜晚,楚韫流着鲜血护在她身前。 齐暄妍忍着混乱的心跳缓缓抬眼,视线从下往上,楚韫敞着宽松的下摆和衣领,露出腹部的马甲线和隐约的饱满。 而她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份亲子鉴定,楚韫特地把它翻到结论那页,直接明白地亮在齐暄妍眼前。 “你根本就不是齐家遗落在外的大小姐。” 齐暄妍盯着结论“非遗传学父女”那条,倏然睁大眼睛,气愤的怒焰烧到顶峰,她夺过鉴定报告撕得粉碎:“楚韫,你算计我?你什么时候——” 她把碎纸踩在脚下,愤怒和恐惧刺激得她喘不上气,仅剩的一点清醒让她想起一周前她喝了酒回来,田阿姨榨橙汁时拔了她几根头发...... “呵。”齐暄妍气极反笑,她扬起脸,眼神冰冷倔强,“好啊,你算计我。这下好了,你知道我不是真的齐家大小姐了,那又怎样?这对你有什么用?齐家人从一开始根本不在乎我,齐家的资产我分不到什么,我就是被赶出齐家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你身份造假考取的学历,以及靠学历获得的工作履历呢?真正的齐暄妍小姐又在哪里?你假冒她的身份这么多年,已经构成违法,如果你坐牢,你怎么挣钱?而且你似乎......” 话到最后,楚韫俯身贴近齐暄妍,在她耳边沉声低语:“很缺钱。” 楚韫的话字字如锥,深深贯穿齐暄妍千疮百孔的心。 齐暄妍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变成了一只猎物,而楚韫则是埋伏在草原里的狮子,她无声靠近,步步紧逼,找准时机暴冲起跳,咬住齐暄妍的脖颈死死不放。 像是认了命,齐暄妍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颓然地低头:“对不起。” 楚韫把腰弯得更低,嘴唇贴在她的耳发边缘开合:“说什么?听不见。” “董事长,对不起!刚才是我放肆无礼,求您原谅我,求您......”齐暄妍弓着腰,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砸向地面,“千万不要告诉齐家。” 楚韫狭长的凤眸里掠过侵略的玩味:“这也一样,取决于你愿意牺牲多少来求我。” 齐暄妍狠狠地咬牙,浑身因惧怒而战栗,她走到沙发前,捡起刚才扔掉的透视裙,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楚韫,每一步都有千钧之重,足以压塌她清傲的脊梁。 楚韫的视线轻佻赤.裸,齐暄妍暴露在她的目光下,胸脯剧烈起伏,踯躅地抬起手,解开胸口的第一颗纽扣。 颈下雪白的肌肤露出一角,齐暄妍双手颤抖,楚韫温热的手掌忽然覆上来,握住她的手背牢牢包裹,停下她解衣的动作。 “现在可不是换条裙子那么简单了。”楚韫朝浴室使了个眼色,轻轻吹动齐暄妍的发丝,声线饱含情.欲,“进去等我。” 湿热的气息拂过面庞,齐暄妍心悸难忍,红着眼眶看向讨厌的人:“楚韫,你流氓。” 第 15 章 浴室里的隔断镶着通透的玉砖,卧室的光曲折的渗漏进来。 齐暄妍后背朝门,身前是汉白玉砌的莲形浴池,空气里还飘浮着淡淡的水气,暗示它的主人刚才使用过它。 齐暄妍把手贴在胸前,捏紧领扣,眼睛又涩又痛,胃里苦液翻涌,一想到楚韫轻佻的眼神和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就浑身僵冷,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像死神的审判。 玉砖上映出来来回回的人影,楚韫在卧室里走动。 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齐暄妍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然后门被轻轻推动,楚韫走进浴室,把门反锁。 “脱衣服。” 齐暄妍抱着肩膀微颤,侧脸看向身后,楚韫换了身丝绸长裙,递过来一件宽松的白衬衫。 齐暄妍接过衬衫,长款,肩宽是楚韫的尺寸。 楚韫走到隔断后面,说:“换上。” 玉砖虽然通透,但隔在外面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齐暄妍深呼吸,紧张地注意一墙之隔的楚韫,快速换下衣裙,穿上楚韫的白衬衫。楚韫比齐暄妍个子高、骨架大,她的长衬衫穿在齐暄妍身上垂得很低,像件膝上衬衫裙。 她不知道楚韫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穿这件衬衫比那件透视裙和一柜子的情.趣内衣好太多。 “好了吗?” “嗯?嗯......” 楚韫从隔断后面走过来,单手散开胸前的盘扣,落下半片衣领,细长的锁骨线盛着一汪暖光。 她越过齐暄妍,伸出胳膊从壁龛里拿出一枚小包装,把它握在手里。 齐暄妍不安地闪烁睫毛,那是什么?楚韫要做什么? “来,伸手。” 楚韫在她手里放下东西,齐暄妍仔细一看,诧异:发膜? 楚韫撩起裙角往贵妃榻上一躺,眸色慵懒:“既然你要求我,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是你推荐给我的,我用得不太顺手,刚才洗过头发还没用,现在你帮我涂。” “好。”齐暄妍稍微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的物件,准备木盆和骨梳。 楚韫枕着玉枕躺在榻上,后脑悬空,齐暄妍在瓷台上放下木盆,动作轻柔地把她的长发浸入温水,待发丝湿润以后,用骨梳沾满发膜轻轻梳理。 齐暄妍保持沉默,她既想赶快结束,又担心涂完发膜后楚韫会叫她做别的事,矛盾的心理使她频频蹙眉。 楚韫也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涂好发膜后,静置一会,齐暄妍打开清水冲洗。 热气散开,水汽氤氲,楚韫合着眼聆听淅沥的水声,恍若又置身于流动的海水中。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关于一个女孩。 十四岁那年,游艇遇袭,楚韫从船边坠入海流。 她的手脚冰冷得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光从水面一点点隐没,越陷越深。 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溺死的时候,突然一只白皙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周围的水流急速后退,哗啦一声浪花飞舞,耀眼的阳光漫天倾洒,她浮出海面,空中飘着海豚的悠鸣,一个女孩骑在海豚背上,仍旧牵着她的手紧紧不放。 别害怕,你觉得从海里仰望天空美丽吗?女孩温柔地问她。 楚韫呆呆地望着女孩,直到阳光照花双眼,她难受地合上眼皮,脑海里印下女孩耳边别着的蝴蝶发卡。 她曾陷落于北太平洋的海面。 逆着海流伸出无助的手。 海的精灵将她唤回。 她重沐于光,看见了蝴蝶。 ...... 水流顺着长发落入木盆,齐暄妍拿来毛巾,轻轻包裹发丝。 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耳发,睫毛上悬挂着几颗水珠。 楚韫睁开眼睛,微弱的灯光朦胧了齐暄妍清妩的脸庞,像是许多年前,太阳的光晕笼罩在那个女孩的身边。 蝴蝶和蝴蝶重叠。 楚韫眼神恍惚,像是做了一场穿越冗长记忆的梦。 她深深地看进齐暄妍的眼睛:“齐秘书,我们是不是在那种梦里见过?” 齐暄妍无言地别开双眼,冷漠抗拒:“对不起董事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梦,但是肯定没有。” “是吗?”楚韫问齐暄妍,也是问自己。她问自己为什么胡思乱想,总是不受控制地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重叠。 即使齐暄妍的身份是假的,即使有相似的胎记,也不能证明什么——邝七七已经去世十七年了。 楚韫又问齐暄妍:“你原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假冒齐暄妍?” 齐暄妍背过身,背影单薄:“只有我的过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说。” 楚韫看着她被打湿的后领黏在皮肤,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两条雪白的腿从衬衫下摆露出,紧紧地并在一起,纤弱又倔强。 楚韫的心像被狠狠拽了一下。她开始后悔没能控制住脾气,后悔拿出亲子鉴定撕开齐暄妍的保护膜,后悔对她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楚韫扶额叹一口气,拿起干净的浴袍披在齐暄妍肩膀,柔声问:“我给你的香囊还在吗?” 齐暄妍微微一怔,应道:“我一直带在包里的,前几天吃夜宵不见了,幸好邵婉婉捡到,今天还我了。” 谁知道是真的丢了被捡到,还是一场被谁精心设计的戏呢? 楚韫无声地扯了下嘴角,对齐暄妍说:“我之前没有告诉你,香囊是我一针一线缝的,熏香是我一点一点制出来的,我给你的东西只能在你手里。” 齐暄妍表情微微讶异:“好,我记住了。” “我现在就告诉邵婉婉我会去她的生日宴。” 说着,楚韫当着齐暄妍的面给邵婉婉发信息,然后她告诉齐暄妍:“带你一起去。” “谢谢董事长。”齐暄妍裹着浴袍低头,眼里总算有了一丝光泽。 楚韫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眸色一沉,把齐暄妍脱下的衣服叠好,双手递给她:“今天就这样,你去休息吧。” “董事长,你的衬衣?” “没关系,明天放在竹篮里,阿姨会取。” “好,那我下去了。董事长晚安。” “晚安。”楚韫靠在窗边目送她走出房门。 等到齐暄妍的背影隐没于黑夜,楚韫转身抽出一根雪茄,潮湿的长发落下,扫过她手臂内侧的一道伤疤。 * 终于又回到了独处的空间。 齐暄妍抱着自己坐在浴缸里,龙头放着水,肆意的流着,慢慢淹没她的身体。 自从她冒充齐家大小姐进入齐家后,她每每遇到难过痛苦的事就会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想象小时候和生父在海上的自由生活,想象畅游着母亲灵魂的大海拥抱自己。 她放空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胸腔痉挛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楚韫的欺骗和威胁,身世把柄被拿捏......太多伤害碾压她的心,她觉得她快爆炸了。 齐暄妍狠狠咬牙,把指甲掐进手心,不论如何一定不能让楚韫泄露她的身世秘密! 她的生父大脑损伤瘫痪多年,每天都要消耗昂贵的医疗费,一旦她失去齐暄妍的身份必然招来多方祸端,到时候她失去经济来源,爸爸就—— 齐暄妍不敢想下去,眼泪又如决堤的洪水倾泻。 她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反复洗刷身体,直到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睡觉。 后半夜迷迷糊糊,她做了可怕的噩梦。 齐暄妍梦到她还在巴厘岛的海上,快艇随波摇荡,她和楚韫紧紧相贴,而她怎么用力都撑不起身,只能随着海波的律动和楚韫难舍难分。 齐暄妍在梦里急促地喘气,拼命想要逃离,这时梦境的画面变幻,她又出现在了楚韫的卧室里,居然穿着黑色的蕾丝花边透视裙。 这和现实根本不同。齐暄妍捂着胸口走向房门,楚韫暴戾的脚步声追上来,单臂拦住她,完全敞开的真丝睡衣露出性.感的身姿。楚韫朝她伸出另一手,手中没有鉴定报告,而是抬起她的下巴,倾落红唇...... “啊!!!”齐暄妍惊坐而起,捂住心脏剧烈喘息。 齐暄妍吓出了一身冷汗,无比恐怖的梦魇! ...... 第二天是周六。 楚韫有公务要去几家投资公司,起得比往常周末早一些。 她坐在起居室吃早茶,一杯茶喝完准备动身,齐暄妍穿着高领白毛衣和蓝色长裤走出来,看到起得这么早的楚韫愣了一下,立马转身回房,手里拿的东西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又忙乱地弯腰捡。 楚韫向她走来:“怎么了?”弯腰帮她捡东西。 齐暄妍手里拿着楚韫送的香囊,楚韫捡起的是一张透明保护套。 楚韫把保护套给她,齐暄妍接过去,指尖碰到楚韫温热的手,触电般抽离。 楚韫疑惑地看向她的脸,齐暄妍急忙拿着香囊和保护套进房间:“我......我给它套个新的防尘罩,之前的丢了。” 楚韫停在房外,看着她张皇的背影沉眉:“昨晚......你不会做噩梦梦到我了吧?” ——齐秘书,我们是不是在那种梦里见过? 齐暄妍扑簌睫毛,梦里楚韫热烈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攥紧毛衣的领口,声线冷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