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地长生》 第1章 你赔?你不配! 徐天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昏昏沉沉中,脊背处一阵阵彻骨的疼痛将他从一片混沌中唤醒。勉强睁开双眼,眼前竟是一座血色高塔,即便勉力抬起头,也看不到顶,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塔身上镌刻着无数人物、山河、猛兽,野山嵯峨,赤水浩荡,凶兽鬃毛立起,口涎四溅,而那人物,竟都是三头六臂,靛青面颊,獠牙狰狞! “这是哪?这是哪?这是哪?” 徐天嘶哑着嗓子喊道。 四周空荡,只有风声穿过高塔上的铃铛,发出喑哑之声,不,那不是铃铛,仔细看去,那竟是一颗颗光洁的头骨,风从空洞的口腔中滑出,仿佛千万厉鬼在低笑。 嘻嘻,嘿嘿,呵呵,哈哈……. 突然,眼前飘过一角金光灿烂的衣襟,重重刺绣之下,伸出一只骨肉匀停的手,洁白无瑕,指尖一点银丝,触到徐天丹田后,竟陡然化为千万条,牢牢束缚住他的身体。其后,又从中分出无数条,直刺徐天全身,如附骨之蛆,令人神魂震荡!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人并不答,只是扯了扯指尖银丝,一阵阵噬心刻骨的剧痛,令徐天几近昏厥,在他意识渐渐消散之际,耳边似乎听到一声轻叹呢喃: “长生……” 啊,痛! 徐天猛然惊醒,只感觉脑袋上一阵剧痛,手摸上去还有湿滑的感觉。 睁眼一看,这哪里有轻烟薄雾,血色高塔,金色衣襟,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低低矮矮的瓦屋,这不正是他从小长大的平安镇么? 哎,又做那个梦了! 徐天捂着脑袋叹了口气,自八岁起,这十年来,每个月他都会做类似的梦,梦中他也无数次问眼前那个人,他总是不答。而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只有两个字。 “长生……” 徐天不禁低低地读了出来,长生,这是什么意思呢,是那人的名字吗? “什么长生?就凭你一个臭捕快,也想进长生宗?真是痴心妄想!” 徐天猛然回头,眼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眉目清秀的少年,一身华服,健仆如云,很不和谐的是,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滴着血的瓷瓶,轻薄如玉,花纹古朴,却已经是碎成了两半。 “徐盛!是你打了我?” 徐天眼瞳如血,双手握拳,愤怒的大叫。 “叫什么?你这个乡巴佬,大早上的眼睛瞎了么,竟然把本少爷要敬献仙师的神瓷撞碎!打你还是轻的!” “天儿,别逞强,给盛少爷道个歉,求他原谅吧。是你刚才突然晕倒,撞在了盛少爷身上,不小心把他的东西撞碎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的走过来,拉着徐天说道。 “平爷爷,真是我?” “你这个该死的,老不死的说的没错,就是你撞的!” 徐盛身后的狗腿子纷纷叫嚣出声。 “好,是我的错,盛少爷,我赔你就是!” 徐天低下头,额头上的血一滴滴落下,染红了握紧的双拳。 “你赔?你不配!来,你们给我按住他,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臭捕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抢唐柔!” 第2章 长生宗监察长老?! 砰的一声,花瓶整个掉落在了地上。徐天的头上又重重的挨了一下,血慢慢流了下来,把他微黑的脸染得斑斑点点。 他猛然抬头,一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盛,眼中的熊熊怒火让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徐盛心头一凛。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仿佛万千厉鬼呼啸着要从里面冲出来,将自己吞噬,耳边甚至已经传来了它们的低吼,一时间,烈日下的身躯竟然有丝丝寒意笼罩,仿佛下一秒自己的血液就会凝结成冰! “徐天,你,你叫嚣什么,你摔坏了我的神瓷,让我没办法敬献给长生宗的仙师。要是这次外门弟子选拔的事儿给你搅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嗯?长生宗?” 徐天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了刚才梦中那个金袍人曾经提过的“长生“二字。 “长生宗?什么是长生宗!” “嘿,你个乡巴佬,凭你也配问这个?” 徐盛挑着眉,一脸不屑的看着徐天,刚想像平时一样对徐天耀武扬威一番。可是突然接触到徐天的眼神,他悚然一惊,徐天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一片金光,眼瞳竖起,成一直线,浑身筋肉紧绷,仿佛是一条蓄势待发的巨蟒。徐盛吓出了一身冷汗,竟不由自主,结结巴巴的说道: “长生宗是咱们噬地界五神宗之首,那可是神仙之地,宗内弟子各个都有腾云驾雾、飞天遁地之能,更有传言,功力至深者,可长生不老……” 徐天默默地听着,仿佛呆了一般,长生宗,你会是我梦中之地吗? 徐盛见徐天气息收敛,不发一言,浑身的气焰又渐渐嚣张起来。 “哼,你知道又有什么用?长生宗每三十年在封地招收外门子弟,之前进入长生宗的可都是镇上有头有脸人家的子弟,我族内便有几名叔伯、叔爷伯爷们现在正在长生宗内修炼,都已是外门管事,这次我进长生宗,那可是十拿九稳之事。你?就别做这梦了!” “徐天,你怎么了?“ 一声娇呼在众人耳边响起,恍如银铃,紧跟着一个穿着素色花衣的豆蔻少女飞奔而来,一滴滴晶莹的汗水缀在樱红的唇边和白皙的面颊上,仿佛雨后娇花,更显美艳动人。 “唐柔妹妹,你来啦,你老是看着徐天这小子做什么?我盛少可是未来长生宗弟子,你若是跟了我,将来肯定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哥哥我还能带你一起进长生宗,共享长生,岂不是好?” 徐盛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少女玲珑的身段,双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那娇嫩的脸颊。 “盛少爷,你住手啊!” 一声颤巍巍的哀求声在耳畔响起,徐盛头也不回,一把推去,“你这老东西,唐柔又不是你亲孙女,看的这么紧做什么,给我滚开!” 平伯不及闪躲,被徐盛推倒在地,身后一群恶仆见徐盛对他们一歪嘴,立刻会意,上前对平伯拳打脚踢起来。 平伯年老体衰,丝丝白发垂在脸上,痛苦的护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哀哀叫唤。旁边的路人纷纷转过头去,不敢看这令人哀怜的一幕,谁又敢惹这杀神呢! 唐柔惨叫着扑上前去,却被徐盛一把拉住,拽到怀中。 “唐柔妹妹,怎么样,咱们今儿就成亲,明天大选,我带你入长生宗!” “哼,就凭你也想入长生宗?问过长生宗监察长老我吗?!” 第3章 便宜你了小子! 长生宗长老?! 这一声虽然轻,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是犹如九天惊雷般震耳欲聋。徐盛双目猛然瞪起,也顾不上再调戏唐柔,左顾右盼,急切地想找到这声音的来源。 就连刚才沉浸在自己梦中世界的徐天也被惊醒,腾的一声站起来,眸中似有星光闪烁。 街上众人也急切地四处乱看,这可是最接近长生宗仙人们的时候啊,还是长老,能看一看,回去跟亲友可有的吹了。 砰,街心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跟着却是徐盛那些健仆们哭爹喊娘的叫声此起彼伏。众人眼前一花,就看见那些平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贱仆们一个个从天空中掉了下来,砸的街面上四处狼藉,锅碗瓢盆,蔬果粮食摔得到处都是。 沙尘滚滚中,一个粗衣烂衫,满头白发的身影渐渐显露。 “爷爷!” 唐柔娇声喊道,一提裙摆,向着那个身影跑去。 跑到近前,看着那张已经朝夕相对十六年,皱纹重叠的慈祥面孔,唐柔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爷爷的面容没有变,但那双眼睛,已不是以往浑浊中带着丝丝凄苦的模样,混元纯净,便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唐柔渐渐停下了脚步,怯怯地望去,却是不敢再上前了。 在平安镇已经摆了三十年面摊的孤老唐平看了看自己的小孙女,微微一笑,双手一震,身边的烟尘更盛,过了片刻,烟尘散去,原地哪还有那个一身伤痕的佝偻老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清骨秀,面如冠玉的白袍中年男子,双目神光湛然,正背着手看着众人。 众人一片哗然,这瞬间改头换面,不是仙术是什么?有那平日诚心拜神的耆老,已是跪倒在地,连连叩拜起来。 一片闹哄哄中,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徐盛双手抖如筛糠,脸色煞白,眼神刚触到唐平,立刻背心凉透,不由自主的跪倒,大力叩头,嘴里胡乱喊着: “仙师,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恕罪啊。小人对仙师无礼,都是因徐天坏了我家神瓷。那神瓷,可是前日,长生宗神鹤来我家传话,要我家敬献的呀!小人见神瓷损坏,一时激愤,方才开罪了仙师啊!” 这徐盛虽然不学无术,但脑子却转得快,一下子就把这错推到了徐天身上。 “哼!”唐平瞥了徐盛一眼,却不说话,口中轻喝一声“鹤来”。空中陡然飞来一只雪白巨鹤,双翅展开,竟仿佛能遮天蔽日。来至唐平身边,屈膝跪下,唐平转身牵起唐柔和徐天的手,并不与众人搭言,踏上鹤背,飘然而去。 众人仰头看去,那鹤瞬间已无踪影。徐盛愣了半天,似脱力般软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徐天站在巨鹤背脊,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目光所及,皆是团团云雾,竟已在半空之中。这日徐天所遇之事太奇,精力已近枯竭,再加上被神瓷砸破脑袋,流血后未及时处理,半边身子都是血渍。他勉力抱紧巨鹤脖子,双腿一软,跪将下来,几欲晕厥。 就在徐天意识模糊之时,额前伤处猛然一痛,仿佛有什么尖锐之物透颅而入,耳边有个还有个陌生的声音: “竟是你……天意如此,就便宜你这小子了!” 第4章 徐盛死了! 徐天慢慢睁开双眼,只觉得周身无一处不痛,喉头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勉力支起身子向四周看去,竟是一片黑白混沌。黑气白烟,缭缭绕绕,充斥着整个空间,不见他物。 这是哪儿?徐天使劲眨着双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嘿嘿,小子,别看了,这是你的脉轮之中。” 什么人?徐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白惨惨的脸来,五官模糊,只有两只眼睛清晰可见,在混沌之中,泛着点点绿光。 这是什么怪物?徐天反射性的伸手向腰间,想要拔出常用的那把铁尺,却摸了个空。 “哈哈哈哈,小子,都跟你说了,这是在你的脉轮之中,现在的你并没有躯壳,还想找武器,真是笑死老夫了!” “什么脉轮,你到底是谁?” 到了此刻,徐天反而镇定了下来。 那脸慢慢逼近,连身子也从混沌中显现,天哪,那张惨白的脸之下,竟是团团盘成数圈的蛇身,通体雪白,背脊上一排尖锐的鳞片竖起,泛着耀目的光泽。 怪物见徐天双目圆睁,双手发抖,想来已经是惊慌到了极点,于是一甩长尾,笔直地游了过来,身形展开,绵延不尽,仿佛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极具威势。 到了跟前,怪物垂头看向徐天,说道: “小子,老夫封印已去,片刻间就将消散,给你三个问题的时间,有什么就赶紧问!” 徐天看到巨蛇近在眼前,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紧盯着那双碧绿的蛇眸,问道: “前辈是谁?” “有意思的小子,胆子挺大。既然你叫我一声前辈,我便不客气了。老夫赤松子,白蚺血脉是也!” “原来是个蛇妖……”徐天喃喃自语道。 “什么蛇妖,老夫乃是诸天圣兽之一白蚺,诸天白玄朱青,以白为贵,蛇蟒蚺蛟龙,我赤松子如再修炼五百年便可成蛟,再千年便可成龙,到时我便可自行破除封印,化身为此界龙翔九天,万物皆由我主宰。可惜这次被你阴差阳错破除封印,老夫这千年算是白修炼了!” 徐天越听越是懵懂。 “那,脉轮又是什么?” “人分两脉,人脉无法修习长生之法,也就是你们眼中的仙法,只能靠血气充盈,滋生力量。而圣脉,则是极少数有缘之人融我等圣兽血脉于自身,生成脉轮,那便能修习长生之法,身负圣兽异能,修炼完满,便得长生。” 又是长生……. “那前辈,如何修习?” 徐天还没问完,却见赤松子身躯化为点点星光,逐渐消散在混沌之中。徐天一惊,赶忙合身扑去,伸手欲阻止赤松子的消散。一扑之下,身躯竟然穿过了黑气白烟,落入虚空之中,耳边只听呼呼风声,眼睛根本睁不开,像是从千丈悬崖上跌落一般。 徐天大声惊叫,却无法阻止身体的下落,待到耳边风声消失,他睁开双眼,看的是自家那熟悉的木床,自己好好地躺在上面,只是汗如浆出,遍体生寒。 赤松子血脉,这是不是真的? 徐天伸出双手,并没有什么变化,试着砸向床边的墙,嘿,手还是震得生疼。 看来,这是个梦啊! 徐天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腹中一阵饥渴,便想起来倒点水喝。 门突然被大力撞开,唐柔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天哥,徐盛死了!” 第5章 神捕徐天! 什么?徐盛死了? 徐天猛转头,看向唐柔。 “啊!!!!” 唐柔突然尖叫了一声,小脸煞白,停在了原地,不敢靠近徐天一步。 “天哥,你的眼神好吓人啊,像,像我小时候看见的那条大蛇……” 徐天记起唐柔小时候曾半夜三更跑来自己家,告诉他,有天晚上曾经在徐家庄里看到有条大蛇,盘起来比房子还大,眼睛像两个大灯笼,吓死人了。徐天带着她跑去再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到,想来是小姑娘梦魇。 不过自己的眼神像大蛇……难道赤松子血脉的好处就是用眼神震慑敌人? 徐天哭笑不得,走过去拉着唐柔的手,柔声说道: “柔儿,别怕,你慢慢说,徐盛怎么会死?” 唐柔惊魂稍定,偷偷抬起头看向徐天,天哥的眼神还是像平时一样温柔而坚定。她拍了拍胸口,小声说道: “是,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情,丫鬟进去给徐盛送早饭,就看到他倒在地上,一地的血。” 嗯?有案子? 徐天精神一振,穿好官服,拿起桌上的铁尺,就往外跑。 “天哥,你还有伤呢……” “不妨事啦……” 徐盛家在平安镇中是首屈一指的大族,各方各支,不论亲疏都聚居在一起,历经数百年,人口已达数千,镇子上的其他人都称这片为徐家庄。 住在外围的都是远支子弟,在徐家庄充作佃农奴仆,而住的离中心祠堂越近的,则越说明身份尊重,血统纯正。 而徐盛,因是当代族长嫡子,身份尊贵,一直居住在徐家庄中心位置的一个独门独户的大院内,旁边就是徐家祠堂,可以说得上是众星捧月。 徐天一路小跑,穿堂过户,就看见徐家庄族人们都已经好奇的走出屋外,看着主屋的方向议论纷纷。 到了徐家祠堂门口,徐天便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平安镇捕头何有为正赔着笑脸给徐家族长又是作揖又是打躬: “徐族长,您高抬贵手,这平安镇是个大镇,人口有八千多。您的徐家庄守卫森严,高手如云,盛少爷还不幸遇害,那肯定是蟊贼中的高手啊。我们这些人身手还不如您府上的护卫,在两日内破案,岂不是为难我们么?” 那徐族长身材魁伟,一双豹眼精光闪烁,看起来便是个练家子,在痛失爱子的打击下,他也只是眼角微微泛红,足见性格刚毅。 “哼,何捕头,我徐岭做这徐家族长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与你平安镇镇将井水不犯河水,但凡有需要我徐家出头之事,我都尽心尽力。如今,我徐家下一代族长离奇丧命,你们却推三阻四,是当我徐家无人吗?” 何有为一头冷汗,战战兢兢,心里暗骂,这是哪个蟊贼惹出来的祸事,真是害人不浅。这徐家是好惹的吗?族内武道高手众多,族长徐岭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武力值堪比平安镇镇将,更别提还有那几个长生宗外门管事了。这些人,哪是我一个小小的捕头开罪得起的。哎,镇将就是怕对着这老家伙,把我给推到了前面挡刀。这下糟了,我可如何脱身? 老滑头捻着颌下那为数不多的几根花白胡子,一双老眼滴溜溜四处乱看。嘿,顶缸的这不是来了? 何有为一把拉住刚走近前的徐天,扯到徐岭跟前,高声说道: “徐族长,这是我们镇的神捕徐天,手中经办奇案无数,定能在两日内抓到杀害盛少爷的凶手!” 第6章 我愿以身相许! “什么神捕,就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能在两日内抓到凶手?” 徐岭看着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精瘦黝黑的年轻人,豹眼圆睁,对着何有为怒目而视。 何有为被那如同刀剑的目光一看,吓得两腿发软,颤声说道: “徐族长,您别看徐天年纪小,但本事可不小。前年的李氏族中碎尸案,去年的安乐街鬼屋案,那可都是徐天破的。” “嗯?这小子有些意思……” 徐天并不理会两人,只是走近了徐盛尸体,只见前几日还在耀武扬威的徐盛已是面白如纸,双眼紧闭,嘴唇上还泛着青紫。 脖子上有好几道细长的伤口,有深有浅,伤口边缘呈奇特的锯齿状,因为伤口不大,血液已经凝固。徐天蹲下身来,鼻边竟然隐隐飘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却又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想来这味道是从伤口里面传出来的。 徐天凑近徐盛的伤口,仔细看去,在已有些微微发白翻起的肌肉中,飘着星星点点粉色的粉末,因为鲜血颜色较深,如不是闻到那香味,就算徐天素有观察入微的本事,这线索恐怕真的不会被发现。 徐天沉吟一番,刚想让徐族长把案发时徐盛院中众人带来问话。突然远处一阵人声鼎沸,一大群拿着武器的徐家守卫推着一个浑身破烂,踉踉跄跄的人向这边走来。 “父亲,孩儿已经抓到杀害盛弟的凶手了!” 为首的高大青年外形健硕,与徐岭颇为相似。这青年正是徐岭的长子徐青,他是徐岭年少在外游历时与一乡野女子所生,到七八岁母亲病死,他才来平安镇寻父。徐盛的母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德妇人,对徐青宠爱有加,一如徐盛。徐盛与徐青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一向同出同进,徐青感念徐夫人养育之恩,对弟弟徐盛的事情最为在意,但凡徐盛有所差使,必定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徐盛身死,徐青几欲发狂,一直在外奔波找寻凶手。 “青儿,你辛苦了,盛儿泉下有知,必定感激你……” 徐岭眼角含泪,却是马上振作精神,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凶手。 那凶手一身白衣,身形纤细,乌发散落盖着脸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插着一只熠熠生辉的珠花,钗身一指来宽,真金打造,边缘为蕊草舒卷状,钗头为一玫瑰蓓蕾,纤毫可见,如同真花一般。 “芙儿?怎么是你!” 徐岭看见这女子,脸色大变,徐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之女,自幼天资过人,相貌绝美,在平安镇年轻人的心目中,与唐柔并称平安镇双姝,也是本次长生宗外门弟子待选之人。她平日虽看不惯堂哥徐盛纨绔弟子形状,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非比常人。要说她杀了徐盛,徐岭万万不敢相信。 “青儿,你妹妹她……” “父亲,她不配做我的妹妹,就是她,为了长生宗外门弟子的名额,怕盛弟超过她,就杀了盛弟!她那支玫瑰金簪就是凶器,父亲你看盛弟喉间伤口,就是那瑞草形状!还有,盛弟院中三名人证,都看见昨晚徐芙来找过盛弟。” 徐岭听罢,缓缓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徐芙,容色竟有几分哀戚。 “芙儿,我从小看你长大,因家中没有女儿,视你为亲女,锦衣玉食,如珠如宝,如今你竟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名额,杀了你的亲堂哥,你太令伯父失望了。” 徐芙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虽一夜未用水米,那声音却依旧娇甜: “伯父,你还看不出来么,此局精细,证人、证物一应俱全,由不得我辩解半句,定然是有人早有图谋,芙儿自己无可辩驳,但……” 女子突然扬起脸,鬓边乱发滑落下来,露出一张如同芙蕖绽放的俏脸,虽烟尘覆盖仍不减其美,双眸如朝露,剔透耀眼。她转头扫视着周围聚集的人群,众人目光与她对上,只觉得凄清无限,不由得想上前呵护这柔弱的女子。 徐芙突而展颜一笑,一字一句说道: “徐芙无辜,苦无凭证,若哪位英杰能还我清白,我愿以身相许!” 第7章 原来是你在撒谎!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徐芙可是平安镇青年眼中不折不扣的女神。平时眼高于顶,对大家都是不假辞色,如今竟然愿意以身相许,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青少爷都说了物证、人证俱在,还怎么翻案? 徐芙见众人面露难色,嘴角泛出一朵笑花,慢慢低下头去,白衣委顿一地,像一朵开败了的花。 “徐小姐,能否借你金钗一用?” 徐芙猛然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身皂衣,公差打扮的年轻人,他两颊消瘦,皮肤微黑,面目平凡,但那一双眼睛却如寒星一般,站在那里,就像一根笔直的青竹。 徐天见徐芙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道一声得罪了,伸手在她发间取了那支金钗,比在徐盛颈间,钗身与伤口一模一样。嗯?这味道…… “徐族长,徐芙小姐不是凶手!” 徐岭眼神一凝,还未说话,徐青已经按耐不住,扑向了徐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中通红,就像要喷出火来: “你在瞎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徐天被徐青抵到墙角,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徐天却是不慌不忙,眼中异彩连连。 “青儿,放手,听他说!” 徐青不敢违逆,气狠狠地松了手,指着徐天叫道: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徐天不慌不忙地走到了三个证人面前,一一盘问了起来。 第一个是一名身材矮小的打更老者,据他说,当时他刚好巡到徐盛院子附近,要敲子时更时,看到芙小姐鬼鬼祟祟的走到徐盛院中。 第二个是徐家庄一名护卫,当夜正好是他执勤,本来还略有些睡意,但是听到子时更声,便惊醒了,刚想去徐盛院中巡视一番,便听到了盛少爷的惨叫声,而窗纸上印着两个人的影子,有名女子看轮廓是芙小姐的模样。 第三个是徐盛的贴身侍婢,也是她发现了徐盛的尸体。她说,当时她听到惨叫,立刻跑到盛少爷的房间里,就看见盛少爷已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行凶之人跳窗而去,她认得那件衣服上的花纹,是芙蕖纹,整个徐家庄只有芙小姐才有。 三人供词严丝合缝,听来如行云流水,将当日的情形一一重现。 四周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看着徐芙的目光却是从同情变为了厌弃。 徐天的目光一一扫过三名证人,在他们的脸上缓缓打了个转。 三人似是被昨日血腥的回忆吓傻了,个个脸色煞白,不敢抬眼。 徐天缓步走到那个还穿着中衣的侍女面前,沉声问道: “天已交子时,这么晚,你怎么还没有入睡?” 那侍婢抬起一双蓄满眼泪的鹿眼,怯生生地说道: “官爷,今天是奴婢轮休的日子,想着能不用早起。所以昨晚奴婢伺候盛少爷安歇后,就回房沐浴,沐浴之后便给指甲上色,因画了个新鲜花样儿,所以不知不觉就晚了。” 说完,那侍婢还伸出一双纤细的玉手给徐天看,那葱管般的指甲上画着点点桃花,鲜艳夺目。 徐天顿了一下,突然伸手抓住那侍婢的手腕,朗声说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是你在撒谎!” 第8章 赤松子血脉的好处?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撒谎了,我没有听出来啊!” “就是,看这个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会撒谎呢?” “哼,你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动了鬼主意了吧,看你这色眯眯的样子,还不给我滚回家去!” “哎哟,娘子,别揪我耳朵……” 看着一个黄皮寡瘦的汉子被家里粗壮的媳妇拎着耳朵拖出人群,众人哈哈大笑,然而心里却有着同样的疑问,这小小侍婢说的严丝合缝,全无破绽啊,再说,还有打更的和护卫两人,时间线明明白白,怎么会有问题呢? 徐岭一时之间也不明所以,皱起眉头,抬眼看住了徐天。 这三名目击证人,他自己在凶案发生后就第一时间盘问过,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说谎,且他也暗地里遣人查了这三人的底,三人并不认识,不可能串联合谋。 徐天这小子,才问了几句话就说发现了问题,是不是想滥竽充数? 徐岭心中不悦,正想发作。却看见本来跪在身前默默无言的徐芙蓦地昂起头,一双明媚眼眸直直看住了徐天,高声说道: “是!她在撒谎!” 徐青一声大喝:“你这凶手,到现在还在说瞎话,你以为就凭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就能帮你脱罪吗?” 徐芙转眼看向徐青,眼中厉色闪过,嘴角确是微微上翘: “青哥,你这么着急想给我定罪,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盛弟报仇雪恨,你这恶毒女子,不要叫我青哥!” 徐青脸色铁青,两只沙包大的拳头高举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向徐芙。 “青儿,不得鲁莽!” 徐岭架住徐青的拳头,转头沉声向徐天说道: “徐捕头,请细说究竟。如你能帮盛儿找到杀他的凶手,我徐家庄上下感激不尽。但要是你信口雌黄,你该知道后果……” 徐天微微一笑,看向徐芙:“不如就由芙小姐破了这个谜团吧。” 徐芙对上徐天漾着笑意的眼神,突然脸上一红,往日冰雪般的冷傲女子变得温柔可人,柔声说道:“女子染甲多选晴朗之日,不易沾染水汽,这样才能让颜色牢固,多维持些时日。而且这位姑娘指甲上还有花纹,比普通染色更要求精细,绝不可能在沐浴之后,指甲最是饱含水汽之时做染甲的活计,她必定是在说谎!” 那侍婢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刚想出声。徐天已经闪身上前,猿臂一舒,从她发髻上拔下了一根银制扁簪,两指一捏,簪体错开,一抹金光掠过,原来是在金簪外又套了一层银壳。 徐天拿着金簪,在徐盛颈部一比。徐岭凑上前去一看,那金簪的纹路和徐盛伤口一模一样,而簪身上还残留着数点粉色粉末,更是与徐盛伤口里的吻合。 徐岭满脸热切的看向徐天:“真是神乎其技,不愧是神捕徐天,老夫佩服至极!” 徐天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想,当时只是抓到了那侍婢口供中的漏洞,并不能确定她就是凶手。只是自己靠近时,闻到一阵跟徐盛伤口处同样的香味,想来应该是自己的嗅觉已经远比他人灵敏,要不然以徐岭的敏锐,不可能不发现。而眼睛落在那簪子上时,竟然模模糊糊看见一银一金两个光团,那金色光团的边缘还是锯齿状纹路,自己这才灵机一动,拔出簪子找到了凶器。自己的鼻子和眼睛有了这样的异变,这难道是那赤松子血脉带来的好处吗? 第9章 幕后黑手 被赤松子的白蚺血脉改造过的身体竟然有这样的好处,徐天心中震撼,面上却不露分毫。 徐岭见他面不改色,只觉得这是一个少年英杰,宠辱不惊,心中更加赏识。 他转头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侍婢,面沉如水,伸手抽出一把长剑,却是指向作证的更夫、护卫、侍婢三人,厉声问道: “说,是谁主使你们杀了盛儿的?”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已经被神捕抓到凶手了么,怎么徐族长还追着问呢? 徐岭看着面无人色的三个证人,嘿嘿冷笑: “老夫虽然没有神捕那样的神眼,能一眼发现行凶者,但你们却不能当我是傻子。你们三个人与我盛儿无冤无仇,更无私交,为何异口同声地伪造证词,如果不是有人主使你们,我实在猜不到你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说!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徐岭怒吼一声,衣袖拂去,长剑已经在三人头顶盘旋一圈,劲气如刀,割破了三人脸上皮肤,鲜血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让三人立刻慌了手脚。 “我说我说,我去年在晚上打更的时候看到有个外镇的老妇人路过,一时起了贪念,用石头把她砸死了,抢了她的财物,然后把她埋到了后山。一开始我还很害怕,日日去后山偷看,就怕尸骨被人发现,一年多了,一直无事,我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前天晚上,有个蒙面人来到我家,他竟然告诉我他看到了当日的事,还掘出了老妇人的尸骨,那里面还有我不小心掉下去的一个腰牌。您知道,我们更夫的腰牌上都有自己的名字,还有特殊的印记。如果他报官,一查就能查到是我干的。我太害怕了,就求他放过我,他说,也没什么,只是教我,如果有人来问我盛少爷的事情,让我按他教我的说。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更夫哭的眼泪鼻涕直流,趴在地上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还没说完,护卫和侍婢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原来他们跟更夫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不小心犯了人命案,被一个蒙面人揭破,要他们按他教的说。因侍婢平日得宠,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徐盛,蒙面人还给了她一支金簪,教她趁徐盛熟睡时用金簪下手,得手后,再装作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蒙混过关。 徐岭听完,只气的牙关紧咬,虎目泛红,自己唯一的嫡子,竟然被这三个平日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家伙杀了,自己还被他们蒙骗相信是芙儿杀了盛儿。如果不是徐天慧眼如炬,那芙儿也就要送命了。这样一来,徐家庄两个可以入选长生宗外门弟子的人选就都没了,这一代在长生宗也就断了传承,徐家庄的赫赫威名就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了。想到这里,徐岭只觉得背后阵阵凉意,仿佛看见祠堂上空有一只乌黑硕大的兽爪向着整个徐家庄狠狠抓来。 天呐,列祖列宗,这要害我们徐家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啊? 第10章 你才是真凶 徐岭转头看向徐天,这一连串的事情压下来,再刚强也有些承受不住。鬓边垂下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密密麻麻,那一双平日里精光闪烁的眼睛也陡然暗沉下来。 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喉间响了几下,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用眼睛死死看着徐天。 徐天看向这个平日里就连镇将都敬畏有加的一方豪强,此刻,他那哀伤的眼神和死死抓着衣角青筋暴起的手,无一不在向徐天低声说着:这不是那个称霸一方的徐族长,这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虽然已经找到了凶手,却窥不透幕后真相的无助老父。 徐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摇了摇头,他在心里默念道:“此刻你如此想要真相,也许之后你却会后悔知道这一切,这又是何苦呢!” 正当徐天陷入天人交战,不知是否应当对徐岭说出真相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我那堂哥徐盛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就知道四处招摇生事,但罪不至死。如今他被人杀害,虽然行凶的人已经找到,但是幕后黑手却仍然逍遥法外,你欠他一个真相。” 声音虽轻,但落在徐天耳中竟然如惊雷一般,轰隆隆,穿透他的耳膜,穿透他的脑海,直到震遍四肢,连指尖都传来阵阵酥麻之意。不错,虽然自己是担心说出真相后,徐岭承受不住,但内心之中,自己何尝又不是有私心呢?前几天自己与徐盛在集市上产生龃龉,对于徐盛,自己确实心中抱有偏见,所以在为他找出真凶这事上,并无热忱。可是徐盛于自己,伤的是身,几日便已痊愈;徐盛于凶手,伤的是命,再无回头之日。 如果自己因为与徐盛的私仇而不将幕后真凶说出,那与为了唐柔迁怒于自己而大打出手的徐盛有什么分别呢? 想到这里,徐盛只觉得念头通达,浑身上下虽然冷汗涔涔,却舒畅至极。他转过身来,对着虽然坐在地上衣衫染尘,却气质如仙的女子躬身施礼道:“芙小姐教训的是,徐天惭愧。” 说完,他直起腰身,虽然仍是那一身有些破旧的捕快皂袍,但逆光下,在众人的眼中却如同镶了一层金芒的巍巍青山,不再是大家平日里熟悉的那个虽然办事勤勉屡破奇案,但青涩腼腆的青年捕快,而成为了跟徐族长一样,凌驾于众人之上,随口一言,随手一指,便能改变他人命运的一方豪强。 迎着众人渐渐变得敬畏的目光,徐天缓步向前,走过轻抬明眸盈盈而笑的徐芙,走过瞠目结舌一脸震惊的何有为,走过满脸期盼眼含泪水的徐岭,一步步,来到了庄严的徐家祠堂前。 天气有些阴冷,沉沉的云层叠有致,变幻成无数狰狞模样,向着那通体漆黑,由玄武黑岩铸成的石屋俯冲而下,一瞬间,阴寒低沉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每个人,轻风吹过,稍微体弱些的竟然瑟瑟发抖了起来。 徐天抬手推开徐家祠堂的大门,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面对着那一排排徐家祖先的灵位,徐天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指,厉声道:“你才是真凶!” 第11章 为什么? 这一声如惊雷般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随着徐天的声音响起,那雾沉沉的天空径自划开了一线,露出了那一早上没出现过的金色朝阳,金灿灿一个圆球,周边淡淡烟雾,映衬着天幕上沉积的阴云,浓淡对比之下,就像是黑底上露出了一只金色眼球,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仿佛正用那威严无匹的眼神注视着下界众人。 徐天手指处,那金色眼球也仿佛有意识一般随着手指方向转去,金光落下,从人影憧憧中凸显出一个高大的身躯,一张方正俊朗,与徐岭颇有些相像的面容上,那一双平日里总是漾着阳光温和笑意的眼睛,此时此刻仿佛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看向徐天。 “徐青!” “青儿!” “青少爷!”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祠堂前陷入了一阵混乱。众人窃窃私语,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可是亲兄弟啊!平日里,同进同出,徐盛惹下的祸事,大多数都由徐青帮着弥补。徐盛对旁人骄横凶蛮,但是面对徐青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一向颇多照顾,从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徐青没什么习武天分,徐盛便将自己最心腹的护卫给了徐青,贴身保护。而徐青,也为了徐盛将来的产业,在徐家治下商铺一干就是十年,任劳任怨,吃睡都在店内,从不叫苦。 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徐岭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若不是刚才徐天有如神助般一举拿下真凶,他都要以为这小捕快是个无知无畏的蠢货,专来消遣他徐族长的。但徐岭毕竟是一族之长,各种匪夷所思之事也见过良多,当下,他立刻按捺住心头怒意,客气的朝着徐天一拱手,朗声说道:“徐神捕,今日你在顷刻之间拿下杀害我盛儿的凶手,老夫十分感激。但你又指我青儿才是真凶,老夫不敢驳,但拿贼拿赃,你又有什么证据呢?”说到“有什么证据”几字,竟隐隐带了风雷之声。 徐天猛抬头,一双灿若寒星的黑眸紧盯着徐岭,毫不畏惧地说道:“问得好,徐族长,但在问我之前,不如问问徐青,为何他的内襟上有与徐盛伤口上一模一样的粉色粉末?这粉末能出现在伤口,必然是曾沾染在凶器上的,可大家方才也看见了,为了掩饰凶器的外形,平时这凶手都将它收入另一根金簪内。能接触到凶器上沾染的粉末,只有三人:凶手,受害者,还有将簪子给凶手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未等徐天说完,徐岭已是抢上前去,一把撕开徐青的外衫,洁白的内衫上,果然残留着几点粉色粉末,与徐盛伤口上的并无二致。 吧嗒,攥着衣襟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手背上根根突出的青筋紧紧绷着,无一不展示着它们的主人那翻滚不定,无比纠结的内心。 良久,耳畔众人惊魂未定的私语声渐渐远去,一片死一般的宁静中,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缓缓说道:“青儿,为什么?” 第12章 这有什么不对吗 为什么? 徐青低着头,此时此刻,他下垂的眼里弥漫着从幽深的祠堂中突如其来出现的雾霭滚滚,死去的众多祖先都隐隐浮在半空看着他,暗处闪动着的眼睛,苍老而锐利,他们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个不肖子孙,这个杀死了自己兄弟的不肖子孙。 那目光仿佛淬了毒,覆盖在徐青的周身,一阵阵的痛。 “青儿,为什么?” 父亲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响起。 为什么呢?原来,父亲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事。 徐青抬起手,空中陡然慢慢飘过一帧帧画,旋转着,环绕在众人的身边,就像一个漩涡,把人扯进他的过去。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身破旧单衣,含着眼泪望着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她有一双世上最温柔的眼睛,她勉力递给孩子一个素白轻薄的瓶子,告诉他,拿着这个瓶子,就能等到他的父亲,父亲会代替母亲好好爱他。 春去秋来,孩子长高了,破旧单衣再也遮不住身体。他很冷,蜷缩在床上打着冷颤的时候,有一双手抱起了他,他抬起头,看见面前那个高大的男子眼中漾着一滴眼泪,眼泪里有他的脸和那只瓶子。男子说自己是他的父亲,以后都会好好爱他。 孩子十五岁了,他过得很快乐,父亲和继母都对他很好,他很笨,继母却从来不打骂他,总是温柔的看着他,告诉他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用懂,只需要快乐就好。弟弟总是欺负他,每次继母看到后都会大发雷霆,罚弟弟去抄书练武。弟弟更生气了,对他越来越差,但是他从来不生弟弟的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分走了继母对弟弟的爱。 十八岁的时候,继母说他大了,不能呆在家里一事无成,于是分了一家店铺给他。那是徐家在最偏远地方的店铺,生意一直不好。继母说她相信青儿一定能让这家店铺东山再起。他这么笨,继母却从来不嫌弃他,还愿意给他机会。于是他一直住在店铺里,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 后来的一个晚上,家里来了一只鹤,它叼来一封信,信中说长生宗听闻徐家有一只神瓷,如愿意上贡宗门,可以送一名子弟入宗。信中画了一只瓶子,就是母亲留给他的那只。他去找父亲和继母,说自己太笨,还是让盛弟去吧。继母哭了,她抱着他,身上暖暖的香气,像死去的母亲。 他回屋里拿了瓶子,打算去送给继母。那是一个有星星的晚上,比平时要亮一些,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了很多从前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从没关严的窗户里看到继母搂着盛弟,她对盛弟笑的那么美。她告诉盛弟,在十多年前,她是怎么让人下毒杀了那个外面的女人,为了在丈夫面前维持她贤良的名声,她对那个外面的野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百依百顺,不让他累着,读书和练武都太累了,做一个只会吃喝的废物,才不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废物亲手献出了他母亲的遗物,把杀母仇人的孩子送进了长生宗。 徐青看着被自己的回忆环绕着的父亲,他的眼睛仿佛被冻住了,哀伤而冰冷,一颗泪饱涨在眼眶中,却怎么也掉不出来。他笑了起来,一握拳,那些过去的影像纷纷破碎,消散在空中。 “她杀了我的母亲,所以我杀了她的儿子,这有什么不对吗?” 第13章 鳞族血脉 自徐青那一卷卷记忆喷涌而出,徐天就觉得时空仿佛凝结住了,无端端的,祠堂里涌出了一股白烟,笼罩在众人头顶。除了自己和徐岭徐青,其他人吸入烟雾后,便定定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并不能看到徐青展示出来的画面。 徐天却在一开始便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幽幽环绕,啊,就是那赤松子前辈所说的脉轮。 此时,平日里深埋在体内的脉轮正在缓缓的转动,如果这时候有长生宗的人在的话,就能看到在徐天体内有一轮银白色的明月在升起。随着徐青的记忆显现的越来越多,那些画面四周荡漾着点点星光,因着徐天脉轮中的月光明亮,被慢慢吸了过去,变成了光芒的一部分。 随着这轮明月的光芒越盛,徐天觉得这光芒在滋润着自己的身体,低头看去,整个身体在光芒的照耀下已经变得透明,之前因为被徐盛殴打而导致的青紫淤血,被月光触到后,传递来一阵阵暖意,如波涛般冲刷着过去的伤痕,不到一刻时间,这些旧伤就已经完全康复。 更为神奇的是,徐天甚至能看到自己奔腾着鲜血的脉络在缓缓扩大,一股股银白色的气体在其中来回穿梭,好几天没吃喝的疲惫身子一下子就恢复了生机,浑身充满了气力,脚下飘飘欲仙,好像能腾空而起。 而自己的嗅觉也在月光的滋润下变得越来越锐利,甚至不用眼睛就能区分出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们。 这一身略带焦苦的卷烟味,那一定是何有为何捕头,只有他因为家里孩子多,日常才会抽这种自己卷制的劣质卷烟,因为他平时喜欢与人闲聊,总是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手里正在烘制的烟丝,所以经常会烧焦烟丝,留下一点点苦味。 这一身汗味中还带着淡淡的芍药花香,那一定是与自己同班的捕快王福。福子前几天刚刚娶亲,新娘子家是临镇的富户之女,生活考究,自己也是在婚礼现场听周围的大娘小媳妇们说起,福子家媳妇都是用的临镇老字号皖香居的胭脂水粉,跟其他便宜货不一样,没有那浓香,只有一点点芍药花香,显得格外雅致。 还有张大叔,吴大嫂,李家娘子…… 每个人在徐天面前好像都无法隐蔽自己,嘿,这一定是那赤松子血脉的奇效。徐天喜滋滋的想着,看来那赤松子前辈真的没有骗自己,虽然现在除了能将养身体,增加气力,灵敏嗅觉之外,还看不出其他的功效,但是现在这些已经足够了,说不定,将来靠这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捕”呢! 徐天正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喜滋滋的眉飞色舞。 猛然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痛呼:青儿! 他急忙转头望去,就看见刚才还在愤怒地向徐岭控诉着的徐青胸口插着一根金簪,正是杀死徐盛的那根,一股股血还在朝外喷涌着,溅在徐青和徐岭的脸上。徐岭的脸埋在徐青的肩上,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而软软的垂在父亲肩头的徐青,脸上泛着一点点笑意,在血色的掩盖下,别样的凄楚。 “慢着,这是鳞族血脉!” 第14章 徐天死啦 呼啦啦,一阵飓风吹过,徐天只觉得脸都被吹变形了,风中的小石子小沙粒刮得脸生疼。他眯缝着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看见眼前好像有两块白色幕布,幕天席地,笼罩了整个视野。 哗,巨幕散开,之前因为徐青的缘故出现的一层浓雾已经散去,阴沉沉的天空也变得瓦蓝瓦蓝,太阳在头顶射出道道金光,在祠堂前众人的脸上投出一片片光怪陆离的阴影。 而刚才还处于迷乱中的镇民们也醒了,有眼尖的突然指着前方大喊:仙人啊,大伙儿快看,有仙人! 随着镇民的一声声惊呼,一个修长的身影踏着阳光一步步向祠堂前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只足有两人高的白色仙鹤,那双巨大的翅膀此时已经收拢在身侧,一根根洁白的羽毛在日光下像镀上了一层金边。 “平伯!” 徐天失声喊道,那身影听到徐天的声音,头微微一侧,向着他看来,那平日里熟悉的昏聩而苍老的眼睛此刻已经是精光湛湛,不容直视。徐天一惊,口中嚅嗫道:“唐,唐长老……” 从小生在平安镇,听着仙人们的故事长大,徐天心中对于长生宗有着莫名的畏惧。看着眼前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头儿”,徐天心中百味杂陈。 唐平淡淡一笑,锐利双眸中浮出了一点暖意,向着徐天点了点头,便往徐岭和徐青那走去。他看了看已经躺在地上,面色青白的徐青,对还在低声抽泣的徐岭问道:“刚才施展星云流转的可是此人?” 徐岭呆呆地抬头看着唐平,低声说道:“星云流转?长老,我并不知……” 唐平伸手止住徐岭,转身四顾,低低地说道: “是了,这四周还有零散的记忆碎片残留。星云流转是鳞族不传之秘,能窥探他人识海,对他人的记忆进行提取、复制、展示和毁灭。因此掌握无数人心中的隐秘,正因此,鳞族对记忆最为看重。可怜这鳞族的孩子,一定是执意赴死,才会毁灭自己的记忆啊。” 唐平闭眼,右手指向徐青,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而跟在他身后的白鹤屈下腿,卧在徐青身侧,用巨大的羽翼覆盖住了他的尸身。随着唐平口中声音越来越大,众人就见徐青身边缭绕着点点金色五瓣香花,落在白鹤的羽毛上,令人眼花缭乱。而祠堂深处也传来一阵阵馥郁的异香,那是数百年来在祠堂中焚烧的香火凝结而成,香气浓郁到仿佛成了实质,一股白练喷涌而出,落在了徐青身上。 唐平站在白鹤、金花、香火中,仿佛一尊悲天悯人的神像,镇民们无不为其倾倒,有老者早已颤巍巍跪倒在地,五体投地,无比虔诚。 片刻之后,香火与金花散去,唐平睁开双眼,轻抚了下白鹤,翅膀展开,眼前的徐青已经衣饰整洁,面目清明,嘴角含笑,与生前无异,仿佛睡着了一般。 徐岭颤抖着双手抚在徐青脸上,随后起身深躬到地:“多谢长老。” 唐平摆摆手:“这是本宗通幽秘法,可引动此处幽魂,你徐氏祖先怜其命途多舛,已经原谅了他弑弟的罪行,你好生安葬他吧。” 徐岭忙收敛心境,一边安排族人操办徐青和徐盛的后事,一边亲自引着唐平往正屋而去,打算商议长生宗在平安镇收外门子弟的事。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少女的哭喊声惊了众人:“徐天哥哥死啦…….” 第15章 羽族吞天 与徐岭站在一起,准备往正屋去的唐平目光一凛,身形微晃,已经到了徐天跟前。这个今日在徐族大放异彩的少年神捕此刻正仰面躺倒,面色铁青,脸上条条白色纹路像蛇虫般起起伏伏,看起来十分吓人。 而他的“孙女”唐柔正哀哀扑倒在徐天的身上,满面是泪,手足无措。看到唐平急匆匆过来,唐柔哭的更伤心了:“爷爷,你救救徐天哥哥吧,他都没气啦。” 虽然“爷爷”的样子已经变了,但是在唐柔心中,他还是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十几年,每日就算自己不吃,也要给自己做上白面馒头的慈祥的爷爷。 唐平看到唐柔,冷峻的脸上终是浮上了一点淡淡的宠溺笑意,给这谪仙人沾染了半分凡尘俗世的烟火气。 他手指轻点,那只巨大的仙鹤乖乖的趴在了徐天身边,伸出长长的喙,啄下了自己的一根羽毛,在徐天的唇间轻轻一拂,那闪烁着淡淡荧光的羽毛竟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化成了一片碧绿的叶子,鲜活地好像刚吸饱了早晨的露水之后立刻摘下来的。叶子颜色莹润,在阳光下还泛着水光,真的像是凝满朝露。 然而,就在这叶子触到徐天的嘴唇时,鲜活碧绿的叶肉像是触到了滚热的炭火,立刻变得如同飞灰一般,点点枯萎在徐天的脸上,衬得他脸上那狰狞的纹路更是骇人。 不光是周围的人吓了一跳,那仙鹤看到这一幕,竟也像人一般双目圆睁,身子微侧,像是被徐天吓到了。它低下头,一下子又啄下了一丛羽毛,本来洁白无瑕的羽翼上秃了一小块,看起来有些狼狈。它却管不了那么多,把一丛幻化出的绿叶往徐天嘴边送去,放下后,它还低下头,从喙中滴出一滴金色液体,通体晶莹,自带异香,闻之欲醉。 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中都啧啧称奇,果然是长生宗的仙人才有的起的异兽啊,这般令人不敢置信的场景,竟然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真的是太幸运了。 众人七嘴八舌之际,那丛绿叶和之前一样,瞬间消散,而那滴金色的液体,看来要比绿叶更神奇的多,它悬在徐天唇上,缓缓地转着圈子,转一圈,就能看到有淡淡的金光如丝线般射入徐天的鼻中和唇中,随着转速越来越快,那丝线就好像织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将徐天的下半张脸没入其中,而那滴液体也肉眼可见的急速缩小,最后啪的一声,碎了。那些金色丝线也随着液体的消失,一点点消退淡去,最后露出了徐天的脸。 就见徐天的脸上,除了之前那些白色翻滚的纹路外,还多了一些金色的细小纹路,两股纹路好像两军交战一般,剽悍凶猛,你不退我不让,互相缠绕卷曲,斗的不亦乐乎。而徐天的脸色也随着两方势力的强弱,一会儿青中泛白,一会儿青金交映,吓得有些被抱在母亲怀中的小孩子哭了起来。 唐平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仙鹤施为,面上不起波澜,直到金色液体破碎,他的眉间才轻轻一蹙,情绪有了些起伏。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鹤奴有羽族血脉,虽然千年来已经稀薄不堪,但却是品级最高的白色血脉。羽族秘术吞天,可吞他人密技。鹤奴祖上吞了一名当时修界的炼丹圣手,能炼自身羽翼血肉津液为凝神丹,生血肉医白骨,就算是修士重伤,也能瞬间恢复,更别说这区区凡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未婚夫婿 唐平目光扫去,徐天脸上的白金纹路愈斗愈烈,你争我抢,都要在这方寸之地战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而本来晕厥在地,毫无知觉的徐天也被它们的缠斗所累,眉头紧皱,眼珠在眼皮底下极速的转动,嘴巴也因极度的痛楚大张开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叫出声来。 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虽然不知道徐天体内是什么在与鹤奴凝神丹中凝练的羽族精血争斗,但是看情形,如果自己再不插手,徐天很快就要爆体而亡,死于非命了。 唐平袍袖一卷,将晕厥的徐天和满面惨白的唐柔送上鹤奴背脊,朝着徐岭点一点头,沉声说道:“族长,外门弟子之事容后再议,救人要紧。” 徐岭深深拜下,声音中还带着一点哀意:“唐长老,徐天查出我儿冤屈,是我徐族的恩人。请长老尽力相救,徐族上下不胜感激。” 话未说完,耳边只听见风声再起,那只巨大的白鹤转瞬间已经飞上了半空,片刻之间已经化为了一颗小小的黑点。 徐岭看着黑点慢慢消失,正想召集族人置办徐盛和徐青的身后事。身后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伯,侄女儿向您告假。我得去徐天家照顾他,毕竟芙儿之前说了,谁还我清白,谁就是芙儿的夫婿。如今夫婿昏迷不醒,家中也没有父母亲人照顾,我这做未婚妻的义不容辞。” 声音虽不高,但聚集在祠堂边的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哗然,纷纷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白衣金簪的少女逆光看着,虽面容看不清晰,但那周身高洁与常人迥异。 “芙小姐,这不是芙小姐么?”一个身着青色绸衫的弱冠少年面色涨红,眼中仿佛亮起了星辰。他举着折扇,狠狠打着自己的额头,满心痛悔: “天哪,我太后悔了,当时要不是害怕,我早就上去看徐盛的尸体了。你也听那徐天说了,不就是从徐盛的伤口里发现了什么粉么,要是换了我,也一定能发现!” “得了吧,周昌,人家徐族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周族的人管了。看你那一身排骨,看到满身是血的徐盛,怕是还没发现什么粉末,就被吓得撅了过去。别忘了,你上个月在镇将府,看到镇将打杀了一个山贼,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一个月都没来书院上课了。” 青衫少年旁边站着一个体格健壮,一身铁甲,还围着一条完整狼皮做的围脖的黧黑少年。他左手挽弓,右手牵着几条膘肥体壮的猎犬,人高马大,俯身看着那周昌,一脸不屑。 周昌被他揭穿了糗事,眼见周围看热闹的几个美貌姑娘都红着脸掩嘴而笑,一股又酸又热的气息向上涌动,正想挥手召唤家丁。转头一看,见徐芙听到这边响动,正抬眼看来。 他立刻换了一副神情,折扇挥开,满面带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对着徐芙微微欠身才转头一脸温和说道:“赵亭,芙小姐面前,你这粗人就不能管住嘴吗,粗粗鲁鲁,真是冒犯了芙小姐。” 壮实少年赵亭一下子被他激的急了起来,刚想上前理论,却又怕心中的女神看轻自己。急忙按捺了心神,对着徐芙礼貌地笑笑,转头逼近周昌,低声道:“你这阴险小人,想让我在芙小姐面前出丑,简直做梦。你等着,我们在外门弟子选拔赛上见,看我不把你打的屁滚尿流,再也不敢跟我争芙小姐!” 第17章 废物小子 还沉浸在两个儿子相继离奇死去的悲伤中的徐岭并没有注意到身边这群豪族子弟之间的暗流汹涌。他看了看自己虽然一脸尘土,但是仍然难掩国色的侄女,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芙儿,如今盛儿和青儿都不在了。我们徐族目前能够去争夺我们弟子之位的就剩你了。去照看照看徐天也好,毕竟他跟唐长老有些渊源。” 沉吟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这未婚夫婿不未婚夫婿的,就不要再提了。之前你说以身相许的那话,就当一时激愤说出来的,别当真。你这次去,只是替大伯照看照看徐神捕。” 徐芙还要说话,徐岭已是盯紧了她,一脸凝重。徐芙素来知道这位大伯虽然不像同族其他几位当上了长生宗长老的族叔族伯们一样,有一身骇人听闻的仙术,但是却机智百变,目光长远,当上族长二十年,就让徐族突出重围,不但成为了平安镇上第一大族,而且临镇的赵族、周族也对徐族马首是瞻,甚至统管周边十三镇的镇将都对大伯客气有加。 她低头应是,就着祠堂门口大水缸中的水整理了一下仪容,就急匆匆的往徐天家跑去。 不提徐芙这一路上,还在揣测大伯不让自己自称徐天未婚妻的原因。已经被鹤奴送回家中的徐天此刻正躺在床上,身边只有唐柔抹着眼泪,拿着一块手帕给他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床边的药罐在咕嘟咕嘟冒着小泡,一阵阵馥郁的药香随着沸腾的药液化作一股股鹤型白烟,钻入了徐天的口鼻之中。趴在床边的鹤奴,一改方才精神抖擞,有点萎靡的趴在唐柔身边,用喙静静地梳理着自己洁白的翎毛,只是,这一身翎毛不知为何,虽然颜色还是那么美丽,但是却有些稀疏,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点点粉色的嫩肉。 唐柔给徐天擦完汗,出门拿了几条前几天从河里捞上来,一直养在家中水桶里的鲜鱼,喂到鹤奴的嘴边,小声说道:“鹤奴,谢谢你,要不是天哥一直昏迷不醒,也不至于拔了你这么多翎毛,害得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鹤奴有些嫌弃的看了看那几条河鱼,迟疑了半天,才把它们一口吞下。吃完之后,它用脑袋蹭了蹭唐柔的小手,仿佛在向她道谢。转过头,在唐柔看不到的地方,它那两只清透的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死死盯着吃了自己那么多凝神丹,却还是死赖着不醒的徐天,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 真是个废物小子,本事不大,倒是能吃。要知道老子的凝神丹可是我们噬地界各位修士都趋之若鹜的宝物,别说是你之前就被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小子砸了下头,就算是上个月唐长老夜探梅山,被醉仙宗的那个妖女用淬毒的暗器暗算,也只是吃了一粒,就完全恢复了。要不是柔小姐和长老吩咐,我才不会给你吃那么多呢!这么多凝神丹,我得找多少灵草灵花灵果吃了才能补足我的精气啊! 这只通灵的仙鹤一心沉浸在恼怒之中,却不知此时它口中的废物小子正在经历着一场脱胎换骨之变,而未来长生宗也将因为这个废物小子险些遭遇灭顶之灾…… 第18章 徐盛诈尸啦 虽然身边有那么多人在为他牵肠挂肚,有些心怀不满,有些满心愤懑,还有些心中焦急,但是此刻的徐天却完全感受不到。 自唐平出现,以通幽秘法,与徐族祖先沟通,恳求他们饶恕徐青罪孽的时候,徐天就隐隐感觉到自己与身边围观的镇民们之间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他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看到他们交头接耳,但是无论自己干了什么,甚至高声喊叫,周围的镇民却一无所知,好像完全遗忘了有自己这么一个人。 而当唐平的秘法施展到关键处,金花香火最为浓郁之时,徐天竟然看到在徐族祠堂里,慢慢走出了五个白胡子老头,或许不能说走,因为他们几个人虽然上半身清晰可见,甚至连一根根胡子都能清楚看见,但是下半身却被一团团灰色的云雾笼罩着,根本就看不到双腿,仿佛他们是被云雾涌动推到了唐平的面前。 就见唐平睁开双眼,和他们交流了片刻,这几个老头仿佛并没有达成一致,有的眯着双眼,一脸不忍,微微点头,有的却急的胡子颤抖,圆睁双目,仿佛在辩解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好像达成了最终的意见。由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拄着拐杖,胡子垂到了胸口的老头跟唐平说了几句话,唐平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微微躬身,向几个老头行了一个礼。那几个老头还礼后就伴着烟雾飘进了祠堂,再也没有出来。 徐天只觉得这几个老头有些眼熟,他低下头苦苦思索了起来,没一会儿,他突然灵光一闪,这几个老头不就是徐族祠堂里供着画像的那几个嘛,听说是徐族老祖。长生宗果然是仙人之所,唐长老竟然能够跟幽魂交流,真是太令人震撼了。 徐天还沉浸在对长生宗仙术的憧憬之中,却听到耳畔一阵阵风声响起,猛然间,眼前有好几个下半身笼罩着灰色云雾的身影一下子朝他扑了过来。徐天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头脸。但那几个身影却不顾忌他的遮挡,一下子就冲入了他的身体。 轰的一身,徐天就像大暑天晒了一天的大太阳之后,回到家拎起一桶井水兜头淋下,这种冰凉刺骨,冷热交替,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好几个寒战,脑中一阵眩晕,径自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徐天慢慢睁开双眼,周身冰凉的感觉早已无影无踪。他站起身来,四处看看,竟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白色的圆盘之上,周围云烟氤氲,而身边围绕着一个散发着晶莹光泽的圆环,仔细看去,那圆环上面竟然画着一条条巨大的白蛇,它们在云端、在瀑布、在密林,半遮半掩,露出自己宏大的真容,咿,那好像,是赤松子前辈的模样……. 徐天正凑近那些画像,看的啧啧称奇,却不料眼角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呆呆的站在圆盘的另一端,那散乱的头发,那染血的衣襟,还有那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面容。 “啊啊啊啊啊,徐盛诈尸啦!” 第19章 好多尸体 虽然自己也破过不少凶案,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但是当亲眼看到那个已经死去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也对徐天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下意识地,徐天立刻捂上了双眼,不看不听不想,对,这一定是我在做梦。 咚咚咚,随着时间的流逝,徐天的耳边渐渐变得宁静了起来,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那急促的心跳声。那个“诈尸”的徐盛,一点动静都没有。 定了定神,徐天慢慢放下了双手,眯缝着眼睛往对面看去。那个身影还在,但是一动也不动,除了眼睛睁开,其他地方真的像一具尸体。 诶,不对,已经平静下来的徐天立刻发现,在圆盘的四周,稀稀拉拉的还站着三四个人。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妇人,蓝布包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袄子,手里还挎着一个包袱。头低低地垂直,一滴滴液体从她的额头上掉了下来,滴到了地面上。徐天走近几步,呀,那是一滴滴已经变得乌黑的鲜血。而老妇人的额头上,在花白的头发掩映下,依稀能看到一个巨大的伤口,血肉模糊,伤口里还夹杂着一些黄黑色的泥土,再仔细看,她破烂的袄子上也满是泥土,看样子,像是刚从土堆里被刨出来的。 这……徐天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时之间,好奇压过了害怕。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托着下巴对这几个诡异的人影上下打量了起来。 对了,徐天一拍大腿,这个老妇人不就是那个做假证的更夫说的,被他误杀的那个啊,年貌一致,穿着打扮一致,伤口一致,尸体是被他埋在后山黄土里的,和现在徐天看到的老妇人伤口和衣服上沾染的泥土一致。 徐天的脑中好像闪过了一道闪电,把他一下子劈醒了。他腾的一声从地上跃了起来,马上走到剩余的那几个人身边,仔细查看了起来。果然,跟他的想法完全相同,这几个呆呆站着,还保持着死前模样的,正是在徐盛被杀案中出现的三个帮凶无意中谋杀的受害者。徐青正是发现了他们的罪行,才能用这些把柄转而威胁三人,让他们成为自己谋害徐盛的帮凶。 可是,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个地方——这个陌生中又带着点让徐天感到熟悉的气息的地方——是哪儿呢? 徐天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也明白,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永远也找不到真相,他自嘲地想,总不能问这几个一言不发的“尸体”吧,还是到处走走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想到这里,徐天打起精神,向四周看去。这个白色圆盘的平台上除了自己和那几具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脚下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地板上也没有任何花纹,看来,这个圆盘上自己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徐天又把眼睛投向了那个画着无数条白蛇的晶莹光圈,那些白蛇栩栩如生,仿佛要从光圈中冲出来。 咦,这条白蛇好像与众不同呀! 第20章 星云流转 这是一条隐藏在瀑布中的白蛇,它身形卷曲,大部分躯体都被奔流而下的瀑布掩映着,只露出了一个硕大的头颅和短短一段身躯,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威严的注视着下方,与其他白蛇不同的是,它露出来的那段身躯上,竟然竖着一排银色的鳞片,就跟赤松子前辈一模一样,而其他的白蛇身上却并没有竖鳞。 嘿,不管了,反正也不知道现在我在什么鬼地方,就试一下又有何妨。 徐天一咬牙,伸出手去,直接按在了这条白蛇的头颅之上。呲,手掌穿过这条银白光圈的时候,竟然有微微的酥麻之意,就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 当手指堪堪接触到白蛇头颅,异变发生了,那条白蛇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立刻变得灵动了起来。它猛地一摆头,就向前窜去,隐藏在瀑布里的身躯渐渐开始显露了出来,庞大的身躯高盘在徐天头顶,飞速游曳起来。等到整个身躯终于露出真容,这条白蛇竟然口吐人言:“嘿,小子,终于又见面了!” “哈哈,赤松子前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徐天一蹦三尺高。虽然这赤松子前辈看起来样子有些恐怖,让他还是无法适应,但是毕竟与自己熟悉,而靠着它给与的赤松子血脉,自己的身体也好像被改造过了,嗅觉触觉异常灵敏,靠着这些灵敏的感觉,自己才能破了徐家庄这宗离奇曲折的奇案,赢得了徐庄主的认可。 凭借自己现在这破案水平,不出十年,平安镇下一任捕头一定是自己,说不定还能得到镇将的认可,将自己上调到州县衙门去呢,那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到时候,自己飞黄腾达了,一定把唐柔妹妹一起带去享福,诶,对了,今天那个徐芙小姐是不是还说过,谁能还她清白,就以身相许,哇,这平安镇双姝…… 徐天还沉浸在自己升官发财迎娶佳人的美梦之中,耳边传来一阵不屑的冷笑声:“嘿,你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老实坚毅,对那些纨绔子弟从不畏惧,谁知道内心却是这么个猥琐小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还想娶两个老婆,真是不要脸!” 徐天一下子被这冷嘲热讽惊醒,抬头一看,赤松子虽然是兽形,但是却现出了一脸嫌弃。 “嘿嘿,前辈,我好歹是个少年神捕,不大不小也算是平安镇的名人,装也总是要装一下的嘛!诶,不对,前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切,这有什么难的,我可是鳞族圣兽,我们鳞族独有异能,叫做星云流转,别说侵入别人的识海窥探你当时所想,就算是我要看你这一辈子的记忆,都是易如反掌!” 徐天听完,只觉得心痒难搔,哎呀,要是学到了这个,自己在破案的时候,只要侵入嫌疑人的识海,那还用像以前一样那么辛苦到处去查什么线索啊,直接去看,不就知道真相了嘛! 第21章 想要不劳而获 “小子,你在想什么呢?就凭你现在这微末的道行,还想去窥探他人的识海?咦,不对,那是什么?” 赤松子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身子一挣,从瀑布中窜出,向着一个方向扑去,庞大的身躯呼啸而过,带着腥气的风差点把徐天扑倒。 “小子,你给我过来,说,这是什么!” 还没等徐天站稳身子,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了过去,低头一看,赤松子粗壮的身躯卷着自己的双腿,迅速往前一甩,把徐天甩的七荤八素。 “哎呀,前辈,你看着点呀,那前面有人!” 看着自己面前越放越大的脸,徐天不由自主的尖叫了起来,啊啊啊,那不是徐盛那张泛着青白,七孔流血的脸么,自己要是贴上去,不得跟他来个亲密接触。 呀啊啊啊啊啊,徐天闭上了眼睛,并不敢看过去,谁料,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好像被什么柔软有弹性的东西阻住了去路。 吧嗒,徐天滑落到了地上,他乍起胆子,眯缝着眼睛往前看去。“徐盛”还站在那里,垂着头,就算刚才被自己撞了一下,感觉位置也没有发生半分变化。 “诶,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怎么死了之后变得像块肉冻似的?” 赤松子在一边俯下头颅,绿光闪烁的眼睛里一片鄙夷之色。 “你这小子,运气是真好!” 它又游到其他几个人身边,示意徐天去摸下他们的身体。徐天战战兢兢,用手指头触了一下,都跟徐盛一样,软软弹弹,不像死人的身体。 “这些并不是人的身躯,而是他们的识海!” “什么?识海?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哎呀,你这不是废话么,你已经身负圣兽血脉,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普通人,能一样吗?” 赤松子对着徐天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当日自己传徐天赤松子血脉,一方面确实是自己栖身的圣器已坏,残魄无法在外支撑太久,另一方面,也是看见徐天勇斗纨绔,仗义执言,觉得他可堪托付。可是现在一看,内里竟是个嬉皮笑脸的小子,真是明珠暗投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现在事已至此,赤松子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起来。 原来鳞族异能星云流转,虽然说是针对记忆的,但是也分不同层级,修炼到不同阶段,异能的效用也不同。如要学到窥探他人记忆这层,至少得修炼至赤松子这个等级。 虽然徐天身负赤松子血脉,但那只是修行的开始,也就是说,有了这血脉,才有资格修习这一血脉的异能。像徐天这样的,还没开始修炼,便仅仅只能获得一些比较粗浅的技能,比如嗅觉灵敏,速度迅捷,还有擅长绞缠类功法,说到底,这些不过是圣兽的本能。 而血脉自带的异能,也只有最初级的效用,就像那个死了的徐青,只能向外人展示自己的记忆。如果要学会高等级的异能,比如星云流转,则需要像圣兽一般修炼百年。 “不过,还有一种秘法,能让你迅速窥探到他人的识海。” “嘿,您不早说,这不劳而获的生活,正是我徐天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