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转生成海獭,然后碰瓷大书记官》 建议积德 漆黑无望的边界。 漫长的浸罪之路。 风暴中心的少女蜷缩着,一步之隔的距离,就是万丈深渊。 痛苦霸占着所剩不多的清明,她咬得嘴唇发白。 母亲说,仁慈的神明会原谅每一位罪人。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她用仅存的理智发出断续的音节,“可否许我离开灾厄之地?” 细细密密的伤口开始崩裂,流出的鲜血吸引来更多的灾厄之兽。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刹那间天幕被撕开一个口子。 在她已经看不见的地方,温暖的,金色的芒性光芒包裹住她的身体。 仿佛坠入云端,嘴里有咸湿的味道。 现在看来,一切的开端始于她无意识的呢喃。 * “说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提纳里切了一盘日落果盘,递给对面正在神游天外,心神恍惚的灰发青年。 他向来冷峻的面容头一回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瑰丽得触目惊心的眼眸下隐约有浅灰色的黑眼圈,大概有好几天不曾睡过觉。 真难得。 提纳里默默给自己的嘴巴里送了一块日落果。 “并不是没有采纳你的建议。”艾尔海森沉思后,才回答,“只是我在判断可行性。难道事态已经严重到需要打乱我这周的读书计划?” 提纳里抖了下耳朵,他无奈道:“就是出门散心而已,没必要弄得这么严肃吧?就像草木干旱需要浇水,人累了需要休息而已。” “没有疲倦。”艾尔海森皱着眉反驳,“这几天我反复做同一个梦,早上醒来之前,总感觉有人在薅我的脑袋。我确定的是,我每天都保持着充足的睡眠,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你需要休息,艾尔海森。”提纳里作出论断,“顺便一提,不如学着做点好事?攒攒人品?” 他委婉地用积攒人品代替了“积德”这种说法。 实在是这张嘴—— 提纳里盯着面前这人沉思的轮廓。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有一张漂亮脸蛋——当他不说话的时候。 一开口简直人神共愤。谁来个人治治他,不是人也行。 艾尔海森勉强点头,同意尝试提纳里的建议。 道谢后,他离开了道成林。 艾尔海森向来行动高效。 提纳里很快切身体会了这句话。 早上,提纳里做着巡林前的准备,顺便招待了这位精神状态堪忧的客人。 下午,他前往大巴扎采购,遇到了急匆匆的妮露。 “抱歉抱歉。”晕头转向的妮露差点踩到提纳里的尾巴,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我没有认真走路……” 提纳里认出她:“妮露?你手上是什么?” 他担忧道:“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妮露不好意思地笑笑:“下周打算开一场舞会,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去取借用剧场的申请表,结果发现大书记官请假了,白跑了一趟。” “唉,虽然知道艾尔海森先生不喜欢加班,但他在工作日请假还是很麻烦。” 提纳里:…… 某种意义上导致了这一切的提纳里若无其事,相当自然地谴责:“确实。玩忽职守啊。” 妮露失笑:“倒也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啦。” 与此同时。 枫丹与须弥交界的海岸边,一伙镀金旅团正鬼鬼祟祟缩在岩石后面。 其中一人自认为机敏地探了个脑袋出来,在感受到那人似乎扭头时赶紧缩了回去。 “不能吧?” “中午谁做的饭?放了蘑菇?” “可能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不是幻觉。没有眼瞎。” “我不如眼瞎。” “听城里的弟兄们说好像是挂了请假条,他们打听到说是……散心?” “你散心横跨整个须弥从雨林到沙漠?抬头瞧瞧,再远点就是枫丹了。” 归根结底,这群人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实在有人忍不住哀叹。 “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能把大书记官招来了啊——” 海岸线上,艾尔海森合上了书页。 后面跟着的那群人没有恶意,不算麻烦。 想甩掉也十分容易。 但是,散心,就是要接受并容纳路遇的各种突发情况。 艾尔海森开始思考,一般人会怎样散步。 首先,欣赏风景。 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沙漠是干燥的。 “你靠太近了!快回来点小心被发现!” “我可是老手了!放心吧!” ……镀金旅团是需要提高侦察力的。 其次,走路。 他自认为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超过了99%的须弥人。 虽然完全没有放松的感觉。 鞋里进的沙子还多了不少。 唯一的失误,应该换双便于沙漠行动的鞋子。 艾尔海森确认自己已经超额完成“散心”这一任务,而现在回去应该刚好是下班时间。 他可以路过去咖啡馆来一杯,然后回家。 “你别挤我!他好像要转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好像靠太近了!” “嘶那就只能硬碰硬了——” 就在艾尔海森转身的前一秒,他似乎迟疑了,顿住,视线下移。 镀金旅团不明所以,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西斜的太阳底下,辽阔的海洋泛着粼粼波光,浪潮拍打在岸上,气温不断攀升,几只海鸥鸣叫着从高处掠过,投下急影。 除开这相当漂亮的景色之外。 ——一只貌似搁浅受伤的海獭。 * 厄海塔习惯了黑夜。 但她见过日照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也对自己身体的变幻形态有基本的认知。 所以—— “为什么名字里有海塔就变成海獭了啊啊啊!”厄海塔面目狰狞,奋力地拍着尾巴, “变回去!给我变回去!” 力气逐渐流失,口干舌燥。 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意味不明的支支吾吾。 厄海塔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一只海獭。 显而易见,海獭离不开水。 又显而易见的是,她现在似乎不在海里。 厄海塔:。 吾命休矣。 过度缺水导致她视线模糊,几乎看不清面前景色,只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蓝色浪花,和无时无刻不炽热的太阳。往日渴求的阳光现在变成了杀獭的酷刑。 要变成烤熟海獭了。 厄海塔悲哀地想。 头晕眼花。 天旋地转。 厄海塔安然放弃了挣扎,双爪合十,闭上了双眼。 只是,天堂也是这么软乎乎的吗?有点舒服,蹭蹭。 “……” 怀里的大尾巴甩来甩去,啪叽一声打到艾尔海森的左胳膊肘,啪叽又一声打到右胳膊肘。 他本意是发发善心将搁浅的海洋动物送回去,然而在看到它身上乱七八糟,正在淌血的伤口后,临时改了主意。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抱着这只异常暴躁的海獭,决定去找提纳里。 既然做好事是这位尽职尽责的巡林官提出的,想必热心善良的他不会拒绝受伤动物。 这只海獭似乎终于用光了力气,尾巴无精打采地垂落下去。 艾尔海森把它掰正,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然后发现这小家伙大概热晕了,迷迷糊糊地又开始乱蹭,往他怀里一拱一拱,把他的胸膛当作了安心的小窝。 沙滩背后的岩石传来情真意切的赞叹。 “大书记官,真是个好人呐!”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艾尔海森没有反驳。 他抱着那只正在流血的小海獭,直接了当地回头问:“有什么包扎的药品么?” 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中,镀金旅团的影子被拉长到艾尔海森的脚下,清晰地辨认出有四个人,正在互相推搡。 最终,他们派出了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大叔。 大概因为平时他喜欢吹笛子逗瓦罐里的流沙鳗鳗,是整个镀金旅团中最擅长与小动物相处的人。 头一次面对大书记官,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话有些说不利索,试探道:“呃……午好?” 回答他的是递到眼皮底下的小海獭。 “首先,我感觉它现在需要一点水。”镀金旅团谨慎地建议。 艾尔海森点头。他抱起它来到海岸边,半蹲下,把怀里的海獭轻轻放到水边,因为担心被冲走,并没有离岸边太远,偶尔浪潮退了一点,他便将它往海里推推。 大书记官面无表情地救助动物有一种诡异的违和。 零星有几声笑。 艾尔海森转过头。 倏然寂静。 艾尔海森开口:“有止血的绷带么?” 片刻后,一群大高个围着奄奄一息的小海獭,厄海塔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阴凉,她舒服地翻了个身,完全没意识到身上的血流得更多了。 在她的旁边,零散着白色的纱布,胶带,甚至是剪刀,大家都一筹莫展,眉头紧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沙漠中的猎人不需要精心的呵护,他们的伤口是荣誉的勋章。 “算了。我来吧。” 旁边的艾尔海森围观了他们的争吵。 从一开始顾忌他在场的战战兢兢,到中间“手法不对”,“准没错”,“用力过猛了”的互相指责,最后纷纷铩羽而归的沉默。 他大致了解了该如何进行操作,尽管手法非常陌生,总归比不敢下手的镀金旅团要好。他相当精确地预估了绷带长度,将厄海塔捆了个严严实实。总之,没有再流血了。 这时,其中一位爱美的女性开口:“在我的家乡,最后都是要打上一个蝴蝶结,期望新长的皮肤将如同蝴蝶破茧——” 艾尔海森冷淡的眸子扫了过来。 她顿时噤声。 随后,艾尔海森复又蹲下,冻着个不比无相之冰温暖太多的脸,打了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 做好这些,他从丘丘人营地里找了个装满水的袋子,把厄海塔放进去,拎着,在镀金旅团肃然起敬的注视下,踏上了返回须弥城的道路。 风中隐约飘来零散几句。 “大书记官,真是个好人呐。” “怎么不拿营地里的锅?感觉小海獭会躺的舒服点。” “?你考虑一下重量?” “哎呀,你看他那胳膊,跟咱们动刀子的差不了太多啦。” “说实话,这个造型,不像是去救助受伤动物——” “我懂,像下班路上选好了中意的鱼,打算就这样端回去,趁着还新鲜下锅煮了。” 此刻,新鲜的食材在狭小的袋子里蜷缩着身子,吐出一串泡泡,看起来做了个美梦。 名字是第一份馈赠 “这就是你散心的成果?” 提纳里小心翼翼将厄海塔转移到更大的水箱子里。大概因为缺水太久,加上失血过多,尽管被提纳里这样那样摆弄检查了好一会,厄海塔依旧没有醒过来。 “嗯。”艾尔海森点头,“你看,它睡得不错。” 提纳里:“……是晕过去了吧。” 他头疼扶额,一边试图跟这个与小动物绝缘的人讲清“晕倒”和“熟睡”有什么具体的区别,一边尽职尽责地开始替厄海塔配药剂。 “没什么其它事情的话——” “站住。” 提纳里微笑着:“既然是大书记官难得发一次的善心,自然要从头负责到尾吧?” “尾巴?什么尾巴?” 赛诺加入群聊。 “……” “……” 巡林官的小屋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么多人,月亮高高挂在林间树梢,隐约有团雀的叫声。 下班时间,白发的少年人这时取下了胡狼头的兜帽。棉花一样柔软的白发顺滑地披在他蜜糖色的肩头,赭红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睁着:“嗯?不好笑么。” 提纳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艾尔海森,生硬地转移话题:“所以就是,你需要把它带回去。”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选择戴上降噪耳机。 “喂!别逃避现实啊!” 厄海塔安静地躺在透明水箱里,睡得很安详。提纳里给她换了药,加入了一些月莲和薄荷叶,金黄色的花瓣和清凉的绿叶为她铺成了柔软的垫子,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清香。 几个人就在外边争吵。 其实也算不上争吵,主要是提纳里单方面碎碎念着照顾小海獭的注意事项,其间赛诺插入几个缓解气氛的冷笑话。 而艾尔海森不得不在接收提纳里嘱托的同时一心二用,过滤掉赛诺的发言。 “……大概就是这样。它的情况不太乐观。脱水,贫血之类的小毛病还好,但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伤,导致现在短暂性失明,最好别到光线太强烈的地方。我得抽时间去查阅一下书籍。” “枫丹的海域有这么危险吗?感觉它受到的伤比我预想的严重得多,像是从刚出生的幼崽时期就开始面临圣骸兽的追杀,可能活不太长久。” 艾尔海森平静道:“那看起来我是给自己捡了个麻烦。” “总之,这段时间就得拜托你了。”提纳里严肃说着,把接下来一周需要更换的药剂交到艾尔海森手里。 艾尔海森点头,提上水箱:“走了。” “记得每天换水啊,拉好窗帘。” 提纳里不放心地嘱咐,仿佛艾尔海森带走的不是小海獭,而是他的亲闺女。 “我觉得你对那只海獭抱有别样的关注。” 赛诺抱着双臂,作出结论:“你想养宠物了?” 经过了半小时的诊断,提纳里翻看之前匆匆记录的笔记,摇头道:“有几项数据特征有些异常。虽然枫丹的水元素确实浓郁,但它身上的元素波动还是过于强烈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它把伤养好。” “对了,赛诺,你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刚进门时,赛诺就拎了一袋草绿的包装盒放到木柜上,他说:“我带了些枣椰蜜糖给柯莱。” “下次可以带点别的,我怀疑珐露珊前辈也在给柯莱投喂甜食。感觉她最近吃太多,要长蛀牙了。”提纳里说,“你是又要出门吗?” “嗯。最近沙漠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机关,我怀疑有人在暗中进行一些违禁研究。可能会需要远行一段时间。” “毕竟,作为风纪官,调查奇怪的[机关],是我的职责所在。” “……” * 家里多了一只需要照料的动物,对艾尔海森的生活似乎没有区别。 卡维外出做委托还没回家,艾尔海森便把水箱暂时放到他的卧室里,拉紧了窗帘。 早上出门前换掉昨天的水,中午回来把提纳里的营养药剂添进去,看着绿色的药剂逐渐被沉睡中的小海獭吸收变淡,晚上再记录一遍它的身体指数。 非常省心,艾尔海森很满意。 下班后,照例去买咖啡时,兰巴德老板倒是笑眯眯地说:“您最近总是着急回家呢,不来一杯休憩放松的下午茶吗?” “不用了。最近家里多了一只海獭。”艾尔海森回答。 “啊?原来是着急去喂宠物啊,当主人后是这样的,一没看住就有些不放心。那您给它起了什么好听的名字呢?” 兰巴德老板或许只是随口一提,跟客人亲切礼貌地寒暄,然而错误地猜测了艾尔海森和海獭的关系。 不过,艾尔海森一向懒于解释,于是他仅仅敷衍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酒馆,回到家中。 因为提纳里嘱咐过需要通风,房门一直敞开着。只不过在此之前,艾尔海森并没有在计划时间外去看过那只海獭一眼。 对于这段关系的定义,他是以“暂时的看管者”自居,所以从开始就不需要取名。 作为知论派的学者,艾尔海森对语言和文字研究得比旁人深入。 某段不知出处的记录中提到过,名字是人生的第一份馈赠。赐予别人名字就像自己亲手给自己,也给对方铐上一份枷锁,从此以后,你们的命运就牢牢地纠缠在一起。 艾尔海森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对他而言,名字只是一种代号,是对一切物体或者概念的统称代指。 譬如,即使柯莱错写成“郭郭桃”,墩墩桃也依旧是一种肉质敦实,香甜可口的淡粉色果实。不会因为别人如何称呼而更改本质。 他站起来,走到盛放熟睡小动物的透明水箱前。 淡蓝色的小海獭依旧沉静安眠地睡着,要不是胸前偶尔会有呼吸的起伏,几乎要令人怀疑它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生物标本。 这样看来,第一天见到时它奋力拍打尾巴算是它最后精力充沛的样子了。 艾尔海森摩挲着下巴。 或许出于无聊,出于兰巴德老板的随口一说,还是出于最近的有关书籍。总之,他突然间心血来潮,想给这只活不了太久的小海獭取个名字。 厄海塔一无所知地睡着。在艾尔海森精确如同机器人的照料,和提纳里特意调配好的药方下,她看起来没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瘦弱,皮毛逐渐变得光泽。 梦里也不再充斥着迷乱的光线、痛苦和惊惶,难得的平静。 艾尔海森认真观察。 * “十星暮?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第一周很快结束,去拿药时,提纳里顺便给厄海塔做检查。在记录数据的间隙听见了这个名字,他疑惑地询问。 两只尖尖的大耳朵抖了抖。 “或许在第十次星星落下的时候,它就寿终正寝了。” 提纳里:…… 提纳里:“我记得,父母给子女取名字的时候,似乎一般都是会找个好点的寓意吧。” “我起的名字也很有意义啊。”艾尔海森从他正在的文学考察书籍中抬头,淡淡道,“与其寄托于不切实际的期望,不如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抛开意义不谈,听上去也挺美观的。不是吗?” “那你还真是聪明。” 艾尔海森没有再说话。提纳里继续根据小海獭的身体状况调配药剂,顺便翻看艾尔海森记录的这一周的数据。 片刻,他发出疑惑的音节:“咦?” “怎么了?” “照理说,它表面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不该陷入这么长时间的沉睡。”提纳里认真观察着小海獭,虽然他并不赞同艾尔海森的取名方式,但依旧使用了这个名字,“你给十星暮吃什么了吗?” 联想到珐露珊前辈近日来的投喂,提纳里控制不住地将这种行为安到一个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身上。 自己取的名字被别人念出来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不过艾尔海森对他言语间透露的信息更在意:“我按照你给的药方,没有乱喂东西。难道它该醒了?” “那大概是从前过的生活太颠沛流离了,难得睡个好觉。只不过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了。”提纳里摸了摸下巴,“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这周就能醒过来。” “说起来,艾尔海森,最近你的失眠焦虑怎么样了?我看着你的黑眼圈淡化了不少,怎么样,是不是我的散步很起效?” “不是失眠焦虑。”艾尔海森反驳,然后发现最近奇怪的噩梦确实没有出现,大概人类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散步。 不过,他依旧认为换一个场景进行毫无意义的走路应该没有疗愈效果。 “没事,要是再出现失眠的问题你就出去走走。” 提纳里一连解决了两位病患的问题,很有成就感。 他利索地调配好了药剂,在寻找一味野生的甜水蕈时离开了房间,去了隔壁。 现在,只剩下了艾尔海森和沉睡的小海獭。 他最近浏览了海洋生物图鉴,对这种生物习性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书上介绍,这种海獭生活在枫丹水域,性格温顺慵懒,生活节奏慢慢悠悠,似乎从来没有烦恼。 海獭脑袋后生长着两根水蓝色的触须,在调配的营养液中慢悠悠地晃动。爪子之下的身躯是越来越浓稠的深蓝色,光滑的皮毛看起来就很好摸。 比起第一次见面,确实长大了不少,裸露在外发炎的伤口也逐渐愈合。 至于提纳里所说的天生有疾,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来是短命的模样。 过不了多久,就能放生,结束他们短暂的联系,就像平静的湖面注定要消散的轻微涟漪。 艾尔海森平静地收回目光。 然而,下一刻水箱亮起异常的金色光芒。 “艾尔海森?你是开了什么灯吗?” 提纳里抱着瓶瓶罐罐,还没进屋已经看见木窗缝隙之间泻出的光芒。 难不成这家伙嫌弃光不够亮,看不清书本上的字了? 提纳里暗自思索。 他踏进屋子,迎面撞上近日来最不可思议的场景。 水箱里,沉睡的海獭一无所知,它水蓝色的皮毛底下正浅淡地发出诡异的金光,把它通透的轮廓照得都虚化了些,仿佛从沙漠遗迹上的壁画走出来的神话故事。 而玻璃的另一边,一脸严肃的大书记官微蹙着眉,似乎正在思考把它解剖的可能性。 “别冲动!艾尔海森!”提纳里紧张地叫了出来,“尽管十星暮看上去确实有点异常,但保不齐杀死它会触犯枫丹的什么律法。”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冷静地为自己辩驳:“我并没有那种爱好。” 爱你海獭 艾尔海森到底有没有那种爱好尚未可知。 但这金色的光芒并没有维持多久。 它亮得很快,去也匆匆,除了短暂目睹了这一切的两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寂静。 提纳里迟疑着开口:“它在家也这样?” “没有。” 艾尔海森迅速摇头,同样的话送回提纳里:“你给它乱投喂了什么东西?发光髓?” 提纳里:“……当然不会。” 他提出建议:“不如让它在我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一直对收养这只海獭带有若有若无嫌弃的艾尔海森此时坚决地驳回了这个建议:“不必了。” 提纳里缓缓转过头,与状似平静的大书记官对上视线。 不出所料,他的眼眸里,倒映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坏了,这人开始好奇了。 提纳里开始祈祷十星暮会有好运气。 与巡林官道别之后,艾尔海森将水箱搬到了书房。提纳里说可以逐渐让它见光了,只要别放在太阳底下直晒,再等它修养小半个月,大概就能够睁开眼睛了。 搬到书房正中的书桌,而不是客厅的沙发边——这当然挤压了他的空间,不过比起文字,最近他对这只不同寻常的海獭更感兴趣。 加上这书桌藏在书房深处,只要不开台灯,窗户的光线照不到水箱。 能够全方位地观察它。 之后几个寻常的夜晚,艾尔海森就这样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开文献的下一页。看书的间隙,他选择放松眼睛的方式变成了观察沉睡的小海獭。 一开始,艾尔海森还抱有热情,后来发现那瞬时的金色光亮如同只在满月绽放的花朵,极难捕捉到一瞬。 搬回去就变得麻烦,他逐渐习惯了书籍时身边有只平稳呼吸的海獭。 偶尔,它会翻个身,吐出一串咕噜噜的水泡,慢悠悠地浮上水面,再沉下去。 他依旧会在下班时顺路买杯咖啡,兰巴德老板会微笑着问起十星暮的近况,并在第一次听到时夸赞这真是个好名字。 所以艾尔海森说过了,抛去它的意义,这三个文字的组合本身富有一定的美感。 浪漫得像卡维会起的名字。 赛诺听说事件的始末后做出这样的评价。 对此,艾尔海森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知论派将文字和语言视为世界的核心与本质,在室罗婆耽学院中研习的几年里,再怎样愚笨的人,在这种氛围浸泡上几年,都该具有基本的赏鉴能力了。 今晚的书是枫丹动物寓言集。 这是下午寻找海洋生物图鉴时,艾尔海森从矮柜里翻到的童话册,鲜艳生动的插画封面表明了者的身份。 大概是室友的东西。 艾尔海森心安理得地翻看。 故事讲述了乌鸦和狐狸关于奶酪的争抢。 侥幸叼着奶酪的乌鸦被狡猾的狐狸盯上。 狐狸仰头,诱骗着乌鸦关于奶酪的真相。 最后,无知的乌鸦开口询问烹饪的秘方。 狐狸衔起因开口而掉到地上的奶酪逃跑。 这个故事警告了那些妄图探知不应通晓的机妙之人,最终只会连自己原本便已经拥有的一切全部失损。 枫丹和须弥的文化果然有所不同。 在智慧之国,从来不会阻拦学者们的好奇心,甚至视学术及知识高于一切。 艾尔海森放下书,目光转到水箱。 台灯的亮度调到最低一档,昏黄的光线给水蓝色的小海獭染上一层薄薄的光,使它的面容变得憨态可掬。 水流异常地波动,泛起一圈一圈波纹。 在第十一天的夜晚,这只睡过头的小海獭终于睁开了它圆圆的小豆眼。 艾尔海森没能等到它异常的发光,反而先迎来了它的苏醒。 * 厄海塔看不见面前的景色。 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从未有如此安宁和谐过,置身于平静的天堂。 偶尔会有支离破碎的语句飘进她的耳朵。 “贪睡……” “枫丹……律法……” “艾……海……” 直到她仿佛看见了一道水幕,对面模糊不清的人对她说,你该醒了。 厄海塔惊喜道,我难道没死吗? 水幕对面的人哽住了,大概是翻了一个白眼,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然后厄海塔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曚昽,隐约只能见到黄色的光团。不知道身在何处,隐隐有种不安,相当紧张且谨慎地向前伸了一只爪爪。 按到了某种光滑的材料,类似玻璃? 艾尔海森放下了书籍,好整以暇地观看这只海獭无比谨慎地触摸水箱。 头一次,他居然从海洋动物的神态中看出了乖怂、好奇、害怕等一系列情绪。 提纳里特意嘱托过,有些动物在转移了栖息地后会有应激反应,轻则食欲不振,重则反抗激烈,甚至有跳出水箱的风险。如果发生不适一定要把它带回去。 虽然巡林官这叮嘱看上去更像是担心小海獭被艾尔海森玩坏。 动物应当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于是艾尔海森没有开口说话,他起身去取了提纳里给的饲料,明天可以把一些多余的营养液寄回去。 饲料混合了鱼粉,小麦和一些维生素,搓成了褐色的丸子,一顿最多吃五颗。 艾尔海森先尝试丢了一颗进去,观察动静。 厄海塔嗅了嗅,多日来仅用营养液能维持基本的身体机能,但嘴巴早寡淡已久。她迫不及待地叼了一口,囫囵吞了下去,开始游走寻找第二颗。 见状,艾尔海森陆续将丸子滑进水箱里。 厄海塔逐渐也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她正在被喂食,大概是被富有爱心的好人捡了回去。 她想起梦里出现的词汇。 好像是艾什么海?爱海?爱你海獭? 厄海塔自动补充完了这句话,真心实意地赞叹这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她知道那好人应当是从上方投食,也不再不安地挪动,眼巴巴地盯着混沌的某处。 艾尔海森看着一脸纯良的十星暮,陷入了沉思。 提纳里说它应当还不能看清周围环境,离开了身处的海洋,又见不到东西,或多或少会产生应激反应。 ——但它此刻,正亮晶晶地盯着他,相当自来熟地适应了环境。 手中最后一颗丸子悬在水箱处,厄海塔鼻子翕动,嗅到了香味。 她迟迟等不到,干脆直接跃出水,伸出两只前爪,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夹住了它,然后试图扒拉到嘴里。 正在思索的艾尔海森猝不及防,感到手指被柔软的东西包裹。 他低头一瞧,那只自来熟的小海獭把他的手指当成了美味的饲料丸子,正要送入嘴中。 海獭的力气大不过人类。艾尔海森抽出,转而用丸子拯救了自己的手。 到嘴的美味丢了,厄海塔还来不及伤心,又一颗丸子掉她旁边,她欢呼雀跃地抱起了它,送入嘴中。 海獭的叫声尖尖的,并不刺耳,听上去就像人类幼崽的嘤嘤。 以往安静如湖水的书房在今晚泛起了波澜。 艾尔海森没有再去看枫丹动物寓言。 狡猾的狐狸也好,偷走奶酪的乌鸦也好,都没有活生生的十星暮生动。 完全没有置身陌生环境的刺激性反应,甚至跃出水面只为了吃东西。 难道枫丹生活环境恶劣,所以不论是寓言,还是现实,它们总是行走在争抢食物的道路上。 艾尔海森作出了不经考证,不负责任,没有任何依据的假设。 * 又到了去提纳里那里换药剂的时候。 在听说十星暮醒来后,提纳里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紧张。隔三岔五发一封信件,表面在询问十星暮的近况,字里行间却充斥着对艾尔海森的不信任。 一大早,就有巡林员路过三次他的家门口,委婉地提醒提纳里正在道成林等候他们。 艾尔海森冷淡地点头,表示知晓。 他一直没有对动物说话的习惯,觉得用双方根本互不相通的语言交谈只是在浪费口舌。 然而,在面对一直安静躺在狭小的书房(实际上并不怎么狭小),水箱里的十星暮时,他用类似通知下属提交申请表的语气平淡开口:“我们得出一趟远门。” 以往十星暮沉睡着,如今似乎听到了人的声音,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单纯地对发出的声响作出回应。 它看不见,所以只能面朝着声音的方向,吐出几个逐渐上升变大的泡泡。 厄海塔第一次听到了人类的声音,她惊讶地发现了两个事实。 ——她居然能听懂! ——这个好心人不是哑巴! 以往房间太过安静,她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偶尔起身的脚步声,开关门的锁扣声。 更多时候,她一直一个人呆在这里,漫无目的,不知来处。 大概是作为海獭,正在逐渐缺失作为人的记忆,等有朝一日变成了人,应该就能想起一切。 不知为何她有着超凡脱俗的乐观。 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哑巴好心人的声音,跟她想象的有所不同。 做出拯救海獭这种举动的总感觉该是个文静的女孩子,现在听上去像是个公正古板的青年教师。 十星暮的眼睛依旧需要呵护,艾尔海森笼了一层遮光布在罩子上,提着走到了道成林。 提纳里早就在门口等着,在艾尔海森取下遮光布后,见到生龙活虎的十星暮,他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状态不错。”提纳里说,“外伤也差不多愈合了。” 厄海塔在水箱里翻了个滚,似乎很开心,并不害怕陌生人。 艾尔海森说:“它变沉了。比上周重。” 这话就不是很爱听了。 厄海塔默默背对过去。 提纳里被逗笑,跟艾尔海森讨论十星暮的近况。 在这期间,厄海塔被安置在沙发对面的木桌上,一只獭无聊地吐泡泡。 聊着聊着,提纳里的视线缓慢从艾尔海森转移到了木桌,露出一个堪称失态的表情。 “你看见了吗?”提纳里精神恍惚地说。 艾尔海森蹙眉,转过头。 除了自娱自乐的十星暮,什么也没有。 那道泡沫般的浮影消散得很快,但郭狐的视力还是捕捉到它出现的一瞬。 淡金色的光芒包裹住一个非常模糊的身形,蜷曲的水蓝色长发类似某种蓬松的藻类。 坏了。 提纳里面色凝重地想,难道连日以来的操劳导致的病情终究发生到了他身上? 学长の幻觉 摆在提纳里面前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十星暮,并不是一只普通的海獭。 但是在神奇的提瓦特大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连采摘薄荷也有被骗骗花攻击的风险。 再比如说坐在他对面的书记官,即使是离须弥城有段距离的道成林,也会听见关于这位大书记官的风言风语,呃,应该是谣言。 一三五树王眷属,二四六赤王转世,周日随机挑选一只大兰那罗成精。 短短的几次呼吸间,提纳里已经做好了对自己的心理建设。 毕竟,你不能要求一片元素力涌动宛如大海一样的世界,没有起伏的波澜。 “看见什么?”艾尔海森问,“又是那种奇特的光吗?” 面前再次浮现出那画面。朦胧金光里,模糊的人影,蜷曲的水蓝色长发宛如海底的藻类。 提纳里欲言又止。 “没事。”他最后说,“如果有什么别的病症,记得早发现早治疗。” 艾尔海森:? 他姑且认为这是巡林官公务繁忙导致的胡言乱语。 在艾尔海森拎着水箱准备离开时,提纳里叫住了他。 今天他想插手接管小海獭的心思过于强烈,以至于艾尔海森有些警惕。 “嗯……”提纳里苦恼地扯了扯耳朵,又露出那副有许多话打算说,但是又没有说的纠结神情,语重心长地告诫,“暴力不会解决所有问题。” 艾尔海森:“谢谢。” 他真的没有那种爱好。 * 早上是固定的换水时间,不过今晚要提前更换提纳里给的新配方。 艾尔海森从图书馆借阅了一本《海洋生物饲养指南》,不时记几句笔记。 提纳里说十星暮的外伤基本没有大碍,再疗养几天就能痊愈。只是它内部的情况非常混乱,宛如毫无条理混乱的零件,拼拼凑凑,勉强能维护身体机能。保不齐哪天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将现状所有的平静吞没在岩浆之下。 他说的这小家伙像是个定时炸弹。 艾尔海森对生论派的知识鲜有涉足,仅有一些基本的常识。算是踏入一门全新的领域,正在扩充数据和资料。 快到换水的时间了,他抬头看向书桌旁的小海獭。 而被认定为命不久矣的厄海塔,此时正在试图咬住自己的尾巴。 她欣然自得地适应了新的躯体,并且为此兴致勃勃。 在苏醒后,她听到了一位类似动物医生的缜密发言,救她的好心人称呼那位动物医生为“提纳里”,而提纳里叫对方“艾尔海森”。 哦,原来不是爱你海獭。稍微有点失望。 同时她还听到了自己的新名字“十星暮”。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听上去眼前就仿佛浮现出绚丽的光景,黄昏,星星,失落的银河与漫长的寂静。 没想到这位好心人声音听上去冷冷淡淡,但是有相当丰富细腻的心思呢! 她像接受了海獭的身体一样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十星暮依旧看不见四周,忽然感到身体两侧一阵冰凉的触感,然后哗啦一声离开了水箱。 “唔!” “换水。” 艾尔海森简短地解释。他无法证明十星暮能否听懂他的话,但语言似乎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他渐渐习惯了跟它进行单方面的对话,而对方偶尔会回几个短促的音节。 十星暮于是不再挣扎,乖乖被拎起来,被放置到一个更大的地盘。 她好奇地探出脑袋,当然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模糊的光影间有一个忙碌的影子,然后是药剂瓶罐被打开的声音。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自认为了解这位名叫“艾尔海森”的好心人。 话少,安静,富有爱心。 总之,感觉像会受到职场欺凌后闷声不吭的老实人啊…… 十星暮有些苦恼了。 很担忧他会不会受欺负。 艾尔海森调配完更新后的药剂和营养液,低头就见到小海獭直愣愣地呆在水缸里,也不追自己的尾巴了,紧皱着小脸,忧心忡忡地盯着淋浴室的沐浴露发呆。 才一会没看住,又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顺手摁了一下露在浴缸外,格外突兀的小脑袋,想让它安分地呆在水里。 十星暮感到头顶被揉了揉。 她有些不满地晃晃脑袋,但转念又想到自己正被好心养着,还什么也没有干。母亲说凡事皆有代价,书上说善心要得到回报,于是她只是反抗了一下,便没了动作。 甚至把脑袋往前拱拱。 不摸吗不摸吗?没人会拒绝一只小海獭吧?她已经修养得很好了哦,皮毛肯定很光滑,说得她自己都好想摸摸自己。 脑袋顶上的这只手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揉了第二下,迅速抽走。 冰凉的触感还残存着。这人的体温不比水箱里的营养液温暖多少。 十星暮默默潜了下去。 好像身体有些发烫。不会吧?被摸摸脑袋就有这么大反应吗? 她从前是这么害羞的人吗?还是这具海獭的身躯对人类过敏呢? 意识变得混沌了起来,鼻子里痒痒的—— “阿嚏!” 正在测试水温的艾尔海森回头。 水蓝色的小海獭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晕乎乎地在原地打转,一副找不着路,飘飘忽忽的醉酒样。 沉思了会,艾尔海森忽然稍微有些理解了那些在虚空终端搜索“鱼会溺死吗”的人群。 不过他的选择是咨询专业人士。 * “你对它做什么了?” 深夜这个时候被打扰,提纳里并没有抱怨。显然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语气很紧张,神情很紧绷,像是下一秒就会听见什么禁忌实验,随时准备出门叫大风纪官。 艾尔海森回忆今晚发生过的一切,阐述:“换水,转移到浴缸。” “然后呢?”提纳里紧张兮兮地问。 面前的青年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情况不容乐观。 提纳里皱起眉头,认真地提醒:“我必须申明一点,艾尔海森。这时候不要有任何隐瞒,不调查清楚病因,对十星暮的病情没有好处。” “我摸了一下它的头。”在提纳里暗含隐晦谴责的注视下,艾尔海森终于坦然地承认道,“手感不错。” “……” 换水当然不会导致发烧。毕竟以艾尔海森的严谨,十星暮成天待的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成分,温度和浓度。 当然,摸头也不会。 提纳里先把十星暮转移到了新配好的水箱里,喂了一些暂时能抑制病菌的药物。再过了半小时,它脸侧不正常的红晕终于消散,又恢复了前几天睡獭的模样。提纳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心思开始研究突然发烧的起因。 逐渐的,他眉头越皱越紧,大尾巴开始疑惑地摇晃。 “怎么看起来像……在水里泡久了啊?” 换掉笼统介绍的《海洋生物图鉴》,手里翻动着另一本《海獭生活习性》的艾尔海森从浩渺茫茫的知识中抬起头。 他陷入了沉思,决定有必要去翻一翻“鱼会溺死吗”这个问题下面的回答。 “总之,我明天再来仔细看看。它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提纳里拎着医药箱,艾尔海森向他道谢,提纳里摆摆手说这不算什么,还调侃道:“等到它痊愈那天,我都怀疑你会不会舍得放它走了。” 艾尔海森:“稍显荒诞的猜测。” * 第二天清晨,艾尔海森照着提纳里给的药方出门购买相关草药,临走前给家里都拉上窗帘,以免有意外的发生。 他看了一眼浴缸里的十星暮,经过提纳里的建议,暂时安置在大一点的环境里。它沉沉地睡着,偶尔会冒出几个泡泡,体温没有异常。 门锁响了一声。他前往奥摩斯港。 墙壁的时钟走到“九”这个刻度的时候,十星暮睁开眼。 昨晚的情况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身子忽然变得格外热烘烘,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听不见,整只獭要飘起来了。 她细软地叫了一声,以往这时候屋子某处会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但那扇门后没有动静,稍显安静。 于是她知道,艾尔海森今天应该是出门了。 她无聊地吐泡泡。 身上的伤愈合了大半,但总觉得有什么奇异的种子在体内缓慢地生长。有种什么事情要发生的预感。 在这种预感到达的顶端,她听见“噗”的一声,像谁吹了个泡泡。 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声音正来自于自己—— 身为海獭的日子里她逐渐适应了如何操控尾巴,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弋。而逐渐淡忘了人类的身躯应该如何操控。 导致她现在头脑空白,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空旷的房间,敞亮的浴室。 头顶金色月莲的少女呆呆地盘坐在浴缸里,水蓝色的蜷曲长发如同某种水生藻类,蜿蜒地伸展,覆盖在她湿漉漉的白裙子上。 她试探性地歪了歪脑袋,那朵金色的月莲从头顶滑落,掉到她裸露的脚踝上。 于此同时,她听见房门开锁的声音。 伴随着一个陌生青年的问话。 “艾尔海森?你大白天把家里的窗帘都拉上干嘛?” 十星暮依旧看不清面前的景色。 但无论如何她也知道,要是现在这样子被发现的话。 绝对、绝对会惹来大麻烦。 “奇怪。不在家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似乎站在了浴室门口,大概是打算放置行李。 十星暮屏住呼吸。 救命,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先跟人家打招呼吗?但是怎么开口才不会有误会?啊啊怎么这时候变回来了! 门把手被拧动,发出声响。 下一刻。 “噗。” 刚结束建筑委托的卡维已经连续通宵了好几天,总算提前结束工作,刚回到家,就听到类似水泡被戳破的异常响声。 他推开浴室的门,然后静止了。 睡眼惺忪的眼睛仅仅捕捉到少女的一瞬,再眨眨面前已然换了场景。 浴缸外面可疑地流淌着溢出的水,一阵一阵的波纹之间,一只小海獭无辜地顶着月莲,冒出一个小脑袋,跟他大眼瞪小眼。 卡维心力憔悴,神情恍惚地走上前,敏锐地发现浴缸旁边一根过长的水蓝色头发丝。 啊,果然还是。 先去睡觉吧。 卡维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地想。得抽个时间找找提纳里。 比起艾尔海森的浴室里藏了一个女性,还是艾尔海森善心大发收养了一只海獭更具有冲击力。 软糖 十星暮谨慎地与他对视,努力做出平静的神情,然而过度追求平静带来的是截然相反的效果——她整一条细长的身躯宛如死者一动不动。 从“艾尔海森居然养了宠物”这一惊天事实中逐渐清醒的卡维,缓缓地看着这只小海獭从尾巴尖开始挨个炸毛。 最后蓬松得像果果软糖。 不行。 有些可爱。 艾尔海森到底是上哪捡到的小家伙!卡维一连几天通宵产生的足以凝聚成漂浮灵的怨念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世界美好的眷念,顺理成章地将突然出现的少女归结于幻觉。 赞美毛绒绒! 他相当克制地伸出手。 十星暮感到面前有一块不怀好意的阴影逐渐放大、放大…… 不会吧?这就发现了吗?她应该变回去得很快吧?是要把她拿出去做什么实验吗?听说有些学者超级可怕! 她紧张得越发不敢动弹。 在嗓子眼提高到快蹦出来的时候,十星暮突然感到脑袋被用力地揉了揉。 * 艾尔海森回来得很快,在提纳里上门前采购完成他需要的药剂。 紧急的文件昨天已经审阅完毕,借阅的书籍按照规定期限内归还。今天继续休假。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打开门。 淋浴室里传来预期之外的响动。 购买的药剂放置到桌上,艾尔海森几步走到淋浴间。 门并没有关,窗帘拉得紧实。卡维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塑胶球,跟小海獭玩得不亦乐乎。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房子里多了个人。 “艾尔海森?你回来了。帮忙开下灯。”卡维乐呵呵地说。 艾尔海森平静道:“你跟它相处这么久,就没发现它的眼睛不对劲吗?” “感谢你的懒惰。不然我两周的工作将一笔勾销。” “你什么意思……等等——”卡维放下塑胶球,一脸凝重地打量起十星暮。 十星暮察觉到气氛的转变,悄悄将脑袋埋进水里,不愿意出来。 “怎么这时候害羞了?来,给哥哥看看。”卡维低声哄着,相当自然地把自己摆到了监护人的位置上,“别怕。” 浴缸冒出几个表示抗议的泡泡,直到卡维用塑胶球在小海獭身上轻柔地滚了滚,十星暮这才不情不愿地探出脑袋。 小海獭的瞳孔是深渊一般的漆黑,没有任何聚焦,注视着它久了,像在窥探隐秘之地。 之前卡维以为它如此不厌其烦地追逐塑胶球是因为好玩,原来是它根本无法判断塑胶球落下的方位,所以每一次玩耍,都充满了不确定。 “它的眼睛怎么回事?” “提纳里说是它身上的旧疾,大概率根治不了,活不了太久。”艾尔海森倚着门框,就这么看着他们互动。 卡维没有说话。 片刻,十星暮讨好地蹭了蹭他没有缩回去的手心,湿漉漉的皮毛被蹭得有些杂乱。 没关系的,她现在过的每一天,都算多活的日子。 “别怕。”卡维抚摸它的力气明显没有之前用力,似乎把它当作了什么易碎的花瓶,温和地安慰,“会有办法的。” 艾尔海森注视着温情脉脉仿佛医院病房前生离死别的家庭伦理剧现场,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他敲了敲门框,说:“容我提醒一下,不是无药可救,大概十分钟后提纳里会来给十星暮做详细诊断,再确定之后的疗程。” 这下僵住的人换成了卡维。 艾尔海森继续平静道:“你的行李似乎还摆在客厅,没有收拾。” 卡维惨叫一声,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咪一样蹿了出去。 十星暮不明所以。保持着被人抚摸的姿态,看上去有些慢半拍的傻。 淋浴间终于清静。艾尔海森走上前,把这个露在水面外的小脑袋摁了下去。 脱水 “很早就想问了。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艾尔海森走近。 对于旁人来说他已经不算矮,更别说面对的是一只小海獭,硕大的阴影轻而易举地包裹住十星暮。 他站到十星暮面前。 艾尔海森的眼眸是一片干净的翠绿,偏偏在这翠绿之中又燃烧着一点热烈的火星。当他就这样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的时候,很有一种莫名逼人的压迫感。 但是十星暮看不见。 十星暮装傻似的歪了歪脑袋。 小海獭的眼睛没有聚焦,很有欺骗性的懵懂无知。 片刻。 “算了。” 艾尔海森收回了审讯的意味,觉得为难一只短命、不太聪明并且不会跟他有很长交集的海洋生物没有太大意义。 就算会出现什么意外,还是留给教令院那帮家伙头疼吧。 他在脑海里已经差不多构思完成了一些语句。 大概是准备用于今后推拒教令院的借口和说法。反正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令院职工,只负责归档纸质记录,至于有什么天大的核心决策,也不是他该操心插手的。 客厅里,在终于收拾好他的行李,给累坏了的自己调了一杯蔷薇果酿后,卡维瘫倒在沙发上。忽然后知后觉地回味起先前的对话,发现了某种不寻常:“十星暮?你给它取的名字吗?”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当作回答。 “迟暮的星星啊……”卡维皱起了眉头,“总感觉是不好的寓意。” 艾尔海森懒得反驳:“你已经想好怎么跟提纳里解释的说辞了吗?” 卡维选择回到淋浴间,跟浴缸里的十星暮一起默默呆着。 十星暮虽然知道提纳里那位动物医生是好人,但跟他见面的后几天不会有好吃的丸子,一般是枯燥无味的营养液或者奇怪味道的药剂。 超级难喝。她有些排斥。 一人一海獭就这样焉答答地蹲在一起,两两相望,各自忧伤。 过会,提纳里和柯莱一起上门,要准备的仪器有点多,柯莱是来帮忙的。柯莱还是有点怕这位传闻中行踪诡谜的大书记官,她躲在提纳里后面点了点头。 几人很快进入正题,艾尔海森领着他们来道淋浴间。 他打开浴室门,把淋浴间这父女情深的一幕展示给拜访的客人们。 仔细观察卡维和十星暮宛如亲生一般如出一辙的神态后,提纳里谨慎地评价:“这是什么新奇的造型吗?” 艾尔海森对此不想回答。 但提纳里身后,柯莱的眼睛在见到十星暮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活的! 是活的海獭! 一直穿梭在雨林,很少去过大海的小巡林员努力遏制住自己的兴奋。 * 所幸,提纳里对卡维为什么出现在艾尔海森家里并没有很追究原因。相反,艾尔海森觉得他乐享其成,甚至比卡维本人都想让他在家里多待几天。 “十星暮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提纳里的眼神在这样凝重地托付卡维。 但不可否认的是,十星暮的外伤被艾尔海森养得很好,甚至大了一圈,皮毛摸起来更舒服了,还带着小海獭的温热,等到冬天肯定是个相当好用的暖手炉。 除了依旧看不见的眼睛。 “我回去统筹了之前的数据,不过因为它先前受伤过重,有些没有可信度,等到今天回去后应该就能做出比较可信的结论。目前,我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测。”提纳里将复制好的文件递给艾尔海森一份,“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总之,它身体里似乎存在着一种很强烈的水元素力,正在扰乱正常的身体机能。” “同时还存在一种很特别的能量,帮它抵御水元素的扰动——” 认真讲述的小提师父顿住了:“柯莱。” 听课听得逐渐昏昏欲睡的柯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摸到十星暮的水箱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软乎乎的身子。 十星暮用脑袋顶了顶走神的柯莱。短短时间内,她已经完全摸清了这群人的食物链。 就连小海獭也不能阻挡听课产生的困倦。柯莱背后一凉,坐直,认真回答:“好的师父。” “……我还没开始问。” 提纳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家没他得散:“可以给它做个防水眼罩,不是完全见不得光了,总是拉着窗帘也会影响正常生活,对视力不好。” 卡维不知从哪翻到了一副防水的画笔,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艺术家的光辉照耀整间小屋:“我可以给它设计时下最好看的眼罩。” “这件事情随意了。”提纳里语气微妙道,“你怎么知道艾尔海森的家里有画笔?” 艾尔海森从他的书籍中抬头,淡淡看了卡维一眼,意思是谁捅出的篓子谁去填补。 “……” 空气几乎凝滞了。 不妙。 十星暮虽然不清楚卡维为什么要瞒着别人他住在艾尔海森家,但她天生便跟卡维有些亲近。 得想办法。 她在水箱里翻了个滚,溅出水花,嘤嘤的叫了几声。 柯莱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是之前的检测哪里不舒服吗?师父师父,过来看看!” 提纳里同样搁置了疑惑,跟着柯莱来到打滚的十星暮面前。 卡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房间另一边,艾尔海森似笑非笑地向十星暮看了过去。 十星暮任由着被提纳里摆弄,莫名背后一凉。 提不动 以普遍理性而论,一只海獭,它应当离不开海域。 它身体的构造天生适应在水里的生活。 它的祖祖辈辈呆在辽阔的水底。 而不是—— “十星暮对水过敏。” 提纳里沉痛地宣布。 他一连更换了好几种水质样本。天臂池,离渡谷的小溪,枫丹的陆上之海,甚至有托人去稻妻的无想刃狭间采点水的冲动,被艾尔海森及时制止。 “那恐怕就不是它对水过敏的问题了。”艾尔海森冷静地制止他,“大概率是水本身的问题。” 之前冗长的数据分析,图标表格和趋势总结柯莱迷迷糊糊地都是听了个似懂非懂,反而在提纳里做出最后结论的时候睡醒了。 她非常吃惊地发出感叹。 “哇,是一不注意就会死掉的物种诶!” “好稀奇。”卡维看向十星暮的眼神带上惊叹。 “居然能活到现在。”艾尔海森说,“真不容易。难为你了。” 十星暮:…… 她心情复杂地吐了个泡泡。 艾尔海森继续发表他的见解:“或许应该更改它隶属的种类。不是海獭,是旱獭。” 十星暮:…… 她似乎对这个好心的老实人性格错误地预估了。 柯莱顺着艾尔海森的思路说下去:“可是我觉得旱獭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好听诶。” “哦?”艾尔海森放下了书目,今天他从图书馆借阅的是《元素生命拟态类型》,缓慢走到了水缸面前,“那还是得问问本人意见。” 十星暮觉得这话听起来哪哪不对劲,遂保持沉默。当然,她目前的身体结构也只能让她保持沉默。 所幸天真浪漫的卡维出声解救了她:“艾尔海森,海獭怎么可能开口说话啊。” 卡维! 十星暮默默流泪。 不枉她刚刚舍身救君子! 今天起他们就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我感觉它怪聪明的。等它眼睛好了,我要试试教它认字。”卡维信心满满地说,“我明天就去借点书。”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明显呆滞住的小海獭,又看了一眼满腔热情的卡维,难得保持了看好戏的心态。这次没有反驳。 而沉浸在未来畅想的卡维并没有在意艾尔海森不同寻常的沉默。 他甚至已经拟好了教书计划,安排好一天的学习时间。 十星暮:。 十星暮撤回一条消息。 *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水里和在岸上各待半天。 提纳里和柯莱走后,心灵手巧的大建筑师很快借助手边的工具搭建了一个简洁风的小窝,并且迅速做好了一个防水眼罩。 “在这种事情上,你的效率一直很高。”艾尔海森观察片刻这个到他膝盖那么高的小窝,做出这样的评价。 卡维撇撇嘴,就当他在夸赞了。 还是十星暮可爱。他小心地把手放到十星暮的咯吱窝,回忆起提纳里的嘱咐,先试探性地抚摸,让它渐渐适应有人的触碰。 但是十星暮好像跳过了这个步骤。它相当配合地张开两只爪爪,一双豆豆眼没有聚焦,但看上去就是在跟人对视。以一个十分坦诚的姿势,它对面前的人抱有绝对的信任。 卡维愣在原地。卡维心脏受到重击。卡维开始胡言乱语。 “好想趁月黑风高把它偷走……” 艾尔海森:…… 不提他能偷到哪去,首先,现在他这个不论是房子还是海獭的主人,就坐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 艾尔海森顺手从沙发拿了个金纹装饰的软垫,走到十星暮的小窝前。卡维的设计风格一贯保持着他本人特有的美学,精准、精确、精美,像一个真正的家。 艾尔海森把手中的软垫塞了进去,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小窝的边边角角都充斥着羽毛的柔软。以免那位对水都过敏的,格外脆弱的生命体不幸磕碰到某处坚硬的木板而过早夭折。 毕竟他本人并不想背负“谋杀枫丹珍稀动物”的罪名。 做完这一切,艾尔海森相当反常地没有回书房,反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回沙发,仿佛在等待什么。 不远处,卡维终于从毛绒绒的强烈诱惑中脱身,想起正事。他兴致勃勃地握住十星暮的咯吱窝,十星暮同样也期待满满地张开两只爪子。 即将迎接陆地上的新生活—— 在要脱离水面的一瞬间,十星暮感受到了久违的地心引力。 以及咯吱窝下这双手,微不可察地在颤抖。 她困惑地仰头,轻轻叫了声。 卡维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深吸一口气,说:“没事,我们再来一次。” 这回十星暮感到咯吱窝的两只手更用力了——更用力地颤抖。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有点自闭。 卡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超级兴奋的小海獭缓缓地,缓缓地萎了下去,像一抔注定挽留不住的流沙一样从掌心滑落,默默缩回水箱底。 他这才恍惚地想起,之前所有的检测,好像都是由艾尔海森将十星暮从水箱里捞起进行转移,测试的仪器,也是由艾尔海森和提纳里一起摆弄。 他又恍惚地望向艾尔海森不知从哪锻炼出强壮有力的胳膊。据他本人自称是图书馆。 “海獭的皮毛非常吸水,将它从水里捞出来时所需要比它本身的体重超过几倍甚至更多的力量。” 艾尔海森合上书本,毫不意外地看着这一幕。他将书本反扣在桌上,拿起之前送提纳里出门时顺手买的毛毯,放在水箱旁边,铺了柔软的一层。 他运用了不愧于拥有照顾十星暮两周的经验,作为一个拥有资深经验的前辈,相当娴熟地伸进水箱,从水箱底部捞到背对着他们缩成一团的水蓝色毛线团。 借助艾尔海森的胳膊,这个蓝色毛线团缓慢展开成长长的一条,湿漉漉地被放置在艾尔海森铺好的毯子上。 艾尔海森把毯子边边角角都往十星暮上盖住,毫不留情地搓了搓,然后像剥开含苞待放的劫波莲一样,一瓣一瓣地展开。 露出的小海獭抖了抖毛,这下不会甩水甩得到处都是了。 艾尔海森向卡维伸出手。 卡维神情恍惚地递给他防水眼罩。 艾尔海森手指温热,但戴着的黑色指套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材质,冰凉得如同他本人。 他绕过小海獭的脑袋,在后面打了个结。 “你居然会打蝴蝶结?”卡维难以置信道。 “这应该是基本的生活技能。”艾尔海森云淡风轻地回道。 不,奇怪的不是艾尔海森会打蝴蝶结。 卡维盯着十星暮脑袋后面现在有点显眼的,迎风招摇的小蝴蝶结。 ——而是艾尔海森居然会给小海獭打蝴蝶结。 这种极具感情色彩的意象居然会出现在一个曾发表“神明不过是一种更高级别的生物”的人身上。 “别多想。”艾尔海森说,“只是顺手。” 他环视了一圈房子。 突然皱起了眉头。 搁置的花瓶,桌角的边缘,散落在地的书籍,沙发脚…… 似乎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小海獭来说,这间他住着极其舒适的空间现在变得无比危机四伏。 而十星暮显然不知道将面临什么。 它忽然感到身子一轻,被人塞进了某个很软的垫子上,然后面前是什么东西关上的声音。 “先呆在这儿。别乱跑。” 原本被关在狭小空间里稍微有些无措的十星暮便不再恐慌。 平静好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具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起不来 提纳里告诉过艾尔海森,久居大海的海獭离开熟悉的环境可能会导致应激。 但是十星暮没有。 十星暮非常快乐地在水箱里追尾巴。 提纳里还告诉过艾尔海森,双目失明的海獭冒然上岸可能会有强烈的好奇心,横冲乱撞。有很大概率不注意就会磕碰到脑袋,注意给家具锋利的边缘套上防磕碰软包。 但是十星暮也没有。 最近,艾尔海森看书的地点从书房挪到了客厅。 午后阳光舒适,透过玻璃窗折射到地面,金灿灿,亮堂堂,碎金一样洒着。照在小海獭被擦干后更加蓬松的软毛上,染上极淡的一层淡金色。 这种好天气,最适合什么都不干。 艾尔海森一边着《拟态生命高阶讲解》,一边不时观察地面上正在努力学习走路的十星暮。 历经一整个漫长的上午,中途吃了午饭短暂地歇息了会,下午继续努力。 从晨曦初升,到日光西斜。 从早上卡维出门,到傍晚卡维就要下班回家。 ——它终于从躺着睡觉的软垫小窝,快挪到了沙发底下。 移动了整整三米的距离。 艾尔海森翻过一页书,平静地计算以它目前的速度挪到最近的沙发需要多久。 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小海獭费力地扒拉着爪子和因为久居水中有些退化的四肢,坚强地努力前进。 小手短短,完全支愣不起来。 十星暮泪目。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要学习重新走路。 走不了一点。 十星暮安详地躺倒在地板上,短短几步仿佛已经耗光了她这辈子的力气。她就这样保持着平躺在地上的姿势,后腿随意一拱,忽然间前进了好大一截,堪比她之前一上午的成果。 ……咦? 十星暮受到启发。 十星暮开始学习毛毛虫。 被午后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地毯上,水蓝色的一条新晋的海獭毛毛虫掌握了移动的精髓。 她不再纠结地尝试摆弄她的四肢,而是让两只无用的小短手保持不动,身体拱起一个弧度,然后后腿一蹬。 咻—— 能滑好远。 好远是指,大概十公分。 但是后腿负担着将整只海獭往前送的力气,如果是在海洋里还能借助水流的浮力,不必这么使劲儿。而且尾巴除了增重之外完全没有用。 新鲜感过去,十星暮很快倦了,感觉这辈子的运动量都花在了这里。 十星暮疲倦地瘫倒在毛毯上,尾巴也懒得摇,浑身都软掉无力,觉得自己要被太阳晒化掉了。但是又想到今天一天相当努力的成果,她还有点自豪。 这时艾尔海森悠闲地踱步过来。他看了一眼十星暮与她的小窝之间,大概有四五米的距离,简单评价了她这一天的工作量:“看得出来,你尽力了。” 然后他一手继续翻动着尚未看完的书籍,一手轻轻松松地提溜起柔软的小海獭,走了几步,就把她重新拎回小窝里的软垫。 一天的艰辛成果就这样进度重新归零。 十星暮:……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怎么看起来焉答答的啊?” 卡维蹲在十星暮的小窝前,问艾尔海森:“你对它做什么了?” 艾尔海森无比心安理得地回答:“我在谨遵提纳里的嘱托,照看它防止被磕碰。” 卡维狐疑地看了艾尔海森一眼。 面前的小窝,十星暮背对着他们,只露出一条水蓝色的长尾巴,耷拉在面前,不时一晃一晃。 “出来吧,十星暮?”卡维试图劝说小海獭,“一整天都呆在窝里不好,每天还是得出来运动运动,舒展一下身子。”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十星暮,偏过头,好像有些想笑。 十星暮:…… 她今天就是太热爱运动了。 总之,最后还是被卡维劝出来了。 卡维使用了“一个贝壳的诱惑”,效果显著。是他在下班路上经过杂货铺,特意挑选了半小时买下的一个粉白色的小贝壳,很小巧,还有些份量。 被擦干皮毛的十星暮没有在水里那样重,卡维轻松把她从小窝里抱了出来。 小海獭窝在卡维怀里,团成一团,尾巴乖乖地缩着,两只爪爪握着新到手的玩具,上下晃晃,就找到一个硬邦邦的地方去敲。 “不可以敲小梅哦。”卡维按住了十星暮蠢蠢欲动的双爪。 [梅赫拉克],被卡维亲切地叫作小梅,是在古代赤王科技的基础上改造而成的手提箱,意味“小小的光明”。平时充当助手,协助卡维完成测绘工作,但理解不了太复杂的指令。只是偶尔发出哔波哔波的声音,作为对卡维的回应。 例如此刻。 卡维:“等我哪天改造一下,小梅现在还不太经敲。” 梅赫拉克:“哔波哔波。” 卡维:“……当然也不可以敲我的脑袋啦!” 十星暮:“叽咕。” 十星暮看不见哦。 艾尔海森推开窗。须弥城依托于圣树而建,生态挺好。 此刻月色倾洒,一只暝彩鸟就站在屋前的树枝前,青红的尾羽扫扫,好奇地往这听上去很热闹的小屋里凑近。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它也看起来很开心地“啾!”了一声。 “你们聊得还挺高兴,就是没几句人话。”艾尔海森说,“有些意外,看来交流时语言不通并不是什么很难越过的阻碍。” 一人一獭一鸟一机械生命扭过头,齐刷刷地盯着他。 艾尔海森实话实说:“有些吵闹了。” 从前没想过,家里仅有一个活人也能这么闹腾。 “我们这是给家里添点人气!”卡维揉揉十星暮的脑袋,小海獭在他怀里狠狠点头。带点温热的毛绒绒蹭了蹭他的手心,弄得卡维有些痒。 梅赫拉克:“哔波哔波。” 暝彩鸟:“啾啾!” 即使是精通几十种语言的知论派优秀学者,在此时也对这种跨物种甚至跨人机的交流表示翻译无能。 他选择转身去厨房准备十星暮的晚饭。 晚餐时间十星暮就被放回了水箱。艾尔海森把水箱搬到了小窝旁边,靠窗的位置,通风比较好。 她一边顶着小贝壳玩一边吃着丸子,玩得不亦乐乎。 “睡觉前记得把窗户关上吧。”卡维担忧地说,“我下午听杂货铺有人闲聊,最近晚上似乎不太平,看见过奇怪的人影,消失得飞快,蹿来蹿去的。” * 下半夜,月光很亮。十星暮莫名中途醒了一次。 她感受着身体里不安的躁动。提纳里说她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打架,表面是一座平和的火山。当水元素的扰动没有那么强烈时,她能短暂地恢复人形,然而大多时候,她只能看着它们汹涌地争执。 困意再次浮上来,她迷糊地眨眨眼,最后看了一眼月色,又沉沉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的街道,刮起一阵不寻常的风。 蔚蓝色的衣角短暂驻足在窗前一瞬,审慎的目光透过玻璃,注视着缩在水箱里一无所知,相当好梦的海獭。 “……呵。” 枝叶掩曳间,清风几缕,隐约送来铃铛的轻响。 偷獭贼 艾尔海森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卡维也是。如果是在水箱里的话还好,而十星暮现在白天被放到了岸上。照理说应该是不放心的,但是经过几天的观察,艾尔海森发现它懒得令人发指,活动范围不超过五米。每天运动量的顶峰就是四处转悠,找块暖洋洋的毛毯,然后仰面就倒下了。 偶尔卡维路过,看见艾尔海森和十星暮一人倚在沙发上午睡,一只獭瘫在毛毯上晒太阳。灰尘在光束下飞扬,桌上是翻开一半的翡翠封皮的书,旁边小窝里的软垫被小海獭的爪子踩得皱巴巴。 画面组合在一起,竟然有种莫名的祥和。 清早,十星暮被艾尔海森捞出来,双眼还很惺忪,完全没睡醒的模样,任由对方裹着毛毯擦水。 她的午饭放在卡维特意挑选的陶瓷盘里,旁边还摆放了一点新鲜的水果。 “它一个人应该待着没问题吧。”卡维忧心忡忡地说,“最近那些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学生论文没写完凝聚成的怨气,还有的人声称是树王圣体菇成精,变成了飞在天上的喷菇。” “流言并不可信。人们往往会因为情绪的干扰而进行艺术性的加工。” “我是在阐述有这种危险的可能性。这你总不能忽视吧?” “知道了。”艾尔海森临走前说,“我会去调查一下的。” * 风中传来了不寻常的气息,像是蕈猪脑袋上顶了一朵须弥蔷薇,珊瑚真珠被人发现藏在圣金虫的巢穴。 “看起来你在出门调查深渊气息扰动的途中,遇到了有趣的事物呢。” 智慧宫一向整洁,绿莹莹的光芒自穹顶散下,照耀在一张普通的办公桌,以及相比起孩童身形来说过于宽大的木椅上。 小小的神明就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微笑着打招呼:“方便讲讲这一趟的见闻吗?” 木屐清脆地踏在宫殿的地板,不疾不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于此一同出现的是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深渊的造物,灾厄的困兽。还能有一口气喘着只能说真是相当好运。” 漂亮的人偶双手抱臂,说出的话却与他清风般的外表大相径庭。 “啊,听上去是不幸被污染的,一只脆弱的鸟儿呢。”纳西妲合了合掌,笑眯眯道,“那请你把她带过来吧。我现在被繁重的公务困住,就像史莱姆黏液粘住了手脚,不太方便亲自前往。” 散兵啧了一声。这时他感到另外有人的靠近。 他压低帽檐。宽大的帽子在他侧脸投下割裂的阴影,遮蔽住大半张精致的脸庞。他轻巧地绕过对方探察性的注视,便消失在了某处拐角。 艾尔海森收回了目光。 他总觉得那人的配色有些眼熟。 不过别人喜好怎样的衣着与他无关。艾尔海森向纳西妲提交了这周需要她过目的公文,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这段时间流传在须弥城的传闻。 飞来飞去的幽灵,树王圣体菇成精…… 艾尔海森注意到小神明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一副努力憋着笑不得不忍住的模样。 “嗯……我会好好对待这件事的。”纳西妲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城内有风纪官的巡视,民众们不必太过担忧。可能是近来雨林湿润的气流来临,惊扰到了栖息在树干上熟睡的小动物们。” 艾尔海森点头。他想也是。 “不过书记官先生,最近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艾尔海森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总感觉你身上发生了一些很奇妙的变化。”关爱体恤子民的小草神说,“打个比方的话,就像一块棱角锐利的宝石里,逐渐出现了一颗种子,似乎在等待萌发的生机。感觉需要十分细致精心的呵护,才能让它长大。” 艾尔海森思索着小海獭那一身不清不楚的毛病,和诡异不明的光芒。确实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和时间去养护。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然后打了个招呼,利落地离开,准备下班去吃午饭。 纳西妲回忆着艾尔海森那隐约透露出无奈嫌弃又有些麻烦的神情,总感觉两个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 一整天关着窗户还是太不透气了。卡维离开前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具有良好自我管理意识的十星暮,在听到墙壁上的钟走向正午十二点,才开始循着食物的香气往果盘的方向挪动。 她已经对这条路线十分熟悉了。只需要经过三个蹬腿的距离,再伸一下前爪,就能够到果盘里的美味丸子。 就在她即将获得午饭的时候,忽然感到身体一轻,风声嗖地一刮,双脚就已然离开地面。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陌生的胳膊,过于纤细和冰凉了,几乎没有任何温度。有种随时会掉的摇摇欲坠。 她现在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卡维!你的担忧是正确的! 真的有人会大白天上门偷海獭啊! 人偶手作甜点心 姑且不论这位小贼的猖狂妄为,胆敢在风纪官巡视的须弥城登堂入室,擅闯民宅,强抢海獭。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抱一只海獭! 十星暮总感觉自己要掉,紧张兮兮地抓住不知道是什么布料的衣领,一个劲儿地往回缩。偏偏这个偷獭贼好像也怪紧张的,尝试了好几次姿势,然后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身上冰冰凉凉的,还挺好闻,是一种混合着松木生长,类似清风气息的味道。 好像没什么恶意……也是,大白天进屋子不偷摩拉偷海獭,虽然感觉这种行为也蛮怪的。她费劲巴拉也猜不出这人要干什么,干脆直接躺平吧。 十星暮:安详。 屋子的窗户被人大开。散兵没有踏进别人家中的喜好,半蹲在窗沿,怀里揣了个毛绒绒,热乎乎的小家伙。开始他稍微动一下身子,它就炸毛。摆弄一下脑袋,接着炸毛。拎起那条长尾巴,继续炸毛。 这样反反复复炸了好几次,又安然趴回去了,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妥帖的姿势。 啧。 散兵扫了一眼房子,看到窗边用辉木搭就的小窝。造型精巧,像个小宫殿,还用蓝色涂料在小窝上画着层层叠叠的海浪,簇拥的海浪之中,有一个软塌塌的垫子。 他一手揣着小海獭,一手揽到软垫,小心将十星暮包裹起来,纵身一跳,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临走前不忘把窗户关上。树杈上的暝彩鸟与他们擦肩而过,目瞪口呆地叫了一声。 所幸这时候宝商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低头煮着午饭的人们感受到高处似乎有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但它消散得很快。而小占卜师娜比雅忙着收拾她的道具,脚边的黑猫哈鲁特和白猫玛鲁特好奇向天上张望,仰头喵喵。 虽然被很认真地包裹住了,但十星暮依旧感受到外部迅疾的风声。 好、好快! 小飞贼! 防水眼罩几乎要被风扯下,松动了一瞬,便被人重新打了个紧实的结。 你人还怪好呢。 十星暮蹭蹭。 她完全不担心之后会面对什么了。一只小海獭,最坏的命运大概是被人拿走炖汤,而她本来就活不长久。 * 收回上面那句话。 十星暮一个劲地往散兵怀里缩,俨然已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好人。她甚至应激地爬到了他头顶的大帽子上,以至于散兵不得不扶正被压歪的帽子,小心地连小海獭带帽子一起取下来。 他干巴巴地端着帽子和瑟缩发抖的十星暮站在那里,显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和些许茫然。 纳西妲赶紧收起掌心那一根从深渊法师那收缴的地脉的枯枝:“抱歉,吓到你了。” 紫红色的天幕,断掉的高空廊道,废墟里蛰伏的猎犬。记忆在岁月的冲刷中模糊不清,然而痛苦却铭刻在骨头里,在见到那一根枯枝的时候疯狂地生长出来。 散兵试图把盛着小海獭的帽子放到书桌上,下一刻她跑得飞快。 十星暮躲到了一堆很高的书卷后面。果然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潜能都是无限的,她一下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使用四肢奔跑。 “抱歉,没想到你这么害怕,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了。”纳西妲苦恼道,精灵耳都耷拉下来,温温柔柔地哄着,“吃一些点心吧。要不要尝试一下须弥的甜点?一小块就能让大脑噼里啪啦地开始运转,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一直缩在书架后的小海獭不声不响地探出了脑袋,肚子诚实地叫了一声。午饭还没吃,她有些饿了。 旁边站着的散兵发出毫不留情的嗤笑。 “那就拜托你去拿一下吧。”小小的神明说,“别让我们等太久哦。” 回答她的是一阵消散的清风。 偌大的智慧宫很快安静下来。纳西妲试探地靠近了十星暮,草绿色的十字形瞳孔发出浅淡的光芒。 智慧之神仿佛能洞悉一切灵魂的目光投射在水蓝色的小海獭身上,片刻,微笑着说:“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十星暮短暂地怔愣了会。 嗯? 这个声音的主人听上去像个小孩子,但是居然可以知道她其实不是海獭? 冷静下来想想,好像那个小飞贼也挺听她话的……难不成是什么鹤发童颜的老妖怪和身手不凡的打手吗? 纳西妲蹲在十星暮面前,好脾气地解释:“不必太害怕,不是坏人。我叫纳西妲,是感知到城内有一股来自深渊的气息,所以拜托他带你来看看。把你吓到了吗?抱歉啦。” “不过你身体里的情况还真是复杂呢……我果然还是需要学习更多知识,现在只能暂时帮你净化掉溢出的深渊能量。” 带有暖意的气流从触碰额间的指尖流入,十星暮感到一向沉重的身躯突然轻松许多,就像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变得格外蓬松柔软的被子。 做完这些,纳西妲肉乎乎的小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小海獭的脑袋,真诚地夸奖:“手感超级好呢!” 十星暮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她每天都有好好在顺毛! * 散兵回来得很快,提着一盒包装精致的食盒,看起来保温得很好,将里面的点心端出来时,还散发出一股热气。 一盘枣椰蜜糖,一盘千层酥酥。 热腾腾的香气传过来,十星暮开心地叫了一声。 “腻腻歪歪的甜点心,粘牙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他那样说着,还是蹲下,把餐盘摆在十星暮面前。 十星暮自动过滤掉他的发言,开心地享用美食。只吃了一口,就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她之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蜜糖入口即化,里面包裹的坚果又冲淡了甜腻的味道,添上一份多层次的松香。而千层酥酥的酥皮薄脆,层层叠叠,黄油和奶香就渗透在酥皮之中,一口咬下去,热气混合着甜腻的香气,充斥到一整个口腔里。 “接下来还是拜托你把她送回去吧。”纳西妲仿佛预见了两人和谐相处的画面,用一种老师送孩子们去郊游的语气道,“要乖乖的,好好相处,聊得开心哦。” 散兵:…… 他并不想试图跟动物说话。听上去好蠢。 十星暮:…… 一只海獭怎么跟人聊天?难不成是用爱的魔法吗? * 午后阳光很好,投射到办公室的书桌上,一片硕大的阴影——是这几天堆积的文件和资料。艾尔海森心算了一下大致需要处理的时间,筛选出紧要的公文,一一批复。 教令院那帮家伙学聪明了。有的在图书馆等他,有的在咖啡馆待着,但他们注定要落空了。因为这人待在他们设想中最不可能出现的办公室。 艾尔海森下意识抬手去触碰阳光照射的地方,然后也落空了。 习惯真可怕。 艾尔海森收回停留在半空的手。那里本该瘫着一只皮毛顺滑的小海獭,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就喜欢揉一下它的毛,有助于理清逻辑。 不久前,小草神大人发来过讯息。 “书记官先生,请问海獭可以吃枣椰蜜糖吗?” 过了不久,她又发来一条。 “不用回答啦。她好像还吃得挺开心的。” 艾尔海森反反复复查看这几条讯息,缓慢地、微妙地蹙起了眉。 你开个价 十星暮正在散兵身上为非作歹。 临走前,纳西妲十分体贴地替十星暮考虑到她目前的状况:“她的身体还十分虚弱,就像一团云朵,很轻易就能被汹涌的气流吹散。最好不要让她经历太猛烈的风,慢慢走回去吧。” “你们顺便也可以在城内逛一逛。暖洋洋的日光,会让一切烦心事都消散掉的。” ——于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在最初的担心和胆怯后,十星暮发现这个小飞贼除了嘴上不饶人之外脾气其实相当好。 她头一次出门,虽然还看不见,但是相当新鲜。无数陌生的人声,集市的喧哗热闹,莫名让小海獭兴奋。 作为人的记忆里全是晦暗的痛苦,而身为海獭时又从未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十星暮高兴得有些多动了。 起初,她是乖乖趴在散兵怀里的软垫上。后来被路边烤小鱼肉干的香气吸引过去,攀上了小人偶的肩膀四处张望。 纳西妲说的没错,午后太阳确实很舒适。令她想起家里的地毯。有点困,便用长长一条身子绕着散兵的脖子。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大巴扎人头攒动,日光和煦,阳光底下是一如既往热闹的人群。倒是没多少人对散兵造型奇特的外观多有好奇,毕竟祖拜尔剧场就在跟前,大家都见怪不怪。 之前还有忘记换掉风纪官服饰的剧团成员去用餐时,意外地撞上禁忌知识交易现场,凭借优秀演技将慌慌张张的犯人们扭送走。 最多,就是觉得那一长条海獭围脖看起来好逼真,不知道是谁精巧的手艺。以及这么大的太阳底下真的不会觉得热,也不会勒脖子吗? 他们纷纷投以“祖拜尔剧团的成员真是敬业”的注视。 人偶是不需要呼吸的。 散兵倒是对脖子上这个挂件无所谓。大尾巴有时扫过他的侧脸,有些痒。 他去杂货店购买布线和针。老板是位褐发的妇女,已经有皱纹爬上她的脸颊,看着散兵和小海獭的眼神透露出一种属于年长者的慈祥和宽容。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 熟睡的十星暮被鼓掌声惊醒,一个没扒拉住,眼看就要滑溜下去,便被冰凉的手掌稳稳拖住。 杂货店老板困惑地“咦”了一声。 原来是活的海獭,不是手艺精湛的装饰吗? 从趴着到四仰八叉地被人拥住,失重晕眩还未消散,人偶冰凉的温度又激得她晃了晃脑袋。 这下十星暮是真醒了。 小海獭欢快地忘掉了差点摔到地面的惊险,跟着鼓掌和欢呼的声音,向着那边探头。 杂货店老板笑着将针线递了过去:“过去去看看吧。妮露小姐的舞蹈可是很精彩呢。既然身处须弥,那就一定不能错过她的演出。” 视觉差劲,听觉相当敏锐的小海獭相当期待。她催促似的扫了扫尾巴。 “你那么期待做什么。什么也看不见吧。”散兵扶正被小海獭碰歪的帽子,这么说着,还是去找了个观赏角度不错的位置。 悠远的曲调高高悬挂在茂密枝头,一时间鸟雀和小兽都安静了下来。 树丛之间,闪过一个胡狼头的人影。 大风纪官脚步匆忙,扫了眼大巴扎拥挤的人群,继续赶路。 * “那些机关上留下的文字辨认不清,看起来是一种古老种族的语言。我可以支付给你关于翻译的报酬。” “你大可以去找知论派的学者。相信他们在你面前什么都会说出来,知无不言。” “我还不想将这件事闹大。” 看起来这个麻烦是躲不过去了。 艾尔海森没想到赛诺居然能在办公室里找到他,大概用上了追踪犯人的手段。他感受到赛诺的决心,简单调理了一下需要加班的心情,便妥协道:“行。零件在哪?” “机关在秘境里。这些是拍摄到的画片。”赛诺取出一小叠纸张,递给艾尔海森。 画片经过长途跋涉,留有一层很浅的黄沙。机械零件上,几段残缺的语句刻在布满黄沙的底座,历经岁月的冲刷而异常模糊。 艾尔海森粗略翻看几张:“有点类似枫丹人那边的用语习惯。” 其中一张画片的边角留有铁锈一样的血迹,大概是这位大风纪官运用了某些审讯的手段。 艾尔海森平静地用纸巾擦掉。这些污垢挡住零件上的符号了。 “好吧。明天晚上能给你结果。”艾尔海森翻完画片,对工作量进行了预估,得出这个结论,然后问,“草神大人现在在净善宫吗?” “她在跟各学派商议关于代理贤者日常工作的问题。”赛诺看了这位即将上任的代理贤者一眼,有些同情,“大家已经默认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 当初插手阿扎尔一事是为了维护秩序的稳定,不要打扰到他的平静生活,现在看来反而是给自己增添了多余的事务。 艾尔海森迅速放弃了去找小草神询问那几条讯息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念头,转而开始思考未来的处境。 希望代理贤者没有工作时间必须按时到岗的规定。如果有的话,他得找时间咨询如何修改相关工作细则,或者准备一套用于搪塞众人的合理借口,实在不行就推脱说家里养了只虚弱多病的海獭,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正是离不开人照顾的时候。 * 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海獭现在快乐地趴在散兵的帽子上听须弥的小曲。 十星暮很容易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躺在软垫上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跟着歌声爬上了散兵的帽子。 舞台上,红发的舞者跟随悠扬的音乐延展开曼妙的身姿,延展开手臂,像水一样在湖面留下波纹,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鼓掌。 散兵坐在高处,面前摆着一杯弥漫着白雾的苦茶。往日暗沉旧事浮浮沉沉,人偶的命运被看不见的绳索牵引。 他喝了一口,苦味很清透。 ……就是得时刻提防帽子上的那家伙会不会掉下来。 虽然看不见舞台上具体的演出,但人们热烈的欢呼,喜悦的心情如同潮水一样流进了十星暮的脑海里。她被如此强烈的感情包裹住,像是跌进了一片干燥的火红色枫叶堆,被太阳晒得叶子噼里啪啦地响。 她被冲刷得有些晕乎乎了,陷入了类似过度摄入酒精的醉意。 所幸在迷蒙的尽头,十星暮不小心扒拉了一下眼罩,回想起早上透过眼罩看到的模糊人影。原本朦胧的人影如今在记忆里的画面失温,冷冽得像没有波澜的湖面,一下冲散了滚烫的情绪,把她拽回了现实。 没等她缓过来,突然听到有人靠近。 “哎呀哎呀,这位客人,我看上了你的帽子,还有顶着的这个海獭玩偶,怎么卖啊?” 大概是没等到回答,伟大的桑歌玛哈巴依老爷很有气势地补充一句:“价钱随便你开!” 逮住 作为活跃在须弥的百货商人,拥有发现商机的敏锐嗅觉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与此同时,多莉同样愿意对喜好的事物一掷千金。 粉头发的小商人举起金灿灿的摩拉,在散兵面前晃了晃。 “客人看起来是剧场的舞蹈成员呢!”多莉打量着这人的装束,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我这里恰巧有一本花神之舞的技巧秘籍,是由观看了妮露小姐每场演出的狂热粉丝倾情著作,可以很好地帮助你提升表演技巧哦!怎么样?换你的大帽子和海獭玩偶,是不是很划算?” 哇哦。 听起来是很优渥的条件呢。 十星暮自己听着都有些心动。虽然她是看不见演出啦,但是也不想让这位慷慨的商人失望。 “不必了。” 散兵一字一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他察觉出顶上这只小海獭看热闹的念头,轻轻偏了下脑袋。 原本安静地一动不动假装玩偶的十星暮骤然失衡,两只爪子惊慌地扑腾着,顺着帽子倾斜的角度滑了下来。 她抗议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指责这人为什么不好好托着她,然后刷一下掉到散兵怀里的软垫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一长条尾巴耷拉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诶,等等,好像还挺好玩? 散兵灵活地避开十星暮试图再次爬帽子的动作,对因为见到大变活獭而有些目瞪口呆的商人说:“如你所见,它是活的。” 商人的大脑开始运转,多莉下意识地嘀咕:“海獭……还能上岸?这要是卖给教令院生论派的那帮学者,岂不是赚大发了?” 十星暮没来由地一抖。 原本起身准备离去的散兵脚步一顿,瞥了多莉一眼,轻飘飘道:“骗你的。这是我用禁忌知识改造的仿生水下机械。恕不外借。” 禁、忌、知、识。 多莉呆立在原地。 她严肃地思考是追上去刨根问底验证他话里的真假,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风纪官检举。 没等多莉做出选择,这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慢悠悠地补充。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我们就算共犯了?”散兵勾起一抹在多莉眼中完全是不怀好意的反派笑容,语气放缓,声音很轻,“如果有天,偶然被我听到了什么消息,你就自求多福吧。” 多莉:“……” 这个人,绝对不能招惹。 多莉咽了咽口水,非常上道地微笑道:“客人在讲什么呀?今天的天上……天上,居然有个太阳在发光呢,好像一块金闪闪,圆滚滚的摩拉。很好看,不是吗?” “那就再见了。” 散兵悠闲地对她挥手道别,怀里抱着软垫和海獭,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好可惜。不能看到他跳花神之舞了。 趴在软垫上的十星暮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 * 教令院课业繁重,疏散压力的方式之一是加入社团。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汇聚了不同学院的学生。正如同工作后的社畜会私底下偷偷吐槽老板那样,共同谴责做不完的课业会很快将原本素不相识的学生们凝聚起来。 比起课余时间研究不同的兴趣,或许有一帮志同道合,素不相识的人们在一起痛斥学业压力才是更主要的目的。 毕竟这世上普通人才是大多数,大家都得十分努力才能假装跟得上那帮天才们的步伐。在互不相识的兴趣小组里才敢释放摆烂摸鱼的天性。 “太——难——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哀嚎一声,崩溃地说。 “当初选方向的时候老师亲切地跟我说素论派研究元素反应,物质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结果呢?我现在不仅要学炼金术、元素学,我还得天天考察地脉,吃沙,不是在搞一不小心就能惊天爆炸的反应实验,就是在野外出差。可算是知道大风纪官那一身腱子肉是怎么来的了。” “我们明论派,白天推算星体轨道的草稿纸能堆一整个房间,晚上还要搬星象仪器继续熬夜。哈哈,已经进化掉睡眠了。” 这是一个眼底下黑眼圈大到快要掉下来的女孩子,她平静地发出“哈哈”的音节。不论内容,单看外表,看上去是他们当中情绪最平静的人。 如死者一般稳定。 “这么看来,最适合养老的果然是生论派吧。我倒还好,每天就是在雨林里种种田,养养蕈猪。人生目标就是跟着提纳里学长逛林子,找蘑菇。” “等等!扎莱!做布丁应该不需要加入绝云椒椒和圣骸兽的横脊骨片吧?” 名叫扎莱的生论派女生相当自然道:“啊,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融入课题的创新点。习惯了。” “……我们料理小组还是不需要创新比较安全。” “说起来,知论派也养生吧?不用外出。” “啊?谁说的!” “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刻在沙壁上的古文字,同样一个字,不同时期的含义不同,不同地区的含义不同,甚至换了一个段落都不一样杀了我吧!” “老师还跟我们讲前不久我们优秀的学长大放厥词,说每个年轻人毕业前不应该都要学会二十种语言。泪目了,我都不知道上哪找到的二十种,丘丘语吗?” “你别说……还真算。” “……懂了。以后在冒险家协会见到我拿出一袋丘丘人破碎的面具,请不要讶异,也不要惊慌。绝对不是我馋高额的报酬,而是我在研究我的毕业课题。” 这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学生们注意到了路边的散兵,他们高兴地招呼:“咦,这不是阿帽同学吗?你手里的是什么?新做的玩偶吗?” “仿生水下机械。” “哦哦,这样啊。”热情的学生们邀请道,“你要不要来试试?扎莱刚刚做好了帕蒂沙兰布丁,还热乎着呢。” 听完他们整个对话的十星暮谨慎地往后缩了一步。 大家好像都不是太正常的样子。 最后散兵被他们拉去做一种据说是新式的创意点心,而十星暮则被一群女孩子围了起来,她们克制住自己想上手的念头,不时感慨几句。 “好逼真啊,这个海獭毛。” “神态也好像,我之前去枫丹考察的时候,那里的海獭就是这种呆呆样子!” “为什么要戴眼罩呢?” “嘶,这眼罩上的图纹,跟课堂上老师展示我们妙论派之光的优秀设计有些像啊。我得赶紧做笔记。” 突然远处传来不小的爆炸声。 十星暮吓得一哆嗦,倒是惹得周围的女孩子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她。 “别怕,小海獭。只是烘培炉炸了而已。” “没关系,有万能的阿帽同学在,一会就能修好。” “料理组长做过最称职的事情就是把他拉上我们这艘贼船……啊不,加入我们这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不然我每次小组活动回去都要拉肚子。” “真的,白嫖……啊不,合理享用他人的劳动果实,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十星暮:…… 十星暮心情复杂。 * 自从家里多了只小海獭,卡维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它现在在做什么?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贝壳玩得开心吗?眼睛有好一点了吗? 满腹乡愁的卡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窗台边的小窝上。 ——不是十星暮,而是艾尔海森和十星暮。 艾尔海森坐在沙发的一侧,过长的双腿毫不在意地搁在柔软的毛毯上,精装封面的书被他反扣在桌上,一手支着脸。日暮的一缕晚霞映照在他的侧脸,那双赤色与深绿色的眼眸紧盯着小窝里的十星暮。 而小海獭乖乖巧巧地趴在软垫上,就是一直有些紧张地玩着手里的粉白色贝壳,莫名有点怂,不敢抬头。 “你在干什么?”卡维问。 “回家之后,除了桌上这本书,我没有动过任何东西。”艾尔海森说,语气相当平静。 卡维:? 卡维走近这气氛古怪的一人一獭,疑惑地四处瞧瞧。 艾尔海森好心地提醒他,列举了四点:“窗户。软垫。眼罩。气味。” 十星暮像偷偷踩奶被发现的小猫一样绷紧了身子,僵硬地举着那个贝壳,紧张得尾巴也不敢晃晃,想缩回小窝的前一刻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拎到了沙发上。 小贝壳也被没收了。 卡维这才注意到原本开了一道缝用于透气的窗户,如今却是好好地关紧了的。 然后是软垫。原本是带着金边花纹的刺绣朝上,完全被翻转了过来,并且多了好几处凹陷,像是被人不耐烦地摆弄过。 而由卡维精心设计过的眼罩确实是好好地系在十星暮的脑袋后面,但艾尔海森每天打的蝴蝶结奇妙地消失了,只有一个相当朴素但是看上去结实的结。 ……事实上也是异常结实。艾尔海森动用了胳膊的力量才把它解开,正在重新系蝴蝶结。 卡维还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倒是听艾尔海森非常自然地问,仿佛在寒暄一样:“枣椰蜜糖好吃吗?” 原本还在他怀里撒娇一般哼哼唧唧的小海獭一瞬间就失去声音了。 然后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 为什么要上课 “意思是草神大人带她出了一趟门?” 听完来龙去脉的卡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事实上跟进贼也差不了太多。 无论是那个结,还是乱糟糟的小窝软垫,应该跟那位心思细腻的小神明没有太大关系。 十星暮已经睡下,最近几天她总是嗜睡,窝在艾尔海森的怀里,身子随着呼吸小小地起伏。开始她是想蒙混过关,现在倒是睡得相当真情实感。 艾尔海森仍然是懒散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握着赛诺要他翻译的画片,惯于翘起的腿此时难得放平在地面,好让小海獭方便在他身上缩成一团。 他低头看了十星暮一眼,说话的声音没有很大,像是怕吵到她:“也是。它本来就不是一只普通的海獭。” “我想你的教学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艾尔海森翻过一页机关文字的画片,不疾不许道:“顺便,明天晚上带它去问问提纳里,可不可以出门放风。” “明天吗?” “赛诺请客。”艾尔海森说,“风纪官的工作虽然累,但待遇还不错。” “倒是提醒我了。”卡维摩挲着下巴,金灿灿的头发随着主人的动作上下起伏,像在湖面上流淌的日光,“十星暮应该也能吃其它食物吧?既然草神大人给它喂了枣椰蜜糖,那是不是还能吃点别的。” 他兴致勃勃地不知从哪翻出一本过时的食谱,执行力很强地寻找适合小海獭入口的菜肴。 要兼具美观、创意和可口,还要方便消化,富有营养,对眼睛有益。 片刻,艾尔海森看完画片。他站了起来,把十星暮抱去水箱。像端着满当当的一杯水一样平稳地将它放了上去。 一整只海獭舒服地仰躺在水面上,完全没有被转移的感觉,偶尔用爪子在梦里迷糊地搓搓脸。 * 新的一天! 十星暮元气满满地睁开眼! 被艾尔海森抱出来,裹干毛,放进小窝—— 诶? 没有去小窝,反而被放到了桌面,上面铺了以往她最喜欢瘫着晒太阳的毛毯,不那样硬梆梆。 但是没有小贝壳。 每天都要拿着小贝壳有事没事敲敲的十星暮有点不习惯。 “咳咳。” 卡维庄重地咳嗽了两声。 尽管十星暮看不见,但他还是相当看重本次授课地换了学生时代的教令院服装,还给十星暮戴上了他连夜赶工出来的教令院小帽子。但是在帽子边沿上要佩戴哪个学院的徽章,跟艾尔海森出现了小小的分歧。 不过鉴于十星暮还没正式入学,所以他们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 圆鼓鼓的小小号贝雷帽被卡维小心地戴到十星暮的脑袋上,用了一个相当精巧的反扣发卡固定住。不会太扯皮毛让十星暮疼痛,也不会让它掉下来,刚好压住它后脑勺防水眼罩的蝴蝶结。 就是现在脑袋有点沉。 十星暮把头搁在了毯子上。换了新衣服,是有什么活动吗?还没从昨天出门逛了一圈的新鲜感中逃离出来的十星暮,有些兴奋。 期待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展开。 “——今天,我们来尝试进行教学吧!” 卡维的语气带着他一惯真挚的高兴与喜悦。 而与之相反的,十星暮原本竖起的尾巴在听到这句话后便砰一下垂直落地,蔫答答地趴着,这下是再也不想起来了。 浑身上下散发着生鱼忧患,摸鱼安乐的气质,下一秒就能入土长眠。 卡维老师递给十星暮它喜欢的小贝壳:“接下来我们进行简单的问答。表示同意就用贝壳敲一下桌子,表示反对就敲两下。” 十星暮严肃地接过。 并且做好了一旦他说要不要教课就敲两下贝壳的准备。 “第一个问题,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十星暮迫不及待地敲了两下贝壳。 听不懂听不懂! 不要上课不要上课! 一旁的艾尔海森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穿着休闲装,手里端着一杯刚买回来的热气腾腾的咖啡,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对面前发生的场景作出评价:“看得出来。能听懂说话,还不太想学习。” 然后怡然自得地尝了一口咖啡,示意卡维:“你可以继续了。” 卡维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被誉为“妙论派之光”,闻名须弥的大建筑师在教令院研读时成绩斐然,像现在久违地回忆学生时代的机会并不多。 许久没有沉浸在学术之海了。卡维想向每一个人都推开那扇充满智慧的大门——当然,海獭也不例外。 但是海獭本獭有意见。 可惜她吃了物种的亏,表示反对也像在嘤嘤。 不忍心让一腔热情的卡维失望,十星暮勉强打起精神。 首先是认知测试。 “太阳挂在天上。” “砰。” “月亮是正方形的。” “砰砰。” “水是有毒的。” “砰。” “下一个——诶?等等。” 卡维察觉不对,放下了教育手册。 咖啡被放到木桌上,艾尔海森也站了起来,向十星暮和卡维的教学小课堂望过去。早起街坊的热闹声慢慢变大,清晨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玻璃,照到十星暮身上,一副理所当然又懵懵懂懂的神情。 “水为什么会有毒?”卡维相当不可思议地询问,“真的有毒吗?那一直以来我们做的算什么?难道你认为这么多天把你放在水箱里是一种酷刑吗?” 他语气愕然,难以置信,可以说像面临了史上最大危机,不亚于听见有人评价他设计的建筑跟丘丘人营地差不了太多。 这回花了很长的时间用来思考。 “砰砰。” 艾尔海森走了过来,站到一边,用上了钻研学术问题时的语气,简短而快速地询问:“你是人类?” 没有回答。 “难不成……你是骗骗花?”卡维不确定地询问。 掷地有声地敲了两下,掺和了一些说不口的愤怒:“砰砰!” 骗骗花是什么鬼啦! “你是海獭?” “砰砰。” 艾尔海森思索片刻:“你不记得你是谁了。” “砰。” 这一声很轻,多少带了点委屈。卡维立刻放下手中的教具,心疼地揉了揉十星暮的肚皮。 艾尔海森分析面前的真实案例,与这些天来从书上学习到的知识做对比,并提出了新的疑惑:“假设拟态生物伪装时间过长会混淆认知。那骗骗花拟态成甜甜花久了,意志会作用于各器官,所以才能产生骗骗花蜜?还是因为它能产生骗骗花蜜,所以才能拟态成甜甜花?” “……” 都说了她不是骗骗花。这个梗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 在进行了短暂的盘问后,艾尔海森确信十星暮什么也想不起来,又或者是它不愿意说,才又让一旁从安慰十星暮转变成揉揉小海獭的卡维继续上课。 十星暮的尾巴还挂在卡维的手腕,手套上镶嵌的金珠宝石冰冰凉凉的,传递到她身上却像是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 虽然眼睛被蒙住,只能隐约看到卡维大概的轮廓,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一轮燃烧自己的太阳,正在拼命地释放光亮。 好耀眼! 十星暮莫名被闪到,侧过头。 自从纳西妲说净化了她身上溢出的深渊气息,世界在她面前仿佛不再那么遥远。一旦产生试图窥视的欲望,就有许多汹涌强烈的感觉,如同潮水一样浮现在小小的心脏之上。之前在大巴扎,人们欢欣鼓舞的喜悦差点就把她冲晕在浪潮之中。 十星暮迷迷糊糊地转过一点角度,望向另外一边站着的艾尔海森。高大的人影像悬崖峭壁上的冷松落雪,又好像月色下晶蝶振翅而泛起微小波澜的海域。 原本被闪到的十星暮一下子安定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艾尔海森与蒙着眼睛的小海獭对视,然后他说:“卡维,应该到时间继续上课了。” 十星暮:。 试图以毛绒绒来诱惑卡维忘掉教学的十星暮被艾尔海森无情拆穿。卡维猛然惊醒,重新拿起教学工具。 认知测试被艾尔海森一搅合,似乎该问的都问完了。除了觉得水有剧毒之外,总体来看是个认知跟常人差不多,但是学术知识相当匮乏,对提瓦特的认知仅限于知道,了解,但对其中蕴藏了怎样的法则或是规律一窍不通。 总结下来就是—— “完全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啊,得要好好补课。” 卡维相当忧愁地皱起了眉头。 十星暮同样相当忧愁地瘫倒在了桌面上。 与枯燥乏味的学习相比,她宁愿只当普通的小海獭。 从前在教令院,优秀的卡维学长对待充满求知的人总是不擅拒绝,甚至为此耽误过自己的复习时间。 同样这也意味着,他拥有许多指导别人,点破迷津的经验。 卡维仿佛找回了曾经那些教令院旧日里的影子,须弥高材生不仅没有觉得口干舌燥,反而还蛮享受的。 “……搭建稳固的建筑最基本的是要有坚实的地基,而土地的情况,比如湿度,粘稠度等等又决定了我们需要选择什么样的结构。”他滔滔不绝,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仿佛找回了当初在学院里读书的感觉。 外出做委托时,能够更好地巩固书本上的知识。那些理论模型加入现实参量的修正,使卡维在建筑这一方面有了更为深远的见解。 他慷慨地传授着自己的知识,毫不藏私。如果办成一堂讲座,相信大半个教令院的学生都会带上笔记认真听讲。 而沙发上,喝完咖啡的艾尔海森站了起来,路过他们“卡维教学小课堂”的时候,体贴地伸手拍了拍早已一动不动的十星暮。 她看似在认真听课,实则借着蒙住眼睛的眼罩,已经睡了好一会了。 厌学天性 卡维,妙论派之光,备受学弟学妹敬仰的大建筑师,因为其亲切的感染力和与那些特立独行的天才特立完全迥异的好心肠而备受欢迎,一度入选为教令院最受欢迎榜单的三连冠。 具体表现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生气,反而会从自身寻觅原因替他人找补。 “唉,看来是准备工作还没做好。讲的内容对你来说太枯燥了吧?”卡维授课的热情褪去,一根手指戳着十星暮的爪子,十星暮认真地回握住,然后像敲小贝壳一样把他的手叩了叩桌面。 在卡维构思“如何让厌学海獭重拾学习兴趣”这一创新性课题的时候,艾尔海森从旁边走来,展开一个比较大的布袋。 “我认为外界的刺激更改不了物种天性。”他这样说着,然后一只手托起十星暮,要把她放到布袋子里。 “但不能不学习吧,现在是连基本的元素反应都不清楚,感觉以后出门会被人哄骗着花一大笔摩拉去买毫无用处的石头贝壳,遇到诈骗怎么办?” 艾尔海森看了忧心忡忡的卡维一眼。这个因为听信摆摊人“只要卖掉一个手工钥匙扣,就会有一个贫困的孩子吃上饱饭”的话,就买下了十几个的人,似乎并没有担心别人的资格。 他客观地阐明现实的状况:“海獭应当没有钱。” “那就只能是花你的摩拉。” “……” 卡维随口一说,但艾尔海森顺着他的话设想了一下未来。 然后艾尔海森看十星暮的眼神锐利了起来:“那是该好好学习。” 用一种“我今天就要扭转海獭厌学天性”的平淡语气。 十星暮开始背后冒汗。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一开始觉得艾尔海森是个会被职场欺凌的老好人啊? 连带着被装进布袋子都不敢多吭一声。她乖乖地任由艾尔海森把她的爪子也放进去,接住他递过来的小贝壳。 “诶——等等,你在干什么?” “怎么?” “你把人家十星暮放进袋子里干什么?”卡维说,难以置信地抓了抓头发。 他的视线在艾尔海森装海獭进布袋和桌上摆放的一厚叠的书本之间打量,看上去下一刻就想用书把他敲晕然后解救无助的小海獭。 “带它出门,去跟赛诺吃饭。”艾尔海森道,“我给它贝壳了。之前也是这么从沙漠拎回来的。” “什么!” 卡维的嗓门更大了,满满的都是不赞同。他打量十星暮,后者完全是理所当然的神情,布袋提起来只有狭窄的空间,小海獭仿佛液体一样呆在里边,把尾巴收到怀里。刚刚还是好大一团毛绒绒,现在看上去只有好小一只。 “它这样不会舒服的吧!”卡维替十星暮抗议,“起码带上软垫啊!” * 其实装进布袋子里或者是瘫在软垫上对十星暮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完全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么想来,海獭难道是水做的?一种液态生物吗? 十星暮没有听进去卡维的建筑心得,倒是从艾尔海森那扩充了词汇。 她枕在卡维的肩上,侧脸搁在他软乎乎的披风上,触感比软垫好多了。艾尔海森跟在他们后面,神情冷淡,手里拎着空空的布袋和很占地方的软垫。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兰巴德饭馆,路过的行人看他们的目光都很微妙。有一种在看大风纪官跳花神之舞的割裂。 日落是学生们出来吃饭,各管理部门交接晚班的时候,人流量很大,商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卖货好时机。 “这位同学应当是刚入学的新生吧?听不懂老师上课吗?不要紧,我这里刚好有一份往届优秀笔记,只需要十万摩拉!” 粉头发的小商人笑嘻嘻地招揽客人,精湛的话术很快捕获了一个迷茫学途的新学生。 不久前刚讨论过未来十星暮是否会一掷千金花光摩拉的艾尔海森轻微地皱起了眉。他快走了几步,然而多莉比他还迅速,瞥了一眼卡维,和卡维肩上的小海獭,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前几日大巴扎,那个不知名祖拜尔剧团的大帽子人凉薄的威胁之语瞬间从回忆里涌上来。 ——如果有天,偶然被我听到了什么消息,你就自求多福吧。 什么啊!这个用禁忌知识改造的仿生机械怎么又跑到卡维那里去了啊!这还是个团伙组织吗?卡维一定是被哄骗进去的吧! “诶?不卖了吗?” 茫然的学生立在原地,准备掏钱的动作停下。上一秒还巧舌如簧的商人这时三言两语打发了他,往前面走去。 学生跟着她看了过去,书记官先生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被吓了一大跳,莫名的心虚,赶紧趁他们没注意悄悄溜走了。 多莉拦住卡维,顿了一下。 她其实不该管这么多,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卡维还欠了她一身债务,要是被风纪官逮进去了会损失好大一笔摩拉。 直接点破又害怕那个大帽子就在附近。于是多莉深呼吸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卡维,又看了看他肩膀上趴着的十星暮,相当意味深长,带着告诫的语气说:“卡维,不要为了摩拉丧失本心,走上歧途啊。” 卡维:“嗯?啊哦哦,谢谢提醒?” 他这一幅完全是状况外的模样。多莉更确信他是被哄骗进去的了,表情更为痛心。 艾尔海森感觉这话应当原样奉还给多莉更为合适。他鹰隼般的眼神很快注意到多莉对十星暮隐晦的注视,沉思一会,便大致猜到应该是十星暮偷偷溜出来搞出的动静。 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就让她误会下去吧。总之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别的事就让其他人头疼去。 “赛诺他们应该在餐馆等着了。”艾尔海森走到兰巴德酒馆面前,他手上提着东西,完全是用脚踢开的,脚尖抵着门,漫不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我可不想被指责毫无时间观念。” * “……” “……” 提纳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是什么造型?” 艾尔海森把布袋挂到椅背的边沿,发现没地方放软垫,干脆把它塞到旁边空椅子上,才回答他的问题:“据说是必要的出行措施。” “当然是很有必要!” 卡维顺势将趴在肩膀的十星暮安置到软垫上,拉开一把空椅,跟饭桌上的几人打过招呼。 柯莱坐在十星暮身边,她悄悄伸手过去,勾了勾小海獭的尾巴尖。 上次见面还是在水箱里,果然干燥一点的毛发跟想象中一样手感好!超级好摸! 十星暮近来控制身体越来越熟练了,尾巴尖勾了回去,亲昵地缠绕住柯莱的手指。 “看起来精神不错。”提纳里微笑着看向她们的互动,“越来越活泼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拆下眼罩,不用担心走丢了。” 哦哦哦!拆眼罩! 十星暮期待地晃了晃尾巴。 她一直看不到这群帮助了她的好心人长什么样子,总有种得到帮助却没能道谢的小小愧疚。 “走丢了也不用担心,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来。”赛诺突然开口,“因为它[十]分[醒目]。” 十星暮:“……” 她打了个冷战。 提纳里相当熟练转移话题,面向艾尔海森道:“你之前问过能不能带它出门,应该可以。不过喂甜品还是有点冒险了,所幸它的胃看起来还好。” 十星暮对提纳里钢铁般免疫冷笑话的意志肃然起敬。转而开始期待今后的饭菜。 说话的时候,服务生已经端上了热腾腾的食物。赛诺在提纳里讲述今后养育海獭注意事项的时候,给十星暮多加了一份蜜金泡果。 艾尔海森把盘子端到十星暮面前。她凑上前嗅了嗅,然后欢快地吃了起来。 蜜金泡果是油炸而成的甜点,将塑型的面团油炸至金黄色捞出,趁热浸泡进蜂蜜糖浆做成。金灿灿的泡果脆脆的,一口一个,甜滋滋的糖浆萦绕在口齿间,简直是人间美味。 几人开始享用美食。气氛称得上融洽,但很快探讨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争论的氛围仿佛是在一场研讨会。邻桌的客人也被他们紧张的氛围感染,匆匆享用完晚餐离去。 主要这么一看过去,诶?那不是道成林的巡林官?再往旁边一看,嚯!大风纪官!仔细瞧瞧,书记官居然也在这里! 再加上和须弥大建筑师齐聚一堂,看他们如此严肃郑重的样子,大概是在担忧事关须弥的未来发展吧。 但如果仔细分辨他们的话语—— “我们不仅要考虑它的知识储备,还要考虑它的身体状况。” “它现在这样子,能去实地考察须弥的建筑吗?” “生论派的徽章是绿色的,比暗沉的颜色好看一些吧?赛诺你认为呢?” “柯莱应该去素论派,因为我是素论派的。而十星暮应该去知论派,因为艾尔海森是知论派的。” “……” 毫无逻辑的推断,但是艾尔海森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喝了一口茶。 这一切的起因缘于卡维不小心提起之前和艾尔海森讨论,十星暮的教令院小帽子应该绣哪个学院的徽章。然后不可避免地,几人陷入争执。正当他们讨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赛诺注意到门口的人影。 “嗯?那不是旅行者和派蒙吗?不如问问她们好了。” 金发的旅人似乎刚刚完成了委托,她身边的白色漂浮物倒是眼睛很尖:“咦?好巧,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呀!” 她们走了过来。派蒙的眼神一下子被十星暮黏住了,她飞低了一点,嘿嘿笑着询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十星暮相当大度地晃晃尾巴,是同意的意思。 而另一边,荧听完他们的争论,陷入沉思。 “旅行者见多识广,一定能给出中肯的建议。” “我没意见。” “同意。” “所以,旅行者。你认为,十星暮该去哪个学派?” 几人严肃的注视投了过来。派蒙默默飞到柯莱边上,小声道:“须弥这么可怕的吗?动物也要接受教育?” 被学术氛围压制了一晚上的柯莱深有同感地狠狠点头。 片刻,综合各项考虑,游历诸国的旅行者根据她丰富的经验,谨慎地作出回答:“我觉得的话……荒泷派?” “……” 派蒙:“……噗。” 怎么没亮血条 “说真的,荒泷派我还去过,很不错。”荧严肃地说,“吃的是公家饭,闲暇之余跟街坊儿童进行友好交流,如果想锻炼身体,还可以举办惊险刺激的荒泷街板斗虫大赛。” “居然有那么好的地方吗?”卡维有些心动。 赛诺看透一切地插手:“别被她骗了,旅行者露出那种表情准没好事。” “那也总比你们设想一只海獭去上学合理一点吧?”荧回想起教令院门口宛如热线客服的希忒学者,“最近我倒了解了各学派不少的知识哦。” 她往在场的所有人都扫了一眼。 “听说生论派不是在畜牧,就是在种田?” 提纳里的尾巴一僵。 “素论派不是在搞反应实验,就是在野外出差?” 赛诺面容变得严肃。 “妙论派不是在盖屋,就是在解谜?” 卡维不自然地笑了两声。 “知论派不是在解读古文,就是在创造新字?” 艾尔海森是这群人中最自然的一个。他喝了口茶水:“对教令院那帮成日里思考研究经费的学者们来说,很中肯的评价。” “哼哼,我们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旅行者和她最好的向导派蒙!”派蒙骄傲地扬起脑袋。 “其实是最近接到了教令院的委托。”荧无情地拆穿她,“在调查新生之间的流言,顺便就了解得七七八八……就不扯远了。” 旅行者总是很忙碌。大家表示理解。 收起看好戏的心思,荧好奇地问:“不过在须弥,动物也要接受教育吗?它只是一只小海獭吧?” “其实是我们在讨论给它做的小帽子该缝哪个学院的徽章……总之话题就偏到了这样。”提纳里伸手捂住额头,耳朵抖动了一下。 “毫无意义的辩论。” 艾尔海森总结道。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就是了。 “不过它好像真的很聪明的样子!”派蒙乐呵呵地抱着十星暮的尾巴,“还能听懂我们说话呢。” 荧笑起来,弯了弯眼角:“约等于一个派蒙。” “什么啦!我可是提瓦特最好的向导!”派蒙生气地跺脚,叉手看向荧,“我还会飞呢!” “看来你们的关系还是这样好。”提纳里很欣慰。 “嘿嘿。”派蒙的小手还不能包裹住小海獭的脑袋,她只能搓了搓十星暮头顶的绒毛,“好舒服!我以后也要养一只海獭……诶?等等,海獭不是只能待在水里吗?” “还以为以你的观察能力发现不了呢。”艾尔海森端坐在椅子上,依旧是用平静的语气作出令人恼怒的发言,“它不是普通的海獭。” 派蒙自动忽视掉艾尔海森的发言,想了想:“那不如让旅行者来看看吧!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呢!” 早在第一眼发现这只海獭的时候,荧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时得到他们的许可,好奇地展开元素视野。 世界以全新的姿态在她面前舒展,流动纷杂的元素奔涌前进,如同一条从不止息的时间之河。而当她将视线专注于小海獭身上时,属于生命的悦动悄然静滞,完全是一滩森然的死水,和与水史莱姆相当形似的外观属性。 “旅行者?” 荧再度睁开眼。 “你看到什么了?”艾尔海森问。 “好像水史莱姆……”荧深沉道,“有没有血条?” “?” “又在说奇奇怪怪的话了。”派蒙有些气恼,“认真一点呀!” 对旅行者来说,没有什么是莽不过去的。给她一个煎蛋,无论是暴虐的风魔龙,还是盘踞深海的大蛇领主,甚至是异国的神明,但凡他们头顶有血条,旅行者什么都能打下来。 “但是,”荧偏了偏头,金色的眸子注视着十星暮,温暖的手指穿过软乎乎的一层皮毛,触碰到她纤细的身躯,感受血液在血管中有节奏地跳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身体很健康,但总是有种它活不太长久的感觉诶。” 注意到众人异常的沉默后,荧很快道:“抱歉。好像说了很破坏氛围的话。” “没关系。”艾尔海森说,“我对它的期许是活过十次星星落幕,现在已经超常完成目标了。” “……你这家伙。” “但与其说活不了太久,更像是被时间遗忘在另一端的事物。”荧补充道,忽然跃跃欲试,兴奋起来,“是水元素生命呢!我试试能不能水草绽放——” 淡绿微光的草元素缓慢浮现在她的手心,在碰触到十星暮的一瞬间被包容地吸收了进去,如同被隔绝在外,流淌在身躯各处,连带尾巴尖尖都染上一层薄绿。 完全没有反应呢。 “难道是魔物?”柯莱听他们讨论半天,有些晕晕乎乎的。 “须弥不愧是须弥。”派蒙接过话,“就连魔物也要惨遭学术迫害。” 荧身子一僵,神色惨淡,仿佛回想起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那还是别学了。” 原魔的元素反应学得比她都好,水深渊法师和冰深渊法师来个冻结,然后岩盔丘丘王一个大地震撼,直接花掉她好几份甜甜花酿鸡。 虽然不太理解他们在讨论什么,但十星暮敏锐地捕捉到这位名叫“荧”的旅行者最后的观点。 不让她上学的人,就是好人! “还是需要进行必要的教育的。”艾尔海森总结,“毕竟这只水生动物,栖息在海洋之中,本质为水元素的类海獭生命,认为水是剧毒的。” “……噗嗤。” 派蒙发笑。 十星暮:。 荧,好。 艾尔海森,坏。 “对了,艾尔海森,我委托翻译的画片文字——”赛诺终于想起这顿饭的目的。 艾尔海森掏出一张写满文字的白纸,递了过去。 “什么画片呀?”派蒙好奇地问。 “沙漠中出现了奇怪的机关,深陷机关的人出来后都神志不清,有些恍惚。我便去调查。”赛诺说,隐去了大部分细节,“那些机关上被人用骨片刻下了许多古文字,我便拜托艾尔海森翻译。” “哦哦。”派蒙点点头,小脸严肃,“听起来里面肯定藏着什么惊天的阴谋呢!或者是什么恶龙留下看守宝藏的机关,那些文字说不准就是某种黑魔法写下的诅咒。” “派蒙,看太多啦。”荧拍了她一下。 派蒙捂住脑袋,跟着拍了十星暮一下。 莫名被拍的十星暮:?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 “我也想来看看!”派蒙两眼放光地问,“可以吗可以吗?” 一旁翻阅的赛诺盯着这些文字,半天才点头说:“……可以。” 于是荧也跟着凑上前,开始念道:“那是蓝色九月的一天,我在一株李树的细长阴影下,静静搂着她,我的情人是这样……” 她一目十行,看得很快,立马便发现不对劲,惊讶道:“这是情诗吧?” 荧立刻说:“派蒙!闭眼!” “诶诶?好的。” 为什么沙漠奇怪的秘境机关上会刻着情诗,这是很令人不解的问题。 “你没翻译错?”赛诺质疑。 “所有机关上刻下的文字都是同一首诗。不过诗的名字被人故意涂抹不清,只有残缺的部分,没法翻译。”艾尔海森说,“语言风格是枫丹那边的。就算你拿着它们去问遍知论派的所有人,也只会导向这一个结果。” 大风机关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转动。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运转,深吸一口气,沉重道:“我知道了。” 事情比他想象得更为复杂……或者说其实更加简单了呢? “没想到艾尔海森还会翻译这么细腻的情诗。”派蒙小声嘀咕,“他看上去完全跟这些东西沾不上边嘛。” “首先,诗歌是由诗人所写,我的工作不过是将它以另一种语言尽可能精确地表达原意而已。”艾尔海森显然听力很好,不紧不慢地回答,“其次,我同样拥有正常的情感,是个简单的普通人。” “好、好吧。”派蒙默默飞了回去,抚摸十星暮的尾巴,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一点,“还不是因为你平常表现得冷静过头了。” “时刻保持清醒地看待世界,才能客观地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艾尔海森说,“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谢谢你对我的夸奖。” “那什么……我还得忙着去帮奥摩斯港的凯万摘蘑菇,就先走了?” 荧向众人打过招呼,带着派蒙,两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很快,一会便没了影子。 向来忙忙碌碌,脚步不停的旅行者望向彩霞满天,给目光所及的所有事物都镀上一层淡粉色的须弥城,莫名停住了脚步。 派蒙停下,回头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感慨。”荧伸了个懒腰,“须弥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啊。” 联想到最近接到的关于教令院的委托,荧说:“希望一切顺利吧。感觉最近大家都有些紧绷呢,偶尔还是需要放松一下的。” * 仿佛是夜袭的一道尖锐的寒光。 在念到那首诗的时候,文字巧妙地拼凑成颇具美感的短句,冷色一样的忧愁与哀伤涌现在心口。 过于沉重了,十星暮快被压得窒息,喘着气,下意识寻找艾尔海森。 她太轻易就被他人的情感裹挟,起伏在汹涌的浪潮海啸之中。而艾尔海森永远平静,在他那里,仿佛要经历多么滔天的海浪,都可以暂且停留的泊港。 冰冷的指套穿过她的皮毛,十星暮感到被人拎了起来,露在手套外的指尖则是暖烘烘的。 熟悉的气息。她疲惫地缩在他怀里。 “看上去不太好。”艾尔海森一下一下抚摸过十星暮的头顶,检查小海獭的外伤,确认早就已经全部痊愈后,他平静道,“不是因为外伤引起的。看来得提前去找草神大人了。” “原来你早就考虑好了?”卡维惊讶道,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提纳里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我查了很多资料,都不太明白它的具体情况,只能了解大概。” “毕竟,如果是连你都一知半解的病症,那就只有动用智慧之神的权能了。”艾尔海森平静道。 “那得好好准备一下。”提纳里说。 “水箱起码得带上吧?” “但是万一待久了不好怎么办?家里刚好有做一个小窝。” “木板会不会膈着?再带个软垫吧。” “我回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新加的东西。” 几人迅速陷入了新一轮热烈的讨论。而这回艾尔海森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设想。 “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一手拎着水箱,一手抗着膝盖那样大小的木头房子,背上抗一个软垫,头顶着一只本该待在海洋里,来历不明的水元素生物走进净善宫,去与摩诃善法大吉祥智慧主见面?” “……” 艾尔海森描述的画面过于鲜明生动了。 赛诺情不自禁想象了一下,然后相当诚恳地说:“好笑。” 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呃,那个,你好,书记官先生。” “啊——啊?早、早上好,艾尔海森先生。” “噗……你好——噗,书记官先生。” “您好,艾尔海森书记官。代理贤者的职位须知已经送到了您的办公桌上。”这是目前早上与艾尔海森打招呼的人当中最为平静的一位女性学者,她沉着地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请问您肩膀上趴着的这只毛绒动物,是知论派最新推出的一项社会调研吗?” 十星暮听到与自己有关的话语,下意识向声音的来源抬起头。翡翠绿的眼罩遮蔽住她的视线,隐约只能辨认出人的轮廓。 台灯的光芒映照下来,这里的人们情绪如同雨林里积水的洼潭,有的沉沉死寂,而有的不时咕噜冒出一串好奇的泡泡。 总而言之,就像鸟儿掠过天际,留不下很重的痕迹,不是沉重的负担。 她舒舒服服地缠绕住艾尔海森的脖子,尾巴搁在他的披风上。 经过卡维一晚上的改造,手提箱被分为两半,一半是盛满水的容器,另一半则充满着柔软毛毯的小窝。然而十星暮不知从哪学来的坏习惯,不情愿呆在箱子里,反而总想往人脑袋上爬。 艾尔海森一手按住她蠢蠢欲动想要往他脑袋上蹿的爪子,一手拎着表面上看上去普普通通,实则很有分量的手提箱,心情不太美妙:“有事吗?我赶时间。” “如果不是必要的研究,那么教令院不许携带私人宠物入内。”女学者语气温和,但威严不容质疑。 十星暮尾巴僵住,直愣愣地躲进披风里,看上去像是想把自己找个地方塞进去。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把肩上这只多动海獭的尾巴从披风里拽出来,然后冷淡道:“只需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就应当知道我熟读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若要违反,不必这样张扬。” “至于我想做什么,只需要联想一下现状就很容易知道,不用多说吧。你我都是聪明人,不是么?” 仅仅沉思片刻,那位女性学者便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在为即将上任的代理贤者一职做调研,考察诸多团队和势力对您的态度么……相当新奇且大胆的角度,不愧是书记官——啊不,代理贤者大人。请您放心,我是支持您的那一种人。那便不打扰您的研究了。” 学者恭敬地对他示意,连带看着十星暮的眼神都浮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涵义。她身处嘈杂的人群之间,忽而更为深刻地明白,这是属于天才之间特有的清醒。 她怜悯地望向远处那些毫不掩饰脸上惊讶的愚钝学生们,觉得教师的任务还很深远,起码得教会他们如何透过荒诞的现象看到本质。 而十星暮重新趴在艾尔海森的肩膀上,觉得自己应当是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的。但听到艾尔海森和对方交谈后又不确定了起来。 那些话毫无痕迹地从她的耳朵之间穿过脑子了。什么也没留下,空空如也。 反而对那群学生们的小声交谈印象深刻。 “那是海獭吧!绝对是海獭吧!” “书记官先生肩上围着一只海獭……噗嗤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看着手感很好的样子,想揉。” * 社会性死亡,是知论派新兴创造的词汇,赋予了崭新的意义。其最早的含义出自某位不具名学者的殡葬手记,详细地阐述死亡具有多重含义。 其一为仪器检测,名为“肌体死亡”。 其二为大脑神经与细胞活动为基准确定,名为“代谢死亡”。 其三为亲友与邻居公认的死亡,名为“社会性死亡”。 而在时下的今天,“社会性死亡”则被代指为于大众面前出丑,与“公开处刑”类似,表明一种尴尬、局促和不知所措的状态。 赛诺与艾尔海森交接代理贤者应有的公务时,大风纪官敏锐地观察着艾尔海森平淡如水的神色,确信他本人完全没有那种尴尬的羞耻情绪。 “我都听说了。”赛诺双手抱臂,毕竟什么风言风语也逃不过大风纪官的眼睛,冷静的血红瞳孔注视着艾尔海森,“关于你大张旗鼓携带类海獭生物进入教令院这件事。” 艾尔海森翻阅着桌上的申请表。十星暮占据了他小半张书桌,怠惰地趴着,偶尔在艾尔海森揉她脑袋时象征性地晃晃尾巴。 小海獭被一堆摆放整齐的书卷挡住了大半个身躯,在听到赛诺的声音时往上仰了仰小脑袋。 赛诺精准地锁定了那只流传在教令院之间“神秘的毛绒生物”。卷轴比它的个子还要高出一大截,所以小海獭只是努力地探探头,表示跟他打过友好的招呼,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 “哦?”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套取赛诺口中的情报,“那群人怎么传的?” “相当震撼。” 赛诺努力让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幸灾乐祸:“教令院上上下下已经传遍了。保守派认为你当上代理贤者的第一天就要挑战留下的权威。创新派则表示早该废除腐朽的规矩,并嘉奖了你敢于革新的勇气精神。” “还有一些人认为是你终于按捺不住要施展你阴险的计划。在处心积虑夺取代理贤者这个位置之后,今日艾尔海森残忍地让海洋生物登陆,明天他就可以越过神明的权柄,命令所有教令院的学者们跳海。” “另外,有一些学生在努力辟谣说那是新研发的机械宠物——这一说法获得了多莉的高度认可。” “当然,绝大部分的正常人都没有去揣测什么阴谋危机,全在私底下广泛传阅你和十星暮各种角度的照片,正在评选哪张可以去给枫丹的蒸汽鸟报投稿,能否荣登十佳摄影作品。一些照片已经参与了竞拍,卖出了可观的价钱。我去看了看,光影和画面捕捉得确实很不错。” 艾尔海森抬眼,与赛诺如往常一样冷静的面容对视。 片刻,他确认了。 这人果然是来看好戏的。 艾尔海森放下手中的公文,从容地问道,带上了送客的语气:“所以你来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哦,草神大人说她在净善宫等你。” * 艾尔海森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评价,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四周环境缺乏感知。恰恰相反,上天赐予了他格外出众的五感。 也因此,他只需轻微侧头,就能发现那些自以为隐蔽说悄悄话的学者们。 他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并且不以为然。 十星暮被他捞起来安置在没被披风包裹的左肩。它不太乐意缩在狭窄的手提箱里,艾尔海森便随它去,依旧是顶着海獭围脖在教令院招摇过市。 艾尔海森格外从容地穿过廊道,他这副过于平淡的表情反而很有说服力,仿佛这只小海獭就天生该待在他的脖子上。 净善宫内,智慧的小神明在等待艾尔海森和十星暮的到来前,同样从别人的口中听闻了这位代理贤者的流言蜚语。 “真是显眼。”清风一样的人偶倚坐在高高的窗棂上,冷白的手指玩弄着一片苍绿的树叶,对那位书记官的行为作出评价,“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纳西妲反而笑起来:“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会知道那只小海獭是代理贤者的所有物了。如果走丢了,或是有人想要偷偷把它带走,必须要掂量这样做的代价与后果。其实是一种额外的保护呢。” “就像自然界的生物圈里,为了保护弱小的幼崽,雄狮会寸步不移地跟在它们背后。不过对人类来说,只需要知道它的背后是什么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诱惑足够大,总会有人铤而走险。暴露在日光下是一件风险相当高的事情。” 散兵漫不经心地扯掉那片树叶。它的边沿已有虫子啃食的痕迹,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或者引来更多的虫子,蚕食掉这株大树。 苍绿的树叶被捻碎成一场细雪,他招来一缕轻风,将它吹散在淡金色的光束之中。 “你总是习惯把人预设成最差劲的样子呢。”纳西妲仰头,看向坐在阴影处的小人偶,“不过不用着急,你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可以去感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撂下这句话,散兵一手撑过干净的窗沿,顺着蜿蜒的藤蔓轻飘飘地跃下,消失在葱绿之间。 电梯缓缓上升,艾尔海森和他的挂件走到了纳西妲面前。 净善宫弥漫着书籍的清香,是知识的味道。而在此间有些格格不入的是,正中的木桌上摆放着一盘相当眼熟的甜点心。 精致的草绿色面点被做成四叶草的形状,其上蜜糖包裹的坚果镶嵌着芝麻酱,混合着蜂蜜甜腻的气息。 而艾尔海森肩上的小海獭几乎是一瞬间就扬起了脑袋,差点趴不稳,被他用手扶了扶身子。 枣椰蜜糖。 艾尔海森扶好十星暮,冷静道:“这是……那天你询问海獭能否吃下去的枣椰蜜糖吗?” 白草一样的小神明并不言语,只是眯着眼睛笑,仿佛在说着。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树上长海獭 关于草神大人的回答,艾尔海森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不如说是“果然如此”的心情。 现在,主要是十星暮迫不及待想吃枣椰蜜糖的心情非常强烈。 那张木桌并不高,艾尔海森微微俯身,左手伸到小海獭面前,让它的爪子搭在他的指节上,顺着他的引导轻轻跳到桌上。 温热的小爪子和冰冷的指套一触即分,十星暮欢快地嗅了嗅枣椰蜜糖,开始吃起来。 “没错,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消散了她身上溢出的深渊气息。”纳西妲坦率地承认这一事实,然后问,“怎么了?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它是不是魔物?” 艾尔海森语气自然,就像在询问明日的天气,然后在注视到十星暮的时候,皱了皱眉,扯了张纸擦去她吃到嘴角的奶油碎屑。 “如果以普遍的标准来划分的话,现在的情景之下……她应该算作一只魔物哦。”纳西妲说,“由逸散在自然之中的水元素沉积而成的奇异生命体。身体里浸润着灾难的毒素,等级的话——不知道书记官先生听没听说过兽境猎犬呢?” 小小的海獭抖了一下,仿佛听见不得了的名字。 “有所耳闻。”艾尔海森将那巨大的魔血之兽与面前水蓝色的小海獭比对了一下,觉得十星暮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比较美观。 “不过,就像毛毛虫会破茧,小蝌蚪上岸一样,我们无法妄自论断生物的种类,只能通过表象的特征来确定它‘这一时刻’的形态。”纳西妲说。 “偶尔,它的身体状况会很不乐观。” 对于饲养了一只类似兽境猎犬的魔物,艾尔海森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接着平静地阐述十星暮的病症。 他拖拽了一把椅子,在十星暮面前坐下,翡翠绿的瞳孔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水蓝色的影子:“就像被浪潮打翻了一样,搁浅于沙滩。” 就像他第一天见到它的沙漠。 纳西妲低垂着头,精灵耳边的芽叶亮起一层绿色的荧光。 片刻,她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小小的神明伸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十星暮的脑袋,以一种神性的怜悯,缓慢说道。 “她的种族曾经遍布山河万川,借由相连的地脉,感知生命的律动。现在逸散的深渊气息被净化,但稳固的内核尚且缺失,不能立足。” “所以当人声过于喧哗时,她拒绝不了任何涌入的情感。与生俱来的天赋便成了沉重的重担,从而感到疲惫。” 既然知道了病因,那寻找办法的途径就变得很简单。 若是要解决一个问题,最简单的方式是拔出根源的瘤子,如果想一劳永逸,视情况看解不解决提问者。艾尔海森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并且完全单向,一般不会听取旁人的意见。 “不可以把她关起来,从此不见人哦。”纳西妲似乎察觉出了他晦暗眼神底下涌动的想法,她说,“所有的生灵都是自然的一环,需要汲取彼此的互动。” 艾尔海森收回目光:“没有那样想。” 虽然大脑确实下意识的反应是让它隔绝人群,最直接也最有效率的解法。但擅自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未免过于傲慢与专横。 “好的。”纳西妲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也只是一个好心的提醒。” “至于怎么解决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就像冰会融化在火中,暴雨会浇灭火灾,万物此消彼长,相克相生,所以只要让那些涌动如潮水一样的情绪冻结住就好了。” 小海獭吃得很欢快,此刻也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纳西妲讲述。 朝着声音的方向拱了拱,虽然依旧看不见他们的样貌,但眼前仿佛有一根洁净的小小枝桠,而另一边是幽深的森林水潭。 纯净的枝桠接着说:“而恰巧,她的身边就有这样能让那些情绪冻结的能量来源。” 熟悉的感觉。 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搓捻着衣角。 学生时代导师们布置毫无意义的课业,现在那群贤者拜托他做麻烦事的时候,就会浮现这种不妙预感的直觉。 大脑发出强烈的警报,告诫他最好现在就戴上降噪耳机,赶紧离开—— 但显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就是你呀,书记官先生。” 纳西妲弯了弯眼睛,微笑着说。 * 对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这件事,艾尔海森不想评价。 一切的起因,追根溯源是睡眠质量下降的病急乱投医,他决定今后必然要更为精准地控制工作的时长,杜绝此类意外的二次发生。 而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地扯着他的披风,正无忧无虑地玩耍。 纳西妲的建议是可以多出门走走,逐渐适应这个世界。在能够完全融入之前,最好的保险栓就是艾尔海森那万年不会波动的情绪。 简而言之就是,多出去带她遛弯。 新事物的出现总不意味着坏事。譬如,他现在有更为充分的理由翘班了。 毕竟这可是来自神明的授意。 禅那园,沉思的静庭,是善思之人所蒙许的乐园。 这里很安静,人群也不会太过嘈杂,适合散心。日暮给种植的花卉洒上静谧的色调。 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十星暮听见它们热情的打招呼,仰起脑袋张望—— 随即是伸长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勾住,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艾尔海森忽然感到肩膀一轻。 他顿住,回头望去。 水蓝色的小海獭可怜兮兮地被褐色的树枝勾在了半空。它的皮毛过于茂密,在这时却变为一种恼人的负担,很轻易便被树枝拦住。 小短腿悬着,因为惯性一荡一荡。相当害怕自己会掉,一长条身子又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十星暮看不见艾尔海森,只能凭借情绪的感知他在附近,凄凄惨惨地叫了一声。 真是自然的奇迹。艾尔海森心想,多稀奇啊,树上长海獭。 他突然有些可惜没有带留影机。 短暂地欣赏片刻,艾尔海森悠闲地踱步过去,脚底踩着几片枯叶,细细簌簌地响着。这响动被十星暮听去,它便乖乖地不叫了。 禅那园的树要比别处茂密一些,丛生的绿影浓郁。艾尔海森观望着四周,台阶旁似乎闪过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 他伸长胳膊,拨开绿叶的枝条,将被卡住的十星暮取下来,动作格外神似农夫摘果。 十星暮被那么一挂,身上沾了些叶子,分散在绒毛之间。艾尔海森低头,很有耐心地挨个把它们取出来。这种毫无意义的机械性动作可以很好地放松大脑。 “艾尔海森?” 提纳里正与珐露珊同行,在前往禅那园室内的环形廊道上准确地认出了草丛中的人影,他停下脚步,注意到十星暮满身树叶的模样,笑了笑。 “这是又去哪里玩了?” “大概是已经不满足陆地上的光景了,想学习鸟儿在树上筑巢。”艾尔海森挑挑拣拣,把十星暮身上的叶子扔了大半,剩下的它在艾尔海森怀里抖了抖毛,便掉了下去。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珐露珊和提纳里,不常见的组合。关于柯莱? 艾尔海森抬头,果不其然在附近看见了她。 “啊……”提纳里的脸上浮现有些纠结的神情,不过犹豫一会,他还是坦白道,“是我一位已故后辈的作品,拟态螃蟹的机械生命。” “最近几天它的状态不怎么好。虽然我学习过素论派的知识,但对它的具体情况一筹莫展,所以拜托了珐露珊前辈来帮忙看看。” “说起来,艾尔海森,你肩膀上的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拟海獭类机械生命’吧?” 教令院的传闻显然也飘进了这位前辈的耳中。珐露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十星暮,而后迟疑着说:“但怎么看……它都不太像机械生命吧?外观与我所知的构造差距甚远。” 不过比起这是机械生命,海獭上岸更不知道如何解释。提纳里陷入沉思,思考该如何措辞的时候,艾尔海森开口了。 “教令院最新准备大力推广联合课题。”艾尔海森说,“由生论派和妙论派共同制造创新作品。” “那为什么是由知论派保管?”珐露珊继续狐疑地问道。 “这个项目会借鉴古遗迹的文献资料,由知论派负责进行翻译。”艾尔海森想到从前书桌上递交过的申请表,然后道,“研究机关并不应该仅限于某一学院吧。” 他说得理所应当,仿佛真的这么想。而这番话正合了前辈的心意,珐露珊点头,相当满意道:“没错没错,看来如今的教令院,也不光是一些只知道追寻学科热点的家伙嘛。” 连带着看十星暮的眼神都热情起来:“刚好,我现在要去沙漠的考古队,回头给这小家伙带点更生机关和零件,就先走一步了。”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迅速就将最开始的怀疑抛到脑后。 提纳里感慨道:“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精进不少。” “怎么会呢。”艾尔海森平静道,“我只是在闲聊,顺便设想一下教令院未来的发展而已。” 十星暮抖干净了身上的树叶,不安分的爪子往上伸,相当轻车熟路地借着衣服的布料爬上艾尔海森的肩膀。 艾尔海森没有侧头看便用一只手抵住了十星暮往上拱的脑袋瓜,同样轻车熟路地阻止它继续往他脑袋上爬的念头。 奶糊咬獭事件 “更生机关是什么?” 艾尔海森和十星暮跟着提纳里打算去参观一下卡卡塔,那只机械小螃蟹。在前往庭院的路上,艾尔海森对珐露珊临走前说的“更生机关”有些兴趣。 “要维持机械生命需要几个基本的模块,其中一个便是自我修复功能。而更生机关就是自我修复功能的核心部件。”提纳里向艾尔海森解释,顺便隐晦地补充一句,“这件事我还没有上报教令院。” “当然。”艾尔海森接受到他的弦外之音,点头道,“我也不喜欢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处理麻烦事。” 十星暮趴在艾尔海森的肩头,提纳里就在她的身旁,像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长满了蘑菇和菌子,不时会飘充满生命旺盛的气息过来。 这几日她休息得很好,不免又想起之前赛诺说的画片,铭刻在机关上的文字。过去在心里已经飘得很远,只残留一些须臾的残片——但是,踪迹也不是全无消散了。 有相当熟悉的沉眠,越来越近,仿佛等待她的唤醒,像过去的影子。 几人走进禅那园。禅那园是很漂亮的地方,几束帕蒂沙兰正盛开着,粉紫色的花蕊向天空蔓延,叶尖也沾染一层淡紫色。 螃蟹拟态的机械生命隐匿在宽大的叶面下,它安静地躺着,鸟雀飞叫的时候,它偶会会咕噜咕噜的应和。 “虽然教令院并不认同机械生命的存在,只是单调无趣的机关。但我认为它是货真价实的生命。”提纳里说,“从它违抗我那位后辈设定下的指令开始。” “智慧生命的定义本就不统一。”艾尔海森认可他的说法,“人类的身躯也不过是无数个细胞和神经纤维组成的机质,其上的意志依托于物质存在。我们对于物质的认知尚存局限,又怎么擅自拟定生命的边界。” 卡卡塔是他人耗尽一生的作品。各模块相连的结构精巧而充满美感,即使现在能源耗尽也足以支撑它不会突然散架。 不如说,它的架构能承受相当一部分重量。 ——因为十星暮突然从艾尔海森的肩膀上跳到了它的身上。 “诶,等等!十星暮!” 提纳里惊叫一声,没料到小海獭突然的举动。 纵然艾尔海森眼疾手快,也只捞到十星暮尾巴尖尖的一撮毛。 被揪掉毛毛后只是轻轻刺痛了一下,十星暮打算待会再管。她知道有点冒失,但好像真的听见了一些记忆长廊里的回响。 ——是一个青年冷漠极致,宛如机器人一样的声音。 “……具备思考能力的留影机,可以为忙碌的人替珍惜的人拍照……由此为指向性延伸拓展……” “更换再生零件很麻烦……选择制造模拟智慧思考的机械……导入协助维修机关单元……虚拟神经网络……” 她似乎听到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像齿轮一样缓慢地转动,然后“滴答”响了一声。 模糊断续的声音变得清晰可见。可是她依旧想不起来他的名字、相貌和身份,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呼,完成了。看起来不错,名字的话,就叫你‘小护士’吧。” “小护士,现在试试去修补那边那个防爆装置机关?” 刻入灵魂深处的本能在此刻得以复现。 十星暮看不见她底下趴着的这个,被取名为“卡卡塔”的小螃蟹。但小螃蟹微弱的气息在空中颤抖着波动,就像老旧诗琴上脆弱的弦,亟需矫正。 十星暮匍匐在小螃蟹身上,仿佛这样做过上千上万次—— 金灿灿的光芒,宛如那天艾尔海森看见的一样覆盖住了小海獭水蓝色的皮毛。 不止如此,那光芒这次不仅覆盖住了十星暮的小身子,还把卡卡塔瘫倒在地上的前腿包裹住了。 温和包容的金色光芒,寄居在光芒里的海獭和机械生命。 相当怪异的一幕。 “喂,艾尔海森。”提纳里保持着喊住十星暮的姿势,有些麻木道,“你都看见了吧?” 之前萎靡不振的卡卡塔突然之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生的源泉。如果说之前它是能源耗尽虚弱的病重患者,那么现在它仿佛被打足气的气球一样膨胀,看上去跟刚出厂差不多,甚至连接关节的生锈零件也变得焕然一新。 卡卡塔支愣起身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没人听得懂的螃蟹话。 非常强烈的对比。宛如医生活生生把濒死的患者从鬼门关里拉到了转生婴儿的投胎入口。 “嗯,看见了。”艾尔海森眼中的好奇越发浓郁,近乎要透彻灵魂的目光打量着神医在世的十星暮。 “不是说是来自深渊的水元素魔物吗?这突如其来的治疗光芒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不是说它体内有两种力量混杂?草神大人解释了其中一种来自深渊,另外一种,大概就是面前我们见到的那样。” “真是神奇啊。我以为多少会跟水沾点关系,没想到是跟机械生命相关么?”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一边思索着一边说着。 “难道是之前受伤太严重所以力量被压制了?”艾尔海森摩挲着下巴,“这几天它休息得不错,所以力量也回来了一些?” 不过目前来看,回来的力量好像又消耗得差不多了。小海獭没什么精神地瘫在了卡卡塔身上,两眼一闭,双脚一蹬,仿佛就要睡过去。 卡卡塔倒是很活泼,生动形象地表现出“力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句话,驮着小海獭欢快地跑了起来。 “咕噜!咕噜!”它兴奋地窜了出去。 “喂!卡卡塔!” 一个没看住,提纳里焦急地喊了几声,也跟着跑了出去。 四周便一下安静,只有暝彩鸟的叫声。 天光透过禅那园明净的玻璃,折射出蓝绿色的光线,与茂密树叶投射下的阴影相交。 明与灭,亮与暗,幽邃的深渊与疗愈的光芒。 艾尔海森的手里依旧攥着从十星暮尾巴上揪下来的一小撮毛发。水蓝色的绒毛像浮现于幽静浮萍的水泡,在日光下很快蒸发消失掉了。 * 十星暮茫然地趴在卡卡塔背上,身后是提纳里的呼喊声。 短暂的记忆泡泡里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去,被人叫作小护士,做一些修护机关的工作。所以她尝试对卡卡塔进行治疗,效果很显著。 相当显著,这只小螃蟹都能背着她跑了。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和提纳里越来越近的呼喊,卡卡塔敏捷地穿过草丛之间的小径,来到了某处偏僻的后院。 此时提纳里终于追上了它们,在看清卡卡塔把十星暮带到了什么地方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你还挺能藏啊?” 卡卡塔骄傲地咕噜了一声。 在十星暮看不见的前方,是一个隐匿在树丛之间的机关堆。鲜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加上禅那园附近植被相当茂密,是一个富饶的生态环境,所以这么多天没人发觉。 零散的机关部件,磨损过度被丢弃的螺丝钉,生锈的铁板,堆积在一起。也不知道卡卡塔收集了多久,才能堆积成半人高的一堆。 卡卡塔又咕噜咕噜地叫,这次是对着它背上的小海獭。 在机械生命有限的认知里,它曾经的主人用这些零件修好了它的身体,所以在主人生病之后,它也四处收集零件试图修补主人的身躯。而它认为这些被人遗弃,丢掉的无用之物是相当珍贵的家伙,所以它也想用它们去报答十星暮的治疗。 提纳里以卡卡塔的思维进行推演,猜到了它的意图,无奈地笑道:“十星暮用不上这些零件啦。” 卡卡塔:“咕噜?” 十星暮已经有些困了。在经过了剧烈的奔跑之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止不住地打瞌睡。 这时艾尔海森跟着他们走了过来,迎面就是十星暮在卡卡塔身上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他是在场所有生命体中最高的一个,金灿灿的日光照亮着他,拖拽出一条很长的影子。银灰的短发被微风吹拂,很快便锁定了趴在卡卡塔上面的十星暮。 艾尔海森伸出手,动作相当娴熟地把十星暮托举下来,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铺着毛毯的布袋,把它装了进去。 安静睡着的十星暮没有知觉,所以需要很小心地安放。它柔软得像一滩无形的水,不小心就会从指缝间漏下去,轻轻一掰,整只海獭就像失控的遗迹猎手,到处乱窜。 艾尔海森拎着它,对上提纳里欲言又止的眼神。 “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你。”提纳里委婉道。 傍晚,提纳里邀请艾尔海森在禅那园享用晚餐,同样也给十星暮准备了一份,他记得它爱吃甜点,特意多要了蔷薇奶糊,当作对十星暮救助卡卡塔的感谢。 对十星暮突如其来的治疗机械生命的能力,提纳里在检查了一遍卡卡塔的状况后深信不疑。 卡卡塔好多了,虽然偶尔还会出现故障,但基本的驱动机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真神奇啊,小海獭。”提纳里感慨道,“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家伙。” 被他夸赞的小海獭没有吃过这种粘稠的奶糊。 十星暮谨慎地探着小脑袋,仔细闻闻,绕着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晃荡了一圈,不知道下了怎样天大的决心,才试探性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谨小慎微地舔了一口。 蔷薇奶糊是由发酵乳酪做成的甜点,绵密的凝乳,清新的花香和坚果交融汇成独特的滋味。而要小心的是,为了造型的美观,厨师通常会摘取一片须弥蔷薇干花瓣做为点缀,放在奶糊上,味道通常会奇怪,酸得牙齿打颤。 不幸的是,十星暮谨小慎微的这一口正好叼到了这个干花瓣。 “叽!” 她被酸掉牙,几乎是立刻就悲惨地叫了一声,小脸皱成一团,整只海獭剧烈地往后蹦了一截——被艾尔海森稳稳拦住。 提纳里听到这边的动静:“怎么了?”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平静道:“没什么,大概是被奶糊咬了一口。” 十星暮委屈巴巴。 都怪眼罩! 撑场子 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教令院的学者和学生们已经眼熟了十星暮。偶尔,学生们会趁艾尔海森不在的时候悄悄给办公桌上趴着的小海獭投喂甜点心,顺便大着胆子上手摸一会。 艾尔海森倒是对这个现象心知肚明,不过十星暮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便没有管。 修养很久,她已经慢慢学会了主动隔开感知他人的情绪,除了一些较为强烈的波浪还不能应付。 比如说教令院选拔考的那段时间,她得时时刻刻粘着艾尔海森。毕竟走到哪,一阵又一阵的浪潮要把她拍晕。 脑子里疯狂尖叫着“救命啊!这道题该怎么做啊完蛋了完蛋了!”的女孩子冷静地在跟同一个课题小组的同学交流解法。 书柜前熬了个通宵看上去气若游丝的男生在心里怒吼着“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学文!”。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小海獭为自己搭的屏障还不足以能过滤掉剧烈的情感。 但现在就好了很多。如果不是什么重大日子的话,她已经能够独立地呆着了。 艾尔海森难得回一次教令院,说要去找份资料,把十星暮留在了他的办公室。教令院的人现在可能比见代理贤者更乐意见小海獭,连带着一向冷清的办公室都热闹了些。 “好像有名字……” “十星暮?” “有点想摸,但是是代理贤者的所有物……” 更多的人还是有点怕艾尔海森的。他们谨慎地四处观望,没有发现代理贤者的影子,飞快地在十星暮面前放下一堆吃的,又跑得远远的,隔着一扇半掩的门悄悄看。 “可恶,为什么生论派和妙论派的联合课题只做了这一只啊!他们的导师不压迫多做几只吗!” “什么时候能够批发生产?我要呼吁实现海獭自由!” “好想组队偷海獭……可是代理贤者的胳膊看起来很有力量。” 在这之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稍有些孤独的声音:“得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下辈子才能做一只无忧无虑的海獭呢?” “勇气是一种罪责吗?唯留一具空洞的躯壳,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器官发出的声音,而是他人的心声。 十星暮仰起脑袋,试图再次捕捉到那人的话语。不过很可惜的是,那句话跟它的主人一样,很快消散于人群了。 她有些在意。 徘徊在办公室门口的学生们像书上的鸟群一样散开,几秒过去便没了人影。 艾尔海森抱着几本书籍,不知在跟谁交流,客观地评价:“看来这段时间,学生们的课业并不多。” “劳逸结合是必要的,也得提醒他们可别太放松过头了。” 这语气很耳熟,是之前在禅那园见过一面的珐露珊前辈。十星暮还听见机关零件碰撞的声音,想起之前好像这位前辈说过要给她带什么……更生机关? 本以为是随口一说,结果真的是热心的好人啊。十星暮有些不好意思,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地方。 “我倒是没想到,机械还能维护机械。”珐露珊把那一大袋零件和机关堆到了小零食堆的旁边,中间就缩着一只小海獭,“都不像我所认识的妙论派了。还打算邀请我去参加他们举办的展览,真是让人头疼,希望能招到学生吧。” 珐露珊揉了揉十星暮的毛。 艾尔海森注视着十星暮。 过会,他说:“既然这样,那我有个主意。” 十星暮懵懂地抬起头。 * 十星暮被装在卡维改造过后的“水陆两栖手提箱”里。旁边还有个背包,里头塞满了东西,有零食,毛毯,小贝壳,还有些可爱的装饰物。都是卡维早早出门准备买的。 卡维站在家门口与十星暮泪洒着道别,他要去沙漠做委托,只能在这里送行,絮絮念叨着,仿佛一个过度操心的老母亲。 “记得用留影机多拍点照片,怎么展览的时间偏偏就撞上了。”卡维叹着气,“风大的时候记得裹毛毯免得受凉,人群密集的地方注意通风,别让它热着。眼睛受不了光,眼罩你记得系紧一些。” 水蓝色的小海獭从手提箱里冒出了个脑袋。今天她顶着卡维那天做成的教令院小帽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由妙论派发放的金色铭牌,刻着“拟态海獭01号”。底下还有标红的小字,非常醒目:私人贵重物品,小心磕碰冲撞! “你知道今天要去做什么吧?” 艾尔海森倚在家门口等珐露珊,高帮长靴随意踢掉昨夜风吹过的枯叶,注视着往来街道上越来越多去教令院的学生,一边问着话。 他没有低头,十星暮认真地点头:“叽!” 知道! 是给珐露珊前辈撑场子帮她招学生的! 太阳正缓缓升起,西边的月亮还没有落下去,星星却已经全都谢幕。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几天能够摘掉眼罩了。 “下午我去接你。别乱吃东西。” 艾尔海森很快见到人群中的珐露珊,远远对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珐露珊的情绪同样很好辨认。是一阵晃悠在偌大新世界的旧风,今天带了点沙漠的粗糙颗粒。 艾尔海森左手拎着手提箱,右手揽过背包的布袋,单肩背着。他混在赶着上课的学生们之间,倒显得有些学生气了。 不过这身的气质不像是去认真听讲,反而打算逃课的叛逆少年——虽然当年他确实也没怎么听过课就是了。 艾尔海森把十星暮带到展览就走了。珐露珊前辈在旁边整理资料,工作人员还在布置现场。人不算多,十星暮很轻易地认出了一个熟人。 “对对!左边再高一点!就这个角度!” “阿帽同学,还有一个横幅要挂,拜托你了!真是帮大忙了!” 迅疾的风声扑面而来,在即将挥到十星暮脸上时诡异地转了个弯,绕开她往身后去了。 好神奇。 不愧是草神大人的部将。 十星暮严肃地思考着。刻意以学生身份隐藏在教令院之中,轻而易举搜集情报,甚至已经跟同学们热心地打成了一片。 必然是个表面淳厚老实人,实则暗地里玩很大的那种。 散兵周身弥漫着低气压,几位人精似的老师躲在远远的后方摸鱼,将与他打交道的任务指派给了自家几位顿感力超高,清澈而没混过社会的弟子们。 不得不说,效果显著。 “太棒了!阿帽同学!”一位妙论派的学生为他喝彩,“你好会飞!” “……” “怎么了?”这位同学看着他的脸色,然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唉,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那个因论派的朋友就在说,最近有人潇潇洒洒地批了好几份稻妻踏鞴砂的错,他们最近多了好多论文。” “通宵补作业,都懂的。”他挤眉弄眼,相当体贴地说,“这时候的怨气可以横扫赤王遗迹!我们赶快干完,你去接着写作业吧!” “……好。” 这咬牙切齿地蹦出的字。 十星暮打了个哆嗦。默默从散兵身上收回了探知情绪的感知。 然后情不自禁感慨,教令院的作业看上去真的好多。 拒绝魔物表演 名字是“万物生论,妙手机巧”的联合展览会很快布置好了场合。横幅由因论派的阿帽同学友情布置,还请来了知论派的珐露珊前辈作为特邀嘉宾,往来维护人群秩序的风纪官里,似乎瞧见了素论派大风纪官的影子。 学院门口的留言板上也在为这次展览打广告。 今日展览安排:今日上午,生论派与妙论派联合举办的“万物生论,妙手机巧”科技成果展览将于须弥城举办,欢迎大家前去参加。 风纪官的留言:请大家注意身为学者的言行准则,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失去在教令院求学的资格。 不知何人的留言:可是遇到可爱的毛绒绒后控制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吧……是它先动的手! “大家好像都听说了呢,关于代理贤者大人的拟态机械。”柯莱跟在提纳里身后,仔细看过公示,她认的字还不算多,磕磕绊绊地看完,稍微有点担心地说,“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吧?” “没事,柯莱,有赛诺在呢。”提纳里安慰她,“安心逛展览吧,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好的师父。” 他们还没有走到展览内,已经看到了精心的布置。左边一侧布置着生论派的植被,右边一侧则是妙论派的精巧机关,自然生命的蓬勃朝气与冷淡的电路部件组合在一起,相当具有反差感。 再往前,两种截然不同的造物开始组合。 灌溉机器在认真地给植物浇水。 一名明显是妙论派的学生站在人群汇集之处,挂着耳麦,相当热情地在宣讲:“由课题组研发的最新自动控制装置展开锋利的刀片,以纳米级别的精度,误差小于0.01%的准度,和自适应的负反馈调节,用于裁剪植物多余的叶片!” “你这跟生论派有什么关系啊?”人群中传来质疑的声音,“不会是为了蹭这个展览凑经费,随便乱选的课题吧?” “怎么能随便质疑我们的劳动成果呢?”那位学生涨红了脸,“我们这是合理方向,智能家居,有很大的前景市场的……” “哦?”那名质疑的女学生走上前来,平静道,“可在我看来,这就是擦边课题。你既然说它的用处是裁剪叶片,那有没有考虑过裁剪什么样的叶片?不同种类的植物要以什么适应的条件去裁剪?水生还是陆生有做区分吗?” “这、这……” 女学生最后总结道:“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些问题。不可否认,联合课题确实是现下新兴可以捞经费的方向,但我希望还是有研究基本的严谨。” 还不是大贤者倒台之后,都揣摩不准新任代理贤者大人的喜好。一听说他成天挂脖子上的小海獭是联合课题的作品之后,大家都一窝蜂地跟风…… 但这话,那位学生只敢腹诽。他反驳道:“本来研究方向就应该有所侧重,我只不过更加专注机械改造而已。” “咦?这不是提纳里前辈吗!” 越来越多看热闹的学生里,嘈杂的讨论声中,忽然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声。 原本还泰然自若的女学生同样转过头去,跟提纳里对上视线。提纳里温和地笑笑,那位女学生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想法不错。”提纳里对着妙论派的那位学生说,“不过确实可以依照不同的植物种类做出区分,在这基础上,还得考虑一下周围环境的因素。单纯做好机械对处理植物枯枝败叶没有太大用处。” 他话说得并不委婉,大家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学生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好的。” 看热闹的学生们也逐渐散去,往展览深处走。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最吸引人的还是代理贤者大人的那只海獭生命。 “教令院现在的风气,依旧是这样啊。”提纳里感慨道,“不过还好,现在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了。” “师父当初选择离开这里去道成林,也是因为这个吗?”柯莱好奇地问。 “不全是。”提纳里摇头。 “打扰了,提纳里前辈。”刚刚那位女学生追了过来,“刚才谢谢前辈帮忙说话了。” “这没什么。不过没想到最近联合课题这么火热,交叉研究也不使用于每一个人,你能站出来,已经很有勇气了。没想到生论派的后辈这么优秀。” 那位女学生更为心虚,说话声音都弱了一些:“其实,我不是生论派的……” 柯莱:“啊?” “对不起!刚刚班门弄斧了!”女学生“啪”一下双手合十低头抱歉道,“我其实只是一个平平无奇路过的‘放学后料理兴趣小组’成员!” 抱歉了组长,当初加入兴趣小组就是因为听说在外闯祸可以报上你的名号。 柯莱:“啊??” “我已经不在教令院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提纳里好脾气地笑笑,好奇问,“那你是哪一个学派的?” 女学生支支吾吾一会,才说:“我叫西尔,是明论派的学生。” “那你来这个展览,也是为了参观十星……小海獭吗?” 出乎提纳里和柯莱两人的意料,西尔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是的。其实是我昨天晚上观测星象的时候,推演出了一个很吓人的结果——” “这个展览,好像混了跟圣骸兽差不多等级的魔物进来啊?” * 热心肠的“放学后料理兴趣小组”的西尔成员,是教令院中罕见的富有正义感的学生。 她能当众指出联合课题中有浑水摸鱼的捞经费的课题,也对即将面临的危险很有责任感。 星象导向的结果,甚至让她放弃了每日例行的推算,来到了与她专业毫不相关的展览。 而即使是有魔物入侵的可能性存在时,这位正义人士仍然闲不下心来,挤进了人数最多的摊子。 展览的参观者们起初都抱有着看热闹的心情来参观代理贤者大人的小海獭,然而到最后却真的沉浸在了里面。 珐露珊前辈正在展示的,是根据须弥睡前童话故事里做出的玻璃迷宫,以兰纳罗为主角形象,以不同长度的路径抵达终点后,会得到小海獭不同的反应。 “哦哦!你看它在转圈圈!” “啊啊啊搓脸脸,居然一边转圈圈一边搓脸脸!” “不行了我今天就要偷海獭——” “大风纪官也在看呢,你收敛点。” 西尔同样紧紧盯着被人群围绕起来的小海獭。 提纳里干咳了一声:“怎么样?” 从艾尔海森那听说了十星暮是水元素魔物,他现在相当担心这位明论派的后辈发现异常。 西尔眉头紧皱,抱臂沉思。 提纳里不断思考着如果真认出来了,他该以一个怎样合理的方式让西尔闭嘴。 片刻,西尔面色相当凝重地开口:“这,应不应该算动物表演?” “?” 提纳里:“这是妙论派做的拟态机械生物。” “即使是拟态的机械生物,现在看上去也有了生命的样子。”西尔继续说,在发现提纳里似乎跟教令院联系并不紧密之后,她说话越来越没有顾虑,“虽然导师们都说着机械生命不算生命,但我觉得并不是——” 旁人诧异的目光投来,西尔惊醒似的住口。 “抱歉,失言了。”西尔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在她的视野前方,粉嫩的小贝壳被高高抛到空中,以一个优美的弧线落进水箱里,溅起一阵不小的水花,洒到旁观者的身上。 但大家只是善意地笑了几声。 十星暮待在玻璃水箱里,两只前爪捧着卡维送给她的贝壳,已经能够准确地根据风声判断位置。就像蒙着眼睛的大魔术师。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其实十星暮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要不要向世界推开观看他人情绪的窗户。 这是个很有用的技能。 遇到故意来刁难找茬的人时,十星暮就悄咪咪地潜藏在水里,默不作声地靠近,然后啪一下甩尾巴。 溅起的水花好几米高,浇了对方一身。 哼哼。 她可是要给珐露珊前辈撑场子的! 十星暮深藏功与名地继续捧着小贝壳到处敲敲,觉得脖子上的勋章(其实是铭牌)更加鲜艳了。 珐露珊同样惊奇,但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在心里直犯嘀咕。 艾尔海森,到底给它设定了些什么奇怪的程序啊? 十星暮依旧在乐呵呵地搓脸脸。 一旁的珐露珊前辈接下来要展示的是柔性海绵,有很高的延展性和柔韧性。 小海獭认真而细致地搓着脸,原本被养得鼓囊囊的脸蛋像发酵很好的奶团子一样被她揉来揉去,原本就小的豆豆眼这时更加看不到了。 在珐露珊给学生们分发柔性海绵实验品到时候,有位学生一时手滑,不小心掉到了水箱里。 “诶!小心些啊!”珐露珊教训道。 “抱歉抱歉!前辈,真是不好意思!”然而在那学生赶紧想要把海绵捞出来时,却愣住了。 十星暮本能地去接住了那块海绵,爪子捏了捏。 然后相当心安理得地用那块柔性海绵继续搓脸。 柔软的海绵覆盖住她鼓囊囊的脸蛋,原本就被挤得奇形怪状的小脸这时更像一滩液体了。 被盛进什么形状的容器就表现出什么形状。 学生真情实感地说:“确实柔性很好啊。” 围观了一切的西尔:“……” 拒绝动物表演。 拒绝不了动物非要表演。 21、这回是真偷家 珐露珊的宣讲不出意料很成功。 纵观整个展览,她的摊位聚集了最多的人。 ——但大部分都是妙论派的学生。 并且在有人试图劝说她转到妙论派时被前辈丰富的词汇给狠狠批评训斥了。 被前辈劈头盖脸地训斥时,大家都乖乖地低着头不敢反驳,眼睛却可以到处乱瞟。 就能发现那只小海獭仿佛也能听懂人话似的,规规矩矩的,贝壳也不乱扔了,也不随意打滚了,正经严肃地趴在水箱边沿,时不时还很通人性地点头表示赞同,一脸“这届学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那种表情。 相当獭仗珐势。 “噗嗤。” “啊?笑什么?”珐露珊前辈更生气了,“当年你们老师怎么教的?尊师重教,态度怎么这么不端正!” “对不起前辈。” 被斥责的学生摸了摸鼻子,在心里告饶道,小海獭!你可别跟着指指点点了! 一位前辈训人的气场通常来讲是很足的,大家一般都会远远躲开。 但一位前辈加上一只海獭一起训人,这场面就稀奇了。 还有的学生开始悄悄摸摸地开了留影机拍照。 画片里气愤的前辈,努力低着头,眼神乱飞憋笑的学生,和他们身后装模作样的小海獭构成了相当滑稽的一幕。 西尔忍俊不禁,也打开留影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她挑选的位置不错,还有个人也在拍。但奇怪的是,在见到有人来之后,那人匆匆收起一个铁质的仪器,扭头就离开了。 奇怪……西尔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今天来的妙论派学生有很多,她便没放在心上。 今天天气不错,一直到中午,人逐渐得变多了起来。 忽然间惊天的冲撞声传来。 隔壁展演的驱虫灯功率被开到最大,刺眼的光芒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样锋利地四溅。缠绕的电缆线扭曲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人群间的尖叫声嘈杂而遥远,像来自世界的另一端。 “这时候怎么机械失控了?” 顾不了那么多,珐露珊推着水箱,寻找安全的疏散区域。 恐惧和惊慌的情绪骤然失控,十星暮勉强能过滤掉,同样有些紧张。 高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粗长的机械螃蟹螯足缓慢地从路灯旁伸出。 珐露珊心一紧。 那是—— 卡卡塔。 * 几天前,教令院某处汇报厅。 “有关机械生命的研究,在座诸位想必与我有所共识。” 会议主讲人发放着资料,放映机投影着一张照片。 这张被广为流传的照片以清晰度最高闻名,同样被摆上了展厅,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它最后由教令院某位匿名买家竞拍所得。 硕大的幕布上展示着一张画片。 画片上,光线被翡翠玻璃折射出蓝绿色的散光,冷淡的灰发青年迎着对准他的光束,森林篝火一样的眼眸浅浅瞥过镜头一眼,带有此人常见的漫不经心。他并没有什么太生动或者活泼的情绪,看上去就像一面不属于尘世的空镜。 但他脖子上的挂件很好地冲淡了这种冰冷的机质感。水蓝色的毛绒绒给这个冷色调的照片增添了一抹暖色,日光照在它身上仿佛也是暖烘烘的。它并没有注意到镜头,反而是脑袋后面的蝴蝶结很生动地摇摆着。 “相信最近都听说了,关于代理贤者和他的机械生命。”主讲人说道,“连带着交叉课题都变得火热了起来,教令院的这群迂腐的蘑菇自然是趋之若鹜。” 嗤笑的声音:“毫无意义的课题。过家家一样的游戏。” “且不论妄论万物进化推演一事,竟敢如此大摇大摆地游览于市,张扬自己的私心。” “与他之前表现的个性相反。” “总算坐上这个位子,自然不必再隐藏本性。想来应该是迫不及待了吧。” “安静。” 主讲人敲了敲桌板。他的话显然很有分量,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智械部件的一切由制造者赋予,毫无疑问是有所属之物。艾尔海森如此大肆张扬,固然是在表明自己是它的主人身份。”主讲人冷静缜密地分析,“这自然会吓跑一些胆小怕事的不轨之人,因恐惧于他如今的身份而滞涩不前。” “窝囊不敢闹事者会用谎言洗脑自己。将他伪装的表面作为凭证,临阵倒戈,转而去迎合他的喜好——这类人,甚至已经在筹划准备生论派与妙论派的联合展览了。”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 交叉学科的方向之前不是没有过,但如此大张旗鼓地搞专门的联合展览,还是十分罕见。 “艾尔海森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向来自负,只愿意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以自己的常识假定事物的发展,并永远以自我为第一优先级。”主讲人继续道,“所以,那只海獭机械并不属于他的保护辖区内,如果要窃取,并不难。恰好可以借展览,正有这样一个机会。” “不过是一个拟态机械,毫无利用价值的造物。如此弱小,偷取它有什么意义?” “需要动用这么多人?要知道我们可是隐藏得很好,这一次集体聚会本身就有相当大的风险。” “万一败露,岂不是全都完了?” 主讲人用力地敲了敲桌板。茶杯被拍击的力度震得轻微摇晃,茶杯碰撞到底座,陶瓷发出声响。 “安静,安静!”他继续用威严的声音说,“我理解诸位,在造神的伟业功亏一篑后所积留的惋惜之情,和一时不敢正面迎敌的怯懦,但永远消极,并不是老师一直教导我们的作风。即使道成林与须弥城相隔甚远,但老师的意志与我们同在。” 躁动的质疑声小了下去。 “首先第一个问题。那个毫无用处的机械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在禅那园里,我们有了一些额外的收获。” 屏幕上的画片换了一张,是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树,宽大的叶片之间,露出了螃蟹机关的一角。 “要做的仅是制造一个混乱的局面。如果人所制造的物体失控,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再天真单纯的人们都会控制不住,思维发散自己的生命安全。信任一旦有了嫌隙,只会不断扩大。而艾尔海森,注定是这场舆论发酵的中心。” 没等底下参会者细想,主讲人继续道:“其次,第二个第三个问题,可以合并为一个方案。” 主讲人意有所指道:“最近,愚人众在沙漠活动得很频繁。经常有人看见他们在研究秘境里的机械和机关。” 会议进行到一半,门忽然被打开了。 主讲人迅速切换了放映机的照相,扭头皱眉道:“守门的呢?这间汇报厅正在被占用——” 只见守门的学者畏畏缩缩地跟在一人身后,一字都不敢出一声。 他的面前是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手里拿着叠白色的纸张。那人轻而易举推开门,翡翠绿的眼眸逐一扫过在座的众人,依旧是那张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的表情。 方才他的面容正投影在离他不远的幕布上。 “过几天生论派和妙论派联合举办展览,取名字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艾尔海森公事公办地将手上的文件交给他,“这是上次你提交的项目经费批复。” 主讲人一改之前沉稳威严的口吻,这时却换上格外跳脱的语气,像个大咧咧的冒失学者:“代理贤者大人,我认为您的那只拟态海獭生命就挺符合这次展览的主题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借用一天?” “哦?” 艾尔海森抬眸看了他一眼。 主讲人不自觉绷紧了脊背,半开玩笑地说道:“难道是代理贤者大人舍不得?确实,毕竟是您的所有物,是我贸然提议了。” “不要以你的思维假定我的立场。”艾尔海森平静地打量他,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只是个还算过得去的机械造物,手感不错,在进行脑力劳动后能够得到有效放松,总的来说优点大过麻烦,所以我才时刻带着。没什么需要格外宝贝的。”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艾尔海森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主讲人回头望向汇报厅的各位,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从沙漠风尘仆仆回到须弥的赛诺,在熟练地翻遍整座须弥城找到艾尔海森时,他正在跟珐露珊探讨古老机关的文字。 “似乎有篇文献里记载过这种石板类型的解密。”珐露珊的思绪回到了横跨百年之前的学生时代,“我在某次延伸课程中听说过这个名词。不过时间太久远,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找到了也不清楚是否真的跟这有联系。” “嗯,那线索还是在这首诗歌的名字上。”艾尔海森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磨损得太久,最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一个比对着尝试组合,再进行辨认。” “这会涉及大量的古文和字符。如果是现在那帮学生肯定又要叫嚷着枯燥无味了。”珐露珊不禁感慨,“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真正打心底喜欢古文研究的学生啊!过几天的展览还邀请了我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苗子。” 艾尔海森思索片刻,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水蓝色的身影,过会才回答:“不用着急。我想应该快了。” 就是在这时,赛诺出现在了两人身后:“艾尔海森,机关分析得怎么样了?今晚能出结果吗?” “毫无进展。”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说,“不过至少有了大致的结论。” “什么结论?” “不出意外的话,得花上至少三个月。” 赛诺:“……” 赛诺:“那时候我估计都把人抓回来审判完了。”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赛诺比了个眼神,艾尔海森跟他走到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我听说了,你最近大张旗鼓地带着十星暮到处乱逛。”赛诺皱眉道,“你要利用它当作一个诱饵吗?” “有句话我刚才说过了,不介意再讲一遍。”艾尔海森手上依旧翻阅着沙漠机关的研究报告和古老文字,平静道,“不要以他人的思维和言语假定我的态度。” 22、下午来接你 维护秩序,疏散人群是风纪官的职责。赛诺抱臂,习惯性地站在高处的树杈上,冷静地观察人群流动的方向,神色严肃。他并没有参与到底下的这一场闹剧,早在之前便跟同僚打过招呼先行离开,自称是去研究什么沙漠机关。那时许多人都注视到了他离开的背影。 胡狼头的兜帽被他略微抬高,以拓宽视野,赭色如细蛇一样的瞳孔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与人群流动方向异常的人影。 那个人穿着旧制的教令院服饰,挤过一群学生,站到珐露珊的面前。 “前辈?前辈?珐露珊前辈!” “诶……你是?” “我是明论派的学者帕克波,负责来维护现场秩序的。”帕克波留意到珐露珊心神不宁,总是往螃蟹机关那边瞥的神情,体贴地说,“我来帮你保存拟态机械吧。听说前辈对机关方面很有见解,说不定能过去帮上风纪官们的忙。” 珐露珊思索了一会,眼下的情景容不得她迟疑更久,高处的动静更加凶猛了。 倒坍的木桌被那只螃蟹用钳子高高举起,对准底下的人群,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时狠狠一扔! 木桌即将坠落到一位学生的头顶,那学生惊惧仰头,眼中倒映出那张桌子越来越大的影子。 与此同时,一道在空中拖拽着青色粒子的风刀比风更快,自上而下,相当干脆利落地割开了倒下的木桌。迅捷的气流托举起绽开的碎片,缓和了它们伤人的力度。 “嘁。” 在距离螃蟹机关三棵树枝的更高处,散兵贴地呼啸飞过,再度甩过几道风刃,精准地压制住螃蟹机关用于行动的关节。 他冷冷地朝底下望了一眼。 珐露珊不再犹豫,正焦急地往高处跑过来,准备探明情况。那名行踪诡异的教令院学者推着盛放海獭的水箱,走到一个背阴的偏门,四处张望一会,便自行离开了。 学者走后没多久,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藏身的草圃之中冒了出来。 虽然有在尽力伪装了,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熟悉的气息—— 散兵盯着那两道人影,张开的掌心里,混杂着星空的幽蓝色风球正在缓慢成型。 若是过往的长官,惩戒废物也是他常做的事。 而如今既然都摒弃了过去的身份,那么也不算暴打下属。 在风球即将脱手的一刻,象征引领千万沙砾的权威之杖横在了他面前。 “不必理会。” 那位须弥城的大风纪官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联想到先前他于众人中说先走一步的言语,散兵几乎瞬间反应了过来,轻笑了一声:“哦,原来是在等鱼上钩。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人,敢这样大张旗鼓,不计后果地惹是生非。” “毕竟是曾经勇于造神的同党。依附毒蛇的肉虫,在毒蛇死后,必定会从尸体里伸出触角。” “……啧。” 面前这个戴大帽子的怪人,赛诺有些印象,曾看见过他飞来飞去地出入智慧宫,身份估计与草神大人有关。于是赛诺解释了几句,没想到他面色更加不好看了起来。 没等赛诺再想套话,这人已经摆出了对话结束的姿态。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的演出了。” 散兵压低帽檐,如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 十星暮被人从水箱里拽了出来。 就是脖子被拎得有些痛。被放的地板上也没有毛毯垫着,细小的突刺抵着她的毛毛,不怎么不舒服。 那位自称帕克波的学者把她放在这儿就走了,十星暮试探性地查看,这个人的心里如同一潭波澜不惊的水,甚至还溅起一些喜悦的浪花,与旁人的惊慌失措截然不同。 太奇怪了。 从机械失控就开始奇怪了。她听说了一只拟态螃蟹机关突然失控伤人,还隐约从珐露珊前辈那听到“卡卡塔”的呢喃。 但是。 不对啊,那不是卡卡塔啊。 没有感受到萌芽一样脆弱易折的新生灵魂,那大概只是一堆拼凑而成的机关零件。 或许如同艾尔海森所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如果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用肉眼观察得出结论,那么何必长脑子用来思考呢。 算了。十星暮想,现在她只是一只会“嘤嘤”的小海獭罢辽。 无忧无虑,没有什么烦恼,同类都在遥远的海域—— 【宝宝。】 亲昵而又慈爱的声音,穿过风抵达她的耳边。 十星暮一下静止了。摇晃的尾巴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她这里停止了流淌。 这不是普通的话语。 这是独属于海獭种族之间的呼唤。即使它听上去跟平常的嘤嘤没什么区别。 十星暮大受震撼。 啊? 如今的时代已经物种进化到真的海獭上岸了吗? 她假装没有听见,开始玩自己的小贝壳。 于是没过多久,她听到了第二声。 【宝,我是你妈。】 十星暮继续敲贝壳。 我还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祖母呢。 大概是没等到她的回应,那声音不断蹦出字句,但是听上去尤其奇怪,上文衔接不了下文,毫无逻辑,语气各异。 【啊,我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瞧瞧它的小脸皱巴巴的,就像沉船底下的苍晶螺。】 【好吵。】 【别哭了!别叫了!给你喂饭了啊!】 【啊啊啊啊怎么带孩子啊!】 【拜访了一下长辈,说直接捂嘴就好。】 【嗯,效果显著。】 十星暮:“……” 很明显,这是一个新生海獭母亲养育自家孩子的暴躁成长史。 而另一边,草丛之中传出了两人争执的声音。 “什么啊!这可是我从那个商人那儿花五百万摩拉才抢到的海獭母亲的呼唤录音啊!” “狡猾,须弥人实在太狡猾了!” “当时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也没想过是假的啊?我还专门可以伪装成啥也不懂的学生问过知论派的人呢。” “别的不说,如果是一无所知的愚蠢形象你根本不必伪装——不过,你问的那个知论派的人靠谱吗?” “喂!你这人!我办事肯定靠谱啊!我打听过了,大家都说他懂至少二十种语言呢!还得是我运气好,他们说平常都见不到他!” “你说,会不会海獭里边也有方言啊?它是不是听不懂啊?就像我和公子大人一样,一直用不来璃月的筷子。” “……或许吧。我觉得可能它没加载语言模块才是真的。要是教令院的人都如同你这样单纯就好了,我就不用这么费心力地跟他们打交道。” “你是在夸我吗?” “嗯。赞美你的率真和坦诚,毫不经受环境的熏陶,数几年如一日地保持自己孩子气的天真。” 十星暮面色凝重。 比起落进聪明反派的手里,她更担心会在运送途中的一半就被不靠谱的反派小弟当作坏掉的机器直接给拆卸了啊! 出于对这二位的智商考虑,她觉得不如就乖乖当个拟态机械吧。以免途中发生意外,没等到看见反派就中道崩殂。 然后她的墓碑将刻着,该海獭享年一个月,未曾亲眼见过人间的太阳便陷落于永恒的长夜。 “没办法,骗不了它自己过来了,咱们动手!” “幸好那帮学者给送了些称手的工具。” 十星暮整只獭一动也不动,低低地贴在桌面。直到脖子挂着的铭牌被用力地扯了一下,她用爪子去够,摸出来是个冰凉的钩子。 钩子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吊着她的脖子缓慢地悬空。 等、等一下。 十星暮感受着那个钩子往上抬,她两只后腿都离开桌面,头顶传来螺丝转动的声音,绳索滚动收拢。 ——这是在把她当鱼在钓吧? “我可是冰钓的老手了。”相当自豪的声音。 “区区海獭,不在话下。” 不远处,赛诺双手抱臂地望着草圃中伸出的鱼钩。细长的木色钓竿轻轻吸附小海獭脖子上挂着的铭牌,然后把它举了起来。 水蓝色的一长条毛巾在风中晃晃悠悠,慢吞吞地挪动。 本来还在担心十星暮应激挣扎空中坠落,不过它似乎相当自觉地当挂件,尾巴也耷拉下去。因为引力的作用,它的身躯被拉直,只有细小的绒毛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甚至都没有炸毛。 看上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咸鱼气质。 艾尔海森教得好。赛诺认可地点头。 然后用留影机拍下了这一幕。 大风纪官对于拍照一事并不擅长,也没有什么构图的技巧或者光影的手艺。但前不久他参加过“代理贤者与海獭挂件优秀摄影竞拍会”,学习到了很多。 技巧可以用生动有趣的内容来弥补。 这张画片上,小海獭被一支高高举起的木杆钓起,毫无反抗的意思,一时之间很像学生们之间流传的一张,昭示繁忙的课题学业压不过气的图片。 生活,我.jpg 赛诺妥帖保管好,打算向艾尔海森敲诈一个好价钱,或者拿去竞拍。必然是一份报酬不菲的收入。 * 对于被绑架这事,十星暮没经历过,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是正常且合理的。 ——但是绑匪跟着一起紧张是不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喂,埃尔欣根,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把它取下来运输吧?我可是好好地钓出来了!” “闭嘴,马科斯韦尔。我在想办法了。” 造成如今的困境,原因归结于两人仅拥有杀人的本领,而对如何呵护生命缺乏知识。 两个人蹲在草丛里,小海獭脖子上的钓钩连接着绳索,要在不伤到它的情况下取出来。 “你不是号称冰钓高手吗?难道钓上的鱼都是自己脱钩的?” “直接把它拧下来啊,哪像现在这么麻烦!” “不,不对……等等。”马科斯韦尔的语气突然变得相当复杂,他停止与同伴的争辩,惊诧地望向地面,“钓上的鱼不会自己脱钩……但怎么海獭会啊?” 十星暮摸索着脖子上的吸附钓钩,这个冰冷的金属部件抵在毛毛上,很不舒服,于是她偏了一下小脑袋,缩缩脖子,灵敏且顺畅地从钩子上钻了出来。 毕竟海獭毛超级厚,看上去很大一只,事实上只是虚胖,他们能钓到她其实有一大半多亏了她自己扒拉着铁钩。 埃尔欣根见鬼似的盯着那个相当自觉的人质……不对,獭质。 “须弥人还真是实诚啊。”他得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评价,“多么精妙的设计。” 看看,这就是智慧之国的造物,完全没有反抗逃跑的意识,甚至自己主动帮助绑匪解决困难,堪称獭德充沛。 他都有点不忍心绑了。 预期的计划是用绳索把它捆住塞箱子里,然后提走。以防冲撞磕碰,长官还特意给他们装备了镇静剂和昏睡药水,以及一把可以用来割断行为关节的锋利特制刀片,在动静过大时用于强行制止旁人的围观。 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 埃尔欣根打开笼子,打算把这只拟态海獭机械推进去。面前却出现一个软垫。 “这任务真是我出差以来做过的最轻松容易的了。”马科斯韦尔把软垫铺到冰冷的铁质板上,真情实感地感慨,“就让它好好趴着吧。” 两个人提着笼子,避开人群匆匆离去。 粉白色的小贝壳被遗留在草坪里,沾染点点泥土。没过一会便被人捡拾起来,擦干净放回了口袋。 * 鼓钟悠远地回荡了三声。 延绵的回音里,一道威严的声音如此吩咐道:“埃尔欣根,马科斯韦尔,你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现在,退下吧。” “好的,佛罗德洛克长官。” 两位小兵踢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终于抵达了敌人的巢穴。十星暮安静地趴在垫子上,试探性地去感受这位名叫佛罗德洛克的人。 像幽邃的深井。 “愚昧的人们,还自称学者。连生命与机械都不会分辨。”佛罗德洛克·弗朗孔斯汀踱步走到笼子面前,俯身打量,十星暮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之间温热的鼻息。 “自以为是的想撼动大树的根基,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以为愚人众都如同派出去的马科斯韦尔一样天真。” 十星暮听懂了。 这人是特意派不太聪明的马科斯韦尔去劫持她的,大概是为了骗过教令院与他勾结的人,并且他似乎还发现了—— “一帮蠢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拟态机械。” 佛罗德洛克轻慢道:“元素生命与机械都分不清,都不是我要的活体样本。沙漠未开化的人们笃信神谕的揭示,而自诩智慧的雨林学者看不破事物的本质。” 笼子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佛罗德洛克把十星暮抱到另外一张实验床上。 空气很潮湿,阴暗的地界,并没有明显的光源,石壁上淅淅沥沥的水珠时不时滴到地面,看样子应当是在地下。 四肢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机关束缚住,十星暮不安地仰头。艾尔海森早上给她系的眼罩还挂着,蝴蝶结搁在后脑勺,很不舒服。 “没必要还用这幅面容吧,小家伙。”佛罗德洛克的指尖触碰着那个翡翠绿的眼罩,冰冷的温度透过布料,确真地传到眼睛表面。十星暮打了个哆嗦。她能感受到面前这人不断扩散的恶意,从那口幽邃的水井中弥漫出紫黑色的迷雾。 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片刻,佛罗德洛克戴上手套,揪下了她一根水蓝色的毛,小心放进玻璃管里。水蓝色的绒毛化作几滴混杂着不明颗粒的液体,这液体与纯净的容器一经接触,便如同日光下的冰块一样融化了。 只剩黏稠的极少一滩溶剂在玻璃管中晃荡。 “枫丹古代的诗人与哲学家相信,在时间开始之前的过去与时间结束后的未来,无数的生命在水中相遇,不再需要形体、语言与接触。” “真是可怜呢,小海獭。”佛罗德洛克的语气不带分毫怜悯与同情,“被时间遗忘,残忍地丢弃在奔涌不息的浪潮之中。” “不过不必顾影自怜。你的同类们大多都随你们的神一同死去了,余下的也不再有你们的神。” 十星暮依然安静。 过往的岁月被蹉跎得模糊不清,她甚至快要忘掉本来的名字。只记得自己本应该早已死去,现在是如同欺瞒高天的小偷一样悄悄地活着。 佛罗德洛克的话语,从深远的水井中传出弥漫毒瘴的紫黑雾气,交叠的人影憧憧,浪潮一阵又一阵地拍打,记忆不断回溯直到面前出现尽是灾厄猎犬的通道。那是名为厄海塔的起始。或许她不止一个名字,或许她遗忘了最初的誓言,或许她背负着失落的罪行,或许她违抗了某人拟定的程序。 但现在,她的名字是他人赐予的十星暮,仅仅是一只小海獭。 十星暮寂静地躺在实验台上,似乎听不懂佛罗德洛克在说些什么。所幸还有眼罩在她与世界的现实之间横亘着,所以无人可得见她眼眸里是怎样的光亮。 “时间差不多到了吧,佛罗德?” 从暗道里忽然出现第二个傲慢的声音,仅仅叫了他一半的名字,讥嘲道:“这么久,还不能安好一个小小的爆炸程序吗?我开始怀疑你宣扬的机械拆除水平了。听说你没有酒精就不能正常大脑运转?要不现在给你运几瓶枫丹的甜酒呢——还是你更偏好家乡的火水?” “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未免有些着急。”佛罗德洛克散漫地摊手,“克莱德大人,我还没有说话呢。” “毕竟,即使你手握着赞迪克的手稿,依然对沙漠的机关一筹莫展。教令院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你的实力了。”克莱德说着,走到十星暮面前,佛罗德洛克没有阻止。 这时候克莱德才发现不对,原本刻有自爆程序的芯片还好好地放到一边,佛罗德洛克完全没有安装它的意思。 克莱德转头叫了起来,流露出一丝怒意:“你怎么什么也还没干!” “我亲爱的大人。”佛罗德洛克不紧不慢地说,“您完全没有意识到它并非机械生命吗?” “什么!” 克莱德难以置信地转向了被关押在实验床上的小海獭,阴沉着脸:“是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故意不说明!” “拜托,我也是今天才见过海獭。要怪就怪你一点消息都不敢提前交给我吧。” “不可能啊!明明我们的人都在禅那园见过——它怎么可能不是机械生命!” “谁知道呢。人家也不可能成天大声叫嚷‘我不是机械!我不是机械!’吧。哦,抱歉,忘记你现在还不会人类的发音。”佛罗德洛克平等地嘲讽着,挖苦道,“说不定还是只文盲海獭。之前跟你的交谈只是在浪费口水,我还不如跟这位克莱德大人多聊几句,身心舒畅。” 十星暮:“……” 关我什么事。 “不、不可能!”克莱德猛扑上前,发疯似的说,“你快说话!输入指令,暴力拆卸机关装置!激活唤醒单元!” 十星暮:“……” 拜托,我只是一只小海獭耶。 您的要求太超过了。 “都是艾尔海森。”克莱德这时候反应过来,阴冷道,“他肆意妄为,把我们都当作傻子,愚弄了所有人——” 忽然之间,地下室上方的入口传来轰然一声响动。 细碎的尘沙纷纷扬扬地脱落,地面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闯了进来。 无论是克莱德的愤怒,还是佛罗德洛克的恶意,全然如同微不足道的尘埃,飞散尽了浩渺的星空。 月色下无垠的大海汪洋吞噬掉所有的坏情绪,只剩一缕易散的清风。 “打扰了,两位擅长辩论的先生。”是非常熟悉的声音,语气如同他本人一样没有多的起伏,“如果还有什么要争辩的话建议现在可以省点力气。相信之后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在风纪官面前讲。” “艾尔海森?!” “你怎么来的这里!” “这里是愚人众的地盘,群山之间错综复杂的空洞深处,你怎么找到的!” “哦?两位该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吧?” 虽然是文职人员,但艾尔海森随意就踢翻了入口挡路的铁盖。他挥挥手,驱散扬尘,单手撑着就跳了下来,踩着尖头长靴一步又一步地走了过来,披风佩戴着的神之眼如它主人的瞳孔一样,缓慢地亮起翡翠绿的光芒。 眼看着他们似乎准备逃跑,或者又打算拼死一搏的动作。那枚神之眼光芒骤亮,幻化出一柄足够斩断黯毒的单剑,艾尔海森侧身飞踢,干脆利落地将它钉到两人脚边。 破空的风声呼呼而过,锋利的剑刃与他们脆弱的脖颈毫厘之分差地擦过去了。 远处风纪官们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佛罗德洛克率先举起双手:“先说好,我只跟这个叫作克莱德的家伙做了研究机械的交易,你们须弥城的事我不关心。” “佛罗德洛克,你这根可恶的墙头草!” 艾尔海森没再去管接下来的事情,那都是风纪官们的工作了。不需要太多操心。他走了几步,从实验台上取下捆束的小海獭,神色如常地挂在脖子上。 十星暮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寻常要绕他脖子一圈的尾巴还悬在半空。 艾尔海森低头戳了戳,它还没有反应,他便捞起十星暮长长一条柔软的尾巴,替它绕过自己的脖子,平静道:“说过了,下午来接你。” 汹涌澎湃的情绪终于找到依托之处。十星暮疲惫地将脑袋靠在艾尔海森肩上,依偎着,闭上眼立刻就睡着了。 第 23 章 换位思考 第23章 针对十星暮的,不如说针对艾尔海森的绑架事件结束得很快。骚动仅一瞬,以为偷窃到用于作乱的卡卡塔也只是一件外观形似的复制品。暗处的风纪官们一直有所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早就准备好了,行动迅速而高效。 夜晚的房间很安静,十星暮安静地挂在他肩上睡着。艾尔海森把它解下来放置进小窝,粉白的小贝壳塞到它的爪子里。 温暖的指尖穿过细腻的绒毛,伸向脖子后面佩戴的铭牌。 锁扣咔哒一声被解开,铭牌从熟睡的小海獭身上滑落。客厅的暖光照映在金属表面,刻字依旧很清晰:私人贵重物品,小心磕碰冲撞! 艾尔海森的眼神从那一行刻字上掠过,侧面按下几个按钮。 铭牌外壳的金属翻盖弹开,里面露出一个录音芯片。 “被时间遗忘……丢弃……” “不必顾影自怜……余下的也不再有你们的神……” 他倚坐在沙发上,长腿散漫地翘着,膝盖上平摊着一份泛黄的卷皮手稿,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过,一边听着经由电子处理而有些失真的声音。 “……手握着赞迪克的手稿。” 这时门铃响了几声。艾尔海森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关掉正在播放的录音,将手稿收起,才起身给门外的人开门。 不出意外的,是赛诺。 大风纪官双手抱臂,以一种审讯的严肃神情问道:“艾尔海森,你当时在现场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艾尔海森摊手,平静地注视他,反问回去:“什么东西?” “遗落的手稿,或者药剂之类的物品。”赛诺皱起了眉,“佛罗德洛克说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动,你就闯进去了。” “或许在编一些瞎话增加你们的工作量吧,说不定是为了掩人耳目。”艾尔海森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建议加大审讯力度。” 身边好几人都评价过艾尔海森“小手不太干净”。鉴于此人之前顺手摸掉罐装知识的前科,赛诺对他这番话并不是很信任。 “愚人众的行径这段时日的活动想必不用我提醒,他们最近热衷于机关,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艾尔海森偏过头,岔开话题,相当泰然自若,“比如说你之前研究的沙漠机关,他们也在破译上面的古文字。” 赛诺闻言,思索一会,确实串起了之前过手的几宗审讯。 “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艾尔海森补充提醒了一句。 “行。我回去留意一下。”赛诺点头,似乎没有别的要试探了。 不过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询问:“你要不要看一张照片?” 艾尔海森:“什么?” 于是赛诺掏出他精心拍摄的画面。是之前两位愚人众试图用大海獭妈妈呼唤孩子声音失败后,转而选择钓十星暮的情景。 “……” 艾尔海森看清那张画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继海獭 上岸后,现在甚至出现了草丛钓獭。 不知为何,他竟然看出一丝英勇就义的壮烈。十星暮甚至生怕没套牢,爪子扒拉着钓钩。 愚人众钓海獭,愿者上钩。 “你要买吗?”起先带着审讯试探的大风纪官此刻用如出一辙的严肃语气推销道,“只要五十万摩拉。” “……” “真不要么?这应该是很难得的照片了。” “……” “不然我就把它拿去参与竞拍了。我研究过行情,给你的是友情价。” “……行。”艾尔海森最终说,“正好卡维让我给十星暮拍照。” 艾尔海森决定做什么事后从不拖泥带水。赛诺本以为他起码会考虑一下,结果干脆利落就交付了钱。 拎着一大袋子摩拉,赛诺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你就这么答应了?不再仔细研究下价格?” “谁让我经济自由呢。”艾尔海森从容地回答。 * 虽然提纳里来看过几次,说十星暮已经没事了,但艾尔海森还是让它在家里多修养了几天。 见过外面热闹的光景之后,待在家里总会无聊,连敲贝壳十星暮都没太大兴致。 应当是她天生喜欢人群吧,亲近那些海浪般涌动的情感。 又是一个清早,艾尔海森把小海獭从水里捞出来,照常般双手绕到脑袋后面给她打眼罩上的蝴蝶结。 指尖摩擦过十星暮的耳边,他忽然感到手背贴上柔软的软垫。 朝阳透过玻璃,折射到十星暮小小的身躯,暖烘烘的像午后晒了一天的被单。 小海獭的爪子头一回紧紧贴在艾尔海森的手上,像被丢不掉的牛皮糖吸附住,还有一种顺杆儿往上爬的气势。 “想出门?”艾尔海森询问。 十星暮用力点头,虽然看不清它眼睛,少了可判断情绪的有效来源,但此刻它扒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跃跃欲试,明显是期待的姿态。 “你需要休息。”艾尔海森平静道。 那手背上透过来的柔软触感一瞬间消失了。 十星暮恹恹地缩了回去,两只爪子揣在小脑袋底下,有些郁闷和萎靡地蜷成一条水蓝色的毛毛虫。 艾尔海森在一旁看了一会,转身走开,去闲置的书架上拿留影机,然后对准它,按下按钮。 “咔嚓。” 没等十星暮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忽然身子一下子腾空起来,还没理解消化发生了什么,尾巴已经像有自主意识一样相当自然地缠绕住艾尔海森的脖子。 “走吧。”艾尔海森说。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这是答应出门的意思。 十星暮兴奋地晃动尾巴,毛绒绒的绕过一圈,扫过侧脸和脖颈。两只爪子还在扑腾,被艾尔海森及时制止,以免不小心掉到地上。 “小心点。” “叽咕!” 算了。好像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 艾尔海森放弃与它浪费时间的交流,开始翻阅浏览刚拍的照片。 那一团毛绒绒气馁地趴在桌子上,像一滩化开的水,不得不直面阳光的冰块,吹到一半因为刺破而瘪下去的气球。 赛诺说过十星暮的相片甚至已经有了专门的竞拍场次。为了促进消费金额,推动须弥经济发展,他特意赠送给艾尔海森一个全新多功能的留影机,亲切地嘱咐他可以多拍拍小海獭。 “摩拉到时候可以你七我三。”赛诺当时这样诚恳道,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好心的第三方。 艾尔海森收下这个留影机就把它闲置了,还有点占地方。 他并不需要多余的收入。 但这时他觉得,这个礼物送得还算不错。 * 关于赞迪克此人,艾尔海森第一个想到的印象是教令院门口的公告牌。 被涂改的留言模糊不清,仅有一些破碎的只言片语。 “赞迪克……魔鳞病……” “谋害可能……陀裟多……死亡原因……” “法留纳传说……执着于……”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除名。 不过只要一个人行走于世,必然会留下踪迹。艾尔海森这几日便是去寻找积年的档案。 书记官这个职位,在这方面有天生的优势。 因为并没有透露他属于那个学院,艾尔海森从生论派开始找起。没有发现赞迪克,倒是看到了一宗调查案卷。受害者是一名生论派学者。 他将这卷文书同沙漠机械机关群一起收下。 往来出入的学者们都对书记官的行为没有太大反应。只当是又发生了什么需要调查的事件。 但在出口处—— “艾尔海森?” 走廊里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这么多的纸质文件,你打算做什么吗?” 艾尔海森尚未回答,脖子上的水蓝色挂件先一步替他打了招呼。 “叽!” 纳西妲仰头,弯了弯眼睛:“你好呀。看起来养护得不错呢,想吃枣椰蜜糖吗?” 十星暮蠢蠢欲动。 艾尔海森及时开口:“教令院明令规定,是禁止在图书馆里进食的。” 即使你是一只小海獭。 小小的神明却不忍让她失望:“不过没关系。净善宫应该没有这种规矩。” 艾尔海森:“草神大人?” 纳西妲说:“有也可以为你破例哦。” 十星暮欢快地开始躁动,在艾尔海森脖子上蹭来蹭去。 等到一行人来到净善宫门口,纳西妲微笑着邀请他们进去。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心想,这群人有时候太惯着十星暮了。 依旧是与过去几次一样高水平的甜点心,十星暮欢快地吃了起来。 隔着几个高耸的书架,纳西妲把艾尔海森叫了过去。 十字形的草绿色瞳孔注视着 艾尔海森手上的档案,然后明了说:你最近是在调查……赞迪克吗? 没有隐瞒的必要⒍_[(,艾尔海森点头。 “我与他有过一次交锋。”小草神大人思考着说,“不过那时的赞迪克已经死去了。最后剩下的已经离开了须弥。” 博士。 艾尔海森从旅行者那听说过这个代号。 他扭过头,去看欢快吃着枣椰蜜糖的十星暮。 纳西妲注意到他的目光,继续说:“好像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她是什么。” 她从书桌上取下一份档案:“——不幸被污染的纯水精灵。” 艾尔海森平静道:“不意外。” “世上已经少有纯净的容器,因此不能掌控自身的力量。”纳西妲带着神性的怜悯,“在遥远时间的过去,他们跟随着他们的神明,行走于大地。” 那份有些年份的档案记录着纯水精灵的部分资料。 有的来自于口口相传的故事,并不完全可信。 【这种族群的力量来源于丰沛的水元素。】 【她们怀着已殁之神的碎片,消解梦境与现实的边境,感知水元素中丰盈流淌的情感。】 【可惜的是,尽管溶解在水中的毒已被稀释,但那纯粹之水的容器已下落不明。】 * 这天艾尔海森没有带十星暮出去散步。 瞑彩鸟尚在熟睡的时刻,他一个人来到了道成林。 日落果盘被推到艾尔海森的面前,清晨的阳光就跟那天一样。 熟悉的场景。 提纳里觉得这一幕分外眼熟。他给自己的嘴巴里送了一块日落果。 就跟那天他劝艾尔海森出门散心,然后下午这人就捡回十星暮相似的对话。 “说真的,可以再去试试。” “我仍然在考虑它的可行性。” 眼眸底下挂着黑眼圈的灰发青年如同上次一般质疑:“我始终以为并没有找到真正的病因。” 提纳里无奈扶额。 “表现出来的症状是,绝对有人在揪我的脑袋。今早醒来时,我甚至能感受到头顶的触感。”艾尔海森皱着眉,“又出现了。” “所以就在昨晚,我尝试控制我的意识,试图记录下我见到的影像。” 提纳里正在抖动的耳朵顿住。 啊? 这是可以控制的吗? 艾尔海森没有注意到提纳里的神情,他继续阐述自己的病情:“在梦里,我似乎身处在一片向日葵的花圃里,所有可观之物都是断续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了三个短句:“有一个背影。蓝色的长卷发。就是她的手。” 组合在一起,提纳里懂了。 忽然之间,从前的一幕浮现在他面前。 那是十星暮刚醒来不久的时候,艾尔海森带它来复诊。 淡金色的光芒曾包裹住一个模糊的身形,蜷曲的水蓝色长发类似海洋深处蓬松的藻类。 提纳里面色凝重。 他隐隐觉得自己接近了某种真相。 “你要不……最近观察一下十星暮?” 提纳里谨慎地如此建议。 艾尔海森:? 他评价道:“你给出的方案总是跟我设想的不一样。” 提纳里抖抖耳朵,默默移开视线:“但有效,不是吗?”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起码在推开家门的前一刻,他仍然对提纳里保持着怀疑。 直到他如过往般推开门,都尚且以为,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 然而,玻璃窗下倚靠着一名未知的少女。 分辨不清是金色的晨曦还是那人周身散发出的浅淡光色。 与恍惚梦境里高度重合的、与小海獭的绒毛色调分外一致的水蓝色长发。 但她正悠闲地把玩一个粉白色的贝壳。! 诳言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40-50 第41章 情人之间的称谓 卡维一直对艾尔海森当上代理贤者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个人什么事都不乐意多做,一向用最低限度的能耗办事。我就说他迟早会栽跟头。艾尔海森就不该带她去沙漠。” “老板,再来一杯酒。” 自从小海獭来到家里之后,他便有意识减少喝酒的场合。 想到这儿,他就唉声叹气。 做完委托后回到家听到的第一个噩耗,就是她失踪了。 明明他设计了许多好看的小饰品还没来得及做。 “别喝太多了。”提纳里拍拍他,“理解你的心情。但身体更重要。” 这时提纳里反而庆幸起来,当初捡到十星慕的是艾尔海森而不是卡维。 卡维是相当典型的,会投入太多感情的那种人。 不过…… 提纳里旁敲侧击地问:“你知道艾尔海森取的新名字吗?” 酒气氤氲里,卡维抬头,疑惑地问:“什么?” 片刻。 兰巴德酒馆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惊呼:“什么?!!” 不得不说,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冲淡了一些卡维的怨气。 他现在已经有点同情艾尔海森了。 说实话,很难想象艾尔海森会喜欢上什么人。也许最开始只是对未知生命的好奇,后来发展到像欣赏晴朗午后的阳光一样的心情。 虽然他隐约有所察觉,毕竟是崇尚麻烦事都离远点的艾尔海森,在另外的人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但他一直并不确定。 偶尔卡维会怀疑地打量艾尔海森和绕在他脖子上的小海獭,艾尔海森通常是回以理所当然的目光。 或许那点波澜会如同盛典上的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但偏偏就在这个关头,十星慕失踪了。 卡维一边同情艾尔海森,一边又心疼十星慕的下落,一边又因为心疼十星慕的下落而有点埋怨艾尔海森。整个人纠结成一股扭曲的线条,最后选择再喝一杯酒。 “卡维,提纳里?” 刚从沙漠勤勤恳恳锄完最后一块地,回来觅食的旅行者再次在兰巴德酒馆遇见了熟人,她提着一份提瓦特煎蛋走了过来:“晚上好,又见面了。” 提纳里微笑着对荧打了招呼,但一边的卡维看上去情绪不太稳定。 “你们怎么了?”荧好奇地问,“我在沙漠下午还碰到艾尔海森了,拎着行李走得飞快——但是小海獭呢?” 卡维长吁短叹,没有解释,提纳里则露出沉重的表情。 荧越发迷惑了,这时赛诺推开门也走了进来。 他取下狼头兜帽,严肃地对几人说:“艾尔海森请假了。” 艾尔海森请假算不上稀罕事。不如说能在工作时间找到他都算是万幸。 荧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赛诺继续用那种严肃的语气:“艾尔海森请假了,还是长假。他的行为很反常,已经出现了幻觉。我建议他去探望医生,被他坚定地否决了。” “幻觉?什么幻觉?他吃蘑菇了?”提纳里皱眉问。 “他说他有事去枫丹一趟。”赛诺补充说。 荧:“真巧啊,我也正好要去。”须弥的宝箱已经被她薅得一干二净,连兽肉都囤满了,是时候启程去下个国度。 “去找十星慕。”赛诺继续阐述。 卡维猛地站起来:“什么!我也要一起走!” 提纳里遗憾地叹气:“我应该没时间。雨林里还有一些残存的死域——” “不用担心,小提师父。我已经处理干净了。”荧真诚地说,“连带着沙漠的一起。” 提纳里顿了一下,望向风尘仆仆的旅行者。 不愧是旅行者。 “不过。”提纳里提出了疑惑,“艾尔海森是怎么知道她在哪的?” “而这就是关键所在。”赛诺摊开手,深沉地说,“当我问他从何处得知十星慕的下落,为了缓解气氛,我开玩笑地说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做梦梦到的吧?”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说,是。” “……” “当时我以为他已经精神错乱到在附和我的玩笑话。” “人在家中坐,獭从梦里来。”荧点评道。 “也有这样的可能了。”提纳里回想起艾尔海森的两次失眠问诊病例,“说不定是一边揪头发一边老实交代的。” “这个比赛诺的笑话好笑。”荧继续点评道。 * 十星慕确实没去过拍卖场。 在纯水精灵一族被满怀慈悯的神准许到地上游历的久远时代,她的同类们热衷与人同行,而她却执着于寻觅最纯净的容器。唯有跟随着一位歌女的好友与她寻找着同样的事物,不过她们的目的并不相同。 “我是没那个兴趣找啦。”好友说,“不过小伊想要。她想要的,我当然会给她。” 好友俏皮地眨眼:“你找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哦。” 至于后来……故事的结局溃灭在水色月下的芦笛声中。 悠扬的风笛吹奏起轻快的旋律。 十星慕回神,暗河拍卖场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衣着整洁,彬彬有礼的侍从检查着来宾们的邀请函。目光所及的人们全都戴着装饰繁复的面具,言辞疏离而礼貌地交谈。 莱欧斯利特意换了正式的装扮,裁剪得体的款式很好地遮掩住他的疤痕,强壮有力的肌肉掩藏在深色的服饰之下。 右臂弯曲,伸向十星慕那边。 他好心地提醒道:“小姐,请挽住我的胳膊。” 十星慕不情不愿地伸手。她其实不太乐意跟陌生的人类靠得太近,只是虚虚揪住莱欧斯利的一小片袖子边边。 莱欧斯利好笑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过从表面上去并没有不对劲,他就随她去了。 “狐狸小姐,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提出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十星慕慢慢吞吞地回答:“情人。” “嗯,很不错。衷心希望你能记得这个设定。” 莱欧斯利配合着十星慕,放慢了步调让她能够跟上。他低头去看,十星慕戴着的狐狸面具由他挑选过,眼睛处有很浅一层火红色的纱带,以免她过于醒目的眼瞳被有心人辨识出来。 “两位,请。”侍从仔细检查过莱欧斯利递出的邀请函,替两人拉开平平无奇的铁质大门。 暗河蜿蜒曲折,流淌在玻璃栈道之下,哗哗奔涌。晃眼看去,众人仿佛在浪花之上行走着。头顶的吊灯闪烁金色的光辉,几束高悬的蜡烛分散在各处的角落,人们拥簇在蜡烛的火光下。 莱欧斯利微微俯身,靠近十星慕的耳侧,用气音低声说:“前厅是用于活络气氛的赌场。” 赌场诶。 十星慕跃跃欲试。她一直想尝试这个被纯白铃兰女士称作“耗费大量摩拉换取精神快感”的神奇游戏。 莱欧斯利继续说:“拍卖会在所有人进场后才开始。” 他看向正中墙壁所挂的时针,简单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小时。” 十星慕狐疑地看他。 怎么感觉这人比她还熟悉拍卖场的流程。 “在此之前。”莱欧斯利直起身,漫不经心地说,“先享用一下这里的甜点吧。” 然后他敏锐地察觉自己的胳膊完全没有方才虚挽着的那种若即若离的触感,而是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大力拽了一下。 ——甚至直接把他从原地扯了一个大步伐的距离。 莱欧斯利沉默低头,有些怀疑人生。 这位怪力少女,始作俑者正毫无自觉地拽着他,语调上扬,很兴奋的样子。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 她高兴地说。 甜点吧台的侍应生同样佩戴着漆黑的面具,与他们黑白的制服相对应。 虽然被赋予着与甜品店类似的功能,但其中提供的是一个类似情报交流的平台。也有各怀鬼胎的绅士小姐晃荡着特调酒,将算计用甜言蜜语进行乔装。 多数时候,他们仅是一出好戏的背景板。 但,人活久了,什么事都能碰上。 侍应生悉心地擦拭剔透的高脚杯,透亮的玻璃反射出面前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常见的组合。 那位纤细的狐狸面具小姐说:“我想要一份枣椰蜜糖。” 不常见的词汇。 侍应生谨慎地想,这是什么时下新流行的暗指或者黑话吗? 他将目光转向另一位看上去沉稳可靠得多的绅士。 那位黑狼面具的绅士紧跟着说:“有茶吗?最好能加点牛奶。” 侍应生:? 找茬? 侍应生放下擦拭的玻璃杯,冷漠道:“抱歉,吧台仅提供展出的甜点和酒水。两位要不看看乳酪蛋糕和薄荷清酒?” * 在等候的间隙,前厅迎来不少人。悠扬的风笛声变得快节奏了一些,逐渐喧哗起来。 十星慕捧着陶瓷盘,认认真真吃着慕斯小蛋糕,杏仁和牛奶混合成蓬松的海绵质感,绵长的香气回荡在唇舌之间。 沙发的另一侧,莱欧斯利慢条斯理地品着薄荷清酒。 侍应生拒绝了他把牛奶加到酒里的请求,并说出“您要是胆敢这样做,后厨会挥舞着菜刀杀到前厅”的残酷威胁。 莱欧斯利遗憾地叹气。 十星慕被不远处的喧闹吸引了目光。 她放下手里的小蛋糕,眼睛亮晶晶地转向莱欧斯利,在寻觅称呼的词汇时卡壳了一下,然后说:“我的情人先生,怎样能去到那张赌桌?” 莱欧斯利被这个新奇的称呼逗笑,顺从地放下细颈玻璃杯:“好,我去看看。”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那里围聚了不少人,倒是都克制着没有失态的大吼大叫,大概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暖场的小游戏。 十星慕坐着的地方离大门很近。暗河在脚底流淌,折射吊灯和蜡烛的光芒,细碎的阴影游荡在她身侧,能听到赌桌喧哗的声音,以及门后检查邀请函的繁琐问话,似乎是出了什么不大的失误,那位受邀的客人耽搁了一会。 石壁上的挂钟走过一个刻度,大门推开,灌进一阵潮湿的凉风。 十星慕捧着吃到一半的慕斯蛋糕,嘴边沾了一点表示吃相不太好看的奶油,与那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对视。 他很高,装扮与这个盛装出席的场合格格不入,似乎是随意扯了一个朴素的灰面具,靴子也被岸边的浪潮打湿了,似乎奔波劳碌了一整天。 不知为何,十星慕忍不住就自觉把他靴子上的水给吸走了。 那位客人像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动静,他站着不动了,只是盯着她。这一副疲倦的装束却反而衬得他的那双眼眸格外好看。 翡翠绿的瞳色,中间跳跃着赤红的火苗。 仿佛悬崖生长的冷松簌簌落下几片雪花,雪堆深处冻结着暖意的琥珀。 “先生,您的眼睛很像一块凝固的时间呢。”十星慕真诚地赞扬。 这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却没有回应她的赞美,相当自来熟地挨着十星慕坐下,柔软的沙发压出几个褶子。 然后他相当自来熟地擦拭掉她侧脸沾上的奶油。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像蝴蝶亲吻湖面一样轻拭过。 莫名其妙的,这具幻化出来的身体,第一反应居然是偏过脸迎合他的动作。 不太对劲。 十星慕任由他擦去奶油,一边神色严肃地思考,是有什么不容易注意到的差错?还是这人悄无声息地给她下了听从他心意的蛊毒? “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平静地询问。 但话里话外不知为什么透露出一股风雨欲来的审讯气味。 比那天莱欧斯利带来的还要浓烈。 更加恐怖的是,她竟全无理由地浮现一出诡异的,背德感的心虚气弱。 好厉害的法术。 十星慕面色凝重。恐怖如斯。 如今的时代果然截然不同,进步显著。 “我并不认识你,先生。”十星慕说,“祝你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我就先告辞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手腕却被人扣在沙发的软垫上。 她皱起眉,认真地解释:“这位先生,虽然我是夸赞过你的眼睛,但不代表我们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联系。”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大了一点,被反扣得更紧。 “哦。” 他打量着十星慕,相当不走心地敷衍了一个字。 似乎长高了些,脾气还大了一点,随意对着陌生人使用乱七八糟的赞美溢词。 面前的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似乎没人教过你这类知识。” 他伸出手。 十星慕无比自觉,另外一只没有被反扣的手条件反射一样搭了上去。 两人掌心重合,对方的体温传过来。 十星慕困惑地歪头,面具上火红色的小狐狸都显得稍微呆愣了。 这人似乎听到了她跟莱欧斯利的对话。 “情人之间通常使用的称谓,一般是亲爱的。” 艾尔海森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啧。 感谢在2023-12-03 23:33:20~2023-12-04 23:4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梨 58瓶;可可西米露、悼歌诗人 25瓶;糯米团 10瓶;榴月逢十八 6瓶;芥舟 5瓶;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豆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三人成行 往来人影幢幢。 盛满美酒的玻璃杯碰撞,远处赌桌上骰子骨碌碌地转动,人们小声地讨论着今晚最后的神秘竞品。 十星慕撞上艾尔海森的眼睛。 周遭发出声音的一切事物便仿若蒙上厚厚的水雾,变得朦胧了。她的思绪被冻住,乱糟糟的像捋不清的毛线球,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乖乖回答他的问题。 艾尔海森把扣住她的手腕松开了,但是另一只手还牵着。他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 这种感觉貌似很熟悉。之前是不是发生过? 十星慕透过一层红纱布望向面前这个同样遮掩面容的先生。 “不记得我了?” 十星慕诚实地点头。 他思考了一会,接着问:“阿兰·吉约旦?奇械公?” “这是两个人吗?” 不认识。 十星慕继续摇头。 翡翠绿色的绸缎仍然好好地系成发束,轻轻晃动着。 艾尔海森倒是对面前的场景有心理准备。 不如说,打从一开始,事情就没在他的设想里简单过。 毕竟捡到她的时候,就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曾经扮演阿兰·吉约旦的机械鸟,之后坠落进通道,变成一无所知的小海獭。 他初步推测,如果掉进那个通道,便会失去一些东西。 如今十星慕还能好好地维持着人形,他已经相当意外了。毕竟要潜水挨个去海域里把所有的海獭都扒拉个遍,大概会花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只是,好像她现在吸收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多。 倒也不着急。 既然人已经找到,账可以以后慢慢算。 艾尔海森放松了一些,低垂着眉眼,视线散漫地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接着问:“纯水精灵——” 面前的人反应忽然大起来。 她猛地凑近艾尔海森,一下便用手堵住他还要继续说什么的嘴。 艾尔海森也有难得意外的时刻。他毫无防备地迎接这个过近的,已经超出正常距离的亲密举动,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去,后脑勺磕到了粗糙的石壁。因为过于惊讶,瞳孔稍微放大了一点。 十星慕几乎是居高临下地抵着他,一手撑在他身侧的软垫上,呼出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侧。 ——咫尺的距离。 有那么一会艾尔海森安静了,没有出声,眼底渐渐浮现出加深的晦色。 十星慕一缕水蓝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扫过他的侧颈,带着一种水气的潮湿。 嘴唇上柔软的触碰感传来,偏偏面前的这只小海獭仍然毫无危机意识,还在紧张兮兮地命令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许说出去!”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语调上扬,饶有趣味。 “哦?两位,是在背着我讲什么只有这个距离才能说的悄悄话吗?” * 严格意义上讲,莱欧斯利时常接触这类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群。 毕竟,他本人就正是一群罪犯的管理者,曾经也是罪犯们的一员。早早见识过每个人五花八门的生活方式。 有一颗包容至极的心,真是太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这样包容又一视同仁的态度很容易让他获得信息。 在了解到赌桌的规则之后,那位被他选中攀谈的绅士非常热情,并不着急结束对话。 “这真是个有趣的场所啊。”那位佩戴着白鸽面具的绅士感叹道,“你可以在人们脸上看到许多表情。还可以在此处见到白日里被收敛的,不太道德的年轻冲动。” 莱欧斯利有些惊讶地发现暗河拍卖场居然是能有正常人的。 他附和了一声:“是啊。这地方不就是用来发泄的么。” 挥霍的钱财,纸醉金迷,虚妄且脆弱的一场盛大戏剧。 “这位先生,我见你似乎与沉溺其间的常人不同。”白鸽面具绅士说,“你应该同我一样,有别的目的吧?” 莱欧斯利不动声色:“嗯哼?” “鄙人有些隐秘的消息渠道,见先生跟我投缘,我便分享给你。”白鸽面具绅士斜靠在赌桌的边沿,“据说,那最后竞拍的神秘物品只是拍卖场的一个噱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用品。” “而其中隐藏在透光之下的秘密,才值得如此的高价。” 这番话说了当没说。 故弄玄虚的论调,捕风捉影的谣言,用于抬高拍卖品的身价,是很常见的手段。 可能是拍卖场负责舆论宣传的工作人员。 刚好,莱欧斯利有调查的心思。他相当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语气:“这样的秘密就分享给我了?真是个好先生啊。” “不算得什么大事。”白鸽面具绅士谦虚地说,“只是希望先生尽量不要与我争抢第一件拍品。当然,这仅仅是鄙人冒昧的请求,大可以将它当作不重要的微风。” “小事而已,举手之劳。”莱欧斯利挥手,他本身也并不在意今晚的拍卖场,仅仅是来试探十星慕背后的关系网和拍卖场的运作模式,能有什么意外收获是最好的。 “不过,这第一件拍品是有什么独特的含义吗?” 白鸽面具绅士有些含蓄地笑笑:“倒也算不得稀罕的物件。一个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我家那位夫人最喜欢这种材质的首饰。” “啊,多么罕见的深厚感情。”莱欧斯利拉长了语调,“真是难得一见。” “唉,我是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白鸽面具绅士叹了一口气,“新鲜感一过,就可以迅速进入下一段关系。” “追求刺激约莫是这个年龄段的天性。” “或许吧。昏暗的光线容易滋生不正常的关系。可是地位的悬殊也是需要纳入考量的范畴。” “被世俗隐藏了渴望吧。” “但过分明目张胆了。” 白鸽面具绅士指向他先前就观察着的狐狸面具小姐:“那位红色狐狸面具的小姐,明明之前挽着另一位先生进场,现在却明目张胆,随意地撩拨——也许是正在强迫那位落魄的青年。” 莱欧斯利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狐狸小姐以一个相当强势的姿势俯身贴近白鸽面具绅士口中那位“落魄的青年”。以莱欧斯利的眼力,虽然那位落魄青年确实看上去精神状况不太美观,面具与服饰也并不优雅,但难掩出众,不容人忽视的气势,相信他要是愿意挣脱开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没有。 似乎还乐在其中。 莱欧斯利不认识那位青年。 但那个狐狸面具是他亲手戴上的。 他身旁,深爱着妻子的白鸽面具绅士还在谴责:“世风日下啊。真想叫狐狸小姐的男伴看到这一幕。” “……” 莱欧斯利诡异地陷入沉默。 莱欧斯利:“看到了。” 白鸽面具绅士:“?” 莱欧斯利整理了一下领带,走近动作亲密的两人,尾音上扬。 ——“哦?两位,是在背着我讲什么只有这个距离才能说的悄悄话吗?” 然后他看见被十星慕压在身下的青年平静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 莱欧斯利“啧”了一声。 仿佛反而是他打扰了人家什么好戏的不爽。 * 十星慕最后小声警告了一声:“不许说出去!不然……不然你的死法会很有创意!” 随即迅速地像只猫一样从艾尔海森的身上溜了下去。 够干脆。 真有她的。 艾尔海森勉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收下这句轻飘飘的威胁。 他整理了一下被十星慕弄得稍显凌乱的衣着,从沙发上站起,湖绿色的眼眸打量着面前黑狼面具的人。 “你好。”他说。 “你好,先生。”莱欧斯利说,“没想到先生这么有魄力。” 短暂的接触下来,十星慕并不是一个通俗意义的恶势力,或许因为从未与人有过太多交际,她甚至有一些无畏的天真。照她的说法,都是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处理人类”。 至少明面上,没有绝对的证据坐实她应当被遣送进梅洛彼得堡。 莱欧斯利也并不希望这位奇特的少女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哄骗,无论是她自带的武力还是别的,起码不应该在拍卖场因为潜在的危险分子误入歧途吧。 “迫不得已。”艾尔海森不紧不慢道,“狐狸小姐实在热情。” 十星慕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艾尔海森心安理得地跟她对视。 莱欧斯利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从这两人之间敏锐地嗅到某种不同寻常的熟稔,很像他水下的两位研究员。 “介绍一下?”他问十星慕。 十星慕:“不认识。” 更有趣了。 “既然不认识,那便不需要关注了。走吧,问到你心心念念的赌桌了。” 莱欧斯利看了艾尔海森一眼,特意向十星慕伸出手臂,十星慕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想起她正在扮演的身份,依旧是揪起他的一小片袖子边边。 “有点渴了。想喝水。” 背后,一道慢悠悠的声音飘来,似乎笃定了有的人会回头。 莱欧斯利感到胳膊被某位怪力少女再度无心地随意扯了一下。 说实在的,肌肉有些酸疼。 这力气快比得上海底的黑拳场。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十星慕扭过头:“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不太清楚,想要跟随狐狸小姐。”艾尔海森说。 这是赖上了。 莱欧斯利挑眉:“同行起码得有一个理由吧?” 艾尔海森没有继续阐述什么,只是看着十星慕。 那双翡翠绿色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鸦羽一样的睫毛轻扫过。即使佩戴着面具,对方的神情也很平静,但依旧难掩倦色。 就像勇往无前的登山者,昼夜不停,大汗淋漓地循着风雪皑皑的小径攀上山巅。那天际的孤云又怎么舍得去挡住他所盼望的日出呢? 十星慕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好像总是很难拒绝他。 艾尔海森对目前十星慕表现出的行为感到满意:“看来不需要提供理由了。” 莱欧斯利再度啧了一声。 艾尔海森:“不过现在,是真的有点渴,请问哪里有饮品?” 甜点吧台。 侍应生状似冷静地擦拭着玻璃杯。 见到那位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看上去尤其无害的小姐领了第二个高挑的先生过来。 两位先生竟然没有当场打起来。 深藏不露啊。 在他们取酒的间隙,有位佩戴着白鸽面具的绅士走了过来。 同样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白鸽面具绅士胳膊肘推了推一旁无所事事,倚在吧台观察十星慕和艾尔海森的莱欧斯利。 “那位是?” 莱欧斯利沉默片刻,然后说:“跟我一样的身份吧。” “情人?” 没有回答,权当默认。 白鸽面具绅士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冒昧了,但我实在想请教一下你现在的心情。” 莱欧斯利尝试为自己辩解:“理论上讲,法律或许并没有界定情人仅能有一个。” 白鸽面具绅士:“我从未见过如此包容之人。” 还是两位。 另一边,十星慕坐在吧台的高椅上,两腿悠闲地晃荡。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莱欧斯利:“咦,突然想起,我没有喊过你亲爱的?” 莱欧斯利没有回答她,反而兴味很浓地望向她身后的艾尔海森:“你教的?” 不知为何,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相当自觉地揽过了监护人的职责。 而另一位懵懂无知的小姐无比丝滑地将自己摆放在被监管的位置。 艾尔海森伸向十星慕的后脖颈,像掰扯小海獭一样把她的脑袋转过来:“别乱喊。” 十星慕疑惑地眨眨眼。 白鸽面具绅士:“我想我需要冷静冷静。” 听完他们所有对话的侍应生体贴地递给他一杯清水。 十星慕不满地说:“我是在体验人情世故诶。” 艾尔海森不客气地回敬她:“我看着更像是情人事故。” 狡猾的狐狸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梳理一下两人的日程 *艾尔海森 早上:从与十星慕的梦里醒来,上交请假表,收拾行李去枫丹 上午:经过沙漠,偶遇旅行者,入境 上午:调研枫丹基本社会结构和地理环境 上午:调研枫丹人文风情和科学发展 上午:侧重调研机械设计及历史 下午:调研荒芒能源,找到“奇械公” 下午:顺藤摸瓜调查水仙十字院 下午:调查自然科学院遗址 下午:调查水仙十字结社 晚上:路遇锈舵,打听到下落 晚上:收拾锯腿先生,并协助警备队员捉拿 晚上:顺走锯腿先生的邀请函,进入拍卖场 *十星慕 早上:从与艾尔海森的梦里醒来,出门看音乐剧 上午:吃马卡龙,参加戏剧社 下午:喝咖啡,跟莱欧斯利聊闲天 晚上:进入拍卖场,尝试去赌桌 海哥的假期,比他的工作日还忙忙碌碌( 感谢在2023-12-04 23:43:11~2023-12-05 23:2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ct 20瓶;柒月流火 10瓶;浮蓝 5瓶;栖枝琼楼 3瓶;榴月逢十八 2瓶;豆萁、风雪夜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天平永远向你倾斜 十星慕正在认真地争辩关于“亲爱的”这个称呼。 “是你这样教的,为什么不许我乱喊?” “我说什么你就信么?” 艾尔海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放下酒杯,适当的酒精能刺激他的大脑活跃,口渴也好转许多。他支起身子,从甜品塔中挑选了一个闻起来不错的杏仁酥,推到十星慕面前。这应该是她喜好的口味。 十星慕被艾尔海森问得愣了一下。 对哦。 她好像有点太不设防了。 这时一阵诱人的香气传来。 十星慕嗅嗅,低头有个外表普通的小甜点,她抱着好奇的态度尝试了一小勺,然后眯起眼睛。 好吃的! 一直到去赌桌前的时候,她都爱不释手地端着这盘杏仁酥,步伐轻快。 “我准许你跟着我了。”十星慕扬了扬下巴,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艾尔海森“嗯”了一声。 他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姿态很是随意散漫。仿佛露景池前的无业游民,拿着一袋便宜的面包碎屑便引来了翱翔的鸽子,随后引导着那只无知的鸽子乖乖跟着他一起没有目的地闲逛。 莱欧斯利的心情则有点沉重。 感觉有的人被拿捏了。 * 虽然只是个规模不算大的赌桌,彩头也仅是拍卖场提供的铜板和金块,但荷官依旧一本正经地宣读流程。 此时一局结束,一位优雅的女士收拢桌上的三个金块,向输家微微点头示意。而输掉的绅士有气度地笑笑,反而请了她一杯鸡尾酒。 “下一场。”荷官宣告着开始。 十星慕站到赌桌的黑方,手里捧着快要吃完的杏仁酥,押上全部的赌注。是拍卖场友情赠送的三个金块。 “您可以预留一些作为接下来的本金。”荷官友情提示,并不建议一局定胜负。 不过,在这里玩闹的人都不是认真的态度,他也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提醒。 十星慕平静地说:“反正是最坏的结果,不如早点结束。” 偶尔,她会赋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以特殊的意义。例如清晨见到的第一滴水呈完整的椭球形,她就能度过愉快的一天,而如果是碎掉的水花,可能会目睹一些无谓的死亡。 多数时候她碰见的是碎掉的水花,而即使是完整的水珠,往往也并不意味着那一天能获得平静。比如与灾厄的通道相汇的那个早晨,她难得见到一滴晶莹的水珠,完完整整地垂落在森林的树叶上。那时尚且以为是个罕见宁静的一天。 她运气一直不算好。 ——是差劲得要命。 这位小姐的话说得有亡命徒的意思了。荷官侧目。他仅在走投无路的赌徒身上品味到过这种悲哀的孤注一掷。 对面是一位金色面具,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他考量了一下,丢了一个金块加三个铜板下注。 荷官摇晃八个铜盏,骰子清脆地在里面晃动。 在开盘之前,还要选择发牌的倍率。 拍卖场的扑克牌镶嵌特制的金边,每张牌生长着不同种类的藤蔓,反而更像占卜所用的工具。 十星慕一张张地抽取,莱欧斯利兴致盎然地站在她身后跟着看。而艾尔海森抱臂倚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对这种完全凭借运气的游戏没有一丁点兴趣。几位试图搭讪的小姐蠢蠢欲动,不过都被他周身格外冷肃的气场给吓了回去。 莱欧斯利和十星慕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赢的概率几乎没有。” 莱欧斯利稀奇道:“这是我见过最烂的牌了。小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十星慕缺乏表情地听从荷官的指示丢牌。 “三点、二点、四点……” 这倒霉到极致的运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时传出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从一到十三的扑克牌,点数在五以下的共有二十张。 十星慕手里占了十七张。 唯三超过五的分别是六,七,六。 底牌全打出,堪称是今晚最惨不忍睹的一场。如果是真金白银,大概这位小姐已经输到需要借贷方出手的地步。 运气到这份上,也算是极其稀有的概率。 好比保底九十抽,八十九出金。 荷官都有些怜爱了。 “请白方出牌。” 对面的中年绅士眉梢压不住的喜悦。 大小Joker、梅花K、方块十…… 压倒性的胜利。 所有需要运气的游戏都是这样的结局。 而十星慕不知回忆起什么,竟然轻轻笑起来。 * “我赢了。” 好友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弯腰向十星慕伸出邀请的手:“跟我一起去小伊的城邦逛逛吧。” 十星慕瘪瘪嘴,略有些不满地合拢散落的树叶。 她们在玩猜宽窄树叶的游戏。 “真狡猾啊。你是不是昨晚偷偷把这片林子的窄叶都给拔掉了。” “是让你多多到处走走啊!别天天呆在水潭里。”好友叉起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别都翻天了你还一个人窝着,人类可好玩了。” “不如当小海獭。”十星慕没头没脑地说,“没事就敲敲小贝壳,多自在啊。” “敲你脑壳。”好友说,“走嘛走嘛。拜托啦,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 十星慕不情愿地被拉起来。 她联通的水泽吐露出战火纷飞的气息。 “我总怀疑你是不是拉我去当免费打手。”十星慕狐疑道,“那位远航而来的外来神王正在开疆拓土吧?” 好友狡黠地眨眼:“反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纷争,都不在话下。是不是?” 这是承认的意思。 纯水精灵里,不同派系的智慧迥异,有的甚至不会十以内的算数。 她们之中的首席密探洛蒂娅是最强大的一位,不过首席密探跟十星慕她们的关系算不上融洽。毕竟十星慕要么整天窝在小水池,要么到处寻寻觅觅莫名其妙的杯子这类毫无意义的行为。 洛蒂娅怀抱着崇高的理想,也拥有足够的力量。在她眼里,同样拥有此等力量的十星慕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完全是白白浪费才能,甚至还颓靡地作出“只想当小海獭”这类愚蠢荒谬的发言。 好友:“水可是需要时时流动的哦。” “好吧。”十星慕勉强同意了,“希望别又是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事先声明,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提前跑路。” “随你啦。伊黎耶的歌声可是很好听的呢。”好友说,“今晚这场特供免费。” “不过,”说到这儿,好友遮掩不住笑意,“你真的运气超级差劲诶!我还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完全不需要别的心思。” “一个小小的忠告,你以后可千万别去赌桌上,要么也去花别人的钱财吧。小心赔到什么都不剩哦。到时候被骗财又骗心。” 十星慕:“。” 十星慕:“赌桌是什么?” 获取强大的力量,便需要付出一个对等的代价。 洛蒂娅是对理想的绝对执着,过刚易折。而体现在十星慕身上则是存在一种显然的缺陷,所以她总是在寻找。 “算了。”好友穿过她过肩的发丝,对未来的某人同情而怜悯道,“你什么也不懂吧,吃亏的反而是对方呢。天平永远会向你倾斜——我完全不应该担心。” * “开盘。” 荷官不禁又看了一眼十星慕。这位小姐面具之下的嘴角竟然若有若无地勾起。 是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吗? 虽然是拍卖场友情赠送的金块和铜板,但那也实打实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换取不少的摩拉。 除非接下来黑方开盘的骰子全是最大的点数,不然她会输得尤其惨烈。 荷官示意十星慕摇晃第一个铜盏,然后掀开。 他讶异地停顿片刻。 虽然扭转了一点局面,但仍然杯水车薪。 “啊,看起来这位女士的骰运不错。”莱欧斯利夸赞道。 不过到掀开第二个铜盏的时候,运气显然不会时时眷顾在她这边。十星慕的脸有点垮。 莱欧斯利点评说:“嗯。你尽力了。” “摇晃铜盏是有技巧的。”莱欧斯利指向隔壁桌扔得花里胡哨像杂耍一样的人,“你会吗?” 十星慕沉默一会,冷静地说:“我试试。” 第三个铜盏的结果显示她尝试的结果不太美妙。 并且还照葫芦画瓢。贡献了一个相当滑稽的摇骰子的姿势。 莱欧斯利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两个人的交谈声不大,因为身高的差距,莱欧斯利微微向她这边低头,仅露出锋利的半边侧脸,而十星慕脸上愤愤的不满。看上去是一对姿态亲昵的情人,灰狼和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这时艾尔海森走了过来。 莱欧斯利掀起眼皮:“哟,先生,终于坐不住了?” “再让她这么玩下去,本金会全输光。” “玩嘛。” “既然有赢的概率,那为什么不试试。” 毕竟,以后花的可能就是他的摩拉。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想。 莱欧斯利让出一个身位,彬彬有礼地询问:“没想到先生对扔骰子还有所研究,不知在哪工作?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早不用上班吗?” 话里话外全是试探。 艾尔海森:“处理文字相关的清闲事务。带薪休假。” 莱欧斯利明显没把他的话当真,耸耸肩:“有这好事?不如介绍给我?”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可以做好简历投递试试。” 教令院应该有很多空悬的职位。而面前这个人很适合一些风纪官的工作。 话说完不再理会莱欧斯利是怎样的反应。 十星慕正举起最后一个铜盏,用摇奶茶的力道上下晃动。忽然感觉到几尺远外不容忽视的注视,侧脸上温热的气息扑过来。这个人带着半截黑色手套包裹住她的,冰凉的手套触碰到肌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平稳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不是这么摇的。” 十星慕扭头望他。从他湖绿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艾尔海森带着她的手,将铜盏放到光滑的桌面。 人群熙熙攘攘,石壁挂着的蜡烛跳动着火苗,凌乱无序的影子交织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艾尔海森眉眼低垂,看着铜盏。 他从隔壁桌碰撞的响声和显露出的结果了解了一些关窍,拍卖场的骰子六面并不是平等的重量,耳力好的人能听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他有节奏地摇晃铜盏,然后指节按压到十星慕的手背,引领她掀开,露出里面的骰子。 “嗯。现在可以说,赢面很大了。” 这句话十星慕其实没怎么认真听。 两个人的额头贴得有点近,不知为何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心脏“砰砰”跳得很快,她困惑地找寻着来源,但找不到身体变换的原因,只好将这归结于拍卖场气氛浓郁,而她被感染了。就像一滩水流入了荒芜沙漠里的沙坑,又像是身边这人用什么弥补了一个玻璃杯的缺陷。 作者有话要说: 艾尔海森:三分钟速成扔骰子,只为摩拉未雨绸缪 感谢在2023-12-05 23:22:51~2023-12-07 17: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邻居是玛丽 50瓶;二十一 21瓶;南方 20瓶;柒夜 10瓶;芥舟 5瓶;是喆不是吉吉、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可恶的人类 艾尔海森松开了手。 十星慕维持着那个掀开铜盏的姿势,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镇定地说:“我赢了,对吧?” “是的,小姐。这可以算作一场奇迹的翻盘了。”荷官结算时啧啧称奇,将金块和铜板推给十星慕,“您可以选择是换取摩拉,或者兑换礼品。” 十星慕对摩拉没有什么兴致,她扭头问艾尔海森:“你的想法呢?” 艾尔海森挑眉。 十星慕耐心地解释:“要不是你赢不下来吧……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照你的想法来就好。” “嗯?”十星慕思考了一会,说,“那待会对半分吧。” “我并不在乎奖品。”艾尔海森幽邃地盯着她,“至于报酬,我自己会拿。” 一旁的荷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出声:“两位,考虑好了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看不下去! 这时荷官才发现,另一位灰狼面具的绅士不知何时离开了赌桌。 他人呢? * 莱欧斯利半蹲在二楼的梯子边沿,通道尽头树立着“禁止进入”的红色警告牌。 鞋尖无聊地拍打着地面,发出一阵躁动的声音。 他身边站着某位伪装成拍卖场工作人员的特巡队队员,他出声提醒道:“公爵大人,请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莱欧斯利敷衍地应声。 特巡队队员又说:“您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到了十五分钟。” 莱欧斯利往下俯瞰,人群中,那位狐狸面具的小姐正侧头,不知和灰面具的先生说着什么。 “看得我牙酸。”莱欧斯利安心地瞥了一眼单身的特巡队队员,说,“还是上面的空气清新一点。” 特巡队队员:? 虽然听不懂莱欧斯利这句莫名其妙的抱怨,但他仍然尽职尽责地继续禀报:“十星慕小姐确实与锈舵毫无关系,是最近一周内出现在枫丹的无业人员。与这场拍卖会也没有利益牵扯。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她真的有可能是来就地取材的。 “真是位胆大包天的小姐。”莱欧斯利支着脑袋,目光懒洋洋地落到艾尔海森身上,“那另一位呢?” 这人总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吧。 他见识过那种平静的眼神,通常出现在类似运筹帷幄的谋略家,或者位高权重的执掌人身上。 “嗯……”特巡队队员斟酌了一番说辞,“那人是今天入境的,港口有他的登记表,很容易查到身份。”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莱欧斯利本以为调查他会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结果出来得竟然很快。 “艾尔海森,须弥大书记官,刚卸任代理贤者一职,正处于休假期间。入境理由填写的是放松身心,旅游。并且就在今晚,他还协助警备队员抓捕到了锯腿先生。警备队员想授予他荣誉奖章,不过艾尔海森先生拒绝了。” 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哈?” 清闲的文职工作、带薪休假、初次见面……不是假话? 老实说,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这人就是紧密监管十星慕的头目。 莱欧斯利摩挲着下巴。 姑且不去深究须弥的书记官为何突然暗中拜访枫丹,也暂且按下他真正意图是否真的是度假不谈。 ——刚来一天就混进地下组织的拍卖场,并且悠哉悠哉地与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牵扯不清。 而如果从行踪轨迹来论断,这两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初次见面。 莱欧斯利沉默片刻,然后问:“这就是须弥人的风情吗?” 特巡队队员绷着一张严肃的脸道:“初步推测艾尔海森先生的动机,大概真如他所说是度假放松身心。接触过的须弥学者也纷纷表示过教令院课业繁重,作为书记官,可能一定的放松是必不可少的。” “奇特的癖好。”莱欧斯利评价道,“可能这就是智慧的国度与我们普通人之间的不同吧。大概等你我同样到了那种境界,或许一切匪夷所思的艺术表演,例如锯腿先生的锯腿表演,都能看出其中蕴藏着的关于预言末世的隐秘。” 特巡队队员:“那样的智慧实在过于超前了,公爵大人。” 莱欧斯利:“很明显是玩笑话。” “还有一件事,公爵大人。”特巡队队员语气郑重起来,“这个拍卖场流入了过多的可燃物,比如蜡烛和燃料,比如灯盏和炉火,都不是正常的规格,超出了使用范围。请注意安全。” 莱欧斯利轻声笑了一下,站起来,烛火打在他的灰狼面具上。今夜他打扮得文质彬彬,仿佛收起利爪,潜伏月色之下的野狼。 他拍了一下特巡队队员的肩膀:“不必担心我,你们也保重。” * 赌场兑换的礼品厅在二楼。 十星慕扶着栏杆,走在旋转扶梯上,水蓝色的长发蜷曲地散在肩头,纯白色的蓬蓬小礼服跟随着她轻快的步子,一下下地绽开。仿佛无忧无虑的岁月。 意识到艾尔海森没有跟上来,她回头。 “怎么了?”十星慕皱着眉问。 “抱歉,女士。”侍应生欠身道,“这位先生的邀请函等级并不足够前往礼品厅。” 艾尔海森被拦在一楼的通道,倒是很平静,开口说:“你先去吧。我在休息室等你。” 言语间毫无窘迫,泰然自若地推开一间空闲的房间。 十星慕记下门牌号,有些狐疑地跟着侍应生上楼。 礼品厅不大,墙壁上高高悬挂着一簇一簇的蜡烛,松香浓郁,光线明亮,映照着斑斓的展品。 “这是雷穆利亚时期流行的陶釉,据说当年的贵族喜好用青白色的杯子装酒。” “这边摆放着的是一副壁画的复制品,影印着曾经盛极一时的名叫伊黎耶的歌者最受欢迎的曲目,名为诸海的后嗣。” “这块蛋糕……呃,是芙宁娜大人最喜欢的口味。”话说到最后小了下去,侍应生悄悄抱怨道,“该死,谁把它放到这儿了。” 十星慕的眼神却盘桓在那块蛋糕上许久,蠢蠢欲动。 这时一道风吹拂过,叮咚的陶瓷片碰撞。 角落里,落满灰尘的五孔骨笛发出悦耳的声音。 “啊,那是从优兰尼娅湖捡到的,盗宝团声称它具有一种魔力,会在月夜的湖光下响起清幽的旋律——不过并不可信就是了。”侍应生介绍道,他注意到十星慕的眼神,“并没有多少价值,女士。我建议您选择雷穆利亚的陶釉。” “不用了。”十星慕指向五孔骨笛,“我就要它。” “好吧。”侍应生无可奈何地叹气,“我去为您登记,请在此稍等片刻。” 侍应生离开了。 十星慕拿起那个骨笛,顺便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从外部上锁的房间,位于地下,没有窗户,也没有侧门,透过石壁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嗅到泥土的味道。 ——等等。 潮水涌动间,蒸发的水雾升腾。 房间外响过几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惊呼着:“存放拍品的柜子起火了!快来人啊!” 混乱中有人“砰”一声撞开门,十星慕警惕地望过去。 莱欧斯利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十星慕,但时间紧迫,他左手半抱着一个小黑盒,随便找了个架子上的木箱就塞了进去。 他好心地留下一句忠告:“狐狸小姐,如有可能的话请尽快离开吧。我刚刚调换了这个拍卖场最有价值的拍品,把赝品藏在这里,想必他们很快便能找上门来。” “本来是想找某个侍应生背锅的。”莱欧斯利怜悯地看了十星慕一眼。 十星慕:“。” 然后他动作相当利索,毫不留情地撑着门框就跳了出去。 十星慕深深吸了一口气。 * 门外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艾尔海森听见隔壁房间的门被敲开,似乎有人在挨个问话。零散的词汇飘进耳中。 “嫌疑犯”,“小偷”,“纵火”,“务必抓捕”…… 真是闹腾的一晚上。 艾尔海森计算着时间,差不多应该结束了。他站起来,准备拧开房间的门——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高速旋转着进了休息室,“嘭”一声关好了门。 水蓝色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腕。 艾尔海森的左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以一个类似环绕的姿势圈住这只自投罗网的小海獭。 他并没有守株待兔,这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十星慕显然经过一阵紧张慌乱的奔跑,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仰头看他:“虽然不清楚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但你知道我是纯水精灵吧?” 艾尔海森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即使十星慕不记得他,但依旧没有意识到这种过近的距离,她的眉毛紧张地皱起,用气音快速道:“我会幻化成不同的形态。” 门外盘查的声音近了。艾尔海森明显感到怀里的人越发忐忑。 他联系了一下现状,从十星慕的叙述中捕捉到重点:“在找的人是你?” 十星慕眼神飘忽。 她头疼地绕着头发:“确实是在找我……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不幸地被波及到这种局面……哎呀!跑偏啦!” “总、总之,你得帮我掩护过去!”她气势很足,实则很心虚地威胁说。 “哦?”艾尔海森反而从她身上抽离开了,坐回休息室的沙发,慢条斯理地问,“那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与这位不知名的先生相遇以来,十星慕便总有一种莫名的理所当然。 关于信赖,关于依靠,关于托付——冥冥中仿佛被赋予了一种天真的直觉,让她笃定了无论做什么,面前这个人都不会伤害到她。 可他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呀。 十星慕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互通姓名。 法庭的审判尚有天平衡量得失,而人类的交易则未必。 十星慕苦恼地思索:“嗯……那你想要什么呢?先生。” 艾尔海森:“我似乎没有特别想要的事物。我对我的现状很满意。” 十星慕的小脸皱巴巴成一团。 房门外,盘查的声音已经到了隔壁的那间。 艾尔海森手里握着一个苹果,是从每个休息室为客人提供的果盘上拿的。他搓捻着苹果,没有看她,目光稍微有些暗沉,倒映着被烛光熏染的事物。 片刻,他声音有点低沉地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蜡烛在燃烧。 这句问话让十星慕感到一阵困惑。她不明白他明明可以提出很多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最后选择的却是这一个本应是初次见面便应该回答的问题。它甚至不值得一个摩拉的报酬。 但这位先生的语气却很谨慎。 烛光映照下来,铺陈在两人相隔的一段距离,像天空虚假的银河,又像一层命运决然的底色。 “十星慕。”她说,“我叫十星慕。” 似乎响起了短促的笑声。 十星慕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她纠结的时候面前这人站了起来,走近了一点,又问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不清楚了。”十星慕诚实地回答,“我从一张纸上得到的这个名字。” 说着她掏出那张随身携带的小纸条,潜意识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贴身保管。 “你要吗?”十星慕看他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友善地说,“我可以送给你。” 说完都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那位先生周身的气场不知为何又萧索下去,语气有些凉凉道:“哦。随便送人。” 十星慕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心情阴晴莫测的,好难懂。 既然他不要,她也很乐意地把纸条收起来,继续严肃道:“所以,先生,我需要你帮我掩护过去。” “之前提过,我是纯水精灵,我能幻化成无数形态。”十星慕有些自豪地说。 只有力量强大的一族才拥有这种能力。 而人类永困在命定的躯壳里。 但面前这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仅仅塘塞地点了点头。 十星慕有点不甘心:“很厉害的哦!会变成很多形状,甚至模拟一些野外的生物。” 艾尔海森提醒她:“再不快点,盘查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了。” 十星慕愤愤道:“我会变成小海獭!” 那可是小海獭! 艾尔海森敷衍道:“嗯。” 艾尔海森又说:“其实拍卖场里混进一只小海獭也很可疑。” 可恶的人类,居然对她神奇的力量无动于衷。 现在她的力量只能支持她要么变成小海獭,要么原地化水。 然而此处没有能够盛放她的容器。 “你应该知道怎么对待一只小海獭吧。”十星慕说,“别露馅了!” 像一只装腔作势,喵喵大叫,对人晃爪子的猫。 艾尔海森想,他可太有经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对口 感谢在2023-12-07 17:38:15~2023-12-08 23:3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汤魇想睡觉、宗祈 10瓶;莱欧斯利大人の狗、榴月逢十八 2瓶;豆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做掉他 房间里空气湿度缓慢攀升。 “请帮我保管好这个骨笛。”十星慕把五孔骨笛放在桌上。 十星慕低头取下狐狸面具,这不是属于她的物品。 遮掩住眼罩的红纱布被掀开,露出一双死寂苍白的瞳孔。跟之前所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咔嗒。” 艾尔海森手中的黄金怀表响动了一声。 下一刻,白色的蓬蓬裙小礼服失去支撑,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堆在沙发上,火红色的狐狸面具搁在一旁,水蓝色的小海獭在小礼服里细碎地活动。 这时,门打开了。 两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扫视一圈休息室:“先生,抱歉,需要配合调查一下——” 然后他们瞳孔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沙发并不朝向门口,所以他们只看到了大概的轮廓。 桌上摆放着一个明显是女士所用的狐狸面具,白色的礼裙显露出一角,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水气。 艾尔海森直起身来,沙发背面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有事?”他语气冷淡地问。 两位工作人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一位艾尔海森还认识,是之前甜点酒吧的侍应生。 那位侍应生拉扯了一下同伴的胳膊。 他同样认出了这就是那位发表“情人事故”重要讲话的先生。 “嗯,想问一下,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抱着黑盒子,行踪诡异的人?”侍应生谨慎地问。 “没有。” 十星慕不是人。也不算假话。艾尔海森回答得心安理得。 “好的再见打扰了您了非常抱歉请您继续祝您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侍应生麻溜地说完一长句,看着这个房间也不像能藏人的样子,拉一把同伴赶紧关上了门。 玩得真花。 这群人。 门后,侍应生心有余悸地感慨。 * 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艾尔海森从蓬蓬裙里捞出了一只水蓝色的小海獭。 裙摆传出一阵很淡的水生植物的清香。 他把小海獭放到自己脖子上挂着,毛茸茸的小尾巴熟练地勾住他的脖子。 即使记忆褪散退潮,时间也总会留下痕迹。 他拾起散落在沙发上的小礼裙和狐狸面具,挽在手臂上。 不能带出去,也不能留下。 他开始思索妥善的处理方式。 恰逢此时,艾尔海森听见门外的骚乱,烟熏火燎,呛人的烟尘窜了进来。 失火了。 想必是那位灰狼先生的杰作。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多添一把。 艾尔海森从成簇成团的蜡烛中取下一根,火苗灵活地跳动着,十星慕紧张地扒着他脖子,生怕被烤到毛毛。 脑袋蹭着他的脖子,爪子按压着肩膀,像在按摩。 艾尔海森弯腰,从沙发的帐帘开始点起。那一点火苗蔓延得很快,灼热的高温舔舐着整个狭窄的小房间。热气腾腾,艾尔海森将白礼服和狐狸面具都丢进越来越声势浩大的火焰之中。 然后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扭头撞见了惊慌失措跑得快要原地起飞的白鸽面具绅士。 艾尔海森礼让了一个位置,方便白鸽面具绅士原地起飞。 “你不跑吗!”白鸽面具绅士惊惧地问,“火越来越大了。” “锁门。”艾尔海森简洁地说,“房间里也起火了。” 白鸽面具绅士敬畏地看这个处变不惊的人,他甚至衣着不曾凌乱,还有闲心给房门上锁,脖子上挂了一只小海獭…… ——等等,海獭? “这是……?”白鸽面具绅士相当迷茫地问。 艾尔海森低头看了一眼十星慕。 她正勤勤恳恳地装死。然而用力过猛,僵硬麻木得仿佛一根嚼不动的法棍。 “过路,捡到的。”艾尔海森说话的语气总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泰然自若,他无波无澜地说完这句话,便从白鸽面具绅士面前走过了。 甚至顺手还卷走了甜点吧台里幸存的几份杏仁酥。 白鸽面具绅士:“……” 有这好事?我怎么就捡不到? * 灼热的气息和水泽混合在一起,燃烧的蜡烛被水淹没,一切宁静下来,艾尔海森找了僻静的林子,给十星慕递杏仁酥。 十星慕趴在他脖子上,相当享受地眯起眼接受投喂,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心满意足地蹭蹭。 最后一块杏仁酥吃完。十星慕支棱起来,从艾尔海森的脖子轻巧跃下,本意是想跳到一旁的空地变成人形。 但跳到一半,后脖颈便被人拎起。 跳跃的小海獭伴随“嘭”一声,像气球被戳破的漏气音。月色下的少女没有借力点,她慌张地摁住艾尔海森的肩头,整个人晕头转向地撞进他的怀里,额头碰歪了艾尔海森的面具。 灰面具掉到地上,惊飞一旁的蝴蝶。蝴蝶扇动翅膀,掀起一股极轻微的气流。 清冷的月光泼洒在艾尔海森露出的面容,翡翠绿色的眼眸安静地与十星慕对视,他的手还触碰着她的后脖颈,一阵温热。 十星慕相当不好意思,小声说着抱歉就想扶着他的肩膀起身,后脖颈却传来一阵力道,按住她,不让她离开。 “嗯?”十星慕没有挣脱,只是困惑地望向他。 “我叫艾尔海森。”他说。 “很好听的名字。”十星慕不明所以,但仍然赞美道,“好的,我记住了。” 艾尔海森平静地点头,才放开她。 十星慕会忘记他。 代价。 艾尔海森想。 获得一样东西,得到某种力量,压制超脱世外的污秽,需要付出一个代价。 林子幽深处,未知的鸟兽窸窣作响。 未知又是另一个词。 守望灾厄的通道,未知的隐秘悄然拢聚。 “未知的代价。” 艾尔海森说。事情从没有简单过。 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便汇聚成黄金怀表不可挽回的倒计时。 十星慕迷茫地望他:“在说什么呀?艾尔海森。” 她困惑地歪头:“我听不懂了。” “嗯。”艾尔海森捋顺她的长发,语气淡淡,“我知道。” 他站起身,把十星慕拉起来,随后克制地保持一段距离,走向光亮一点的远处。 命运是手握镰刀的猎人,尾随着他们的影子。 * “地下拍卖场调研大成功!” 十星慕合掌,兴高采烈地向纯白铃兰女士汇报这一路的见闻。 “哦。” 纯白铃兰女士端来夜宵,是两盘加热过后的三明治,她不在乎什么戏剧社,或者什么拍卖场——纯白铃兰女士带有审讯意味地盯着十星慕:“所以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十星慕十分坦然地说:“艾尔海森。拍卖场认识的。” 纯白铃兰女士略有些不爽。 首先,地下拍卖场认识的,一听就不像什么好人。其次,他们初次见面,便已经到送人回家的地步,怎么看都是一副图谋不轨的样子。 而十星慕这样单纯的性格,最容易成为某些不安分人盯上的目标。 特别是,那个人送她抵达灰河时,颇为挑剔地打量一番,然后平淡的视线落到纯白铃兰女士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让她住这种地方? 啧。 “等我完成沃雷德先生布置的作业,演出成功,就可以去找锯腿先生了!”十星慕感激地望着纯白铃兰女士,“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啦,非常感谢!” 纯白铃兰女士一时之间还有些舍不得:“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我肯定会陪你去看锯腿先生的。” 十星慕弯起眼睛一笑:“好耶!” 两个人完全不知道锯腿先生已经被艾尔海森扭送进梅洛彼得堡了。 在做一些无谓的计划。 “说起来,我倒是没见到过公爵大人了。”十星慕仔细端详着从拍卖场取得的礼品,那只五孔骨笛,她疑惑地说,“明明他跟我一起进去的。” 纯白铃兰女士一口果酒快喷出来:“谁?谁跟你一起进去的?” “莱欧斯利先生。”十星慕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一遍,“公爵大人。” “他……跟你一起进去的拍卖场?”纯白铃兰女士谨慎地问。 “起火灾了,我就先出去了。”十星慕说,“中途他就不见影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纯白铃兰女士笃定地说,“绝对没有。” 纵火的怕不就是莱欧斯利本人,一窝直接把人家拍卖场给端掉了吧。 还好没跟着去。纯白铃兰女士悄悄松了一口气。今天那维莱特大人跟外来的异乡人进行着一场精彩的审判。她必然不能错过。 那维莱特大人。 纯白铃兰女士开始泛起粉色泡泡。 将那位至冬的愚人众一击打倒的英姿,真是挥之不去。 可恶!她为什么不是愚人众! “那我就放心啦。”十星慕松了一口气,“给你看我新写的剧目。还可以用到这个骨笛!” 沃雷德先生的新戏剧,延续了上一部的世界观——被纯白铃兰女士谴责的开放性结局的戏剧,从而进行的创作。 这次的男主角依然是乐师,而女主角换成了一位举起权杖长剑的歌女。据沃雷德先生本人所说:“总有人怀疑公主是不是歌女……万一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这回总不该是什么见鬼的开放性结局了吧?”纯白铃兰女士翻阅着剧本。 十星慕诚实地说:“不是开放性结局。” 随后她补充:“是悲剧。” 纯白铃兰女士:“……” 她把剧本扔到桌上,宣告:“我绝对不会再给沃雷德先生创作的剧本花一分钱。” 十星慕收起剧本,然后想起另外的事,拉长了语调叹气:“唉——” “怎么了?” 她忧愁地说:“我有一个把柄在艾尔海森手上。” “这好说。我们的办法一般都是——”纯白铃兰女士举起刀叉,毫不留情地切断三明治,明艳的红唇掷地有声地开口,“做掉他。” 十星慕被她言语间的肃杀之气给震住了一瞬。 然后她受教似的点头,真切地询问道:“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十星慕:今晚就暗鲨.jpg 艾尔海森:请。 *还得再腻歪贴贴一段时间,然后恢复记忆 希望大家不要看腻XD 感谢在2023-12-08 23:39:38~2023-12-09 22:5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茶茶茶茶ca 30瓶;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衣衣蘭曦、豆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獭别三日 无法否认的是,即使在过往的岁月里十星慕拥有许多杀人的经历,在这个时代中她仍然不想触碰并违反这些规则。似乎有人认真教导过她,这样做是会扰乱社会秩序的。 并且……艾尔海森…… 她想起这个名字,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攥紧胸口的衣襟。 心脏有力地跳动。 砰砰。 “想让一个人永远闭上嘴,无外乎就两种思路……你怎么了?”纯白铃兰女士狐疑地望着十星慕的动作。 “啊,没什么。请继续。” “第一,”纯白铃兰女士竖起一根手指,说,“物理层面上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比如割掉喉咙和舌头,或者干脆直接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不过面对着十星慕清澈的眼神,纯白铃兰女士没有展开讲。 别吓坏小朋友了。 十星慕点头,在沃雷德先生的剧本背面记笔记。 似乎有些祭祀会用一些毒蛇的汁液涂抹在皮肤表面,这样就能侵蚀掉发声的器官……不知道现今有没有那种剧毒的生灵存在。 “第二,就是精神层面上的技巧和办法。” 这个比较实用。纯白铃兰女士想,于是她举了一些例子:“通常来讲就是威胁,威逼利诱,用对方珍视的物品作交换。” 可行的方法。 十星慕短暂思考了一下她有什么可以用于威胁艾尔海森的。 威胁他的生命?但是这样就回到她不乐意采取的物理措施。 利益交换?艾尔海森喜欢什么? 十星慕绞尽脑汁地想,最后总算回忆起拍卖场昏暗灯光下,他语气平淡的话。 “我对我的现状感到满意。”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十星慕:“。” 思考失败。 她转而请教纯白铃兰女士:“如果一个人没有想要的该怎么利诱呢?” 纯白铃兰女士当即反驳道:“不可能吧?工作,房子,摩拉……只要是人,就必然会被这些世俗的事物所牵绊。” 十星慕诚恳道:“这些我也给不出来呀。” 纯白铃兰女士:“……” 大意了。 纯白铃兰女士思索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绝妙的点子。 她提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知道鼻子底下长的是什么吗?” 十星慕:? “嘴巴。”纯白铃兰女士说着,握住十星慕的手,真挚地注视着十星慕,“你可以运用语言的艺术,进行一些夸张或抽象的修辞,用于达到你的目的。” “喔!”十星慕恍然大悟,提炼出重点,总结说,“就是骗人!对吧?” “是用语言的力量。”纯白铃兰女士严肃地勘误十星慕不合时宜的直白话语,“要知道,文字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 “好的。”十星慕从善如流,纠正了自己的措辞,“用文字的力量去骗人。” “……行吧。” * 语言是一门艺术。 文字游戏同样也是。 第二天,纯白铃兰女士带着十星慕去观看告示牌,上面新增了几条留言。 “这应该是最快速学到如何修饰语言的渠道了。”纯白铃兰女士说。 卡兰德拉服装店:最新的日常服饰,最舒适的着装体验。 卡兰德拉服装店:卡兰德拉服装店,最懂您的服装店。 故意潦草的笔迹:Odomu celi boya yika !Ya! 另一道工整得宛如机械刻字的笔迹:哔啵哔啵! 卡兰德拉服装店:抱歉,小店暂时听不懂两位客人的话。 故意潦草的笔迹:那你们还说懂我! 工整的笔迹:哔啵? 卡兰德拉服装店:卡兰德拉服装店,最懂枫丹人的服装店。 卡兰德拉服装店:友情提示,枫丹每月前三天禁止放飞飞行物。 工整的笔迹变得有一丝慌乱,透着一股惊恐:哔啵?! 另一个匆忙的字迹:诶?等等!这群人是谁啊?什么飞行物?那是我的手提箱啊! 看完之后十星慕陷入沉思:“枫丹的法律真是奇特啊。” 并且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想与这个手提箱交流的冲动。 纯白铃兰女士变得自豪起来:“这就是独属于我们枫丹人的魅力!” 十星慕点点头:“学到了。” 大概就是荒谬的精髓吧。 经历了短暂的培训,现在纯白铃兰女士说要检验十星慕的学习成效。 她提出了一个略显严苛的要求:“现在,向那位小精灵卖出牛奶。” 纯白铃兰女士指向街道路口,一个纯白色漂浮在半空的生命体。 片刻,她总觉得那金色的头发稍显眼熟。 约莫在哪见过。她想。 但纯白铃兰女士没有继续想下去,十星慕便捧着热腾腾的纸杯牛奶,就朝着金发的异乡人和白色漂浮物行走过去了。 “上午好,小姐。要来一杯牛奶么?” 十星慕首先打了个招呼。 金发如朝阳的旅行者转过身来,面容在见到十星慕的一瞬间变得震惊。同样滞住的还有她身边漂浮的白色飞行物。两个人一起发出惊讶的喊声:“十星慕?!” 十星慕:“?” 潮水一般的记忆里,忽然浮现出关于这两人的场景。 似乎是在一个蜂窝形状的秘境,金发的旅行者行色匆匆,她们没来得及打招呼。 她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但她想不起来了。 “荧?”十星慕试探地叫出她们的名字,“还有派蒙?” “真的是你啊。” 下一刻,荧环顾四周,那双洞察视线之内所有宝箱的敏锐双目很快便发现了咖啡厅一个灰发的人影。 但为什么不一起呢? “艾尔海森……你跟他见过了?”荧谨慎地问。 十星慕点头。 可能是某种促进感情的手段吧。 荧认真思索,虽然她完全搞不明白。 “牛奶。”派蒙推推荧的肩膀提醒她,语气热烈,“我要喝!” 远处的纯白铃兰女士,就这样看着她们三人其乐融融地交谈,随后那位白色小精灵乐呵呵地接过了牛奶。 纯白铃兰女士瞪大双眼:这么顺利的吗? 成功卖出牛奶,十星慕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那我现在是不是算学有所成,能够现在去实践啦?” 纯白铃兰女士轻咳了一声:“咳咳,是的!” 她总觉得这一趟实在太过顺利,而世上的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办成的。 她严肃地说:“在出发之前,容我向你提问几个问题。” 真是大人的威严呢。 十星慕乖乖点头:“好的。” 纯白铃兰女士:“请确认你已具备语言的艺术。” 十星慕:“我确认。” 她的神情过于正直,纯白铃兰女士忍不住想逗逗她:“你是否抱有真诚的决心,坚定的意志,请发誓你会承担后果。” 十星慕疑惑了一下,但还是说:“我发誓。” “很好。”纯白铃兰女士满意地拍拍十星慕的小脑壳,头顶上的水蓝色长发仅仅维持了整洁的一天,后面越发毛躁,仿佛没人帮忙打理。 纯白铃兰女士自认为隐蔽地指向咖啡厅闲坐的艾尔海森,鼓励地说:“去吧!” 两人身后,听到这番对话的荧皱起眉头。 “我怎么感觉像是结婚之前的誓词……”派蒙小声吐槽说,“什么生老病死,都要荣辱与共之类的……” “学会了不少成语呢。派蒙。”荧打趣了一句,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过,确实很奇怪。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不然又得像卡维那样,因为梅赫拉克被判定为飞行物,还得去额外跑一趟沫芒宫。我不想再填一次申请表了……好麻烦的。” “特别是在这个3D路线的枫丹廷。” * 瓦萨里回廊。 上午刚飘过一阵阴绵的雨,如今的街道还残存着湿润的水气。 警备队员踏过水坑,坚定地迈着步伐,巡视今日的枫丹。 就在上午,他的同僚说有一位异乡人在歌剧院大放光彩,甚至辩驳倒了芙宁娜大人,替林尼先生洗刷了冤屈。 据说那维莱特大人甚至罕见地出手了,英勇将代号为[公子]的愚人众执行官击倒。 “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值回票价!”他的同僚热情地说。 呵。这有什么。 警备队员不屑地想。他时刻谨记前辈的教诲,要为维护枫丹廷秩序而工作。 虽然那位异乡人确凿出彩,然而他可是在这条街上,亲眼见到公子将他的神之眼交给了她。 他们有交情。 而既然公子有罪,那么这位远道而来的旅行者,其真实目的也值得探究。 另一位水蓝头发的小姐,也背负着地下组织的阴谋。 必然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正蕴藏在无数的巧合之中。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跟在了跟在十星慕后面的纯白铃兰女士后面的荧和派蒙之后。 * 街道两旁的草丛。 失去了锯腿先生,仿佛便失去了人生的指引。 两位徒弟痛心于师父的不慎落网,同样惋惜于他珍藏的宝库。 “或许从师父走过的路径,能找到他遗留的宝藏线索。” 大徒弟信誓旦旦道:“这一定是师父给予我们的试炼!” 然而一个上午眼看就要过去,他们毫无头绪。 这时二徒弟忽然扯了扯他的胳膊:“喂!你看!他是不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可恶的家伙指的是将他们师父扭送进梅洛彼得堡的艾尔海森。他正悠闲地品味着一杯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咖啡。 “好啊!可算是找到了!”大徒弟撸起袖子,眼看就要过去,却再次被拦下。 “等等,你看,那是不是那天见过的,抢了打捞任务的人?”二徒弟指向十星慕,“她身后还跟着警备队员!” “师父说得没错,她果然是审判庭的人!”大徒弟冷哼一声,“我们跟在后面,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们跟在了跟在十星慕后面的纯白铃兰女士后面的荧和派蒙后面的警备队员之后。 ──而艾尔海森抬眼就是这场景。 “真是声势浩大的一幕。”他说,然后见到十星慕,开始想要追究她在离开的短短几天里到底都学到了什么,都招惹到了些什么人。 “刮目相看。”他冷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成语 獭别三日,刮目相看:指的是当你不把一只小海獭放在视野里紧盯,便会作出令人丢掉眼睛乃至脸面的行为 感谢在2023-12-09 22:52:42~2023-12-10 23:3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盈舒禾 10瓶;沉迷家主 5瓶;莱欧斯利大人の狗、榴月逢十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热心市民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不是一个对他人目光迟钝的人,许多时候,他只是单纯地不在乎旁人的眼神。 于是他只是简单地扫视了一圈,便对着十星慕:“有事?” 原本想好的开场白忘了个干净,十星慕眨了眨眼。 “坐吧。”艾尔海森示意。 十星慕坐好,面前被推了一小盘精致的点心和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巧克力牛奶。 她没来得及说出来意,先忍不住咬了一口软绵的蛋糕。 阴雨之后,积水尚未晒干,湿润的流风混杂着青草的气息,一道隐约的彩虹横跨在枫丹廷之上,是难得的景色。 卖鲜花的女孩子对往来的人们吆喝,咖啡厅也坐着一些亲昵的情侣在观赏彩虹。 旁边有服饰精致的女生指着他们的方向,软绵绵地抱怨:“你看别人。” “好啦。”她对面的男孩子笑笑,“给你也点一个。” 十星慕隐隐觉得这气氛不太对。 她品尝着热巧克力牛奶,看向艾尔海森,试图从他平静的脸色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自然是失败了。 虽然贸然探查别人的内心不太礼貌,但想到对方手握着她身为纯水精灵的秘密,如果能洞悉他的残缺,那么就能更好地利用问题。十星慕蠢蠢欲动。 她蹩脚地开场道:“你看,真是个好天气,对吧?” 艾尔海森轻轻点头,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接下来又要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 十星慕鼓起勇气,注视着他翡翠绿的眼眸。看向深处。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不尽相同的。没有完整无缺的存在。由情绪组成的结构里,常有黯淡的色彩。 有光的地方便有阴影,宝石便伴随着裂缝,潮汐在月色下起伏涨落。 盛衰更迭,无物恒常。 但她见到了一处消融的雪峰。 簌簌而飞的白色结晶仿佛扑打在她的侧脸,安宁的雪铺陈在青山森林之间,一处蔚蓝色的湖泊正在缓慢成型。 十星慕突然说:“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你说的没什么想要那句话了。” 她竟然没看到任何破碎的痕迹。 “也不尽然。”艾尔海森说,“要是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那何必又长脑子呢。” 他像是猜到了十星慕的小动作,意有所指地看她。 十星慕没来由升起一种心虚。 她手捧起玻璃杯,遮掩住艾尔海森的眼神。 这时一束娇艳欲滴的虹彩蔷薇举到十星慕的面前。 卖花的女孩子挨桌地招呼,凑到了他们这一桌。她热情地说:“买束花吧。为了今天难得的彩虹。虹彩蔷薇更配哦。” “咦?”十星慕苦恼地皱起眉,“可是我没有摩拉诶。” 卖花的女孩子被她的表情逗弄得笑了一下,轻快地说:“当然不是让你付钱啦。” 她转向艾尔海森:“怎么办呢,先生。这位可爱的迷糊小姐似乎出门忘记带钱包了。” 他们在说什么,十星慕没有注意。她盯着那束虹彩蔷薇,思绪飘忽到了很远的高处。 仿佛她变成了一只有翼的飞鸟,停留在高塔的露台,一束盛开的虹彩蔷薇之上。细碎的日光金色熠熠。 耳畔是一首温柔缱绻的诗歌。 她不明白世俗的定义,但不妨碍她觉得这种花很漂亮。 “挑一束吧。”艾尔海森忽然说,“看得挺专注的,很喜欢?” 淡粉的花瓣柔软地展开着,明亮的光泽丝丝缕缕,与远处若隐若现的彩虹映衬。 即使过往从不清晰,内心的缺口依然存在,她要追寻的杯子没有一丁点踪迹,深渊的灾厄之兽在暗处虎视眈眈。未来也并不明朗。 可是此时街边的流浪歌手唱起改编过的摇篮曲调,街边的喷泉在彩虹下喷涌出清澈的泉水。 十星慕捧起花束,脸庞被虹彩蔷薇遮掩住一点,但仍能看见一点微笑的表情,她望向艾尔海森,认真地说:“嗯。非常喜欢。” * “不行。我忍不了了。”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给这位客人上完她点的咖啡,感受到这位女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浓郁怨气,不自觉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纯白铃兰女士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捧着一束色彩艳丽的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十星慕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不行。 纯白铃兰女士不发一言地注视着。 她费尽心力,就是来看这个的? 服务生暗自感慨了一声,现在的单身人士真可怕。 或许是她怨怼的气场过于强烈,频频有人侧目。 甚至吸引了过路的旅者。 一位金发的异乡人走到她面前,友善地问:“你好,请问你遇上什么困难了吗?我是提瓦特最优秀的冒险家,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纯白铃兰女士指向远处的十星慕和艾尔海森,幽幽地说:“有人忘记了自己为何出发。能劳烦小姐帮我提醒一句吗?” * 在十星慕还是只小海獭的时候,荧只短暂地见过几面,给她下过水元素魔物的定论,后来听说她在认真地学习人类的知识,在荧看来,参照的模仿对象没有一个靠谱的。 预言危机笼罩下的城邦,荒谬是它的底色。 不过有的人因为灾难而借以精神来逃避,还有的人因为精神状况不好而笃信这个预言。 这可是一个——以戏剧来审判正义的国度啊。 荧听从纯白铃兰女士的话走到十星慕和艾尔海森面前。 “你的短期监护人。”旅行者说,“貌似在指责你不干正事。” 而长期监护人,艾尔海森则看向十星慕。 十星慕才想起来意。 威逼利诱。 威逼不了一点,她对自己向来有自知之明。那只能利诱了。 在之前,她认真地思考了自己到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几天她最为自豪的便是就地取材而收获颇丰的戏剧文本。于是她对艾尔海森说:“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戏剧吗?” 没等艾尔海森开口,派蒙抢先开口:“我也要去!” 荧也微笑着说:“很好,我有时间,也可以一起听听看。” 虽然有言道打扰别人谈恋爱可是会被林猪撞的,但每每传送到轻策庄的锚点旅行者总会被野猪撞一遍──所以撞都被撞了那么多回,不打扰一下别人谈恋爱岂不是很亏? 完美的逻辑。 荧满意地想。 艾尔海森换了个坐姿,忽然开口:“我也有话带给那位纯白铃兰女士。” 明明才过去一晚,这人已经知道十星慕短期监护人的称号。 荧挑起眉。不为所动。 “之前游历枫丹的时候,搜集到了一些色彩光辉的石头。”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说。 “……” 片刻。 荧面色沉重地向纯白铃兰女士走去。 艾尔海森,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据我所知,最高审判官先生会在闲暇时于沫芒宫背阴处散步。” ──甚至洞悉纯白铃兰女士的执念。 在旅行者把话传递给纯白铃兰女士时,明显能看到对方露出动摇的表情,下一刻便匆忙离开了。 万事万物必有联系,只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解决问题的方式通常会变得非常简单。 就好比梳理十星慕乱糟糟的头发,找到打结的位置,只需要借助一点巧劲。 艾尔海森站起来,视线又落到后面两位鬼祟的人影和警备队员身上。 最后几位。 自从进入枫丹,他貌似总在做好事。 艾尔海森拍了拍警备队员的肩膀。 “在你身后,有两位貌似正在跟踪你的可疑人员。”艾尔海森说,“或许跟锯腿先生有关。” “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热心过路市民罢了。” 实话实说,锯腿先生的行为艺术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些技巧,但这些伎俩却破绽百出。所以他的徒弟们显然也并不擅长这类技能。 警备队员转头,果不其然发现隐匿在草丛之中的两道身影。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世界清净不少。 十星慕坐在原处,感到周围隐约的探究视线消去了。 便见艾尔海森似乎推拒了警备队员的表彰想法,抬眸向她看过来。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该是她去利诱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心市民艾尔海森 #普普通通过路人艾尔海森 烧勉强退了,先写一点短短的 感谢在2023-12-10 23:37:18~2023-12-13 20: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笙新月似当年 50瓶;瑾时 36瓶;柒月流火、玖亦 10瓶;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求不坑不咕的恋爱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说是领着艾尔海森去喜剧人间戏剧社,其实感觉更像是散步。 十星慕喜欢踩小水坑,溅起的水珠将要洒到旁人身上时,又诡异地拧过奇特的角度,回落到地面。 那束虹彩蔷薇自然而然地就交给艾尔海森拿着 。 灰发青年面容冷淡凌厉,他身躯高大修长,很有一种令人不敢亲近的气势。然而手上那一束色彩鲜艳的花朵很好地冲淡了这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后面,像一位在封地上巡视的领主。 光线折射下来,穿过玻璃窗的缝隙。艾尔海森指向街边一栋公寓,说:“我暂时住在那里。” 十星慕转过头。 她认出那是纯白铃兰女士曾带她经过的旅店。纯白铃兰女士畅想过以后飞来一笔横财就在那享受一晚。 她有点酸:“那您真有钱呢。” 还带上敬语了。 十星慕幽幽地向他望一眼,又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 偶尔,在纯白铃兰女士没记起给她投喂的时刻,十星慕通常会去锈舵的赌场,用三个摩拉的本金抵作一天的饭钱。 赌是不可能赌的。 她能学会的就是昨晚艾尔海森扔骰子的技巧。 这么一想,唯一可能的摩拉来源还是他教的。 更酸了。 十星慕觉得要是谁现在来尝一口自己幻化出的水,不会比柠檬汁好到哪去。 虽然十星慕有能感受到他人情绪的特殊能力,但她本人其实相当好懂,在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拧巴的小海獭。 艾尔海森的眼神似乎流露出一些笑意。 他说:“欢迎打扰。” 炫耀。 这人绝对是在炫耀。 十星慕气鼓鼓的,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把柄还在人家手上,还没鼓一会又瘪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里一下戏剧里怎么描写的利诱,打算速战速决。 开出一个对方不会拒绝的条件,仅仅是邀请他去看戏剧是不够的。 十星慕依照戏剧上的剧情念着,她还怪喜欢那几句话的,虽然透彻地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吃力:“据说还有红装高阁的地方,酒楼亭台,往来风流,灯烛帐暖度春宵。此间乐,不知归——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这是戏剧里,一位贵族小姐请求别人帮忙时说的台词,在之后她拜托的人也确确实实替她办好了事。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 十星慕留意到他没跟上来,转头去看,发现艾尔海森掀起眼皮,也正抬眸与她对视。 他翠色的眼睛像一处静水流深的湖泊,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嗯?看起来你的经验很丰富。” “当、当然啦。”十星慕说。即使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可是精读了许多遍了,早就可以将沃雷德先生的每一句台词倒背如流。 只是,说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凉飕飕的。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吗?”艾尔海森问。 “肯定啊!”十星慕立刻便点头了,觉得这方法真不错,艾尔海森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她生怕他反悔,很快就说道,“我之前问过纯白铃兰女士啦,她给我指过路,我们看完就去!怎么样?” 艾尔海森:“很好。” 十星慕欢快地点头:“嗯嗯!” * 沃雷德先生具有一种不顾观众死活的艺术情操。 他编写的戏剧,总能让人又爱又恨。 戏剧的核心是冲突,此起彼伏的冲突。 所以每一次他设计的男女主角都有矛盾的对立,身份的高低,立场的碰撞。 比如他新写的这本——生于同一条河流的少女与少年,在来自黄金之城的屠役中,最终流入背反的彼方。 热爱歌唱的少女执起水色的权杖,发誓要向神王复仇破碎的故乡。 创作旋律的少年则在战火纷飞中前往黄金之城,洗净蛮夷和愚昧的旧日残影。 成为复仇骑士的歌女,和执掌王权的乐师。 两人相悖的命运最终走向同一种覆灭。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沃雷德先生参考了一些散落的古籍,最终设定在愚昧荒蛮的时代。 一些必要的混乱风情便必不可少。 例如拍卖会,例如风月场所,例如斗兽场。 他瞧十星慕行踪可疑,公爵大人也曾怀疑过她是某个地下组织的核心成员。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让她来描写和打磨这些文本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这样想着,门便被打开了。 “沃雷德先生,我带了客人来看彩排。”十星慕高兴地打招呼。 沃雷德正指挥着女主演调整姿势。这一幕发生在神王入侵战争的前夕,湖畔的贵妇人将这把长剑作为斗兽场的奖品。为了取得这把象征胜利的水色长剑,女主演要成为第一位登上高塔之人,才能持有它战斗。 然而饰演歌女的女主演并不擅长打斗的戏码。 沃雷德头疼地说:“先放一放吧。” 他扭过头,看见十星慕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头很高的青年。 一进门便用锐利的视线扫视一圈,仿佛他们这儿是什么不法场所。 “你好,我是喜剧人间戏剧社社长沃雷德,欢迎前来观看我们的演出。”沃雷德礼节性地打过招呼。 “你好。”那位灰发青年平静地说,“艾尔海森。” 沃雷德手中的道具一抖。 艾尔海森。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公爵大人提过。 “你……呃,您先请坐。”沃雷德先生谨慎地拉过来一把椅子。 另一边,十星慕已经好奇地凑到戏剧社成员那边,高塔布置得精致细节,一圈一圈的荆棘缠绕着塔身。 “我得挥扫开那些藤蔓。”女主演苦恼地握住道具长剑,“但找不到合适的发力点。” “想象一下这是一片浪潮呢?”十星慕说,“然后你用长剑把它们都劈开——” 道具长剑有很多,十星慕手里也握着一柄,她比划了一下,面前的荆棘应声而断。 女主演惊讶地拍手:“你好厉害!” 而道具师急急忙忙跑过来,错愕道:“这是真的荆棘啊?” 十星慕:“。” 她双手握着长剑,有些气弱:“咦?不是道具吗……” “用道具做成荆棘的成本太大,不如直接去野外采摘。”道具师拖来麻袋,“不过我这儿还有很多。尽管劈!” 他慷慨解囊,稀奇道:“你怎么劈断的?我还想再看看。有个角色感觉很适合你。” 那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是定位是一位神秘的世外高人。 歌女悠扬的歌声令精灵也着迷。在残酷的战争中,歌女一度以为自己逃离不了必死的命运,直到精灵替她寻觅了一位身披黑色斗篷,不愿露面的帮手。 几次至关重要的征伐,都离不开那位黑斗篷的相助。 十星慕披上黑斗篷,意外得很合身,仅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以及侧脸漏出几缕打卷的水蓝色长发,手里握着之前在拍卖场赢得的五孔骨笛。 歌女精疲力尽地往高塔上攀爬,一阵悠扬的旋律如流风般吹拂。 她抬眸望去,一个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传出的旋律里充盈着和缓的疗愈。 沃雷德则微微皱起眉头:“好像是蒙德那边的诗歌风格。” 艾尔海森端坐在长椅上,观赏着面前的演出。 他回忆起枫丹的历史。 在初代水神统领枫丹之前,有一位名叫“雷穆斯 ”的神王,远渡重洋抵达这片尚未开蒙的原始水域,与调律师和高贵的乐师一起,传播文明与和谐的曲调。 他建立起名为“雷穆利亚王朝”的黄金之城,清扫蛮荒的部落。故事里的歌女应该就是来自被征讨的部落之一。 于是歌女踏上复仇之路。 在这条注定血腥的征途上,时常有骨笛的应和。 艾尔海森望向高处吹奏悠扬小曲的十星慕。 她的经历很长,过往如同起伏的厚重潮水。 十天,十月,十年,对她而言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要让她想起什么,好比去捞一朵洋流里的浪花。 十星慕坐在高塔上,摇晃着悬空的双腿。 “卡!” 一幕结束。 她取下兜帽,苍白色的瞳孔便望向艾尔海森的方向,得意地挥了挥骨笛。 “好听吗?”十星慕跳下高塔,蹦跶着跑到他跟前,“这可是花费了我好几个苹果才交换得到的乐章。” “几个苹果?那岂不是赚了。”一旁搬动道具,负责音乐创作的工作人员说,“曲调的风格很符合蒙德的风花节呢。” 十星慕眯起眼睛笑:“我有一双善于发现宝藏的眼睛。”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十星慕望见他手里还捧着那束虹彩蔷薇,淡粉色的花瓣延绵地展开,隐约的清香萦绕。 她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凑到他的耳边,骄傲地小声说:“没有人比我更懂人类的情感。” 她可是天生便自带外挂的那种精灵。拥有就连洛蒂娅也不得不承认的力量。 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耳侧,气音很小,像蝴蝶在耳边振翅。 这个角度艾尔海森能看见十星慕白皙的脖颈,看上去是一种脆弱的纤细,仿佛轻轻用力便能折断。 他移开视线:“哦。” 十星慕从艾尔海森手中抽走虹彩蔷薇,这人好像在走神,没听她说话。 过会,他像是才反应过来,问她:“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十星慕看向他的眼睛,感受了一会。 片刻。 “我看到一片非常干净的水。”十星慕由衷地感慨道,“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艾尔海森认为纯水精灵的认知具有明显需要纠正的谬误。 * 两人进行着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最后还是十星慕敏锐地发觉不对。 几个戏剧社的成员尽管隐藏了视线,但还是不住地望他们这边偷偷看,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常出现在观看恋爱情景剧的观众脸上。而沃雷德先生不知从哪捞出一个空白的本子,毫无遮掩地观看他们,一边不停地写写画画。 虽然奇奇怪怪,但大家的情绪都是善意的。 “我们要不先走吧。”十星慕悄声说,“感觉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戏剧成员送他们离开时越发强烈。 之前饰演歌女的女主演几乎是见到救命恩人一样感激地送他们到门口。 她激动地握住十星慕的双手:“太感谢了!下一部戏应该终于可以演我感兴趣的少女恋爱情景剧了!” “我一点也不想打架啊!” 十星慕迟疑着说:“那……恭喜?” 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热情的女主演还在门口挥手,声音从后方传来:“下次还来啊!多来几次啊!” “枫丹人都好热情啊。”十星慕感慨说。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问:“接下来去哪?” “嗯?你这么快就忘了么?”十星慕小声嘀咕,“不太好办呢。” 沃雷德先生之前交给了她三个场景的文本。斗兽场她有丰富的经验,拍卖会也去过了,至于提到风月场所时纯白铃兰女士忽然说她来代笔,在十星慕询问那是哪的时候,她随手指了个地方。 “到啦。” 十星慕示意艾尔海森跟上。 红色招牌——红装高阁。 几人端起酒杯交谈——往来风流。 “卡朗代沙龙?” 里面正举行着主题为“水体污染对枫丹国土内动物造成何种危险”的讲座。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种地方会让人身心愉悦不知归处,但十星慕还是老实地领着艾尔海森来了。 她明显感到身边这人变得好说话了一点。 “怎么样怎么样?”十星慕觉得这方法真的很见效,“只要你不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还知道很多有趣的地方!” “开出的条件不太具有吸引力。”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问,“还有别的吗?” 他还挑上了。 十星慕深吸一口气,余光见到远处的人影。 “诶?荧?好巧哦。你也在这儿?” “路过啦,冒险家出现在哪都不奇怪吧。”旅行者收好一堆发光的石头,说,“刚刚又接到了一个委托,调查半夜出现的鬼魅人影。” 艾尔海森看了十星慕一眼,又看了旅行者一眼,发现不对:“你记得她的名字?” 世界之外的旅行者,不受提瓦特大陆法则的约束。 “感觉我们之前见过?”十星慕歪了歪脑袋,思考着说,“好像在一片茂密的雨林之间。” “我可是全提瓦特最特别的旅行者!”荧嘻嘻笑起来。 “特别……我懂了,我忘记了许多事,但是没有忘记旅行者。”十星慕环住荧的脖子,“所以荧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 派蒙:“噗……对对对!就是这样!” 荧也温温柔柔地回拥住十星慕,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十星慕视线的盲区,回头对艾尔海森挑衅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拐走 感谢在2023-12-13 20:50:20~2023-12-15 19:3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 17瓶;是小废物、Gupunweny 10瓶;saythetruth 3瓶;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豆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勇猛的纯水精灵 十星慕抱起来香香软软的。 荧心满意足地蹭蹭,才在艾尔海森面无表情的凝视下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笑眯眯地拍拍十星慕:“既然你只记起了我,那不如跟我一起逛逛?林尼和琳妮特的魔术秀最不能错过呢!” 在“只记起”三个字上咬字格外重,生怕有的人听不见。 十星慕:“好耶!” 以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十星慕毛绒绒的一团,干净又可爱。 而且说什么就信什么,感觉三句话就能被很轻易地拐走呢。 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如此猖狂且锋利,还能有可可爱爱的女朋友啊,她甚至可以变成手感超好的小海獭! 荧继续揉揉十星慕的脑袋。 想把她放进背包里天天揣着。 “走嘛走嘛。”旅行者把手从十星慕的脑袋上放下来了,转而摇晃起她的胳膊,“你听说过林尼吗?他可是超厉害的大魔术师,今天要上演的是高空逃生表演,比这个什么见鬼乏味的沙龙有趣多了!” 十星慕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 荧再接再厉:“琳妮特对甜点可是颇有研究哦!” “那我……” “好嘞!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先去找琳妮特吃饭,然后去看高空逃生魔术表演。”旅行者把十星慕安排得明明白白,顺便望向艾尔海森,很有礼貌地笑着,“既然是女孩子们的下午茶聚会,书记官先生就不必跟来了吧?” “旅行者。”艾尔海森终于开口,“希望你要对得起我付的酬劳。” “嗯哼。”荧叉腰,“包在我身上好了。” “如果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那么明显有更好的时机。” “没办法啦,谁让这么巧呢,走在路上都能遇见。我跟小星慕有缘嘛!” 这两人似乎在打什么哑谜,十星慕困惑地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走啦走啦!” 荧一把揽过十星慕的肩膀,压住十星慕柔软的长发,说出熟悉的台词:“向着魔术与甜点!” * 旅行者,一款尽职尽责的接委托机器人。在热心地扫荡了须弥之后,又将业务发展到枫丹,上到一国神明,下至骗骗花,谁都见过她的身影,拥有超脱常理的好人缘。 “你好,荧。”猫耳少女没什么表情地打招呼,往十星慕看了看,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然而尾巴开始摇晃得很欢腾,“这就是你带来的新朋友吗?” “这是琳妮特。”荧介绍说,“这是十星慕。” 两个人都有些拘谨,派蒙努力地活跃氛围,然而在甜点端上来之后琳妮特和十星慕仿佛一对相见恨晚的亲生姐妹,聊得其乐融融。 “感觉甜点最好吃的境界就是没有那么甜。” “嗯嗯!这里还有杏仁味道的。” “枫丹特供的马卡龙。” “完全插不上话了呢……”派蒙默默飘回旅行者的肩膀,被荧也塞了一块小蛋糕到嘴巴里。 荧撑着脸,笑着说:“你也吃点吧。” 她就知道这两人合得来。派蒙完全不用担心的。 旅行者望向面前三个认真品尝甜点的人,忽然有种自己养了三只花销超大的猫猫的错觉。 荧向茶里加了一点牛奶,举起来喝了一口,问:“小星慕,你还记得多少?” “嗯?”十星慕道,“关于什么的?” 荧于是俯在她的耳侧,悄声说:“纯水精灵啊,机械飞鸟啊之类的。” 有草神大人这位好友,她对十星慕的来历相当清楚。貌似是只不幸被卷入深渊裂缝的纯水精灵,刚刚逃出来不久,还藏在机械飞鸟里面养伤,扮演过机器人。那深渊裂缝还开了自动追踪功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会掉进去。 十星慕一激灵:“艾尔海森跟你说了?!” 怎么会不讲信用! 望着十星慕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露出一种被背叛的心碎。荧忽然在看好戏之余,泛起一丝对艾尔海森的怜悯,不过那本就没多少的怜悯如同湖畔的涟漪,很快消失了。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着看向十星慕。 在十星慕眼里,这就算作默认了。 她磨了磨牙,果然该听纯白铃兰女士的,直接做掉他就好了。 “你们在聊什么?”琳妮特从甜点心里抬起头。 她隐约嗅到了一种杀意。 “失忆症患者正在阐述病情。”旅行者说。 “没有失忆,只是记得很模糊啦。”十星慕捧起一杯热茶,小口喝着,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但我知道我在寻找一个重要的杯子。” “杯子?” “什么杯子?” “酒杯?” 旅行者若有所思:“世界上第一滴酒传说是风神……” 派蒙:“喂!” 旅行者笑笑:“不过确实有个传说,纯水精灵是初代水神的第一滴眼泪。” “听起来是一名很慈爱细腻的神明呢。”派蒙说,“那你要找的杯子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啊?” “不知道。”十星慕晃晃头,感觉自己脑袋空空,“但模模糊糊有种预感,如果找不到的话,会有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 “到时候需要把你藏进帽子里躲起来吗?”琳妮特问。 “这就不必啦!” * 天际拢聚着粉紫色的霞光,几只羽毛蓬松的鸽子飞过极快的影子。 欧庇克莱歌剧院高处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牢笼,由几根看上去易断的铁链捆绑,令人忍不住担心下一秒它就将砸下来。 红帽子的魔术师在万众瞩目下进入囚笼。 喧闹的惊呼声中,那脆弱的铁链倏然断开! 金属与空气摩擦出呼呼风声,派蒙焦急地探出了身子。 “林尼!” 大地上的人们叫喊着坠落者的名字。 十星慕同样仰头看去,原来从低处看高处的人怎样掉下是这样一种感觉。 潜意识里,她也像这样掉过很多次。 “这样高的距离——要是真摔下来,肯定会很危险!” “就算是一滴水也会溅开破碎吧!” 荧扭过头:“小星慕,你……一直是这样掉进深渊裂缝的吗?” “是吧。” 十星慕茫然地想,但是她似乎一次也没受过摔伤。 是属于精灵的力量吗?还是过往的每一次都有人托举起了她? “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旅行者天生就有一种令人想要亲近的气质。 于是十星慕叙述道:“印象深刻的也就三次。一次是沙漠里的沉船,一次是奔涌不止的洋流,最早的……好像是在一个有悠扬歌声的温暖山野。有些记不清了。” 荧若有所思,记下了。 这时,一朵浅蓝的花瓣悠然飘转,停留在十星慕的鼻尖。 “柔灯铃的花语是离别呢。”旅行者同样接住一朵,“大概是在对什么人告别吧。” “虹彩蔷薇其实应该是七色光焰的花瓣。”十星慕有些遗憾地说,“现在的这个种类似乎是与它共生的花卉,原本的好像已经绝迹了。” 她出神地望着粉紫色泽的天幕,那颜色很像虹彩蔷薇。 流风吹拂,她想起今早收到的那束花。 虹彩蔷薇……或许是刚刚提过沙漠沉船,十星慕总觉得那时身边应当还有一个人。 她忽然很想见见艾尔海森。 “我先走啦。” 旅行者听到很轻的一句话,她转过头,那个水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荧无奈地笑笑。 * 枫丹人喜好咖啡和茶而非酒。他们的精神状态大概也不需要酒精的催化便足够发人深省。 而融入本地的习俗想来也并不需要模仿他们的行事风格。 ——卡维牵着一根红绳,像牵着一个气球。红绳的另一端捆绑着的是他的手提箱[梅赫拉克]。 “旅行者说这样就能免于入狱。”卡维后怕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正义的国度吗。小梅居然也在飞行物的范畴。” 他填了一大堆的申请表格,奔波劳碌了好几天,总算拥有自由行走的权力。 艾尔海森没有评价他这个新奇的造型。 “十星慕呢?”卡维向四处张望,“我没在甜点店看到她。” 艾尔海森倒是见过十星慕。 在地下拍卖场,在赌桌旁,总之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站起来打算回到住处的房间。 那束虹彩蔷薇因为主人愉悦地去观赏魔术表演而被理所当然地遗忘,艾尔海森把它插在床头的陶瓷瓶里,离开土壤的花朵又不知能存活多久。 这时几人匆忙跑到这家咖啡厅,语气激昂:“我确信,刚刚看到了传说中月色下的海妖!她正和坐骑一起奔走!” “明明是被魔物威胁的无辜市民!” 一边休息的警备队员抬起头:“请不要激动,详细描述一下你的经过。” 艾尔海森将喧闹的嘈杂抛到身后,走到房门前,在握住门把手时,有一种隐约的预感。 他拧开。 玻璃窗敞开,风拨动着流淌的窗帘,初升的月色如碎玉。听到门口的动静,白裙的少女猛地回头,双手撑着窗棂。 她迅疾反身一踢,以一个极其娴熟的姿势将窗外的猎物锁喉。 ——一只近乎一人高的兽境猎犬。 它锋利的爪子看上去能一把拧下十星慕的脖子。 然而那双纤细的胳膊死死锁住猎犬,呈现一种诡异的反差。 十星慕:“抱歉,打扰了。”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将它甩到客厅的地毯上,沉重的一声闷响,其间似乎夹杂了头骨几处断裂的动静。 庞大的猎犬被那样一摔,已经生死不明。 幽邃的深渊气息黑雾一样弥漫开,十星慕抬手,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住猎犬。光芒很快消失不见,连带着包裹住的魔物一起。 艾尔海森冷静地审视面前这一幕。 他自诩对十星慕的武力有所估量,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体验:“发生什么事了?” “我察觉到它潜伏进了这儿,然后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赶紧解决……”十星慕小声开口,“刚好想来找你,就顺便拖进来了。” 至于之前,人们见到的大概率就是被压着打的猎犬和纯水精灵。 海妖和坐骑充斥着艺术家的想象力,另一种关于魔物和无辜市民的说法则勉强体现了观察力。然而对形式的判断却不准确。 艾尔海森平静地应声。 勇猛的纯水精灵。 而他只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 勇猛的纯水精灵接着说:“窗台好高,有点不敢下来。” 平心而论,枫丹廷的地势高低起伏,落差很大,但面前这人刚刚解决掉一只凶猛的魔物。 “刚刚没注意有这么高……”她才后知后觉,反射弧大概有教令院那群学生灌水论文中凑数的语句那么长。 十星慕紧张地攀着窗沿,求助似的向他望过来,像一只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小鹿。 床头柜的虹彩蔷薇尚未枯萎褪色,清幽的芳香萦绕。 艾尔海森没有走得太近,伸出一只手。 十星慕明显愣了一下。她以为他会搬来一个椅子来着。 她扶住艾尔海森的手,对方有力地托举着她。 然而即使有借力,还是过于高了。 这家店的装潢很奇特,感觉窗户要开在天花板上。可能这就是昂贵的上流社会吧,欣赏不来的风格。 她瞄准了底下一个矮柜,然而视野被挡住,脚尖蹭蹭,还是没找到。 “左边。”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往左边挪挪。 “靠前一点。” 十星慕于是往前凑,他们距离近了一点,能听见彼此的气息声。 “往下。” 十星慕努力地去够,依旧没找到。 总感觉越来越远了。 “快了。” 十星慕停下了。 她抬眸,谴责地注视着艾尔海森,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是不是在耍我”。 艾尔海森平静地与她对视,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甚至还捏了捏她的手指。 挑衅。 这人在挑衅。 联想到白日旅行者说过的话,他还把自己是纯水精灵的秘密告诉了别的人。她都快以为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十星慕愤然。 她干脆利落地抽回了手。 恶向胆边生。 十星慕扳过艾尔海森的肩膀,把他摁在原地。清冷的月色从她背后映照下来,在艾尔海森的脸上分割出一块明显的阴影,翡翠绿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她。 十星慕直接毫不客气地向他压了下去,一点也没有省力。 半空中她想结束这个恶作剧,等到她稳稳落地的时候,手却被人一带。 “砰。” 蓬松的软被陷了下去,一个明显的坑。 两人背后是旅店的床。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倒在了那上面,此刻他看上去完全无害,仿佛被叼走而任人宰割的猎物。 十星慕把艾尔海森压在身下时,还有点发懵。 啊?她力气这么大的吗? 艾尔海森反而先发出一声表达疑惑的音节:“嗯?” 十星慕狐疑地打量他的胳膊:“等等。你站不稳吗?” 艾尔海森:“毕竟我只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阐述着一个真理。 一缕卷发轻软地落到他的脸侧,艾尔海森抬手,把它捋到十星慕的耳后。冰冷的指套抚摸过她的肌肤。 一阵凛然的寒意。 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从这个角度看艾尔海森的眼眸稍微有些暗沉,十星慕本能地开始炸毛,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弹起,侧坐到一边。 她勉强平复了慌乱的心绪,蹬蹬跑开了。 艾尔海森不紧不慢地坐直,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唯有衣领稍显凌乱。 便见十星慕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顺手拿走了床头柜的虹彩蔷薇。 * 十星慕脚步匆匆,脸颊仍在升温发烫,企图用疾走产生的气流吹散热度。 她头一回陷入了未知的情绪,纠结又苦恼。 这时咖啡厅有人喊住了她。 “十星慕?” 那人是与荧一样金色的头发,手腕系着一根红丝带,另一端牵着漂浮的手提箱,正发出激动的“哔啵哔啵”声音,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好朋友。 她下意识地感到亲近:“嗯?你们认识我吗?” “以前你们见过。” 身后,艾尔海森走了过来。 他相当自然地在两人身边坐下。 “我知道,你现在暂时想不起来。”卡维体贴地笑笑,“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卡维。” 他话语温和,如同蓬勃的朝阳。十星慕被那种心情感染,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好的!我的名字是十星慕。” “刚刚看见你好像很苦恼,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 卡维关切地询问着,十星慕油然升起一种感激。 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啊!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不明白一种感觉。” 在卡维鼓励的注视下,十星慕接着说:“好像见到那个人就会高兴,待在身边会很放松,时间像箭矢一样嗖嗖过得飞快,仿佛一个具有吞噬负面情绪的药剂。” 卡维了然:“这是喜欢啊。” “啊,原来这叫做喜欢吗?”十星慕学会了那种心情的命名,她恍然大悟,“原来我喜欢艾尔海森。” 卡维的表情一时没绷住。 他猛地望向对面的艾尔海森。他低垂着眼眸,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向茶里添调料的动作迟缓了,似乎轻微地僵住一瞬间。 十星慕继续掰着手指数:“这么想来,应该还有旅行者,纯白铃兰女士,派蒙,琳妮特……好多好多人呢!对了!还有卡维!” 卡维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又看了一眼十星慕,再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对方端起茶杯,状似平静地喝了一口,过一会,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然后卡维低下脑袋,终于没忍住发出幸灾乐祸的“噗嗤”笑声,肩膀无声地大幅抖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卡维: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 感谢在2023-12-15 19:35:06~2023-12-16 23:1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十星慕倒拔垂杨柳 诞生到此世间,十星慕无时无刻不在吸收人类的知识。 譬如学习语言文字,体验情感记忆。她观察万物生长的演变,日暮与日出之时向新世界问好与晚安。 自诩已经对世俗的喜怒哀乐了解透彻,却仍在此时陷入迷惑。 她还没讲笑话呢,卡维怎么一副笑得快要背过气的样子。 与此同时艾尔海森却异常的平静,他精确地将杯柄旋转一个朝向,似乎并不想说话。 十星慕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悄声问:“卡维怎么了啊?” 艾尔海森冷漠道:“不必理他。” 如果说过去有什么事是需要开三瓶酒来庆祝的盛大场面的话,刚刚发生的一幕值得被卡维评选为本年度第一。 太好笑了。好难得能看到艾尔海森这种表情。 梅赫拉克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断续地发出表示嘲笑的音节:“哔哔哔哔!啵啵啵啵!” “怎么回事。”十星慕谨慎地对艾尔海森说,“他们怎么好像都在笑你……说起来我到底为什么会理解一个手提箱在说什么。” “等等——”十星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蹙起眉,“等等,不对。” 在枫丹顺畅地度过了十几天的时光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根本说不通的情景—— “我为什么会掌握你们所说的语言?” 她之前明明一直缩在隐匿的小水潭子里,非必要不出门。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陆上之人的追猎,一方面仅因她单纯的懒惰。唯一几次与人类接触也是被好友拉走的,更多的时候只是在自顾自地寻找杯子。理应不会有太多需要使用语言交流的场合。 而如今,明显又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语言迥异,文字也有所差异。 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知识? 曾教导她这一切常识与文字的艾尔海森转头看向她。 卡维帮十星慕得出一个可信的结论,他真挚地注视着她充满疑惑的眼睛,仿佛一个乐于解惑的老师。 卡维抢先一步开口道:“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一个触类旁通的天才?” 十星慕:“?” 十星慕:“不太敢信呢。” 卡维愉悦地欣赏了一下艾尔海森不算美妙的脸色,闻言笑得更加大声放肆。 * 通晓了那种汹涌的情感之后,十星慕反而更加轻松了一些,轻快的思绪寄托在悠扬的曲调声里,她吹奏着古老的五孔骨笛。 天空湛蓝,日光明朗。 如今的枫丹宛如一个童话镇。黄金色调的向日葵盛开着,伞雀互相对啄。 十星慕闭上眼吹奏婉转的小曲,迎着自由的风嗅到山野烂漫的芳香。 没有纷争的战火,野蛮的部落和沉默的摄魂魔像。 跳脱的音符迎来一个略显丑陋的滑音。 十星慕没有看路,被路过的石子绊了一下。 但是她并没有即将摔倒的惊慌。 裙摆悠悠旋转过一个弧度,扫过低矮的草木,惊扰了卧沙的黄金蟹,最后抵在一双长靴前。艾尔海森便抬手扶住十星慕的胳膊,他早看见路中央那块崎岖的石头,没想到十星慕当真不曾注意到。 艾尔海森:“走路应当是需要睁眼睛的。” 十星慕:“懒。” 十星慕:“而且你不是就在我身边么?” 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 艾尔海森没再说话。 很好。 从前是趴在脖子上不乐意动弹,现在起码进化成了闭上眼睛走路。 十星慕笑了一下。 “剩下的路程还需要多久?” “快啦快啦。”十星慕说。 她今天终于又想起了一点,关于曾经最喜欢待着的小水潭在哪,说不定回去会有什么发现。艾尔海森听说后提出一起来去看,卡维本来也想跟着,直接被旅行者一胳膊肘就拖走,好像是去撞林子里的野猪了。不太能理解,不过旅行者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深意。 然而循着记忆再临这片水泽,漫长的时间已经将这片地形冲刷得面目全非。 可视之物变成了干扰的负担,于是十星慕干脆合上眼帘,任由古老的曲调指引前路。 这是一场探寻过往的短途旅行。 “感觉在找宝藏。”十星慕兴致勃勃地说,“不知道会发现什么呢。” 她留给艾尔海森的是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像一只正在冬季寻找掩藏果实的松鼠。 悠扬的旋律停止,唯有余响流转。十星慕放下骨笛:“到了!应该是一个山洞——” 身边的艾尔海森平静地重复一遍她的话:“嗯。一个山洞。” 十星慕激动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框的,是一片平整的旷野。这里的树木比别处要茂密一些。 几只色彩鲜明的蝴蝶扑棱着翅膀,自在地飞翔在丛林间。 仿佛无声的嘲笑。 十星慕:“……” 十星慕:“我心碎了。” 艾尔海森:“看上去今后很大概率还会碎很多次。你不妨现在试着享受这种痛苦。” 十星慕瞪他一眼:“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精灵。” 这番威胁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一切的技巧也比不过绝对的力量。艾尔海森回忆起被十星慕锁喉放倒的兽境猎犬,用于发音的喉管破碎,惊吼声也发不出来,唯有惨烈的骨头折断声。 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 这时松林间传来几声鸣叫,伴随着树叶与土壤摩擦的响声。十星慕收起骨笛,好奇地拨弄开低垂的柳枝,阴影错落之间,分辨出一只困禁于幽邃黑泥的灰色伞雀。 伞雀见着有人过来便停止了发声,盯着十星慕,相当人性化地撇撇翅膀,示意她过来帮忙。它的脑袋上有一小撮灰色的卷发,格格不入地挺立着。 十星慕看看伞雀头顶的灰色卷毛,又回头去看看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 十星慕比划了一下,由衷地说:“好像你哦。” 艾尔海森合上一本装订古老的书:“尊重你的想法,但我看不出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没能等到十星慕的救助,灰伞雀叫了声。它的叫声甚至是极为简短的音节,仿佛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与会议上只需要记录不需要发言的书记官极其相似。 这只雀和这个人都散发出相同的气场。 “明明就很像嘛……” 十星慕嘀咕,走到它面前,在凝视到那一团黑泥时皱起眉,灰白色的瞳孔流露出困惑:“咦?” 深渊的气息,从泥沼里若有似无地流淌出来。 仿佛分泌的树脂包裹住小昆虫,历经数百年的流淌,凝固成一块剔透的化石。 然而不同的是,泥沼里是极淡的灾厄之息。 灰伞雀鸣叫一声。 凝固的记忆冰雪一样消融。 漫长的岁月遮掩住锐利的刀锋,可推压山洞碾作平地。 在许多轮日出日落以前,这里曾布满同族被掳走的哀鸣。 十星慕瑟缩地颤抖了一下,想起某个血色暮日。 黄金之城曾下达过一道残害纯水精灵的指令。银白甲胄的骑士们奋起反抗,守护着隐匿山涧的纯水。 然而十星慕一向独来独往,她孤身一人躲藏在水潭深处,屏息听见外来者的围剿。 她拥有强大的力量,要离开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脚步—— 十星慕蹲下,俯身望见被泥沼包裹着的灰伞雀。 纤细的手指上缓缓浮现出金色的光芒,象征灾厄的深渊气息消散于风中。 “当啷”一声,什么东西从那里面掉了下来。 海蓝色的锁链捆绑住一束久远时代之前,现已绝迹的七色花卉。 斑斓的色泽在明亮的日光下不显枯萎,鲜艳得触目惊心。 灰伞雀挣脱出黑泥,抖擞抖擞翅膀,捡起花束,送到十星慕的掌心,当作谢礼。 然后它再次短促地叫了一声,便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在我行走尘世之间的那个时代,这才是真正的虹彩蔷薇。”十星慕低头嗅了嗅,惊喜地说,“本来已经灭绝了,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的一天。” 七色的蔷薇维持着多年前盛放的姿态,花瓣蜷曲,纤婉而柔洁。 十星慕站起来。 灰白死寂的瞳孔与七色的花瓣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然后她把那束超越漫长时光的花卉递到艾尔海森面前,仿佛横跨一道呼啸而过的洪流。 “回礼。”十星慕眨眨眼。 林间细碎的日光映照下来,柳枝轻扬,鸟雀鸣叫。一缕风从两人之间经过,艾尔海森安静地回望她,湖绿的眼眸也仿佛一块凝固时间的琥珀,那深处倒映出十星慕的身影。 十星慕拥有强大的力量,非人的认知,和足以抵抗灾厄的钢铁一般的意志。 可是纯水精灵的心却很软很软。 * 满载而归的一天,然而返回的路途却遇上了一点意外。起因是十星慕回程时终于能挣开眼睛,一路好奇地观看景色,在观察了四周之后做出如下的评价。 “是不是因为尸体的滋养,这处的树林要生长得茂密一些?”她说,“曾经这里是个声势浩大的古战场。” 艾尔海森沉思片刻:“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首先得考虑地理条件是否相符,仅凭肉眼分辨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更加茂密。其次,血肉分解成的养分能否被植物吸收,具体分解的时间也需要纳入考量,而人体的成分不仅可能催化生物生长,或许也有变异的可能性。” 十星慕同样思考了一下,然后苦恼道:“可惜记不清了,不然就能想起尸体具体腐烂的周期了。” “冒昧打扰一下。容我插嘴一句,两位的交谈,或许有些过于惊悚了……”一道气弱的声音传来。 十星慕转头,见到一位戴褐色帽子的绅士,他手里捧着一卷影印胶带,正在摆弄。脚边堆积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露出金属仪器的一角,几个反射湖光的玻璃镜片散落在草坪上,看上去稍有破损。 “你好?”十星慕打招呼。 “午好,两位,我名泽维尔。”泽维尔同样礼节性地向他们打过招呼,冷静地说,“虽然如果是平日里的我在听见你们的交谈后便会恐慌地跑开,但此刻我有一个不得不开口的请求。” “什么?” “我正在拍摄一些足够吸引人的有趣影像。” 泽维尔指向远处。 这处茂密幽深的丛林之间,仔细去看,各处布置了镜头。用编织的藤蔓与树叶伪装,有的盘踞在湖畔的石头上,有的伪装成圣骸兽的幼崽,大摇大摆地乱晃,有的则布置成鸟窝的形状,某只粗心的鸟妈妈今早将蛋下在那里。 “于是变成了我的午饭。”泽维尔稍显骄傲地说。 十星慕:“很新鲜呢,听起来就很美味吧?” 泽维尔:“呃,当然重点不是那个。”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明来意:“我综合调查许久,整理出一份报告,在统计植被覆盖率和种类数后,总算发现了这一处松林,最适合隐藏我的镜头,拍摄一些少有人知的生物镜头。” 十星慕讶然地扯了扯艾尔海森,稀奇地说:“所以这地方真的比别的地方植被更茂盛诶。” 泽维尔:“这位小姐,我想我的重点也并不是这个。” 艾尔海森终于开口:“那请你尽快说重点。” 尽管他手里握着一束七色光辉的柔软花卉,但这人冷然的气质宛如出鞘的利刃,依旧不容忽视。 泽维尔一凛,以他多年拍摄戏剧的刁钻目光看,他的形象很符合古代某种守望山涧的纯水骑士。 那位先生的语气如同把一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感觉如果三分钟说不完就会被斩断脖子。 于是泽维尔快速道:“意思就是我正在拍摄神奇动物能否请你们稍微绕一点远路往别处走呢?” “可以啊。”十星慕点点头,她觉得这位泽维尔先生说话还怪有意思的,“往哪边绕呢?” 泽维尔指了个方向:“经过那片湖就好。湖边风大,请注意安全。” 十星慕眼尖地看到他手里的胶卷和一个坏掉的相机:“先生,你是不是需要更换一个相机了?如果走不开的话,我可以代劳。” “赞美你的美德,女士。”泽维尔感激地点头,“我现在确实分身乏术,正在努力筹备着工作。过几日我将在佩特莉可镇的空想俱乐部的聚会上分享这些胶卷,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请你拨冗前往吗?” 他递给十星慕一个名片,精细的卡片上刻着详细的几行字。 艾尔海森看了泽维尔一眼。 泽维尔:“哦。是请你们。” 十星慕点点头:“好呀。” 她准备便将泽维尔放在地上的背包拎起来。 这时泽维尔不赞同地看向艾尔海森:“怎么能让这位可爱的小姐拎相机呢?” “我很文弱。”艾尔海森说。 他缺乏感情地说完这句话,手里还捧着一束美丽纤细的花束,仿佛当真是什么要去葬花的病弱人士。 泽维尔:“……?” 请低头,使用您的眼睛看看您那壮硕的腱子肉再说这话。他确信这人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也并没有使用任何需要辅助视力的眼镜。 扪心自问,良心没有一丁点痛的吗? 泽维尔试图阻拦:“很重的,小姐,你看我都是把它放在地上,要知道将它们运输过来已经耗费了我不少的摩拉……” 十星慕拎起背包,就像采了一朵甜甜花,她没太听清泽维尔在说什么,茫然抬头:“什么?” 泽维尔:“……” 泽维尔:“好的,没事了。感谢你的热心肠。” 顿了顿,他又问:“有兴趣接一份委托吗?” 艾尔海森淡淡道:“她没时间。” 泽维尔“啧”了一声。 泽维尔说明的摆放相机的位置在一处水泽旁。湖边风嗖嗖地刮着,长发凌乱地拍打侧脸,十星慕一手拎着相机,一手抓着艾尔海森的披风。反而是艾尔海森走得很稳当。 十星慕按照指示摆好相机,绕路继续前行。 风沙有些迷眼,偏偏这段路并不好走,地面湿滑,她再度被石子绊了一下,惊慌中甚至扯掉了一根无辜的柳枝。 今天是命犯石头吗。十星慕无奈地想。 幸好,艾尔海森稳稳抓住她的胳膊,扳直,扶正。 仿佛是在纠正一个手脚不灵便的患者。 十星慕稍微有点不自在,还好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问题不大—— “咔嚓”一声,是快门自动按下的声音。 这个角度正好能完整地拍下她的窘迫。 十星慕:“。”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泽维尔。 “您猜我为什么会想在那儿放一个留影机?” 泽维尔露出一个深感抱歉,很有礼貌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海森葬花,十星慕倒拔垂杨柳( *突然发现记错了,修改了一下前文 雷穆斯王不是调律师 调律师名叫波爱修斯,是雷穆斯王备受宠爱的一位手下,应该就是这人下达了追猎纯水精灵的命令 感谢在2023-12-16 23:10:19~2023-12-17 23:3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ct、年华不转、saythetruth 10瓶;榴月逢十八 2瓶;棕香、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60 第51章 增加我的筹码 据泽维尔本人真挚地交代,他仅仅是看好那一片路段非常不好走,想去拍被风吹跑的动物们,没能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捕捉到一只脚滑的十星慕。 “真的吗?” “当然了,小姐。”泽维尔诚恳地说,“那咱们可以先把我的留影机放下了吗。” 十星慕:“想删掉。” 她一只脚抬高,抵在附近的山石上,身子稍微前倾,左手拎着一个看上去很轻巧的留影机,闲散地转着圈。是一个很痞气的用以威胁人的姿势。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影片洗刷出来会等待一段时间。”很识时务的泽维尔恭恭敬敬地回答,“大概需要两三天。” 他求助似的望向一旁安静站着的艾尔海森。 仅凭他们萍水相逢的认识,泽维尔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气质,而装束与须弥那边的学者相像。泽维尔知道须弥的学者应当都是具有美德,通晓明理的好先生。 “没那么多耐心等待的话,还有个办法。”艾尔海森在他期盼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把它带走。” 泽维尔倒抽了一口凉气,痛苦道:“先生,您这是在要我的命。” “或者砸掉。” 于是泽维尔安宁地捂住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浅淡的死气。 “不至于啦!”十星慕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把留影机塞回泽维尔手里,“到时候我来找你就行。什么俱乐部来着?狂想俱乐部?” “是空想俱乐部。”泽维尔仿佛一条上岸的鱼重返水中,终于活过来,还有精力宣传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不切实际吧,但我们确实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的集会。” “我还是需要进步的。要知道梅康顿和巴比斯兄弟已经开始造超级大炮了,据说打出的炮弹要比提瓦特的星空还要高,炮弹里还要坐人。” “而我们的资金大多来源于沃雷德创作的戏剧——当然我是不会去看他的首映,不看到结局那一刻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不过比起加尔恰来说我应该是要好上一点的。他的推数机能精确地调配比例,然而计算得到的蜜糖比起真正的食谱还需要进一步的修正。我的厨艺略胜一筹。” 艾尔海森忽然转过头来。不知道这里面哪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佩特莉可?”他打断喋喋不休的泽维尔,问道。 “是的。在佩特莉可小镇。”泽维尔说,“三天后,空想俱乐部将在那里举办一场聚会。” “届时欢迎二位,大驾光临。” 他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 “佩特莉可(Petrichor)。” 夜色扑面而来,几颗黯淡的星子和一轮初升的月亮攀上夜幕。旅行者望天,感慨一句:“这个月亮……可真月亮啊。” “旅行者。” 荧痛苦地捂住耳朵:“放我去被圣骸兽创来创去吧!我为什么要大晚上研读古文字啊!我背包里上千份文本道具哪里找得过来!派蒙呢!这样折磨人的好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做,最好的伙伴就是要学会分享!” “她跟十星慕一起去挑选我们的晚餐了。”卡维怜悯地望着抓狂的旅行者。 “逃避只会延长痛苦的过程。”艾尔海森说,“我建议你尽早开始,尽早结束。” “真是我的福气。” 荧悲壮地开始翻背包。 “佩特莉可(Petrichor)。”艾尔海森继续道,“由两个古文字单词构成。Petric是岩石的意思,ichor的意思是流动。合在一起的意义很多,比如众神流淌的鲜血,或是雨后草坪的气息。也有一些散落考据的文籍,流传一种与‘魔像’同义的说法。” “这就是知论派学者的知识吗。连古枫丹的文字都通晓。人家就说了一个地名,你直接把来源都拆解了。”荧嘟嘟囔囔,“然而我又哪知道有什么地方提及过佩特莉可——” “嗯?” 还真找到了。 旅行者表情古怪地掏出一个散发剔透光泽的水珠。 “这是什么?”卡维从未见过这种质地的物品,好奇地凑上前。 “打败无相之水后掉落得到的。”旅行者眼神里流露出怀念,“那是远在海域的另一边,稻妻的国度。” 荧继续念道:“我瞧瞧它怎么写来着……‘哪怕溶入佩特莉可那无比纯粹的水中’,嘶,我依稀记得,小星慕貌似在找一个纯粹之杯?” “看上去佩特莉可的水格外纯净一些?莫非是她的故乡?” 艾尔海森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旅行者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继续翻找。 一些各国的特产自不多说,甚至还有橘红橙紫的晶莹矿石。 撇开重量不说,能装下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在荧掏出一根水管形制的单手剑后,卡维终于忍不住,怀疑人生地打量那个外观平平无奇的背包,然后说:“想拆解一下内里的结构。” 荧露出和善的微笑:“不可以。” “这不是水管,这叫做灰河渡手。”荧翻来覆去地看,“我找找,这上面好像也有。” 风声安静些许,旅行者的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她抬头,斟酌了一番用词。 “艾尔海森……你知道阿兰吧?就是制造那个十星慕待过的机械飞鸟的发明家。”见到艾尔海森点头,旅行者面容严肃地继续道,“他曾有一个挚友,叫做雷内。在被送往水仙十字院之前,他的本名是——” 艾尔海森了然,他补充完那个名字:“雷内·德·佩特莉可。” 一阵静默。 卡维瞠目结舌,半天没合上嘴。 “我就知道。” 随后旅行者往椅背后一瘫,双眼无神,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佩特莉可这个单词感兴趣。” “背负着谜团,沾染深渊气息的长生精灵,背后还隐约残存着一个早已覆灭,将灵魂献给魔像的国度……”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荧望向艾尔海森。他对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丝毫不感意外,翻阅着一本古老封皮的书籍,湖绿色的眼眸沉静地扫过一行行磨损的文字。 他究竟是喜欢着十星慕呢,还是喜欢拆解谜团这个过程呢。 对于艾尔海森这个人,旅行者一向不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然而十星慕。 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星慕澄澈如同一捧清泉,她从深渊的裂缝逃出来,是侥幸捡得一条命……还是迈向另一个更深的阴谋? “你怎么想的,艾尔海森?”旅行者索性挑明了,“什么时候告白?” 卡维试探伸向旅行者的背包的双手僵直在半空,瞳孔震惊地望向旅行者。 万千思绪最终汇成一个想法—— 不愧是旅行者! 艾尔海森停止了翻页的动作,抬眸望向远处。水蓝色长发的纤细少女仔细挑选着晚饭,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交流,勾起很浅的一抹笑,昏黄的灯光照得她面容柔和。 他收回目光。 过会,才淡淡道:“主动权不在我。” “哈?别开玩笑了。”荧露出明显不信任的表情,“不会是想要逃避责任的借口吧?” “纯水精灵是一个寿命漫长的种族,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便不公平。”艾尔海森说,“只能眼看着倾注感情的对方的生命逐渐流逝。如果她能忘掉最好,忘不掉的话,仅能守着与她生命尺度相比过于短暂的几十年回忆度过漫长的余生。” 荧沉默了。 她想起清泉镇等待纯水精灵到白头的老芬奇。 艾尔海森继续冷静地分析:“而如果我冒然开口,她有一定概率选择逃避。这个时间具体是多久?三天?三个月?还是三十年?成功的结果固然美好,但失败的代价过于沉重。我想我并不乐意去承担这个风险。” “既然如此。”荧质疑道,“你为什么要收下她的花?” 艾尔海森换了一个放松点的姿势,长腿交叠,靠在椅背上,这种姿态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闲适:“增加我的筹码。” “筹码?什么筹码?”荧继续狐疑地问。 “在她明白一切之前,提高我在天平上的份量。”艾尔海森的语气没有起伏,与那日叙述拯救草神的计划一致,“在她衡量得失之后,能够作出我所希望看到的选择。” 荧:“……” 荧:“你们须弥知识分子谈个普普通通的正常恋爱真不容易。” “你应当理解,毕竟也不是普通人。”艾尔海森并没有说主语,然而在场人都心知肚明那是谁。 荧忽然灵光一闪:“有没有一种可能,直到你生命尽头,她也并不理解。” 卡维联想不久前发生过的对话,幽幽补充:“我认为很有可能。” “虽然不太希望出现这种情形,不过我设想过这种情况。”艾尔海森一手撑着脸,平静道,“其实对她来说,是一个好结局,没有负担,没有失去后的痛苦,有的或许只是回忆起来几缕不知何意的微风。” “而我只需要负责陪伴,正如同我现在所做的这样。” “不必担心她,你大可以放心。”艾尔海森洞悉地望向旅行者,他当然知道她为何发问,不然他也懒得这样长篇大论地解释,“她是我规划的一部分。” 如果说有什么令人安心的东西排行榜,艾尔海森的担保自然名列前茅。 荧撇撇嘴:“好吧。姑且信你。” “不过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佩特莉可镇了。”荧说。 卡维疑惑:“为什么?” 这就得问问派蒙了。荧看了远处的白色小精灵一眼。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枫丹主线剧情基本不变,是基于根据各处的文本猜测的一条支线 之后应该会被背刺( 背景知识小助手再度上线! 空想俱乐部,位于佩特莉可镇,一处远离枫丹的水域 其中出现过的成员有 泽维尔:映影机的发明者,出自稻妻世界任务【踏鞴物语】 加尔恰:推数机的发明者,出自须弥世界任务【加尔恰的赞歌】 沃雷德:我捏的一位戏剧社社长 佩特莉可,天才们的摇篮,雷内大师的故乡 据说是因为那里的水与别处不同 感谢在2023-12-17 23:34:55~2023-12-18 23: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咬你哦! 卡维暂住在街道的另一边,一开始他打算一起去佩特莉可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更改了主意,转而说去拜访他改嫁到枫丹的母亲。 晚饭之后,十星慕打算四处走走,寻找怎么养护虹彩蔷薇的办法。 艾尔海森送她的虹彩蔷薇被她小心地收在灰河的住处。纯白铃兰女士这几天不在,她声称是在为觐见那维莱特大人做必要的准备,给她留下了一把钥匙和一句叮嘱。 “据说头发颜色是灰色的人脾性暴戾,不值得托付终身。”纯白铃兰女士忧心忡忡地说,这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地方,“擦亮眼睛,别被人骗了。” 十星慕严肃点头。 艾尔海森的头发背侧是很好看的翠绿,希望他以后别遇上灰头发的人。 “嗯?你要一起去询问怎么养花吗?”十星慕疑惑地偏头。 原本阅读着书籍的艾尔海森听见她的动静,用一朵金黄花朵做成的书签夹住书页。他合上书,自然地跟上来。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 长时间保存花卉的方法是制作成植物标本,这方面提纳里比较擅长。他请教过提纳里一次,将一朵金黄色的小花做成书签,依照这种方法,同样也能将那束久远时间之前的七色蔷薇保存。 不过并不着急。 想必虹彩蔷薇既然能挺过漫长的时光,也不会脆弱到过一个夜晚就凋零。 夜色弥漫,笼罩着枫丹廷。 旅行者说如今枫丹盛行着一个关于洪水的预言,所有人都会沉没于上涨的潮水之下。 来往的人们依旧忙碌各自的生活,仿佛只要维持着现状,既定晦涩的未来便不会崩塌。 “跟上次听见国度即将灭亡的人民相比,现在的日子真是平静了很多。”十星慕很喜欢那朵虹彩蔷薇,本来送给艾尔海森的又被她捞了过来,爱不释手地观看,“应该就是因为混乱的纷争,所以它才绝迹了吧。” 一只萤火虫幽幽地发光,轻微地落到虹彩蔷薇上。 “那是什么时候?”艾尔海森问,“也在枫丹吗?” 十星慕回忆了一会,才说:“很久之前了,我那时的名字还不是这个。” 她说起仅有几次被好友带去尘世的记忆。 那时征伐各处的神王同样听闻了沉没的预言,做过许多大胆而疯狂的尝试。 调配将万千意志溶入的灵露,指引孩童向沉睡的魔像献出纯净的灵魂。 追猎纯水精灵当然也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手段之一。 “这是必要的牺牲。” 十星慕记得跟随在神王身侧的调律师曾这样冷声道,而另一位乐师则默不言语。 “不过他们覆灭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预言,而是为了对抗这个预言所做出的举动……虽然,应该还有别的外来力量。”十星慕感慨道。 褪色古堡的破碎,仅在一夜之间。 命运是这样猝不及防,擅长使用捉弄人的伎俩。 这时路边的屋檐凝聚出一股雨后的水珠,啪嗒掉在地上。 十星慕下意识便伸手去接。 她对于雨声,应该说是水声并不敏感,毕竟它们流动着,如同她的呼吸一样自然。通常是在淋到身上之后,才恍惚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又一个潮湿的雨天啊。 “有时我感觉我是一个蘑菇,生长在潮湿的土壤上汲取养分。”十星慕严肃地说,“最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产生了一种新的观感。” 又是海獭又是蘑菇的,纯水精灵的品种还怪丰富多彩的。 艾尔海森没有接话,示意她接着说。 十星慕问道:“那么这种由内而外感觉要盛开的萌动是什么意思?” “是你在萌芽。”艾尔海森说。 他不介意揠苗助长。 * 佩特莉可镇曾是一个破败的渔村,人们靠捕鱼为生。如今的生活已算富足,但钓鱼的习俗仍然流传下来。 众所周知,钓鱼,除了鱼,什么都能钓上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上午,无所事事的老人搬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椅子,佝偻着背,目光放远。 附近是一处不大的港口,迎来送往着商运的船只。如今停靠了一艘小型货船,卸货的船员忙碌工作着。在这群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中,又走出一位明显格格不入的灰发青年。 他身量修长,步伐不紧不慢,悠闲得仿佛来度假。 他四下打量着,目光明显停留在水域之间。老人不无自豪地想,他们小镇别的没有,水可是别一份的地道纯粹。 便见那人顺着水流走到垂钓的老人身边。 他不发一言,仿佛陪着老人一同在等待什么。 奇怪的人。老人心想。 片刻,细长的鱼线抖动了一下,又一下。 嚯! 看来是条大的。 昨天他钓上来的是梅康顿和巴比斯兄弟实验废弃的油罐,前天钓上来的是不知道哪来的破旧海螺,上上个前天钓上来的是一个由黑铁做成的竖琴。 总之,没一个能吃的。被老婆子冷嘲热讽了一辈子。 老人卯足了力气,“嘿咻嘿咻”地拉着鱼竿。看他今天钓个大的! 那位一直旁观,看上去分外冷淡的青年竟然热心肠地过来搭把手。人不可貌相啊,老人感慨,他还以为这人拥有跟雪山的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心肠呢。 有了这位好心青年的帮忙,伴随哗啦一阵出水声,老人相当顺利地收起鱼竿,以及鱼竿上挂着的一条—— 不对,应该是一只。 一只小海獭。 老人沉默了。 他使用的鱼钩并不是传统的金属材料,并不锋利,采取的鱼饲料也不是泥土里的蚯蚓,而是老婆子煮的小食——他一向不喜欢偏甜的食物。 或许这也是他失败的垂钓原因。 日光明朗,斜照下来,远处粼粼波光,跳跃着碎金的光芒。安宁且优美的风景。 而当拉近视线,便能看见那只挂在鱼竿上的小海獭。它很长一条,一动不动,宛如挂在窗棱等待风干的咸鱼干,或者一块腊肉。 老人静止地思考了片刻,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海獭会如此刁钻地选择他的直钩。 思考之后他将这只奇怪的海獭从鱼竿上解了下来,打算放生的时候,却被一旁的热心青年拦住了。 水蓝色的小海獭欢快地放弃鱼钩,丝滑地落入那位青年的掌心,熟练地顺着胳膊爬上他的肩膀,尾巴缠住脖子,自动缩成一个毛绒绒的围脖挂件。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顺畅。 老人福至心灵,询问道:“这只海獭是你家的?” 似乎觉得这个问法相当有趣。这位气质出挑,样貌可观的青年挑了挑眉,然后点头说:“嗯。我养的。” 小海獭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没见过这么亲人的海獭,也没听说过谁家会养一只海獭。老人稀奇地端详一会:“这海獭……” 他用他老练的目光注视着,最后得出一个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古怪的结论:“怎么感觉易溶于水啊。” 不过老人并没有多想,他整理鱼竿,布置好,等待下一个垂钓的事物。 这位灰发青年一看服饰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老人友善地笑笑,说:“欢迎来到佩特莉可镇。最近空想俱乐部在举办集会,有一些新奇的展品,可以去随意逛逛。” * 十星慕玩够了,拍拍艾尔海森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最近艾尔海森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一些,拍肩不起什么作用,时灵时不灵的。非得十星慕用力蹭蹭他的脖颈才会注意到。 不行就干脆咬一口吧。 偶尔她会这样坏心思地想,可又不舍得用力。 起先,这个想法如同一个瘪掉的气球,亦或是一条纤细的溪流。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阴暗的念头挥之不去,如同滚雪球一样越堆越大,最后生长成横亘心间的藤蔓,也仿佛努力抑制着将要盛放的花朵。 十星慕继续拍拍。 他们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茂密的大树投下一片阴影,于是他们暂且小憩一会。 往来没有他人的目光,幻化成人也不会发现。 那阴暗大胆的想法越来越浓,小溪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 艾尔海森对十星慕的拍肩无动于衷。 他翻过一页书,那里夹着金黄色的小花书签。 过会,他感到脖颈上自动拍肩的毛绒绒一团突兀地停止了动作。 随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痒。 这种触感,类似皮肤与水生动物的牙齿接触。 他的衣着,也并没有类似质地的装束。 而此时此刻,趴在他身上,最有动机和概率的,也只有一只小海獭。 所以。 是被咬了一口。 艾尔海森的大脑得出这个唯一导向的结论。 艾尔海森还是没动静。十星慕松开,歪头,疑惑地望他。 依然是锐利且平静的好看五官,湖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书本,相当沉浸,专注得一动不动。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现在有点像被冻住的雕塑。 不过这个静止的姿势倒是方便她落地了。十星慕欢快地摇晃尾巴,三两步蹬到地面。 轻轻的“嘭”一声,十星慕的双腿便站到地面上。水蓝色的卷发有些散乱,她低头用绸缎捆好。 然而打理好了头发,面前这人还是没动静。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十星慕有些心虚地朝他挥挥手,“走啦走啦!别发呆啦!” 艾尔海森合上书。 他缓慢地抬手,捂住先前十星慕咬过的一小片皮肤,垂眸望她,声音略显低沉:“解释一下?” 十星慕眼神飘忽,纤细的手指绕着一缕卷发,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一丝无辜:“啊?什么?我拍你的肩膀你没有反应呀。” 艾尔海森:“哦?” “你一直在认真看书呢,我想下来来着。”十星慕说到最后,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嗯!就是这样!” 倒打一耙的本事很熟练了。 艾尔海森静静地盯着她,直到盯得十星慕有点发毛。 “总、总之。”十星慕强行从那漩涡沼泽一样深远的眼神中挣脱出来,指向前方,“我们先去空想俱乐部的集会看看吧!” 远处的广场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似乎有谁刚放飞了一群白鸽和气球。五颜六色的几簇气球慢悠悠地爬上湛蓝的天幕,白鸽扇动翅膀,清脆的鸣叫声悠扬盘旋在上空。 原本只是随意转移话题的十星慕倒是真的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她好奇地注视白鸽和气球散去,随后抬眸望向艾尔海森,灰白色的眼眸中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我们走吧!” “行。” 艾尔海森终于点了点头。他没有去管那个浅淡的红痕,十星慕咬人的力道相比起她掌握的力量来说算得上温柔,约莫一会便会消散,而他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十星慕拽了拽他的披风,看上去是真的兴致盎然。不过优美的景色与吵闹的人群没有书本对艾尔海森的吸引力强。 寻常的风景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而正如同树多的地方必有枯枝,人多的地方通常伴随有愚笨的发言,所以他也并不喜好身处热闹之中。 艾尔海森跟上十星慕的步伐。 但十星慕却很有意思。 空想俱乐部举办的展厅很热闹,约莫是佩特莉可小镇也并没有其它的娱乐活动,几乎一半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先前放飞气球与白鸽的便是人最多的展摊,摊位上用横幅挂着制作者的名字。 展摊中央摆放着一个古堡,和一个坐在古堡顶端王座的机械小人。 似乎参考了沃雷德先生编写的剧本。布置在角落的鼓风机呼呼吹过,投下一片狭长的阴影,象征收割灵魂的恶龙。 机械小人奋力反抗着,制作者用心地设计出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场景。 但开发者明显漏算了环境因素。 隔壁的摊位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目光,不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响,似乎在点燃用于发射大炮的弹筒。 大地一阵颤动,古堡摇摇欲坠。 此刻正是机械小人一个英武的动作。它猛地推开门—— 于是门便裂开。 但没关系。摊位的主持人业务十分熟练地找补着:“英勇的调律师决定与恶龙殊死搏斗,什么也不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看,就连门框也能作为它的武器。” 十星慕扯了扯艾尔海森的披风:“看,夺门而出。” 艾尔海森:“……” 没一会,便又有一阵意外发生。 鼓风机的力道过大,机械小人连接脑袋与躯干的零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滚落到地面。 金属做成的脑壳骨碌碌地旋转到展厅边缘,热心的村民们帮忙捡起了它。 然而制作者的技术相当不凡,这个机械小人依旧坚强地执行着指令,仅剩的四肢敏捷地做出高难度的动作,急速奔跑着。 十星慕继续道:“看,掉头就跑。” 艾尔海森:“……” 虽然十星慕能熟练地运用文字,甚至开始玩弄一些文字游戏。是件好事。 但他仍然想跟赛诺好好谈一谈。 空想俱乐部的集会声势浩大,除了这一处滑稽诙谐的展摊之外,也有其他安静一点的摊位。 艾尔海森见到了之前垂钓的老人。 老人是和他的妻子一同前来的。两人正对着一个机械小人悄声说话,随后老妇人露出一点有些气恼的表情,抬手捶打了一下老人的胳膊。 老人明显装模作样地叫唤几声,老妇人立刻换了紧张的神色,仔细去揉捏那处不存在的伤疤。 如果是十星慕。 艾尔海森计算了一下那种力道,大概他流露出的表情会比那位老人真切得多,可能还需要外物介入进行医疗。 这时老人也看见了他们。 他慈祥和蔼的目光在见到艾尔海森脖颈侧面那一处暧昧可疑的红痕后瞬间消失。 没想到这样一个热情的好小伙竟也如此不知检点。 世风日下。老人痛心,人心不古。 作者有话要说: *金黄色的小花出现在29章末尾,是十星慕在教令院跳窗带进来的,正好飘到了海哥的书上,然后被这人做成了书签 涉及过往提瓦特的历史很多都是在连蒙带猜,并不是游戏内的剧情和文本,很多是我个人的私设和瞎扯。与游戏对不上的地方,请当作平行时空就好( 毕竟雷穆利亚遗迹和佩特莉可镇的地图现在并没有出,之后也有可能不会出 感谢在2023-12-18 23:04:10~2023-12-19 23: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压路山 50瓶;榴月逢十八 4瓶;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直到时间尽头 展摊后面的空地上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游戏。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欢笑着打闹,搬来一个半人高的石像,石像的手中捧着一个破败的竖琴,正在弹奏什么的姿势。花裙子的小女孩面对着石像闭眼,然后大声道:“一、二、三——石头人!不许动!” 转身的时候一个男孩被绊了一下,女孩子高兴地拍手:“你动了你动了!快过来!”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石头人的身侧,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等待艾尔海森取午餐的时候,十星慕坐在露天的小店前,笑眯眯地支着脸望着嬉闹的孩子们。 佩特莉可镇远离枫丹的水域,仿佛从未听说过预言危机的降临,人们自在而怡然自得地生活着。 正午的小店,人很拥挤。小店老板擦干净她旁边的一个长椅,歉意地说位置不够,会有拼桌。十星慕欣然点头,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老人和他的妻子,是不久之前把她钓起来的那位。 她礼貌地微笑,收拾了一下餐桌。 老人好像认识她,好像又不认识。眼神里传递出一种古怪而莫名其妙的谴责,类似“没想到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女孩子还能做出那种事”,又仿佛是见到乖乖守门的猫咪在房顶上大肆揭瓦。 十星慕:? 老人搭腔道:“你们是来旅行的吗?” 他也曾和妻子在新婚后有一段闲暇的旅行时光,看着年轻人相似的面孔,总会追溯回过去的影子。 “没有啦。”十星慕说,“是找一个杯子来着。” 老妇人突然笑了一下。 十星慕疑惑地望过去,老妇人和蔼地说:“不会是纯水之杯吧?” “嗯?” 十星慕呆呆地与老妇人对视,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打眼就猜出了此程的目的。她这幅神态看上去像蹭人撒娇到一半的冷傲的猫,突然发现撒泼打滚的对象不是主人。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相信那个传说啊。”老妇人竟然稍显腼腆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传说里,它能实现一切的愿望。湖光之中的骑士,正是找到了它,迎回了初代水神,才结束了混乱的纷争。” 老人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大腿:“所以你那时半夜非把我拉起来,去对着一个破烂的杯子许愿是这个意思啊?” “你还翻旧账,非说我不记得你生日。”老妇人轻轻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这动作看上去有些许青春期少女独有的羞涩。 十星慕捧着一小杯热腾腾的清茶,弯着眼睛听他们对话。 他们之间流转的微风是清甜的芳香,与艾尔海森深处那一片融化的雪峰有点类似。 “对了,你多大了?怎么还是相信童话故事的年龄呢。” 十星慕觉得不能报上真实的年龄,她谨慎地说:“十七八岁……吧。” 同行的好友曾说过她幻化的外表符合这一年龄段的人类。 突然之间,十星慕觉得气温低了一度。老人和老妇人惊愕地对视一眼,然后纷纷抬头,目光很不赞同地望向远处徐徐走来的艾尔海森。 甚至未成年啊! 艾尔海森端着两盘荤素搭配合理的饭菜,摆放到十星慕面前。 他去了得有一会,十星慕也不明白这家小店简短的菜单为什么值得这么久的精心挑选。 老妇人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会他们。 然后她没有去看艾尔海森,反而是对着十星慕说:“就算在历史上,纯水之杯也没几人见过真貌,流传下来的仅有远古时代精灵们的只言片语。” 十星慕双手捧起茶杯,小口饮着,眼神飘忽。 “你是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老妇人语重心长,“不要去想捞湖光里的月亮,还是专注于眼前的真实吧。” 这个并未引起人们重视的小镇上建造有一座高高的钟塔。正午时分,它庄重地敲响,旷远浑厚的钟声悠长,象征一个结束,或者一个崭新故事的开始。 十星慕抬眸,那一双灰白死寂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远处的钟塔。如同见到旧日之影,森然逼近,对她挥手。 椭圆的瞳孔猝然缩成一条警戒的细线。 “我们祖上的部落曾有过鸣钟的习俗,世世代代便承袭下来。”一旁热情的老人注意到十星慕的眼神,介绍说,“为日出而鸣,为日落而鸣,为诞生而鸣,也为毁灭而鸣。” 口袋里同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与远处钟塔的敲响一同映衬。 是许久不曾有过动静的黄金怀表。艾尔海森将它取出,黄金怀表雕刻的花纹图样竟与那座钟塔的形制相仿。 在十星慕能自由变换形态后,分针的指向便开始混乱无序,而时针一直沉寂着。 现在,它再次后退了一个大格,快要抵达这轮周期的尽头。仿佛清晨即将蒸发掉的露珠。 艾尔海森蹙起眉。 * 十星慕总是在淋到雨后才恍惚地发现,这又是一个雨天。 不过艾尔海森总会为她撑起伞。他提醒道:“走店里去吧。” 十星慕点点头。她身上散发出一阵不起眼的微茫的光亮,顺便拢住了艾尔海森,雨滴飞溅不到他们身上。在纯水精灵的力量之中,两个人其实没什么撑伞的必要,不过是为了不引起旁人惊异的关注,导致不必要的打扰。 老人和老妇人早早离去,收拾晾晒在院落的衣物。小店里避雨的人不少,之前玩游戏的孩子们凑得紧紧的。花裙子的女孩子把自己的伞送给了空地上的石头人,她拧着潮湿的裙角,并不在乎身上被打湿了。 有个男生咋舌说:“我们都是大人了,石头人才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呢。” 女孩子不满道:“石头人是有生命的!我晚上看到过它伸展身子!” “咦!别吓人啦!” 他们互相推搡了一下,原本狭窄的空间更挤了。十星慕在角落里盯着雨幕安静地发呆,仿佛一个阴暗生长的蘑菇。 她一时没注意到,阴暗生长的蘑菇被玩闹的小孩子一推,往前栽了个跟头。 艾尔海森没有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熟练伸手,把十星慕捞了个满怀。 然后他淡淡地朝身后扫了一眼。 孩子们:“……” 有杀气。 他们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 十星慕尝试起身,然而蓬松的头发不知缠绕住了艾尔海森身上哪处的饰品,反而收得更紧。 角落里,一只纷飞的小蝴蝶同样一头撞上蛛网,努力扑腾着翅膀,却越挣扎,越挣脱不开。 十星慕整个人被环在艾尔海森的怀里,视线内仅有一片宽大的阴影。这个距离甚至能感受到艾尔海森呼吸时胸腔的起伏。 世界仿佛安静到仅剩淅淅沥沥飘摇的落雨。 可她却听到自己的心跳,震如擂鼓。 眼前是一片昏暗,忽然间,却浮现出很多过往的画面。 高塔上一位青年低垂着眉眼,缱绻地念起一首诗歌。 两只蝴蝶翩翩交织,于一朵七色蔷薇上扇起翅膀。 老人和老妇人饱含笑意的对视,彼此眼中的苍苍白发。 以及艾尔海森眼眸深处那座消融的雪峰。 “艾尔海森,我好像——” 她这句话没说完,突然听到旁人善意笑了一声:“噗嗤。” “有点难解。”艾尔海森不紧不慢地梳理着她蓬松的发卷,他对待十星慕向来有耐心。 十星慕感受到他的手指时不时穿过自己的发梢,偶尔触碰到耳后的肌肤,一阵莫名的痒。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我可以尽量扭曲一下。” “别人不知道你是纯水精灵。” “我不常常自我打结的。” “嗯。” 听上去没怎么相信的样子,回复得超敷衍。 十星慕隐约感觉这个姿势有点丢脸。 偏偏还能听见脑袋顶上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别动。” 毛毛躁躁的小海獭便乖乖不动了。放弃无谓的挣扎,任由艾尔海森很有耐心地梳理她碍事的发卷。那只扑棱翅膀的蝴蝶也自暴自弃了,沦落蛛网的猎物。 等到终于梳理完成时,雨恰好停了。 活泼的孩子们第一个冲出去,经过他们,跑到日光底下,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是彩虹诶!” 真的是彩虹。 洗涤过后的世界干净而清新,一轮浅淡的彩虹从云层的一端延展到天与海交织的尽头,七种色彩与久远时光之前的虹彩蔷薇是相同的辉色。 十星慕走到温和的日光下,回头望向艾尔海森,被这美好的一幕感染:“很漂亮啊。” 艾尔海森没有接话。 他走到她的身侧,略微俯身,差不多与十星慕平视了。十星慕望见他翡翠绿的眼眸,沉静如湖泊。艾尔海森却没有看她,一双手拢聚在她的耳侧,看上去在认真地捣鼓她散乱的碎发。 有什么东西夹住了她的发丝。 “中午在展摊买的。” 所以取餐才取了那么久吗? 积蓄的水滩未干,里面倒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她的耳后佩戴着由白银与苍水晶制作而成的蝶状羽饰,是具有佩特莉可镇特色的纪念品。它质地细腻,栩栩如生,仿佛一只翩舞的蝴蝶在此处小憩。 艾尔海森,我好像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十星慕心想。 * 夕阳余晖下的小镇,就连石头人也沾染上一层斑斓鲜明的色彩。 艾尔海森坐在一盏路灯下。 他身边还站着不久前见过的老人。老人紧皱着眉头,严肃地凝视他。 艾尔海森翻过一页。 “我说,坑蒙拐骗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可不算什么美德啊。” 艾尔海森抬起头,语气简短:“她失忆了。” 一句话便堵得老人开不了口。 他怔愣一会,才说:“所以你们找那个什么杯子……是在找她的记忆?” 这样一下便说通了。 曾经一往情深的恋人,再度重逢,却记不得彼此,但依然陷入无可救药的爱河,踏上一场或许没有尽头的旅程。 这位青年人的身影一下拔高起来。 艾尔海森没有继续接话。很多时候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脑补出来的合理过程。 “加油啊,小伙子。”老人深有同感地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说,“这种事确实难办。” * 十星慕在思考该怎么向艾尔海森开口的时候,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她在做一个梦。 这是远洋而来的僭主覆灭之后,新生的恢弘时代。 没有野蛮的部落,复仇的烈火,所有的一切消融于水中,唯有归来的女主人,高歌晨风的颂诗。 她也行走得有些疲倦了,缩在小池子里成天泡着,直到又被好友一遍遍骚扰出来。 她不满抬头,好友却少了一些往日的戏谑,稍显正经道:“是有正事啦。水神大人找我们。” 众水的女主人,厄歌莉娅咏诵着安宁慈悯的曲调,在接见她和好友后,先是深深地叹息一番。 “水神大人,是我们近日的所作所为令你有所不满吗?” 随着好友的那句问话,她不自觉心虚地想起自己瘫在水里无所事事的漫长时光。 难道浑浑噩噩度日在如今的律法中是一种罪行? “并非。”众水的女主人遥望向遥远而晦涩的天幕,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也有什么事物正在疯狂地吞噬,“我将远行,进行一场命定的征伐,也许不日即归……也许我永不再回来。” 随后她收回目光,注视着一旁站立的好友:“临行前,我要托付给你一个不可能违抗的预言,告诉你我背负的罪孽。” 回忆有些许的断裂。 这次是冒着泡泡的贝壳旁。她轻轻敲敲,贝壳弹开,珍珠散落,露出里面蜷缩成一小团的好友。 “你想到办法了吗?” “真不愧是我啊!”好友一如即往狡黠地眨眼,“就是有点赌。我并不常碰这种糟糕的赌局呢。” “你的赌运一直很好,我不担心。”她诚实地说,“那你加油。” “先别急着走。”好友阴恻恻地笑起来,“你也别想给我闲着。” 一丝不妙爬上她的脊背。 好友微微皱起眉头,接着说:“那处由灾兽撕裂出来的深渊通道,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厄里那斯和那条恶龙……这种来自世界之外生物的力气可真大啊,仅仅是一道裂缝便能带来许多鲜血。站在通道里,保持神智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别说人类了。” “如果说有谁能镇压它的气息,我只能想到你了。” 她不理解好友对于守护人类的执着。人类过于脆弱,且寿命短暂。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她答应了。 好友突然从贝壳中蹦出来,用力地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肩颈。 “我将上演一出盛大的审判。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的落幕。” “你可不要先我一步死掉了啊。” 死亡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可怕,不过是再度溶于水中,仅仅失去独立的意志,少了思考的功能。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还白白浪费一身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空虚度日。 如今算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归宿。 但还是认真评估了一下那个深渊通道与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悬殊有点大。她的身板有点脆。 “我尽量撑个几十年吧。”她严肃地说,“你唱歌还挺好听的。还想再听听。” “那是。小伊教得好。” 她无奈,说起正事:“通道在哪?” “它的裂缝无视时空的法则,穿梭在大地之间,随时出现在各处。”好友道。 她于是道:“那我将让它的裂缝只能面向我的脚底展开。” 好友啧啧称奇:“不愧是你。好狂妄的发言。” 然后她又说:“虽然裂缝出现的地方随机不定,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的交汇之地。” 几处水流涌动,幻化出一个破败的渔村,水中的倒影是一座褪色的古堡。 “佩特莉可。” “——” 咚—— 傍晚,佩特莉可镇的钟塔悠然敲响。 十星慕猝然睁眼。 这是镇上靠水边的旅馆。艾尔海森和她暂且休息在此处。她趴在桌子上,明明只是短暂地眯眼睡了十几分钟,却仿佛过了很久。 她安静地坐在窗前,眺望远处的晚霞。檐下风铃晃荡,发出玻璃瓷片清脆的碰撞声。 想起众水的女主人,想起跟她打赌从未输过的好友,想起深藏渊底的通道。 也想起艾尔海森。 离开吧。 心里有个声音说。 在一切的泡沫尚未戳破之前。 她的时日所剩无多。 “唉……”十星慕忧愁地叹气。 她明明才懂得雨声因何而起,还在想该怎么诉说心意。 看来一切都免了。 她的房间就在一楼。从窗口离开不会引起注意。她敏捷地翻窗,沿着记忆里的景色往前慢吞吞地行走。 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想。她应该告别的,或者留下一封信?无论如何得说明一下离开的缘由,但是该说些什么呢? 算了,先不急,就当散心吧。 曾经崩塌的废墟上建立起人来人往的小镇,几只蜻蜓停留在竹篱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传来。 石头人的头顶上有一处鸟窝,几个小孩子在伸手去够上面的鸟蛋。 十星慕坐在街边,无聊地踢着脚底的沙尘。佩特莉可镇到处是手握竖琴的石头人,以及竖琴的残骸。 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嗯?小姑娘,你身边那个小伙子呢?” 十星慕扭头。 是白天见过的老妇人。她倚靠在路口的躺椅上,夕阳的色泽在她脸上停留,稍微抚平一些岁月的皱纹。 正好,十星慕怀揣着纠结的问题,而人类社会中年幼的孩童常向年长者求问疑惑。 于是她隐去一些细节,叙述了她的苦恼。 老妇人从丈夫那听说了这对年轻人的故事。她宽厚地笑笑,抚摸十星慕的头顶。 “有时觉得你的眼神过于冷酷漠然,但在这种事情上却稚嫩得很可爱呢。” 她轻轻抚过十星慕耳侧的蝶状羽饰。 十星慕懵懂地仰头,不知为何,她也不由自主抚上那个装饰,精细的花纹在掌心游走。 “你知道吗,在遥远的过去,在如今我们传承下来的习俗里,这种形状的蝴蝶饰品象征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图样很别致,他一定细心挑选了很久吧。” 十星慕微微睁大眼睛。 死寂灰白的瞳孔头一回隐约倒映出夕阳斑斓的色泽。 “可是——”十星慕的视线稍微有些模糊了,她努力地睁着,试图要去看清这个世界,也看清自己,“可是我前往的地方会很危险,他会失去生命,而我的时间不多了。” 人的掌心合不拢一束消散的水流。 老妇人温柔地擦拭掉她掉落的泪水。她知晓故事的另一部分:“他已经把你规划到未来了。不告诉他,会不会有些残忍呢?” “是这样吗?” 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重复着支离破碎的话语。 “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时日无多。” 几百年来压制着那个深渊通道,早已到达极限,灵魂早已破损不堪,就连记忆也承载不了太多。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原来此前见过的每一轮太阳,都是她多活了又一天。 她已经不再是那只对死亡毫无畏惧之心的精灵了。 或许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带来的遗忘,她的时间从此停滞,就像一块再也修不好,回溯到尽头,从此停转的黄金怀表。 “你没意识到一件十分明显的事实呢。”老妇人也见过那位青年的眼神,她怀念起自己的年少时光,“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你身边的朋友大概也是如此。” “……什么?”十星慕喃喃地问,仿佛一个无处可去,游荡荒野的幽灵,“我不明白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必会一直追寻你到时间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晚上十二点之前没发就是没写完 这部分快收尾了,最后一点的剧情有些过山车 以及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脑洞不多,时空穿梭 感谢在2023-12-19 23:15:20~2023-12-21 09:1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了个白白 40瓶;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即使身处记忆褪散的深渊之处 在前往枫丹前,上交请假的申请表时,艾尔海森见过纳西妲一面。 小小的神明端坐在净善宫,十字形的绿色瞳孔微笑着注视成功卸任代理贤者的书记官先生:“我想,你应该是因为黄金怀表来的吧?” “嗯。”艾尔海森取出那块黄金怀表,金色链条悬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微弱地反光,“倒计时结束是什么?” “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点,还以为你们还将再度过一段欢闹的日子。”智慧之神温和地说,“一只小鸟飞翔到了力竭的尽头,等在那儿的只会有布满闪电和雷鸣的乌云。” 纳西妲向他伸出手,掌心上有一根盈盈光芒的枝桠。 “看起来你想去做接住她的那个人呢,那便请你尽快找到她吧。穿过乌云,就是晴天。” * 晚归的飞鸟回巢。 十星慕安静地注视着它掠过的疾影,然后说:“我知道了。” 老妇人欣慰地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感到自我缺失的那一块空洞被弥补完全,前所未有的充盈。 太阳消逝掉最后一点光亮,月亮尚未出来的时分。老妇人同样站直,说:“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快回去吧。” 十星慕疑惑道:“嗯?” “如果看见什么奇怪的景象……就当作它们是在梦游吧,不要打扰它们的梦。”老妇人和蔼地告诫道。 她走了,合上院落的竹篱。 十星慕照原路返回,从这里回到旅店的小径在低垂的夜幕下有一些森冷。 似乎都知道夜间不许出门,村民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喧闹的小孩,务农的村民,门口闲侃的妇人,海边垂钓的老人……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而房屋点亮起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路边的石头人。 石像手握着沉默的竖琴,忽然之间,拨动了一个音弦。 仿佛是什么开始的征兆,大地深处传来隐隐的震动。这已经明显不是梦游的程度了。 两旁的石头人缓慢地站直,沙尘簌簌掉落到地上,发出诡异的声响。 ——然后它们齐刷刷向十星慕看过来。 其中一个头顶的雨伞滚落到地上,是白日里花裙子的小女孩借给它的,她忘记收回去了。 石头人僵硬地弯下腰,把那把伞捡起来,撑开在自己的头顶,遮掩住一片清冷的月色。 它们发出一阵阵似有若无的笑声,或者哭泣的呜咽。 这群分裂感极强的声音之中,漂浮在乐章之上,魔法的光点悠悠点亮。 雷穆利亚时期,就连魔法和咒语都是由和谐的乐章构成。 囚困在石像之中的灵魂发出应和的悲恸。 僻静的道路尽头,有一盏摇晃的灯笼,昏黄的光芒抖动着。 “艾尔海森!”十星慕向他飞奔过去。 艾尔海森提着一盏从旅店老板借来的灯笼,映照出他疾速而来的步伐,见到十星慕的时候,他绷紧的脊背明显放松了一点。 十星慕跑得飞快,像一个炮弹向他发射过来。 稳稳接住她的时候,艾尔海森感受从胳膊传来的力道,面无表情地心想,或许他该多加锻炼了。 十星慕抓紧他,仰头对视,艾尔海森望见她流露出色彩的瞳孔。 他愣了一下,便听到十星慕慌慌张张地说:“快跑啊快跑!” 艾尔海森:? 他抬头。 十星慕的背后,是一群追着她的石头人,面目狰狞,样貌可憎。 “……” 艾尔海森按了按眉心。 那个撑着小洋伞的石头人跑得飞快。眼看逃无可逃,十星慕攒紧艾尔海森的手,把他拉到一边,急中生智,对着石头人挥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石头人奔跑的速度放缓。 “一、二、三——” “石头人!不许动!” 石头人当真乖乖地停在原地。 十星慕长呼出一口气,脚尖轻轻,往后踮踮。 她虔诚地祷告:“真希望它们的反应时间有五百年那么漫长。” 这显然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与其期望这个不如期望他们现在能长出翅膀。艾尔海森反手把她一带,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向远处的旅店奔去。 大地的嗡鸣声不绝,这是旧时之人残酷的回响。 斥责一篇永恒的大乐章,凄晦的低语汇成潺潺溪水。 疾速的奔跑中,十星慕忽然想起什么。 她掏出五孔骨笛。 寻常的曲调好像不怎么管用了。她转而吹奏起由十个苹果交换得到的摇篮曲。那位蒙德的吟游诗人当时俏皮地眨眼,说要是遇到有些危及的关头也可以当作安魂诗。 悠扬的旋律如同千风中的几缕,温和地抚平旧日之人的创伤。 十星慕放下骨笛,石头人安静如初,仿佛陷入一场长眠。 摇篮曲真的有用啊,那时她还质疑来着。 十星慕放松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据说是提瓦特最纯粹的水边。最纯粹的水倒映着最清冷的月光,波纹一阵阵弥漫开,隐隐露出一个古堡的轮廓。 “艾尔海森,我有话要对你说。” 十星慕仰头,耳侧的蝶状羽饰剔透晶莹,同样反射一阵光线。 她认真地注视艾尔海森湖绿色的眼眸。 在湖光和月色之中,慢慢说起自己的使命。 起源要追溯到厄歌莉娅仍被囚禁着的时代,恶龙斯库拉一夜之间袭击雷穆利亚的古王城,留下一个最初的通道。而后厄里那斯撕扯开那道裂缝,放出更多的灾厄之兽。 她要去压制住它。 十星慕严肃地讲述完自己的前半生,阐述了守护深渊通道的重要性,以及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然后发觉艾尔海森许久没有说话。片刻,他掏出了什么东西—— 塞到她嘴里。 被投喂了一块小蛋糕。 “你没吃晚饭。”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一边有些不快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自己的话,一边又觉得这蛋糕是那样该死得好吃,脸颊鼓鼓的,含含糊糊地质问:“你知道了么!” 艾尔海森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这司空见惯的平静才显露出一丝引人深思的异常来。十星慕抬眸与他对视。 便听他语气平静地问:“如你所说,你的力量最多仅能与那个深渊通道抗衡几十年。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对吗?” 十星慕点头。 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疑惑。 艾尔海森坐在湖畔的石头,伸手去梳理她的卷发,继续道:“有没有想过,明明在镇守通道的你,为什么会跑出来?” 水色月下,浓稠的阴影自他们的脚边蔓延生长。 “以及,力量不够的你,到底是如何能让它安分这么久的?” * 艾尔海森逗留在枫丹廷的时间不长,在出发去佩特莉可之前,他去寻找旅行者收取自己应得的资料。 在野外找到旅行者的时候,荧正灰尘仆仆地从海里打捞一个委托人的包裹,顺便打了只鸽子,给小派蒙做甜甜花酿鸡。 “你的手艺真不错,嘿嘿……呀!”派蒙差点没拿稳鸡肉,“艾艾、艾尔海森!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看起来打扰了你享用美食的时间,抱歉。”他用完全没感到抱歉的表情说这句话。 荧拍拍手上的灰尘,从她那神奇的背包一阵翻翻找找,总算找到艾尔海森要的参考文献。 “喏,你拜托我找的,关于雷穆利亚时期的文献都在这儿了。看着真头疼……”旅行者递给艾尔海森,从他那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多谢。” 艾尔海森缺乏感激之情地道完谢,便转身准备离去。 旅行者支着脸,突然出声道:“深渊遗留的灾厄吗?那群兽境猎犬,有时连我都觉得棘手。” 一旁认真拆解甜甜花酿鸡骨头的派蒙敏锐地支起耳朵。 艾尔海森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他顺势倚靠在一棵矮树上,微侧过头,语调上扬:“哦?” 这几天旅行者接下了艾尔海森的委托,从十星慕那儿套了不少的话。 一直以来嘻嘻哈哈的旅行者难得的正经:“十星慕每次掉落的时机,都很值得推敲。” 她在感受到虹彩蔷薇的情感时坠入通道。 她在回想起关于机械飞鸟的记忆时坠入通道。 她在……获得记忆与情感时坠入那个通道。 “足够深刻的记忆和足够强烈的情感,能够抵抗深渊吗?”荧看了一眼派蒙,“你觉得呢?” 派蒙思考一会:“如果凝固的时间也能算作一种力量……应该可以吧。” “这么说起来的话,那就不应该是她从深渊通道里逃了出来。我们之前都猜错了。” 荧缓慢地开口,说出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是她交付了自己的记忆,甚至遗忘为什么会待在深渊通道里,也遗忘了自己为何行走在世间……所以那些将她吞噬的裂缝——” 她近乎叹息着说:“原来都是她自愿开启的。只不过她忘记了。” 艾尔海森:“旅行者,你一直都具有过人的洞察力。” 没有在意这句夸奖,荧狐疑地观察艾尔海森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完全就是在燃烧自己。” “审判者接受审判,守护者承担守护。”艾尔海森说,“最纯净的水中将诞生最热烈的燃烧,有种矛盾到极致的反差美感。所以我不会选择去浇灭它。” 她果然没有猜错。 旅行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水容纳万物,蕴藏最丰富的思绪。 宣之于口的,隐秘不言的,最终融汇在水中。这是纯水精灵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如果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抵抗深渊的侵蚀,十星慕便把自己当作一个空洞的容器,去向外界接取记忆与情感。一旦等到够用的时候,裂缝便会将她吞没,然后她再凝固起那些时间,用于维护脆弱的平衡。 ——这是何等纯粹的解法? * 艾尔海森捋顺了她的头发:“你每一次从深渊通道出来的时候,都会失去一段记忆。这一次我会陪同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依然是没有起伏的平静,却许下一个誓言。 “所以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十星慕怔愣地望向他。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十星慕于是就知道了。 片刻,她突然狠狠地扑了过去,用力地把他抱住。 提着的灯笼猝不及防滚落到地面,昏黄的光透过糊纸,照耀到细碎的波纹上。波纹更深的地方,古堡的轮廓渐次清晰。 艾尔海森没动,就这样被她抱着,很轻地笑了一下。 “所以这一次裂缝开启,是因为你获得了什么?过往的记忆,还是萌发的情感?” “你想知道吗?” 艾尔海森感到十星慕的胳膊收得更紧。 蓬松的长发软绵地缠绕着脆弱的人类躯壳,如同海底的藻类包裹住珍视的宝藏。 而黝黑深邃的裂缝在两人交织的影子下缓慢地展开,露出几双虎视眈眈的犬目,和几声磨爪的暗沉之音。 “请听我的心跳吧。” 在我们坠落深渊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赞美纳西妲,赞美巴巴托斯,赞美时间之执政伊斯塔露(胡言乱语 感谢在2023-12-21 09:13:23~2023-12-21 22:4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梨 100瓶;塔 5瓶;榴月逢十八 2瓶;三点水的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哦。男人。 佩特莉可镇水底,众多深邃裂缝交汇之处。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外来者,这时却突然出现两个意外的访客。 两个人似乎还在小声地拌嘴。 “等等,艾尔海森,你明明之前确认了我不记得跟你见过面——” “嗯。” “那你还问我这次裂缝开启是因为记忆还是情感!” “这回反应很快。” “你——我——啊啊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从水底往上看的世界,光线被折射,所有事物都笼罩着一层层重叠的波纹。倾倒着深浓的夜色。 更远处,巨大的风暴就矗立在古堡的顶端。 而脚底是那条通往古堡的通道,它狭窄逼仄,边界漆黑无望,铺陈的石板上仍残存着发黑的几滩血迹。 正在饮血的猎犬转头,猩红的瞳孔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下一刻,它的脖子被翠绿色的长剑捅穿。 狠戾的神色还挂在那只猎犬的脸上,嘴角还残存着不知是谁人的血,便没了呼吸。 艾尔海森收剑。 之前他眼底的笑意几乎一瞬间消逝,漠然地注视着那具尸体,以及石板上斑驳的血迹。 过了一会,才问:“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他指的是那些斑驳的血迹。 不止他们降落的这块石板上有血。 这一个狭长的通道,几乎每走两三步,便能望见褪色的血迹,斑点,和明显是激烈厮杀后的痕迹,碎掉的石头。 十星慕不知为何有点发怵,她小声地说:“也不全是啦……你看廊道石壁上的那些,更深一点的就是兽境猎犬的。” 她努力地解释:“一开始我还是很厉害的!不过等到过了十几年,我力量不够,杀掉它们的速度渐渐追不上它们出现的数量了,所以才慢慢就决堤了……” 不必十星慕说,看到这一片痕迹,艾尔海森几乎便能复现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推测过裂缝里是什么情形,然而亲眼所见残存的景象时,感触总是更加深刻一些。 她在战斗,每时每刻。他早清楚这个事实。 这一段通道不长,他们慢慢地往前走。 石壁上的血迹,坍塌到一半的断桥,森森白骨被随意堆到某处的角落,侵染毒汁的袖箭用力地插进石壁上,地上有一个生锈的斧头。 艾尔海森回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教令院的时候,十星慕那些在旁人听来过于惊悚的发言。 询问能否携带弓弩,袖箭和刀具。 如有必要,她会去将坏掉的生物全部杀掉。 当时他便好奇过她来自哪个战火纷飞的野蛮时代。 一个人的语言习惯与她的生长环境息息相关。一只精灵也是。 他仿佛在阅读她踏入这里时经历的几百年,一个较为漫长和血腥的故事。 最开始的路程,石壁上几乎全是深黑色的血迹。应当是十星慕刚进来还没多久的时候,孤身一人与那群魔物搏斗,她牢牢地占据上风。 断桥之后,战况变得激烈了。 稍浅一点的血迹开始出现在石板上。 艾尔海森突然顿住了。 十星慕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暗色的石板上,一只断裂的,纤细的胳膊已经腐烂大半,血流得很干净,边缘留有犬类牙齿的咬痕。那上面已布满尘埃。 艾尔海森缓缓转头,看向十星慕的手臂。 不久前,她才用那一双相似的手臂给予他一个拥抱。 十星慕紧张起来:“其实还好啦,毕竟这是水底的城堡。而我可是纯水精灵啊,断个手断条腿都是小事啦,只要我的身形没有完全消散,游到水里慢慢养一会就能再长出来。有时候合理利用它们,战斗的时候还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她还不懂得撒谎,便无师自通学会了文字的粉饰。 她尝试解释。 然而周围的温度更低了一点。 十星慕的声音越来越小。 艾尔海森披风上的草神之眼越来越亮。 在气氛冰冷到十星慕已经绞尽脑汁开始想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那群蛰伏已久的兽境猎犬明显已经按耐不住了。 它们磨了磨牙齿,发出摄人的撕裂声。 “哎呀,它们还是没忍住偷袭啊。”看见这群兽境猎犬的时候,十星慕竟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送上门来的话题,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就让我去——” ——艾尔海森摁住了她的后脖颈。 “我建议你现在保留力气。” 然后他手握着那柄翠绿光芒的长剑,反身一踢,原本便岌岌可危的石墙“砰”一声被用力踹到兽群中央,生生砸出一个深坑。深坑底下,死死压着几只猎犬——现在已经变成了几具尸体。 原本呲牙咧嘴的兽群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僵住了。 抓住这个空当,艾尔海森攻势不减,抬臂朝前猛地挥剑,直接斩下一只锋利的前爪。 他顺着这股惯性,再度钳制住一只猎犬。 它们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惹怒,愤怨的吼声此起彼伏。 ——随后便成了凄惨的哀鸣。 艾尔海森的手中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手法尤其残忍,专门盯着它们的四肢斩断,而鲜血流干之前这群兽犬尚有意识,只能遭受这种痛苦。 十星慕默默退远了一点。 迟钝如她,即使没有探查情绪,也本能地觉察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寒气。 他让自己保留力气,他却一点不像在保留力气的样子。 不过这话她现在不敢说,识趣闭嘴。 片刻,这群猎犬终于失去声音。 他用剑锋挑开一处石缝,里面残存着一团黑泥。 黑泥缓慢地融化,露出一片七色的花瓣。 ——虹彩蔷薇。 “啊……好像是我某次出去时带回来的。”十星慕有些怀念地笑了一下,“我特地保存了一下,没想到还在呢。” 艾尔海森整理了一下衣着,目光放远,注视远处盘踞在古堡上的巨大风暴。 过会,他说:“走吧。” 十星慕谨慎地问:“你还可以继续吗?意识还清醒吗?” “这里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样危险,深渊的气息不再能够侵蚀意志。你后来的重心应当都放在了对付那个风暴上。” 艾尔海森低头,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近乎是叹息着说:“你比我们想象得,都还要更加坚强一些。” * 十星慕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走进去过古堡,一直徘徊在深渊通道上。 说是古堡,其实已成了一片崩塌的废墟。瓦砾和砖石跌落。 坍塌的沉重宫门前,尽是散落的美酒珍馐,陶瓷玉器,仿佛死亡是在一场欢宴上悄然而至。 风暴便盘踞在古堡的顶端,而在它的更上方,水面倒映出一个塔楼的影子。 钟声敲响。 现世的午夜降临。 不和谐的旋律奏响,雕像一般的怪物仿佛活了过来。游走在衰颓的金色宫殿之间。 十星慕取出五孔骨笛,吹奏出由十个苹果交换得到的摇篮曲。 这首蒙德风格的曲调,竟然还有抚平怪物的效果。艾尔海森跟在十星慕的身后,抬眸望见一片深黑的海渊。 空旷的大殿,最顶上的王座,一个威严的石像端坐在那。 他守望着不可名状的梦魇和帷幔,手中握一把古老的竖琴,机械地弹奏着死亡的哀歌。 而他的身边,那群尚未听见摇篮曲的,栩栩如生的石像穿梭在破碎的玻璃之间,伴随着悲戚的哀歌,不断下沉。 下沉,直到更深的深海。 或许曾经有过一首宏伟的大乐章,然而此时仅剩阴森的音符,灵魂早已被夺去。 除开那个石像,剩下的怪物静默地围聚在一处空缺的废墟前。 十星慕攒紧艾尔海森的手。 “我能感受到……那里传来与风暴本源的气息……” 长眠的恶龙翕动了一下鼻子。 这时,一个沉默寡言的石像静静地走到十星慕面前。 他的掌心是破碎的瓷片,石头做成的手指僵硬地活动,却仿佛做过这个动作成百上千次。 他将那些瓷片勉强拼凑成一个空空如也的杯子。 在王座上不断传来的死亡哀歌里,他竟然缓慢地口吐人言:“纯水之杯并非是童话故事。唯有用它,才能封印渊底的恶龙。” “孩子,我在此沉没漫长的时间,也见证你执着的坚持。可你所用的办法不过是徒劳,唯有那不溶的灵露,才能获取真正的救赎。而我已将全部的灵露用于镇压那条龙,由此,它衍生的风暴已是无路可解。” “亘古无常,预言不可违抗。所有的一切终将归于水中——你尽早离去吧。” 忽然间,破碎的玻璃窗前闪过微茫的光亮。 石像讶然仰头。 ——一颗新生的,黯淡的芒星缓慢升起。 它还很小,没有成型,与庞大的风暴对比起来像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芒星映照到艾尔海森身上。艾尔海森抬手,接住一小片光。它们剔透如玻璃,流转出岁月的光辉。 ——这便是十星慕凝固起来的时间了。 “远远不够。”石像叹息一声,“远远不够。” 在石像绝望的叹息声中,艾尔海森取出一根透明的枝桠。 这是临行前,小小的智慧之神交给他的。 枝桠在芒星的光辉里散发出剔透的色泽,而后突然之间,将他吞了进去。 “艾尔海森?” * 海藻一样飘摇的野蛮部落。 日光晴朗,艾尔海森缓慢地睁眼。 “这可是没见过的生命!”明显不怎么像人的纯水精灵好奇地凑过来,摩挲着下巴观察艾尔海森,“哇喔!是个人类男性呢!听说小伊的部落里正在警戒入侵,如果上缴一个外来者的人头可以连续吃好多天的美食!” “心动吗心动吗!出去陪我走走嘛!” 这只纯水精灵旁边坐着另外一个水蓝色卷发的少女,她懒散地浸在水潭里,嘴里叼着一根野芦苇,漫不经心地与那个陌生的生命对视——这位人类男性正安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很稀罕的珍珠。 然后她缺乏感情地重复一遍好友的话:“哦。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捕获一只纯水精灵 艾尔海森著 感谢在2023-12-21 22:41:03~2023-12-22 23: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跳跳不蹦蹦 30瓶;Ldiosjoy。、柒夜 10瓶;临安 5瓶;榴月逢十八、Arrow 2瓶;Рассвет、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锁链之中的花束 艾尔海森观察四周。 茂密的树林之间隐匿着一个山洞,洞口顶上的天光环抱住小水潭,波光粼粼之间,垂首的植物像倾听着徐徐风声。 “你看,这个迷路的人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了呢。” 十星慕从小水潭里直起身,长发没有任何的束缚,蓬松凌乱。她没有看艾尔海森,对好友郑重道:“真的不想出门。我送你出去吧,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活动区域了。” 好友:“啧。” 风声并不与艾尔海森一直以来听过的相似,她们所使用的语言是古枫丹的语调。 这是纯水精灵与人同行的时代。 而艾尔海森想起蜂巢里佛罗德洛克挖苦的话。 ——在接近无限被拉长的寿命里,她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 ——这种生命会记得路途上短暂相逢的花吗? 现在艾尔海森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十星慕凝固起来的回忆,但他显然并不是一个旁观者。 他说:“看来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这时十星慕才意识到这还有个人。她困惑地望过去,死寂灰白的眼睛明明白白倒映出那个人的影子,然而他使用的语言没听说过,听得她头大。 艾尔海森转换了古代的语言:“你喜欢花吗?” 一旁随意散漫的好友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警备地注视着艾尔海森。 “不喜欢。”十星慕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艾尔海森没再说话,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但十星慕行走的道路总会绕过那些植物,以免踩踏。 他随身携带的那朵七色蔷薇尚未制作成标本,历经漫长时光的迁徙,盛放的花朵已经蜷缩回去,把自己萎成一个娇小的花苞。 它还太小,没有开花。 他将这株小小的绿色植被栽到水潭的一角,等待时间。 浸润在土壤里,它明显有了一点活力,抖了抖叶子。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一朵花?” “不。”艾尔海森说,“这是你送给我的。” “我没送过。”十星慕皱起眉头。 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以后你会的。” 他语气平静而笃定,仿佛在叙述一个发生过的事实。而十星慕则有些不快。 真是好生自大的一个人。 “我说,你真该离开了吧。” 十星慕身边的那只纯水精灵和善地笑起来,觉得自己将这个迷路的人绑到十星慕跟前开始就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说不定再过一会我真的会带着你的脑袋去讨要悬赏哦。” * 雷穆利亚王城,卡皮托利姆。 悦耳的歌声从城中传出。 港口有一座高高的钟塔。 那座塔很高,巍峨耸立,在城外便能望见它以金箔和玻璃雕铸的塔身,迎风飘扬的彩旗,色彩斑斓,光彩夺目。 外城前贴着一张告示,精致华美的字迹清晰地写着招募士兵的通知,给出了不菲的报酬。 然而前去应征的人并不多。登记的军官昏昏欲睡,一旁站着的装束文雅的调律师反而看上去更像个老兵,脊背挺得笔直,深邃的眼神注视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历经过沙场的凌厉。 更远一点的地方,平民们摆摊卖着兽皮、羽翎和斗篷。 其中有个年轻人的摊子格格不入,银白色的甲胄摆放整齐,在太阳下反射清冷的光。 艾尔海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位年轻的摊主便拉住了他,往他手里神神秘秘地塞了一卷羊皮纸:“我的朋友,瞧你的气质应当于那些不义的外族人不同,有兴趣了解一下埃雷莫里卡吗?” 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哦?” 年轻人便提起了兴致,宣传道:“黄金之城的暴君不能再服众,你看到那座塔了吗?” 他指向那座高高的钟塔。 “那便是他篡取威权的证明。”年轻人说,“反抗的狼烟已然升腾,我们将以羸弱的血肉之躯,反抗僭主的暴.政。他们竟要将众水的精灵赶尽杀绝,仅仅为了去研究一个传说中的杯子。” 远处的调律师冷冷地注视这一幕,却并没有阻止。 看来这个王国已快走到尽头。 艾尔海森低头望向手中的羊皮卷。 后世的文献之中,纯水骑士最初的誓言已不可考。 他缓慢展开厚重的卷轴。 笔迹遒劲,透出书写之人的愤怒和复仇的熊熊烈火。 【我等以白银的不凋花为誓,誓要将那黄金的僭主逐出高海,誓要用血泪洗净不义者!】 【誓要守护来自纯水的精灵,誓要守护万水之主遗留的恩赐,直至清泉再度涌流如初!】 “怎样?你要加入我们吗?”年轻人热情地招揽,“守护自然的精灵,守护我们心中不灭的正义!” “或许可以。” 年轻人露出质朴的微笑。 艾尔海森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展摊,质疑问:“不过你们就在大街上随意招揽人入伙?” “当然不是。”年轻人露出一丝窘迫,“我们当然是有筛选的!” “哦,所以是在王城脚下寻觅反抗政权的正义人士。”艾尔海森说,“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年轻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未经雕琢的愚笨。 即使是来自野蛮部落的年轻人也从这句话中莫名听出嘲讽,他没有经受过太多教育,正如黄金之城内的智者和乐师们所评价的那样。 哪怕日日生活在黄金之城,时时经受着大乐章的洗涤,那野蛮的大脑仍生长不出听懂音符的耳朵。 “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一个乔装的士兵,你已经被捕了。” 艾尔海森收下那卷羊皮卷轴,转身便走进城楼招募士兵的登记处。 年轻人:“……” 要瓦解一个组织,或者破坏一个行动,艾尔海森更乐意去从内部寻找裂缝,并将之不断放大。这样它们才会崩溃得更加彻底,不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一个国度的消亡,也往往不止有外忧。 艾尔海森走到昏昏欲睡的军官前,敲了敲木板:“我来应征。” 调律师沉声道:“我的双目可是看见了你之前的举动。” “我想我的行为也并没有进行掩饰。”艾尔海森平静地递出那一卷羊皮纸,“这是我的诚意。” 他们身后,摆摊的年轻人心碎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日日吹奏的高贵乐章没能让朽木脑子开窍,这位灰发青年却已经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给他上了透彻心扉的一课。 “不过既然王城愿意接纳这些野蛮之人,想必也洞悉了他们无谓的挣扎,仍然恩赐他们居所。”艾尔海森换了一种说话的方式,面对不同的人该怎样使用不同的技巧,他深知如何用文字抓住痛处和软肋,“为了抵达胜利的彼岸,愚昧之人不懂高贵事业必得堆砌的砖石。” 调律师的神色和缓了一些:“去马其莫斯的竞技场参加比试吧。” 雷穆利亚就连竞技场都是由琉璃与黄金砌成的高墙,香料的气息混杂,谐荣的音符漂浮,完全不像战士的居所,反而透着一种和谐的氛围。 于是就连揍人都有了某种节奏。 对手在下场时呲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腹部:“不是,兄弟,你能不能别打得这么有打击感啊,我被揍得感觉自己是一把竖琴。” “我记得我并没有打你的脑子。”艾尔海森说。 观看这场竞技的人本来并不多,然而在一下下极具节奏声中,吸引了不少战士的目光。 调律师满意地鼓掌。 他扭头示意艾尔海森跟上:“很好,只需最后一步的调试。” 他严肃地告诫:“仅拥有力量是不够的,即使你佩戴最锋利的宝剑和盔甲,也不一定能经过最后的试炼。” 艾尔海森顺着他的话问:“什么试炼?” “一个相当复杂,难以攻克的问题。”调律师领着他去往许多战士的汇聚之处。 那群战士挥舞着拳头,裸露的健硕身躯上布满象征勋章的伤疤,等待调律师的到来。 “那便是——” “ 如何捕获一只纯水精灵?” * 黄金之城的君主崇尚音乐和智慧,而战士往往出身于野蛮的部落。 他们对调律师的教诲昏昏欲睡。 “要捕获到一只纯水精灵。”调律师讲着,“首先要洞察她们的习性,洞悉她们的破绽。” 不少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在短暂休息的间隙,纷纷交谈着。 “废什么话啊,不能直接动手吗?” “拳头才是硬道理!” “我来就是为了报酬,可不是来听什么讲课。” 艾尔海森在其中道:“有时拳头的威力不怎么重要。” 这群崇尚力量的战士顿时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然而纷纷又认出他是之前竞技场上的那个—— “打人很痛的灰头发!” “打架跟弹琴一样的绿披风!” 艾尔海森挑眉:“看来不需要做自我介绍了。” “除开拳头,我们还可以适时运用火药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战士说,“那些大炮的制作都由贵族他们接手了,卖的价格老高!可不是我们这帮人负担得起的。” “是吗?真可惜。”艾尔海森看了他们一眼,“我听说远处有个名叫埃雷莫里卡的部落,火药和武器,都是随意使用的。” 战士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垄断可不是维持经济市场的好办法。高层的权利当然可以用于牟利,但至于插手军事所用的力量…… 看来这个国家,已经无药可救。 艾尔海森说:“以及,我有一个配方。只需要寻找到几个原料。” * 围剿纯水精灵的日期就在今天。 这段时日,调律师觉得这帮临时聚起来的战士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他操心着调配灵露的事宜,倒也没太关注他们,下达一条追猎的指令,便高坐于马车,专心他未尽的研究。 这是一处茂密的树林。 林叶遮掩的山洞里,十星慕待在小水潭,无聊地戳着一朵含苞待放的七色花朵。 最近,她才突然领悟了欣赏美的能力。 于是无比期盼着一朵花开。 散落的阳光映照下来,她隐隐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前几天好友才跟她打赌赢了,终于把她说动出去转转,又忧心忡忡地告诫她最近务必小心,有人在追猎她们的同族。 “不过小伊发誓说她将守护我……哎呀还怪感动的。”好友说,“她简直就是我的纯水骑士。你也跟我一起走吧?这附近好危险的。” “等这朵花开了。”十星慕回答,“应该不急的。你先去,我就跟来。” 没想到这么快。 十星慕在立刻逃走和缩在水潭里躲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去。 她安静地蜷缩在水底,仰望那朵花苞的倒影。 金黄的日光将那朵花染上一层很薄的金色,它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啊,它要盛开了。 十星慕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探了个头脑袋。 只是一点点的水声和波纹,不会惹人注意的。 静谧的山洞,七色的花瓣再度小小地抖动,随后轻柔地绽开,叶片垂坠下来。十星慕忍不住抬手,想要凝固住它此时的时间—— 一根海蓝色的锁链应声捆绑住她的脖子。 因为一朵盛开的花而不慎落网的纯水精灵就这样轻易地被抓住。 狩猎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水潭的后方,似乎笃定了她必会出现。 冷淡的气声紧贴在她的后脖颈,她被捆住,转不过头。 “抱歉,但附近有人在看。” 好像是个好人? 十星慕眨了眨眼。 “你见过鲜血吗?”那人又问。 十星慕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地摇头:“那是受伤后才会流出的液体吧?诞生到现在,我还没有受过伤。” 她不满道:“要不是你偷袭,而我只想看花,你绝对抓不到我。” 蓬松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艾尔海森的指尖,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锁链发出当啷的碰撞声。 他想起深渊通道里那斑驳的血迹。 如果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做出了牺牲,但依然什么都不会留下的话。 那他会倾斜这个天平,书写他认为的结局。 艾尔海森取下一段翡翠绿的绸缎,绕住她的眼睛。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从来没有被绑住的经历,十星慕有些不安的焦躁。 白皙精致的脸庞倒映出粼粼波光,她露出有些茫然无措的神情,然而眼睛被蒙得很紧,仿佛波涛汹涌上,一片独行的小舟。 仅能抓住唯一的浮木。 十星慕扯了扯他的披风。 锁链再度发出碰撞声响。 她没能看到面前这人有些暗沉的眼色和过于专注的视线,只感到一个冰冷的指套相当克制地触碰了一下她裸露在外的脖子,随后缓缓往上,轻拂过她的唇畔。 一阵寒意。 他在干什么? 十星慕不解地心想。 “接下来的情形,不适合你看。” 稍显喑哑的声音飘进耳中,然后一阵眩晕的失重感—— 她被这人拦腰抱了起来。陡然的不安剧增,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听见迅即的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金属的锁链冰冷,他的怀抱却很温热。 海蓝色的锁链极其宽松地捆绑住她,完全没有被当作犯人的待遇,整个被捕过程完全是一个荒诞不经的过家家。 片刻,轰然的爆炸声响起。 山石在他们身后滚滚落下,填平那个山洞。 许多年之后,它会变成一片繁茂的旷野,而一只灰伞雀不幸被泥沼裹住,凝固的虹彩蔷薇由此再度被人发现。 山洞另一边的战士们高兴地拍手:“艾尔海森老兄!你这炸药真的好有用!哈哈哈哈哈!调律师!老子不干了!你就跟你见鬼的乐章去过一辈子吧!” 而被山石阻隔在另一边的调律师气急败坏地在他们身后叫喊:“站住——你们都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如何捕获一只纯水精灵? 答:绑架代替购买 感谢在2023-12-22 23:54:25~2023-12-23 23:1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5瓶;榴月逢十八 2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初次见面 佩特莉可镇水下,古堡废墟。 巨大的风暴盘踞一处,断壁残垣,杂乱的破败气息弥漫,轮廓虚妄,最后的挽歌凄厉地回荡在这个过于空荡的古堡。 缄默的夜色里,站着一个水蓝色卷发的少女,她身旁是一个消沉的石头人。 “未来不可更改,预言必会降临……” 艾尔海森消失在那道突然出现的光芒的时候,风声更为狂暴,掀飞破碎的玻璃,砸到十星慕的脚边,仿佛戏谑的讥讽。 黯淡的芒星微弱地抵抗着,十星慕深吸一口气,走向古堡的顶端。 如果他走了,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十星慕如释重负。艾尔海森离开,所以他会活下去。 ——真是太好了。 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孩子,你要去哪?不必再做挣扎。”石头人捧着无用的,破碎的纯水之杯,凄凄地问她。 他在她身上读到何其相似的同病相怜,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徒劳无功的可怜人。 十星慕看上去心情晴朗了不少,她竟然笑起来。石头人怀疑她深受打击,已经精神失常了。 十星慕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与我的好友演过的一部精彩的戏剧。” 那是好友决定上任水神之前最后一段的休憩时光。 虽然她总是念叨着小伊小伊,可她们的结局十星慕没有见证,她那时寻找着纯水之杯,游历诸国的水脉。 她们躺在野山坡,慢慢地讲起过去与未来,好友叙述完自己的计划与豪迈的赌局,最后,她心血来潮,说:“现在还没开始,万一你见不到……哎呀虽然有些不吉利,但是总归有可能的嘛!” “所以,我们现在先彩排一遍,怎么样?” 好友的异色瞳孔亮晶晶地注视着她。还能怎么办呢,十星慕只能答应她:“好呀。”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演出,场地便选择了靠近湖畔的沙滩,灯光自然是晴朗的太阳——感谢今天是一个没有雨的好天气。 好友笑嘻嘻地不知从哪变出一束又一束的捧花,分发给路过的黄金蟹,伞雀和一口枯井,像模像样地提起裙摆,俯身鞠躬道:“感谢诸位观众百忙之中,前来欣赏我们的演出。” 十星慕微微皱起眉头,不怎么喜欢繁复的衣着,但是好友非要她这么变。 她稍微有些不情不愿地对着螃蟹,飞鸟和枯井说:“欢迎光临。” 她们在无人的山坡起舞。 直到一曲终将落幕。 十星慕还记得那些临时想出来的台词。 伴随着剧烈的风声,它们忽然出现在耳边。 【我将奉献出我所拥有的一切。】 十星慕:“我将奉献我所拥有的一切。” 【所有缺陷的弥补和丰盈的清水。】 十星慕:“所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时间。” 记忆里的她与此时的声音重叠。 ——“托付给一个光明璀璨的明天。” 湖光荡漾出浅淡的波澜,风暴席卷着尘埃,时间和光线。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芙卡洛斯。】 【喂!剧本里没有这句话吧!而且干什么突然叫这个名字啊,怪不好意思的!】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十星慕自言自语道。 她凝固出珍藏的记忆,闪烁着流彩的光辉,隐约似乎听到钟表的走声。 下一刻—— 浅淡的荧光忽然而至,它们穿过漫长的时间,不由分说地包裹着她。 她掉了下去。 * 教令院最不缺的便是天才。 而在艾尔海森看来,‘天才’,不仅是一种赞颂之词,更是一种异化的吹捧和过度的幻想。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以来都很明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求知者。 所以当他觉得课堂上所获得的知识并不足以匹配他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他便会提前给自己下课。 背着书包走出教令院大门时,唯一的阻拦便是守门的学者,不过只要没有意外,他能顺利避开他的耳目离开。 他观察了许久,特意挑选的这个时间点,也不应该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 头顶的宽叶沙沙作响,发出不同寻常的动静。 艾尔海森似有所感地抬头,翠绿的瞳孔倒映出一个骤然变大的阴影。 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下意识便接住了那个人。 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水蓝色的长发绕过他的掌心,温柔地轻拂过。她的眼瞳在日光的照耀下,倒映出相当好看的湖蓝色。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世界仿佛仅剩下一阵和煦的晨风。 在见到他的时候,这位少女也明显地愣住了。 像一只突然被提溜起来的猫。 艾尔海森把她放下来,皱了皱眉,有一种预期之外的不妙涌上心头。 他评价道:“你这样逃课,也太明目张胆了。” 十星慕:? 她有些新奇地问:“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艾尔海森理所当然地回答:“逃课。” 十星慕:“。” 这时守门的学者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追了过来:“喂!那边那两个学生!你们在干嘛呢!” “误算了。”艾尔海森整理了一下背包,“现在该跑了。” 但是这个同样叛逆的逃课少女一动不动,透着一股不知道何处可去的茫然。 在这个卷生卷死,同窗们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课堂的教令院,极其难得遇上有相似想法的同类,于是艾尔海森为她多思考了会。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询问道:“你该不会是第一次逃课吧?” 十星慕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个还没有长成后来那位不苟言笑书记官的少年人,此刻的脸上显然还会做出一些生动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抓紧书包的背带:“跟紧我,我认得路。” 十星慕紧跟上他的步伐。 一开始,艾尔海森特意放慢了脚步,以免那位看上去就很柔弱的女生追不上。可是直到后来跑出一大截,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汗水,对方的呼吸却依然平稳。 一直到热闹的宝商街,那个女生叫住了他,提醒道:“这里应该不会有学者们了吧。” 艾尔海森抬眸看了她一眼,才点头:“嗯。” 锻炼身体该提上日程里了。 十星慕望望四周,摸摸口袋竟然还有一点之前艾尔海森给她的摩拉,厚着脸皮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刚才多谢啦。” 两个人走进酒馆。十星慕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好奇地左顾右盼,看的最多的是艾尔海森。 总算有时间打量他。这个时候的艾尔海森已经透露出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然而有时还会泛起被惊扰的水纹。脑袋上的灰头发毛茸茸的,但是在这个时候,那一根屹立的呆毛已经初具雏形,格外出挑地趴在头顶,随着晃动一抖一抖。 眼瞳的颜色要更浅一点,如同一根新生的枝叶,萌发出年轻的活力。 十星慕弯了弯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呢。像没有被深海淹没的森林。”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她应该不是那帮只知道固定模式的知论派导师教出来的学生。 艾尔海森涌出一种很浅的,想要探究对方的想法。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同样直率地说:“而你的眼睛里像一滩高处飞落的瀑布。” “初次见面,我是艾尔海森。” 十星慕笑了笑:“十星慕。” 她撑着脸看着这个脸上还有些稚意的少年人,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好想摸摸你脑袋上的头发呀。” 艾尔海森警觉地后退几步。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还从未见过如此无限大胆的人。 这人甚至变本加厉,做出一个可笑的威胁:“不给摸吗?我发誓以后就算做梦也要到你梦里去薅你的头发。” 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空谈。甚至透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 艾尔海森无比平静地说:“哦?那我拭目以待。” * 雷穆利亚边境。 山洞爆炸开始的时候,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十星慕的耳朵。 她现在看不见,听到的声音也很模糊,被放置在地上,似乎是松树的阴影之下,因为她摸到了几个粗糙的松果。 倒也没有逃走的念头,她能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 十星慕对被捆起来这个事实接受良好。本来她便懒得动。 那几名战士往这边看,小心翼翼地建议说:“艾尔海森老兄,要不还是把她放了吧?” “我会把她放生。”艾尔海森道。 可你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要把人家逮回去关在某个小黑屋的样子…… 他们腹诽道。 天性自然的战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绝对敏锐的直觉。艾尔海森目光沉沉,仿佛鹰隼锁定了地面上一无所知的猎物。 而且感觉,再待下去会变得非常不美妙。 他们迅速离开了。 “害怕吗?”艾尔海森问。 十星慕微微仰起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半蹲着,身子前倾下来,整个人几乎与她贴得仅剩几缕风能穿梭而过。这种距离不是要进行一场赌上性命的搏斗,便是索求亲吻。 一片暗沉的阴影拢住了十星慕纤细的身躯。一块徽章因为这动作掉落到地上,是调律师之前交给他的,艾尔海森没有去管,他的手指穿过十星慕蓬松的长发,钳住她的肩膀,像天空领主居高临下地咬合住猎物的要害。 但是他仍然没有接着说话,冷淡的语气和他的所作所为呈现一种强烈的反差。 艾尔海森的目光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停留片刻。 海蓝色的锁链绕过一圈,发梢带一点山涧泉水的潮气,软趴趴地搭在肩上。她呼吸平缓,面容宁静,湿漉漉的唇角微张,像是有话想问。 那模样,仿佛面前不是他,而是其他的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将她折断,或者用锁链也行,死死锁住她,任何的刑罚和苦刑她都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承受住。 她不通晓人类的亲近。她会原谅所有的僭越。 “当啷。” 一根锁链从她的脖子上滑落,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之前他们跑得匆忙,锁链已经在她白皙的肩颈处留下一层极为浅淡的红痕,十星慕不舒服地拧了拧脑袋。 “你该庆幸,我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嗯?” 束缚着她的锁链松散坠地,仅剩最后一片蒙住她眼睛的绸缎。 这时,黄金怀表再次发出不合时宜的转动声。 艾尔海森把它取出来。 时针走到尽头,试图逆转。看样子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他直接把它掰动一个逆转的角度。 面前的光线突然变得曲折。仿佛一切将隐没在波纹之中。而这段不长的记忆,散在怀表里,化为点点的微光,将被送去未来。 而他也要离开了。 “如果你害怕掉落的失重感。”艾尔海森最后平静地告诉她,“不必担心,每次都会有人接住你。” 十星慕同样隐约察觉到即将发生的变化。她坐在原地,就这样问道:“你是谁?” “你不会记得的。”艾尔海森说,“但是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初次见面,我是艾尔海森。” 随后绸缎被人轻柔地揭开,额头不知被何人眷恋而温柔地碰了碰。 仿若一朵下落不明的云。 十星慕睁开眼。 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好像有人来过,又好像没有。她仅能看见残留几缕时空波动的涟漪。 水泽连成一片,低飞的野雁鸣叫几声。不远处,徐徐升起的帷旗迎风飘摇,是伊黎耶的部族。在那里,复仇的烈火永不止息,在那里,命运提着一把暗黑的镰刀,已经悄然而至。 十星慕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着,站起身,向既定的未来缓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缓慢地收伏笔……终于已经进展到三分之二了!谁能想到最开始计划的是十五万字小短篇呢(泪目 还有最后喜闻乐见的一部分 又名:我的女朋友每天都不是人 有的人已经开始愁番外写什么了 应该会有个跟海哥一起在教令院上学的if线,剩下的到时候看我脑子怎么说 感谢在2023-12-23 23:12:32~2023-12-24 23: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点清 25瓶;年华不转 10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风花的牧歌 “你好像总是想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十星慕怔了片刻,扭头去看艾尔海森。 他敏锐而直白,正坦率地注视着她。 十星慕绕了绕指尖的发梢,还没对上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时又移开了视线,像是在刻意回避他们的对视。 “嗯,可能是因为太美好了,就像一场梦吧。”十星慕低头,凝视手里捧着的茶杯,里面嫩绿的茶叶在清水里沉沉浮浮,她说,“耽溺一个梦境,从而逃避现实,不是我喜欢的作风。” 艾尔海森再度确认了这人是同类。 然而,聒噪的人群声此起彼伏,醉汉嘟嘟囔囔,烦躁地锤了一下桌面。 他看不出这哪里像一个美好的梦境。 “走吧。” 他突然站起来,桌椅推动发出摩擦的声音。 十星慕困惑地抬眸。 “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指教令院的后方。大树上一个视野很好的枝干,从这里能望见须弥城的边境,茫茫的云雾升腾,一望无际的晴朗天空。很少有人过来,艾尔海森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在这里独处。 两个人爬上高处,安静地欣赏了一会景色。 “我在做一个很困难,坎坎坷坷的课题。很多人都对我说这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研究。”十星慕开口道,“我要照亮一个地方,但是只搜集到了一颗星星。” “一次不行,失败了就再重来。”艾尔海森望着她,说,“一颗星星不够亮那就十颗。你的名字里不是已经写好解法了吗?”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突然浮现出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映照到十星慕湖蓝色的眼眸之中。 艾尔海森略显错愕地仰头,向遥远的天空望去。 旷远的天青色中,几颗新生的星星熠熠生辉。 相当奇异的景象,仿佛星海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倒转法则。 即使少年人此时的记忆会被抽走,但这转瞬即逝的惊艳永不磨灭。 “你——”艾尔海森讶然,望向十星慕,他谨慎地问,“你是什么生命?” 十星慕笑了一下,她站起来,深渊的裂缝在她的脚底展开。 流星坠向那个缝隙,闪烁的光芒模糊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点,跨越漫长的时间,汇聚到此处。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吗?” 我目睹过一个复仇的国度如何覆灭。 见证赐予万物新生的神明奔赴既定的灭亡。 我的友人肩负起一个不可能的重任,耗费几百年筹谋自己的牺牲。 复仇的烈火崩溃于瞬息的夜色。 也遇见过一个……不可遗忘的重要之人。 然而所有的这些共处的片段、刹那的记忆和触动的瞬间。 都将湮没于深渊的洪流。 如同冰融化于水中。 * 回响的余光环绕在身边,裹挟着她追溯到风暴的源头。 然而记忆的碎片却拼凑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她微微瞪大眼睛。 然而在她辨认出来之前,它们便消散在古堡挽歌的余音里。 一场风暴的止息,仅在呼吸之间。 阒静的海渊悄无声息上涨,形成一道与尘世的隔阂。 一个没有名字,失去许多过往的人,或是精灵,会有一个未来吗? 她仰倒在涩苦的浪潮里,望向水纹之上的钟塔。 “咚——” 它敲响,象征一天的开启。 这时,一张字条漂浮出来,在涟漪中像放飞的风筝。 她接住它。接住这个唯一降落的锚点。 然后她把自己缩成一个自闭的果壳,迷惘地生长在一片盛开着蒲公英的山坡上。 “哎呀,这次的出场造型居然是个苹果吗?”说话也仿佛在吟诗的少年音响起,他弹奏着斐林,蹦出一段跳脱的音符,不满道,“也太狡猾了吧!就不怕我一口把你咬掉吗!” * 上次见到他时,他还自称巴巴托斯。 这次又换了个名字。 “请称呼我全提瓦特最伟大的吟游诗人——温迪!” “这么长的称号不嫌麻烦吗?” “总比你又什么都记不得强吧。我是不是还得跟你庆祝一下,风暴止息后你居然还能记得我……咦?”温迪好奇地凑上前,翠色的帽沿,那朵纯白色的塞西莉亚抖了一下花瓣,“这么说起来的话——你是创造了别的记忆和情感吗?” 她的记忆现在一塌糊涂,闻言茫然道:“啊?” 温迪眯起眼睛。 他抬手,一缕飘渺灵动的风不知从哪翻出一个字条,送到他的掌心。 她皱起好看的眉毛,有一种宝物被人抢了的感觉:“还给我。” “十星慕。不错不错,你也有名字了。”温迪又念了一遍,琢磨出一些不对劲出来,“喔哟。” “巴巴托斯在上,请原谅我即将浪费的佳酿。”十星慕缺乏感情地说,“我打赌你埋藏酒瓶的位置还在那几个老地方。” “哇!是凶巴巴的精灵耶!” “字条还给我啦!” 鲜红的风车菊呼呼地转动,青翠的草地上仰躺着两只无所事事的人形精灵,懒洋洋地汲取着日光。温迪听完十星慕支离破碎的发言,拨动琴弦:“辛苦了,以后就是一段好好歇息的时光了。” “现在想起来,我还能安然无恙,真是一个奇迹啊。”十星慕不由自主地感慨。 “是奇迹吗?我不这么觉得哦。”温迪说,“如果理想者的归宿都是这样的话,那太令人难过了吧。” 他指了指那张字条,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所幸,在这场命运严酷的试炼里,有人给你递了一张作弊的小纸条呢。” 十星慕不置可否。 温迪突然坐起来:“要出去走走吗?现在风花节,可是蒙德一个浪漫的节日呢!” “懒得动。” “走嘛走嘛,去广场看看?” 十星慕:“我又没有什么可以一起过节的人。” “诶诶,可不能这么讲。”温迪撑着脸,敛眉思索着什么,“就像人们传颂的一句诗……怎么说来着?” “谁也没有见过风,更别说我和你了;谁也没有见过爱情,直到有花束抛向自己。” 蒙德城四处悬挂着翠绿浅蓝的缎带,捆绑成花朵的模样,蓬松的蒲公英翱翔在大街小巷之间。酒馆飘来悠远的清香,玻璃酒瓶清脆地碰撞几声。婉转的鸟啼在依偎的恋人上空盘桓,牧歌与自由的清风飘荡。 广场中央巨大的风神像下,已被人献出许多各自心中的风之花。 而温迪说去翻找他珍藏的苹果酿了。 十星慕无聊地支着脸,听着旁人的交谈。 有个火红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小太阳一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你好呀大姐姐!你有没有想要向风神献出的花呢?” 十星慕笑了一下:“没有呢。你选好你的风之花了吗?” 小女孩张开小小的手臂,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轰轰火花——” 话还没说一半,便被人就地制裁。 “可莉。你不想又被琴团长关禁闭吧?” 一个炼金术士打扮的年轻人走过来,淡金的头发在后脑扎成一小揪。他先彬彬有礼地向十星慕示意:“抱歉。” 十星慕摇摇头:“没关系。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关紧闭的话……” “轰轰火花是一种威力极强的炸弹。可以改变山形。” 十星慕:“……打扰了。” “阿贝多哥哥,琴团长在忙什么呀?”可莉收起背包,扯扯阿贝多的手指。 阿贝多指了一个方向:“在接待一个来访的客人。” 于是十星慕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已是接近暮色,绚烂的彩霞给所有的事物染上浅淡的粉紫色。一个骑士打扮的人正交谈什么,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琴团长了。而温迪也在那儿,完全不像去取酒的样子。 ——至于另一个人。 他好像也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翡翠绿的沉静眼眸与她对上视线。 见到他的时候,嬉闹的孩童,忙碌的酒馆,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沉寂已久的心脏遏制不住地砰砰跳动。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名字。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刚从一个裂缝中出来,还没分辨这是个什么时代,便被面前这个少年人不由分说地拽进蒙德城。路途中简单地听完对方的叙述。 结局都在预想之中。 “她还是把你忘了。没什么好说的吗?”温迪问,“如果我倾慕的人不记得我了,我可是会难过得连苹果酿也不觉得香甜了呢。” “没关系。” 温迪:“很自信嘛,年轻人。要不要向巴巴托斯许愿?说不定三个苹果就能换取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真是一个自由的神明。” “诶嘿。” 琴团长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牧歌闲散的城邦,他的身心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艾尔海森抬眸望向远处跟人交谈的十星慕,蓬松的长发没有打理,有些乱糟糟的。 他们好像聊到了什么。 十星慕转过头来,湖蓝色的眼眸与他对视。 暮色的晚风里,温迪愉悦地轻扫过天青色的斐林,轻快道:“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要开始拨动他的琴弦了。” 悦耳的歌声响起,伴随一阵孩童的应和,飘荡到十星慕耳畔。 “你好像见过他,在千万次的回眸之间。” 在这一刻潮水般汹涌的记忆喷薄而出。 “你一定见过他,在一切山野烂漫之地。” 婉转的歌声中,艾尔海森走到十星慕跟前,他思考了一下开场白,没想到被对方抢先了。 “可以请你蹲下一点吗?挡到光了。” 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俯身。十星慕却出人意料地扳过他的肩膀,把他再度往下扯了一个角度。 他敏锐地察觉不对。那位吟游诗人明明说她已经记不起他是谁—— 趁着艾尔海森还没反应过来,十星慕前倾了一点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仰头,闭上双眼,鸦羽一样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飞快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很轻的吻。像一缕风。 夕阳映照下来,在一缕发卷上反射斑斓的色泽。艾尔海森镇定下来,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那个卷,而后缓慢穿过发梢,抵住她的后脖颈。 “纯水精灵小姐,就算是犒劳纯水骑士,未免也稍显敷衍了吧?” 十星慕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脸庞到耳侧泛起一阵浅淡的红晕。她歪头,当真开始纠结地思考起来:“诶?可我好像没有摩拉。” 唯一剩的也被花掉请过去的艾尔海森喝咖啡了。 翡翠绿的眼眸深邃而专注。紧贴的呼吸交错,两人之间的温度不断攀升,十星慕缓缓地开始炸毛。 片刻,艾尔海森扼住她,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正面注视着他。 他低下头,捕捉到她特有的带点水润的唇,在十星慕被吻到发懵之前,留下一道带笑的声音:“这才叫做亲吻。” 两人如同此刻任何一对普通的恋人。 “风花节快乐。”温迪笑眯眯地蒙住可莉的眼睛,“她看起来很喜欢我准备的这个礼物呢。” “诶?可是我现在连大姐姐都看不到了!” “小孩子别看这些。” 阿贝多平静地掏出颜料笔:“可以将这一幕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 感谢在2023-12-24 23:55:24~2023-12-25 18: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狐狸什么的最可爱了 10瓶;榴月逢十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站着干什么 虽说纯水精灵不需要换气这种东西,但十星慕还是晕晕乎乎的,气喘不匀,她扒拉了一下艾尔海森的披风,有些埋怨地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艾尔海森抓住她的手腕,反手让她环住自己。 他低头去看十星慕波光粼粼的眼睛。那一双眼睛不再呈现死寂的灰白,而是一片被惊扰而泛起阵阵波纹的湛蓝湖面。 这是他应得的。 艾尔海森想。 十星慕挣扎着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然而对上那双眼睛时,她看见艾尔海森内心那一处融化的雪峰,层层的雪花向她倾倒,整个人再度变得眩晕起来。 要说的话便又被堵了回去。 直到一朵蒲公英飘到她的鼻尖,有些痒,她忍不住笑起来,抓住艾尔海森的肩膀,总算把他推开一段距离。抬眸看见远处几人善意的微笑,还有起哄的路人吹了声口哨。 十星慕后知后觉地开始冒烟。 她稍显崩溃地小声叫了一声,把滚烫的脑袋埋到艾尔海森怀里,试图以此逃避现实。 仿佛一只面对天敌便一头栽倒土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鸵鸟。 艾尔海森觉得自己抱住了一个暖和的毛绒布偶。 “全想起来了?” “嗯。” 声音闷闷的,毛茸茸的脑袋又蹭了蹭。 一共是一百四十三次。 漫长的时间里,她掉进过深渊裂缝一百四十三次,艾尔海森永远提前地等在那儿,有时是一片汪洋,有时在高耸的山巅,有时他半只脚已经踏过裂缝。 他就也接住过她一百四十三次。 她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她曾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原来在遗忘的记忆里,一直还有另一个人稳稳地接住她每一次的坠落。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暮色里,宁静得仿佛一幅油画。 阿贝多收起画板,比较满意这次的作品。他走上前:“你好,请问你们需要这幅速写吗?” 画板上精确的笔触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两个生动的人影。 就是背景略显草率。 “呃……冒昧问一下,这个椭圆是……?” “回廊。” “旁边的这三四根线条……” “路人。” “那这一个长得像丘丘人的火棍……” “风神像。” 十星慕:“好的。” 她接过,并打算什么时候去拿这个嘲笑一下温迪。 * 阿贝多,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对感兴趣的事物会抱有极大的热情,而对不好奇的则过分冷淡。 一般来讲,他只需要投入百分之五的精力便能妥善处理好骑士团的事物。但实际上,他待在实验室折腾器材的时间并没有太长。 而这都是因为—— “阿贝多哥哥!可莉今天捡到了一只造型奇怪的雪狐!” 可莉兴高采烈地跑进雪山营地,带进一股布满寒气的风雪。 小小的火花骑士十分兴奋,一直以来都是阿贝多哥哥给她展示神奇生物,这回终于轮到她捡到奇怪的雪狐啦! “可莉,雪山冷,你记得多穿一点。”阿贝多放下试管和坩埚,在望见可莉的打扮时愣了一下。 “哼哼。可莉才不会冷呢!” 可莉骄傲叉腰,昂首挺胸。她依然背着那个装满破坏力极强的书包,而火红的帽子上顶着一只雪白绒毛的狐狸。 雪狐毛绒绒的一团,看起来没有抖过毛上的雪,大概是担心掉到可莉的脖子里,于是已经堆积起不矮的一堆,像一座小雪山。 它好奇地趴在柔软的帽子上,睁着一双眼睛四处看看,偶尔拨弄几下可莉脑袋上的一小撮金色的头发。 阿贝多从这只雪狐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脑海里,浮现出风花节上那个水蓝色的卷发少女,以及另外一个面容冷淡的灰发青年。 他已从温迪那或多或少听闻过这两人的事迹。 “真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啊。我想编造一个新的诗歌。”温迪当时说,“就是感觉怎么主角有点惨啊,男主角要是没有能够解决这些困难的能力,女主角要是没有坚强下去的意志,就是另外一个遗憾的结局了。” 阿贝多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可莉:“你是在哪里捡到十星……这只雪狐的?” “早上我去山脚的旅馆,在一棵大树上发现的!”可莉高兴地说。 很好。希望那位名叫艾尔海森的青年醒来的时候不会把蒙德城翻个底朝天,或者被弄出什么心理阴影。 火花骑士即使没有动用改变山形的炸弹依旧能造成一定范围的破坏力。 为了确保蒙德城的安全,阿贝多迅速写好了一封信,拜托另一边的砂糖送下山去。 没关系,这点影响比起艾莉丝女士来说已经算程度轻微了。 阿贝多这样心想着,勉强平复了心绪。他进行的关于冰相记忆实验已经接近尾声,正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但如果可莉在的话,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片刻,冰的结晶体完全形成。剔透的结晶体在恒温器中反射出晶莹的色彩,凝固成一片松针的模样。 而另一边的恒温器里,晶体却呈现出类似薄荷的形状。 阿贝多记录着数据,忽然感到温度下降得很快。 他放下表格,扭头望向门口。 几只冰丘丘萨满和水深渊法师气势汹汹地围聚过来,短暂的吟唱之后,迅速冻结了取暖的篝火。 雪狐趴在可莉的脑袋上,不怎么客气地叫了几声。 “可莉来帮忙!” 可莉蹬蹬跑到门口,“嘿咻”一声丢了个蹦蹦炸弹出去。 原本打算动手的十星慕沉默地停下了动作。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被炸飞的丘丘萨满,法杖在威力强大的爆炸中断裂成两半,看起来能当作柴烧。 其次是像漏气的球一样瘪下去的深渊法师,保护罩一瞬间被炸开,暴露出它脆弱的躯体。 这些都不算什么。 十星慕吃了一嘴凛冽的北风。她冷得哆嗦了一下。 那个门—— 虽然营地里的门经过特殊的加工,然而此刻已经破碎,长满空洞的裂缝,发出岌岌可危的声音。 阿贝多站了起来。 十星慕感觉他下一秒会因为急火攻心而晕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可莉同样呆呆地望着门,“可莉不是故意的。” 出人意料的是,阿贝多平静地走过来,安抚性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阿贝多拍了拍可莉的肩膀,“我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熟练地从仓库中找到一个备用门。 这扇门经过了精妙绝伦的加工,每一个结构都透露出不惧爆炸与风雪的坚强。 十星慕叹为观止。 五分钟后。 用蹦蹦炸弹点燃的篝火温度骤升。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冰的结晶体以一个来不及挽回的速度融化掉。 可莉刚开了开口:“阿贝多哥哥——” “没关系。”阿贝多便从恒温器里掏出另外一个相似的玻璃管。调试参数,更新数据,动作之熟练,仿佛预演过无数次。 他道:“我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每个阶段的实验材料都有三种备份。” 十星慕大受震撼。 她在阿贝多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属于学者的严谨,和杞人忧天的必要性。 小雪狐从可莉的帽子上蹦下来,自发承担起监督室温的责任。 气温回暖,她谨慎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一旦篝火温度过高,几滴水便悄无声息地浇灭了一点。 可莉蹲在篝火旁,乐呵呵地摆弄着不易碎的仪器,在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 而阿贝多终于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敏锐地察觉到正发生的一切。 炼金术士锐利的目光,投向篝火旁尽职尽责控温的小雪狐。 阿贝多在她面前半蹲下去,这个高度十星慕正好能看见他脖子上一颗金色的星星。 “你好,请问能配合我做一场研究吗?” 十星慕背后一凉。 这时大门敲响,门外响起嘀嘀咕咕的人声。 “就在这儿。风带来了她的消息。”是温迪的声音。 还有砂糖。 “请放心,阿贝多先生品格高尚,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感。” 她有些怯生生的,主要是这位青年神色冷淡,气场很强大,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的心情。幸好路上碰见了熟络的温迪,三人这才免于一路尴尬的沉默。 砂糖捂了捂脸。小声地感慨:“结交朋友果然也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啊。” 她与温迪此时都跟在艾尔海森后面。 一旁的温迪听见她的碎碎念,真诚地反驳:“有的时候,人不应该过度反思。” 砂糖:“?” 温迪:“砂糖我是相信你的啦。如果交友不太顺利的话,要不要尝试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呢?” 总感觉在含沙射影某个人,但砂糖没有细想,被眼前的景色吸引走注意力:“好的……咦?怎么一会的功夫,就换了个铁门?” 艾尔海森听见他们的交谈,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便见到一位淡金白发的少年人蹲在小雪狐的面前,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在见到艾尔海森之后,那位据说人际关系疏离,不会付出必要热情的炼金术士从容地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询问:“可以借用她一段时间吗?” 所以说,十星慕太神奇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艾尔海森语气平淡:“问她。” * 午饭于是在雪山解决。 阿贝多的口味也与她相当的契合。两个人都喜欢甜食。 虽然感觉他是因为甜食所含的热量更高,足以高效地抵抗雪山的寒冷和弥补脑力的消耗。 而她是单纯的馋。 饭后,几个人出门散步,可莉恋恋不舍地抱着小雪狐不愿意撒手。 “毛绒绒的,暖暖乎乎的,好喜欢。”她低头,额头贴着额头,蹭蹭。 谁能拒绝可莉撒娇呢! 十星慕愉快摇起蓬松的大尾巴,就连抖毛都小心地留意别把冰冷的雪扫到她身上。一会蹦到可莉肩上,一会蹦到艾尔海森肩上。 “你还挺忙。”艾尔海森揪了揪她的尾巴。 艾尔海森不爱和人交谈,话并不多,就连遇到这种风雪天,见到冻脚到快要跳起踢踏舞的十星慕,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很冷吗?我还好。” 这么说着,还是把四个小巧的针织爪套给她带上了,不知道从哪买的。 温迪在一边啧了一声:“想得可真周到啊。” 四个小小的爪子戴上深绿色的爪套,像是踩着跟艾尔海森风格类似的鞋子。在雪地里很醒目,也明显昭示着两人的联系。 十星慕眯起眼睛,瞄准落在一边的艾尔海森。 雪狐发射! 她蹦到艾尔海森的肩膀上。 她恶作剧地抖毛,尾巴上堆积的雪洒到了艾尔海森的脖子上。 然而这人的身体仿佛真缺乏对寒冷的感知,难道是因为丧失对温度的感知,所以说出口的话才一样缺乏温度? 艾尔海森将脖子上落下的雪平静地扫了下去,顺便还提醒道:“小心看路。别摔下去。” 回应他的是一个蓬松的大尾巴,绕住他的脖子。 小海獭的尾巴与雪狐的尾巴还是有明显的差异。大概在雪山的关系,绒毛尖有一种冰冷的触感。十星慕头顶着一小滩雪,像戴了个小巧的帽子。 艾尔海森顺便也帮她清扫了一下身上的雪。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的话具有一定的预见性。 十星慕在一个蹦哒的失误中想。 “嘭。” 很轻的响声里,小雪狐垂直栽到坑里,只剩半截身子在外边,挺立得笔直。 仿佛一个路标。 后腿还在奋力挣扎。 “噗。”温迪明显憋不住了。 阿贝多:“……嗯。” 想把这一幕也画下来,但不知道艾尔海森会不会同意。 而可莉天真无邪地说:“哥哥,你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姐姐拔出来呀。” “稍等。” 艾尔海森冷静地掏出赛诺友情赠送的留影机,找了一个不错的角度。 作者有话要说: 高清黑历史 感谢在2023-12-25 18:03:05~2023-12-26 23: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和秃 13瓶;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我有一个朋友 艾尔海森从容地收起留影机,俯身拨开一点附近的雪堆,才将这个脑袋着地的小雪狐扒拉出来。 十星慕狠狠打了个冷颤,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窘境被人完整地记录下来,没等艾尔海森另外动作,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温热的怀里取暖。 之前,温迪用童话一样的故事大概解释了一下十星慕就是昨天可莉见过的姐姐。不是一般的雪狐。 “但是,姐姐为什么会变成雪狐啊?”可莉问。 “啊哈哈……”温迪表情不大自然地挠了挠头,“可能是风太大了,复苏的力量有点多,得找个地方用掉吧……”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紊乱。 毕竟昨天看起来十星慕接受记忆接受得如此良好。 雪山即使有太阳也是冷的,几人没有走太远。回到营地的时候,阿贝多的冰结晶已析出了。 是一个玻璃球形状的气泡,里面的结晶以松叶的模样生长,锋利的边缘刺破脆弱的气泡,随后结晶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碎成几片。 砂糖记录下这些数据。 见到阿贝多回来,她的耳朵抖了抖:“阿贝多先生,水凝固成冰的结晶确实存在记忆性。” 然后才看到后面的人,砂糖的目光在停留在软乎乎的小雪狐额外停留了一会,顿了顿,又试探地打招呼:“你们回来啦?”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十星慕摇晃了一下尾巴,替他回应。 “记忆,冰……那都是什么呀?”可莉好奇地问。 她趴在一个玻璃瓶前面,圆溜溜的眼睛因为玻璃瓶的折射而变得很大。 阿贝多看向十星慕:“如果要具体一点的解释的话——请问能配合一下吗?” 十星慕欣然点头,从艾尔海森肩膀上跳下来。 阿贝多取出两个透明的试管,里面均盛放着无杂质的高纯度蒸馏水。他向其中一支加入称量好的溶质,在一旁的酒精灯上加热。 晶膜形成后便停止加热。因为水蒸发后浓度过高,蓬松的洁白色晶体析出,它们生长得很快,外观没有固定的形态。 阿贝多:“麻烦了。给这支试管保持恒定的低温。” 另一支试管上贴着银杏叶的画片。 十星慕依言照做。 片刻,同样洁白色的晶体生长出。 与上一支试管不同的是,它照着画片上的银杏叶一样生长,仿佛时间流速极快的树叶,一片一片堆积在试管里。 “哇!好漂亮。”可莉惊叹了一声,“诶,那我之前不小心在清泉镇炸鱼的话,会不会也被记录下来啊……” 阿贝多:“可莉。” 可莉嘿嘿笑了一声,躲到温迪身后。 十星慕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蹦到艾尔海森的肩膀上。 她学会了。 也凝固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里面缓慢生长出一个结晶。是仍在教令院上学的艾尔海森,造型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逃课少年。 艾尔海森扯了扯她的尾巴。 “不过这种冰也只能凝固成一次。重复实验会导致结晶结构抽离无序,不再具备各向异性,也更不稳定。”阿贝多沉思着,与砂糖讨论,“可能是晶体之间的键合能量发生混乱,记忆的各部分的结构无序。” 他取出一个样品,结晶形状造型奇异,是一个具有半边花瓣呈现松叶形状的塞西莉亚花。 “经过一定数量的重复实验后,结晶的结构会变得格外脆弱。轻软的纤维都能让它破碎。” 阿贝多摘下一朵塞西莉亚的花瓣,轻轻触碰那个结晶。 结晶猝然破碎,成了一堆碾碎的粉末。 原本跟可莉一起玩耍的温迪突然停止了,抬头向艾尔海森看去。 十星慕是纯水精灵,这件事他们没告诉过其他人。 但阿贝多或许凭借自己猜出了什么,在提醒他们。 阿贝多:“珍惜当下吧。” “多谢建议。”艾尔海森说。 他垂眸,揉了揉十星慕的脑袋。 * 天使的馈赠。 西风教会第一翘班王罗莎莉亚,正和自称骑士团第一摸鱼王凯亚愉快地组酒局。 两人各拿一杯午后之死,赞颂这个幸福无趣之城,顺便聆听人们或多或少的抱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纤细的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罗莎莉亚和凯亚,一个号称绝不加班,一个号称天天摸鱼,这时却瞬间向她投去锐利的视线。 “来一杯酒。” 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酒保:“有勾勾果汁。” “酒卖完了么?” 酒保:“不。是你看起来还没到饮酒的年纪。” “听说了吗,风花节上出现了一对异乡人。”罗莎莉亚懒散地举起酒杯,摇晃几下,澄澈的酒汁在玻璃杯中荡漾,溅起几滴水珠。 “当然,当然。”凯亚笑道,“琴团长亲自接待的客人,可不多啊。”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那位神秘的少女面前,在酒保不赞同的目光中道:“我们可以拼桌。” 少女湖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真的吗?太好了。” “姑且问一下,这位小姐,你成年了吗?” “成年是具体指多少岁呢?” “十八九岁吧。” 这位少女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似乎在心算什么,然后说:“那我肯定成年了有……好几个月了吧?” 几千个还是几万个?她记不起来也算不过来了。 啊。看起来是个刚过成年礼不久的小朋友呢。或者根本没到年纪,就想尝试大人的饮品的叛逆少女。 凯亚替她拉开一把椅子,绅士地说:“请坐。” “我可以推荐许多味道上乘的酒类。”凯亚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第一次来蒙德吗?” 她的表情纠结了一些,最后还是点点头。 其实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上次来是很久之前了。那时山势还并未像如今这样平坦,也并没有这座城邦。 意外的很好套话。 凯亚眯起眼睛,与他在广场上见过与她亲昵的那个青年气场截然不同。 这位少女名字叫十星慕,出来玩是听那个吟游诗人说这里的酒很好喝,正在深陷少女特有的恋爱的烦恼。 “我有一个朋友。” 十星慕谨慎地选择这个开头,然后说:“最近和她另外的一个朋友产生了一些分歧。” 凯亚了然,往椅背后一靠,叉起手臂:“是什么样的分歧呢?” “关于未来的规划。”十星慕说,“一开始我那个朋友以为对方并不知晓,未来他们可能共度的时间不对等。” 相当常见出现的情况。凯亚摩挲下巴。 在蒙德,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实在常见,而当两个人真正面对生活的鸡飞狗跳时,性格不合,习惯的差异往往就会暴露出来。 比方说有的人表面上是优雅高贵的酒庄老板,实则夜晚还得辛苦跑一分钱捞不到的外勤。留给彼此相处的时间就会很少。 凯亚:“一般两个人认真沟通,就能解决问题吧。” “然而总是会出现意外的。” 十星慕深沉地说,她接过凯亚递给她的一个高脚玻璃杯,仰头尝了一口。 这个酒的味道怎么跟果汁很像? 她继续道:“我那个朋友,出于某种必要但不可说的原因,必须离开他去解决一些……呃,历史遗留的战争。” 嚯,还是某位世家的大小姐,继承人还不止一个,有竞争家产的必要。 凯亚继续做出认真倾听的姿势,并提出一个问题:“是还在暧昧的时候吗?” “嗯?” 十星慕懵懂地眨眨眼。 “离开的时候,你们……啊不,是你的两个朋友,还在暧昧的阶段?” “具体怎么算暧昧的关系呢?” “牵牵手,抱一抱,若即若离的肢体接触。” “那应该算吧。”十星慕想了一下,点点头。 “嘶……请你继续。” “于是我——啊不,我的那个朋友,就回去处理遗留的问题了。”十星慕思索着措辞,接着说,“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就此分别也挺好的,毕竟他们的未来并不对等。” “但是。” “但是?” “在风暴都止息之后,她发现事情解决得意外的顺利,这时才发现,原来对方一直在默默帮她。问题都解决了。” 心理学大师凯亚明悟:“一般这种时候,才是麻烦的开端。” 十星慕深以为然地点头:“然而我完全没有想到。照理说,我跟他现在的未来与任何的普通人都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不高兴。” 当时他们离开阿贝多的营地,即使已经离开了雪山,但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十星慕好不容易变回人的样子,第一件事便是对艾尔海森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她自信满满,用想让对方夸赞自己的语气道:“陪你几十年的时间还是有的!” 艾尔海森:“不是这么算的。” 在时间对她毫无意义的时候,她拥有漫长的时间。而当她开始留恋这个世界时,只剩下几十年。 之前设想的所有结局建立在一个不存在的前提上。 十星慕总是能给他猝不及防。 十星慕苦恼地问:“他怎么还不高兴呢?虽然感觉他对我还是很好,难道是今天的风不合他心意?我想让他高兴一点。” 这位单纯的小姐已经开始用自称了。凯亚想。从她的语句中揣测,涉及到利益来往的爱情,总是不怎么纯洁。 “你怎么看?”他抬抬下巴,询问对面的罗莎莉亚。 刺探情报没想到最后听了一场恋爱咨询。 罗莎莉亚冷漠道:“去教堂告解吧。巴托巴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 “真的吗?巴托巴斯是谁?这么厉害?”十星慕问。 她只认识一个巴巴托斯。难不成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当然,我是不信的。” “行吧。” 十星慕忧愁地趴在桌上,试图以酒浇愁。她很快将玻璃杯喝到见底,又自己给自己添上了一点。 她喝不了太多酒,很快变得晕晕乎乎,等到另外两人发现不对劲时,她已经开始试图用脑袋画画了。 “你造成的麻烦。”罗莎莉亚冷静甩锅。 凯亚:“……” 在两个人商讨怎么如何把这位深陷烦恼的恋爱少女送回去时,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那位气质很显眼的灰发青年淋着酒馆昏暗的光线,翠色的眸子很快锁定了他们的小桌,迈着修长的双腿走来。 与他对视的时候,凯亚无奈地解释:“怎么说呢……我确实只给了她苹果汁。” 要是十星慕想干什么,特别是与水有关的事,她总是能轻易做到。 于是艾尔海森扫了一眼,只是点点头,便低头去问:“站得起来吗?” 十星慕:“我可以。” 她还是有分寸的。 艾尔海森便把她拉起来,调整了一下重心,让对方的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往酒馆外走去。 两人身后,罗莎莉亚回想了一下他们彼此的眼神,评价道:“感觉你的猜测要被完全推翻了。” 凯亚:“怎么说呢,也挺好的。就当听了个情感八卦?” * 僻静的小径上,已没有多少人。只剩屋内亮着温暖而明亮的灯光,这时候能看清天上的许多星星,和一条浩渺的银河。 艾尔海森同样也想起少年时代那一幕相当惊艳的流星。所以即使已经忘却,许多年后,他仍旧给那只小海獭取了这个名字。 其实也并无不妥。她提前一步离开,也不必承受痛苦。 “有一种说法,我们此刻见到的闪烁的星星,大多已经在许多时间之前便把自己燃烧干净了。”十星慕道。 “但它们的光却照耀到现在。”艾尔海森接过话。 他明白十星慕想表达什么。摸了摸她的头—— 等等。 触感不对。 他捏到的,似乎是一对毛茸茸的,雪狐的耳朵? “所以,现在我们的想法如出一辙吧。” 至少上一句话之前是这样的。 而现在,大概是南辕北辙的辙。 艾尔海森的眼神此刻停留在那对看上去很好摸的,相当显眼的耳朵上。十星慕似乎还没意识到因为醉酒的不受控,她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那对耳朵轻微抖动一下,掀起一股细微的气流。 作者有话要说: 试问谁不想摸毛绒绒呢 感谢在2023-12-26 23:46:17~2023-12-28 23: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塔、榴月逢十八 2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70 第61章 共赏 十星慕:“我醉了。”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 “嗯。” 十星慕:“但这不代表我没有知觉。” 艾尔海森:“嗯。” 他又平静地应了一声,手却没有从她的脑袋上挪开。 十星慕开始控诉:“虽然我们目前确实是——呃,那种关系——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在我的脑袋上为所欲为。” 艾尔海森仿佛一个听不懂讲座的学生,在自由发言环节向台上的讲师提问:“哪种关系?” 他慢条斯理地捏了捏耳朵尖,十星慕一炸,但没有推开他。毕竟她现在走不稳,平衡都寄托在这人身上。 “你不知道吗?”十星慕质疑了,“我怀疑你知论派学者的水平。” “恋人,情人,伴侣,情侣。”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提供了几个词语的排列组合,“你挑一个,回答一下?” “不对。被你带偏了。”十星慕冷酷道,“这不是重点。” 艾尔海森:“嗯。” 他友善提醒:“你耳朵红了。很明显。” 一层红晕从洁白的脸侧弥漫上雪白的耳侧,粉嫩得像刚成熟不久的浆果。 十星慕于是重复一遍,只是这次语气略显发虚:“我醉了。” 艾尔海森于是捂住她的耳朵。 世界一下隔绝大半声音,听他的话也像隔了一层朦胧的纱雾。 十星慕眨眨眼,表达自己的疑惑。 艾尔海森:“帮你降温。” 晚风偏凉,艾尔海森的手掌也透着一种夜色的冷意。 两个人突兀地陷入安静,十星慕的脸庞越来越红。 耳朵向后折了一小截,细细密密的短绒毛轻扫过艾尔海森的掌心,有些痒。 十星慕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行,感觉再这么沉默下去事情就有些向失控的边缘发展了。 她偏过头,问:“为什么是雪狐?” “或许前一天晚上熬夜在旅店窗台前蹲着看雪狐的人不是你。”艾尔海森淡淡道。 十星慕:“。” 十星慕:“我又想起来了。” 对付醉酒的人最好是顺着对方说。艾尔海森扶着她,做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便听到十星慕斤斤计较起来:“最后一次你接住我的时候,是不是在一个有很多海獭的水域?所以我才会第一次遇见你时,以海獭的形态。” 她的逻辑有点混乱,控诉的意图却很明显。 “严谨一点来说。那时我不知道你,你不认识我。应当是你在碰瓷。” 十星慕眼神乱飘:“……好的。” “而且降落的地点不是我定的。”艾尔海森却说。 他掏出之前纳西妲递给他的黄金怀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指引方向的罗盘。 “就算你此刻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可以找到你在哪里。” 说出话的时候他俊朗的五官并没有做出什么表情,艾尔海森一直缺乏表情,而这常常是别人误会他的原因之一。 后半夜的街道没什么人,光影投下一片侵略性的阴影。他恰到好处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手掌与她的耳朵贴合,就这么专注地与十星慕对视。 十星慕认真地问:“先生,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有点像那什么的反派角色吗?” 阴暗的实验家,严谨的疯子,并不在意实验素材的叛逃,他早已布置好天罗地网。 “如果你介意的话。”艾尔海森停顿片刻,才道,“我确实曾在你系在脖子上的金属铭牌里装过定位装置。” 十星慕缓缓地浮现一个问号:“……?” 那是要追溯到教令院的时候,几个愚人众和阿扎尔的残党准备绑架小海獭。 但解释起来又将是一个冗长无趣的故事,而面前这人已做好算账的模样。 艾尔海森懒于解释,干脆空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俯身去堵住那张想要喋喋不休的嘴。 这个吻带了点敷衍,触感很轻,毕竟初衷仅是让她不要说话。艾尔海森还有闲心去观察十星慕的神情,她海蓝色的眼眸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视线再往上,那对耳朵“刷”一下挺得笔直,蓬松得像顶了两颗棉花球。 艾尔海森于是挠了挠那对耳朵。 一阵奇怪的痒意从头顶刺激到她发麻。十星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像清晨一滴冰冷的露水从后脖颈滚落到身体里。 加上酒精的催化,她略微有点腿软。整个人像陷在了云里。 很好。看起来十星慕现在忘记了声讨。 艾尔海森从容地把她拎回旅馆,随后妥帖地安置到她房间的小床上。 她睡得很香,脸庞仍然带着一点红晕,安静地闭着眼睛,鸦羽一样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 像一块易碎的,凝固起来的冰。 艾尔海森看了一会,把窗帘拉好,半蹲在她的床前。 意识模糊中,十星慕感到额头传来一种轻柔的触感。 她梦到了很多年前,一只虔诚的飞鸟曾期许停留片刻。 * 艾尔海森去叫十星慕起床的时候,她正对自己头顶的耳朵无可奈何。整个人看上去感觉像是要成为头发打结的一部分。 “醒了?”艾尔海森走了过来。 十星慕点点头。几缕头发缠过雪白色的耳朵。 难以想象昨晚是一个怎样的睡姿。艾尔海森看了一眼床。 整理得倒很简洁。 早上醒来时,十星慕的手贴合在枕头上,是一个侧躺的姿势,呼吸平缓,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除了被子整个正反面翻转了。 这些都还好。 但是耳朵。 十星慕叹气:“耳朵还在。” 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同耳朵的人。比如她见过的小草神,小可莉,莱依拉,是可爱的精灵耳。昨晚去隔壁酒馆看到一个小小调酒师,迪奥娜,是软乎乎的猫耳朵。 问题不大。 下一刻她便感到脑袋上被戴了个帽子。 宽大的帽沿挡住视线,十星慕往上抬抬,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又想起小雪狐的四个爪套,觉得这人是在浪费摩拉:“没有必要吧。” 耳朵都被压得有点瘪。 支棱不起来了。 “金钱之所以具有价值便是因为它能交换物品。”艾尔海森说,“否则只是一个物质。” 多么超前的觉悟。 既然买了,她就戴上了,有样学样地模仿:“帽子之所以具有价值便是因为它能佩戴到脑袋上。否则只是经过特殊裁剪的布料。” 不论艾尔海森到底出怎样的心情买下这个帽子,十星慕戴着它便出门了。 他们今天去清泉镇。温迪曾经邀请她在蒙德停留,大概也是因为这里有一处清澈的湖泊。 十星慕嗅了嗅,惊喜道:“很适合栖息呢。” 她没来过清泉镇,感到这里的水脉纯粹而熟悉,仿佛有同类的气息。 几处山石围绕着一个湖泊,光影婆娑,近岸的垂柳掩映,湖面飘着几朵荷花。 一位脊背佝偻的老人站在湖边,像在守望什么。 艾尔海森上前搭话:“你好。” “啊,你好。”老人看到两人,微微一笑,“风花节热闹得很,怎么会想来清泉镇?大家都去城内了。” “过来旅游。”艾尔海森说,“听说这里有泉水精灵。” 十星慕看了一眼身边这人。 艾尔海森没提过他来清泉镇是要干什么。 老人闻言,慈爱的笑意顿了一下。 艾尔海森望向他。 片刻,老人才说:“很多年前,是有过的。” 老人慢慢地讲起往事。 镇子上的人们叫他老芬奇,很多个日升日落之前,老芬奇前面没有那个老字的时候,清泉镇的的确确存在过一只童话一般的精灵。 相信童话的孩子们会长大,忘掉幼稚的幻梦,而许下诺言的人永不违背。 “就当是个童话故事吧。”老芬奇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两个年轻人的时候,他有一种遗憾被弥补圆满的感觉。 “那只纯水精灵不在这里了吗?”艾尔海森问。 “她离开了。有好几十年。”十星慕俯身,手指穿过冰凉的湖水。 老芬奇略显诧异地看向十星慕,不明白为何她如此笃定。 “路上见到的话。”十星慕对老芬奇笑了笑,“我会让她回来一趟的。” * 枫丹的水并不纯净,在被深渊的灾厄气息污染之后,自然生长的纯水精灵寥寥,大多是浊水幻灵。 那时许多的族类都离开了。 十星慕:“想回去看一眼。” 既然清泉镇的泉水精灵已经离开许久,那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艾尔海森思索一会,然后答应了:“好。明天?” 确定了明日的行程,这一天便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十星慕感觉自己大概已被传染上了蒙德人的散漫,走路都显得慢吞吞的,节省能量,停止思考,只去踩艾尔海森的影子。 “走路需要看路。”艾尔海森再度提醒。 “只要严格跟着你的步子,我就不会摔倒。”十星慕说。 她选择继续放弃自己的脑子。 两人又这么安静地走了一会,然后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 十星慕紧急制动。她刹住车,从艾尔海森身后探了个头:“怎么了?” 火炬一样的独眼闪烁出即将发射的火药,机械传动,发出声响。 遗迹守卫。 “不想打架。”十星慕进入省电模式。 艾尔海森也并不想在不必要的事物上花费格外的时间。他计算了一下距离,比较到底是绕路还是直接动手。 两个人就这么在原地站住了,一幅任由宰割的模样。遗迹守卫锁定。 在激光射线即将发射的前一秒,一把蹭亮的剑击穿它的弱点。 没能来得及再做攻击,它缓缓倒下。 那把剑再度绕了一个漂亮的回旋,飞到一个人的手中。 那人有如朝阳的金发,她利落地收剑,惊讶地望向艾尔海森和十星慕。 十星慕同样讶然:“旅行者?” 荧也一脸惊异:“宝箱?” 十星慕:? 就见荧嘀咕着什么“怎么探索度满了还有个镇守宝箱原来我是个瞎子么”一类的话向他们身后的宝箱跑去,一边挑挑拣拣,顺便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不是去佩特莉可了?” “嗯,发生了一点事。总之事情都解决了,现在在蒙德……怎么算?度假吧?大概。”十星慕不确定道。 她是通过裂缝来的蒙德,而旅行者又是怎么从枫丹远渡重洋来的。 嘶,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但是见到很久没见的朋友,十星慕还是蛮开心的,欢快地扑到她身上。 “很久没见么?才过去几天而已啊。”荧无奈,觉得这家伙短短的时间不见,变得黏人了许多。 她狐疑地望向艾尔海森:“你对小星慕做什么了。”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把十星慕的帽子往下又压了一点。 十星慕毫不在意他的举动,与旅行者聊起来。 “啊?你们打算现在就回枫丹吗?”旅行者说,“要不再等个十几二十天。蒙德和璃月最近要举办一场诗歌交流会。” 她还没过主线。在尽职尽责地锄大地。 去枫丹大概也不会发生什么。 “是这样吗?” “当然。听我的准没错。”荧骄傲道,“我可是无所不能的荣誉骑士啊。” “不过说起来,之前就很在意了。” 旅行者指了指她的帽子,狐疑道:“今天太阳不大啊,怎么还要戴一个帽子。” “呃……那个……”十星慕讪笑,小声说,“感觉不太自在啦……” “有什么不自在的?我想看看。” 派蒙飘到她的头顶,尝试掀开,十星慕倒也没有阻止。 一对略显无精打采的毛绒耳朵暴露在日光之下,软乎乎的短毛泛起浅淡的光。 寂静。 片刻,旅行者猛地转头,谴责艾尔海森:“此番美景,为何不共赏!” 派蒙蠢蠢欲动:“我也可以摸摸吗?” 荧的眼瞳中闪烁出诡异的光。 十星慕谨慎后退几步。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共赏!共赏!共赏! 感谢在2023-12-28 23:15:48~2023-12-29 23:0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 2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岁岁平安 “好怪。”十星慕说。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对着旅行者说,而是在反省。 荧:“怎么啦?” “为什么当我是只海獭,或者别的什么的时候,能熟练地扑到你怀里。当我是人的时候,也很喜欢跟你凑凑。” “然而当我长出一些其它的器官时,便会生出不必要的羞耻情绪。” “这不应当。”十星慕严肃道。 艾尔海森拎着那个帽子,淡淡道:“建议你保留这种观感。” 荧一戳一戳那个耳朵,俯身观察十星慕有些红晕的侧脸,完全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更喜欢了。” “很难在你身上观察到‘害羞’这种情绪呢。理智让你想要推拒,但出于对我的信任,又舍不得真正把我推开。”荧洞察一切地笑,“这不就是——” 派蒙清脆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欲拒还迎!” 十星慕:? 这时她明显感到身前覆下一片硕大的阴影。十星慕仰头,艾尔海森把那个帽子重新戴回她的脑袋上。顺便整理了一下十星慕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那个蝶状羽饰仍然妥帖地佩戴在她耳边,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 善于观察的旅行者敏锐地眯起眼睛。 “啧啧啧……卡维的那个赌局我要押最短的时间。”她得出结论。 随后荧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十星慕,从毛绒绒的耳朵到不曾沾染到泥土的鞋跟,询问:“你的风之花呢?” 十星慕疑惑地歪头:“什么花?” “就是风之花啊!”荧指了指自己胸前佩戴的一朵洁白的塞西莉亚,“风花节有送对方花朵的习俗,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都在蒙德待这么久了。我都有,这可是小派蒙送给我的——虽然前提是请她吃了一顿美味的甜甜花酿鸡。” “不会吧不会吧。”荧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又看了一眼十星慕,幸灾乐祸地质疑,“不会你们两个人还没给对方送过花吧?” “……” 十星慕:“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个习俗。” “哦。我信了。”荧语气平淡。 十星慕放松地笑起来。 漫山遍野盛开着花丛的山坡,清朗的风吹拂,阳光不冷不热。很难有这样闲暇宁静的时光,好朋友在跟她打闹,艾尔海森就在边上。 “不需要什么花,这样就很开心啦。”她满足地说。 她的眼睛反射出澄澈的蓝天和白云。 “为什么会是你呢。”旅行者幽幽地望向艾尔海森,“我要碎掉了。” 艾尔海森冷淡道:“碎碎平安。” 旅行者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身心和心灵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冲击感。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他竟然——他竟然用那张天塌下来也不会做出生动表情的脸,毫无温度地讲了个冷笑话! 就连派蒙扒拉那对耳朵的手也停滞了。 “我走了。”荧一刻也不敢停歇地站起来,恍惚地说,“两位慢聊。” 她几乎是看到身后有圣骸兽准备乱创人那样步伐矫健地离开了。 艾尔海森:“不送。” 赛诺的暖场方式,能够很好地迅速终结一个话题。 ——这个事实还是不要告诉他本人比较好。 * 十星慕第一天变成了雪狐,艾尔海森起身去雪山逮人。 第三天重新变回小海獭。 艾尔海森开门的时候没有注意地板,把蹲在门口地板的小海獭一起缓慢地推出了门。 第七天变成与酒馆门口那只花色极其相似的奶牛猫,艾尔海森循着黄金怀表的指引,波澜不惊地将她从过高的树上抱下来。 俗话说白天不熬猫,晚上猫熬你。艾尔海森每隔几分钟便揪一下十星慕的尾巴,以免她就这样绕着他的脖子睡着。 “诗会着实有趣。” 对面,那位样貌俊美,举止得体的先生托起陶瓷小盏,浅饮一口热茶,微笑道。 经过石门,再往南走,便是璃月。艾尔海森与十星慕暂且在茶摊歇脚,正好旅行者提过的诗歌交流会在此举办,不过他们来得有些晚,许多人采风去了,倒是茶摊还有人悠然坐着。 他石珀一般黄金的眼瞳在十星慕身上格外停留片刻。 “我们回来啦!”派蒙兴高采烈地招手,“咦!艾尔海森!” 温迪同样望见趴在他脖子上那只困得打蔫的奶牛猫,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今天怎么是小猫……呢。” 似乎周遭的风声都止息片刻。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酝酿的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快要止不住了。 默默离远了一点。 原本打打闹闹的几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说呢……感觉钟离先生平日里还好,但那个外来的先生也往那一坐,莫名就不敢说话了。”行秋小声向诺艾尔嘀咕,“钟离先生也看上去严厉了起来。” 甚至现在他们说话都有一种学堂上,背着老师偷偷摸摸传纸条的心虚。 所幸这世上还有一人天生就属于这种场合。 梅花眼瞳的少女蹦哒到台上,重新热络起氛围,轻咳一声,念出自己的即兴大作。 “小巷派打油诗人胡桃,在此先出上对!” “远看一条河,细瞧有头鹅。” 荧回忆起蒙德城外桥上的鸽子,有感而发:“河上鹅易跑,不如打白鸽。” “……旅行者,提米会不高兴的吧?” “好的。认错。” 几番插科打诨,大家放松下来,愉悦地进行着交谈。 日暮将晚,街边几盏灯笼亮起昏黄的光。远处的河畔停留了几个竹筏,大概是捕鱼的人们归家。艾尔海森倚靠在茶摊的铺子,望向远处的人群。 人群中,有个过于显眼的,同样是水蓝色头发的人。 她正跟周围人交流着清泉之心的故事,眉目间流露出困惑。 艾尔海森起身,把十星慕猫猫放置到桌上,随后自己一个人便跟过去,偶尔用余光看一眼她。 ——于是十星慕和这位钟离先生大眼对小眼。 虽然钟离先生的外貌是个青年的模样,然而眼眸沉淀着经年不朽的慈悯与温暖。 “小友。”钟离温和笑道,“不必紧张,我从那个诗人和旅者两人口中听说过你。” 十星慕悟了。大概又是一个神明级别的人物。 她轻轻地喵了一声。 “有时我们以清澈赞颂不竭的泉水,言它包容万物。清泉淌过灵魂,生命便诞生于一条潺潺溪流。”钟离缓声道,“消融万物,却不得其意。” 十星慕懵懵懂懂地仰头。 “绝云间的日出很好看。”钟离看她,“若有闲暇,值得一赏。” * 晚间。 艾尔海森翻着一页书,怀里窝着一只打盹的猫。间歇他会一下又一下顺她的毛。 静谧的旅馆,蝉声几阵,月光清凌凌地映照下来,那只猫打了个哈欠,发出奇妙的光芒。 下一刻,十星慕便懒懒地伏在艾尔海森的膝上。她偏过头,用手指虚虚在半空描摹他的脸庞。 手腕便被人抓住。 “现在走吗?”十星慕问,“去看日出。” 艾尔海森点头。 这几天,十星慕总感觉艾尔海森在私底下琢磨着什么。她有点想问,但又还没有太好奇。 绝云间山势陡峭,对常人来讲,并不好爬。艾尔海森没有这方面的困难,反而是十星慕有一点发怵。 主要体现在恐高上面。 “我其实不是恐高。只是怕掉。”十星慕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分辩,“其实就算掉下去也没关系,毕竟又没有了什么裂缝……所以我没有恐高。” “嗯。”艾尔海森说,“你讲这句话的时候不要抱着我的胳膊会更有说服力。” “怎么不能抱了?” 十星慕无意间往下一瞥,又见茫茫云雾,一哆嗦抱得更加用力,口不择言起来,语气相当理直气壮:“我不抱你难道去抱树么?或者抱一只鹰让它把我带到山顶?你是我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抱?” 便见旁边这人停住脚步。 艾尔海森低头,看见毛绒绒的一个十星慕紧紧地贴着他。 他解下披风,环住十星慕。他的披风对于十星慕来说有点过于宽大,乱蓬蓬的头发也被压在披风里,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嗯?”十星慕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艾尔海森:“让我的女朋友不要那么紧张。” 他们一直是称呼彼此的名字,还没有过什么亲昵的称呼。有时旅行者会调侃他们跟之前看上去没有发生变化。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就像解一道数学题一样自然。 十星慕的耳朵开始发烫。 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接下来的路程都变得轻松许多。 夜色包围住广阔的大地,走过最后一段曲折小径,山顶竟然有一片静谧的湖泊。 湖心的亭台,有两人对坐,正聊着什么。 “温迪?钟离先生?” 十星慕讶然,反而是艾尔海森一幅早有预料的模样。他向那两人点头示意。 “我们在等着看日出!”温迪高兴地跟她打招呼,像晃荡酒罐一样晃荡着一个陶瓷杯,“好巧哦!要不要来喝一杯!” 钟离轻咳了一声。 温迪讪讪:“呃……当然是饮茶,饮茶先啦。” 他们便走过去。 云雾氤氲,暗沉的夜色弥漫。艾尔海森在跟温迪聊着什么,十星慕盘腿坐在佝偻的老树下,顶了一片翠绿的叶子。 “你好,小友。”钟离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发尾的长辫悠然摆动,“很少能见到像你拥有这样力量的纯水精灵了。” “您放心,我没有恶意。”十星慕有种在教令院被珐露珊前辈抽查功课的紧张。 “不必拘礼。”钟离淡淡笑了一下,“我听闻了你的故事。很坚强。” 十星慕不好意思起来:“没什么啦……要不是艾尔海森,可能我现在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深渊会侵蚀意志的边界,所幸他给我递了一张作弊的字条,我才勉强抓住通往现世的浮木。” “见证者为见证而来,铭记者为铭记而生。”钟离道,“但据我所知,你决定去驻守深渊时,应当与他并不相识。那你这一切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为了完成与朋友的约定。” “原来如此。” 钟离道:“你与她有一份契约。” 契约。 十星慕知道。如果说有一个词能描述出璃月的特点的话,那就是契约了。 璃月最初的建立来源于众民与岩王帝君的契约,这是最初的契约。 然而钟离先生的下一句话让她产生些微的茫然和疑惑。 “而你遵守了与她的契约。应当褒奖。”钟离道。 十星慕:“?” 钟离:“我会赠予你一份薄礼。” 十星慕:“啊??” 她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等,让我捋一捋。不是这么算的吧?” 钟离噙笑,再重述一遍:“不必拘礼。这是嘉奖。” 此刻他的形象与节庆日里非要硬塞礼物和摩拉的长辈重叠了。 “于澄澈之水而生的精灵,尚不懂尘世的曲调,便甘愿镇守数百年。”钟离似乎在感慨,“也有许多人,为了更多人,奔赴去各自的战场。” 千风摆动他暗绣龙纹的衣袖。 “等一切淹没的时刻。”钟离温和道,“那份礼物自会被拆开。” 他的眼底闪过如黄金般的光色,倏然远消。说完,钟离便准备离去。 “那钟离先生呢?”十星慕两手抓住盘腿的脚尖,突然开口问道。 她仰头看他,仿佛一个好奇求问的稚子:“我是为一份契约……遵守与好友的约定而停留。那先生你呢?又是为何驻足呢?” “我?” 钟离笑了一下,并未作答。 他遥望远处。 所有暗沉的夜色消弭。一轮温暖的太阳升起。 璃月沐浴着安宁的日出缓慢苏醒。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岁岁平安! 感谢在2023-12-29 23:00:18~2023-12-31 20:3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郁 15瓶;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路 4瓶;榴月逢十八、莱欧斯利大人の狗 2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永恒与刹那 绝云间雾霭缭绕,清尘收露,万种生灵开始睁眼。 十星慕跟着钟离先生的目光,望向这一片日出。 她看得有点入神,直到另一个人走过来,把她脑袋上顶着的那片叶子摘下去。 而远处的星星远消,月光隐去,夜幕隐去,太阳缓缓升起。 艾尔海森在她身旁坐下。 昨天,艾尔海森打听了那只清泉镇的纯水精灵。对方关于枫丹的记忆很少,意识是在清泉镇修养后才恢复了些许。 于是他转而问起别的。 “我们的生命怎样走向衰竭?”卡莉露思索了一下,“我知道的,大概只有三四种方式吧。” “有的就安安静静地消逝,宛如一潭死水。没有流动的水,也失去了时间。” “比如身在污染之中,被污染过后失去灵智,成为魔物。” “当然,更多的还是重新回归于水中。在此之前,随着力量的衰退,我们会逐渐维持不住人形,变成花,变成草,变成我们见过的生灵。直到最后干涸,缩成一小滴水,融入各地的水脉,力量强大的会化作灵物,滋养附近的植物。” “嗯?仅剩几十年,那会虚弱到什么样子?” 卡莉露不懂面前这位青年追根溯源的意义,她的时间观念与普世的人类并不相同,跟十星慕一脉相承。 她迷惑地问:“那已经濒死了,还考虑这么多干什么呢?” 温迪在一边小声提醒:“诶诶。” 日出是很短暂的。 很快,太阳完全从云层中展露出来,残存的几颗星星黯淡下去。 离开夜色的遮掩,绝云间的陡峭一目了然。 十星慕不自觉攒紧了手,背绷得笔直。看着很僵硬,实则魂已经飞走有一会了。 “不要怕。”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她身上还罩着他的披风,“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这句话像一个承诺。 他的语气总是很平淡,不大怎么说情话。 风花节的时候,十星慕拉他旁听温迪老师的诗歌培训班,艾尔海森不幸被选中,面无表情地念起蒙德的那些浪漫的诗歌。 旅行者锐评说像是那维莱特总结一场审判的来龙去脉之后,一敲权杖,宣读有罪。 但他的承诺很有信服力。 他不轻易许诺,一旦开口势必会去做到。 而他确实如他所说的做到了。 十星慕不自觉便放松下来,鼻子还有点酸,闷闷地应了一声。 山野之间突然敲响一声响亮的唢呐,鞭炮轰然炸开,劈里啪啦惊飞一群鸽子。 * 上山容易下山难。十星慕没有旅行者的胆量。 据旅行者本人所说她有次忘开风之翼,所幸落地点是个丘丘人的脑袋,丘丘人“呀!”了一声,而她竟然安然无恙。这之后她就爱上了这种极限运动。 十星慕不敢。 她看了一眼山下缥缈的雾就不自觉抓紧艾尔海森。 “有一条山势缓和的道路。”钟离指向另一面,“小友们可从此处下山。今日天气晴朗,风景同样宜人。” 阳光暖洋洋的,确实是个好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浓郁的喜气洋洋。远远的,十星慕望见前方几列红衣的人们,他们脸上都挂着微笑。打头的青年脸上飘着傻乎乎的红晕,手里捧着一束琉璃百合。 再远一点的地方,身着喜衣的姑娘被簇拥着,同样流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羞涩微笑。 “原来是有人结婚啊。” 十星慕感兴趣地多瞧了几眼。不必特意去感受,人群中的笑脸便传递出明朗的情绪。 旁边一位妇人看到他们,相当自来熟地给她塞了一把花生:“沾沾喜气啊!” 十星慕手下,眼睛弯弯:“谢谢。” 用于庆贺喜事的花生也被悉心地印上了红色吉祥的花纹,十星慕眯起眼睛观察一会,便把它们递给艾尔海森。 他们跟随着这堆喜气洋洋的新人,缀在队尾下山。 这时,末尾几人突然窃窃私语起来,有的皱起了眉毛。 “……还是张家姑娘的那个丫头?” “唉,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这样好的日子。闹心。” “找不到人就算了。那么远跑回来,又不露面。” “常公子倒是坚决,说不能让新娘子那边少一个人。我们再找找看。” 十星慕眨眨眼。 “我还不困。” 艾尔海森:“……行。” 即使他一向不乐意在别人身上多耗费时间。 十星慕自然而然地融入一群上年纪的大伯大婶之间。不得不说她这张脸一直很能讨长辈喜欢,特别是倾听对方说话时,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而真诚一向是受长辈人喜爱的品质。 唠到最后,一开始递给她花生的妇人喜爱地抚上她的手掌:“乖女,你有合适的对象吗?婶给你介绍几位?” 十星慕便无声地笑起来。 艾尔海森在另一边的树下短暂地闭眼小憩。听到这番对话,平平淡淡地睁开眼。 见日光底下,十星慕耳侧的羽饰还反射着光,一抹笑就挂在精致小巧的脸上。 他站起身,便感到胳膊被人扯了扯。 “不用啦,谢谢阿姨。”十星慕说,“花生还在他手上呢。” “哦哦……”妇人看了一眼十星慕,又看了一眼艾尔海森,似乎这才想起不久前才见过,还有些可惜,“那拜托你们俩了。我们去村庄里找找,以前阿允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找一个没人的井边待着。” “她跟她姐小时候也喜欢一起在山坡上放风筝。” “哎呦,这丫头……” 今天出嫁的张姑娘,她的妹妹阿允与她相依为命地长大。 她们家境并算不上富贵,阿允从小喜好摆弄一些机巧造物,打算去枫丹研究,便是张姑娘给她东拼西凑的路费。 阿允泪眼汪汪地便走了。张姑娘则留在璃月行商贩茶,一来二去,结识了常公子。 阿允远在枫丹收到的第一封信,便是亲姐姐结婚的消息。 “似乎是不能接受姐姐这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十星慕说,“但她收到信的时候就往回赶,听说这一路马不停蹄的。” 艾尔海森:“你打算怎么找?” “嗯?你不帮我的吗?” 艾尔海森剥开一个花生,花生仁散发出油脂的香气,他递到一边。 指尖传来温热的气息。 纯水精灵熟练地运用嘴唇,叼走一颗,嚼嚼。 “开玩笑的啦。”十星慕说,“当然还是听水声来得快一些。” 她指向一个方向,不是水井,也不是有风的山坡:“在那边。” 常公子的府中,布置新婚的现场。 去得太早,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也没人能想到新娘的妹妹一大清早便起了床,场地还没布置好便在那等着了。 * 常府。 红绸缎高高挂着,系成一个团团圆圆的结。府上叫来帮忙的人忙活着,迎接早到的来宾。 正中央一个圆形的小池塘,几条锦鲤摆动鱼尾,争抢鱼食。 而喂它们的人显然心情并不愉悦,她坐在阴影里,眼底挂着硕大的黑眼圈,也不说话,像一个游荡的影子。 “你好,是阿允吗?”十星慕微笑着走过来,“有人在找你。” 阿允瞥了她一眼,又瞥了她身后的艾尔海森一眼,语气不大友善:“你会把他放到比家人还重要的级别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 但十星慕回答得很坦然:“我没有家人。” 阿允顿了顿。 但她的眼神,显然因为误会了什么而变得柔和了一点:“那与你一同长大的朋友呢?” 十星慕认真思考了一下:“一样吧。” “我不能理解。”阿允好像也不是为了获得一个答案,只是引出自己的问题,“今年的海灯节姐姐就不跟我一起过了。” “但好像你那时候应该还在枫丹研究院?” “以后的海灯节呢?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过出现短短一两年,便跟家人获得同等的位置。”阿允问,“好像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我一个人被留下。” 十星慕:“人类的生命也不过恍惚三万天。” 她的时间观念向来与众不同。 阿允貌似被梗住了。她生着气别过头,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她穿着给姐姐庆贺的红衣服,喜气洋洋的。 十星慕便笑,感觉像在哄一个别扭的孩子:“你跟你姐姐聊过吗?” “这么点大的事还要说给她听吗?这几天她够忙了。哪有空管我。” 酸溜溜的。 “我宁愿我是一个机器。” 十星慕柔声道:“话也不是这么讲。你以后就多了一个家人。” 而机器也不是好当的。 “能让我放在最重要位置的人不会超过三个。”阿允说,“就算是未来的家人,也只会比这些人低一个等级。无法想象姐姐不陪我,去跟别人一起过海灯节。” 或许商人总是忙碌的,放弃单子跑去枫丹陪妹妹也不大现实。 十星慕:“但你不能以你的标准,去要求你在意的人,必须跟你一样。” “随便吧。”阿允叹了一口气,“就是重要程度排序问题。” “我觉得你可以跟你姐姐好好谈一谈?”十星慕感觉经过温迪老师的熏陶,在情感这一部分进步神速,“看看对方是什么想法。” 阿允:“……你说得对。” 阿允:“所以我为什么不是机器人。直接抛弃情感模块。” “我感觉你期待的其实是,”十星慕组织了一下措辞,“大家都是机器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给你你认为公平的回应。” “是不是别人对你太好,你也会下意识地觉得是种负担?因为你认为你给不了平等的回应。” 阿允没有说话。 片刻,她幽幽道:“感觉被你扒光了衣服呢。” 十星慕:? 十星慕:“不至于。” 艾尔海森本来没有多大兴趣,在聊到后面的时候看了过来,这时也转过头看她。 十星慕莫名有种汇报论文的紧张。 她忽然就明白了当初第一次以人的身份与艾尔海森吃饭时,对方说不想把饭桌弄成答辩氛围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会有什么东西永远存在,永远不变──但我认清现实了。” 十星慕:“永远存在的。时间都不是永远存在的。” 艾尔海森在一旁点评:“过于宏观了。” 十星慕扭头想对他嚷嚷什么,又被投喂了一颗花生仁。 遂作罢。 “情感本来就是混沌的,不定性的,”十星慕说,“不必追求完美的公平。有的人天生热爱付出,有的人天生缺少感知。有的爱不善言辞,有的爱分裂成很多份,但爱是真实的。” 阿允没有说话,她低垂着头。 忽然间,她把鱼饲料一把撒到池塘里。花样各异的锦鲤闻着香气扑腾起来,难以置信今天竟然吃这么好,挤过来挤过去,差点蹦出水面。 “但我喜欢我身上这种追求公平的特质。”阿允最后说,“我不会改。” 她把一兜大红色的喜糖递给十星慕:“目前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这糖就送给你了。不过几天后我会去找姐姐谈谈。” 然后转向艾尔海森,挑剔地看了几眼,才离开。 阿允走后,两个人在小池塘边坐了一会。主要是解决一点喜糖和花生,不然要拿不下了。当然主要是十星慕在解决。 “艾尔海森老师,请对我的课题成果打分一下?”十星慕侧过脸,海蓝色的眼眸望向他。 艾尔海森记忆力很好,他慢条斯理地说:“‘有的人热爱付出,有的人缺少感知’?” “是在说你,热心的好心人。” “那‘有的爱分裂成很多份’?” “从纯白铃兰女士身上学到的。”十星慕严谨地撇清关系。 艾尔海森当真如同那些提问的导师一样,基于她的课题提出一个举一反三的问题:“既然你认为没有永恒存在的事物,避开了阿允提出的重要程度排序。” 这都被发现了。 十星慕无辜地眨眨眼。 “那你对刹那存在的情绪,是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十星慕仰头。 本来是玩笑一样开启的话题,但现在艾尔海森好像很认真。他平静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脸庞,发梢,被阳光照耀的眼睛。 十星慕慢吞吞道:“就算是蜉蝣也有存在的意义吧。” “比如说。”十星慕回想起风花节里恋人的许诺,那时,她切实地感受到了他们的衷心,“很多人会讲我永远爱你。虽然很多人大概都不会走到最后,但那一刻的心情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嗯。”艾尔海森平静地点头,淡淡道,“我最多也只能保证,我的爱在我活着的时候是永远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2-31 20:39:25~2024-01-02 23: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 34瓶;塔 6瓶;大大,更新,饿饿 5瓶;朝歌 3瓶;榴月逢十八 2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碰瓷者恒被碰之 十星慕望向他。 艾尔海森仍在剥着花生,他把那几颗象征着吉祥和好运的花生仁递到十星慕手上,就像在闲聊。 池塘里的锦鲤吐了几个泡泡。 一条金黄色的幼鱼绕过深绿的蔓草,水波荡漾,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 美丽的涟漪仅存在短暂的片刻,很快又沉了下去。 十星慕感到惋惜。 这时她忽然恍惚地发觉,自己与之前不一样了。 刚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的那时,十星慕常常觉得,自己的时间是静止的。 她不理解为什么仁慈的神明将她们带往尘世,更不明白为什么同类那样渴望一双属于人类的心脏。 所有的一切,空气,沼泽,旅途,战争,无非就是静默的,掌心流淌过的透明的水。 水与水之间并无不同。干净而透明,沾染不上任何的色泽。 许许多多的同类走了,她们热爱阳光,为清晨蒸发掉的水珠感到难过而伤怀。而十星慕无动于衷地旁观,她想的是,既然都明白时间的长短,为什么还想要成为人类?且万物循环归一,水蒸发掉又会在某处化雨降落,可见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劳神费力。 花朵盛开后便凋谢。 流星燃烧后便黯淡。 清泉流淌后便归海。 因为望不到头的寿命,她曾傲慢地将尺度拉得很长,于是所有事物都会迎来消逝的时刻,于是万物的诞生没有意义。 她也没有意义。外面的世界很大,她只是一滩安静的,不起眼的小水洼。 却偏偏拥有不匹配的力量。 也是因为力量。所以能吸引到有人能拉她一把。 “水可是需要时时流动的哦。” 好友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十星慕不知道已经在原地待了多久。 日出日落并无不同,伞雀已经在她面前安家,没有起伏,没有动静,她将就这样慢慢地盘踞在山洞的水潭里,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凝固成一滩死水。 后来跟在好友身边,见证一个复仇的歌女如何经受苦修,最终也只能愕然目睹仇敌之国的覆灭。 很多战火,很多流淌的血。 与透明包容的水混杂在一起。她们沉默着踏过。 洒满阳光的山顶是她们难得放松的时候。 视野开阔,能观察敌人。山势陡险,易守难攻。 歌女唱起婉转动听的歌谣,好友静静地注视她。 “我期望她不要背负这么多沉重的枷锁。”好友笑着叹息了一声,又自我反驳,“每当与他们相处,又知晓无法真正融入成为一个整体。有时互相依偎着,不曾满足便期望其它。得到一件珍物,不需太长时间便想要疏远。渴望独处,也渴望被理解。” “别无他法。但这就是人啊。” 十星慕思索了一下:“你比卡皮托利姆的那群乐师讲的好。” 好友笑了笑,她说:“希望能成为人类。虽然短暂,但我会足够珍惜。” 十星慕不置可否。 “没有珍惜的必要。” 好友:“但我看你吃小伊做的那些甜食还挺开心的。” 十星慕:“。” 她默默别过头,感觉被戳穿了。 “好吧。”她承认说,“确实好吃。” 她的一生。漫长的前半截是平淡的水潭,应邀之后稍微流淌了一点,在好友的请求下,决定将自己的时间奉献给深渊的终结。 可是在这途中── 十星慕望向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感受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可是这世界那么大。 他非要去须弥的沙漠散步。偏偏就捡到她了。 “怎么能这么巧啊。” 十星慕偶尔会发表一些奇怪的言论。艾尔海森正在慢慢理解她思维推导的逻辑。 他正要说些什么,庭院门前放了一串鞭炮。 穿喜服的新娘到了,热热闹闹的人群簇拥着走进府中,阿允走在最前,终于是挤出了一个笑脸。几只不怕鞭炮的喜鹊停在屋檐,胆子挺大。 他们便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了。 * 艾尔海森似乎跟钟离先生很有共同语言。 他们在望舒客栈留宿,钟离先生常常沏两杯热茶在客栈底下就坐,据说用的是沉玉谷的新叶,两个人便就着升腾的水蒙热气攀谈。 有时十星慕会旁听一会,他们天南地北什么都聊,某日旅行者也在,拍了拍十星慕的肩膀,对钟离先生严肃道:“是这样的,从前,她常常是一只海獭。” 没等十星慕琢磨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便见钟离先生依旧端着陶瓷小盏,却是不动声色地往离她远点的方向挪了挪。 十星慕:? 旅行者意味深长地告诫:“千万不要变成章鱼啊。小心天动万象──” 钟离:“旅者。” 艾尔海森:“不必乱吓她。” 实话讲十星慕并没有被吓到,但是反而好奇起来。 她转过头,望向艾尔海森:“为什么呀。” 十星慕的眼睛海蓝色如同深邃沉静的汪洋,唯有注视着他的时候会泛起粼粼波光。 艾尔海森就也慢条斯理地讲起来,神色也是难得的有耐心。 旅行者突然“啧”了一声。 撂下一句“你们先聊”就飞快地跑了。 钟离笑而不语。 荧总是这样来去如风。十星慕已经快习惯了。她听艾尔海森的解释。 说是从前帝君为民征伐时,常与黏腻的水生动物作战。 “喔。”十星慕点头,“就跟我常常掉进裂缝,所以有点恐高一样。” 她认真讨论的神情严肃又可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便攀着大人的手,仿佛能去到任何地方。 钟离轻笑了一声,道:“所幸还能有解决祸患的一日,更多的人还时常困忧于未偿的罪业。” 艾尔海森捋着十星慕的一个卷,缓声说:“你今后不会掉下去。” * 恐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十星慕会恐高。 大概是掉进裂缝,而尚未复苏艾尔海森接住她的记忆,便逐渐产生的潜意识。 而等到她想起时,这个习惯已经根深蒂固,艾尔海森正在缓慢地尝试治疗。 ──但是。 但是。 一只恐高的团雀。 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会变成一只团雀,大概是望舒客栈的顶上许许多多的鸟蛋和许许多多的团雀吧。 十星慕扑棱着翅膀,尝试飞翔,未果。 更被附近的鸽子嘲笑。 这时恰是月圆子时,艾尔海森已经睡下,十星慕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她也好久没钻去过他的梦里揪聪明草了。 她的手是很痒,然而胆子也很小。 上次揪了一下,清早时她刚睁开眼,迎面就对上艾尔海森翡翠绿的眸子。 清晨,他微凉的手掌锢住她的腰,那双起雾的森林一样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然后呼吸逐渐靠近。 十星慕感到他的掌心逐渐升温,本能大叫着快跑快跑。 跑是跑不掉的。 她呆呆地与他对视,忽然灵光一闪。 猛地仰起脑袋,然而错误地估计了远近,一个带点湿润的轻吻就印在艾尔海森的脖上。 虽然过程参差,但结果很不错。艾尔海森稍微愣了那么一小会。 一小会就已经足够。 随后十星慕趁他没反应过来。 “砰”的一声,缩成一团小海獭,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他。 艾尔海森当时似乎冷笑了一声。 从那之后十星慕便老老实实的,不敢去打扰人家的美梦。 ——她的胆子不怎么大,她知道。 所以在面对鸽子的嘲讽她不会飞时,十星慕只是叽叽喳喳地对叫了回去。 清风如许,清冷的月光冷凌凌地映照过雕花的窗棂,贴玻璃上的窗花显露出精细的轮廓,一只小小的白鸽飞了过来。 它貌似把十星慕当成了刚破壳的幼鸟,不厌其烦地给她展示该怎么飞。 首先扑扇扑扇翅膀,把气流掀起来。 然后两只爪子往后一蹬,借力和推动的气流,脱离重心,悬浮到空中。 最后用尾翼和翅膀的摆动控制平衡。 那只白鸽教得尽心尽力,十星慕学得有模有样。 指原地打转。 生理上的特性能被克服,然而心理上的恐惧无法战胜。 十星慕稍微有点为对方不值得,毕竟它白白浪费了精力和时间,但并不感到愧疚。 没办法,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她尽力了。 她不会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她一向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这点大概是学了艾尔海森。 白鸽有点像珐露珊前辈的模样。它突然一把抓起十星慕,带着她飞了起来。 十星慕:! 不带这样玩的! 白鸽虽然强势,但它一直稳稳地抓着十星慕的肩颈处,不时用力道示意她该怎样摆动翅膀。 十星慕有点吓僵了。白鸽仿佛叼了块石头回去筑巢。 它见十星慕实在没有飞翔的本领,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放回地面,咕咕叫了几声,痛心疾首地飞远。 十星慕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勉强能看清点面前的事物,便见到了几条缓缓蠕动的虫子。 白鸽叼来的。 大概是怕她已没有飞翔的勇气,便也失去了生存的本领,看起来实在可怜。 十星慕:还怪热心的。 她礼貌地表示了感谢,随后婉拒了这些青虫。 有那么一瞬间,十星慕从白鸽那睥睨的眼神中看出了“你不要逞强”的意味。 随后它扑棱棱地飞走了。 不知道是去找吃的还是又去帮助幼崽。 十星慕心情复杂,敬畏地目送它高大伟岸的背影,觉得璃月的生灵都怪有灵性的。 然而。 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怎么回去? 芦苇荡丛,湖泊几片,月光下的阴影零星点点。 折射的湖色重叠,更远的深处,幽邃的业障之气如黑雾一般弥漫。 十星慕陡然清醒了不少。 她警戒起来。 凌厉枪声破空,青绿鸢枪猛戳破湖面倒影,芦苇被那大开大合的冽然枪法扰得抖索几阵,垂落到两侧,露出一个少年身型的人影。 他挽枪收势,面上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但呼吸急促,显然神情却并不平静。 甚至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恍动。 十星慕警惕起来。 那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她,毕竟她现在只是一只小小的团雀。 他径直蹚水,走进湖泊,一手撑着枪,仿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但紧接着。 下一刻,他猛地将脑袋栽进湖泊里,又迅速仰头,水声不止不息,他又将头栽进月下的湖泊。 仿佛这样便能让意识清明一些。 真是个奇怪的人。 十星慕观察了一会,发现湖里泛起的雾气里漂浮出她无比熟悉的气息。 无数战争汇聚而成的气味,无数伤口结疤又生长才能弥漫的特质。 这人……她多看了一眼。 裸露的脊背上残存几道浅淡的疤痕和褶皱,脚步有些发虚。 这时十星慕忽然错愕地发觉,白日里,荻花洲这处的丘丘人营地竟然不见了。 她惊讶地“叽”了一声。 哪想到那个意识已经迷离的人下意识地跟随声音的方向。 直挺挺地栽倒在十星慕面前。 面具掉落到一边,半阖的金眸有些黯淡。 十星慕:“。” 这堪称教科书似的碰瓷。 她怎样才能以团雀的姿态把这人也送去诊疗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有话要说。 *久等了私密马赛!飞机上勉强写了一丢丢 看看这几天有没有空我尽量多写点 感谢在2024-01-02 23:26:22~2024-01-06 00: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华不转 5瓶;榴月逢十八 2瓶;Рассве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共鸣的涟漪 荻花洲。 芦苇飘荡,月色倾洒下来,映照出一只白白的小团雀,额上一点海蓝色的绒毛,一张小脸相当严肃地盯着面前一个晕倒的人。 那人傩面掉了一半,胳膊的青绿鸟形图纹微弱地散发淡淡绿光,像淋雨后羽毛沉重得飞不太高的小鸟。 小团雀往前蹦蹦,凑到他的跟前。 接近了才发现,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仿佛一直压抑着什么,直到意识不清不楚之后才泄漏出几缕端倪。 十星慕试探地向前探了一只爪子。 烫。 炽热的墨绿青焰激得她猛地缩了回去。 背后裸露的伤疤深处,沉重的业力可窥一角。 湖面的波纹一下又一下地拍打他的衣襟,将要吞没他。 十星慕索性顺着腰间的挂坠,艰难地爬上他的脊背——这对一只不会飞的小团雀来讲实在是一个过于浩大而劳神费力的过程。 在抵抗深渊裂缝时,常常会混杂一些水上的罪业。 兽境猎犬吞噬那些杀伐带来的怨气,悲鸣,忿恨,会变得更为膨胀和强大。 她都是用从温迪那交换的曲子吹散的业障。 那首曲子温迪涨价收了六个苹果。 可是。 骨笛也不在身上。 十星慕尝试清唱几声,发出几个别扭的音节。 怎么说呢,虽然称不上婉转动听吧,也能评个呕哑嘲哳。 浅滩里的螃蟹猝然从熟睡的梦里惊醒过来。 绿豆大小的圆溜溜的眼睛跟十星慕同样不大的小眼睛对上。 螃蟹匆匆从她身边经过,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给她腾了个地方。 十星慕:“。” 好吧,有点难听的。 她紧皱着眉头注视他脊背上散发着业障的伤疤。 这时,她隐约感到这人动了动。 十星慕心情越发微妙。 不会是被难听得清醒了些吧? 她扑腾扑腾翅膀,有点飞不稳,那个人便弯着腰,反手就把这只团雀抓了下来。 十星慕挣扎了一下,未果,便老实趴在他的掌心里。 夜深露中,前路难行。此身亦是理应讨伐之患。 魈一直明了这件事。 所以当后背那伤疤传来异样时,将要涣散的意识迅速聚拢。他迅捷地捕获了那疑似业障的异物。 ——却与一只胆大的团雀对上眼睛。 紧绷的脊背放松些许,魈迟缓地松了一口气。 垂眸,默然凝望片刻,又轻叹一声,便打算将她放飞。 然而那双小爪子死命地扒住他的指尖,抖了抖毛。 魈分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勉强撑着一口气,弯腰曲背,打算把这只小团雀放回地面。 他支着身子,看上去比她还要摇摇欲坠。 背却依然是挺直的。 这世间的妖魔邪祟,上至琼天下地府,散作满天星。 杀,自然是要杀的。 这双手业力孽障一日日地堆积,魈也遑论去管了。 也正是这双手,千年杀伐,才拨弄开一条不见尽头的死路。 “咚——”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悍然铁动之声,震透旷野! 某处古迹遗址深处,低沉嘶哑的怒吼自积水传出,带着被扰的气恼。 若有似无的深渊气息同时从那飘来。 十星慕一凛。 就见这个看起来要昏迷过去的人仿佛被那魔物的怒吼弄得复活回血一样,抬脚踢枪,便复又抓起那柄青绿鸢枪。 十星慕蹦哒蹦哒,跳到他的肩头。 虽然恐高不会飞高高,但一点点还是可以的。 她当然要跟着去。压制深渊已被她视作一个不可忽视的责任,而这人看起来又像在透支着什么。 她认真地思索,一时没留意脚底。 “叽!” 扎脚! 他肩膀上怎么还有几个獠牙的装束啊! 魈不明所以,不知这小家伙是什么打算。 “你不应该……靠近我。” 十星慕咋咋唬唬地叫了几声,假装没听懂,赖在他肩膀上。 她寻觅四处,笨重地挪了挪身子,觉得艾尔海森说得很对。 走路还是要使用眼睛的。 即使身为团雀也一样。 * 魈站在一块坡顶的山石上。他循着魔物的气息,追捕到一处古老的遗迹。已是深夜,人们都已睡下,少有人察觉此处残破的封印。 鬼冥的蓝色幽火森然盘踞于松树投下的重重阴影间,在靠近之后,仿佛躲猫猫一样又调皮地消失。 十星慕忽然就想起客栈老板意味深长的话语。 “无妄坡啊……可是个有趣的地方。” 阴阳两界的交汇地界,尚有执念的灵魂停留于此。 上一刻或许还是阳光大道,一旦踏入无妄坡便横生起大雾,天色一下便黯淡下来。 妖邪时常出没,更没什么人愿意在半夜经过这里。 四周只有魈极轻的脚步声。 草丛窸窸窣窣。 似乎有谁人拨开野草,好奇地向他们投来注视。 隐约有断续的古老歌谣。凄厉而悲凉。 一声。 又一声。 十星慕抖了抖毛,隐约有种恍惚的错觉。 是她的音感匮乏么?竟然觉得隐约的熟悉。 诡谲的风声送来缥缈且恍惚的话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发声于人的嘴中。 “我已……沦落至此,苟且一隅……” “为何你仍是紧追不舍……紧追不舍!” 凄厉的歌谣更甚,压住那不明来处的魔物出声的字句,令人听得模糊不清。 魈蹙眉。 他向来寡言少语,很快便锁定了声音的来处。 他审视着面前这一片幽深破损的遗迹,混沌污秽的浊水从紧锁的铁门缝隙流淌而出,堆积成一滩积水。仿佛肉瘤熟透了,流出了带一点血丝的黏液,和腐烂的脓痂。 低等一点的魔物全无灵智,只凭心意化作鬼怪。而有些高等级的魔物,化身疫病灾劫,它们口吐人言,甚至有沟通交流的本领,筹谋布略,统领一方领土。 而面前困锁住的这只魔物,显然属于后者。 不过对方似乎被封印压制了多年,力量消散不少。只能发出徒劳的嘶鸣。 凄婉的歌谣夹杂在忽明忽暗的鬼火之中,音符断断续续地拼凑。 而十星慕终于辨认出那股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 ——那是伊黎耶的歌声。 许多个晴朗的午后,伊黎耶在好友和她面前唱起过这首歌。 也在征伐凯旋的时刻唱起这首歌。 伊黎耶的部族为雷穆利亚王朝所灭,于是她选择了一条艰辛的复仇之路,却行至途中,便目睹了雷穆利亚的终日。 震骇于终焉的预言,伊黎耶要去寻找一个能实现所有愿望的洁净之盏。她将湖光刻入锋刃,将曼声的歌谣引渡,封印各处的魔物。 许多人为她而生,许多人因她而死。 自然,好友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是好友提及过的寥寥几句。那时十星慕并不关心她们的历练,却记住了那一首好听的歌。 小团雀纠结地跳来跳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只魔物大概把她认错了。 面前歌声做成的封印即将被打破,而她现在唱的歌又是那样……嗯,难以言喻。 这种差一口气的感觉,完全是在一场紧张而重要的考试里,无比清晰地记着老师划过这个知识点。 同样也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没有认真听课。 我恨! 十星慕在魈的肩膀上焦躁地蹦哒,有力使不出来。 魔物大概被十星慕的气息刺激得有些应激,同样呈现出一股破罐破摔,死了也要拉人下水的心思。 猛烈的风声从破损的封印裂口中漏出,急促的黑雾与魔气扑面而来。 魈同时挥枪,大开大合的凛冽枪法裹挟着水雾向前推进。 枪尖扫过湖面,猝然横溅起水滴。 情急之下,十星慕瞬时凝固出关于那首歌谣的片段回忆,附在散发着绿光的鸢枪之上。 断续的音节补充完整。 古老的歌谣横跨过苍茫的岁月,再次响彻在这片土地上。 即使时过境迁。 那歌女已经不在。 魈伴随着歌声起跳,攻势迅猛,雷霆万钧一般攻进那道破损的封印。 悠扬的歌声响彻,魔物不甘地发出一声怒吼,终于渐隐在茫然的夜色中。 风声簌簌,随即沉寂下来。 没等十星慕感慨一下,便又被他拎着脖子揪起来。 这人的动作没有先前温柔,不大轻缓,几乎像是赶着什么把她放回地面。 十星慕奇怪地仰头去看。 古玉制成的长枪猛地坠向地面,投下硕大的一片阴影。 ——下一刻,这人结结实实地昏倒在地上。 十星慕吓了一大跳。 她扑腾着翅膀,翅膀和爪子走得各有各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总归是乱七八糟地走到他面前了。 还好。 还有点呼吸。 但不多。 十星慕扑腾了一下翅膀,扇出几阵带着水汽的风。 深渊的气息黯淡了一点。 魔物被镇压了。四周安静了不少。 仅剩无妄坡的鬼火一闪一灭。 而当某处混乱地界的统领死去,底下一直以来被镇住的妖魔鬼怪失去钳制,便会越发猖狂。 刚刚那一下太急,无妄坡的树丛横生枝节,十星慕好像把自己翅膀给折了。 不是特别痛,问题不大。要紧的是现在怎么办。 正当她纠结着要不要花点力气变回人时,十星慕听到了脚步声。 伴随脚步声的,竟然还有一种药材的干净清香,一个小小的人影逐渐出现。 啊?这地方真的有人路过么? 但那个人似乎没有看见此处的光景,眼看就要离开。十星慕赶紧往那人的方向蹦了蹦,大声地叫起来。 “叽!叽叽!!” 小小的帽子转了过来,同时看清的还有脑门上一道贴着的黄纸符。 无喜无悲的眼神,浅紫的短发,还背着一个采药的背篓。 怎样看,都像一个行走于世的空洞躯壳。 她的内心是一块凝固着生与死的冰。 十星慕没见过这样的小孩。 像是死了,又仿佛活着,明明是小孩的模样,又仿佛历经了千年的光景。 但她看起来大概是个热心的小孩子。 “诶……这里,有人晕倒了……” “晕倒,是病,需要白先生去治。” 小小的僵尸认真地将这位瘫倒在地上的人装进背篓。 背篓不大,所幸这人的身形也并不算太高,只需要把采的药材腾一点出来就能装好。 十星慕就这样看着小僵尸喃喃自语着将那个人放好。 然后缓缓的,她的目光注视在了旁边地上的团雀身上。 十星慕的毛一凛。 “团雀,喜欢。” 小僵尸无神的眼睛中闪烁过一丝奕奕的神采。 然后同样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受伤了,也要治。” * 临近海灯节,前来看病的患者少了许多,不卜庐门前冷清了一些。白术披散着长发,案牍前点燃着一盏烛灯,思索着写下几幅方子。 今天七七采药的时间变长了一点,白术放下狼毫笔,随手扯了披风,往庭门外走去。 晨曦初升,一顶小小的帽子一蹦一蹦地出现在视野。 七七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缓慢地攀上不卜庐门前的长阶。 脑袋顶上还窝着一只折了半边翅膀的小团雀。 白术手提着灯盏,浅笑了一下:“这是捡回来了两位病人?” 他脖子上绕着的那只白蛇昏昏欲睡,见到十星慕时吐了吐蛇信子。 十星慕乖巧地叫了一声。 白术将魈从背篓里取下来,放置到里面的病床,又去给他配药。 魈紧闭着双眼,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在这途中,十星慕便待在七七的头顶,当个安静的挂件。 等到白术终于安顿完后,七七小心地把十星慕捧在手心,才伸到白术面前:“治治。” 七七把小团雀放到高高的诊疗台,她缩在原本是用于病人搭腕的软布上。白术碾了药草,和活血化淤的膏药一起敷在十星慕的伤口处。 其实不必治,没什么大碍。这点小伤比起在深渊裂缝里的,顶多就算磕碰了一下。 而眼下十星慕最有点发虚的,是窗外越来越亮的天色。 有种闯了祸家长要找上门的预感。 平心而论,她并不紧张,偷偷跑出来玩也不是一次两次,自诩也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 受伤也无所谓。 但是在医生面前被接走,或多或少有些别扭。 艾尔海森手里还有黄金怀表,现在充当的是罗盘的作用。很好便能找到她。 理由倒是很好编,可药草的气味有点大,必然遮盖不过去。至于艾尔海森信不信就听天由命了。 十星慕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瞒很大可能,瞒不了一点。 正苦恼地思索着,屋外便响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白术起身,七七歪着脑袋,伏在案板上,尝试去摸摸小团雀的额头。 十星慕便蹭蹭她。 门外传来两人的交谈声。片刻,白术领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进屋。 两个人的装束都是充满生机的绿意。白术仿佛起伏而生长着蔓草的山谷,而艾尔海森更像是一片繁茂丛生的森林。 他好看的眼眸往下,在望见十星慕的翅膀时蹙眉。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只无主的团雀,还想收养着,留给七七当作宠物。”白术推了推单片眼镜,笑笑,“原来是跑出来的。” “约莫是在野外不慎被枝桠绊住了翅膀,静养几天便好。” 艾尔海森:“好。” 他往前伸手,一只手掌平放在案牍上,另一只手轻柔地将十星慕扫到掌心里。 十星慕自觉地缩成一团,又想起什么,往里边探了探脑袋。 艾尔海森便顺着她的方向往病床边看,少年模样的人昏睡在床榻,双眼紧闭,额间紫菱的印记有些醒目。 许是两人停留的目光有些长,白术便在一旁解释:“晨时,七七背着他和这只团雀一同送来诊疗。” “嗯。”艾尔海森看了一眼十星慕,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他同样去过许多次深渊裂缝,对那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很熟悉。 艾尔海森便托着小团雀往不卜庐门外走去。 七七恋恋不舍地追随着十星慕的身影,挥了挥手跟她告别。 十星慕也挥挥。折断的一边翅膀不能动,而只挥另一边有点没有平衡,一头栽到艾尔海森指间,被他用另两根手指怼正。 这时还不算太多人,两个人走了一段。艾尔海森那一片融化的雪峰很好地给了她一些平静的力量,她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变回人的时候,伤口变得大了些,而敷着的药膏明显便不够用了。十星慕低头,把它们涂抹均匀。 艾尔海森就这样看她,然后问:“再回去上一点药?” “算了吧。”十星慕下意识拒绝,“白大夫肯定能看出来用药是一样的。” 她抬起手肘看,伤到的地方是被那只封印的魔物的罡风扫过,极细极长的一道口子,血已经止住,看起来有点吓人而已。 “还疼吗?” “不疼。已经快好了。” 十星慕这样轻松自然地说着,看上去并不在意的模样。艾尔海森跟在她身后,才问:“怎么弄的?” “无妄坡。”十星慕扭头看他,说,“我怀疑跟小伊有关系。” “啊对,我是不是没有提过──” “湖光之中的伊黎耶歌者?”艾尔海森却自然地答上了。 十星慕讶然地看他。 艾尔海森:“我曾让你尝试翻译过的古枫丹的诗歌。” 艾尔海森:“看起来你好像忘记了很多。” 十星慕移开视线。 他这么一提,十星慕倒是想起来,刚变回人形时,艾尔海森询问她是否有识字的能力,便选取了古枫丹诗歌的片段让她念诵。 是这样的语句。 “湖光之中的伊黎耶歌者,举起了那把高洁的耀光剑,从中辉映出一片水色的锋芒。” 十星慕有些不可思议:“你那时候就……?” 在她都已遗忘自己行走于那个时代。 “只是有所猜测。”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顿了顿,有点震撼这人的脑子,才接着讲:“我怀疑无妄坡的魔物,与小伊,和我的好友有关。” 艾尔海森相当了解她的念头,停了脚步,蹙眉问:“你想现在再回去看?” 十星慕不明白为何他的语气为何变得严肃,仰头看他:“不行么?” 便见艾尔海森的视线停留在她胳膊那一道看起来格外狰狞的伤疤上。这确实是自己的疏忽,十星慕没办法反驳,但她疑惑地抬抬胳膊,晃来晃去,示意自己身体的健康:“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又不像从前那样手脚断了,我还能跑──” 下一刻,她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艾尔海森似乎没怎么听她的证词,传来的力道却让她别动。 大概是精灵化形的缘故,她这副模样与很多年前的时光也并无不同,整个人显得很纤长,再怎么日晒依旧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因此白纸染上的污垢,会格外显眼。 那一道伤疤旁还有点淤青,与完好的肌肤接壤的是深色的药膏,看起来便更加醒目。 十星慕说:“嗯……其实没有太大关系的。就算水蒸发掉,也会化成云,或者雨落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艾尔海森:“我知道。你行动的准则是以结果为导向。但我目睹了你的过程。” 十星慕眨眨眼。 艾尔海森:“以结果为导向,因此你受伤的标准是不影响行动就能够接受,所以你认为没有必要。但我会在意。” “现在已经是没有太多纷争的和平时代,暴行和杀戮统治的蒙昧岁月已经终结。不需要你再牺牲什么。” 十星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像行走在路上,突然间一头撞进一团柔软的棉花,或者云朵。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说:“可能我们的认知不太一样吧。” “所以文字和语言才如此重要,虽然它们传递的信息会有一定的曲解。” 十星慕歪头,道:“人与人都无法完全互相理解。也更不必说你我了。” 艾尔海森低头看她,微微挑眉。 然后十星慕认真地望向艾尔海森:“但是我们之间已经能够产生一些共鸣的涟漪。我现在非常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战后创伤矫正中 感谢在2024-01-06 00:16:24~2024-01-08 22:2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提瓦特第一深情 20瓶;Tsuru 11瓶;榴月逢十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浊水 大概众多城邦的早晨都这样相似。吆喝的早摊铺子开始散发出热腾腾的雾气,勤劳的劳工们先挑起家伙往港口三三两两地聚集。港口潮起潮落,今日与昨日相似,也将与明日相似。 两个人干站在不卜庐的门口稍微有点引人注目,于是十星慕扯扯艾尔海森,把他拉到路边。 “那现在,我应该做什么?”十星慕问。 “休息。” 一只手轻轻捧住她的侧脸,半指手套冰凉,冻得十星慕一抖嗦。指腹按压在她的眼下,往一侧抹了抹因为熬夜而产生的淤青。 十星慕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哈欠:“好像是有点困了。” 她闭了闭眼,拽着他的披风,毛茸茸的脑袋往前抵在艾尔海森的胳膊上。 艾尔海森俯身,环住十星慕的肩膀,另一只手似乎打算穿过她的膝盖窝。 十星慕感受到他的动作,猛地制止他的手:“不用……抱。” 这还在街上,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巡逻的千岩军就守卫在不远的地方。有些早起的妇人看到他们的动作,露出友善的笑容。 十星慕觉得自己有点发热。 她一下清醒了不少,相当恳切地说:“我还能走。”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好。 又说:“以后发生什么要紧事,可以叫我。” “那样便太麻烦你啦。”十星慕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有些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然后看到艾尔海森扭过头,向她无声地望了过来。 临到嘴边的话便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呃……那个,好的。” 他们便往望舒客栈的方向走。 沿着一条宽敞大道,偶尔有淙淙溪水叮咚流淌,多彩缤纷的花朵迎着朝阳展开鲜嫩的花瓣和枝条,雪白的花瓣飘摇到水蓝色的溪流中。 一群嬉闹的小孩在为盛开的花朵争吵。 “为什么不让我去摘花?又不是你家种的。” “就让它待在这里不好吗?还能多开一会。” “如果你真想要多看一会,那不如直接把它摘下来做成标本!” 被反驳的小孩便不说话了。片刻,他才低低地说:“……蝴蝶。” “什么?” “这里花开的时候,有时会有蝴蝶飞过来。很好看。” “哦……这样啊。”另一个小孩挠了挠头,“原来春天已经快到了。” 春天。 十星慕有些恍惚地注视这个阳光明媚的土地,起伏的山峦,野蛮生长的植被。 她觉得这个即将到来的春天,应该会是一个拥有好结局的春天。 十星慕四处看看:“好多花我都不认识。” “你想摘一朵吗?” “不用吧。这样其他人就看不到了。我喜欢的事物,还是很乐意给旁人分享的。觉得美好的花朵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太可惜了。” 艾尔海森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都愿意分享?” 这句话的含义有点不一样,十星慕仰头,认真地说:“你在混淆概念。” “嗯。”艾尔海森承认得很快,“所以愿意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挠了挠她的耳朵,有点痒但很舒服。十星慕觉得自己不大争气,哼哼唧唧地小声说,完全就像是蚊子嘤嘤:“不怎么乐意。我会有点酸。” “你可以再自私一点。”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提醒他:“别太纵容我了。小心我把你关起来哦。” 她挥舞着拳头,是用警告的语气。仿佛一只喵喵大叫,向人类警告自己是格外凶残、愤怒且闹哄哄的猫咪。 * 十星慕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她一倒在床上几乎就是昏了过去,再睁开眼是被饿得瘪瘪的肚子叫醒的。 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很远很远之前的事情。 大概因为半夜在无妄坡听到了伊黎耶的歌声,于是也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伊黎耶是个好孩子,但她一直不知道她的结局。再次见到好友时,十星慕觉得她好像比之前更坚强了一点,流动的水里涌现出新生的曲调。 好友告诉她,那是小伊教给她唱的歌。 那时已是雷穆利亚王朝覆灭之后,枫丹建立起了新秩序。同样,官方文件要求将所有纯水精灵的诞生记录在案。十星慕因为力量的庞大也领到了一份职位,但是她从不露面,也不跟同事来往。整天无所事事,饱受同类的诟病,尤其是洛蒂娅的鄙夷。 在厄里那斯试探性地从颠倒的裂缝中爬出的时候,世界之外的污染物引发了好几例规模不大的灾厄。 洛蒂娅前去领命,围剿各处因为污染的浊水而出现的魔物,很少才遇见十星慕。 即使碰上了,也仅仅是看她一眼,然后评价说:“怠惰。” 相比之下另一位同事就好相处得多。伊迪娅时常跟在她身边,非常快乐:“太好了。这种有人陪着什么也不干的心情,真是愉悦得很多呢。你平常都干些什么呢?” 十星慕诚实回答:“找片水池待着。” 伊迪娅受到了启发:“那我也就可以找个瓶子待着。”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好友是怎么跟她们解释自己的离开。而在十星慕走之前,似乎因为消极怠工太久,还有一张矿工通告的罚单没有去领。 这时十星慕嗅嗅,闻到了杏仁的香味。 房门外走来走去的掌柜在和客栈老板交谈,两个人小声地聊着什么。 十星慕撑着床沿坐直,脑袋还有点昏沉,缓了一会,踢踏着鞋子走出门。 艾尔海森就在对面的窗台安静地翻着一页书,听见动静,站起来跟厨师模样的人说了几句。 然后他转身,合上书:“醒了?” 十星慕揉揉眼睛,点头。 她清醒得差不多了,面前便端上来一盘热腾腾的饭菜。 有时十星慕觉得艾尔海森会做太多计划,寻找最优化路径。这人名言警句太多,其中一条就是脑子长出来难道就不是拿来用的吗。 感觉要是他出一趟门,会先在脑子里思考怎样才能遍历完全,不会走第二趟。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方便。 十星慕吹吹热气,细嚼慢咽地吃完这一餐,艾尔海森正好看完了手上那本书。 十星慕:……这规划得也过于精准了。 她胳膊上那一道狰狞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在睡觉之前艾尔海森便用热水洗掉了药膏,敷了一会,现在只剩一道浅粉色的痕迹。 他们便打算出发去无妄坡。 “你要是害怕,到时候可以牵我的手。”十星慕大方地伸出白净的手掌,“那里鬼气森森,还有一些幽蓝的灵火,据说是有执念的灵魂停留的地方。” 话音刚落,自己的手便被人抓住,反而是被他的手掌包裹起来。 十星慕疑惑地歪头。 艾尔海森说:“好的。我现在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 这人神色自若,一脸平淡,甚至捏了捏她的手指。 十星慕:“……嗯。我信了。” * 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但无妄坡的天色与外面是雨是晴,是夜月还是白日并无关系。 僻静的小径,幽蓝的灵火,仿佛调皮地躲猫猫的小孩子,一接近便咯咯笑着消散。 因此路还算好认。 十星慕半蹲在一块石头上,丛丛树叶笼罩的昏暗将她掩盖,姣静的面容无端生出一丝阴暗的污浊,双眸也沾染上一点阴诡的色彩。她的手掌贴合在崎岖不平的石面上,从掌心处听见水声潺潺。 “在那边。”十星慕指了一个遗迹的方向。 封印在晚间便被她用凝成的一块记忆加固,此时那一处坍塌的废墟悄无声息地昭示着毁灭留下的是什么。寂静得有些令人发毛。 忽然之间,下起了雨。 缠绵的雨声不绝,十星慕从来不爱带伞。一是只要她不愿意,这些水便淋不到她的身上,其次她觉得雨水也是身为水的一部分。 但人类淋了雨会生病。十星慕转过头,指尖对着另外一个方向,凝出淡蓝色的光芒。 繁茂的松树下,浅灰发色的青年收起了准备撑开的伞,幽蓝的鬼火不知为何敬畏地不敢接近他,离得远远的,甚至还贴心地替他照亮了道路。翡翠绿的眼睛倒映着许多关于蓝色的光芒,他走了过来。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雨水:“水里的气息不对劲。” “嗯。”十星慕点头,“被污染了。” 枫丹的水域也被污染了。缘由便是来自深渊裂缝,瘟疫一般的恶液,魔龙留下的痕迹。 就是在那段时间,洛蒂娅四处奔走,却徒劳无果。好友也忙得见不到人影。 再后来,似乎下达了一封文件。在那之后,同族四散奔逃。 发生过什么? 十星慕走近封印的遗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这一片空旷的废墟,以前大概是某个部落的堡垒。几片横亘的石板稀稀拉拉地锁住一个空房间,在普通人的视野里,看不见上面厚重的屏障。 稀松的石板拼凑出断裂的缝隙,将里面所能望清的事物截断。 似乎察觉到有人的靠近,里面的魔物也动了起来,抬起头。 十星慕凑近了一点。 ——与一双近乎一模一样色彩的双眸对视。 那双眼睛与她见过的许多纯水精灵并无不同,只是眸色暗沉了一些,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十星慕曾跟随过阿兰一段时间,阅读过一份笔记。 【所有的纯水精灵的诞生都需要在官方登记在案。倘若厄歌莉娅大人遭遇不测(并无不敬的意思,愿她的保佑能留一些给自己),纯水的族长也能保证种群延续吧。但是倘若真的有更加严重的灾厄到来,纯水精灵族群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浊水幻灵。 那只浊水幻灵盯着她,突然开口:“是你。” 十星慕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 “真遗憾呐。你没见过我降临于世的那天。逃过一劫。”浊水幻灵戏谑地笑了一下,用一种颇感可惜的语气,“愚蠢的精灵们。以为是迎接新生命的诞生,却迎来了自己漫漫寿命的终结。” 所有的线索串联。 被灾厄污染后的枫丹水域,已不能自然生长出纯水精灵,而当繁衍在某个达到阈值的污染之中进行,便会发生让所有人预料不到的事情。 所以。 ——这是第一只诞生的浊水幻灵。 她在诞生之后,以出其不意的速度,疯狂屠虐纯水精灵种族。 她并不是伊黎耶所封印的魔物。 十星慕缓缓皱起眉。那么,她大概知道是谁将这魔物封印了。 借用了伊黎耶的歌声,她认识的只有一个人。 十星慕隔一道缝隙,望着封印其中的浊水幻灵,平静地问:“你认识我?” 浊水幻灵突然放肆地大笑了几声。 “我潜入刺杀那些蠢货的时候,公告牌上还有人在贴处罚你的通告……真是好笑。那时你已经去镇守深渊裂缝了吧?”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你在那个地方呆那么久,还能保持那些见鬼的纯净和高洁吗?”浊水幻灵嘻嘻笑起来,隔着封印,她伸出象征好意的手,仿佛在迎接自己的同类。 “我们的结局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艾尔海森:你继续,我在听 感谢在2024-01-08 22:27:41~2024-01-09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 2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斩灭海参的力量 饱含污垢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拍打下来,阴霾笼罩着这个荒芜的废墟。浊水幻灵幸灾乐祸的笑声还突兀地盘旋在上空,她本想在对方脸上看到错愕可笑的表情,但无论是这只濒临污染的纯水,还是另外一个人类,都仅是缺乏表情地这么站着。 她尖厉的笑声便像一出滑稽的独角戏。 “怎么。”浊水幻灵换了副阴冷的表情,冷冷道,“被吓到说不话来了?” “总之,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能够改变结果的。”十星慕心平气和地说,“但如果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又何必要让你高兴呢。” “我这是在为我即将诞生的同类而庆贺。” 浊水幻灵从原本倒地的姿势坐起,两手抓住侧边的木板,一眨不眨地盯着十星慕。 两双格外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双眸对视。 “你终将成为我。” “或许要让你失望了。”十星慕道,“我大概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坦然,完全没有面临生命终结的恐慌,平静得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时浊水幻灵怔愣了一会,仰起头,仔仔细细,丝毫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种神情。 这只纯水精灵同样化作了令她生厌的人类模样,是一个水蓝色长发和同样眸色的女孩子,五官有些稚嫩,穿着干净的白裙子,显得整个人纤细而轻柔。 然而她们这一族类,个体差异很大。能拥有完整心智,不受言语轻易挑拨的,力量必然不可小觑,并不如同她看上去的那样柔弱。 浊水幻灵抬起手,如果无视掉那层透明的封印,她的这只手几乎是捧着十星慕的脸,呢喃的话语如同魔咒:“那么,你理应感到痛苦。” “你一直在燃烧。”浊水幻灵露出怜悯的表情,“你总有蒸发掉的一天。而你拼尽所有保护着的生灵,却不会给你同等的回报。这并不公正。” 如果说“契约”代表璃月,那么“公平”便代表枫丹。他们自然而然地将一切事物放上天平两端衡量取舍得失。 他们都是天平上的人。 “因为你强大,所以要承担不可能的责任,又因为你不够强大,这责任要求你奉献一切。你应该愤怒,痛苦,呐喊,挣脱掉你的束缚,这世上的善恶分明容易混淆,浑浊与澄澈不应该对立。如果我是你——” “如果我是你,就应该明白语言的蛊惑对拥有这样不屈的意志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好好享受这份漫长的囚禁之苦,思考一下怎么度过接下来每时每刻的折磨。” 一道平静的,带点警告与威胁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浊水幻灵这才望向她一直懒于投入眼神的渺小人类。 那个高个子的人背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神色冷淡,松松垮垮地抱着双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他的语气没有起伏,表情也没有任何温度,整个人却透露出一种轻微的不耐。 “聒噪。”他接着说。 “什么折磨?”浊水幻灵感到好笑,“你们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将我封印在这里。” 又对着十星慕,狠毒道:“你死的时候我还能好好地活——” 她没能说完这句话。 因为下一刻,封印之外,无数盈盈的盎然生机灌入遗迹之中。 它们用万物洗涤污垢,而这污垢早已是浊水幻灵的本源。 愤怒的嘶鸣声被封印压制得很小。 十星慕望向艾尔海森。 自从知道在她完全丢失记忆时艾尔海森都能准确地猜测她是来自某个上古时代的纯水精灵时,她已经对这人会什么都不意外了。 即使下一刻从手里掏出异世界女巫的魔法书,大概也会说是查阅某本文献时的拓展阅读。 不过艾尔海森还是解释了一下:“从璃月仙人那里借来的仙法。” 滂沱的大雨小了一些,涤清的雨水变得澄澈。艾尔海森握住十星慕因为森冷的温度而冰凉的手。 随后他才向遗迹里的浊水幻灵看去一眼。 “如你所说,这样幸运能活着的你,还是好好享受这份无穷无尽,又不堪忍受的幸福吧。”艾尔海森淡淡道。 “我周围的人都知道,我脾气不怎么好。” 遗迹里的浊水幻灵痛苦地已经说不出话。 十星慕忍不住插嘴:“我怎么不知道?” 艾尔海森低头,顺过她蓬松的头发:“你是精灵。不是人。你想变成人吗?”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根本做不到了吧。”十星慕说,“不过我还挺好奇的,亲眼见证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发生面临死亡的衰竭。感觉很奇妙诶。” 她眯起眼睛,描摹出艾尔海森的轮廓,设想了一下。 额头和眼角会有皱纹,不过因为他万年没有什么表情所以脸颊应该很紧绷,头发本来也就是灰色,变成花白色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这人肯定是那种退休了也会锻炼身体的类型。 十星慕笑了一下,海蓝色的眼眸倒映着艾尔海森的脸庞,她轻快地喊他:“海森老爷爷。” 艾尔海森抓住她不安分的手,问她:“精灵会像人一样衰老吗?头发变白,身形佝偻?” “当然不会。”十星慕回答得斩钉截铁,“到时候我的消失就跟戳泡泡一样,到时候你只需要用你老爷爷一样的手指轻轻扎一下,我就会‘嘭’的一声不见了。” 这番话说出来又悲情又怪好玩的,说完十星慕自己都情不自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艾尔海森牵着她的手,向光亮的地方走去。 他望向十星慕,平静的神色透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无奈。 * 距离枫丹最近的走法,据旅行者说,只需要从轻策庄出发,穿过沉玉谷,便能抵达枫丹的柔灯港。 而当十星慕询问荧她是怎么去枫丹的,旅行者却露出一种愤愤不平的表情:“我从蒙德跑到须弥,又坐船走的。” “诶?” “你就当我热爱运动吧。” “呃,那也应该是一个好习惯?” 说这句话的时候,十星慕正在收拾前去枫丹道行李,虽然她觉得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缺什么到时候她再变一个出来就行。但是艾尔海森在忙,她也跟着兴致勃勃地一起跟着忙,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糖葫芦很好吃哦。”荧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糖衣晶莹剔透地包裹住鲜嫩又大的果枣。 十星慕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旅行者:“怎么样?想不想吃?这可是经过派蒙美食鉴赏家的严格测评。” 她挥了挥,继续用一种哄骗的语气,念念不忘地说:“我还想摸摸狐狸耳朵。” 这时艾尔海森无情地驳回这个意见:“她变不了。” 旅行者:“不要那么自私嘛。” “真是不好意思。”十星慕非常抱歉地说,“最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变成团雀。” 派蒙不知从哪蹦了出来,兴奋地说:“荧你不是最喜欢禽肉——” 被旅行者一把捂住嘴巴,沉痛地告诫:“你要是不想真的变成应急食品就少说几句。” “唔唔唔!” 等到小派蒙好不容易挣脱开,她跺跺脚:“啊啊我不是应急食品!你什么时候才不讲这个词啊!” “天理来了我都要这么讲。”旅行者悠哉悠哉。 十星慕便笑:“你们的关系真好。” 旅行者推荐的船长是璃月人,眼罩蒙着一只眼睛,豪迈地扶着一把大剑,指挥着船员与水手搬运装茶叶的木箱。 一旁站着护送的负责人还有些眼熟,十星慕稀奇地对艾尔海森说:“那不是张姑娘吗?” 张姑娘并不认识他们,但在对上他们的目光时,温和地笑了一下。 前几日十星慕曾开导因为姐姐嫁人而郁郁寡欢的阿允,想起旁人提过,张姑娘运营的正是贩茶的生意。 原来规模已经扩大到枫丹去了么。 这几日并不适合远航,枫丹那边的水域浪潮很大,风起云涌。那位名叫北斗的船长倒是潇洒不羁:“管他什么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就算是海兽,我也一样斩下!” 几位敬仰她的船员也开始聊起北斗船长英勇的事迹,说当初曾有一只巨兽,都被斩落她的巨剑之下,无所不能。 十星慕听得入神,不时还应和几声,很快赢得船员们的好感,听了一大筐,然后对着艾尔海森说:“你应该会很怕她。” 艾尔海森:“?” 十星慕严肃道:“因为北斗船长拥有斩灭海参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北斗船长:这是斩灭(艾尔)海参的力量! 原语音是:这是斩灭海山的力量! 我常常空耳成海参,然后看向队伍里的海哥 乐.jpg 感谢在2024-01-09 23:59:04~2024-01-11 00: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8993532 10瓶;年华不转 5瓶;榴月逢十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海鸥别叫了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揪了揪十星慕的发尾。 十星慕朝他真诚地笑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在掌心挠了挠。 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艾尔海森又向她看了过来。十星慕便迅速地转移话题,指着天空:“你看。这个太阳长得真不错。” 艾尔海森知道她的小伎俩,淡淡地“嗯”了一声。 十星慕坐在他身边的集运箱上,反倒是比他要高一截,她眺望着安静的海面,兴致勃勃道:“今天应该就能去枫丹了吧?” 据说能斩灭海参的那位北斗船长傲然站在船头,指挥往来船员运输最后一批茶箱,听到这话转过头来,豪爽地应声:“当然。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准备出发!” 十星慕便跳了下去。 最近她变成团雀的时候畏手畏脚的不敢掀翅膀,还保留着一种恐高的心态,但是变回人形时又不自觉想蹦蹦跳跳,尝试双脚离地走路。 还留有一丝团雀的习性。 就像海獭会用尾巴绕脖子一样,十星慕跟艾尔海森拥抱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伸手环住他。 变成过什么样子,总是会留下痕迹的。 两个人住在船上不同的房间。十星慕没什么好收拾的,透过舷窗,能看见辽阔的水面,远处云雾上,几个葱绿幽蓝的山顶冒头。 据说那便是沉玉谷了。 一阵悠扬的吹叶声,从上而下,飘飘摇摇。 很好听诶。 十星慕还想再听一会,不远传来敲门声。 “吃饭了。”艾尔海森说。 * 白天,旅行者为他们送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艾尔海森的头顶。 那一搓傲然屹立的呆毛被海风拨弄,摇来摆去,是这人全身上下最活泼的地方。 艾尔海森注意到旅行者的目光。 荧微笑:“艾尔海森,你有没有觉得——” 艾尔海森:“觉得什么?” 荧:“你头顶的那根毛,很像一片细长的树叶。” 艾尔海森:“所以?” 荧:“一片很适合用来吹哨的树叶。” 说完她仿佛预料到艾尔海森的脸色,在他即将开口前就传送走了。 十星慕怀疑旅行者来无影去无踪是生怕被打。 紧接着她又陷入疑惑。 究竟是旅行者怕被打所以练出了飞速跑路的本领,还是因为有飞速跑路的本领才敢无所忌惮地锐评。 艾尔海森低头。 十星慕绕着一缕蓬松的发卷,呆愣地望着某处空气。是正在神游天外的姿势。 她思考的频率与头发打结的数量成正比,而梳理她毛毛躁躁的头发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他的每日任务。 艾尔海森:“在想什么?” 于是十星慕仰头,第一眼看见的同样是在海风里颠簸的呆毛。 她想象了一下把那根呆毛拔下来的艾尔海森,觉得失去了灵魂。就像甜甜花酿鸡不再有鸡,只有一道清炒甜甜花。 十星慕对他没有什么防备,几乎是有问必答,不怎么过脑子:“甜甜花和你的头发。” 还有点押韵。 十星慕在语言方面上进度神速。不愧是师出珐露珊前辈,又与他耳濡目染。 ——已经从聆听冷笑话,到运用冷笑话,现在甚至已经进化到领会冷笑话的精髓不是逗人发笑,而是被迫听冷笑话的人。 虽然赛诺仍然真诚地认为它真的好笑,并坚信只有他说的够多,那么一定会出现一个大家都喜欢的笑话。 十星慕听到这番理论时,为他这种热血而不屈不挠的敬业精神所敬佩。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即使两人已经相处有一段时间,艾尔海森有时依旧不怎么理解十星慕跳脱的思维方式。 此时,十星慕的目光依旧专注地望向他的头顶。 它好像是一切的开始。 十星慕继续道:“我见过你在教令院上学的时候。” 艾尔海森听她提过几句过去的事情,但不多。也没仔细问过。 这时她忽然提起来,联系上下文,大概是什么意想不到的,很深刻的印象。 于是艾尔海森问:“那时我在干什么?” 十星慕回忆了一下,眼神流露出一点笑意:“你在逃课。” 不出意外的答案。他本身如同一个乖学生待在教令院的时间便不算长。 艾尔海森抓住她的手腕,问:“然后呢?” 他的掌心有点烫,十星慕毫无自觉,笑得很开心:“然后你以为我也是逃课的。我们就一起逃课走了。你带我去了一个高处,从那里看须弥城很漂亮。” 那时,十星慕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安静地陪他看了一会夕阳。 暮色浓郁,许多的流星划过天际,坠落下去,形成稳固的封印,最终成功地遏制住了深渊裂缝的膨胀。 大概那十颗交错的流星,以及相当漂亮的暮色过于震撼,所以即使岁月流转,即使是刹那的打动,依旧停留在封锁的记忆深处。 于是他们初次见面时,艾尔海森给她取的是这个名字。 “我不记得这些。”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没关系,我记得很清楚。你那时候还很活泼诶,没有现在那么高,还会发一些直言不讳关于体系培养的牢骚,有点可爱。” 艾尔海森平静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学生时代乃至现在所收获的评价。 确定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毫不相干。 “可爱?” “嗯呐。”十星慕点点头,往前方的空气比划了一下,有点兴奋,“——大概只有这么点高,跟现在的语气很像,都缺乏一些感情。不过用稍微年轻一点的脸说出来就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可惜的是没待多久我就走了。” “哦,听起来,你似乎还很遗憾?”艾尔海森问。 十星慕警铃大作。 她目光无辜,最近还学会了善用表情。她发现用这种语气说话很容易糊弄过去。 “没有啊。”十星慕勾勾艾尔海森的手指头,乖巧地笑了一下,重复一遍,“我没有哦。怎么会呢。你想多啦。” * 海上的明月掩藏在云雾间。 十星慕下午玩得有点累,吃完饭休息了一下,睁开眼时果不其然又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团雀,纠结地原地思考了一阵,觉得还是去找艾尔海森。 这时候还不到他休息的时间,要么在房间里看书,要么在甲板上看书。 十星慕翻阅过从前艾尔海森的书,那时他浏览的是关于枫丹的历史和机械制造理论,而最近看的却是一些晦涩的璃月文字,大概是从钟离先生推荐的书单。 已知十星慕是寿命漫长的纯水精灵,并不与人类来往。其次,温迪与十星慕认识,弹奏的曲调具有安抚业障,肃清魔物的奇用。 那么温迪的身份便很好猜。 那么与温迪和旅行者认识,且从温迪口中听闻过十星慕的往生堂客卿,身份也同样好猜。 十星慕自认为掌握了基本的文字,但还是在看到那些璃月语的时候感到头大。 许多成语,背后都蕴藏着复杂的含义,大多包含一段漫长的历史。 看似寥寥几句,实则到处是超链接,调用许多的背景文献,信息量巨大。 艾尔海森最近的阅读速度都慢了下来。 十星慕从木门留有的一道缝隙里努力钻出去,便见到灯下他正认真专注地阅读。 夜色很深,月色很浅。隔壁桌的船员水手在借着酒劲划拳,浪潮声声,昏黄的灯光乱簇拥,在这一片闹哄哄的景象中,那个人冷清得仿佛一缕无心映照的月色。 又仿佛似有所感,翡翠绿的眸子捕捉到门脚一只小小的团雀,他淡淡开口道:“过来。” 摇晃的行船,一阵又一阵浪潮起落。他的声音很清晰。像一个锚点。 这种失衡的感觉与十星慕奉献一切凝固的时间后,被涨潮的海水淹没时相似。 时间的洪流呼啸而过,命运的猎人手握镰刀,前来索取她的记忆。 十星慕不知从哪看过,人是统计大数据的集合。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在接受外界的数据。 而当一切数据消散,掌心终将流逝的沙砾,还会剩下什么? ——那时,她觉得自己很轻。轻若鸿毛,一缕飞扬的尘埃,随波逐流的涟漪。 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是时间转瞬的感觉。 而有一张字条,又将她带回。 是艾尔海森起的名字。是发生过的必然。是一份关于现世的沉重。也是连接她的那个可供降落的锚点。 这便是温迪所说的,在严苛的试炼中,他递给她的一张用于作弊的纸条。 十星慕对他眨眨眼。 但小团雀眼睛过小,即使以艾尔海森良好的视力条件也并不能辨认出她是什么意思。 这时,甲板上另一位浪客模样的少年人在吟诗。 “月盈衣袖,白夜满楼。曾许共赏春秋。” 枫叶红衣的浪人经过那一桌正猜拳饮酒的水手们,兀自念念:“此情此景,要是有一杯酒…… ” 北斗船长诧异地盯了他一眼,道:“万叶,你得去隔壁那桌喝茶。” 十星慕忍不住笑了一下,只不过这笑声发出来也是叽叽喳喳的。 她蹦跶蹦跶,跳到艾尔海森脚下,示意他把自己放置到桌上。 艾尔海森便弯腰,双手拢住她。十星慕小小的一团,羽毛温热,像一只毛线球。 她叽叽喳喳地叫唤。 还是一只分外聒噪,发出噪音的毛线球。 艾尔海森在看书,十星慕开始跟着看了几行字,又被里面晦涩的文字搞得头有点晕。 大概是脑容量与大小成正比,当小海獭的时候便已经岌岌可危,而缩小好几倍的团雀脑袋也装不下什么太多的知识。 小团雀缀在艾尔海森骨节分明的手腕边,他翻过一页,小团雀便挪一点位置,并发出细弱的叫声。 像是在替他报数。 而对面那位并不擅长饮酒的浪人没有注意到这一只小小的团雀,海水声中也听不太分明那是怎样的叫声。 白发的少年人以茶代酒,眺望远处苍茫的海色,便轻叹道:“海鸥别叫了。” 十星慕:“叽。” 他说的是海鸥。 而她只是一只小团雀罢辽。 作者有话要说: 远渡重洋小团雀 感谢在2024-01-11 00:00:05~2024-01-13 00: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琴墨染 4瓶;榴月逢十八 2瓶;栖枝琼楼、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水神 北斗的船上,那些鸟类都不怎么怕人。 海鸥,海燕,以及一些辨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雀,飞得很低,也很大胆。 便见那人取下几片面包碎屑,往前一洒,几只海鸥扑扇着翅膀飞到他跟前。 隔壁桌的船员叫他枫原万叶,看服饰衣着是稻妻人。 手上绑着绷带,似乎受过什么烫伤。 枫原万叶显然是个温柔的人,天性贴近自然的生灵,眉目总浸染着温和的神色。 他身边围绕着一簇簇的飞鸟。 飞鸟盘旋一会,一阵海浪拍打过来,船身摇晃。 十星慕一个没站稳,啪叽一声倒在桌上。 她现在是只团雀,没有太大的体积,整只雀还是毛绒绒的,很好地缓冲了一下摔倒的重量,感觉并不痛。 大概因为毛太厚,还软乎乎的,趴着很舒服。她一倒下就不想起来了。 就看着海面发呆。 枫原万叶吹起悠扬的曲调。 十星慕听了一会,才发现似乎有很久艾尔海森都没有翻过书页了。 她扭过头。 艾尔海森一手撑着脸,注视着她。 十星慕:“叽?” 然后底下她趴着的木板突然动了起来,仿佛生出了触须,挠了挠她的尾巴。 十星慕:“??” 她才发现倒下的木板这么软,原来是艾尔海森的手掌。 所以她就这么压了很久,还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十星慕踩踩艾尔海森的手掌,假装无辜。 艾尔海森用另一只手合上书,干脆把这只团雀托起来:“该休息了。” 十星慕便缩在他的掌心里,像一滩水瘫着,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指尖。 力道并不大,很轻,也有些痒。艾尔海森顺着十星慕的短毛,从后脑勺捋到脊背。 十星慕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把昏昏欲睡的十星慕安置到枕头上。一把她放上去,蓬松的枕头陷进去了一个窝。 最近,十星慕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黄金怀表成了辨认方位的罗盘,大多数时候同样静止不动。 水蒸发会消失,温度过低会凝固成冰块。 艾尔海森回到自己房间,写下几个数字,记录下十星慕的睡眠时间。 * 从深渊裂缝里出来后,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十星慕也很乐意去听他们的故事。 甲板上无事可做,谈天说地就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海龙,你上船的时间久,你来讲讲!” “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有…… 据说云来海附近,有水手目睹过庞大触须一类的东西。” “我也是听闻有海兽,所以才上船的。” “嗯?是出现幻觉了吗?乖乖趴好哦,让我帮忙看看吧!” 喝了一会酒,水手们又看向新上船的几人。 “我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张姑娘笑了一下,“只是一个贩茶的商人。” “但是你的簪子,是已婚妻子才会佩戴的款式吧。”眼尖的女船医说,“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是的。”张姑娘说,“得留一个人看着店铺。” 她的语气温柔,轻抚上雕刻精细的发簪,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漂泊不定,大多单身的水手们遭到暴击。 他们转过视线。落到一旁的十星慕和艾尔海森身上。 十星慕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交谈,正在精进名为“抬杠”的技巧。 这是旅行者教给她的,并以胡桃的无情对为例子,投喂给十星慕,训练抬杠的模块。 艾尔海森翻过一页书,淡淡道:“我认为你在这方面有所进步。” “学习没有止境的。”十星慕说,“我要努力像个人。” “如果你外观上与人相似,谈吐能正常沟通,表情也到位自然,那么有人怀疑你的物种这件事情发生的概率会很小。” “千分之一的概率,并不意味着它不会发生。对于那千分之一的人来说,发生的时候就是百分之百。” “只要你成为人类,你就会发现,过度追求正常的表现反而容易发现异常。你需要保留一点不自然和冲动。” “看。你在转移话题。” “你也在抬杠。” 十星慕抿了抿唇。 然后她抬头,轻轻碰了碰艾尔海森的唇角,笑盈盈道:“嗯。我确实在抬杠。”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说:“你已经很像人了。” 围观的水手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两个人上一秒还在严肃地争论某种学术话题,下一秒那个水蓝色的女孩子忽然就贴了上去。 人生在世,境遇有别。 张姑娘微笑,水手们哀怨地移开视线。 枫原万叶适时地转移话题:“我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浪人武士。” 北斗船长听到这话,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无想一刀的“普通”人? 艾尔海森把十星慕的脑袋摁了摁,书放好,忽然开口加入他们的话题,也说:“我只是个平凡的学术分子。” 然后他看向十星慕。像是在等待她会怎么描述自己。 十星慕:“我也差不多……是一只、一个朴素的——” 她卡壳了。 顿了顿,才继续说:“一个朴素的人。” 张姑娘笑起来:“你说话真好玩。” 十星慕含蓄地笑笑。 她旁敲侧击地问过旅行者,自己使用的语句有无不妥。 当时荧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一想到你参考的对象是艾尔海森那种家伙,就觉得你长成这样真是不容易,辛苦社会了。” 十星慕:“。” * 晚上,十星慕扒拉着舷窗,扑扇着翅膀,到甲板上兜风。 高处掌舵的水手下去喊人接班,没有人,风声呼呼的。这时,接班的人到了。 是枫原万叶。他撑着围栏,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那只猫也乖,不乱扑腾,从枫原万叶的衣袖中穿梭,优雅地迈着猫步,蹭蹭枫原万叶裹着绷带的手。 十星慕看向那双手。 她记得,旅行者提过,神之眼是神明投射在世人身上的目光。 当一个人的愿望过于强烈,神之眼也会散发滚烫的温度,灼烧,永不止息地灼烧。 即使只是一个空壳。 枫原万叶在兀自念叨一些诗词与短句。 他像是在回顾过往,也像在怀念友人。 波澜的水声里,十星慕也想起把她从水潭里拉了一把的好友。 耳畔仿佛仍旧传来她的歌声。 和伊黎耶的歌声。 好友其实一开始不怎么会唱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十星慕已经渐渐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歌声,还是伊黎耶的歌声。 就像无妄坡那只浊水幻灵,她最开始尚且以为是伊黎耶所降下的封印。 好友说,一切都将在一场盛大的审判中落幕。 “我还是觉得有风险。”十星慕当时皱眉道,“你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一个人上。” “就像你说的。人有懦弱便懦弱,逃避是本能。你怎么敢假定——” 好友坦然地看着她:“你觉得,如果是小伊能做的到吗?” 十星慕犹豫了一下。 “我从她的身上,”好友低垂着眉目,“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人类意志的力量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所以请先相信我们吧。” * 行船路上,总会遇到风暴。 穿过幽蓝碧绿的沉玉谷,远远的,便看见了柔灯港的影子。 但忽然间,天色变得暗沉。风暴的中央是一座若隐若现的高塔遗址。 船只变得颠簸,艾尔海森抓住十星慕的手。 虽然其实没什么必要,十星慕站得比他还稳。 但当注视到周围人们跌跌撞撞的模样时,她眨了眨眼睛。 随即伴随一个有点刻意的踉跄,稍显夸张地卧倒在艾尔海森胸口。 艾尔海森接住她,评价她的这种作法:“矫枉过正。” “我又不是合格的演员,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十星慕笑,“那我站起来?” 站起来更引人注目。艾尔海森把手掌放到她毛绒绒的脑袋顶,反而往怀里摁了摁。 力气有点大。 十星慕觉得自己要真是个人类,大概此刻已被闷了个半死。 她没反抗,软软地扒着艾尔海森的胳膊。 触感很不错。 在风浪未定的海上,她仿佛丢失了所有的力量,作为一个普通人。面临生死不知的危险,仅能互相依偎,传递彼此的温度。于末日的暮色里。 然后她看见艾尔海森一手按住她,一手还有闲心翻开一页书。 十星慕:“。” 十星慕:“风暴这么大,你不怕有水溅上去?” 艾尔海森:“你不是在这儿?” 很好。合理利用资源。 十星慕怀疑这人乐意跟她待在一起吃汤汤水水的食物,就是因为她不会让纸张浸湿。 十星慕继续道:“万一有什么大的风浪。” 话音未落,船底不知被什么巨物猛地冲撞了一下,惊慌的人群互相推搡。 艾尔海森的书掉到木板上,因为船只倾斜了一个巨大的角度而滑到一边。十星慕转头锁定住,略微俯身,蓄力,打算过去捡—— 被人有力地抓住。 艾尔海森扼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十星慕顺着这股力道回头,双眸流动,流露出讶然的诧异,几缕翩飞的发丝在风浪之中仿佛摇摇欲坠的落叶。 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坠入裂缝那样。 “你……” 她没来得及说完,那本书便滑落到了海底。 悠长的嘶鸣从吞噬的海浪之中响起。 十星慕回过神,往底下望去。 晦暗的,污浊的生灵向他们张开大口。锋利的牙齿很快咬碎了一块滚落的木板。 她的心跳忽然间空了一拍。 原本要做什么,正在想什么,如同转动的齿轮被某个零件卡住,形成滞涩。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降临的预感。 没来得及再反应什么,一道金光闪耀着光辉,狠狠砸到了那只生灵,划开一道口子。 几乎是同时,一柄大剑被人用力投掷进划开的细口,将那道伤不断扩大。 那只生物痛苦地呜咽了一声,沉没进深渊。 风暴小了,渐渐散去,远处枫丹的国土看清。 十星慕已然亮起的双眼熄灭。 艾尔海森仍然抓着她的手腕:“还好吗?” 十星慕点头。 他们向远处看。大剑是北斗船长的大剑,至于另一道金色的光芒。 “旅行者。” 正在安置受伤船员的枫原万叶认出了那个人。 荧身手矫健,从浪船上起跳,便跃到船上。她向枫原万叶浅浅点头,打过招呼,便一脸严肃,脚步匆匆地走向十星慕。 “白淞镇水位上涨,许多人……溶解在了水里面。”旅行者紧握住十星慕的肩膀,“我们怀疑,芙宁娜一定有事瞒着——小星慕,你知道什么吗?” 艾尔海森松开紧抓住她的手腕。 十星慕认真地说:“我只知道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她是水神。” 作者有话要说: 枫丹主线基本不变~ (好像之前提过,再提一次 关于芙卡洛斯和芙宁娜,我大胆编造,就当平行世界吧XD 感谢在2024-01-13 00:10:10~2024-01-14 22:5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 2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怜悯的正义 旅行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大概也没指望从十星慕身上获得什么信息。她匆忙询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十星慕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这时是早晨,柔灯港不大,但也有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往来视察,一盏一盏的灯火亮起。 十星慕有点迷惘。 最近,她常常有这种抽离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人,不是精灵,也不是海獭,团雀,或者什么雪狐。 十星慕用眼睛看这个世界,但不知道是用的什么眼睛看。 上一刻还在笑着,下一刻就开始疑惑,有那么好笑吗?值得笑和哭么?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回想起失去记忆的日子。 那时,她只是一只海獭,无忧无虑,会没有很多烦恼。但当她变回人类的身躯,体会难以言状的悲喜,那些汹涌的情绪不止从何处来,落不到实处。但紧咬着她的发根。 他们进到枫丹主城时是个阴天,露台上人们赶紧收着晾晒的衣服,寥落的街道飘落细微的弱雨。 十星慕向伞外伸出手,接住几滴。 她抬头看面前,艾尔海森一手撑着伞,注视着远处,翡翠绿的眼睛里霜冷一片,在见到十星慕时,却像柔化了一点。 艾尔海森注意到她的眼神。 十星慕还什么也没有说,一双手已经安抚性地摸上她的脑袋。 十星慕缓缓抬眼。 艾尔海森便平静道:“没关系。” “我的身上发生了一点变化。”十星慕困惑地说,“像有什么东西在蒸发,从这里。” 她指了指心脏,有些不知所措:“在流走。” 艾尔海森俯身。在伞下,在雨幕中,亲了亲她的额头。 * 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如同每一个正常人一样,有属于自己的爱好。 他时常想走入一场雨中,然而正常人不会任由自己的头发被打湿,也不会在雨天不打伞。 独行于街道,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孩童天真地对雨幕喊着:“水龙,水龙,别哭啦。” 无私而公正,是审判者必备的品德。 而无数大大小小的审判中,他始终做到了这一点,将自己游离在人类之外。 却在嘈杂的人声,展露真实人性的审判之中,逐渐摸索到了一点内核。 并开始感到困惑。 他在雨中无所目的地漫步,看到街道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说是人,倒也不算。通透的水形,明显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纯水精灵。 她比上次见面时变得更轻飘飘了一些,又感觉有一根细线将她拽着。半靠在凉椅上,旁边的咖啡店撑着一把伞,她就这样懒散地眺望枫丹廷。 上一次见面时,隐隐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一次,顺着那股情绪的牵引,那维莱特走了过去。 “你好。”那维莱特礼貌地打招呼,“我们是否在哪见过面?” 平心而论,十星慕那独特的水蓝色长发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而当你与她说话时,她会尤其专注地盯着你,被许多的人搭过话。 用的就是这样的话术。 ——我们在哪见过吗? ——或许在我未曾记得的美梦里。 当然,许多人在看到她身边的艾尔海森时,便讷讷地走开了。 但此时艾尔海森似乎在忙别的事情。 而十星慕抬眼看那维莱特。 许久,她确定。 他们好像真的见过面。 冰冻的记忆融化。 “嗯。”十星慕点点头,“我给你送过一封信。” 是好友拜托她送的,当时她忙于与研究人员建造一个机器和改造剧院。 信的内容十星慕没有看,她顺着水泽,递给那维莱特便离开了。 现在看来。十星慕望着那维莱特,观察他的神情,然后心想,好友那个大胆而疯狂的赌局,好像已经有了成功的苗头。 “是你。” 那维莱特随即也从漫长的记忆里找到那个匆忙的背影。 他一直不知道芙卡洛斯是怎样找到了他。那封信更像是个邀请函。他认为世人皆无法评价他的价值,但芙卡洛斯直接称呼他为“你”,相当随意,并且透露着一种不惧怕任何的狂妄。 她轻率地将世界比作戏剧,比作舞台,然后邀请他。 “我会在最大的剧院给你预留一个视野最好的座位。” 那维莱特皱起眉:“那你知道,她隐瞒了什么吗?” “她有许多秘密。” 虽然在尘世行走的时间没有那维莱特长,但十星慕比那维莱特更懂得语言的运用。 这都多亏了她有个知论派的好老师,在与这位老师的斗智斗勇中,她无师自通了许久技巧。 比如转移话题,答非所问,蒙混过关。 “但是人类的一切与你无关吧?你只需要观赏就好。”十星慕眯起眼睛笑,“还是你看得入迷了呢?” 那维莱特不会承认这件事:“人也会看着下雨出神。” 十星慕敷衍地点头。 那维莱特站在她的身旁,注视这个预言之下的城邦,被阴影笼罩的人们。 仿佛能够听见即将到来的洪水,以及洪水淹没的人群、哭嚎和死亡。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作为局外龙。其实并不理解我的动机为何。” “那我作为一只局外精灵。好像也不太懂得什么。” 十星慕说:“不过顺着心意就好。你既然是……嗯,那又何必顾忌这么多呢?难道非要给你的行为推导出产生的逻辑,未免有些累。” “但是,当我承担了越来越多的感情,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谕示裁定枢机,我所作出的审判,是否真的是公正的正义呢?” 十星慕被那维莱特的敬业精神深深打动了。 这时候,他居然思考的不是阴谋,不是篡位,不是利用与被利用。 ——而是能否胜任这一职位。 “至于我的观点的话。”十星慕思考了一下说,“没有怜悯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一个屠场。” “而失去正义的怜悯或许对慈悲的神明合适,但不适合生于胎海水,背负罪孽的枫丹人。” 那维莱特在雨中沉默着思考。 因为十星慕同样不怎么淋雨,便显得他也像一个普通人。 当有一个人下雨不撑伞,旁人或许会投去异样的目光。 但是如果有两个人不打伞,便可能以为是朋友间的玩闹。 三个人不打伞,大概是一种降智。 一群人不打伞,便会被敬仰的目光所注视,仿佛是高尚的行为艺术。 如果你理解不了一定就是你的问题。你不加入你就是特立独行。人的本能皆从众。人多了仿佛自带一种降智光环,旁人也会多一份莫名其妙的包容。 ——但莱欧斯利显然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包容。 他稀奇地打量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居然在一块淋雨。 有种两只小海獭结伴跑到沙漠里挖笋吃的破次元。 莱欧斯利饶有兴致地拖长音调:“哦?两位,这是都没有带伞吗?” 十星慕转过头,记起他:“公爵大人?” 那维莱特在两人身上转过一圈:“你们认识?” “嗯哼。”莱欧斯利悠悠然打量着十星慕,才说,“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不是在梅洛彼得堡,真是令人高兴。” 十星慕:“你高兴得太早了。” 莱欧斯利:? 他隐约觉得这位小姐的攻击力有所提升,简直突飞猛进。 “水下又出什么事了吗?”那维莱特皱皱眉,“还是行商的货物有人想独吞?” “都不是。” 莱欧斯利摇头。 如果都不是,难道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发生了?水位继续上涨?淹没了多少人? 那维莱特的眉头越皱越紧。 便听到莱欧斯利一本正经道:“我来纳税。” 旁听的十星慕:“。” 这时另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性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十星慕远远地见过一面,据说是从无败绩的决斗代理人克洛琳德。 三个人压低了一点声音,这下是真的像在商讨什么事情。 不过什么也瞒不过水的气息。 对话简短而高效。 “飞船造得差不多了,具体航行时间在这里。我还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形图。” “在这。我标注了最容易受灾的区域,已经疏散人群,向两侧高山聚集。” “需要物资。” “已经批报通过了申请,正在运输中。” “过后,需要改进优化一下执律庭的工作流程。现在的过于繁琐。” “应对最糟糕的结局已经准备完成。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会,片刻,他说:“现在。” 他转过头来,又望向十星慕:“我可以为你留一个视野最佳的座位。” 十星慕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关于什么的?” “一场审判。” “这样么,听上去不错。我一定会去。”十星慕说。 “真是爱看热闹啊。” 莱欧斯利回忆起十星慕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时她为了完成戏剧的台词居然真的去了灰河的拍卖场取材。 而且居然真的只是取材。 “不过听说梅洛彼得堡的热闹更好看。”十星慕说,“公爵大人记得也给我留一个睡起来最舒服的单人间。” 莱欧斯利:? 发现这人居然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莱欧斯利惊讶地挑眉。 “看来真是长进了不少啊,女士。我刮目相看了。” 那维莱特知晓十星慕的身份,他觉得或许在某些方面他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于是他道:“有机会的话,我会办一个品鉴饮用水的沙龙。” 然而这只纯水精灵终究与水龙属于不同的物种。 “啊?就只是喝水吗?”十星慕一脸天真的疑惑,问,“是因为喝水比较省钱么?” 她隐晦地关注了一下那维莱特的衣着,枫丹最高审判官,繁荣的装束看上去也并不像她一样缺摩拉的样子。 那维莱特难得顿了一下,然后缓慢说:“应该不是这样。” 他不缺钱。 看看人家,同样都是水生物。别人在人类社会混成了什么样子,又思及自己混成了什么鬼样子。 十星慕有些酸。 一旁的克洛琳德把玩着手枪,却表情严肃地赞同:“有道理。” 莱欧斯利:“……” 他收回上面那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怜悯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一个屠场;没有正义的怜悯或许对耶稣合适,但是不适合吃恶苹果的普通人。” 原话出自阿摩司·奥兹,《爱与黑暗的故事》 完结的剧情稍微有点卡,我努努力 明天应该有更新 感谢在2024-01-14 22:54:18~2024-01-16 22: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 2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77 第71章 致水神 “肃静!” 冷然掷地的威严声音回荡在枫丹最大的歌剧院。 聚光灯照耀下来,船只的甲板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的两个人影。 闪烁的灯光,熟悉的舞台。 不是白淞镇流逝的水,也并非她深感愧疚的土地。 芙宁娜有一瞬间的恍神。 但紧接着,她便迅速调整了神情,向远处望去。 那维莱特站立在视野最好的高处,台下的观众们发出惊喜的呼声。 “多么盛大的一幕啊!审判神明——审判我!” 芙宁娜冷静地摆出应当表演出的姿态。 被煽动而欢呼着的人群,带来一阵又一阵高昂激动的浪潮。 她站在舞台中间。 旁观五百年,自己终成戏剧的一幕。 看热闹的人群注视着她,旅行者有些担忧又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她,那维莱特同样注视着她。 芙宁娜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目光。 最前排坐着一个面容冷淡的灰发青年,翡翠绿的眼睛平静地审视着发生的一切,与嘈杂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的身边留有一个空位。 那里本该还有一个人。 一个似乎与她极为熟稔的人,在许久许久之前,她们共同承诺过一个约定。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固执地认为。 好荒谬的想法。芙宁娜收回眼神,却感到高处有什么东西在看她。 她抬头。 谕示裁定枢机正弥漫着微弱的,细小的微光。 天平开始倾斜。 * 不久前。 汹涌的风声呼呼而至,旅店的白窗帘吹得上下翻飞。 山雨欲来。 十星慕窝在艾尔海森怀里,说:“我想去看水神的审判。你见过谕示裁定枢机吗?” “见到过。”艾尔海森说。 他的声音很舒服,像丝绸绒的质地。轻轻覆盖住十星慕。 “一台以收集正义力量的机器。”十星慕靠在艾尔海森的膝上,玩着他垂落一侧的手指,“不知道力量够不够呢。” “想做什么就去做。”艾尔海森顺着她的长发,理清一个蓬松的卷。 “真的吗?” 十星慕往上看,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像没精神的耳朵。 她注视着虚无缥缈的前方,茫然地道:“最近,我总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艾尔海森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不知道,原来逐渐消失的过程会是这样。感觉情绪也在流走……”十星慕有些发慌,“要是我把你的感情也忘掉,该怎么办?”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一只手托起她的脸,堵住她还要嘟嘟囔囔的话。另一只手缓缓捏住她的脖子。 黏稠的气氛晕开,十星慕被亲得迷迷糊糊,跌进失重的云雾。 过会,她才听见艾尔海森淡淡的话语,仿佛完全不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玩笑似的语气,分辨不清这人是不是认真在说。 “这样的话,没有情绪,那你不如自己就坐上那台机器的位子,一定能做出公正的裁决。” 十星慕:“……” 什么玩意儿。 是要让她去审判水龙王吗? 两个人的交谈点到为止。 而再次睁眼时,十星慕环顾四周黯淡的环境。 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隐隐能看见天平的轮廓,而在这之后,歌剧院的装潢透过缝隙看清。 分外眼熟。 十星慕:“。” ——她还真跑到谕示裁定枢机里了。 机器精密的结构,连结的齿轮无声地运转。在这之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成形。 十星慕望去。 无数的正义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正在缓慢凝固成一柄长剑的模样。 只差一个剑柄。 “厄海塔……?” 这时,她听到一个稍显诧异的声音,念出一个许久没听过的名字。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 十星慕转头,捕捉到一双分外熟悉的异色瞳孔。 “你怎么进来的?” ——很久之前,当芙卡洛斯还不叫芙卡洛斯,没有领受魔神名的时候,她给自己取名为黛怡莱。 并且天天在十星慕身边念叨。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会给自己取名字吧?要我教你识字吗?” 当时十星慕笑着推她:“你好烦。” 然后看到水域里懒洋洋晒太阳的小海獭,相当随意道:“那我就叫厄海塔吧。” “太随意了吧!”好友不太赞同地说。 事到如今,两个人仅几步之隔,突兀地对视。中间横跨了漫长的岁月,对于她们来讲可能是刹那,也许就是下一刻,但两个人都没想到这样猝不及防的重逢。 反而是芙卡洛斯率先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一番,点评她的变化:“眼睛很好看。” 熟悉的口吻扑面而来。 十星慕就笑:“你过得怎么样?” 芙卡洛斯坐在高高的剑柄上,在这个逼仄的机器里,笑得很明媚:“蛮有意思的,看了许许多多的审判。你呢?感觉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诶。” 十星慕还没有回答,外面的声音更大些,乱糟糟的,仿佛很多人在口诛笔伐着什么。 那维莱特的声音传进来。他的声音一向威严低沉,而这次宣判罪行时念得格外迟缓。 “水神,死刑。” 她们对视一眼,芙卡洛斯轻笑了一声。 “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十星慕。”十星慕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将漫长的故事讲给对方听,“深渊的裂缝弥合了。我遇到过许多人。” “那你见过芙宁娜吗?” 十星慕摇头:“还没来得及。” 芙卡洛斯可惜地叹气:“该狂妄便狂妄,该懦弱便懦弱——她是我的理想。” 理想这个词,比幻想要低一点,处于踮踮脚就能够到的地方。 “也是我见证过的人类的意志。”芙卡洛斯说,“你现在又是怎么看他们的?” 十星慕思考了一下,说:“我还是保留我之前的看法。人类脆弱,易碎,寿命有限,懦弱,胆怯……” “但闪耀的部分,非常明亮。”最后,她微笑着说。 这种微笑有种过于熟悉的气息。常出现在热恋的情侣,或者感情很好的夫妻身上。 芙卡洛斯的目光停留在她耳后的蝶状羽饰,“啧”了一声,危险地眯起眼睛:“外面那个坐着的男的怎么回事?我可记得他,几百年前见过一面。你名字是不是也是他取的?” 十星慕:“……” 十星慕:“有时你倒也不必如此敏锐。” “哼。”芙卡洛斯发出一个别扭的气音,才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还差一个剑柄。” “只差一点点了。其实摩拉说不定也可以。” 十星慕这才凝视那一柄剑。 做成的是当初伊黎耶佩戴的形状。伊黎耶用那把剑斩灭了外族与仇敌,最后扔回幽深的水潭之间。 也将用这把剑迎来她的终结。 “这么说起来的话……”芙卡洛斯逗弄着自己的发梢,煞有其事地说,“在你走后,枫丹新颁布了消极怠工的法律,给你的处罚账单还没有销,这么多年已经利滚利,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呢!” 十星慕:“。” “逗你的哈哈哈哈哈,还是这么好骗。”芙卡洛斯捂着嘴,笑得很俏皮,一如即往的狡黠。她高高坐在那柄长剑上,一双赤脚懒散地晃悠。 “真好啊。在一切沉没之前,你还能来看我。看起来这一端的剑柄,就是专门为你而留的。” 十星慕沉默,没有说话。 “怎么?你居然舍不得了么?”芙卡洛斯望向十星慕的表情,感慨了一下,“你真的变了很多呢。但是,十星慕——是你的新名字吧?” 芙卡洛斯格外冷静,近乎冷酷地说。 “但是,十星慕,不要与既定的命运为敌,你我皆知这历史不容撼动。” 她跳下,翩飞的发丝打了个旋。 芙卡洛斯优雅倾身,对十星慕行谢幕礼。 “接下来,就请好好品鉴我的表演吧。” * 聚光灯亮起,空气中的水汽飞跃在台上,几点浮沫折射在光束中,描摹出一个翩然起舞的人形。 台下空无一人,台下坐满了人。 是伊黎耶,是淹没的部落,是为一朵花而奋力出逃青年,是鲜血烧尽的战士,是消逝的雷穆利亚王朝,废墟里的亡魂手捧残破的杯盏。 时间的长河看不到源头,但浪潮起落,那些不起眼的,躲在天理视野盲区的人们组成流光溢彩的浪花。 世界是舞台,人人是观众。 轻轻的舞步,小小的身影。 命运愚弄着一切。而要说以什么方式来面对它降临的轨迹的话,芙卡洛斯却挑选了在这种场合显得并不那么正式的舞蹈。 而这就是带有芙卡洛斯特有的骄傲与自得,也是她对命运轮回的嘲弄。 那维莱特没有发现十星慕,他怔愣在原地,想要握住什么,又松不开徒劳攒紧的手。 十星慕紧握着剑柄的一端。站在高处,有一点眩晕。 偶尔在芙卡洛斯仰头伸展身姿,翩然起舞的某个刹那,她们对视。 关于默认的离别她们早在几百年前便排演过一次,多余的话不需要开口。她们都怀抱着葬入水域的决心,死亡已经算是美妙的结局。到最后竟然真的实现了一个奇迹。 自与她相识以来,芙卡洛斯的赌局便从无败绩,这一次她胆大地将自己也当作筹码,摆上一场赌局。她必然也将大获全胜。十星慕一直这样坚信着。 所以罪孽生而带来,所以至高之主必会宽赦一切。 剑刃反射出莹润的光色,这时她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知何时沾染上去的泪水。 十星慕松开手中的长剑。 猝然降落。 悠扬的舞姿截停。 一如多年前排演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有一顶小小的礼帽孤单地滚落到一角。 谢幕中的女主角不知去向。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 当行的路我行尽了。 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从此以后。 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出自新约·提摩太后书 感谢在2024-01-16 22:54:58~2024-01-17 23:1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泠 25瓶;快乐猫猫头、榴月逢十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当你我的世界开始闪耀 距离最终的洪水已经过了一段时日。 水神卸任,水位突如其来的上涨又沉寂,由此衍生了许多关于阴谋论的沙龙。人们重新佩戴繁复精致的饰品,手举上流的高脚杯,探讨如今和将来的局势。 预言的真实性也受到质疑。 无论这坦途的背后浸染多少无人所知的鲜血,苦衷,哀嚎与叹息。枫丹确确实实从既定的命运中挣脱了出来,至高的水之主如芙卡洛斯所愿的那样宽赦一切。 罪孽荡清,枫丹人作为普普通通的人类活了下来。 与这些批判家高瞻远瞩的思考不同,普通人在意的仅是日常生活的恢复。 露泽咖啡厅再度开张。店主迎来清晨的第一位客人。 致水神是一种杏仁味道的甜点。做法考究,杏仁与奶油混合在绵密蓬松的长条形面包里,一口咬下去,细心的食客能品味到其中复杂的层次。 十星慕买了许多份,显然不是她一个人的饭量。 阳光映照下来,几缕干净的风穿梭在大街小巷,拨弄她的发梢。 艾尔海森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礼盒。 “上一次这样走在街上,你还给我买了一束虹彩蔷薇。”十星慕开始念叨,她的思维很跳跃,“你把它放在哪了?” 艾尔海森:“你也要给芙宁娜买一束?” “嗯?有道理诶。”十星慕成功地被打岔,并忘记了自己最初的问题。 十星慕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议题。如果一艘船替换掉所有的零件,那还是原来的船吗?如果说人没有关于过去的所有记忆,那还是同样的人吗?照这样的说法,今天就是十星慕与芙宁娜的第一次见面。 但人与船终究是不同的。关于灵魂,关于本质,有一些事物并不会更改。 死亡也从来不是终点。 十星慕知道。遗忘才是。 她买了一束新鲜的湖光铃兰,这种蓝色的花在日光的照耀下清幽而美丽。 花束是她捧着的,蛋糕倒是艾尔海森一路拎着。 “女孩子们的聚会,你要进去吗?”快到门口的时候,十星慕从艾尔海森手里拿过小蛋糕,“感觉都是捧着甜点交谈的场合,不太适合你呢。” 他们走到芙宁娜的小公寓,白色碎花的窗帘传出一阵又一阵喧哗的笑闹,玻璃瓶盏发出碰撞声。 片刻,巨大的水流声响起。仿佛什么东西冲垮,什么玻璃又碎掉的声音。 感觉在打仗。 十星慕默默地心想。 与此同时,一楼的小屋不知何时闪现出一位怒气腾腾的中年女性,她穿着公寓管理员的制服,扯着嗓子吼:“请不要在公寓里实施危险行为!” 房间里传来几声慌忙的动静。 “好的!” “等一下!我的花瓶——” 又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十星慕:“。” 艾尔海森比较客观地点评:“看起来确实不太适合我。” 而管理员看了他们一眼,狐疑地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拜访朋友。”十星慕举了举手中的鲜花和礼盒,试图展示自己的无害。 管理员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随后眼看着她抬脚往上走——走到那个鸡飞狗跳的房间。 十星慕感觉到背后一道冰凉的视线。 她有点压力地敲门。 “来啦!” 门拉开,一串泡泡咕噜咕噜地就跟她撞了个满面。 “旅!行!者!”房间里,一个水母头的女孩子跺跺脚,“不要拿海薇玛夫人干这种事啦!” 荧吐舌笑了一下,把怀里海蓝色的泡泡夫人收起来,对十星慕露出一个微笑:“你来得好快哦!” 十星慕最近使用力量越发得心应手。她本能地戳破泡泡,像一只猫咪对着激光扑来扑去。 然后她望向里面。 沉默一会,不确定地询问:“这是……水漫金山?” 其实眼前的场景更像是—— 所有的一切都被大水淹没,只剩旅行者抱着海薇玛夫人到处吐水泡泡。 娜维娅坐在高高的长凳上,在室内打起精致的小洋伞,免遭旅行者的祸害。 克洛琳德则凭借出色的武力和惊人的速度,在每一个泡泡来临时毫不留情地挑破。 而芙宁娜正大呼小叫地追赶旅行者。 “好热闹啊。”十星慕说。 “咳咳!” 芙宁娜清了清嗓子,异色的瞳孔好奇地打量新来的客人,试图扭转留下一个不算差的好印象:“你好,我是芙宁娜。” “是枫丹最有名的大明星!”十星慕接过话,把手上的湖光铃兰献给她,“你好,我是十星慕。” 芙宁娜眨眨眼,忽然之间有些困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哗!” 飞溅的水花猛然拍打在两个人脸上。终于偷袭成功的旅行者猖狂地大笑,娜维娅无奈地递过来纸巾让她们擦擦脸。 克洛琳德严肃正经地逮住荧,场面堪称就地伏法。 “我错了!”对上决斗代理人威严的目光,荧怂得超快,双掌合十,上交海薇玛夫人,“对不起!” 克洛琳德依旧没有表情,冷静地伸手:“轮到我了。” 荧:“?” 还没有反应过来,海薇玛夫人突然从两人手中挣脱出来,一人喷了一串水泡。 芙宁娜在另一边幽幽开口:“有没有想过,这是我的好伙伴。” “是想学会怎么用神之眼,不是让你们这么玩啊!”芙宁娜终于忍不住大声说着。 娜维娅小姐单纯地问:“嗯?邀请函上不是说只是品尝点心吗?” 十星慕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举起手中的礼盒:“对,对!点心在这里!” 分发了杏仁味道的小蛋糕,吵吵闹闹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明亮的阳光透过洗刷一遍而格外干净的窗户,正好照在几人身上,十星慕惬意地眯起眼睛,这时,旅行者突然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转盘,笑眯眯道:“我们来玩点游戏吧!” 克洛琳德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提醒:“非法聚资可是要进梅洛彼得堡的。” “上报过啦!也不是什么摩拉。”荧显然早有准备,“这可是跨国的游戏呢,连接友谊的桥梁!不过来点刺激的,我就不说是什么东西啦。你们挑选一个时间吧!” 转盘分了四部分。上面分别写着,“三天及以下”,“三个月”,“三年及以上”以及空白的格子上冷静地写着“绝不可能”。 十星慕看着“绝不可能”的格子,总感觉是赛诺的字迹。 出于对赛诺的信任,十星慕说:“那我选这个。” 话音刚落,便看到旅行者欲言又止,努力憋着笑的表情。 十星慕:? 荧咳了一声:“嗯!没什么,你们呢?” “赌注随意啦。比如植物标本,建筑图纸,七圣召唤卡牌,或者一根洗干净的树枝都是可以的!” 十星慕隐隐觉得不大对。 “这是什么?看着好像是时间。” “希望是我的年假。”克洛琳德随意取下一个徽章,押在“三年及以上”的格子。 娜维娅开玩笑道:“难不成是旅行者学会做饭的时间?那我押一份马卡龙。” 随即同样跟在“绝不可能”的格子上。 旅行者作心碎状:“我的厨艺可是很厉害的哦!” “那好吧。我相信你。”娜维娅又放在“三个月”上面。 “就差你啦!大明星,好导演。”旅行者拍拍芙宁娜。 芙宁娜却摩挲着下巴,望向十星慕:“不知为何,总想跟你对着赌呢……啊,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那种熟悉的,被拿捏,且处于食物链底端的感觉涌上心头。 十星慕心情复杂:“我知道。” 然后芙宁娜兴高采烈地说:“那我赌三块小蛋糕!是三天及以下!” 思及这多年来与她进行过的大大小小所有的赌约,十星慕突然再次感到,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旅行者乐得快要笑出声:“好好好。” 最近旅行者像遇到了什么大好事,眉飞色舞,精力充沛,对此她是这么说的。 “接到了一份报酬超丰盛的委托。”荧心情很不错,拉着十星慕,低声问,“你最近怎么样?” 旅行者大概知道十星慕身上与深渊的气息有关,那维莱特赦免了枫丹人身上的原始胎海。但是对于久浸污染的纯水精灵来说,那污泥浊水已与她密不可分,要真正的剥离,就必须剜骨剖皮。 十星慕笑:“还是那样子啦。” “不如去散散心吧。”旅行者说,“你见过湖上有一座高塔吗?枫丹本来地势就很高,那座塔上几乎能俯瞰很多地方。” “可以呀。大家要一起去吗?” 克洛琳德放下手中的刀叉,对旅行者意味不明地挑眉。芙宁娜赶忙摆手:“我可是很忙的,要去指挥戏剧社的演出。” 芙宁娜说完,娜维娅也跟着明朗地笑,只是有点不太自然,大概没说过这种话:“我不太擅长做甜点呢,得向旅行者学习学习。”?上一秒你还并不信任旅行者的厨艺呢。 十星慕总觉得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但没有细究。 * 这一座高塔,坐落在静谧的湖心,缭绕的云雾飘渺不定。 曾经她来过这,作为一只机械飞鸟,在午后的露台小憩。有时会有一位青年照顾着一朵虹彩蔷薇,念起诗歌。 十星慕弯下腰,扒开废墟里的砖石。后来她搜集到水仙十字结社的资料影片,随即阿兰将这里查封。 “我可是专门留了任务没过。”荧说,“风景很好看哦。” 十星慕静静地坐在废墟的露台。花盆早不知道跌落到何处,但是几簇杂草坚强地冒头。冰冷的石板里生长出新生的盎然绿意。 旅行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但十星慕没有注意到。 湖色涟漪,从时间的另一端开始流淌。她听见过去的水声,从遥远的夜色抵达。 许许多多的同族询问她们的神:我是否能成为人? 这个问题曾经遥不可及。世界于她而言是安静而漫长,一片死寂的灰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十星慕支着脸认真思考,低头却看见了高塔下的人影。 明朗的旷野显露出熟悉的身形。十星慕下意识便对他展露出一个微笑。 一贯平淡冷静的眼眸,翡翠绿色像一块宝石。而当艾尔海森同样看到她的时候,仿佛有晶蝶在无波无澜湖面上振翅,一阵细微的涟漪。 日光投射在两人身上。 金黄色的光辉忽然化作雨点。 十星慕愕然地注视着身体发生的异样。 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了。 清风携来祝福。 纯净的枝桠散发莹润的白光。 黄金色泽的岩石闪烁。 记忆的潮水上涌,那个高塔的青年,与艾尔海森缓慢地重合。 他的手中握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虹彩蔷薇。 “钟离先生曾允诺了一份礼物。”艾尔海森的声音响起,“你想要变成人吗?” 他之前问过几次,那时十星慕并不理解其中深藏的含义。 在一切安定之后的此时成为人类,完全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她可以洗净所有溶于水中的毒素,以此换来新生。 “艾尔海森。”十星慕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最后只是念了念他的名字。 如果命运为她关闭了一扇门。 那么现在她无比确信,艾尔海森会硬生生从紧闭的这扇门撬开一条缝。 风更大了一些。她坐在露台上,感觉要被吹走,紧紧抓住栏杆。 十星慕还是很恐高和怕掉,她紧张地说:“我感觉要掉下来了。” “别怕。” “可能我还是有点心理阴影吧。总感觉摔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这样想。” “我知道。有的痕迹难以抹平,但你现在只需要往前走。” 艾尔海森淡淡道:“抬头,向有光照着的地方看。” 这时,有什么东西顺着风向飘到面前。 是一张通告,年代有些久远,卷边泛黄。 通告:经调查核实,厄海塔消极怠工,无故缺勤。照现行律法进行通报,罚单将一并保存于档案室。 但在黑白文字的空白处,还有其它明显是属于不同人的字迹。过去的和未来的,老朋友和新朋友。一条漫漫长路,所有的足迹都有回应。 “一路顺风!” “可别死了啊你。” “说好一起摆烂的呜呜……我等你回来。” “经济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罚单金额还挺高的……没关系,我在欠债还钱方面很有经验!” “多吃一点,不要成为【饿】着的【海獭】。” “柯莱虽然没有说,但她看起来很想你。” “新歌已经编好,可以来当我的第一听众了!” “就像漂泊的船只终将返航,翱游的小鸟也有收起翅膀的一天……请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一份薄礼,以望顺遂。” 这张批评性质的通报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对她的祝福。 十星慕闭上眼,向前迈出一步。 坠入云雾的失重感再度袭来,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接住她。 从今往后,她便落到大地的实处。一切的重量都有寄存之处,有了一个歇脚小憩的地方。从前她察觉不到雨天,听不见潮水汹涌泛滥,只有将耳朵贴紧彼此,才恍惚惊觉沉寂的心脏其实在呼啸涌动。 她扑到艾尔海森怀里。 艾尔海森接住。 他终于捕获了一只坠落的精灵。这时,艾尔海森想起第一次意识到面对十星慕时那些翻滚的思绪。 也是一个晴朗的普通日子,柳黄色的小花飘然落下,他静立在教令院的窗前,听到外边似乎有风纪官在追捕逃课的学生。他平静地翻阅着书籍中的某个段落。 而那段话正写着:“当你老了,回顾一生,许多的细枝末节,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做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的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下一刻,这只不可思议的精灵便从天而降,像来自天外的不速之客。 两个人同时错愕地抬眼。彼此对视。 于是春天也在他们的眼眸之间突然绽放。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十星慕一直设定的就是,一个恐高怕掉的小精灵最终会变成人类,降落到地面。希望前面的铺垫不会显得这个结局过于突兀 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同人,献给我的三皇冠海哥^ ^虽然有很多不足,但还是希望各位能够看得开心!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 对追更的小可爱道个歉qwq请了几次假非常不好意思!没想到会生病以及学业比我想的要重,再加上激情开坑一点存稿也没有,只有一个大纲,隔日更也失约了几次。我下次必然要存够稿再开文 以及本文其实应该是有一点单箭头的,但比较隐晦而且写着写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纯爱了(都怪海哥 还有一些补充的小故事,番外都会提到 再次谢谢大家的捧场!爱你们!(鞠躬 感谢在2024-01-17 23:16:00~2024-01-20 16: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郁 20瓶;晓 10瓶;快乐猫猫头、榴月逢十八、栖枝琼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番外 ==================== 第73章 后来·旅行者的赌局 教令院。 下课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出来。莱依拉抱着厚厚一叠计算纸,思考着夜晚要去观星象,疲惫地叹气。 这时一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莱依拉!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是西尔。莱依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她就跟自己熟稔起来,但交到了新朋友,她还是蛮高兴的。 两个人并肩走着,西尔伸伸懒腰:“不知道最近十星暮去哪了,好久没见到过。” 十星暮……莱依拉不认识这个人,只觉得名字很耳熟 。 在哪见过呢? “嗨两位。要不要进行一场无伤大雅的赌局呢?” 一道带笑的声音拦住了她们。 神出鬼没的旅行者举着一个转盘,上面划了几个格子。很明显的赌盘。 莱依拉紧张地提醒:“快收起来旅行者!赌博是非法的!别被风纪官看见了!” 西尔注视着她的背后,沉痛道:“已经晚了。” 胡狼头的影子从地上蔓延。大风纪官冷峻的面容紧盯着旅行者,赭红的双眸中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旅行者。”他声音低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宣读审判。 莱依拉攒紧衣袖,尝试为旅行者开脱。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其实她没有——” “我要押上七圣召唤的闪卡,这个赌局的结果绝对是不可能!” “不对。等等,诶?” 两个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这个赌局不关乎摩拉和其它利益,完全是一时兴起啦。”荧面对她们两张空白的表情,微笑着解释。 “所以是关于什么的呢?” “为什么说不可能啊?” “其实不是我。”旅行者摊摊手,“是卡维开的赌局。不过我帮他宣传来着。” 人脉广阔的旅行者,宣传力度极其惊人。 上到神明,下到骗骗花,跨过多国。到最后这个赌局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大家开始纷纷交流风土人情,互相寄送特产。 但是赛诺很在意。 “绝不可能。”他坚持自己的观点,“艾尔海森怎么可能喜欢十星暮。你们都被他骗了。” 猝不及防听见这两个人的名字,莱依拉呆滞了。 “啊?” 而西尔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许许多多的场景。 譬如当初调查伊利亚斯时,星象最终指向的却是教令院的权杖中心。 邀请十星暮逃课时,星星为她给出的最佳路径是跳到代理贤者大人——哦,已经请辞了,现在是书记官先生——艾尔海森的办公室。 她原地静止,所有的一切记忆闪回。 终于大彻大悟。 “西尔?西尔?”莱依拉担忧地在她面前晃晃手,“你怎么了?” “没什么。”西尔摇摇头,转向旅行者,“赌局是什么?” “等十星慕恢复记忆后,两个人什么时候在一起。”荧说。 “啊?原来她失忆了吗?”西尔有些惊讶,“怪不得我看不到她的星轨。” “顺便改了名字。是思慕的慕。”旅行者举起赌盘,介绍说,“这里分别是三天及以下,三个月,和三年及以上。” “顺带一提,卡维押了三年,提纳里觉得是三个月,柯莱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跟着小提师父押了三个月,以及纳西——呃,我还有个朋友押了三天。” “三天。”西尔果断而信心满满,“我押三篇论文代写。绝对不会错。” 赛诺面无表情地转头。 “呃……三篇论文指导。”西尔纠正了一下措辞,干笑几声,“哈哈。” 赛诺冷酷地说:“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我对明论派的学生感到失望。” 西尔:“。” 星星可不是这么说的。 旅行者被赛诺的执着打动了。她带有三分怜悯七分包容地说:“那我给你多加一个格子吧。” 赛诺这才满意地写上“绝不可能”四个大字,顺便在这之后重重加了一个感叹号。 莱依拉默默背对过去,小声对西尔说:“我这时候要是不押‘绝不可能!’会不会不太好?” 大风纪官的意志坚定得让人不忍心打碎。 * 艾尔海森的假期很快结束。两个人在枫丹逗留不久,便打算回须弥。 身为人类似乎跟纯水精灵并没有什么两样。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许多人或者神祝福的缘故,十星慕自身的力量保留了下来。 虽然仍然不太稳定,但逐渐能掌控。 与那维莱特告别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了十星慕的不同。 于是十星慕告知了一部分的实情。 那维莱特沉默好一会,才略微低头,轻声说:“抱歉,我以为你身上的污水能自然溶解。” 十星慕连忙也摆摆手:“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维莱特继续低头:“没有,是我考虑不周。” 十星慕同样鞠躬:“不不不,这怎么能怪你呢。” 一旁的艾尔海森审视着这两个礼节永动机,淡淡出声道:“再这么下去,枫丹研究荒芒能源驱动的那帮人不如改行开设一门鞠躬动力学。” 十星慕扭头望他。 艾尔海森指了一下时钟,提醒:“现在是下班时间了。” “噢噢!”十星慕不好意思对那维莱特道,“不好意思占用你下班时间了。我们就告辞了。” “没关系。”那维莱特说,随后他疑惑地看向艾尔海森,“我记得这位先生应当也身居高位。” 艾尔海森:“我不加班。” 兢兢业业五百年从不轻易休息反而经常主动揽活的那维莱特,在此时切真地惊讶了。 “那,如果有什么公务今天做不完的话?” “一般我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事做。” 那维莱特仿佛梗住了。 十星慕扯了扯艾尔海森的披风。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才又简单扼要地回答:“分人。” 这句话的指向性过于明显。 十星慕的脸上开始泛起一点红晕。她低下头,只露出两个通红的耳朵尖:“你能不能——” 好好说话。 艾尔海森才望向那维莱特,道:“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如说他其实期盼着这样愿意给自己揽白活干的人多一点,这样才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对我来说,如果今天的工作做不完的话。”艾尔海森停顿了一下,在那维莱特的注视下平静地说,“自然是留到明天。” 十星慕:“。” 这人说了跟没说一样。 总之,这位枫丹公务龙在经受了须弥书记官关于的从不加班言论后反思自己,得出结论:“原来我应当提升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在一天内高效率地做完。” 十星慕问:“那你打算怎么提升呢?” 那维莱特严肃道:“多处理业务。提升熟练度。” 十星慕:“。” 好的。她没话讲。 她已经畅想了枫丹未来的美好建设,并为此感到欣慰。 而回到须弥时,十星慕还没到家先碰上了珐露珊前辈。 当初十星慕本来说去沙漠的秘境研习,随后掉到裂缝,随后去到枫丹。 ——完全没有跟前辈请假。 当时十星慕就一个哆嗦打了个冷战。 仿佛浪了半天突然记起今天有堂课没上。而珐露珊前辈已经向她看了过来。 十星慕倒吸一口凉气,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前辈好。” “嗯。看起来精神不错。”珐露珊前辈竟然没有责怪她,反而赞赏地夸赞她的精神面貌,“很有精力嘛。” 这无疑是在暗指她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 十星慕觉得自己已经很能领会精神了。 她谦虚谨慎地回答:“没有没有。” 十星慕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终于与珐露珊前辈唠完嗑。 但好像真的就没有追究不来上课的意思。 她摸摸十星慕的脑袋:“这几天你请假的作业应该保存在艾尔海森那里。也不急着看,等到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再写也不迟。” 十星慕:“……?” 她缓缓转头,望向一旁围观她局促不安半天的人。 这人毫无被盯的自觉,从容道:“好。” 并且还补充说:“沙漠秘境的那几份作业,我也收好了。” “不错不错。”珐露珊前辈非常满意,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十星慕扯过艾尔海森,直勾勾盯他,半晌,才抽着气问:“你是魔鬼吗?沙漠秘境的作业还留着?” 艾尔海森似乎很淡地笑了一下,他顺了顺十星慕的长发。 那时,其实也完全没有必要留着什么作业。 但他还是花了一点时间,将散落各处的纸张捡了起来。裂缝突然张开又闭合,仅在时空中划过一道波澜。 十星慕消失得太突然,正如同突然地出现在他生命里。 而那座秘境纠缠交错着过去与未来的时间。浸水的笔记,描摹的机械飞鸟。 他的心神难得不定。 只有亲眼见到她的字,才确信她真真实实地存在过。而不是一朵飘渺不定的云。 十星慕仍愤愤不平。 她正愤愤着,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十星慕!你回来啦!” 十星慕惊喜地回头。 她认出这是当初跟她有过一起逃课跳窗之谊的明论派同学。 “西尔!” 西尔快乐地向这个久别的同窗飞扑过去,就对上她身边一双翡翠绿,有点凉意的眼睛。 硬生生刹住了车。 想起前不久的赌局,她看看艾尔海森,又看看十星慕。 随后表情逐渐得意起来,西尔自得起来,道:“看来我的星星没有骗我嘛。我肯定能赢那个赌局。” 十星慕偏头。不明白西尔在说什么。 “赌局?”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琢磨了这个词。在此之前,旅行者在蒙德似乎也提到过,她要在卡维开的赌局上下注。 当巧合有了关联,那便是必然。 “什么赌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人猜到是谁对十星慕的单箭头吗! 看来真的很隐晦(沉思 肯定是剧情设定的原因,而不是我不行 感谢在2024-01-20 16:45:54~2024-01-22 00:0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狼与山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墨 10瓶;瀧葉 7瓶;菁 5瓶;榴月逢十八 2瓶;快乐猫猫头、奈何桥上卖太阳、淮山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过去·风虽大 01 某日蛮荒 “我听黛怡莱说,你在找纯净之杯?” 有个人喊住了她。 十星慕回头。 开阔的旷野,水泽蔓生,一位拥有坚毅眼神的人类少女突兀地开口询问。她手中紧握一把水色的长剑,她的身姿如此动人,仿佛下一秒便会曼妙起舞。 但那锋利的长剑闪烁着寒芒,裹挟浓郁的血气。 十星慕点头:“对。” 远处已点燃熊熊狼烟,奋力前行的勇士们为家园而战。他们举起手中的剑刃,朝向黄金之城。 而在大战即将到来的前日,这位联合众多城邦,统领各处水域的传奇人物,却站在了十星慕面前。 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去找它?” “那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圣器。”十星慕平静道,“我想去寻找也是情理之中。” 但伊黎耶只是静静地看她。 片刻,十星慕败下阵来。 “好吧。”她说,“有人告诉我,找到那个杯子,可以请我喝一杯好酒。” 虽然她本身并没有尝试过那种饮品。 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奔跑过来:“不好了!有外族人闯进了斗兽场!” 伊黎耶不再继续追问,转身跟士兵远去。 在十星慕看来,她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毕竟自己正是一只无聊的精灵,只能给出无聊的答案。 她无聊地在原地坐了会,看见地上盛开着的虹彩蔷薇。 七种光色的花卉像道小小的彩虹,因为战火的烧灼而有些萎靡地缩成一团。十星慕伸手扶正它的卷叶,几道泛起蓝光的水纹覆盖住了它。 叶片舒展开来,看起来精神不少。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花了?” 好友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坐在高处的树枝,支着脸,好奇地问她。 “不知道。”十星慕摇头,“好像就是这么喜欢上了。” 十星慕站起身,仰头望她,提醒道:“你的小伊刚刚来过。” “嗯哼。”好友说,“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十星慕便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对于周遭的一切都不怎么关心,乌云飘过来,一阵絮雨纷纷落下。 她走入连绵的雨幕。 一阵带雨的风经过,随即有什么幕布叩上了她的脑袋。 十星慕无奈地抬起斗笠一角,望向好友。 好友眯着眼笑,仿佛那个把斗笠扔到脑袋上的人不是她:“下雨了还是记得遮一下吧。” “有什么必要吗。” 话虽如此,十星慕仍旧是乖乖地扶正,随后蹙眉。 雨水的气息沾染了一丝血气。 显然好友也闻到了,两人同时望向人群喧哗的远处—— 斗兽场。 * 以比武为性质的斗兽场分为两个场地,今日来了两个谁都没想到,来砸场子的人。 一个是流浪汉,另外一个据说是跟归顺的勇士有点关系的外族青年。 “那个流浪汉是谁?感觉从来没见过?” “利奥奈的王子都倒下了,几位公爵的面子不大好看啊。” “我看只有那个来历不明的灰头发可以跟那个流浪汉打一场了。” “到最后竟然是外族人的互相搏斗吗?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斗兽场人群互相推搡,议论声纷纷。十星慕和好友对视一眼,隐匿身形,走到高处。 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一道悠扬的鸣钟声响起。 钟声回荡在空旷的斗兽场,尖锐的刀具挑破武士的护甲。 武士最后的一刀也终于挂破流浪汉伪装的衣物。 破烂布匹掉落,露出一个乐师打扮模样的人。 众人猝然收声,惊疑不定。 四下俱静。 乐师温和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耳边。 他行了最正式的礼节,手执象征特使的金蜂竖棒,只是举手投足间略显僵硬,仿佛关节连接得格外滞涩。 “愿伟大与光荣归于雷穆利亚,我谨代表我们的王上显露最真挚的诚意。向您的朝廷拜礼。” 话音落下,便响起义愤填膺的吵闹。愤怒的人们向台上扔烂菜叶,大声咒骂。 “暴君的狗滚回你们肮脏的城!” “我们听够了虚诈和伪善的谎言!” “这里不欢迎你!” 伊黎耶冷然看他。 随后望向她激动的子民们:“你们先散去。” “高贵的使节,远行来此,必然舟车劳顿。”伊黎耶诉说着关怀的话语,但语气里毫无感情,“不如先行休息一晚,明日再来商榷。” 好友目不转睛地看着,十星慕望向那一幕,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披着斗篷,宽大的兜帽下仅露出一双了无生机的灰白瞳孔,懒洋洋地注视人潮退去。 而在这人来人往之间,却与翡翠冷绿的眼眸对视。 那个青年的灰发格外显眼,装束也不像部落里的人。大概是之前被议论的,或许能跟那个乐师匹敌的外族人。 隔着高墙,砖瓦与人群,那位面容冷淡的青年似乎与她就这样对视了。 大概是错觉。十星慕移开视线。 * 夜晚从来不缺流言蜚语。 今夜的部落并不平和。想必白日的景象仍然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十星慕静静地仰躺在小水池,双手平放在胸前,安稳地呼吸。夜幕下的低语不时飘进她的耳朵。 有人在聊起那位乐师,说曾经见过他。 他曾是伊黎耶的同族,后来在战火中叛逃去了黄金之城。 说他与伊黎耶关系匪浅,担忧那湖光中的骑士是否会听信他的谗言。 到后面发散到所有外族人都不可信。 十星慕的长发海藻一样披散铺开在池面,像一朵绽放的蓝色花瓣。水波阵阵,倒映的星空被打碎,缤纷的色彩流转。 这时,细碎的脚步声接近。 十星慕仰望着繁星夜幕,几颗星星簇拥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第一眼看到的是眼睛,他整个人分明呈现出一种冷色。 然而那眼睛瑰丽得像倒映星空的宝石。 十星慕认出似乎是白日里的那位外族青年。 她缓慢地坐起来,发梢的水珠一点点凝结,片刻滞空,又滴落到池水里。 “你好?”她困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艾尔海森低头看着十星慕,从发梢到眼睛,又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 “我希望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嗯?你要杀什么人?” 十星慕思考了一下:“如果是白天的那个乐师,我不能答应。” “不是。”他顿了一下,才说,“这里的人们不欢迎外族人。” 那他来找自己,为什么又能确定她一定会提供帮助?十星慕不太理解。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是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十星慕问。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凑近了一些。半蹲在她的面前。 他的手掌覆盖住十星慕的,相当克制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引导她抚上他的脖颈。 艾尔海森知道。十星慕一直缺乏常识。 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这样的触碰代表什么大概也并不在意。 一个相当靠近的距离。 两个人的剪影倒映在潺潺的水面,混杂繁星的色泽。 十星慕困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因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似乎许多人追赶了过来。 “那小子呢?” “万一他也是什么见鬼的叛徒,必须好好——” 随即那群愤怒的声音消失。 一群人滞住。 月光明亮,清楚地照着两个人的身影。白日里冷淡得跟块冰,谁见都不搭理的那个外族人,此刻却以一个颇为臣服的姿势伏在十星慕的身前。 十星慕,众人也是有所知晓的。与他们所熟知的抚育伊黎耶的那一只纯水精灵不同,她淡漠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只知道许多场决胜的重大战争,都有她诡秘的身影。 眼下这两个公认的,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竟然碰面了。 并且,显然不止碰面。 那个外族人看起来像难驯的鹰隼,此时却十分暧昧地贴近十星慕的手掌,星光倾洒,十星慕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在他的披风上。 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一片难言的寂静之中,十星慕抬眼,死寂的眼神逐一扫过。 她一向没什么表情。而在这种情境下,很难不联想到其它的含义。 艾尔海森同样偏过头。与十星慕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神不同,他的神色写满了货真价实的不耐。 他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撞破了什么隐秘,下一秒就会被杀人灭口。 这、这眼神—— 完全是被打扰好事的不耐烦啊! 原来真的是伊黎耶与乐师他们的关系啊! 乐师也就算了,伊黎耶放话,他们不敢不听。所以只打算去找那个外族人。 可是十星慕。 他们更是谁也打不过的样子。 被这死亡视线盯着,终于有人鼓足勇气,迟缓地开口:“抱歉……打扰了?” “您——你们,继续。” “继续。哈哈。” 他们来时气势汹汹,离去却恍惚得仿佛失了智,时而左脚踩右脚,几个踉跄,跑得飞快。 十星慕蹙起眉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艾尔海森从容地撤回手,颔首道:“多谢。” * 次日。 不知为何,十星慕感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变得多了起来,而当她走近时,闲言碎语骤然噤声。 并且当她坐到属于自己的高台木椅的时候,旁侧一向无人问津的空座,却多了一个人。 十星慕疑惑地侧头。 艾尔海森淡淡解释:“他们说没有给外族人的座位,喊我坐在这里。” 这是斗兽场的高处,伊黎耶今日要与那位来自黄金之城的使节进行最终的和谈。 乐师是单独觐见伊黎耶的。而这里视野最好,勉强能透过窗户,望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十星慕并不关心这些,但是好友今日有要事外出,担忧地请她拜托看一眼。 十星慕望向城堡里的一幕。 伊黎耶似乎取下了一个蝶状的羽饰。 十星慕曾去过璃月,在那些人民的传说中,翩舞的蝴蝶引渡灵魂,抵达众水的彼岸。 “在这里的部落。那种形状的饰品象征超越灵魂与时间的许诺。一个至死不渝的誓言。” 一旁,艾尔海森淡淡的声音响起。 “是吗。”十星慕随意应了一声,“那他们真是关系不浅。” 许多年前,那时乐师还不是乐师,只是一个拥有蛮力的勇士。 湖光骑士也不是骑士,只是一个热爱歌唱的歌女。 两人在安静的月色下漫步,他将那蝶状羽饰佩戴上她的耳侧。 并且坚信着许许多多的明日也必将如同此时。 下一刻。 水色的锋利长剑刺穿乐师的胸膛。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幕,更令人诡谲的,却是那身体竟如碎石一样崩裂。 “卡西奥多,卡西奥多……”伊黎耶却并未露出半分诧异,她呼唤乐师许久不曾听闻的本名,手里捧着碎掉的石块,“我知道,是那僭主将你的灵魂困于石牢——我从未忘记我们的誓言。我必将迎你归来!” 尘归尘,土归土。 好友没有必要担心。 十星慕心想,完全不需要她的插手。 这时,她却感到有人轻拂过她的耳侧。 十星慕侧头,见艾尔海森大约也在望着她的耳后。 “我没有佩戴过那种饰品。”十星慕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艾尔海森看起来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然后道:“你很适合。” 这个人怪怪的。 十星慕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由着他动作。 而两人身后,几个人默默地对视一眼。 他们已经默默无闻当了很久的背景板。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位远行的纯水精灵,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好收拾这个胆大妄为,胆敢觊觎十星慕的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我的码字速度 这时候应该叫厄海塔,但我不想改了,大家意会一下XD 感谢在2024-01-22 00:04:12~2024-01-24 22: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楪千秋 20瓶;闲庭花榭 18瓶;肆拾不分 5瓶;奈何桥上卖太阳、榴月逢十八、月咏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过去·都绕过你灵魂 恶龙斯库拉展翅而起,它攀上一处塔顶。那备受乐师和君主喜爱的黄金之城便折断一角。 破碎的巨大玻璃跌落,砸在商铺,行人和道路上。惊恐的尖叫声被深渊的泥沼吞没。 “咚!” 高塔上的钟声敲响。 伊黎耶持剑,眼里尽是茫然。 战场的另一角,十星慕半蹲在一处屋顶。她望向高塔的恶龙,深渊的灾厄浓郁粘稠。她皱眉:“我不怎么喜欢高塔。” 而艾尔海森跟随在她身后。 他难得附和一句:“嗯。” 十星慕想起什么,若有所思:“蒙德也有一处高塔。” 02 某缕不明风 许多年前,赐予新生的母亲说,让她们遍布水泽。 而十星慕毫无目的,一路顺水而下。看见那被高高的风墙围绕的城邦终于摧毁,高塔倒坍,清风与日光倾泻在新生的土地。 她逗留了几日。 街上的行人弹奏吟诗,称颂巴巴托斯的功绩。一种迎风盛开的小花像风车,呼呼转得飞快。 十星慕的目光被那种神奇的花吸引,她蹲下去看。 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风。 随即街道上的人们像被激起了某种冲动。抚琴的诗人亢奋地挥手,酿酒的庄主抛掉酒瓶,诵诗的修女提起裙摆,开始狂奔。 怎么了?是要追捕什么罪大恶极,群情激愤的犯人吗? 然后她听见他们激动的叫声。 人群高喊着:“巴巴托斯大人——” “这是我新学的一种酒,您要不要尝尝!” “教会谱写了您的诗篇!请您过目!” 听说巴巴托斯为抗争的人们争取到了自由的新风,备受爱戴,他的面容深深印刻在每一位经历过苦难的人们心中。 十星慕感受到了他们的狂热。敬畏地后退一步。 看起来是一位很受欢迎的神明呢。 她看了一会风车菊,便站起来,忽然觉得四周有什么不对。 她扭头。 小巷里,一个麻花辫的少年紧张兮兮地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整个人缩在酒桶后面,眉梢流露出一种纵容的无奈。 “唉,没办法,我太受欢迎了呢。” 十星慕便大概了解他是谁了,试探地叫他的名字:“巴巴托斯……?” “小声点啊!”他相当自来熟,招招手,“能不能过来一下。” 十星慕还在思索什么,没有动作。 温迪便双掌合十,圆溜溜的大眼睛睁着,看起来有点可怜:“帮帮忙,好不好嘛。” “好吧。”十星慕说,她凑近。 “你应该是纯水精灵吧?”温迪笑嘻嘻道,“我跑路可带不上这些酒。可不可以帮我捎一点呢?” 十星慕:“。” 十星慕:“就为了这个?” “什么嘛。这可是顶天的大事。”温迪不满地嘟囔。 他的脸庞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属于神明的威严,跟十星慕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十星慕与这位蒙德的神明就这样结识了。 他们都是新生不久的精灵。不同的是,温迪充满着好奇,而十星慕一直兴致缺缺的模样。 “虽然我觉得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呢……但感觉你好像比我更一无所知啊。” 两人结伴躺在午后的旷野,这是他们汲取能量的一种方式。温迪突然开口说。 他说这种正经话的时候可恶的风吹过来,调皮地将十星慕蓬松的长发绕来绕去,到处打卷,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十星慕试图捋顺,但过了一会就失去耐心地放弃了。 顶着一头乱毛的纯水精灵无语凝噎地注视着另一只捣乱分子。 透过时间的清风,温迪看见她身上一条挣脱不开的命运纺线,沉默一会,他问:“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十星慕摇头。 “那不如去找一个杯子吧。”温迪说,“在你的国度,有一个纯净的杯子,能盛满世间一切的愿望。” “好麻烦。不想动。”十星慕说。 “找到了的话,我可以跟你分享一点我私藏的苹果酒哦?”温迪侧过身,他原本是趴在十星慕的身边,此时撑脸半坐了起来,相当熟练地继续说,“试一试嘛,试一试也不会吃亏。对吧?” “那好吧。” “或者——”温迪注视着她,“你想不想在蒙德小住一会,我最近找到了一处清泉。好几个村民也打算过去,大概以后会叫清泉镇?会很适合你这种纯水精灵呢!” “好随意的名字啊。”十星慕思考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还是去找杯子吧?” 提出一个提议时最好提供两个选项,这样对方更倾向于选择而不是拒绝。 人类有时充满了智慧。温迪想,用在十星慕身上真是一试一个准。 “我教你的安宁曲学会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十星慕说,“这下忘不掉了。” 这几天夜晚,流风总奏起这支曲调,哄她入睡。 “它会抚慰不平的灵魂。有时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十星慕应了一声,勉强相信他。 “这样。我再教你一首曲子吧。”温迪坐在风起地的大树上,“你去帮我找几个苹果来,好不好?” 十星慕带回了几个苹果,终于察觉不对。 “等等,你说找到杯子后给我分享的苹果酒,不会是从我找的这堆果子酿的吧?” “诶嘿。” “喂。” “咳咳!请等一下,我要开始准备吟诗了。” 十星慕便愤愤地安静了下来。不得不说,温迪的琴弦与歌声很动听。 旷野上,新生的塞西莉亚展开花瓣,林风簌簌,生机勃勃。 几只松鼠听到婉转明快的旋律,放下果子,好奇向这边张望。 许多缕风,起于不明之地,萦绕在十星慕身侧。 而温迪在结束一曲后,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听到了吗?” “我当然听见了啊。”十星慕仰躺在繁花盛开的草坪,沐浴着阳光。 她没有睁眼,有点疑惑地问。 “不。”温迪抛了个苹果,清脆地咬一口。 他轻笑了一声,也像是一声叹息:“你还没有听到。” * “那就是你提过的纯水精灵?” 钟离沏茶。绝云间尚未迎来日出,能看见两个人影,互相搀扶着攀山。 在他对面,温迪无精打采地“嗯” 了一声。 “我曾将记忆酿成美酒佳肴。保存下来,打算跟她一起品尝。”温迪整个脸趴在石桌上,偏头望夜幕。 但等到的却是两个人。 “有时候,我期盼下次见面她能记得我。毕竟,如果忘记了我的话就太伤心了。但是当她真的还记得我,却又宁愿她忘掉吧。” 这样,起码能证明自己曾在对方的记忆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吧。 温迪与钟离一同望向登山的两人:“可恶啊,明明我也铺好了一条道路。叫那个人抢先了。原本是打算将封存的记忆一起拆开,作为赠礼。没想到就这么便宜给艾尔海森了。” “听闻前几日,蒙德正是风花节。”钟离悠然饮茶,“应时逢景,你不曾袒露心意?” 吵吵囔囔抱怨的温迪却一下安静了下来。 日光温暖,他想起那几日。他本准备去取苹果酿的,然而在望见十星慕怎样注视艾尔海森时,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温迪明显随便扯了个借口:“那几天我忙着批改学员的诗歌作业呢。” 钟离了然浅笑,添杯茶:“此处可不会借你去饮苹果酿。” 温迪心不在焉地点头。 过会,他们登上了绝云间。 日出熹微,云雾弥散。钟离欣赏着日出,温迪望向一旁树下,艾尔海森正替十星慕摘下头顶的一片落叶。 飘零的落叶在风中打了个旋。 随后落向不知名的远处。 流风只会为十星慕送去祝福。温迪替自己斟酒。 至于那些多余累赘的,缱绻辗转的思绪,不如跟随酒香,就飘散在旷野之中吧。 “我约莫闻到了酒气。”钟离偏头。 温迪面不改色:“那一定是你闻错了。老爷子,年纪大了,时常有所错觉。” “那想必醉鬼诗人的话,也不怎么可信吧。” 其实温迪倒也不算说错,风花节他确实有在履行作为一个老师的任务。 “风之大,蒙德装不下。”那时,温迪批改学员们的诗歌作业,“韵律是差不多了,可是意境差一点。有时候不必刻意去追求韵脚或者什么形式,表达出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旅行者一看就存了坏心思:“……想你的风吹到了蒙德?” 温迪:“哈哈,还是算了吧。” “那温迪打算怎么改?” “嗯?要我写吗?老师亲自下场,不会打击到你们吧?” “噫——这个人好生自大!” “哈哈哈,开个玩笑啦。不介意的话,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咯。” 诗歌培训小组的成员们热切地注视着温迪,期盼这位吟游诗人给出什么沐浴爱意的句子。 而当他们看见那句话的时候,却明显迟疑了一下,问:“这不适合拿去表露心意吧?” “所以别想着从我这里抄答案哦?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嘛。你们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温迪笑眯眯道。 高处,蒲公英和纤细的羽毛飘散。 “风虽大,都绕过你灵魂。” 温迪注视飞翔的蒲公英,轻声念着。 他望向远处依偎的两个人影。目光停留在一个纤细的少女身上。 她的眼瞳不再是初见那样的苍白,一片海蓝色的湖面。大概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在望向对面的艾尔海森时,即使并没有风的拨弄,也会泛起涟漪。 “温迪?你在看什么?” 温迪回神。 他依然是那种俏皮的语气,弯起眼睛:“在想今天的风真好,苹果酿的香气一定会飘得很远很高吧。” 这尘世的风声。 呼啸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该跟上一章一起发,高估自己了 如果还记得前面情节的话,大概是在58章。风花节那天但凡艾尔海森不出现,十星慕就会被温迪拐走一起喝苹果酿 当时本来应该多提提,但我脑子想的跟手写的合不上,加上去感觉怎么都不对劲,所以补充在了这里 化用了一首现代诗的选段,西贝的《路人》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感谢在2024-01-24 22:55:39~2024-01-25 13:0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后来·十颗糖果 旅行者正在做街头采访。 她接了某个委托,翻开委托人的记录本认真记录着什么。一旁的派蒙煞有其事地戴着黑框眼镜,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的装扮。 荧随机挑选幸运观众,然后逮着就问:“你愿意现在立刻吃三颗糖果,还是等待半小时后吃十颗糖果?” 堂堂旅行者,从人群中随手一扒拉就是须弥的大书记官。 艾尔海森看了荧一眼。那眼神似乎颇有深意。 十星慕倒是很配合,回答得很快:“现在就吃吧?十颗吃多了可能就不太喜欢了。” 然后她扯了扯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才回答:“不吃糖。” 旅行者:“。” 她看上去还想问什么,艾尔海森打断了她。 “正巧。有事想问。”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平淡向派蒙和旅行者扫过一眼,“听说有一个赌局?” “嗯?哈哈。有吗?”旅行者干笑了几声,无辜地眨眼,“教令院不允许进行这种交易吧?” “哦!对了。十星慕以后还打算上学吗?”派蒙转移话题的技巧比较拙劣,但很有效,“你们就这么住在一起吗?” 十星慕在看一只流浪的野猫,闻言回答:“没有啊。艾尔海森家有客房。” “噢,有客房……等等。” 片刻,荧不可置信地望向艾尔海森:“就算她——但你们不都——现在还过了这么久了——你还让她住客房?”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不少。 那只桀骜不驯的野猫“喵”了一声,优雅地翘着尾巴离开了。 十星慕这才收回目光,撞上荧的眼神:“诶?” “抱歉,是我冒昧了。”旅行者看了一眼明显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十星慕,又深沉地注视艾尔海森,“原来竟然低估了书记官先生的道德水准。” “真是公正无私,大义凛然的高尚品格。”旅行者鼓掌。 一缕发梢乱糟糟地漏出来,艾尔海森替十星慕捋到耳后。他平静地看旅行者,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也低估了冒险家的清闲程度。” 旅行者保持着神秘的微笑,离开得很快。 十星慕问:“住客房不好么?” “你认为还不错的话,就继续住着。” 十星慕牵了一下艾尔海森,指尖搭上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的脉搏。这动作看上去与寻常的牵手没有任何不同。 然后她抿起唇,轻笑了一下:“当然……不错。” * 珐露珊前辈留下的课业实在有很多。 古代遗迹机关的发明和改善,古文的编辑与翻译。十星慕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珐露珊前辈给她特批了一间小屋子,待在教令院好几天。 午饭的时候艾尔海森会来找她。十星慕记得对方说过不希望把吃饭弄成论文答辩的场合,所以共享午饭的时间是她难得的休息。 偶尔十星慕会尝一些没有试过的食物,有的很好吃,有的则不合口味,像用掣电树的根脉做成的酥酥麻麻的面包,相当猎奇。 但她又不愿意浪费食物,皱巴着一张脸吞下。 看一眼艾尔海森。嚼嚼。 咽下。再看一眼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在做什么?” 十星慕:“下饭。” “不喜欢吃不必勉强。” 十星慕咽下最后一口。那种奇特而诡谲的味道还残留着,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了什么腐蚀性的海洋里。 “但是,这个味道真的很神奇。”十星慕可爱地皱着眉毛。似酸非酸,甜中掺苦,还能灼痛一些神经,分不清是辣味还是别的什么。旅行者说,这是稻妻某位大人物的创新料理。 十星慕坏心眼地说:“下次一定拜托旅行者多带一份,也要让你尝尝。”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凑了过来。 他们原本是面对面坐着,此时靠在一起。距离很近,十星慕只需要轻轻转过头就能蹭到他的肩膀。 艾尔海森顺着她的长发,缓慢往下,手掌拢住她的脖子,不紧不慢地将她扭了过来,往下俯了一点身。这个角度十星慕与他平视了。他平稳地呼吸,瑰丽的眼眸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艾尔海森带有一点探究意味地说:“试试。” 然后艾尔海森把她的脑袋抬起来一点,去贴她的唇角。十星慕的脖颈纤细,他一只手掌就能握住,稍微捏了捏。十星慕往他怀里凑凑,小声哼唧。 天色暗沉了一点,阴云拢聚。潮湿的风撕扯茂密旺盛的树叶。 一只蜗牛慢悠悠地往上爬。青蛙扑通几声跳入池塘。 身为纯水精灵的时候不需要换气,然而现在十星慕必须要定时补充空气。她还不太熟练地使用呼吸器官,心跳得很快,忘记了还有鼻子可以使用,只能紧紧地抓住艾尔海森的衣角。 片刻,她喘息着勉强推开艾尔海森,有些脱力,软软绵绵地把自己团进艾尔海森的怀里。 最后,艾尔海森评价道:“味道确实很奇怪。” 十星慕已经忘记了初衷是什么,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玩自己的手指。 “好累哦。”十星慕说。 艾尔海森顺着她披散在自己胸膛前的长发,慢条斯理地说:“你该锻炼。” “我每天晚上都在仰卧——”十星慕比划了一下,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不怎么安分,“然后第二天早上起坐。” “照你的说法,这个世界上就该没有因为缺乏锻炼而体弱的人了。” 十星慕仰头,辩解说:“我是精灵。”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曾经是。” 十星慕继续道:“力量都还在,只不过寄居在人类的躯壳里。” “那你遵循的就应该是人类的生理法则。” 十星慕突发奇想:“那如果我没有成为人类呢?” 艾尔海森捏了捏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变成人类,还是精灵,拥有漫长的寿命。等你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我还是这样子。” 终于能想起来这样的结果。艾尔海森觉得十星慕的反射弧实在有一点长。 他设想过,十星慕会不会因为漫长的时间而拒绝这过于短暂的相遇,因此在天平上增添筹码。 他可不是那种乐意放手的人。想要得到的知识,想要获得的事物或者人,艾尔海森向来有耐心,谋划布局。 现在总算反应过来了吗。 “要是我们一起牵手走在路上,会不会被认为是你的孙女啊?” 十星慕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有点好笑。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 “不会有那么一天了。”艾尔海森淡淡道,“如果你依旧不进行锻炼,想必身形应该比我佝偻,走路三步一喘,只能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出门。采用的方式是我推你去宝商街散步。大概教令院的猫都比你矫健。” 十星慕:“。” 不得不说,这番话描述得相当绘声绘色,而艾尔海森的语气理所当然地仿佛他见到了那个场景。 十星慕没来由升腾上强烈的好胜心:“必然是我推你的轮椅。” “明天就开始锻炼。”十星慕愤愤说。 艾尔海森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 * 须弥的雨季,空气总是潮湿的。雨来得很快,声势浩大。 上一刻明朗的日光照耀在各处的繁花之中,下一刻阴云裹挟,摇晃起枝桠。 夜幕低垂,雷声沉闷。 十星慕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书看得有点久了。除了被深渊侵蚀,从前还没有体验过这种小疼小病。还挺新奇。 她答应了今晚回去。在包里翻翻找找,好像没有带伞。 不过也没关系。 十星慕走到教令院门口,这时已没有多少人。屋檐下聚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忧愁地等雨停。 她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怎样显得像个正常人一样淋雨。 这时,一道流风般的人影就这样从容地走进雨幕。 诶? 十星慕抬头去看,好像是见过几面的阿帽同学。 顶着一个看上去会很防水的斗笠,木屐似乎也不怎么怕进水,相当从容不迫。 另一个人也随之走了过来。 “十星慕?”赛诺问,“你没带伞吗?” “没有诶。” “那你真是幸运了。” 十星慕于是期盼地望他。 “我也没有带。我们可以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了!” 十星慕:“……” 这话说得好像并肩作战打魔王的战争前夕。 空气陷入冷一样的寂静。周围几个学生的交流都小了下去。 就在十星慕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接话的时候,又有人喊住了她。 “你好呀。” 莱依拉左手拎着被雨衣罩住的星象设备,轻巧地仿佛拎了一只苹果,跟她打招呼,笑笑:“又见面了。” “你也没带伞么?”十星慕问。 “带了雨衣。”莱依拉戴着兜帽,说,“不过比起我,还是仪器娇气一点。你有外套之类的吗?可以罩一下,护住脑袋,免得感冒。” 真是可靠的莱依拉! 十星慕想起来,好像还真有。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深绿的披风,几颗翡翠的珠宝镶嵌在繁复的花纹上。这披风对她来说有点大,把她整个人裹成小小的一个。 赛诺静止了。 莱依拉也静止了。 片刻,莱依拉缓慢地询问:“我没看错的话……” “哦哦。是艾尔海森的披风。”十星慕解释了一下,“他睡午觉的时候解了下来。” 莱依拉:“……” 没敢接下去问为什么书记官先生午觉脱下的披风为什么会在十星慕手里,她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啊。” “那走吧?刚好我们顺路一截。”莱依拉说。 远远的,赛诺仍然静止在原地。 仿佛受到了人生的挫折。 * 回到家十星慕连打三个喷嚏。一进门就被艾尔海森拎去了洗漱间。 艾尔海森皱眉:“我记得你应当可以避开雨。” “路上遇到同学啦。”十星慕吸溜着鼻子,“和她一起回来的——阿,阿嚏!”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十星慕拽着他的衣服,经过雨的交织,气息与他的混合。因为看久了文献,眼睛有点泛红,也湿漉漉的,就那样看着他,声音也有一点哑:“你说过的话有在听,我正学着怎么照顾自己,比如蒙住脑袋就不会感冒了。” 十星慕说这话的时候带一点笑,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来,拢住艾尔海森,仿佛她的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人。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很大声。 “去洗澡,别着凉。”最后,艾尔海森说。 这场雨有点长。一直到夜深还没有变小的趋势。 十星慕靠在艾尔海森的床上,翻着一本书,也没有打算离开的趋势。 这本童话在讲一个长寿的女巫。 女巫获得了永恒不朽的灵魂,所得的代价,便是眼睁睁看着爱人,友人,渐渐离去。 守着记忆,仿佛铭记一切的石碑。后来,她选择封锁自己的内心。 “因为害怕离去,所以拒绝了一切的开始。” “不过我根本没想过因为这个跟你分开啊。”十星慕的眼睛亮晶晶的,反射着不知哪里的光亮。她笑了一下,说:“有没有考虑过第三个答案呢,书记官先生。” 艾尔海森看她一眼,淡淡道:“考虑到了。” 十星慕:“。” 十星慕突然抬出一只手,握住他:“那我可以今晚在这里借宿吗?”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 “你的心跳得好快。” “纯水精灵已经可以隔空看病了?” “因为我在测你的脉搏。” 艾尔海森敛眉,低头去看。 那只纤细的手指是寻常的牵着,但手指轻轻搭在脉搏上面。 艾尔海森把被子往十星慕身上折好,裹成一个粽子,安置在自己身边。 “睡觉。”艾尔海森说,“如果你真的打算照顾好自己,就应该注意一下言行举止。” 十星慕探了个脑袋出来,一副请教的认真表情。 艾尔海森:“刚淋过雨,我认为你现在应该休息,而不是熬夜做其他别的什么事。” 之前旅行者的调查问卷,十星慕不知为何忽然想起。 她个人认为,艾尔海森会选择等待一段时间,再吃十个糖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贴贴就停不下来了可恶 感谢在2024-01-25 13:08:11~2024-01-2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南春水 5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后来·掩藏的什么 最近,旅行者变得憔悴了许多。 偶尔在大巴扎遇到她的时候,眼底出现肉眼可见的淤青,整个人萎靡不振,唉声叹气地吃着饭。倒是派蒙仍然精神抖擞。 这不对劲。 十星慕端起一盘枣椰蜜糖放到她对面,艾尔海森找她吃饭,也拿起自己的餐盘跟过去坐下。 谁想荧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叹的气更大声了。 “发生什么事了么?”十星慕问,“感觉最近你很累呢。” “我的委托。”荧没精打采地说,“很复杂。” 旅行者的足迹遍布各国。无论是龙灾,还是锁国令,又或是花神诞祭,从各国的神明到愚人众,都得心应手,不在话下。 能让她感到如此烦恼的事情,必然不可小觑。 于是十星慕端正坐直,严肃问:“没关系。说出来的话大家都可以帮你。” “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荧似乎没指望他们帮上忙,深深叹气,“而是——” “旅行者!原来你在这儿!” 欢快的声音响起。而荧的脸上露出痛苦纠结的神情,颓废地发出一声感慨,认命一样转头:“你好。” 是一个教令院衣着的青年,严谨地推了推黑框眼镜。他望向十星慕和艾尔海森:“书记官先生!这位是……?” “不重要。我的朋友,你就当路人好了。”旅行者说,“还是你的问题比较关键。” 十星慕似乎认得他。 当初她被围起来短暂地为众人画画,其中的契机便是为一对分明心意相投的男女画画。 知论派学生齐里亚布,和佣兵小姐海娜。 齐里亚布:“我觉得直接叫她出来不妥。” 旅行者娴熟地为自己倒上一杯润喉的茶,作出倾听的姿势:“请问这样说的理由是什么呢?” “根据你上次的调研结果。”齐里亚布缜密分析,“选择等候一段时间吃更多糖果,还是现在立刻就吃,这个选项能够很好地体现出人的个性。很不幸,我悲哀地发现我和海娜小姐的性格大相径庭。” “如果我不能思考出研究两人相处的办法,那么贸然约她出来,只会降低分数。” “所以?” 齐里亚布:“我需要一些能够制造共同话题,适用于两人出行的娱乐活动。旅行者,你是冒险家,应该见多识广吧?” 旅行者:“之前提过的不行吗?” 齐里亚布:“我觉得共同打猎不太现实。海娜小姐擅长捕捉动物,而我长年久坐,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佣兵小姐大概不喜欢体弱的人。” 旅行者:“那上上次呢?” 齐里亚布:“一起写诗更不理想了。我已经深刻地理解了她对我写的诗不感兴趣,只会让她更加无聊。” 旅行者仰头喝了一大口茶。 她破罐子破摔:“干脆你俩直接写信算了!” “不行。”齐里亚布铿锵有力地拒绝,“我必然要找出最完美的约会方式。旅行者,我听闻你周游各国,一定见多识广。” 旅行者:“我虽然是个冒险家——” 齐里亚布睁着眼睛看她。 旅行者:“那我也是个孤寡的冒险家。” 旅行者干脆推了十星慕出来:“你问她吧!” 骤然被点名的十星慕指了指自己,有点茫然:“啊?我吗?” 扭头便对上一双灼灼的眼睛,散发着求知的光芒。 十星慕思考了一下,说:“好像……就只是待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荧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艾尔海森。 对方淡淡地吃着午饭,仿佛理所当然。 很好。荧想,仿佛一只狗,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踢了一脚。 “不过感觉你应该不会采用吧。毕竟你很在意海娜小姐的体验。”十星慕笑了一下,“既然她的感受同样重要,你又拿不准,不如你们一起讨论干什么?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带点吃的。” 齐里亚布皱眉思考。 齐里亚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在这里独自揣摩,万一又猜偏了她的心思怎么办。” 他感激地望向十星慕:“原来如此。你的伴侣一定很幸福吧!” 艾尔海森终于开口:“还算不错。” 齐里亚布迷惑地看他,仿佛终于想起这还有个人:“书记官先生?你还在这里啊?” 艾尔海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齐里亚布显然也是一个只顾着低头搞研究的人,对周围的一切不怎么关心。 毕竟书记官先生有了女朋友这条流言已经散播颇广。 一些学生轻轻地心碎了。 而当人们慢慢发现那个女朋友是谁后。 更多的学生也轻轻地碎了。 甚至已经有善于捕捉热点的学者们以此为根据撰写研究报告。关于失恋这一情绪导致的行为异常分析及成因。 旅行者拜读过。对有的内容印象极其深刻。 引用:论坛帖《天降白月光跟讨厌的上司在一起了,请问天台还挤吗》,《一无所知的女学生被哄骗诱拐,大家最近要提高警惕!》,《不懂为什么连那张嘴都能有对象,这个提瓦特一定是个巨大的花神诞祭》等。 特别致谢:艾尔海森书记官,编外学生十星慕。 那几个帖子成功引起了旅行者的好奇心,于是她特意找到原帖看。虽然虚空终端已经关闭,但显然心思活络的学生们已经找到了互联网的乐趣之一。 刷帖。 主题:天降白月光跟讨厌的上司在一起了,请问天台还挤吗? 1L:很多人了,lz你得排队。 楼主:让我先去!(咆哮) 2L:最近好多这种帖子。咋了?大家搁这儿集体失恋呢?不会失恋的都是同一个人吧哈哈哈哈哈。 3L:盲猜楼上是素论派的,并且刚出完外勤。 4L:@2L,那你是明论派的啊?这也能占星占出来? 5L:我也听说了……好震惊,完全看不出来。 楼主:可恶,那人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好看了一点身材不错了一点工作稳定了一点脑子聪明了一点有一些房产而已啊啊啊!抛开这些优点和事实不谈,难道他就没有缺点吗! 6L:……没救了,抬走,下一个。 主题:一无所知的女学生被哄骗诱拐,大家最近要提高警惕! 1L:? 2L:? 3L:我看错了吗? 4L:这不应当发在八卦闲情区吧?楼主错版了? 楼主:@4L,管理员让我发布在这里。 5L:哦哦……诶,怎么关联帖子是失恋三千贴集锦啊? 6L:嘶。 7L:@楼主,嘶,你的意思是不会是那位存在诱拐行为吧?这不应当。书记官这个职位应该熟知律条的。 楼主:正是因为熟知律条,所以才会钻漏洞。 8L:真是无懈可击的逻辑! 9L:违反风纪的话风纪官自然会出手的,楼主属于是杞人忧天了。 10L:等等。 11L:诸位!等等!点进去你们快去看楼主名字!我眼花啦? 12L:妈呀这不大风纪官吗!大家快撤!一定有埋伏!拥有水神之眼的小心了!待会就冻结! 主题:不懂为什么连那张嘴都能有对象,整个提瓦特一定是个巨大的花神诞祭 1L:终于有人破防到点子上了。泪目。 2L:楼上,请说出你的故事。 楼主:不是?真的没人奇怪吗?她的话真的很伤人心诶? 3L:都习惯了。天才有点性格多正常。 楼主:真的。我上次抱怨说教令院好忙,懒觉都睡不了,她说,没关系,毕竟即使我醒着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楼主:这像话吗!这合理吗!有没有人管管! 4L:楼主你第一次见书记官吗……不对。 5L:这有什么,虽然我此刻躺在床上的尸体确实有被扎心到……不对。 6L:据说当年还翘课有把老师们气个半死的战绩……不对。 7L:……不对。 8L:?楼主,你说的是谁? 9L:为什么人称代词是“她”?啊?看上去那么乖乖巧巧的一个女孩子啊? 10L:我迷惑,我不解。我打出许多个问号。 楼主:我没用错。就是她。 11L:…… 12L:…… 13L:……人不可貌相。 14L:……我认为艾尔海森全责。 15L:……真是旗鼓相当的爱情!起立!让我们为这对新人鼓掌! * 须弥的雨季有些长。晚上十星慕睡觉的时候,伴随着阵阵雨声。 变成人类后她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比如对这类的水声就很敏感。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望着窗外的雨点发呆。 有些吵。 睡不着。 上次她好像是以淋雨为理由赖在艾尔海森的房间里。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的睡姿还挺不安稳,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他身上,两个人的头发缠在一起。 幸好她醒得早,默默地把自己地姿势调整了一下,规规矩矩地收起不太熟练的四肢。 但是。 横竖都睡不着了。梦里去悄悄看一眼,也没太大关系吧? 十星慕欢快地闭上眼睛。 梦里她依然是最为熟悉的小海獭模样。艾尔海森的梦境一如既往的简洁,四平八稳的白色房间,梦里也在看书。 十星慕欢快地缠上他的脖子。 她这个动作做得无比娴熟,而被缠住脖子的人也相当自然地轻扫过她身上的绒毛。 “睡不着?”艾尔海森问。 这时,十星慕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有的人能区别梦境与现实,更有甚者,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于梦中,并且改变梦的走向。 下一刻。 白色的房间轰然倒塌。 十星慕从自己的房间睁眼时,还有点懵懵的。 随即,门口传来敲门声。 “嗯……请进。”十星慕说。 艾尔海森推开,半倚着门框,他刚休息没多久,此时倒也不算疲惫,看了一眼十星慕:“怎么了?” 十星慕老实回答:“雨声太大了。” “明天我找人去加固一下客房的窗户。”艾尔海森走过来,捞起她的枕头,“走吧。” “去哪?”十星慕明知故问,披散的头发垂落下来,眼睛有点狡黠地看他。 “我房间。隔音效果好一些。”艾尔海森坦然地接话,并且抛出下一个问题,他抬眼,望着十星慕,慢条斯理地问,“或许你觉得我有必要明天叫人来修窗户吗?” 十星慕笑了一下:“还是不要多浪费摩拉了吧。” 然后她抱起自己的被子,欢快跟在艾尔海森身后,拖鞋清脆地响着。 十星慕仍然记得自己不太安分的睡姿,把自己乖乖缩成一团。艾尔海森躺下,把她略显拘束的四肢展开:“我的床想必没有这么小。” 他望向十星慕明显没有睡着,鸦羽一样颤动的睫毛,轻声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手指:“你在紧张?” 他的话语在粘稠的夜色中清楚地传进她耳朵。 十星慕气馁道:“你不紧张么?” “我觉得你应该很熟练?”? 这是什么话? 十星慕不解地望他。 黑暗里,艾尔海森的眸色有些晦暗。 他说:“你不是说过要教我?” 十星慕:“啊?什么时候?” 她成功地被带偏了注意力。艾尔海森捏住她的脖子,忽然一下逼近了她,阴影覆盖在她的脸上,两人的呼吸越发清晰可闻。 额头抵着额头。十星慕眨眨眼。 相当熟悉的姿势。 好像是想起来了一点。 飘摇的久远年代,声色犬马的地下场所。 她约莫真的混进去过。但是为什么有的记忆含混不清? 眼看着十星慕的心思越飘越远,艾尔海森稍微抬起她的脑袋,凑近吻了下去。 “我那是……为了窃取情报……” 呼吸艰难的间隙,十星慕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嗯。”艾尔海森说,“我知道。” 十星慕看他。 艾尔海森又说,带一点笑意:“不然你以为你当时怎么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须弥有没有地方发帖子,就当私设吧! 一写到贴贴真的停不下来啊可恶! 感谢在2024-01-25 15:56:13~2024-01-29 00: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理想汽啼状态方程 20瓶;快乐猫猫头 2瓶;榴月逢十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