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至》 第1章 丧事 莫长林夫妇横死,被村民发现躺在草沟里的时候身体已经凉透了,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板车拉回来说两人是从镇上驾车回来的时候翻到沟里去了,被砸中了脑袋,当场就不行了。 高氏受不住这打击,第二天没能起来。 莫家灵堂前进进出出的,不管平时的邻里关系如何,来的人脸上统一都挂着操心两个字。 长林家唯一的女娃娃,平日里看着沉静寡言的这时候反倒撑住了。 莫惊春今年刚满十岁,瘦弱的小姑娘头上还带着孝,趴在高氏床边发愣。 其实是已经哭不出声了。 刘氏路过想去拉一把,小姑娘刚没了爹娘,奶奶又倒下了,怪可怜的。 她刚从灵堂出来耳朵还是嗡嗡的,远林一家子在那扯着嗓子干嚎,又没见眼泪挤出来两滴。 猫哭耗子假慈悲,呸!还不是见这个家没了能挣钱的。 莫惊春跪趴着,正觉得膝盖疼得要裂了,底下就被人塞了块草垫子进来。 闻见熟悉的味,她回头对上刘氏红红的眼,糯声道:“谢谢明婶。” 刘氏看她这么懂事更心疼了,拿袖子给自己擦了把眼睛,柔声哄她:“春儿,以后要是你二叔他们不好,你就来婶家吃饭,啊。” 莫惊春摇摇头,小身板挺直了道:“奶奶在,二婶不敢。” 她这样子像极了大人,刘氏被逗得破涕为笑。 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高氏,刘氏连声道:“哎,只有你奶才能镇着点你二婶。” 随后她拉紧了门窗再悄悄嘱咐莫惊春:“你奶病了,这几日你照顾她就叫庆林看紧点,你爹娘留下的东西还有礼金什么的,可别丢了。” 莫惊春面上依旧懵懂,心里忽然有个念头闪过:上辈子爹娘留下的那笔银子恐怕就是这时候叫二叔他们昧了去,后面才怎么找也找不到。否则他们又哪来的钱搬到镇上去? 是了,昨日醒来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岁这年,自己还没嫁人,也没被二叔一家收养,就连奶奶也还活着。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人死前的走马灯,但手心的温度、真实的触感告诉她,她真的重生了。 是老天爷可怜她,叫她去暗投明,这一次她不能再懦弱,她要为冤死的自己报仇。 银子,不能便宜了周氏。 于是她打算先发制人,仰头牵住刘氏的衣角,顺势道:“婶子,我娘的钱都放在柜子里,昨儿奶奶去拿我看见了。” 刘氏心想,昨天乱糟糟的高氏没避讳,恐怕多的是人看见了,得叫他们家防着些。 高氏晕了、庆林在守灵抽不开身,莫老二一家本来就得防着点,只有莫惊春能靠点谱了。 “婶子不拿你的钱,带婶子去帮你藏好?” 莫惊春点点头,领着刘氏来了莫长林和小高氏平时睡觉的屋,指了指床头最高的那层柜子:“就是这个。” 小高氏有上锁的习惯,平时不在村里的时候都会放一把备用的在高氏那里,昨天匆忙去买棺材时钱不够,高氏就用了这里边的钱,后面乱哄哄的也没顾着再锁上。 刘氏赶紧拉开看了一眼,还没人翻过。 大约有个十两在里头,这就是他们两口子半生的积蓄了。 应当是给莫惊春攒的嫁妆。 刘氏唏嘘了一番,重新合上柜门,叫莫惊春寻了把新锁来挂上:“这钥匙就放一把你这,其他人都别给。” 她左右看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干脆一把将莫惊春的腰带给扯开,钥匙塞进去再用针线重新缝上了。 确保外人瞧不出来这才放心。 “记住了,谁也不告诉,啊。”刘氏拍拍莫惊春的小脸,叮嘱道。 莫惊春摸着藏了钥匙的那块地方,冲刘氏冁然一笑:“婶子,你人真好。” 她小时候甚少笑,刘氏惊喜,又生怕别人瞧去了不好,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许她笑:“可不兴笑,要遭骂的。” 待她走后,莫惊春仍旧守在高氏旁边。 村子里的人不管真心假意的都聚在灵堂里,想浑水摸鱼的人多了,反而是需要人照顾的高氏他们不闻不问。 她不想去,不想见莫远林还有莫喜金一家。 刘氏就住在老莫家隔壁,两夫妻都是古道热肠,以莫惊春现在这个小身板想要做些什么来预防周氏使坏,他们家的人还是能信的。 夜里除了莫惊春的几个舅舅跟老莫家这边的几个堂叔伯还在,其他人都先回家了。 莫惊春刚爬起来想揉揉脑袋,木门吱呀一声,很轻地被人推开了。 来人虚着脚步,用气声喊了一句:“春儿?” 莫惊春一下就听出了是莫庆林的声音,起来:“小叔!” 她跪坐久了,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莫庆林眼疾手快扶住她,嗔怪道:“急什么?” 周氏为了省钱,屋里没让点灯。 借着月光,莫惊春这才看清他怀里还揣着半张烙饼,温热的。 “给你带的。”莫庆林手脚麻利地把饼子掏出来,塞给她,“一天没吃了吧?这是堂嫂晚上烙的,我给你留了一半。” 说完,愤愤道:“本来我要拿一整张的,二嫂拦着,说你吃不下都浪费,让留着给莫松吃。” 莫松是周氏的儿子,他们家的独苗苗,比莫惊春还大一岁。 莫惊春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问了一句:“小叔,是大堂婶烙的饼么?” 莫庆林在老莫家行四,老大莫长林今年三十了,老二莫远林二十七,三姐莫禾嫁出去也有六、七年了。 只有他还没成年,是个毛头小子。比莫松跟莫惊春才大不了几岁,可以说是一起玩大的。 也因此,他和小高氏还有周氏的关系都很好,当初高氏生他的时候年纪大了,还是两个嫂子带他。 不过周氏心眼小,爱计较,平时说话也不好听。 半大孩子在一起总会有摩擦,莫松脾气比他们两个暴躁,经常受不住气去找周氏。 周氏宝贝自己儿子,话里话外就会挤兑莫庆林跟莫惊春两个。 总的来说,他还是更喜欢温柔可亲的小高氏,小高氏和高氏还是姑侄,有这层关系对他也比周氏更好,平时从镇上回来给莫惊春带了什么东西还会给他留一份。 他们老莫家自从莫茂金死后就是高氏一个人把持家里。 莫云金和莫茂金是亲兄弟,娶了尤氏一共生了两个儿子,老大莫祥元跟老二莫进元。 此时莫惊春嘴里说的大堂婶,正是他莫祥元的媳妇李氏。 莫庆林想到下午那场面,有些滑稽:“二堂嫂说她来做晚饭,一下就打了五个鸡蛋下去,气得二嫂嘴都歪了!两人在那拌嘴拦都拦不住,大堂嫂这才赶鸭子上架的。” 老莫家平时鸡鸭都是周氏在喂的,一天天蛋下来其他人根本见不着,只有莫松想吃的时候她会摸两个出来炒,估计早就被周氏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总共十个人十张饼,一下子放五个蛋,这都能要了周氏的命。 莫惊春的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莫庆林瞧见放心了些,他知道这就是代表莫惊春现在心情很不错了。 他费劲巴拉在这比划半天学那些人的样子不就是为了逗逗她么? 以前少见她有活泼的时候,这以后恐怕是更难了,莫庆林难过地想。 第2章 棺材被翻动过 二人就着月亮照进来的光说了会话。 莫惊春小口咬着饼,嗯,放足了蛋就是香。 高氏在床上躺了一天才幽幽转醒,醒来的时候不想睁眼,就这么闭着眼睛,然后不小心听见了小儿子跟孙女的对话。 心止不住的抽疼。 昨夜眯缝的时候她跟莫惊春都发高热了,莫惊春醒来后强撑着去灵前跪了会,被风一吹反倒退了烧,磕头梆梆响。 向来身体强健的她倒下了,不省人事。 听庆林的意思应该是这一天都只有春儿在照顾自己,病前头反而只有这个捡来的孙女最亲。 想到平时疼爱有加的独孙莫松连面都没露,高氏的心凉了半截。 莫长林跟小高氏死了,莫惊春还小,以后要老二一家帮忙抚养恐怕还得费点力。 她想了想,自己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按她这身子骨,起码还能再活十多年呢! 想明白后,高氏这才咳了两声,装作才醒的样子。 两个脑袋一下就拱到了她前头,迭声道:“娘!”“奶奶。” 高氏见莫惊春不哭不闹,乖巧安静,不禁悲从中来:“春儿,扶我再去看看你爹娘。” 莫惊春和莫庆林一人一边搀着高氏,来到灵堂,莫远林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老娘还病了,搓着手一脸心虚。 周氏不在,莫远林说是哄莫松去睡了。 “娘,方才禄叔跟村长他们的意思是明天让松代春儿摔盆、拿幡在前头引路。” 既然高氏醒了,有些仪式肯定是要和她再商量的,莫远林忐忑地将明天的安排说了一遍。 明日出殡前才封棺,请了村里人来帮忙,莫长林跟小高氏的身上都被人擦干净换了寿衣,躺在棺材里。 什么都是临时去买的,穿在莫长林身上略显宽大的寿衣原本是村里另一个九十岁的孤老给自己定的,没想到先给年轻人用上了。 高氏嘱咐了要将两人合葬,所以装在一口棺材里。 后脑的伤口实在是太难清洗了,黏着头皮的头发缝里还嵌着不少碎石头。 高氏没理他,默默看了一会大儿子和大儿媳,不觉又泪流满面。 等缓过劲来,她才出声否决:“春儿不是好好的么?要松儿代她做什么?” 莫远林尴尬道:“这不是...禄叔说,春儿毕竟是女娃娃么?又身份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高氏冷声打断他的话,今日老二家的做法实在是太叫她失望了,“春儿,想不想送你爹娘?” 莫惊春点点头,她想。 她上辈子就只能在后头看着,后边高氏也没了,周氏连扫墓都不让她去。 高氏一锤定音:“明天就让春儿走最前头。” 莫远林茫然地回了屋,和周氏说了娘的决定。 周氏切了声,她还不想让自己儿子沾这些晦气呢,斜眼压低声音道:“丫头拿就丫头拿,只要娘不怕村里人看了笑话,说你们老莫家没个男娃,咱们担心个什么?” 莫远林挠着脑袋想了是这么个理,于是放心睡去。 高氏本来让莫惊春去床上躺会,让莫庆林守灵,但是莫惊春不肯,她自己也不愿离开,于是祖孙三个都留了下来。 莫惊春守着长明灯,莫庆林负责烧纸,高氏搬了把椅子来坐在棺材旁。 夜深人静的,却没有一个人害怕。 莫惊春脑子里一直有许多事还没理清,为什么自己死了之后没有到阴曹地府去,而是又回到了十岁这年,还没发生那些事的时候。 她冥冥之中有种直觉,这是老天爷再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要逃离那些豺狼虎豹,重获新生。 她不想重蹈覆辙,从现在开始就得做点什么。 上辈子会被莫虎一家折磨,归根究底还是奶奶没看清二房一家的嘴脸,把自己交给他们抚养,他们心安理得拿自己去给莫松换媳妇的时候,可不管地下的高氏会不会气活过来。 自己的性子也太软弱了,要是能脾气强硬一点...她想了想,就像村尾的薄大哥那样就行了,没人敢惹她。 上辈子挨打的时候,路过的薄青山帮了她。 莫虎受伤之后心里不服,就嚷嚷自己跟薄青山有一腿。 后来自己吊死在莫虎家门口,也不知后来薄大哥人怎么样了?自己有没有给他惹麻烦? 她恍恍惚惚一辈子,死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死前想的是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人了,可惜还得顶着这个身子重活一次。 莫惊春长长呼出一口气,要想变,明天周氏就会被人撺掇得闹分家,上辈子因为高氏没同意所以没成。 若是这次能成功分家,后边就算高氏也去了,自己至少不会再任他们摆布。 定下心来,莫惊春想了想该怎么才能说服高氏,殊不知高氏亦在回味今天的事,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子耳根子太软,二媳妇太强势、眼皮子浅! 只有莫庆林还算没什么忧虑,不知疲倦地往火盆里添黄纸,嘴里念叨:“大哥、大嫂,小弟给你们多烧点,在下面就不缺钱了。” 说着,又开始抹泪了:“你们可要多来梦里看看我跟春儿。” 这时候起了一阵风,从屋外吹来,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 莫庆林高兴地喊:“娘、春儿,你瞧,大哥跟大嫂答应我了嘞!” 莫惊春抬眼,风突然变大了,吹起了盆底的纸灰和散落一地的黄纸。 莫庆林手忙脚乱去收拾纸,长明灯也摇摇晃晃的,,高氏吓道:“别让那灯灭了!” 莫惊春赶紧脱下外衫,整个身子前倾罩住灯烛,保住了烛火。 这长明灯原本是一节烛芯,盘在烛油里面,就放在棺材旁边的凳上。 这样一来,莫惊春的头直接垂在了棺材正上方,离莫长林二人的脸只有一肘的距离。 她毕竟第一次直面尸体,有些不敢看,随后又想到这是平时疼爱自己的爹娘,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胆子就大了,贪恋地多看了几眼。 目光在小高氏脸上流连的时候,她发现小高氏的衣衫有些不平整。 风已经停了,莫惊春抽手去整理小高氏的衣襟。 目光下移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两人的衣裳腰部都比较凌乱,似乎被人翻开过,二人原先穿着的衣服也放在棺材里,用一个包袱装着。 就连包袱也有被翻动的痕迹。 第3章 出殡 这肯定是不正常的,昨日她明明亲眼看着爹娘被净身、换上寿衣,一步步来的,最后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是周氏搜了? 她心念微动,喊来高氏:“奶奶,这个包袱好像被翻过。” 高氏过来一看,果然和昨天摆放的不一样了,这人恐怕是担心被发现,还特地还原了一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彻底复原。 她难掩愤怒,自己的儿子死了,尸体还要遭受这等侮辱吗? 高氏脸色阴沉,揽过莫惊春:“春儿,你爹娘身上可有少什么东西?” 她跟莫惊春想的一样,都以为是周氏贪财。 昨日她是最着急让净身的人看看莫长林夫妇身上有没有遗漏的钱财的。 莫惊春和高氏两人合力将包袱捞起来,打开检查了一遍,东西却一分也不少。 从小高氏袖袋内侧缝的口袋里还掏出来一小把铜钱。 若真是周氏,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显眼的地方的。 高氏脸色难看,那就是请来帮忙的人手脚不干净,又害怕主家的人发现,慌乱之中才弄成这样。 今日人那么多,又没人亲眼瞧见,这恐怕是找不出来谁了。 莫惊春默默将铜钱放进自己的口袋,包袱放回原处,重新替他们穿寿衣。 不过两人的身上除了这几枚铜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可是之前每次回家的时候,他们至少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 这回手探进去替他们系腰带,的时候,莫惊春突然摸到一处结痂的地方。 是伤口? 莫惊春觉得奇怪,不是说摔到头了,怎么腰上还会有伤口呢? 或许摔下去的时候,有石头划破了吧。 她没多想,翻开看了一眼,大约四指长的扁平伤口,划得很深,但若只有这处,应当是不致死的。 重新敛好尸体,高氏撑不住,回去躺了会。 第二日鸡还没叫,送葬的人就陆陆续续来齐了。 有了昨日姚氏一打五个鸡蛋的闹剧,这日的早食是周氏亲自操刀把关的,李氏跟她女儿莫瑛在旁帮忙。 清汤寡水分到大家手上,姚氏不满地抱怨:“我就说老二媳妇也太抠搜了,昨天用了她几个鸡蛋就嚷嚷我败家,今天更好了,一点油水都没有!” 周氏拎着锅铲冲出来,叉腰道:“谁家早上不是这么吃的?灾年,去年还是灾年,在我家不干活有得喝粥就不错了!” 姚氏被她激得火了:“说谁不干活?我忙里忙外这么些天你一张嘴就看不见是吧?” 李氏脾气好一些,虽然弟媳被阴阳了她也生气,但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莫字,两家的爹还是亲兄弟呢。 于是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粥是我煮的,对不住大家了。弟妹这些天我看都累瘦了,中午回来我跟远林媳妇再给大伙做些好的。” 李氏推搡着姚氏走开了,姚氏嘴里还跟李氏嘟囔着:“她就是抠!大嫂你别太好心了,小心人家背后还倒打你一耙!” 周氏在余下的人脸上巡视了一圈,“哼”了一声,扭身又进去了。 吃完了后,时辰也快到了。 众人按着齿序亲疏最后拜了一次,棺材就被钉了起来。 高氏追出来又哭了一场,高家那边的人怕她伤心太过拦着不让她送,她执意要出来。 高氏和马氏相扶着哭在一起,她们是最同病相怜的,一个失了儿子跟侄女、一个失了女儿跟外甥。 马氏瞧见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莫惊春,擦了把泪问道:“这是春儿?” 她上回见莫惊春还是在两年前,这两年莫惊春抽条了不少,脸也变尖了,整个人感觉就跟路边的柳条儿似的,风吹就摇摇摆摆。 莫惊春乖巧地喊了声:“姥姥。” “哎..好,好,怎么这么瘦了?”她随口问了两句,就又关注其他的东西去了。 莫惊春知道她并不怎么在意自己,只是做做样子,因为自己并不是小高氏亲生的,而是捡来的。 她们还以为自己不知道,或许此前她确实是不知道的,只是上辈子周氏早就念叨八百遍了。 反而是高氏对她一向不错,和亲生的孙子比也没有明显偏心。 上辈子自从爹娘死后,高氏可以是说把对老大一家的疼爱都转移到了她身上,才引得周氏诸多不满。 她也很依恋高氏,每年清明周氏不让她去,她都会在家偷偷给高氏烧纸。 既已封好了棺材,村里的老人们就到处找莫松,周氏翻了个白眼:“娘说用不着我们家莫松。” 莫家族长一听,急了:“那谁来?你们家还有谁有男丁?” 高氏出面,沉声道:“让春儿来,让她送送爹娘。” 族长一见高氏,就苦了脸唉声叹气起来:“哎哟我的好嫂子,这...这没这个规矩啊!” 这莫惊春是个丫头就算了,村里也有只生了女儿的人家让孝女送葬的,可莫惊春就不是莫家生的啊! 高氏年轻的时候脾气大,族长在族里的齿序又排在比较后,平时见了她也是比较怕的,这回都不知道怎么劝她了。 “规矩不就是人定的么?”高氏还算客气,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么,“昌禄啊,你也甭跟我说了,我的儿子我能做主,就这样吧。” 族长跟村长对视一眼,好吧,谁让这是人家的儿子呢。 族长拿来一个瓦盆让莫惊春摔碎,就是俗称的“摔盆儿”了。 摔盆后出殡,由莫惊春拿着引魂幡走在最前头,白色的引魂幡,昭示死者不算绝户。 杆靠在胸前,幡掠过头顶,以为死者魂入太空,让此以归。 一路上时常碰见想来啄幡的鸟雀,莫惊春使了些力挥幡驱散它们,然后抬头悄悄看一眼它们飞走的背影。 鸟雀尚且比她肆意,她连莫家都还逃不出去。 周氏的娘家来了她大哥跟嫂子,她嫂子留了下来说帮她打下手,于是李氏便走了。 趁着送葬的时候,莫家其他人都不在,周家大嫂神神秘秘地拉过她,朝外努嘴道:“妹子,你说,这以后你家大房那个丫头该给谁养?” 周氏不甚在意道:“爱谁养谁养,反正我不给他们养。” 她这日子穷巴巴的,还想不开多养个女娃在家白吃白喝? 况且莫惊春又不是大房亲生的,从前大房愿意当亲生闺女养着,那是他们冤大头,她周茹可不是冤大头。 第4章 分家 当初大哥他们捡到这孩子她就劝别留下来,要她说就是他们挡了这女娃的灾,给应验到这上头来了,这才会早死。 周氏恨恨地想,小姑娘家家的,名字里又是惊又是吓的,这可不就惊了马,翻沟里去了么? 周氏向来对读书做学问不屑一顾,莫惊春的名字当初是莫长林夫妇特地去镇上的老先生那儿求的,据说还花了不少银子,她为此很是不值。 小高氏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有这钱拿出来供她儿子上学多好? 是了,她见不得别人做学问,但是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 周大嫂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傻妹子哟!” 她重重道:“你想想,除了你跟你们家远林,莫家还有谁能养那丫头?他妹嫁人了,他弟倒是没成亲,但还是个半大孩子,上哪找人养去?就算是跟着你婆母,那不还是用你们二房上交的钱去养她?” 周氏一惊,慌道:“那怎么办?我家松都十一了,我还想着能攒到钱明年送他去镇上找个先生开蒙呢?” 莫长林在镇上当账房,莫远林则是守着口分田过日子的,大房的日子一向过得比他们舒服,难道就没点积蓄? 周大嫂就教她:“干脆,你心硬一点,当着大伙的面让你婆母把话说清楚来,以后也没得抵赖。若是要记到你们名下,那丫头日后的彩礼钱是不是也归你们?大房剩下来的钱也得给你们大部分,毕竟你们吃亏不是?” “当然,要是她说自个带最好,你不是一直想分家么?趁着这会你让大家见证,就说...”周大嫂舔了舔牙槽,隐隐兴奋,“就说干脆分家,以后这丫头生死都跟你们家没关系,你看成不成?” 周氏一拍手:“大嫂,你待会可得帮我,我还得先去问问我们家远林。” 周大嫂笑着啐了她一下:“这还用问?你家那不是一向听你的?” 周氏说一,莫远林绝不敢说二。 她们笑闹了一会,等送葬的人回来周氏便将莫远林拉到一边,悄悄说了起来。 周氏这么看不惯莫惊春,主要还是觉得她克死了莫长林夫妇,家里没了挣钱的主心骨,以后他们的生活水平肯定更差。 莫惊春把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清楚一会周氏就会将事情当众闹开。 她忽然枕在疲累不堪的高氏身上,高氏怜爱地摸着这个孙女的头,柔声道:“怎么了?” 莫惊春抿唇一笑,小小声道:“以后春儿只有祖母了。” 她难得这般表露情绪,高氏手一滞,只觉得为人母的万般伤心都倾注在了这个孙女身上。 高氏哽咽,别过脸去。 莫惊春攥紧了裙子,她不知道这么说够不够。 果然没一会,快吃午饭了,周氏忽然在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住了高氏。 “娘,今儿当着大伙的面,我周茹要问问清楚,这春儿日后是该谁养着?您要是让我跟老二帮衬,那这大哥他们余下来的钱是不是也得分我们二房一份?要是您自个带着,那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了,这丫头可不能用我们一分钱。” 周氏向来势利眼,高氏知道,但没想到她这般翻脸不认人。 平日也没见他们两夫妻怎么照顾春儿,至于今天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就急哄哄出来撇清关系吗? 她想起莫惊春方才那声祖母,她说自己只有祖母了,还真没说错。 恐怕这周氏平时没少暗地里阴阳怪气,才让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二叔跟二婶不喜欢她。 高氏的脸愈来愈黑,周氏虽然打颤,但还是壮着胆子拐了一下莫远林:“你也说话呀!” 莫远林顶着一众族老和兄弟的目光,在他娘的黑脸下站了出来,踌躇道:“娘...这个,主要是我们俩明年想把松儿送去学堂,这读书费钱,我们两口子本来就没几个钱,您别怪她。” 高氏怒极反笑,她这个儿子还真是个好丈夫好爹,是不是忘了他老娘还没死呢? “你们想怎样?” 莫惊春咽了口水,手不由自主牵上了高氏的衣角。 周氏冷笑,指着她道:“娘,您看,春丫头多喜欢您,我看就让她孝顺您挺好的。” 高氏转头又看莫远林,见他也点点头,而莫松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根本不在堂屋。 高氏缓声道:“依你们的意思,不让春儿用你们一分钱,那公中的钱怎么说?” 周氏笑了:“分家呗。” 她可算是提出来了,这么多年被大房压在下面,终于能扬眉吐气了,不然除了莫惊春那丫头,恐怕莫庆林那小子的亲事还得她来操持。 莫远林也是没什么意见的,他也想独立成户,当家作主。 只有莫庆林很是不赞同,他今年十三了,再过两年就能成亲,哪里用得着他们老二家受累,他照样可以照顾惊春。 他刚想冒出尖,就被莫惊春偷偷扯了一下袖子。 扭头见莫惊春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莫庆林是家里四个兄弟里脑瓜转得最快的,忽然他捉住了莫惊春的某种情绪,他觉得这会莫惊春是高兴的? 莫庆林懂了,原来莫惊春也不喜欢跟二婶一家有交往。 好吧,他勉强安分了下来。 莫惊春几个舅舅都不是很开心,他们外甥女被嫌弃了这是? 高大舅忍不了,不是亲生的也当亲生的疼了这么些年了,谁说不是他的外甥女? 还算顾及到高氏的脸面,他黑脸道:“要是你们莫家养不起一个半大女娃娃,送来我们高家也是可以的,添双筷子的事!” 周氏乐见其成。 分家她其实没怎么指望能成,高氏还在呢毕竟,面子都不好看,只能过过嘴瘾。 没想到等他们你来我往地都谈好了几时把莫惊春接过去,高氏一开口就是:“都够了!分家就是,我带着春儿过。” 周氏惊了, 高大舅惊了, 莫族长惊了, 莫惊春、莫庆林也惊了。 莫庆林颤颤巍巍地出声喊了句:“...娘?” 高氏不理他,对村长、族长客气道:“您二位一起看看,咱们家该怎么分?也算是做个见证。” 最主要的,她对这个儿子跟儿媳很是失望。 日后不光是春儿不会用他们家一个子,他们也别想用莫松做借口从她这再讨到什么。 第5章 又见青山 在族老们的见证下分了家,他们家财产不多,所以分起来很快。 只是在划分房屋的时候,莫家只有一个厨房,被周氏抢先道:“厨房总该给我们家吧?不然我们上哪做饭去?” 族长等着高氏做决定。 周氏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一家三口下地干活,每日都要做饭吃饭的。 但是自己跟春儿还有庆林也要做饭,怎么办呢? 高氏沉吟半晌,道:“可以,不过春儿、庆林的屋重新起厨房得几日,这几日他们要用厨房的话你不许拦着。” 周氏双手环胸,勉强点了个头:“那可不许太久,最多五日。” 莫庆林见不得她这副嘴脸,呛声道:“你放心吧,最多四日。” 原先莫长林夫妻的房间最大最亮敞,划给了莫庆林,日后他要成亲作为婚房的话也不局促,只要重新修缮一下就好了。 高氏还是住在自己的屋里,紧挨着她的一间略小的屋子就给了莫惊春,虽然不大,但是距离周氏还有莫庆林的房间来说比较独立,等她年纪大一些也不会不方便。 周氏跟莫远林就住在原先的屋子里,还多划了一间原先莫禾住的小房间给莫松单独住着。 以后他长大了,可以在旁边的空地上辟出一块来扩建,当作新房。 莫松现在还没什么脑子,听见自己要有单独的房间了高兴得不行,手舞足蹈的,看见莫惊春跟莫庆林就想炫耀。 可惜两个人没一个有功夫理他的。 莫惊春把自己的东西都从原先莫长林他们的房间里搬出来,一一归正好。 她心情格外舒畅,慢慢悠悠地收拾完,就看见莫庆林从门边扒拉出一个脑袋。 他不好意思道:“春儿,你咋弄的帮帮我呗?” 莫惊春看见他乱糟糟的一堆,不想管他。 上辈子莫庆林也是为了自己少被周氏苛待一些,自己还没成亲就出去找工头做长工,在别镇的村里员外家干活,很难得回来一趟。 倒是经常托人带钱回来,可惜周氏收了那些钱,没有用在她身上,也没有少骂她。 后边她嫁人了,周氏一家搬去了镇上,就更少见了,一年差不多才能见一回,两人见了也是偷偷擦眼泪。 想到这些事,莫惊春胸口又呼吸不上来了,疼得难受。 她只要一想起以前的事就会犯这个毛病。 莫庆林还以为是自己惹的她,赶紧道歉:“错了,我错了春儿,我自己来,你好好躺着去,啊。” 莫惊春摇摇头,撇开他去扶自己的手,等缓过劲儿来了,才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要是以后谁让我过得不好,小叔,你就帮我去打那个人,不要以为赚到钱就能好。”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莫庆林挠头笑笑:“你这说的,从前谁敢欺负我侄女,我莫庆林饶过他?” 莫惊春眨巴着眼睛,避免让他瞧出湿润来,催促道:“小叔,快去收拾东西。” “好好。” 莫庆林也不敢拉她帮自己收拾了,把她赶出门去玩后,就自己琢磨起来。 莫惊春被他推出门,也不想回去坐着发呆想那些事了,干脆在村子里逛了起来。 村子里这会正值春耕,路上人少,她沿着村里唯一一条石板路走到上辈子薄青山住的地方,发现这里还是空着的。 也就是说这会薄青山还没搬来。 她靠着门扉发了会呆,想着他那时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来着? 然后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好吧,自己应该是光顾着伤心去了,连村里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她在这待到日头渐午,村民都陆续从田间回来了,扛着锄头往家走。 屋头炊烟袅袅,她也饿了。 拍拍身上的土,她身上穿的是件半新不旧的薄棉衣,初春村里还冷,她也要回去和庆林商量下趁天抓紧把种拨了。 她爹当年分得四十亩口分田,如今应当要被收回去的。 剩下永业田二十亩分给了她跟高氏,庆林因为成年后朝廷自然会给他分,所以这次分家便没给他,倒是把屋后的那片菜园子给了他。 所以高氏的意思叫庆林和她一起琢磨这几块地方,庆林自然是乐意的,就算莫惊春这二十亩地一粒籽也不给他,他也要来帮忙的。 毕竟他娘和莫惊春她娘,两个他最重要的女人么。 所以老莫家这次分家,可以说从面上只是二房一家单独分了出去。 莫惊春这夜总算睡了个安稳觉,从三天前睁眼回到十岁这年,算上上辈子高氏死后的八年,总算舒心了一回。 隔天清早村口一阵骚动,直接把她从梦里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地、穿衣,打了盆热水来洗漱后,给现在的自己扎上了两个小啾啾。 然后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发现莫庆林也起了,凑在人群里看热闹。 这里聚了一堆村里的孩子,怪不得这般吵闹。 “小叔,怎么了?”她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是被吵醒的。 莫庆林回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银贵叔说今儿有个外地人来这,是城里来的,我都没见过城里人,所以跟他们在这看看。” 莫惊春想应该就是薄青山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也想看看薄青山这会是什么样的,于是在莫庆林身边站定,弯唇道:“我也要看看。” 她一身青黑的棉衣,衣裳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肤色白净匀称、头发黑密,和老莫家其他人的长相截然不同。 莫长林经常说老莫家最好看的就是庆林,但是莫庆林小时候满村跑晒得炭黑,一点儿也瞧不见眼睛鼻子,跟莫惊春站在一起真是够磕碜的。 偏偏他俩打小就是玩伴,经常凑一堆。 等了不一会,就听见官道上马车骨碌碌的声音传来,一顶黑盖灰身的马车驶进来。 车夫见路口路上这么多小孩,吓了一跳,回头喊他家主人:“薄二爷。” 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给马车通行。 薄青山掀开车帘露出上半身来,探扇浅笑,微微拱手:“某姓薄,日后在此长居,诸位喊一句青山即可。” 他虽不曾穿金带银,但周身的气度很是不凡,说话语气虽然是挺客气的,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抗拒。 第6章 惊春丫头 莫家村的小孩以为他是县里哪家的少爷,都不敢上前作闹,嬉戏着你推我搡回家吃早食去了。 马车驶走,渐渐凝成个米粒大小。 莫庆林一巴掌拍在莫惊春肩膀头子上:“还想啥呢?” 莫惊春“哦”了一声,她慢吞吞地:“小叔,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来明婶前天喊我,我去看看待会就回。” 莫庆林不耐地啧了一声:“人家前头喊你,你今儿才想起来...人都凉了。” 想起这话现在说不合适,他又赶紧装作没事道:“好好你快去吧,快去吧啊,小叔啥也没说。”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莫惊春无奈地摇头,小叔真是没有隔夜的烦心事。 “小姑娘,怎么在这唉声叹气?” 薄青山去而复返,就见村口那棵树下边只剩了莫惊春,在那摇头叹气,眉眼间不似前世沉郁,应该是还没有被她二叔一家子压榨。 他缓步走过去,轻笑问。 忽然有人出没,莫惊春茫然抬头,看见是去而复返的薄青山。 他着玄衣身如玉树,面上还未同前世一样蓄起络腮胡,爽朗清举。 “薄大哥,你刚刚...不是走了么?” 薄青山听闻她这般叫法,勾起了回忆。 方才在人群中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可能是前世过得太惨了,这姑娘十八岁看起来和现在十岁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差别嘛,跟个小鸡仔一样。 薄青山勾首,腰身微弯,做出个苦恼的表情来:“是啊,我说要下来走走,让我的车夫先走了。可是我现下迷路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可知道这村子里从前赵员外的家在哪吗?” 天边朝云渐淡,逐退残月。 少年姿态闲雅,等着她回答。 眼前的薄青山看起来应当也才十六七岁,比起上辈子稚嫩许多。 莫惊春死前是心里愧对他的,给自己帮忙,却惹上一身骚。 于是她将这种愧都回报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小声道:“知道,我带你去吧。” 一路上,薄青山都饶有兴致,对莫家村的一草一木赞美有加。 他说:“我来这就是寻一处风景好的地方住下来,修身养性。” “我爹前段时间没了,我家那些亲戚天天来催我趁着热孝赶紧和他们看上的那些姑娘成亲。怎么的,成亲了我家铺子就跟他们姓了?” 莫惊春一路都默默的听着,只有他凑上来非要她也回应的时候才会说两句。 薄青山最后无奈了,他这么热情,小姑娘怎么还是爱答不理的。 莫惊春心里想的则是他话怎么这么多,跟自己都才第一回见面,要自己怎么回他? 当然,某种意义上的第一回,都以为对方还不认识自己。 薄青山不死心,又凑上来问她:“小姑娘,你这么胆小,要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都不敢吱声啊?” 莫惊春站定,他没看路的,差点一头撞在赵家门上。 “哎?到了啊。” 他啧啧打量:“还行,小旧了些,胜在野趣。” 他心道这一路走得都快吐了,前世走了八百遍的路,住了十来年的房子,他能不认识么? 没想到啊,上辈子死得不清不楚的,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让他重活一世也要揪出那狗贼来。 他冲莫惊春笑笑:“多谢你啊,小姑娘,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莫惊春抿唇,道:“莫惊春。” “好名字啊,花开苑树忽惊春?”薄青山挑眉看她,“叫你春儿太俗了,我叫你惊春吧。” 莫惊春生平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名字还能用这么美的诗句来解释,她上辈子跟这辈子加起来二十多年都没读过书,唯一见过的读书人就是姚氏跟莫进元的儿子莫青,但莫青一副臭脾气,见了人都趾高气昂的,根本没机会学点什么。 她喃喃复又跟着念了一回:“花开...苑树...忽惊春?”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莫惊春摇摇头。 麦秀原田初望岁,花开苑树忽惊春。 薄青山指着路边的稻田,逐字拆开教她:“麦秀原田,你想想秋收的时候,这一片金灿灿的,全是麦子。” “花开苑树是说漫山的花都开了,树也抽芽了,很漂亮。” 可她不喜欢秋收和春种,农忙的时候,她要干的活就更多了。割稻的手一条条的全是红痕,腿上还有湿黏的蚂蝗,令人浑身发麻。 他继续解释道:“麦秀原田初望岁,就是说麦子快熟的时候就能开始盼着年关了,花开苑树忽惊春则是说,等到万物复苏,花木花红柳绿的时候,人们忽然才发现春已到了。” 莫惊春随着他的话去想这些字眼间描绘的场景,确实是美的。 她眼睛弯弯,真心谢他:“谢谢薄大哥。” 薄青山冲她挥挥手:“回去吧,惊春丫头,我也该进去了。” ... 莫惊春愣神的功夫,他就没影了。 她很想问一句,惊春丫头哪里就比春儿好听了? 莫惊春回到莫家,碰见周氏和莫远林出门,两人已经吃过了,一人扛了一把锄头又要下田去。 莫惊春就当没看见他们,周氏反而先嚷起来:“厨房里包了油纸的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你别瞎用给用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的嗓门又引得沿路的人侧目。 莫惊春心中不喜,也提高了些声音:“我不会用的,远林婶。” 她连二嫂都不叫了,把周氏又噎住了。 隔壁刘氏“呵呵”了两声,故意学她给周氏听:“哟!远林婶,怎么不是二婶了?” 周氏想骂她,但又没理。 人家跟你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叫你远林婶咋了? 莫远林拉着周氏走了。 莫惊春倚在门框上,刘氏冲她招手,把她喊过去。 “明婶家的鸡天天下蛋,家里就你叔跟我,吃不了这些。你拿着去,跟庆林分,下回再攒了婶子再给你送。” 明婶挎着个小巧的竹篮子,塞给她。 里头软布垫着,上头堆了十来个鸡蛋,洗干净了的。 莫惊春心里一暖,想推拒,刘氏不让:“你这孩子,不就是些鸡蛋么?婶家还有的是,你敏敏姐又带不走,搁这客气啥!” 第7章 梅干菜烧饼 莫敏是她们家都是独女,嫁到隔壁村了。 刘氏家确实养了不少鸡鸭鹅等,主要他家没有男丁,没什么田。 平时养的鸡鸭鹅要么下了蛋拿去镇上卖,不下蛋了就整只卖给人家吃肉的。 莫惊春想了一下,去后头菜园里拔了两颗水灵灵的萝卜跟一把冬苋菜,也递给刘氏:“婶,家里种的,你跟明叔尝尝。” 刘氏高兴道:“成,赶紧回去吧,你奶出来问几回了。” 听见高氏找自己,莫惊春赶紧小跑着回屋了。 她手里还拎着鸡蛋:“奶奶,明婶送了十几个蛋来,我拿两个萝卜给她了。” 高氏正在替她跟莫庆林纳鞋底子,听罢微笑道:“你明婶大方仗义,以后咱们也可以多和她们家来往。” 高氏的意思不是可以占便宜,而是说刘氏两口子相处起来简单不累,不像周氏那样。 莫惊春嗯了一声,复又随口道:“奶奶,我看二叔他们下地了,咱们也得把地松松了吧?” “是啊。”高氏放下手里的针线,“庆林呢?叫他晌午别睡觉了,跟我一块去地里看看。” 她起身,用水搓了把脸,感觉整个人不那么昏昏沉沉了。 莫惊春担忧她身子没好全,下地难受:“奶奶,还是我和小叔去吧。”反正上辈子她做的多了,待会装装样子就“学会”了。 高氏摇头:“不用,你个娃娃去什么?”大腿还没她胳膊粗,人家要说她虐待孙女了。 莫惊春思考过后,折中道:“那,我在家,把后屋那块菜园给整一下?黄瓜跟架豆都能种了。” 高氏自然也不可能什么也不让她做,家里的活靠两个人是干不完的。 种菜不是什么难事,高氏同意了,拿来一袋种子给她,顺道告诉她下午修厨房的工匠会来,叫她注意关好家里的门。 晌午吃的是高氏给他们留的几个粗馍馍,是昨天席上吃剩的,还有几盆剩的鱼肉跟萝卜。 所以也没怎么用到他们厨房里的东西,热好了端出来就是。 莫庆林就着鱼吃了两个馍,就吃不下了:“娘,还得吃几天剩菜啊?” 高氏作势要拿筷子敲他:“有肉给你吃还嫌这嫌那?” 莫庆林扁着个嘴,不是他不想吃肉,只是这油腻腻的,周氏做饭本来就不好吃,又是剩了两天的,恐怕丢猪槽里猪都吃不下。 莫惊春自告奋勇,道:“今晚我来做饭吧。” 高氏想着他们下午要是去地里,估计晚上也没那么早回来,同意了。 “春儿,拿明婶给的鸡蛋烙张饼!” 莫庆林很是高兴。 高氏瞪了他一眼,但也没制止,只是说她自己不用,让莫惊春烙他俩的就行。 吃过午饭,高氏跟莫庆林走了,莫惊春开始收拾碗筷。 然后来到屋后的菜园,昨天分家之后,周氏就连夜把自己家那块跟他们这边用木枝捆了个栅栏隔开了。 真是迫不及待,应该也是怕他们偷自己的菜。 莫惊春看了一眼那个歪歪扭扭的栅栏,随即拿起锄头加固了一下。以后怕是他们还要眼红自己这边,弄牢点省得阿猫阿狗都来偷。 就在做这些的时候工匠也来了,她把人引到自己屋后的空地,开始丈量尺寸,打好地基。 她则转身继续到菜园里,加固栅栏。 弄好后她拍拍手上沾的泥,开始翻土、种菜。 一直忙活到日头西斜,大概申时的时候她反应过来,该做晚饭了。 荆州地处中带,米饭和面食都吃,农田也开始流行水旱轮作。 这里种的还是单季稻,村里从莫惊春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大部分都是一轮稻一轮麦这么种,两年三熟,间歇还会种些豆子来平衡地力。 莫惊春收起工具和剩下的菜种,包好放回原处。 洗了手,又接了点水用来和面,这次打了两个鸡蛋,揉出来的面更筋道爽滑。 又去后院揪了一把小葱剁碎,揉了进去。 中午剩的那些菜估计是不能再吃一餐了,她挑挑拣拣,夹出来几块肥瘦相间的肉和一些梅干菜,剁成细丁裹在饼里,做成梅干菜肉末烧饼。 这道菜周氏本来想做的是梅干菜烧肉,好的厨子做出来的干菜吸收了肉脂而去涩香润,猪肉经过干菜吸油,肥而不腻,是道咸香下饭的菜。 但是周氏选的肉太瘦了,焖煮的时间又不够,肉塞牙而香味不够,浪费了一整块好肉。 前世莫虎让莫惊春出去找零工补贴家用,自己则整日游手好闲,要么去赌,她找的就是邻村一个人称胡大婶的厨娘帮工。 胡大婶在附近乡里名声很响亮,据说丈夫是县里酒楼的大厨,所以会很多菜式。 席面便宜又好吃,所以大家办酒都喜欢请她,忙起来就想找几个帮手。 胡大婶要找自然找女帮厨,不过给的工钱不高,年纪大点的妇人不乐意把男人孩子丢家里,恰好莫惊春就上门去试了几道菜。 她不但过了关,还被胡大婶夸有些天赋,经常教一些菜谱之外的东西给她。 在高氏眼里,莫惊春还是个只会烙饼蒸馍的孩子,但带着前世记忆的她,自然能做出许多不同往常的味道。 一口气摊了三张,还有剩下的剂子单独蒸了葱花炊饼,保存好可以明早吃。 莫惊春将烙好的饼用干净的布包好,提着小跨篮就往田间去。 永业田一般都分在比较远的地方,肥力也不够,莫长林的这二十亩都在连麓山底下,离村尾还得走几里路。 莫惊春凭现在这个小身板刚走一会就得歇一会,毕竟白天走了那么久。 她正好靠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喘息,薄青山出门不知道要去干嘛,又碰上了她。 “嗯?”他冲莫惊春挑眉。 莫惊春默默起身,道:“薄大哥,我去给送饭。” “给谁送饭?这么香啊。”他耸动鼻尖,闻到了一股梅干菜烧饼的味道。 今天刚来这,家里没请个厨娘真是太大意了! 上辈子吃了杭生那厮几个月难以下咽的饭菜,后面才锻炼出来一手厨艺。刚刚杭生端出来一盘黑乎乎的玩意,才让他想起来这么个事,这辈子怎么也不愿意再经历那么一个过程了。 薄青山还没吃,闻见这一股梅干菜烧饼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他自我感觉良好,在莫惊春眼里已经馋得不行了,心里在挣扎要不要分他一块。 看他应该也不是故意来抢自己晚饭的,莫惊春挣扎一番,主动露出布包:“薄大哥,你...你要么?我烙的饼子,味道应该还可以。” 反正带了三张,把自己的给他,回去还有葱花饼可以吃。 第8章 睡过了 薄青山顺手接过,既然被看出来了,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饼薄馅足,他优雅地大口撕咬起来。 当着莫惊春的面,不忘点评道:“唔...香!” 莫惊春眼睛弯了下,冲他挥手道:“我先走了,薄大哥。” “去吧,慢点走,明天送饭也给我带一份!” 他头也不抬,直至莫惊春啊了一声,这才意犹未尽地抹抹嘴,道:“不白吃你的,我付钱。” “惊春丫头,我家下人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他对她有恩情,又长得好看,还不吃白食,莫惊春无法拒绝就答应了。 事实上莫惊春这会正是要挣钱的时候,之后高氏会生一场大病,她不想这辈子又眼睁睁看着高氏因为没钱吃药拖垮了身体,所以她要赚钱,攒够好多好多银子! 光靠种地是很难实现的。 到地里后,发现高氏和莫庆林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把二十亩的地粗耕了近一半。 她就坐在石头上等了一会儿,高氏和莫庆林犁完这一段,看见她来送饭了,正好停下来歇息。 二人打开水袋灌了几口水,莫惊春贴心地分好饼递到他们手边。 “嚯!”莫庆林惊讶道:“春儿,这真是你做的?” 高氏显然也有些吃惊:“你这肉哪来的?” 莫惊春解释道:“中午剩的烧肉,我给剁碎了,想着放进去会更香。” 莫庆林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春儿,要是以后你天天给我送饭,我天天都能犁十亩地。” 高氏尝了一口,也觉得好吃,于是夸道:“春儿烙的饼比奶奶烙的还好吃。” 莫惊春受到鼓舞,也高兴起来,顺带就把刚刚碰见薄青山的事给说了。 高氏没想到做点平常的饭还能挣钱,左看右看,觉得莫惊春真是乖巧懂事,捧过莫惊春的小脸吧唧一口,亲了一下:“我家春儿真是能干!记得待会回去顺道问问人家有什么忌口的,咱们也不能欺负外来人,狮子大开口。以后都是乡里乡亲,报个大概的子儿就行了。” 这两个孩子正是学做人的时候,虽然她老莫家供不起读书人,但是最基本做人的品行要端正,不能唯利是图。 这一点,有了老二的教训之后,高氏痛定思痛,决定日后该严的地方绝不能含糊。 莫惊春等他们吃完装好篮子,又去附近的井里帮他们的水袋里灌满了水,这才回家。 高氏勤快,一般都会劳作到天黑透了才回去,莫庆林跟着她,自觉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也不会喊苦喊累。 莫松就吃不了这个苦,天还没黑就闹着周氏回来,要她做饭吃。 周氏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扛着犁回来了,经过莫惊春还得意地瞟了一眼,大声道:“你这败家儿子,村里哪家人一天吃两顿干的?” 她是故意指桑骂槐。 莫松听不懂他娘的弦外音,不服气地甩开手走到角落将锄头丢在地上,生起闷气来。 莫惊春还是将他们一家当做不存在。 她想得很简单,以后碰见周氏的日子多了去了,你越理她她这人越来劲。 还不如暗中蓄力,筹划着哪一天能离他们远远的。 对于现在的她来讲,日后能搬去镇上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只要不回来,不想见的人统统都见不到! 她回到自己屋里小心地拿出一个空的木盒,将那天在莫长林夫妇包袱里找到的铜板数了又数。 一共四十二文,全都转移到了木盒里面,再郑重地放在顶柜上锁好,这里就是她攒下的私房钱。 小高氏攒在柜子里的那些银子大约有十两,被高氏收了起来,说一部分留给莫惊春做嫁妆,一部分拿来当作她们祖孙二人的开销。 收拾完自己屋里顺带把高氏的屋也打扫了一下,家里顿时变得干净整洁了不少,她给自己烧了热水,洗了头。 现在没有厨房烧水还是有些麻烦的,莫惊春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村里找瓦工和匠人来起新房。 这个时候天也黑了,高氏他们才刚回来。 莫惊春头发用布包住在院子里擦干,还滴着水,高氏见了连忙道:“怎么不进屋洗?夜里风大,小心明天起来犯头疼。” “不想弄湿地,奶奶,我这就进去。” 她快速把头发擦得半干,然后将布丢到晾衣绳上挂好,这才回屋躺到床上。 听着外面高氏和莫庆林轮流洗漱的声音,她毫无困意,心里盘算起自己每天在家做些什么能赚更多的银子来。 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格外沉,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都快辰时了! 莫惊春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小孩的身体就是贪睡些,自己因为分家心里又放松了,才睡得这么迟。 在村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睡这么晚的,就算小孩也要被家里骂,拎着耳朵起来帮忙。 高氏她们早出门了,整个莫家就她一个人在。 反正都这么迟了,她干脆犯懒,坐在门槛上开始思考一会做些什么给莫庆林和高氏送过去。 昨天夜里她回来不太饿,就没吃留的饼,这会她跑到厨房一看,剩的两张应该是早上被他们当早食吃完了。 村里人天不亮就会下地,早上一般都是喝稀的。 上午临近晌午那一顿称之为午食,也是一天之中的正餐,一般都会吃干饭,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干活。 到了晚饭,有些人习惯了天没黑就吃,吃完了早早上床休息养足体力。 但是莫家的人天没黑都不会从地里回来,所以吃饭什么的都是看留在家里的人什么时候吃,吃完了让人送去地里,省得一来一回跑浪费时间。 下午干活的时间也延长了,所以中午这一顿的干饭就显得尤为重要,要是吃不饱,早早的饿了,恐怕连犁都拉不动。 莫惊春想着,早上他们一人吃了一张饼,饼子顶饱,这会估计还不很饿。 但要给薄青山也带一份,还是不能太敷衍了。 她揭开锅盖,看着空空如也的灶台犯了难。 家里剩的东西不多,米面粮油都要见底了,除了米面好解决,其他的还得这几天去集上买些回来。 第9章 咸菜洋芋饭 莫惊春决定明日去刘氏家里问问他们最近去不去镇上卖鸡蛋,去的话让他们捎上自己。 她先淘了把米,洗净上锅煮着。 然后去地里转了一圈拿了几个洋芋跟一把小葱,回来后将洋芋表面的土洗掉,刮皮、切坨,入锅炒至颜色微微发黄。 然后将煮得半熟的米饭捞起来,刚炒好的洋芋铺上去,加水继续放回锅里焖熟。 而后莫惊春一直坐在厨房守着灶火,先大火后小火,怕洋芋烧焦了,又怕饭太软。 她想起来厨房角落应该还有上个月高氏腌的咸菜,周氏应该看不上眼,于是去找了一下发现果然没有被她封起来。 用干净的筷子挑了一些酸萝卜和酸豆角出来,再重新盖好放回原处。 对农村人来说,一顿洋芋饭配上咸菜简单开胃,不用其它食材就能抚慰人们劳作了一整日的疲惫。 出锅前洒上葱花,整锅拌匀后用瓷碗盛起来。 锅边起了一圈金黄色的锅巴,洋芋的醇香和锅巴的焦香四溢,还有米饭这种最朴实的满足。 盛在青白的碗里,让莫惊春忍不住先偷吃了一小碗。 她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闻着香味就饿了。 就着咸菜,站在厨房把锅里剩下的洋芋饭都吃完了,她又挎着自己的小篮子出发了。 也不知道薄青山会不会嫌弃这一碗过于简陋,主要是在农村大家吃得都差不多,他要什么山珍海味自己也弄不出来。 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了薄家的门,薄青山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厮跟一个车夫,两人的手脚很快,已经把薄府的牌匾给挂上去了。 开门的是薄青山的小厮,莫惊春认识他,是个叫杭生的清秀少年,圆圆脸,挺好脾气的。 莫惊春将挎篮上盖着防灰的麻布掀开,拿出其中一碗:“那个...薄大哥昨天叫我给他送饭。” 杭生昨天晚上苦心竭力做出来的金丝乌骨鸡,爷一口没吃,他老伤心了,没想到车夫也不肯吃,后来还是自己一个人含泪吃完了那盆鸡肉。 薄青山那会借口说要出去走走,杭生早知道他是要去找吃的了,他倒要看看谁家能做出他家这位挑嘴的爷都满意的吃食! 没想到啊,竟然真被他给找见了,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这... 杭生将信将疑地接过那一碗,随口道:“行,我晓得了,你回去吧。” 莫惊春见他没有掏钱的意思,一时半会又不见薄青山,只好不太情愿地先走了。 她走后,杭生嘴里嘀嘀咕咕,很是怀疑:“这什么?洋芋加白饭?还有腌萝卜??爷什么时候改口味了?” 他很想尝尝是啥味,可惜只有这么一碗,想到薄青山那个脾气,哎! 送到书房,薄青山正在提笔给薄家写信。 杭生问道:“爷,您给大爷写信呢哇?” 初来乍到莫家村,昨日刚安顿好,今日自然要修书一封往家里报个平安。 薄青山嗯了声:“从今起除了信得过的那几人,其他的不准叫知道爷在哪。” 他冷着脸的时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吩咐事情从来不说缘由,杭生只用照着做。 薄青山又写了几个名字在纸上。都是薄家那边的亲戚,他跟大哥的堂兄弟辈,让杭生去秘密安排几个人在他们身边。 “做事干净些,别让他们找到头上来。” 意思就是不能用现在已经露过面的那批人,要重新去挑选训练。 杭生面露难色:“爷,那我走了谁来照顾您呐?” 爷出来可是只带了他一个人的,难道指望吴伯来安排爷的起居? 薄青山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来:“爷又不是三岁小儿,何时要人照顾了?” 是是是,您连双袜子都不会洗的人,穿一对扔一对,等他杭生从荆州回来,后院的池塘里估计都堆满臭袜子了! 杭生对他家二爷的印象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薄二郎,可是现在的薄青山躯壳下是已经在莫家村住了八年,什么都能自己动手的薄大哥。 虽然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要给薄青山留余地的。 杭生挠头嘿嘿一笑:“是是是!” 刚风尘仆仆地赶来莫家村又要启程前往荆州,还因为是秘密出行只能夜间赶路,因此杭生收获了来自薄青山奖赏的扳指一枚。 “对了,这个饭...你给人银子了吗?” 薄青山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那碗洋芋饭身上,他今儿中午忙忘了,杭生不知情,不会当人家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打一顿了吧? 杭生果然愣住了:“什么钱?” 薄青山默然。 那包子受了气不会说出来的,恐怕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说话不算话之人。 他无言看了杭生一眼,杭生从眼神中读出了复杂。 他一咧嘴,想说些什么不那么尴尬,道:“要给钱的啊?我还以为是那小姑娘的家人慧眼识珠,那啥...孝敬您嘞。” 薄青山吐出两个字:“滚蛋。” 杭生赶紧滚了。 薄青山想着看看晚食的时候她还来不来,来的话就一并给了,不来的话那就下回去找她,再补给她好了。 上辈子欠人家条命,这辈子欠人家饭钱,薄青山啊薄青山,亏你还是名满荆州城的薄家二郎,净给小姑娘惹麻烦? 他觉得上辈子莫惊春的死都是因为自己贸然出手,要是隐秘些说不定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好笑地端起碗,就着咸菜吃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上辈子躲在莫家村住了这么久,为了不被旁人瞧出来他什么没吃过?有些山里简单的吃食反而别具风味。 晚间他出门晃悠,果然在她送饭的必经之路上碰见了莫惊春。 莫惊春拎着食篮,一愣:“薄大哥?” 这是出来等她么? 莫惊春眨巴着眼睛,掏出个油纸包给他。 “...家里东西少,明天去镇上买。” 见他眼神询问自己怎么又吃烙饼,莫惊春轻声解释。 “没事,挺好的,比杭生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多了。” 薄青山笑笑,安慰她:“不过,你自己可得吃些好的,天天吃这些长不大的。” 莫惊春无奈,是她不想吗? 又见对方冲她眨眼:“下回让杭生给你送几只鸡鸭鹅去,他今天一下各买了十只,我们哪吃得过来?” “就当...是让他给中午赔罪了。” 他寻了个借口,想让莫惊春安心收下。 第10章 菌子鸡架汤 “不、不行的!”她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摆着手往后退,一边拒绝,“薄大哥,我帮你带饭、你给我饭钱,这是应该的,我会收!鸡鸭不行。” 薄青山心道,不就是几只鸡鸭才值几个钱?至于这么大反应? 他故意凝眉唬她,道:“真的不要?” 莫惊春想到爆炒鸡丁、红烧土鸡、老鸭汤...舌根分泌出口水,但还是坚定地摇头:“我挣钱了自己买。” 好吧,受气包还是很有骨气的。 薄青山无谓她收不收,不收就算了,他一片好心别人不接受有什么劲? 摸出了身上的荷包,里面是他下午特地让杭生去换的铜板,递给她:“那这饭钱你得收下吧?” 莫惊春伸出手摸了摸,确认没有多到离谱之后就安心收下了。 她攥着荷包眉开眼笑:“薄大哥,你什么时候招厨子?明天还要送饭吗?” 得,这会又见钱眼开了,女子可真是奇怪。 薄青山好气又好笑,反问她:“明天你不是要去镇上?” 莫惊春这才反应过来:“我给忘了。” “没事,哪日我找到了合适的厨子再告诉你。”薄青山眨眨眼,“一日两顿,我给你六十文,每餐一荤一素,做什么菜你自己看着办。除了我的剩下的你们自己吃,小姑娘多吃些好的,明白么?” 他不挑也不能天天吃烙饼啊。 莫惊春只得跟着他的话应声,谁让人家是雇主呢? 一时间不免好奇,这薄青山到底是什么来头? 前世看他在莫家村住了那么久,也不见家里人来寻,对着自己这个算是陌生人的村民出手这么阔绰,恐怕不是县里来的而是郡中哪家富户,不谙世事。 她自认为做人要知恩图报,仗义提醒了薄青山一句:“薄大哥,你还是不要这么...村里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的。” 她一脸纠结,薄青山听了乐不可支:这包子把他当作乐善好施的傻狍子了么?她没见自己除了跟她说两句,其他人都没搭理过?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莫惊春想了一下:“...好人吧。” “是了,你薄大哥分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丫头别担心。”他失笑摇头,放她离开了。 莫惊春见他并不放在心上,忧煎地走了。 一边走一边心里还在想,这还好是遇上了她呀,要是换个谁来,不得把他骗垮? 她送完饭,往回走的时候顺道去问了一嘴刘氏明日去不去镇上,得知莫同明这几日腰腿酸痛在休息,于是请求的话没说出口。 临别时,又被刘氏塞了一把菜。 她连连推拒:“真不要,明婶,我们家自己种了菜的!” 推搡中,她瞧见刘氏为了给莫同明补身子宰的一只肉鸡,剔的鸡架骨丢在一边,肉已经煲在锅里了。 她急中生智“婶,你这些骨头还用吗?” 刘氏瞅了一眼,道:“不要了,肉都揪干净了,你叔不爱嗦骨头。” 她便指着那个道:“那你把鸡架骨送我吧,我拿回去给奶奶熬汤,这些菜我不要的。” 刘氏拿她没办法,嘟嘟囔囔地将鸡架骨收拾了拿给她:“你这孩子,这骨头肉都没点,吃什么?想吃鸡早跟婶子说,婶子待会锅里的好了给你送一碗去。” 莫惊春抿着嘴笑:“不用了,您跟叔自己吃吧,奶奶知道了要说我的。这些骨头还能用来熬汤,也有些肉味。” 刘氏只好由她去了,顺便叮嘱道:“下回去镇里我让你叔提前喊你,你看看要不要一道。” “好嘞。” 她回到莫家,乐滋滋地洗干净鸡架,想着现在架起火等奶奶跟小叔回来就能喝上鸡汤了。 她把骨头斩成小块发现上面还有些肉附在骨头上,想着待会还是能吃到一些肉缝的。 然后找到去年晒干的一些菌子,取两三柄,洗干净泡在水里等它泡发一些再切小扔进去熬汤。 等的时间她把葱姜切了出来,稍烫了一下鸡架捞出,再重新换水起锅,把刚才的东西都一股脑加进去,用酒去腥。 大火煮开后转小火慢炖,放在灶上慢慢熬着。 高氏一回来就闻到空气中的肉香味,心里还在想周氏今日怎么舍得杀鸡吃? 就见是莫惊春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了。 她十分惊讶:“春儿?你在厨房?” 莫惊春脸上带着笑,点点头:“奶奶,明婶家吃鸡,剔下来的鸡骨头我想着可以熬汤就拿回来了,咱们尝尝。” 莫庆林最是高兴:“我来尝尝!” 高氏接过碗,见汤色清亮微黄,上头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脂,里头的鸡架虽然没什么肉,但嗦起骨头来也是很香的,何况还加了菌子,其味更是鲜香。 她忍不住小啜了一口。 烫,但是暖胃。 高氏忍不住夸她:“春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我看谁还说我们春儿是瓷娃娃。” 莫惊春小时候先天不足,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莫长林总是请村大夫,一来二去她身体不好的事就传开了,都说她是瓷娃娃。 莫惊春见她们喝得开心,自己也盛了一碗来,祖孙三人就坐在小院里饮汤、闲聊。 最后还剩了不少,莫惊春把它们收拾起来,存在瓦罐里,同高氏商量:“奶奶,明天可以用鸡汤煮饭。” 高氏光想想口水就要出来了,但是她是长辈,不能在小辈面前表现出来,忍耐着点了个头。 莫庆林等高氏睡了偷偷摸过来,冲莫惊春道:“你不是想去镇上么?我知道大堂嫂他们也要去,明儿我替你跟莫瑛说!” 李氏也要去集上买些东西,带莫瑛也去,刚刚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他们,莫庆林就是那会知道的。 莫惊春想了想,莫瑛要去,那姚氏生的莫玉跟莫青恐怕也去,她不太想跟这两人同行... 而且,驴车能坐得下么? 见她面露难色,莫庆林就劝她:“哎呀你就跟他们一块去,反正有莫瑛在,你不跟莫玉她们搭话就是了。” 莫惊春想着见了底的瓶瓶罐罐,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莫庆林一下高兴起来:“那、那你给我带几个糖回来,要那种甜的。” ... 莫惊春捂着荷包坚决地拒绝了他:“不行。” 第11章 白山镇 周氏回来之后闻到家里一股香味,当下立马就跑到鸡棚里去数她的宝贝们,发现一只也没少后才疑神疑鬼地往厨房里找了好一会。 没找见哪里有剩的菜,和莫远林鄙夷道:“手上才几个钱,就敢去买鸡吃?果然是个败家的,净赔钱!娘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后悔去吧!” 莫松坐在一边扒拉了两口稀饭,很不开心:“娘,我也想吃肉,你明天杀只鸡吧。” 周氏瞪眼:“吃什么?!给你吃了,谁来下蛋?”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莫远林觉得媳妇说得对,又心疼儿子,也嘟囔道:“是啊,家里就三只鸡,下的蛋都不够吃呢。要不,去明嫂子家买一只来?” “没钱!” 周氏今儿刚和刘氏拌嘴呢,哪里愿意巴巴地凑上去? “裤腰带都要勒断了过日子,还成天想着吃肉,前些天不是吃过肉了?”周氏敲了敲碗。 丧席上那么多肉菜,不都被她扒拉到自家人碗里了? 莫松没能得偿所愿,闹脾气了,把碗摔桌子上:“不吃了!” 周氏气得抹泪:“反了天了!” 莫远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拼命耸动鼻子,嗅着这股肉香味,多往嘴里刨了几口稀饭。 被儿子气了,周氏这一顿也是食不知味。 第二天估计是莫庆林跑去地里跟莫祥元说了,反正莫惊春早起整完菜地就见莫祥元驾着驴车上面载了李氏、莫瑛还有姚氏生的莫玉跟莫青,齐齐看着她。 莫惊春把家里门窗都关好,揣上荷包,一下就跑了出去:“好了,咱们走吧。” 她个子不高,爬上驴车还有些费劲,莫瑛跳下车来扶她,一边让她挨着自己坐:“春儿,你一个人去镇上啊?你要买啥哦?” 莫惊春就和她说了:“家里的油和盐不多了,还想看看街上有什么,好久没去了。” 他们村集算来算去就那几样东西,她想出去散散心也是一方面。 上辈子她爹娘死后,几乎就没怎么去过镇上了。 她拿的的是昨天薄青山给的那个荷包,她觉得好看又方便,于是今天出来就挂在了身上。 不过颜色和样式都是男子的,莫瑛好奇就多问了几句:“呀!你这个荷包好。就是颜色太暗了,画的花也不好看,这是个啥?” 莫惊春拿起来研究了一下,道:“松树吧?” 莫瑛啧啧称奇:“真好哩,摸着可滑。这好东西你哪来的?” 莫玉跟莫青坐在两人对面,瞟了一眼,莫玉哼道:“能哪来的?要不捡的要不偷的呗,她哪来这么好的布料啊?” 莫青态度稍微客气点,不过他两年前就在镇上读书了,对村里这些个同龄人很是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除了他妹妹莫玉,他说话都带着一股矜傲。 “这荷包上头绣着松树,应当是男子所佩,春儿妹妹,你带着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他这么说了,理所当然地等着莫惊春解下来送给他。 换做以前的莫惊春听他说这番话也就给了,毕竟以前的她还挺佩服莫青这个哥哥的。 只是换做眼下,莫惊春伸手紧紧捂住荷包,皱眉道:“这是我挣来的,有什么不好的。” 在这说什么之乎者也的话,圣人难道教他总是伸手要别人东西了?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故作高深的,从自己这里掏了不少好处去,最后还要来踩上一脚。 枉为兄长! 莫瑛也附和她:“就是,玉儿说话能不要那么难听不?庆林都给我们说人家春儿现在可能干了。” “春儿,你咋挣的啊?”前头赶车的莫祥元笑呵呵地问。 莫惊春于是把那天碰到薄青山的事说了一下,不过没说他人傻钱多的时候,省得莫玉跟莫青也去烦人家。 “好好好,你这么弄还能补贴点家用,挺好,你奶奶也轻松些。” 李氏瞧她越来越乖巧的样子,心生喜欢,拉过她和女儿莫瑛的手,亲昵道:“待会我给瑛儿去买布裁衣裳,给你也来一身不。” 莫惊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觉得挺好的,新衣裳穿着不好干活,于是就想拒绝,被李氏抢先一步。 “大堂婶给你过生呢,你生辰不是快到了?” 莫瑛和莫祥元也在笑眯眯的劝她收下。 莫惊春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大堂婶。” 镇上今天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朝食摊位前面挤满了人,有卖包子稀饭的、卖烧饼的、还有卖羊肉汤粉的。 莫祥元一家特地还没吃早饭,莫瑛选了个包子摊要了四个菜包跟三个肉包,扭头还问莫惊春要不要来一个。 莫惊春想了一下,掏出一文钱:“我要一个菜包吧。” 莫瑛立马把她的钱推回去:“哪要你付?” 抢着在她前头付了钱,还多给她点了个肉馅的。 莫惊春轻轻靠在她的背上,撒娇道:“瑛姐,你真好。” 比起姑姑莫禾生的女儿鲁莹,她还是更亲近大堂叔家的莫瑛。 莫瑛今年十四,已经是大姑娘,明年就可以说亲了,许多人家都喜欢她勤快老实,长得憨厚。 莫瑛也很喜欢这个白净斯文的堂妹,她拿到包子之后,分给她一个菜一个肉,叫她拿好。 然后就把剩下的和自己爹娘分了。 姚氏给了莫玉跟莫青一人十文钱,让他们自己想买什么就买的,他们家条件不错,二人选了个面摊分别要了一碗阳春面,还在隔壁摊上加了个肉夹馍切开,分着吃。 他们坐在这吃,李氏几个人觉得在旁边等尴尬,于是对莫青道:“你带着玉儿在这,待会到店里头来找婶婶,你娘叫我给你们二人也挑块布回去。” 莫青也十三了,在镇上读书所以对路很熟,李氏对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莫青点点头,对长辈还是不敢轻狂,乖巧道:“婶婶去吧,我们一会就来。” 李氏带着莫瑛跟莫惊春走了,莫祥元懒得去布店,到街上寻了处斗鸡的地方围观消遣。 李氏追在他身后叮嘱:“看看就行,可别拿钱去赌!” “晓得了!” 莫祥元也没打算投钱,十有九输的东西,他们家的钱赌不起啊。 要跟村里的勇子一样败光了家,老婆孩子都卖了,那还活个什么劲? 第12章 裁衣裳、偷枇杷 李氏转头来到了布店,里头也有成衣,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更多还是扯了布回去自己做来得划算些。 孩子喜欢的基本都是花红柳绿的颜色,莫瑛就挑了一匹青绿底的碎花布。 李氏皱眉道:“这颜色不好,易脏。” 脏了就要洗,洗了就容易旧,旧了又要做新的,莫瑛这个年纪爱美了就不乐意穿旧衣服。 但是小姑娘也不愿意整天把自己打扮得黯淡无光,她看也不看墙上挂着的那些素色的,就要抱着手上那匹。 李氏只得依了她,并转头问莫惊春:“春儿挑中哪个了?” 莫惊春想了一会,选了个靛青的。 这会李氏反倒说她了:“哎呀,你个小姑娘家家整日穿这些老气横秋的颜色做什么?这些红的粉的就没喜欢的?” 莫惊春笑着摇头,道:“堂婶,红的太扎眼了,我还得干活呢,颜色深点才耐穿。” 李氏摸摸她的头:“下回再给你扯一身鲜亮的,小姑娘穿着才好看。” 莫惊春得了新衣裳,还是挺高兴的,坐在一边等李氏给莫祥元和莫瑛的爷爷挑。 她跟莫瑛两个人一起坐着,没一会莫青带着莫玉就来了,他们也要做新衣裳,姚氏特地嘱咐了李氏的。 李氏看见他们,就让他们自己过去挑。 莫青选的是品月色的,他想做一身袍子穿去学堂,学堂里有些富家公子穿的可好看了,他羡慕的紧,缠了姚氏好久姚氏才答应给他也做一身。 莫玉身量高,穿艳色也好看,她对着一匹胭脂水色的细棉布爱不释手。 李氏去结账的时候一阵肉疼,光他们两人的就比李氏给五个人买的加起来还要贵,她身上带的银子还不够结账的。 姚氏并没有提前垫给她。 李氏只得让几人在这等她,她去找莫祥元拿钱凑一凑。 关系一般的两批人被迫坐在了一起,莫玉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莫惊春之前不知道莫玉干嘛看不顺眼自己,自己又没招惹她,跟莫玉玩的那一帮村里的孩子见了她都不搭理。 后来有次还是莫玉的一个好姐妹跟她闹了别扭,碰见莫惊春在河边洗衣裳,才说出来的。 是莫玉觉得自己在莫家村里算是最好看的了,但是后来莫惊春的身体差不多好了,脸色红润了,这才渐渐显出好看来。 有个叫二毛的哪天无意夸了莫惊春一句,她就看莫惊春不顺眼了。 那个叫林花的还说她觉得莫玉没有莫惊春好看,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莫惊春听了只是笑笑,在村里好看能抵饭吃? 这都是前世时候的事,这会莫惊春突然有心情打量起莫玉来了。 该说不说,莫玉长得确实挺秀气的,细长眉、瑞凤眼,皮肤细腻,继承了姚氏的好底子,当然还有姚氏刻薄自私的性子。 莫青就比较像他爹,遗传了莫家人的憨厚,跟莫瑛长相相似。 不过性子倒是比莫玉多了层伪装的,看上去和气老实,其实肚子里坏水也不少。 上辈子莫玉就是说话难听了些,没太为难自己,不算太坏。 莫惊春想了想,以后和他们家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他们在这干等,又没有零嘴,莫玉无聊极了,拉着莫青跑出去说要买外面的小吃。 剩下莫瑛跟莫惊春两个,莫瑛终于寻到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凑过头来,神神秘秘地问她:“春儿,村里来的那个外乡人,你那日去看了么?他们说长得可好。” 他们自然是跟莫瑛玩的好的那群小伙伴。 莫惊春点点头道:“去了,就在我家门口看的。” 莫瑛已经陷入少女怀春的心境中了,脸上绯红一片:“名字也好听,叫青山。你看咱们村里那些小子,名字里带山的,什么大山、牛山虎山的,粗人一个!” “堂姐...”莫惊春忍不住问她,“你去看过他长什么样了吗?” 莫瑛摇摇头:“我哪来的时间?我不像你,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孩,他们忙着地里我得帮忙哩,不然我奶不得骂死!” 莫惊春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故作难言状。 莫瑛见她这样,偏要问她怎么了:“难道不好?春儿,好春儿,你就告诉我吧!” 莫惊春推开她差点撞到自己脑门上的手,一本正经道:“薄大哥人好,其实也不能用长相来断定一个人...” 莫瑛收起了那些少女遐想,咬牙道:“好啊,原来他们骗我!”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莫惊春眉眼弯弯偷笑。 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本来就不鼓的荷包再度瘪了下去,又只剩下三十文买菜钱。 买菜可以去村集上买,就不必大老远还花高价在镇上挑了,莫惊春捧着东西回了莫家。 因为今天莫惊春不在家,莫庆林今天回来的早,在地里呆到早食的时间就回来了。 之后就在家看着泥瓦工在莫惊春睡的那间屋子后面的空地上砌新厨房,美其名曰监工。 泥匠的手脚很快,此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活,应当再有一两日就能完工。 材料都是前几天去买好的,花的正是莫惊春在柜子里发现的那笔银子。 莫惊春一回家,跑到后院就看见灶台已经砌好了,晾着呢。 他们现在还做不起青砖房,不过想到后天就能有他们自己的厨房了,莫惊春跟莫庆林对视一眼,莫庆林兴奋地一把拉过她:“走,小叔带你摘枇杷去!” 奇怪的庆祝方式。 两人悄摸溜到人家的后院外边,这家的枇杷树枝上已经挂满了黄橙橙的小枇杷,有几根杆子甚至还伸出院墙来了,莫庆林顺手就能摸到。 莫惊春就这么瞪眼看着他:“小叔,你带我来偷啊?” 她目光里很是不赞同,莫庆林语重心长地教育她:“春儿,你还记得来咱们家偷李子的那人不?” 莫惊春点点头,这是去年的事了。 他继续道:“他把咱们留着吃的李子全给秃噜没了,你小叔我当下就抓住他了,后面发现这贼就住这儿,你说咱们要不要报仇?” 原来如此,莫惊春看着枇杷树的眼神都变了,她道:“小叔,你上树,我在下面兜着。” 二人合力把稍低一些的果子全摘完了,然后莫庆林稍稍退远了一些,离墙根大概五六步的距离,几个健步就爬上了墙头,开始够那些挂在高处的枇杷果。 村里的房子,不管土墙砖墙都比较矮。 但对莫庆林这个身高的半大小伙来说还是有些高度的,莫惊春连在底下看着都头晕目眩。 第13章 野核桃 莫庆林把自己的外衫解下,丢给莫惊春,让她在下面兜着,然后一边摘一边往下丢,渐渐的一眼望过去枝头只能看见绿色了。 摘了有满满一兜的枇杷,二人心满意足地准备收手。 正当莫庆林悄悄从墙头转身,准备一跃而下—— 小院的主人出来了,他看见自家墙头多了个人影,又见自家本值丰收的枇杷树变得叶茂果稀,勃然大怒。 抄起家伙,中气十足地朝墙头吼了一声:“贼子,还敢跑?!” 莫庆林吓得一个哆嗦,直直从墙头掉了下去。 莫惊春赶紧兜住枇杷,往肩膀上一挽,两只手都搀着一瘸一拐的莫庆林跑回莫家。 院子主人因为年纪大了没追上来。 守在门口的高氏看见莫庆林这样,大惊失色:“去哪弄成的这样?” 莫惊春默默无言,瞥他一眼。 莫庆林自觉丢脸,垂头懊悔道:“爬墙上给摔了。” 高氏瞪他:“不学好!见天的带坏你侄女,给我自己把衣裳洗了去!” “不想...” “不想什么?”高氏打断他的抱怨,她虽然对孙子孙女们都很好,但对儿子女儿一直很严厉,“不想洗衣裳,以后就别穿了!我该给你洗的?” 见他娘真的生气了,莫庆林不敢再顶嘴,而是乖乖把衣服都给脱了下来,换了套干净的,搂去河边洗。 他们摘来的枇杷就这么摊了一桌子,当时莫惊春扶着他要跑的时候,也没忘把半下午的成果给带走,一路上莫庆林戏称这脚算没白瘸。 高氏扶额,这俩孩子,不在家监工,跑出去就为了摘这几个果子! 莫惊春剥了一个递到高氏嘴边:“奶奶,枇杷能润肺止咳,您没事可以吃几颗,但也别一下吃太多了。” 高氏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高兴道:“乖春儿真孝顺,你也吃些。” 莫惊春剥了几个就去洗手了,回来同高氏说了今日去镇上的经历。 “奶奶,我觉得咱们农闲的时候可以也去镇上支个摊子,卖菜卖山上的野果核桃之类的,我看这种摊子也有不少人买呢。” 她是吃着枇杷吃出来的想法,不然农闲的时候没有收入,她要靠攒钱攒多久才能搬去镇上啊! 高氏不理解道:“这家家户户都种的东西,咱们能卖得出去?” 别说莫家村了,就是山上的那些野核桃、野柿子,除非是荒年,不然满山满树地都少人去摘来吃,城里人还肯专门花钱买这个来吃的? 野核桃树喜欢长在崎岖的半山腰上,那里路难走还容易打滑,要摘果更是得爬上三丈高的树上去拿长长的竹竿敲。 敲下来的核桃洒在地上,又得费力去捡,一不小心就容易脚底打滑跌下山。 更麻烦的是废了这么大力气,捡的百来斤的核桃去壳之后才能出五斤肉,味苦不说,每次剥皮都一手汁水,染上颜色洗都洗不掉,图啥? 村民们怕的从来不是费力,而是费力了还没捞好处,所以才很少人去摘。 高氏不能理解,但那位胡大婶有个在县里酒楼做厨子的丈夫,见多识广,知道山核桃处处是宝贝,可以榨油入药。 炒熟的核桃仁还能治腰痛,朝廷里有位贵人就很喜欢吃。 莫惊春一时不好和她解释,自己想了过后也觉得要废太大力气,于是作罢。 他们现在也就三个人干活,费时费力,去镇上摆摊也不一定有人认识这东西,没准大多数都和高氏想的一样。 摆摊的事暂时搁置下来了,她有些遗憾,想着过两天还是去找找附近村里有没有什么零工,家里现在确实太穷了,能用的现钱都只有几百文。 她和高氏说了自己的想法,高氏也同意了,在村里就没有闲着这个说法的。 吃剩的枇杷被莫惊春找了个竹筐装起来,放在院中干燥处通风晾晒整日。 晾好后,缝了几个布包用来挂在屋檐下保存,顺手每个布包塞了几片松叶进去,这样可以多存几天,等想吃的时候可以取下来拿几颗。 她等厨房砌好后才出去寻哪里有零工的,一边还要准备好高氏他们的三餐。 只是人家多数都嫌她年纪小、没力气。 她这日走得远了,走到两个村以外的一个地方,到了黄昏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熟悉这条路。 她一边环顾四周,尽量往村子里的大路上走,但这个地方过了往前还得走一段隐秘的小路才能到隔壁高家村。 这段路靠山,夜间有时还会有狼下山觅食。 莫惊春一个人,脚程又不快,走到此处时已经天黑了。 两侧都是几人那么高的树,路旁草从里还时不时钻出来个小东西,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莫惊春有些害怕,默默给自己鼓劲,想着再往前走就能到高家村的舅舅家了,到时候找大舅送她回去也行。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前头不远似乎有人影在挣扎搏斗,看不清。 莫惊春赶紧缩起来躲在一边不敢动,怕持刀的那人看见她杀人灭口。 春夜凉爽,穿的衣裳少了些。 她躲在草丛里,这里的蓍草许久未见人,兴奋地亮出叶片上的锯齿一点点磨着她露出来的皮肤,又疼又痒。 那杀人的持刀行凶,渐渐的对方落了下风,被杀手压在身下。 一刀刀落在那人身上,温热的血喷溅在莫惊春的眼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擂鼓。 那人很快就没了气息,杀人者却不急着走好而是搜遍了他的全身,拿到身上的财物才扬长而去。 莫惊春等他彻底走了之后,才敢站起来走过去看那人的情况。 十几处刀口,人已经软了,口鼻发青,应当是没救了。 看到这场面,她吓得站不起来,腿一弯就跪下了,直接在死人身边吐了一地。 直到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些,她才惊觉自己应该赶紧离开这儿。 当她站起身想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尸体。 就叫他这样躺在这,等鸟兽来分食么? 最终还是壮着胆子使出吃奶的劲,咬牙把人拖到路边的草丛里,草草挖了个坑将人埋起来。 在动手的时候她一直别开眼,不敢看那人血糊的脸,但手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了血污。 她终于把人埋好后,长长舒了口气,几乎耗光了全身的劲但还是强撑着自己爬起来,继续往大路上赶。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又受了惊吓,她刚站起来走到路上,就眼前一黑栽倒了。 第14章 薄家厨娘 她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只觉得睡了很久很久,天黑天亮都不知道。 再睁眼,高氏红着眼眶,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 请来的大夫说她是受惊过度,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 高氏啜泣着抱紧了她,生怕她也出事:“春儿啊,听奶的话,咱们不去找活了,就在家里头做做饭,啊?” 莫惊春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她闻着高氏身上的药香味,稍觉安心了些,反手抱住高氏,细声道:“好,我听您的。” 随后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奶奶,我是怎么回来的?” 高氏抹着泪,后怕道:“村里那户姓薄的公子,他家下人从外地回来,恰好那天晚上走了那条道,就碰上了倒在地上的你。 唉哟,他背着你回来的,你满胳膊的血,可把我吓坏了!估计那小伙子吓得也够呛,我就让他赶紧回去歇着了说来还没好好谢人家呢!” 好在是有惊无险,替她擦洗之后发现那些血都是别人的,莫惊春身上只有摔倒的时候的一些擦伤。 莫惊春安慰她:“奶奶,春儿以后不会乱走了。” 她晕了两天,高氏就两天没合眼,此刻疲累地闭上眼睛,点点头,嘴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高氏是真的怕了,大房夫妻前头才死,就剩莫惊春这么一个独苗苗,要是也没了,她恐怕真的就一病不起了。 莫惊春保持着倚靠她的姿势,心里十分安宁,有家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这几天又是起新房,又是给她跟莫惊春看病吃药,莫长林夫妇那点子积蓄几乎都花完了,她心里叹气,穷人家果真是生不起病的。 不过人好了就行,银子总还能重新挣。 关于莫惊春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她也不敢问了,莫惊春也心有灵犀地没提起过。 将养了两天,莫惊春感觉身体恢复了活力,又爬起来重新给高氏和莫庆林送饭的日程。 想起救了她的杭生,莫惊春觉得无奈,薄青山是欠过她几条人命么?怎么每次都是和他有关。 不过又庆幸至少不是凶手去而复返了。 她挎着食篮来到薄家敲门,开门的是杭生。 杭生见到她,眼前一亮:“哟,是你啊惊春姑娘,身子好全了?你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我家爷在做什么,有空见你不。” 莫惊春甚至都还没张口,杭生就自己叽里呱啦一顿说,然后自顾走了。 莫惊春心道,真不愧是主仆,都一样的话多。 薄青山恰好闲着,于是杭生出来接人,把莫惊春带到了薄家的小花园里头。 薄青山似乎心情不错,打量了她一下,揶揄道:“我这小厮可是救了你一命,怎么,来报恩的?” 莫惊春脸色微红,将食篮放下,拿出里面的罐子道:“薄大哥、杭生哥,这是我自己做的枇杷酱,拿糖熬的。可以兑水喝,也可以做菜。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算是我的心意。” 拿糖熬的枇杷酱。 这时候糖可是个金贵东西,她心中忐忑,不知道两人能不能看得上。 薄青山看了眼桌上那个朴素的陶罐,虽然是旧的,但洗得干干净净。 他笑了一下,道:“来,你先同我说说,一个人怎么跑到山路上去了,还弄得浑身是血?” 莫惊春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去隔壁村找找有没有招人做活的...走的远了,有些迷路。” 那身上的血呢? 薄青山的眼神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他的周身此刻变得极具压迫感,从没接触过这种感觉的莫惊春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对,她只是路过啊!和她有什么关系? 莫惊春腹诽了一下自己这软绵的性子,然后抬眼道:“我看见有人杀人,我...帮那人收尸。” 她都一身血了,杭生肯定也会看看周围有没有异样吧。 薄青山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说道:“以后碰上这种事还是不要管,保住自己为先。” 他忽然有了主意:“你不如来我家当厨娘,月银二钱,每日只用负责我的饮食就好了。” 怕她觉得不好照顾家里事,又道:“以后你在我这做了饭也可以给你家人他们送去,要是不好意思,至多从你工钱里扣一些就是了。” 啊?莫惊春惊讶道:“薄大哥,你、你还没聘到厨娘么?那这几天...” 薄青山悲愤地指着杭生道:“惊春丫头,你知道他做的饭有多难吃么?” 杭生一脸黑,表情很不服气。 莫惊春被他们逗笑了,薄青山这个邀请对他们俩来说可谓是皆大欢喜,况且同村相住也很方便,每天都能回家。 她道自己回去和高氏商量过后再给薄青山答复。 薄青山唇角微扬:“去吧。” 她即刻便到田间去问话高氏了。 高氏对薄青山和杭生的印象很好,感激他们救了自己孙女,如今又给出这个机会,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莫惊春转达了高氏的意思,薄青山摇头笑道:“总算不必为难杭生也为难我了。” 杭生一脸委屈:“爷,人家明明有长进的。” “有是有,但是不多,你烧出来的菜从焦黑变成了棕褐色而已。” 他打趣杭生,莫惊春在旁边听着也笑眯了眼,被薄青山抓住:“对了,小姑娘多笑笑才好看,别整天跟个兔子似的瞪着眼睛,呆子。” ... 莫惊春收起笑,面无表情,转身去了厨房熟悉熟悉环境。 呵,真脆弱啊。 薄青山收起面上的漫不经心,吩咐杭生:“查查。” 杭生颔首,在莫家村附近发生的凶案不怪他们爷想多,总要提前踩清楚是哪里的势力,为的什么。 要是单纯谋财,何必连捅人十多刀,又把身上东西搜光? 连籍书这样的东西都拿走,又不留活口,恐怕是想伪造身份做什么事才对。 薄家厨房里,薄青山没有带另外的下人,整个院子只有他、杭生和车夫吴伯三人,现在加上她一个人,独占厨房。 薄家的厨房很大,工具齐全,菜蔬丰富,比起莫家新起的那个小厨房来说...不,根本比不了。 莫惊春边摩挲着崭新的厨具边感叹,果然还是要在这样的地方做饭才有趣味,要什么有什么。 第15章 蒸肉糕、炕土豆 无肉糕不成年,无肉糕不成席。 这是胡大婶教她的,在她的老家肉糕是最出名的一种美食。 而今莫惊春作为厨娘的第一顿,打算复刻出这道看胡大婶做过千百遍的肉糕来,也算是圆了这场师徒情。 是了,在她心里胡大婶教她良多,无论是做菜还是做人,已然是恩师一般的存在。 这道菜是蒸出来的,除了猪肉以外还要用到鱼肉,刚好厨房的水缸里有一条新鲜的大黑鱼能为她所用。 莫惊春将新鲜的黑鱼取出宰杀,去鳞去皮。 剔出鱼骨放置一边,将剔下来的鱼肉捣成泥,用来和同样剁碎的猪肉末混合。 拌上苕粉,打入鸡蛋和各类佐料抓拌捏实,再上锅蒸成块型。 据说这肉糕曾经还是宫廷宴席中的常客,那位好细腰的天子嫌鱼刺太麻烦,时下有厨子将鱼的骨肉分离后发明了肉糕这种吃法,楚王食此甚悦。 后来这种吃法渐渐传至民间,厨子也因此名声大震。 蒸肉糕的时间用来炕土豆。 这道是穷人家也能吃得起的美味,在这小土豆里总能吃出肉的香味来。 “炕”是类似于用少量油小火慢煎的一种烹饪方式,将煮熟的一颗颗小土豆在热锅中“炕”过,再配以蒜末、辣椒、孜然、香葱等调味。 莫惊春做这道菜的时候,香味勾得人受不了,等不及装盘就从锅中夹起一个,趁热咬一口。 虽然烫得直吸溜,不过味道总是对得起她的这份期待。 炕过的土豆外脆里嫩,外皮香脆入味,内里麻辣粉糯,让她欲罢不能。 本来若是自家吃,这两道菜且够了,但是拿钱办事,总要将台面做的好看一些。 莫惊春琢磨着,再做了个简单的汤和一道清炒菜蔬,拿刚刚剔下来的鱼骨做了一道下酒的小食炸鱼骨,一顿家常的晚食就做好了。 给高氏和莫庆林的,她留在了锅里并未装盘,且很有分寸的每样只留了几筷子,只有便宜的蔬菜多留了一些。 虽然没人监督她,但她自己会不好意思太占人家的便宜,要真计较起来从她的工钱里算,那二钱银子还不够她买这些菜的呢。 给薄青山送去,撞见他在书房窗前练画。 画的是玉阶前衣香鬓影,花树下蝶影翩跹,一幅女子群像图。 莫惊春瞧不出是什么意境,也不知道什么是仕女图,好奇地问:“她们是谁?” 薄青山观摩之后,才耸肩道:“不认识。” “不认识?”莫惊春惊讶道。 “是啊,心里想的是什么样,就画出来什么样了。” 薄青山心情很好,大方地让开给她位置欣赏。 “真好看...” 她走近细细观摩,画上人物鲜活,几乎要活过来一般,令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伸出的手想触碰又不敢,悬在半空。 “呀,这个小姑娘有些像我!”莫惊春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高兴起来,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真好看。” 一连说了几个真好看,看来是真的爱不释手。 “嗤...夸自己都这么直接了?还真不知羞。” 杭生没忍住笑出声,被薄青山扫了一眼,立马不敢了。 “像你么?我看看。” 薄青山也凑到她脑袋旁边,顺着她细瘦的手指指的方向所在,那是一个身着粉衣白裙的少女,正肆意欢笑。 春光明媚,不负春光。 薄青山当时作画是无意识画出来的,心里未曾想着谁,倒是巧了,或许是心里认为她这张脸挺好看的,出现在画上也不违和。 “是挺像的...下回春日你也穿身粉的,好看。” 薄青山冲她眨眼。 莫惊春立马摇摇头:“不要,容易脏。” 真是油盐不进啊,这孩子。 薄青山无奈。 他转移话头:“今儿给我安排了什么?” 莫惊春一一摆上桌,给他介绍起来。 薄青山首先将筷子伸向了肉糕。 蒸好的肉糕整齐码在梅花底纹的白瓷碗上,呈一座宝塔的形状细眼望去,有黄白绿三色相间,非常好看。 他取一块放入口中,只觉满口清香滑腻、唇齿流芳。 “不错,不错,用了猪肉?还有鱼肉?” 莫惊春见他不用自己解释都猜了出来,不禁钦佩,觉得薄青山真是有条好舌头。 他继续尝下一道炕土豆,这做法还是他幼时喜欢吃的。 回忆上头,小土豆一口一个,用筷子叉起来,丢进嘴里,颇有童趣。 见他吃得开心,莫惊春告别了薄家,赶紧给田间的高氏跟莫庆林送饭去了,自己则是回家之后才有时间坐下来慢慢吃。 周氏一家回来又闻见空气中余下的肉香,又困又累的三人俱是饥肠辘辘,莫松再也忍不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娘!明日我也要吃肉,你去拿钱给我买!给我买!” 周氏被他闹得没办法,见儿子又哭又叫心里也心疼,于是哄他起来:“好好好,明儿吃肉,儿子你先起来,地上脏啊。” 莫松这才高兴了,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冲到周氏的房间里去拿钱:“娘,买块腿肉来,要炒着吃!放多点油才香!” 周氏跟在他屁股后面,絮絮叨叨:“还放油,家里哪有那么多油,油罐子都快空了,又要买板油来炼!” 她拿到自己的钱袋,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忽然变了脸色,连忙打开来细细数了一遍,随后又递给莫远林:“当家的!你来数数看,是不是少了钱!” 从前有二百一十六文放在里面,现在只剩下一百文不到的数了。 周氏跟莫远林虽不会算数,但十个十个一组,光数次数也能数出来少了不少。 周氏急眼了:“这钱我就放在柜子里的,平时还上了锁,怎么就不见了!?” 她在屋里翻箱倒柜也没用,那一百多文钱竟是不翼而飞了,整个房间都没搜出来二文钱。 莫松这会不敢吱声了,躲在一边看他娘濒临癫狂,吓得不轻。 忽然周氏揪住莫远林的衣裳,吼道:“是不是她?是不是他们?她哪来的钱买肉?一定是她偷了柜子里的钱!” 莫远林被媳妇吓到了,但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愣愣道:“这不能吧...你不是锁着了么?春儿怎么会有钥匙的...” 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瞧见了周氏眼里发着光,在夜里格外诡异。 第16章 钱被偷了 周氏喘着粗气,这时反倒冷静下来,有理有据地分析:“你甭说!除了她不是还有庆林么?他鬼点子精多,松儿这么大个小伙天天喊着想吃肉,难道他莫庆林不想吃?我看就是她俩一合计...” “锁?村里找个老锁匠重新去配一把锁匙,多简单?” 周氏说的头头是道,像是亲眼见着了一般,已经给两人定了罪。 此时她在屋里嚷嚷的这般大声,高氏还未回来,莫惊春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听的却是一清二楚,不免觉得她可恶又可笑。 心里憋着一股气,听对面闹腾了一阵后脚步声还是冲着她这屋来了,应该是莫远林劝解无果。 周氏气势汹汹地拉着莫远林来到莫惊春门前,将门拍得哐哐响:“莫!惊!春!死丫头,给我出来!” 她很不耐烦,力气又大,年久失修的木门不堪承受被迫发出摇摇欲坠的咯吱声。 莫惊春“嚯”地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木门与周氏四目相对,双脚还踏在门内,防备着她忽然冲进去。 周氏全身的力气都在门上,闪避不及,差点被她的门槛绊倒,更加恼羞成怒了: “好啊,原来你在里面啊!死丫头,还成心害我摔跤,看我不打你!隔这么久才出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她的一双眼珠子在说话的时候滴溜溜的转,还不时往屋内瞟。 在瞄见她愈发红润的脸色跟身上穿着李氏赶工做出来的新衣裳后,仿佛抓住了什么证据一般,冷笑连连: “我就知道是你!你这死丫头,偷了我们家的钱去给自己买衣裳买肉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她用力抓住莫惊春的手腕,同时对莫远林吼道: “去把娘给我喊来!我带这贼丫头去村长那儿,我倒要叫人评评理,这么小年纪就知道偷钱,以后长大了谁知道会干什么?!” 周氏愤愤不平,莫惊春拼命喊着“我没有”她像听不见似的,都不肯喊高氏回来对峙就要在众人面前谴责她。 而闹到村长和村民面前去,就算后来能证明她是清白的,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是莫大的侮辱。 前世,莫虎家人若是叫村长带着人来了未必不能证明她和薄青山是清白的。 但是一旦扣上了疑似私通的帽子,在村里这种地方,旁人的嚼舌根就能把一个人给杀死无数遍。 光解释是没有用的,曾经村里有个寡妇就是被人传风言风语,后来投井死了。 对一个心理强大的人来说尚且如此,更遑论莫惊春。 上辈子怯懦隐忍了一世,所以才会惊惧之下自己便吊死了。 她最后的反抗或许就是选在了莫虎家门口吊死,让他们以后出门回家看见就会想起来膈应,自己被他们逼死在这。 莫惊春涨红了脸,拼命挣脱也挣不开。 可想而知周氏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妇女的力气,莫惊春细白的手腕都被她掐的通红。 这个场景让她的前世犹如梦魇一般萦绕在眼前,莫惊春心知自己应该硬气一点,现在就使劲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自己没偷钱,衣裳是李氏买的,肉钱是她挣来的! 但十年的打骂、早已习惯的懦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克服的。 周氏凶相毕露,这种时候她下意识总会害怕周氏。 这样无能的她,连自己都瞧不起。 莫惊春在心里唾弃自己,眼神看向莫远林。 是祈求的眼神,但莫远林瑟缩了,他不愿意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侄女惹得媳妇不快,转而将怒火分散到他身上。 前世亦是如此。 许多时候他明明知道莫惊春什么也没做,就是不肯站出来给她出头,而是在周氏的骂骂咧咧中安静地端着一碗稀粥喝得唏哩呼噜。 似乎喝得越大声,就听不见莫惊春的啜泣,就不会良心不安。 莫松干脆就不吱声,站得远远的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 蛇鼠一窝! 莫惊春忽然心头冒出了一股无名火,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勇气冲散了恐惧,大喊了一句“没偷你钱,听不懂人话吗”,借扒着门框的手用力带着周氏往门框上一甩—— 二人齐齐撞了上去。 周氏用的力气大,猝不及防撞了这一下,立刻鼻青脸肿,血从鼻孔里冒出来,惨不忍睹。 莫惊春比她也好不到哪去,撞到了额角,留下一片血印子,耳朵里全是轰鸣声。 她揉着脑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周氏则是反应了好一会,莫远林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找来布条替周氏止血。 止住了血,周氏爬起来指着她破口大骂:“死丫头发什么颠?我告诉你,今儿这事没完,你就在这等着!” 她也不敢去拽莫惊春了,让莫远林留下看住她,自己则让莫松搀着,捂着脸上的伤口直冲门外去。 莫惊春拦不住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出神发愣。 她的一次反抗,反而让周氏短暂地害怕了。 莫远林有些尴尬,站在一边搓手,生硬道:“呃...春儿啊,你二婶就是这样...脾气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你跟二叔说实话,拿没拿啊?要拿了你就还回来,二叔都不跟你计较。要没拿,待会有人来了你就好好解释,啊,你二婶不会不讲道理的。” 莫惊春抬眼看他,眼睛中盛满水光,语气似是询问:“二叔,你觉得是我吗?” 莫远林叹了口气,躲开她的眼神,闪烁道:“二叔...二叔信你不会偷钱的。” “那您方才为什么不帮我呢?” 她无比认真,也是在帮从前的自己问。 “二叔...嗨,你二婶心里有气,二叔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啊。” 他挠头,面色沮丧:“春儿,你不会怪二叔吧?” 莫惊春又一次失望了,她对眼前的二叔,从前来说或许还是觉得他对自己这个侄女还是有怜爱的。 此刻,男人自私自利的嘴脸彻底暴露! 他知道周氏生气,只要找个人撒气,这气就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也知道周氏在冤枉莫惊春,却只会叫她不要怨恨他们! 莫惊春的额头还渗着血,忽然恶心想吐,不知道是被人气的还是撞狠了脑袋。 她转过脸去,不再跟莫远林说一句话。 第17章 谁偷的钱 大晚上的周氏跑去村长那儿告状,鼻青脸肿的,哭着什么话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钱丢了。 吓得村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踩着草鞋拎起油灯就跟着她往外走。 他以为莫家进了强盗,抢钱还如此嚣张地人打一顿哩。 顺便赶紧叫媳妇去通知了莫家族长和一堆村里比较有声望的族老家里,还让自己的大儿子去地里把高氏他们给找回来。 高氏他们也正好收工了,在半道上就碰见了村长儿子,顺便还碰见了饭后出来遛弯的薄青山跟杭生。 出于礼貌,村长的儿子便说了周氏方才的情况。 薄青山啧啧称怪:“这等丧尽天良之徒一定得抓住才好,我与家仆同去看看吧,他会些功夫,可以帮村长抓贼。” 几人都有些为难,这是家丑,是莫家村里出的事,让薄青山一个外人去看热闹那不是叫他们丢脸? 村长的儿子做不了主,他望向高氏,高氏是长辈,沉思片刻还是拒绝道:“就不麻烦你们了。” 薄青山只好作罢。 他初来乍到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还是陌生的,他本是想借这件事和莫家村的人拉近关系,帮他们的忙,日后自己要在村里做些什么才好说话。 这种一个村子里大多都是一个姓氏的,虽然平时少不了耍心眼,但是大事来临前都异常的团结。 村长儿子跟在高氏他们后面,远远地就瞧见老莫家门口灯火通明,一群人围着周氏。 周氏则是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哭喊:“杀千刀的——我这侄女她不仅偷了钱,还把我给打成这样,大家都给评评理,我周茹跟我家当家的哪点对不起她了?” 高氏脸色一变,本想上前的动作停顿了,按住身边的莫庆林,就站在人群中想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村长的儿子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他们停了下来,混在最后面。 前面的人后脑勺紧挨,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这远林家被偷了钱,她说是她那个侄女偷的?” “不会吧,平时看着这丫头挺乖的,会做这种事?” “哎呀,那哪说得准?你看你家隔壁勇子,小时候多乖俊一孩子!谁能想到长大学会赌了呢!” “唉...” 他们都是村里平时最爱凑在一起说热闹的那几户人家,村长儿子一听,这不对啊,不是入室强盗吗?怎么变成莫惊春了? 他转头去看高氏的脸色,尴尬道:“婶,没准是嫂子弄错了,我瞧春儿不是那样人。” 高氏脸色沉静,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点点头,继续关注前面的动静。 村长从裤腰摸出旱烟来,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觉得这事儿摸不着头脑,皱眉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少了多少钱?说人家小孩儿偷拿了,你有什么证据不?” 周氏抹着泪道:“就今天我家松闹着要吃肉,我去拿钱袋子发现少了钱。 这贼丫头好几天在家都连着吃肉喝汤的,还做了新衣裳,我就说去问问她哪来的钱,是不是拿了我的,谁知道她突然就使劲把我往门上推,撞成这个样!眼里一点儿没有长辈!” 她现在的脸看起来确实可怖,虽然鼻血不再流了,但是嘴角还有血印子。 村长转头去看莫惊春,莫惊春倚在门框上静静看着她闹腾,脸色疲惫。 她病刚好就被这么一闹,心里烦闷得很。 村长扭头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严肃着脸问她:“春丫头,你二嫂说的你认不认?” 莫惊春立马摇头:“衣裳是堂婶给做的,买肉的钱...” 她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我自个挣的。” 周氏听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从地上爬起来:“你自个挣的?从我屋头挣的?你一个黄毛丫头,谁雇你干活?” 村长也认同周氏的话,不耐道:“大晚上的,赶紧给说实话,别耽误大伙时间。” “是真的,我给薄大哥做饭,他给我的钱。” 她本来实在不想说,怕会给薄青山惹麻烦。 “昌禄叔,你别听这丫头嘴硬,她那里做过饭?还去给别人做饭?” 周氏急着嚷嚷,现在莫惊春说什么她都不信。 村长也不是很相信,她一个小丫头从前也没见在家做什么饭,现在还跑到人家家里做厨娘去了? 但见她目光坦诚不似作假,还是怀疑地让人去薄家问薄青山是不是有这么件事。 很快,那人就带着薄青山回来了,分开人群走上前来:“村长,刚在路上碰见了薄公子。” 村长啧了一声,眼神瞪那人,谁让把人带来了,那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吗? 但是对着薄青山,他还是和颜悦色的。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公子一来就捐钱给附近好几个村里修桥修路,豪掷百金,连里长都要笑脸相迎。 “薄公子,这么晚真是打扰你了,呃...” “无妨。”薄青山笑笑,态度温和,扫过周氏身上,转眼道:“惊春姑娘确实是我家厨娘,手艺很不错。” 他在人前又变成了那个翩翩有礼的薄二郎。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是她二婶误会了,麻烦你了。”村长和着稀泥,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薄青山却不愿放过:“这位婶子家中是丢了钱?既然大家都在这,总要找出是为何丢的。不然若是有心人藏在当中,以后还去偷别家的,岂不是...” “是啊嫂子,你快先别嚎了,快清点一下家里少了多少东西,别是遭了贼,看看有没有留下脚印什么的。” 周氏经大家提醒,才后怕地赶紧去翻屋里其他东西,村长也带着人进去帮她四处搜寻印记起来。 可惜什么也没搜到,在周氏的房间里也没有再发现其他丢掉的东西。 周氏惊疑不定:“这银子还会自己长脚跑了?” “好了!远林媳妇,赶紧洗洗睡吧,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那我银子呢,哎哎,都别走呀——” 有人认为她是胡闹,于是很不满。 村长年纪大了,困得早,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精力了,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众人都回家去。 人群散开,一些人这才看到一直在后面静观其变的高氏,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对于周氏控诉莫惊春把她伤成这样的事,大家还是不信的。 周氏的腰身瞧着都快有三个莫惊春那么粗了,多半还是她自己撞上去的,没见莫惊春额头上也有伤口吗? 这事在众人那里算是不了了之了,有相信莫惊春的,也有心里存了个疑影的,但至少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还有些本来就看不惯她的人,像后来听说的莫玉就把偷钱这事当成了莫惊春的污点,背地里嘲笑她。 第18章 装可怜 莫惊春好几日都闷闷不乐的,做事的时候心不在焉,今儿还把指甲给烤糊了,烫得她赶紧把手给浸在凉水里泡了好久。 端上菜的时候被薄青山抓住了。 他的指节敲在桌子上,发出叩叩的声响,示意她打起精神:“怎么弄的?” 莫惊春垂头,低声道:“烧火的时候不小心。” “连火都烧不好,以后我还敢吃你烧的菜么?要这样,你就回家去吧。” 薄青山本意是开玩笑以逗乐她,没想到把人直接给吓哭了。 “我...菜...” 莫惊春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利索。 她想说的是她做的菜没问题,不会烧糊的。 薄青山以为是自己太过严肃了,好笑地安慰她:“行了行了,逗逗你怎么还当真了?” 莫惊春说不出话,用手背狠狠擦眼泪。 那日的闹剧不足以让她郁郁此久,或许更多的是重生以来的不适应。 而面对周氏刁难时,自己的行动力还远远达不到内心对自我的期待,这种痛苦与煎熬感持续折磨着她,害怕再一次忍垢偷生。 薄青山想要拍拍莫惊春的肩膀,被她侧身躲开了。 伸出的手默默悬在半空,而后尴尬地收回。 不知道她到底碰见了什么伤心事,眼前人哭得可怜,咬起牙关。 莫惊春害怕眼前两人感到厌烦,无声地低下头去以双手捂面。 从薄青山的角度只能看见剧烈抖动的肩头和满头柔顺的黑发,因为没有仔细打理过,发尾还有些微微泛黄。 “好了,别哭。要是有谁欺负你,在这儿哭有什么用?”薄青山收回的手忍不住再度伸出,揉揉她的脑袋,“你怕你那二婶作甚?蠢坏而已,想知道怎么对付她无理取闹么?” 她听闻,渐渐止住了抽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等着薄青山接下来要说的话。 薄青山瞧见她的模样,无奈递给她一方帕子:“先去打盆水擦擦脸。” 莫惊春愣愣地接过,由杭生带着来到旁边的屋子里给她打来一盆干净的水,然后关好门退了出去。 她低头,水中照出她现在狼狈的样子。 因为方才的一场哭,眼皮都肿了起来,脸上鼻尖、耳廓、甚至连眉毛都泛着粉,可怜极了。 待会回去,叫她怎么跟家人交代。 莫惊春烦闷地将帕子丢在水里打湿,快速洗了把脸。 才出去,就见薄青山已经换了个姿势坐好,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出来。 杭生不知道去哪了,不见人影。 “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此时的莫惊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怜又可爱。 她方才做的那些菜薄青山竟然丝毫未动,这是等着她出来呢。 莫惊春不知心里作何感想,乖乖走到他对面坐下,想听薄青山到底要教她什么。 “来,先喝口汤压压惊。” 二人对坐,薄青山穿着家常,他主动拿过她面前的碗替她盛汤。 夕阳余晖洒在薄家院落中,透过窗棂又落在眼前端着瓷碗的手上,随着他的动作,给白皙的手染上了一层橙晕。 莫惊春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才像美玉。 她垂下眼去,睫毛微颤,心叫自己别再看了。 一碗满满当当的胡萝卜猪骨汤摆在了她的面前,随后她听见薄青山含笑的声音:“惊春丫头,若是有一人在你面前撒泼打滚、哭闹不休,兼之平时的风评很不好,你会做何感想?” 莫惊春抿了口汤,想道:“聒噪,想躲着走。” “你如此,旁人亦是如此。当你对上她时,只要让旁人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坚信你的为人,即使日后在某件事情上使了些手段也无妨,又有谁会疑你呢?” 薄青山循循善诱,听得莫惊春一愣一愣的。 他是在教自己...装可怜么? “要怎么...旁人才会站在我这边?” “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欲语泪先流... 梨花带雨、敛眉低面、咽泪妆欢瞒。” 他随口拈来这两句,也不问她懂不懂,笑着调侃:“倒不是叫你像方才那般哭,连话都说不全,涕泗横流那可不行。可怜可爱也要讲究字句在理,叫人挑不出错误才更加信服。而对比起歇斯底里的那方,围观者自然会站在你这边。” “不过...若是围观者皆是对方找来的帮众,你就要趁早另寻帮手了。” “如何寻?”莫惊春越来越茫然了。 “寻我呀。” 他眨眨眼,蛊惑道,“吃了你这么多回饭,顺手人情也该还你了。不过你可不要给我惹太多麻烦,惊春丫头,我可是最嫌麻烦的。” 一席话,听得莫惊春似懂非懂,脑子里被迫接受了许多从前未想过的手段。 原来也不用直面硬刚,也可以四两拨动千斤啊。 她三两口扒完饭,坐在这很不自在,而且还有人等着她送饭呢。 薄青山看出了她的着急,他出身薄家,即使在乡野里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看不下去有人吃得这般囫囵吞枣,啧道: “慢些吃!哪里学坏的?吃饭要斯文,你家人的饭我早叫杭生帮你去送了,不然她们这会都要饿晕了,还能等着你去?” 莫惊春趁他说话的时候又塞了一大口饭,然后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 “...吃吧。” 他泄气,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周氏消停了两日,见着莫惊春都当空气似的,没有再阴阳怪气,只是路过身边的时候狠狠剜一眼。 莫松最终也没有如愿以偿,没得肉吃。 他整日黑着脸,又不敢再跟周氏和莫远林闹,不然周氏火了还得给他一顿揍,得不偿失呢。 高氏那晚替莫惊春用酒处理额头上的伤时满眼心疼,在之后她把二房两口子叫到自己屋里狠狠骂了一顿。 虽然分了家,她到底还是莫远林的老娘,周氏丢了钱怎么能欺负到侄女头上来,这是全然不顾做亲戚的情分了? 那以后也就当没有她这个娘好了! 莫远林急忙扯着周氏给她跪下了,说今天只是心急,高氏永远是他们的娘,不能说这种气话,传出去两人在村里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好一通吓唬跟告诫,敲打过后,两人保证了不会再有下次,高氏听不出话里的真假,疲惫不堪地挥手让他们回去。 她决定要攒够钱,带着孙女跟小儿子过上好日子,撑起这个家。 第19章 寻香记 薄青山走在白山镇最大最热闹的主街上,两侧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一时兴起来了白山镇,顺便去拜访昔年和外公有交情的一位老先生。 莫惊春不情不愿地跟在他的身侧,充当起了向导。 事实上她也许久没逛过这了,上回来只为买东西,不过呆了小半日。 为了把她给揪出来,薄青山还专门跑去跟高氏说明了自己想熟悉这片地方,态度彬彬有礼,高氏觉得他人靠谱,又有小厮会功夫出不了岔子,欣然同意。 这才有了今日一行。 三人逛累了,薄青山找了个镇上最大的酒楼,叫做寻香记。 人影攒动中,依稀可以辨别出柜台之后的一抹紫衣倩影,这家掌柜的是个妙龄女子。 他抬脚走了进去,不忘出声提醒莫惊春跟紧。 伙计刚想拦住衣着普通的莫惊春,听闻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给他们安排了一张二楼临窗的桌位,上了茶水等待点菜。 油焖春笋、香椿炒蛋、蒸槐花、鲫鱼豆腐汤...还有荠菜猪肉馅的小馄饨。 薄青山豪点一通,莫惊春张嘴,被他打断:“今儿你薄大哥请客,尝一尝春。” 伙计笑着附和:“这位公子好雅兴,好眼光!点的都是这春日里的时令菜,也是本店的招牌。” 莫惊春默默地在心里将这顿所花的银子算了一遍,暗自咂舌。 点完菜,薄青山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随口和伙计攀谈道:“你们酒楼开在此处,一日所挣得不少吧?” 伙计摇头:“嗨,哪呀!您瞧瞧这菜单,都是精致小巧的玩意,说实话咱们这一月也挣不了多少银子,像您这样点菜的人可不多。” 酉阳县虽然不过是个下县,但这酒楼开在主街上,要的租金可不少,这么好的位置竟然还挣不到钱吗? 莫惊春瞧瞧四周,确实没坐几桌食客,这还是饭点的时候。 “我瞧你们这装修也不差,又或者是口味有问题呢?” 薄青山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伙计这下笑着道:“那哪能啊,您待会菜上了尽可尝尝。我家掌柜的风雅,喜欢自个儿下厨,手艺那叫一个没得说!” 薄青山听他这么说了,也就笑笑不再说什么,挑目望向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最先上来的是鲫鱼汤,煲在黑色的砂锅里。 伙计替他们揭开盖子,顿时鱼汤的鲜香溢满鼻腔,奶白的汤汁里不见鲫鱼,只颤巍巍地卧着几块豆腐。 “这个呀,是鲫鱼豆腐汤。我们掌柜的嫌鲫鱼刺多难挑,怕客官刺着了,都是在锅里炖出味来了、鱼肉都炖化了,才捞掉骨头肉渣,这样客官们喝着也方便。” 莫惊春端起碗喝了一口,眼睛瞬间点亮。 这汤丝毫没有鲫鱼身上的土腥味,豆腐滑腻如凝脂,确实有底气这般开店! 薄青山嘴角含笑,叮嘱她:“多喝些鱼汤,长脑子。” 嫌她笨? 莫惊春气闷地放下碗,很是不服。 第二道菜上来了,是油焖春笋。 刚冒出土的竹子嫩芽,早一些或再晚一些都难以品尝到这等美味。 这道笋肉洁白脆嫩,味道鲜美,只是重油重盐之下,莫惊春还是尝出了一丝难掩的涩味,让这道菜的口味大打折扣。 她夹了两筷子就不吃了,薄青山见状问她怎么了。 莫惊春忽然想到了一种春日很有名的菜式,同他道:“待过几日,我叫小叔去山上挖过春笋,我做一道腌笃鲜。” 家里今年风干的腊肉不知道好没,正好来做这一道菜。 随后的荠菜馄饨、香椿炒蛋、蒸槐花,都能称得上一句好吃,占了时令美食这个名头,吃个趣味还是很不错了。 吃饱喝足后,薄青山顺道向那伙计问了路,去找那位故交老先生,而杭生则是说有事,一会在城门口等他们。 莫惊春不止一次地问他自己也要去吗? 薄青山朝她勾了下唇角,宽慰道:“郭老先生做学问很厉害,老家的小孙女同你一般大,为人很和善,不必怕。” 莫惊春本以为这样的人都是住在大宅院里,没想到薄青山带她来到一个偏僻不起眼的茅草院前,指着它说:“对了,就是这。” 莫惊春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这座比她家土屋好不了多少的小院:“那位老先生...住在这吗?” “哈哈哈...是薄家小子吧?前日收到你的信,你先进屋坐着吧!待我修葺完这片屋顶,再与你叙话!” 房顶上,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 二人皆抬首,看见一精壮老者,须发皆白,蹲在屋顶上盖茅草。 这画面,看得莫惊春心一紧,生怕老人家站不稳摔下来。 薄青山朝郭璧拱手道:“郭爷爷,好久不见了,您老当益壮啊!” 郭璧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个后生,不如我啊!” 薄青山失笑地摇摇头,径直进了屋。 莫惊春跟着他,打量屋内。 整间屋子虽简陋但也干净明亮,一切器具应有具有。 陶瓶瓦罐列次、兰草野花乱插其中,古朴中透露着自成一派的雅韵。 薄青山反问她:“你觉得此处如何?” 莫惊春看了很是佩服这位老先生,一人独居,还能将破败的环境收拾得这般幽静。 她发自肺腑地赞叹:“虽然小旧,但是很有野趣。” …… 薄青山听着耳熟,然后发现正是自己初到莫家村时评价现在住处的话。 这丫头! 照搬不误了这是? 他折扇一收,轻敲她的脑袋:“回去跟我学认字。”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突然起了教人识字的念头。 莫惊春则是眼睛一亮:“真的吗?” 她也能认字了? “什么真的?” 郭璧修好了屋顶,从梯子上下来,单手拎着工具走了进来。 “郭爷爷,是我方才同这丫头说叫她识字呢,不然出去两眼黑,没得让人笑话。” 薄青山顺便向郭璧简单介绍了一下莫惊春:“我如今住在莫家村,正好来拜访您。这是村里的小姑娘,今日让她领路才寻到您这,可真是不好找哇。” 他假装捏了一把汗。 郭璧笑着看眼莫惊春,赞道:“一定是乡野风光恰好,才能生出这般标志的女孩,可有名字了?” 有些人家不会给女孩起名,随口喊一句丫头妞妞的就代指了。 薄青山眼神示意,让她自己说。 莫惊春抿唇,对上郭璧温和的目光,也没那么紧张了,小声道:“莫惊春。” “莫惊春?” 郭璧的双眼里满是赞许。 这个女孩儿一定是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才能取出这么匠心独运的名字。 第20章 怀璧先生 “惊春丫头,你面前的这位爷爷人称怀璧先生,常有人载酒问字。能得他一句夸赞,可见是对你这名字很欣赏。” 薄青山也替莫惊春介绍了一回,莫惊春瞧着眼前的老人,这下真的惊讶了:“怀璧先生?您就是...” “哦?怎么,你认得老夫?” “是...爹娘说过,我的名字便是向怀璧先生求来的。” 莫惊春懵懂道。 这还真是机缘巧合了,遇见了当年为自己起名的先生。 “哦?” 郭璧与薄青山对视一眼,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缘来缘散,这倒是你我的机缘。”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待老夫回忆回忆……莫非,你是在景和元年出生的? 倒是有些印象...再待我想想,景和元年的春天,对了对了,是有对姓莫的夫妇提了好酒上门来,请我给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取名,嘶...” 他独自陷入回忆,神游天外,嘴角含笑,目光随着时间飘逝,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对了,对了...那日雨打梨花,我劝天公莫惊春色,诗兴大发时,恰逢你爹娘相携而来。” “他二人肩头堆满落花,沾衣欲湿...这才有了你的名字。此等美景美酒,真是叫人心醉呐。” 光凭这短短几句话,莫惊春的脑海中就已然描绘出小高氏温婉的笑颜,以及莫长林望向妻子时深情的眼神。 莫惊春的脸上也不由挂上了浅笑,诚挚地朝郭璧道谢:“谢谢您替我起的这名字...很好听。” 郭璧笑道:“我得好酒,也不算亏。只是不知惊春丫头你爹娘如今可还恩爱依旧哇?既是这般有缘,下回叫他们再提酒来,我备好菜,畅饮叙旧才对得起薄家小子的这份功劳!” 他久居白山镇,与莫长林夫妇也从没联系,此时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去世了。 怪不得他,但为人子女难免伤怀。 莫惊春眸色沉静,语气间带了淡淡的伤感:“他们一直很好,只是不久之前...回村路上发生了意外,双双去了。” 薄青山在一旁听着,暗道不好。 郭璧喜弄诗文,平日最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恐怕今日又要伤心一回了。 果然郭璧听完,立马长嗟短叹,深表遗憾,还非要拉着莫惊春和薄青山留下来晚饭时陪他痛饮一场才走。 莫惊春不知所措地被他拉着去看自己的藏酒,薄青山果断拒绝了他:“郭爷爷,您今儿中午没少喝吧?我都闻见您身上杏花雪的味了,今晚陪您吃饭可以,只是您得答应晚辈不许再喝了。” 郭璧心思被戳破,干脆背着个手,转过身去:“去去去,最烦的就是你了,我跟惊春丫头吃饭,与你何干?” “这丫头是我府上厨娘,您若不留我,我自然是要带她一块走的。” 薄青山笑着,吊儿郎当,活像在自己亲爷爷家里般自在,“不信您问她,是不是得跟我回去做饭。” 莫惊春一脸语塞地看着他,就见薄青山轻轻冲她摇了摇头,手指悄点那些酒坛子,她一时间明白了薄青山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可怜巴巴道: “是啊...郭老先生,您就答应薄大哥吧,不然我就要自己走个十几里路回去了。” 她年纪小,长得玉雪可爱,郭璧有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孙女,最受不得小姑娘扮可怜了。 于是朝薄青山哼道:“罢了罢了,那就勉强与你一道吃,喝不了酒的年轻人当真是无趣极了!” 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可是莫惊春看出他丝毫没有真的嫌弃的味道,反而连唇边的胡须都要翘起来了。 洒脱豁达的老爷子一个人久居,有人偶尔来拜访吃顿饭,肯定是很高兴的。 趁着二人对坐手谈之际,她主动道:“今晚让我来做饭吧。” 郭璧手执白棋,虚点她一下:“莫急莫急,惊春丫头,你且在旁边观棋。待会有人送好东西来,你帮我去门口取一下。” 薄青山趁机落下黑子,摆了郭璧一道。 郭璧措手不及,朝对方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心急什么?” 说笑归说笑,薄青山和郭璧两人谁也没有手下留情。 白子大杀四方,黑子步步为营,你来我往,最终还是郭璧险胜三子,看得莫惊春胆战心惊。 “哈哈哈哈...过瘾!” 郭璧抚掌大笑,收起棋盘:“说来那人也该来了,薄家小子,你随惊春丫头一道去瞧瞧,怎么还没动静?” 说着,他则是走到竹篱笆前,推开小门,又穿过几间茅屋,来到屋后菜地。 薄青山目送郭璧离开的背影,扭头冲莫惊春挑眉,那意思似乎是在问她:还紧张吗? 莫惊春摇摇头,眼睛明亮,心情是说不出的轻快。 又等了一会,终于有人来了。 两人上前去迎,发现来人的手里拎着一整只山羊腿,是个蓄满络腮胡的中年汉子。 他冲两人笑笑,将羊腿交予:“这是给郭老先生的羊腿,你们二位是他的客人吧?山羊腿,这可是好东西哩!今晚有口福咯。” 说完,请薄青山搭把手,吭哧吭哧将羊腿抬至小院的架子上,才抹着汗离去。 这一只腿极大,少说也有三四斤,光靠他们还吃不完。 薄青山已经在问莫惊春了:“今儿这羊怎么吃?惊春丫头,你会弄吗?” 他觉得以莫家平时的生活水平,要莫惊春能熟练地料理羊腿,恐怕有些艰难。 谁知莫惊春只是吃惊于郭璧在春天还买这么大一只羊腿来吃,并未觉得棘手。 当然,薄青山既然开口问了,她也不客气 沉思片刻,她有了主意,道:“薄大哥,你会使菜刀么?帮我把这腿分一下,嗯...那就一半用来烧萝卜,一半用来做烤羊腿。” 随后薄青山就被带着到了厨房里,对着一整扇羊腿,无从下手。 他开始懊悔自己方才不该说大话。 而莫惊春已经双手递过刀给他了,双眼亮晶晶地等着他。 “好。”薄青山硬着头皮,往那滑腻腻的皮肉上割去,和解猪肉不一样的是,山羊的肥油稍少一些,手感稍好一些。 忍着恶心分好了,他逃也似地跑去净手,惹得莫惊春在背后偷笑。 她哪会看不出薄青山的抗拒,谁让他总在自己面前耍威风,悄悄的藏个坏心眼,也不过分吧? 第21章 清炖羊肉萝卜汤、炙羊棒骨 莫惊春在灶台前站定片刻,打量了一番今晚做菜的环境。 草院的厨房依旧简陋,好在锅碗瓢盆都是有的,屋后还有一块老爷子亲自打理的菜园。 她请薄青山去取了一把小葱和白萝卜几根,自己则是去附近街上买了一块水灵灵的豆腐回来,脑中已经初步想好了今晚的食单。 小葱拌豆腐、清炖羊肉萝卜汤、再加一道炙羊棒骨。 其余掐一把小青菜,清炒来解腻。 定下心思,她先捡着现有的香料,将羊肉、陈皮、小茴香和生姜一起放入锅内用大火烧开。 这道工序,要等浮沫出来即刻捞出,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在一旁备用。 姜片特地没有去皮,因为胡大婶曾教她姜皮辛凉,有散火除热、止痛祛风湿的作用,与羊肉同食还能去掉膻味。 再重新接水焯去萝卜中的辛辣味,和方才的羊肉一并放进炖锅中炖煮。 汤在锅上炖着,接下来该做炙羊棒骨。 虽说出名的炙羊棒骨用的是滩羊,肉质丰盈细嫩,但莫惊春相信自己以同样的做法稍加改动,用山羊腿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赖的。 当朝人炙羊肉讲究先卤后烤。 在卤汤中下入羊棒骨,猛火烧开后转小火卤制一刻,关火后再焖相同时间,让卤汤的味道彻底渗入羊棒骨中,最后再刷油烤成。 卤汤中常常含有新鲜的去皮橙肉、菊花等可以去膻提香的东西。 有人家懒自己弄,大街上的羊肉馆直接就有出售卤汤的。 时人有喜欢原汁原味的,直接蘸盐来吃,更多的则是以黄豆磨粉炒熟,和孜然等香料混合成的干碟为蘸料,就连宫里的贵人也都喜欢这么吃。 最后还剩一道简单的凉拌菜小葱豆腐,做来简单。 等菜齐上桌后,郭璧已经坐在桌旁等不及了,止不住地拍手称赞:“妙哉,妙哉!惊春丫头手艺精湛,此道清炖萝卜堪比御膳。” 说着,先给自己舀了一大勺萝卜羊肉汤,一边喝汤一边嘱咐二人不要拘束:“你们也都尝尝,萝卜消积滞、化痰热,春日正适合和羊肉一块吃。 惊春丫头甚懂我意,这道萝卜汤极好,美哉,美哉。” 薄青山依言,夹了一筷子炙羊腿肉:“郭爷爷,您知道我不爱清炖的羊肉,这烤羊腿我可就不跟您客气了。” 刚出炉的羊棒骨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表面脆、内里肉质紧实多汁。 蘸一下黄豆孜然粉,薄青山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舒展开了,急不可耐地再去夹下一块。 两道都是味道浓郁的菜式,而小葱豆腐入口即化,既清凉又爽口,用来清口最为合适。 看见郭璧和薄青山吃得开心,莫惊春安静地扒着饭,也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只鸟雀飞上枝头、飞上云端,雀跃着。 饭毕,两人总算是想起了苦等在城门口的杭生。 告别郭璧,莫惊春回头看一眼草院,才发现大门口其实挂着一块陈旧的竹匾,上头落笔正写着怀璧棋居。 这里是自己名字的由来之所,她深深记在了心里。 回到莫家,莫惊春一下扑进了高氏怀里,和她说起了今日所见的郭老先生和自己爹娘的那一段缘分。 高氏亦是觉得此为命中的缘分,她眼里蓄了水光,面带笑容,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春儿,甭听你二婶神神叨叨的话,人大师都算过,你这名字合你的命,好得很。” 莫惊春鼻子一酸:“奶奶,您怪我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乡下人总是信这些的。 周氏会念叨她的名字不好克了爹娘,也是因为外头有这些风言风语,且还传得像模像样,被她听了去。 高氏微微摇头,她何尝没听说过那些滑稽的流言。 “奶奶不信那些,你若是担心,赶明儿奶奶带你去庙里,你亲自问问佛祖。” 莫惊春伏在她的膝头,心里一片柔软。 佛祖普渡世人,高氏亦是她的保护神。 夏日的烈阳简直要把人腌入味了,偏这时候要赶在大热前把秧苗移栽到水田里。 所以莫惊春每日除了在薄家做好一日三餐之外,有空的时候都会到地里去帮忙。 所以大家都是除了睡觉的时间,几乎吃喝都在地里。 莫家村的人忙得跟木陀螺一样脚不沾地,倒床就睡。 她去地里,高氏也不需要她做太多活,就让她跟在身后插插空,播正没插好的苗。 她们家的地虽然不多,但是高氏跟莫庆林两个人弄来还是比较慢,村里很多人都收尾了,他们才过一半。 今天天公不作美,乌云黑压压的,空气潮湿闷热,恐怕是要下雨的征兆。 高氏抬眼看了下天,皱眉道:“这贼老天,今儿要下雨,咱们指定是栽不完的。” 她低声骂了一句,就和莫庆林接着往前,莫惊春也不再听她的休息了,立马跑回田埂上拿了把稻苗也加入她们的队伍。 高氏扭头看了一眼,最后道:“春儿,小心些手。” 农忙前头,家里多个人就是多份力。 莫惊春应了声,放开手脚在田间劳作,不一会儿就腰背酸痛,她正想直起身来舒展一下,就听见田埂上莫瑛的声音:“春儿!庆林叔!二奶奶!” 高氏和莫庆林也纷纷扭头,就见莫瑛一家人都来了。 李氏、莫祥元、莫瑛三个人,身上背着篓子。 “二婶,咱们家差不多了,爹娘知道你们家没个男丁,让我们来帮帮你们。” 莫祥元脸上一派乐呵,和李氏手脚麻利地解下背篓,啥也不多说,埋头干起活来。 李氏一边嘱咐莫瑛:“瑛子,你跟春儿歇着去,甭下地里忙活添乱,有我跟你爹呢啊!” 剩下大约几亩地,莫祥元和李氏搭配起来手脚够快,一会儿就走到前头去了。 莫惊春和莫瑛对视一眼,两人一边闲聊:“春儿,你那二婶前些日子污蔑你偷她钱,最后那钱找着了么?” “没呢。” 莫惊春也觉得奇怪,只是没表现出来。 莫瑛心里觉得畅快:“该,我看就是老天爷给她一个教训,叫她成天欺负你!” 老天爷……这么想来怪瘆人,莫惊春抖了一下,赶紧叫她别说了,自己身上麻嗖嗖的。 第22章 采薇 莫瑛和她埋头干了一会儿,远处传来莫玉叽叽喳喳跟姚氏说话的声音,抬头望去,是莫进元跟姚氏一家四口收工了,扛着农具往家走。 姚氏和莫惊春眼神对上了,莫名尴尬。 特别是大嫂一家还在帮人家抢收稻子,方才莫进元看差不多了也说要去帮忙却被自己给拦着了,不知道李氏他们听去了多少。 姚氏撇了下嘴,僵硬地朝几人打过招呼:“婶子、大哥大嫂,还在忙呢?” 其实是她心虚作祟了,李氏向来不是嚼舌根的人,方才姚氏跟莫进元的争执权当没听见,才不会巴巴地跑来跟高氏说给人添堵。 她也知道自家弟妹这人,心气高,看不上眼这些穷亲戚。 莫进元年轻时候拜了村里铁匠做师父,现在铁匠年纪大了,十里八乡数他手艺好,有活大家都找他,所以条件不错,当初姚氏才能看上他。 总共就生了莫青跟莫玉这两个孩子,姚氏是打定主意要让莫青读书这条路走到底的,指望着自己哪日能跟着飞黄腾达。 莫玉则是模样生得好,姚氏一心做着美梦等哪天莫青考中了秀才,两个孩子议亲都有底气,至少叫莫玉也像她姐姐家的女儿一样嫁去镇上。 姚氏的这一番打算,莫云金跟尤氏心里门清,二儿媳平日里有些决定他们也做不了太多主,还好两个儿子都是孝顺的。 高氏与她们闲聊几句,眼看天色不早了,便叫她赶紧回家去,自己则是复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行人渐渐走远,莫惊春清楚地听见莫玉发问:“娘,咱们今年是不是就能搬到镇上去了呀?” 随后姚氏跟莫进元低声说了什么,莫青跟莫玉两人都是一阵欢呼,惊起田边驻足啄食的鸟雀。 莫瑛对她摇头叹气:“你不知道,方才我们两家在地里,我爹说自家整的差不多了要来帮你们,二叔也想来,被二婶好一通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看她还好意思过来和你奶打招呼,真搞不懂她怎么想的呀?” 怎么想的,就是想太多了呗,以为心比天高。 莫惊春抿唇,道:“这不是有你们么?” “嗯,别说是亲戚了,就算是乡亲,路过也都会搭把手吧?我瞧着之前你爹娘...她还没这样呢。” 莫瑛话里的意思,莫惊春自然是听懂了,原来莫长林夫妇在时,姚氏对她家态度还是可以的。 莫惊春不想说这些糟心的,于是转移话题道:“瑛姐,一会咱们去采薇菜吧。” 莫瑛果然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好啊好啊,我都一年没吃上了,这会的薇菜估计刚好,还没什么人去摘呢!” 两人一拍即合,想着今晚就能吃上,手下干活都麻利许多。 最后看这田里好像不怎么需要她们两个了,莫瑛主动拉起莫惊春跑去跟高氏他们提出,自己想和莫惊春到山上去采薇菜。 高氏头也没抬,就嘱咐了一句:“小心些别走太远,天黑前记得回!” “好嘞,二奶奶您放心吧,我一定把春儿好好的给您送回来。”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挎着篮子跑开了。 这旁边的连麓山上就有薇菜可以采摘,四五月份经常有村里的小孩挎着篮子上山采回去,晒成薇菜干或者是炒来吃都可以。 没做好的新鲜薇菜总是有股苦味,所以多数人还是摘了立马回去晒成干,能减少些苦味,等以后想吃了再拿出来泡发。 莫惊春则是想吃薇菜馅的饺子了。 顺便还可以摘一些去薄家,让薄青山也尝尝这等大山里面的美味。 其实只要用冷水反复泡洗彻底就能将薇菜的苦味驱除,到时候可以做汤或者用来和肉一起炒都很鲜香。 连麓山上这几日没有下雨,山路还算干爽,不会脚滑。 莫瑛跟莫惊春一人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拄着上山,期间还碰上了正要下山的打猎人方大巍跟他的哥哥方大河。 莫惊春不认识他们,是莫瑛主动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还主动问他们今天有什么收获的。 方大巍笑着给她们看了自己背上的竹筐,里头有两只灰野兔和一只硕大的竹鼠,收获还算不错。 待两人走后,莫瑛主动与她介绍:“这是村东头的方猎户的两个儿子,方大巍人还算厚道,就是他哥方大河,我看总跟村里那几个二流子玩在一块,有时候都不跟他弟弟一块上山。” “谁?” 莫惊春一下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接话,手中拐杖不停拨开草丛,看看有没有薇菜生长的痕迹。 “还能谁呀?咱们村里有名的那几个,赌鬼勇子、酒鬼耀子、懒鬼虎子呗!” 莫瑛笑着打趣说出这几人的名字,里边除了勇子曾经成过亲,其他几个适龄未婚男丁在村里的臭名可是响当当的,谁家也不敢轻易把姑娘嫁给他们,可把家里给愁的。 她说的是莫勇、莫耀跟莫虎,对莫惊春来说噩梦般的三个名字,远甚于周氏。 那些时日...只要不喝酒还好,但凡莫虎约上这几个狐朋狗友聚了一顿,回来必定对她拳打脚踢。 莫惊春前世的身上都是老伤叠新伤,一张脸肿得更是没法看。 莫惊春颤抖着双唇,将手中的树枝握得更紧了些。 她醒来的时日渐长,提起这人,心中的怨恨只多不少。 莫瑛走在前头,并未发觉她的异样,而是专心致志找着薇菜。 “春儿!你来,我找着了,这有好大一片!” 她兴奋地朝莫惊春挥舞双臂,莫惊春调整好脸色,赶了上去:“来了!” 二人趁着暮色消失前下了山,莫瑛回自己家做晚饭给自己爹娘送去,莫惊春则是敲响了薄家的门,在这儿做好几人的晚饭。 吴伯给她开门,她径直去了厨房,脑海中已经拟好了今晚的食单了。 一个烧三鲜薇菜,一个薇菜炒腊肉、一个炒鸡蛋。 菜端上桌,薄青山要她一块坐下吃,免得回家又要受她那二嫂的阴阳怪气。 莫惊春则是拒绝了:“那也是我家。” 意思是她要说就让她说,自己总不能不回去了吧? 薄青山笑道:“随你,你倒是硬气。今儿桌上这是什么,我却从没见过?” 第23章 识字 他筷子指向的正是薇菜,莫惊春同他解释了一番:“这是薇菜,长在山上的...野菜,我今天去摘的,很新鲜。薄大哥,你尝尝?” “薇菜?” 薄青山夹起一筷子翻来覆去地观察,似是思考,口中念念有词:“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原来诗中说的就是这个薇菜?” 他兴起吟哦一首,然后挑眉问莫惊春:“惊春丫头,可听过采薇?” 莫惊春一脸茫然:“没。” “啧,说了要教你读书的,瞧我这记性。” 薄青山猛然想起那天在怀璧棋居外说的话,一拍自己的脑门:“从明儿起,要是家里不忙就到这来,先教你千字文,认认字。” 见莫惊春一脸愣怔,他好笑地摇摇头:“你想不想学了,还不谢谢我?旁人交束脩一年几何?我这可是不收你一分钱。” 莫惊春回过神,生怕他反悔似的猛点头:“想学!薄大哥,你人真好!” 薄家的书房很大,但是里面的藏书却不多。 当初薄青山来此打算轻装简从,所以只捡了一些常看的带来。 不过落在莫惊春眼中已经足够震撼了。 从脚底直通房梁的藏书柜,里头满满当当占了一半,少说也有几百册。 她头一次摸到书这种东西,拿的是一本论语。 闻着纸张上散发出来的油墨味爱不释手,莫惊春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又一页,不时在衣裳上擦擦手,害怕手汗弄脏了书页。 对不识字的她来讲,现在看这些就跟天书一样。 奇形怪状的笔画扭曲在一起组成一个个不同的文字,每过一下她就要抬起头问一旁的薄青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薄青山起初还能耐心给她解答一二,后来干脆从她手里一把抽过论语,敲在她脑门上:“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了?饭要一口一口吃!” 然后起身给她找了几本学堂常用来启蒙的《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书本,让她坐到书桌旁去跟着自己读。 薄青山志不在考取功名,自己学时随心所欲,教起徒弟来亦是想到哪教哪,从不拘泥于纸上。 先学会读,再释其意。 接着不断抄写默读直到能够背下来。 他所教与学堂中先背后理解的教学顺序不同,正好减轻了莫惊春学习的难度。 她不求闻达,所以过程中无需有太多自己思考理解的过程,到后期随着学的东西渐多,理解能力自然也跟着提升。 这样的方式,对莫惊春来说竟然接受良好。 高氏起初听闻莫惊春说自己在跟着薄青山学识字时吓了一大跳,随后便是心情复杂。 有人愿意教自己家的孩子开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她心里不免有些遗憾,怎么和薄青山相交的偏偏是春儿,不是庆林呢?春儿读书识字又没多大用处。 好在高氏是个豁达之人,遗憾过后就释然了。 莫惊春一向比莫庆林更乖巧聪明,她在薄家学会了,回来还能教教莫庆林,是一样的。 高氏想通后,慈爱地叮嘱道:“奶奶知道春儿一直聪明,读书认字是好事,能叫你明白事理。就是也别太用功伤了眼睛,咱们又不去考状元,啊。” 这年头村里能读书的孩子都少,连男孩都稀罕,更别说女孩了。 莫惊春考虑到不能给薄青山添麻烦,嘱咐高氏一定不要说出去。 高氏心里也清楚这已经是人家颇为照顾自己家了,她当然不会出去把人给卖了。 跟高氏通过气后,一有时间莫惊春就把自己泡在书里,除了在薄家书房里的时候,莫惊春还偶尔会将书带回家去晚上睡前再温习一下。 这般一个月余下来,进步之大连薄青山都忍不住夸她聪明。 薄青山本出身商贾之家,无意仕途,但老爷子为了不叫人看轻自家确实也逼过他做了好几年的学问。 幼时他满心的不乐意,全然比不上莫惊春拿到书时爱若珍宝的模样。 而在这小小的莫家村,又有多少孩子是因为贫穷才断了这条路的呢? 薄家书房里。 日光倾洒下来,透过窗外的树荫落在地板上,星星点点,绘出风的行踪。 莫惊春端坐在书桌前,屏息、丝毫不敢乱动。 她的眼神片刻不离纸上,鼻尖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去。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热了。 耳畔传来薄青山不紧不慢的指导:“执笔要腕平、掌虚、指实,不然照你方才的姿势写上一个时辰便写不动了。” 他干脆上手替她纠正,温热的大掌触碰到她潮湿的指背,莫惊春如同烫缩一般,手一收。 浓墨便滴落下来在纸上晕开,糊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写完的一页就这样废了。 莫惊春一惊,连忙抬头道:“我不是有意的...” 她眼神惶恐,眉头紧锁,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叫人不忍责骂。 “好了,你怕什么,我还少张纸么?” 薄青山毫不在意,另取来一张新纸:“我不过是想教你如何握笔,至于吓一跳么?” 莫惊春也觉得丢脸,将头埋得深深的,就听见薄青山又出声了:“头埋那么低做什么?脖子不想要了?抬起来抬起来。” 偏生外面的蝉躲在树叶里笑得愈大声,叫人恼怒。 莫惊春端起手边的凉水连喝了两大盏,才稍稍定心,重新对着字帖临摹。 “爷,县衙来了一堆官差,说是有嫌犯逃到这边来了,要村里的人配合查案呢。” 杭生聒噪的声音在外头不合时宜地响起。 嫌犯? 莫惊春立马停下笔,望向窗外。 她想起了那夜撞见的命案,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告诉官差有人埋在这附近。 薄青山看出了她的犹豫,出言制止:“别急,先看看他们来做什么的。一会儿你别开口,有什么让杭生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官差,但莫惊春还是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三人一路来至村头,发现村长和族老们已经陪在几个官差身旁了。 来人大约有四五个,一群身穿黑底灰边公服的差役围着一个黑底红边公服的差吏。 只是这几人都一脸的不耐烦,跟村长双方似乎是在僵持着什么。 莫惊春先小跑回了家里,将几间屋子的门窗都锁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第24章 搜查嫌犯 薄青山走近,就听见村长为难地同那个头领商量:“官爷,您这...我没法跟乡亲交代呀!” 为首的差吏双手抱胸,腰间别着一把朴刀,神色冷峻:“别跟爷讲这些没用的废话,没办好案子是你不好交代还是我不好交代?!赶紧的叫人带路!” 里长也来了,他则比村长冷静许多。 见几人讲不通道理,马上就要发怒,于是抢在村长还要反驳的前头应了声:“是是是,几位官爷大热天的还出公差辛苦了。小的是这一片的里长,您跟我来。” 随即在那几人看不见的地方同村长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再愁眉苦脸的,省得惹麻烦。 村长虽然也怕惹事,但他作为莫家村的村长,平时一家都住在这,现在突然来了几个官差说怀疑嫌犯藏在他们莫家村哪户家里,要对他们全村进行搜家,他岂敢就这么带人去? 日后怕是走在路上都要被这些村民给骂死呀! 更何况搜出来什么还不是他们一张嘴,万一他们这群人为了应付了事随便抓个人就说是嫌犯,莫家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里长不是莫家村人,自然懒得管他心里这番委屈,光催促着村长带路。 薄青山站在大槐树底下看了半天热闹,嘴角轻扬:“一个偷盗的罪名也能劳动衙门五个差吏,看来是偷了咱们这位县太爷的心头爱呢。” 杭生跟在他身边,嗤的一声:“爷,您是信真有东西被偷了,还是信我能一个打跑他们五个?” 薄青山瞥了一眼他的胳膊:“爷信你把他们打跑之后,第二日就有更大的罪名安你小子头上,到时候你的爷还要丢脸,你说我是保你还是不保你呢?” “爷自然是保我了!咱什么情份?我杭生打包票,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跟小的一样既当丫鬟又当小厮的!” “你倒是骄傲。” 薄青山扶额,心里也知道他说得确是真事。 要离了杭生,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重用谁、相信谁。 另一边,老莫家。 官吏的态度很不好,在院子里摔摔打打,连厨房里的灶台都掀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翻出来。 到了一个足有两人大的缸前,官吏一掀盖板,一股咸臭的味道直冲脑门,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为首的吸了最的大一口,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他猛地捂住鼻子,怒斥道:“这什么?!” 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去,周氏守在一边赶紧把盖盖上,尴尬道:“我在酱咸菜呢!” 官吏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摆摆手示意几人赶紧走,去下一家,这里呆不下去了。 他们走后,周氏才敢偷偷对着背影啐道:“杀千刀的,将家里弄得乱糟糟,也不知道归位——” “那个,” 没成想官差去而复返,周氏连忙刹住话头,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官爷,您还有什么事?” “算了...你,出来。” 官吏站在门口,不愿再踏步进来,随手指了莫惊春叫她出去问话。 莫惊春和高氏对视一眼,心中忐忑地出去了。 官吏把她单独叫到一边问话:“这几个月村里可有外乡务工的人回来?” 莫惊春瞪着眼睛摇摇头。 “那你可曾见过一对夫妻,穿着平常,男的脖子有颗痣,女的皮肤很白,矮男的一头?” 他皱着眉,抖出记录特征的纸,照着念了出来。 莫惊春还是瞪着眼摇了摇头。 “啧,行了,回去吧。” 他们这回是真走了,莫惊春觉得奇怪,若是要问她有没有见过嫌犯,为何不直接给她画像比对呢? 总不能抓人没有画像,只凭感觉那人是不是嫌犯吧? 她蹲在屋头,那群人走过一户户人家。 周氏骂骂咧咧的在家收拾——当然,只收拾了自己的屋子。 就在莫惊春不知道过了多久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莫玉的一声尖叫。 村里不少人都听见了这声喊叫,却纷纷关紧门窗—— 这群官爷霸道的很,方才家里基本都被那些人砸了个遍,莫玉家恐怕也是这么个情况。 这会不会是官差见她们家境好起了歹念,强抢东西吧? 民斗不过官,他们去只会惹祸上身,所以纷纷当听不见。 高氏也听出了莫玉的声音,两家是亲戚,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莫远林拦也拦不住。 莫惊春跟着她去了,见莫玉跟姚氏抱着个盒子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而莫瑛则是挡在而人面前,满脸怒容对着官差:“你们搜嫌犯便搜动手动脚做什么?!难道这么小一盒子还能藏人吗?” 方才有个差役手脚不干净偷摸去拿这盒子里面的银子,被莫玉抓了个现成,这才有惊惧之下的那一声。 他们几人觉得走了这么久嫌犯没抓着、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也太亏了,没想到这村丫这么不上道,于是拔出刀来吓唬她,把姚氏跟莫玉都给吓跪了。 这个时候莫瑛就冲出来了,正是莫惊春看到的这一幕。 而薄青山一直呆在大槐树下守着村口的这条路,看见莫惊春跟她奶奶往莫玉家去了也拔腿跟了上来,自然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早就引起了几户村民的不满,这会敢追出来的本都是大胆的,见有人对村里的妇孺拔刀哪里忍得了?几个精壮的汉子对视一眼,无需过多的交流就一齐默默将几个官差围在了中间,沉默地盯着他们。 气氛顿时低迷了起来,要是哪方敢再有动作,恐怕就要打起来了。 薄青山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看起了热闹。 这些官差从来没被人这样围堵过,为首的差吏冷笑着慢慢抽出朴刀,刀身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寒锋:“都想试试?” “不许你欺负我们莫家村的人!” 一个还被他娘抱着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朝那人喊,他娘没想到他会出声,连忙去捂他的嘴。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官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欺负?爷几个这是秉公办案,你们已经涉嫌妨碍公差,我若是要捉拿你们归案,看你们还说不说得出欺负这二字?!” 莫瑛听了怒道:“你们这样仗势欺人的人也配当官?你只管抓走我去,等见了县太爷我才要向他告状!” 第25章 套路身份 莫惊春知晓这话说出定要惹怒这些人。 她担心莫瑛,偷偷走到莫瑛身边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太冲动。 那个官差却是注意到莫惊春,认出她来了:“哦?你们原来是亲戚啊,那就一并抓起来。叫你的姊妹也尝尝皮肉苦,看你们到时候嘴还是不是这般硬?!” “这...小姑娘不懂事,官爷息怒啊!”村长简直要晕过去了,李氏也吓得瘫在了地上。 “胡爷,我看,她们这家人这么紧张,恐怕嫌犯就是藏在她们家!” 刚才手脚不干净的那个差役趁机混淆黑白。 “你胡说!” “你胡说!” 莫瑛和莫玉纷纷怒目而视,这个时候,姐妹俩反而团结起来了。 姚氏又抱紧女儿往角落里缩了缩,这回还捂着她的嘴。 害怕这些官差要真的打起来,打到她们娘俩。 “我听外头闹哄哄的,只当是抓住嫌犯了呢,原来是在这徇私枉法呀?” 局面僵持之下,薄青山摇着扇子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 态度从容,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莫惊春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薄青山能稳住现下这场面。 村长跟里长一见他来了,也俱是眼睛一亮。 终于找到了能当出头鸟的人,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你又是谁?” 官吏见他气质非凡,不似村民,更加戒备地盯着他。 薄青山轻笑,从容不迫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几人仗着衙门办案的由头在村里摔摔打打,闹得鸡犬不宁,简直有辱县衙的名声,难道贾县令会容你们这样?” 他话锋微转,语气轻佻:“哦?抑或者...你根本不是县衙的人?” 官差们听闻,脸色越发不好,特别是为首的那人握着刀柄的手越收越紧,眼神中刚才还只是怒气,此刻逐渐染上了杀气。 薄青山自然没放过他眼神的变化,示意杭生将围在门口的村民都驱散一些,以免真打起来有人受伤。 而他接下来的话则是给眼前不知真假的捕头抛出了一个台阶。 “我看你的衣着是个捕快?那你一定知道衙门中的捕快出公差皆得随身携佩捕印,上镌捕头的姓名与官府的防伪印记吧?还请这位捕快出示一下,以解我等疑虑。” “哼,这是自然!”那捕头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立马在袖间掏了一通,将捕印一把扔给他:“小子,睁大你的眼好好瞧瞧,景和八年上任,如假包换!” 薄青山只看了一眼,见上头刻着一个胡字,防伪印也在,做不得假。 他态度徒然转变,神色一派恭敬:“果然是真的,几位官爷辛苦了。小弟的闲居就在此处不远,几位办差辛苦,不如随我去家中小坐,家仆已经备好茶水等着了。” 胡捕快神色一松,出鞘的刀收了回去,拍拍他的肩道:“早说嘛!哈哈哈哈...小兄弟,等哥几个把剩下的给搜完了,再去你家歇气!” “那我就在家备好酒肉,等着官爷了。” 薄青山合扇拱手,请他们离开。 姚氏等她们走后,差点嚎哭出声,被周围人提醒小心不要被他们听见了才硬生生忍住。 莫玉也是小脸苍白,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挡在娘俩身前的莫瑛。 莫瑛看起来还好,其实掐着莫惊春的手臂极其用力,松开后留下一片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她怔怔问莫惊春:“春儿,方才那人谁啊?” “那就是薄大哥...瑛姐,你还好么?”莫惊春担忧地看着她。 家里被砸得乱糟糟的,多数人都散了,回家收拾屋子去了,姚氏跟李氏也不例外。 莫玉跟莫瑛缓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掐架的仗势。 莫玉见莫瑛伸长着脖子往外张望,忍不住出声讥讽:“别看了,人家早走得没影了,你还在这思春呢?” 不得不说莫玉说话是真难听,莫惊春跟莫瑛都不想搭理她了,转身就走。 也是这一日过后,村里人对莫瑛的印象在往日的勤快老实的基础上添了一笔勇猛。 因为有好酒好菜等着,剩下的村民家里被搜的时候都客气了许多,没有乱砸乱扔。 不见人影,胡捕快眉头越发紧锁,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家,也就是薄家。 他一进门,薄青山便客客气气地让他在自己家也找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之后,见胡捕快几人脸色都不好。 薄青山替他斟酒,试探着问:“胡大哥,我瞧你们找了半天都没有收获,不知道县太爷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胡捕快喝酒的手一顿,眼神锐利:“怎么?你想打听什么?” 薄青山连忙摆手:“不不不,小弟只是想替大哥们分忧罢了。” 胡捕快并没有接话,薄青山见他不信,继续装出一副苦恼样子道:“哎!不瞒您说...小弟也是从酉阳县来的,家里呢生意还不错。但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地位不高,所以如果能替县太爷做点什么事,我这心里也高兴!” 原来他是商人,看他家境确实不错的样子,本朝一些小商的地位确实也同他说的一样,胡捕快这才信了。 不过还是试探地继续问道:“不知道老弟家里是做什么的?” “小弟本家姓薄,您大概也听说过。我这一支是荆州薄家的旁支,我是家中庶子,行五,年前犯了错这才...所以才想给家里做点什么事,我也好回家去。” 为了合情合理,他顺口就给自己编了个身世。 只要胡捕快深信不疑,他接下来才好套话,薄青山心想,酉阳县的薄五郎可千万不要和这人有什么交情,给他露馅了。 胡捕快一听是薄家的人,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他确实听闻过薄家有个五郎,这人不似作假。 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主动去敬薄青山:“原来是薄五郎,方才失敬失敬,哈哈哈哈!薄家不是一向团结本家么?你们在酉阳县跟其他行商可不一样啊...” 薄青山心里发笑,脸上诚惶诚恐地喝了他这杯酒,才道:“大哥,我们也就是个旁得不能再旁的旁支了,只是外头人看着风光啊!小弟被家里老太爷罚了在这庄子里,想回去的紧。 您看,您要是告诉我要找的人是谁,我出人出力,找到了功劳还是记在您头上,到时候只要您在县太爷面前替我们薄家美言两句就足够了,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呀!” 胡捕快一想是这么个理,对面又是薄家的人,于是一拍大腿:“成!大哥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老弟,你可知道这村子里有没有叫莫长林的?我们就是在找他!” 第26章 盗贼之死 薄青山心里疑云愈浓。 莫长林?怎么会是他?他惹了什么人? “这贼是叫莫长林?” 他不动声色,又给胡捕快倒了一杯酒。 这酒味甘性烈,几杯下肚人就晕乎乎了,薄青山喝得克制,但几个差役都已经东倒西歪了。 只有胡捕快还存着一丝清明:“...他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但是他已经死了...我要把东西找回去...” ...... 薄青山套出话后,按捺住心中的浪潮翻涌。 面上一派冷静,吩咐杭生将几人扶去醒酒后,热情地送出门:“几位官爷大哥醒醒,方才几位醉倒了,快趁着天色尚早回城吧,省得回去后县太爷怪罪你们。” 胡捕快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分明也没喝多少呀! “谢谢薄兄弟,这事就拜托你了。”胡捕快不疑有他,带着几个人走了。 送别胡捕快后,薄青山沉了脸色。 这人虽然有官府刻的捕印,身份似乎是没错的,但是话里话外疑点重重。 既是找人,却又没有县令的手信,也不知道犯人的籍贯住所,只能勉强摸到几个村子大概的范围。 他们又如何知道人已经死了,又是什么样的宝贝在人死之后还这么锲而不舍地搜寻? 恐怕他们不是县令派来的人,丢的也不是宝贝,而是某样见不得人的东西。 商不与官斗,杭生担忧地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薄青山,想劝说他不要插收和官场有关的事情,却清楚自己说的爷听不进去。 爷大病初醒后就转了性子,虽说还是执意要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定居,但对许多事情都开始谋划和插手,跟从前私下随心叛逆的那个薄二郎完全不一样了。 杭生不知他家爷确实已经换了个芯子,凡是身边发生的每一件可疑的事都要查清楚,没准就有可能与他上辈子的死因相关。 “上回让你去查那丫头碰见的那人,可有眉目了?” 杭生抽回思绪,肃色道:“死人身上除了衣裳什么也没有,已经拿了画像让荆州的人去暗中查了,这几日消息应该就能传来了,爷再等等。” “好,去寻那丫头过来,我有话叮嘱她。” 他自斟自酌起来,等待着来人。 莫惊春进门就闻见一股酒气,不过并不难闻,她走进喊了一声:“薄大哥?” 桌前的人抬眼打量她,冁然一笑:“来了?坐。” 莫惊春心中忐忑,他刚刚和那群人周旋,不知道这回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她。 “方才我套话,那些人在寻的正是你爹娘二人,不过人已经被我糊弄走了。” 莫惊春猛然抬眼看他,惊疑不定:“怎么会...” 薄青山收起酒盏,换了一壶清茶,替她倒上一碗:“别紧张,尝尝这茶,能定神的。” 她手中被塞入茶碗,勉强喝了一口。 “他们不仅是在找你爹娘,还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莫惊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她捧着茶碗,眉头拧紧,似是想不明白,又隐隐有些怀疑。 薄青山心中微叹一声,可怜小丫头被卷入这种事情,不过他一定要叫她提前知道,早做准备。 “我瞧他们身上应该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并且不能声张,这才引得官差又来村子里秘密搜查,打着找人的幌子。惊春丫头,不管是不是偷盗来的,你知道什么都要如实告诉我,我能帮你。” 若能护她渡过这些事情,眼看她嫁得一户好人家,他也就完成了对她的补偿了。 莫惊春脑中思绪纷乱,心乱如麻。 薄青山知她胆小,在一旁温声鼓励:“没关系,慢慢想,我不会害你。” 杭生听着,心情也不知作何感想:爷对这个莫惊春的维护还真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让她做家里的厨娘,虽然饭食挺好吃的吧,可是莫家村多的是手脚麻利的妇人... 更别说莫名其妙教她认字、莫名其妙帮她隐瞒,啧... 爷最是面热心冷的人,家里一堆弟弟妹妹不见他亲近,怎么对着一个黄毛小儿扮起了好大哥? 薄青山温柔的安抚让莫惊春稍稍平静下来了,她说出了莫长林夫妇当时身上的一些细节:“伤口在头上、后脑勺是被石头砸碎的...村大夫说就是那道伤要了他们的命。” 她回忆起二人的尸体,泪水忍不住涌出,要一个小姑娘再次回想爹娘的死状着实残忍。 薄青山静静听着,还好莫惊春不只是一个十岁的姑娘,她的身体住着死过一次的灵魂,她比从前要坚强了许多。 “除了头上,身上还有一些小伤,不过我爹的腰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已经结痂了...估计是撞到了石头。他们的包袱和寿衣还被翻动过,其他的...记不清了。” 这一句话被薄青山敏锐的捉住了两个重点:“腰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是什么样子的?” 莫惊春回想了一下:“大概四指长,很扁,像是刀口一样。” 她拿自己做菜时候的刀具比划了一下,示意给薄青山看。 薄青山心中有了猜想,但打算先不和小姑娘说,恐怕惊到她。 身上伤口结痂,昭示死之前一段时间遭遇过伤害,那么恐怕这死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杀人者在他们身上没找到东西不甘心,丧仪时去而复返,然后差点被人发现仓皇逃走,几个月后才敢再来打着幌子继续查。 究竟是什么,这般重要? 再加上不久后村道上发生的那起命案... 薄青山以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闹得莫家人心惶惶,于是叮嘱莫惊春在他查出苗头之前谁也不要告诉。 莫惊春沉重地点点头,她明白。 随后,她来到厨房。 用凉水洗了好一会脸才完全定下心来。 她想到方才几人喝了那么些酒,今日薄青山胃里应该很难受才对,决定晚上就做些清淡养胃的粥和小菜解酒。 粥可不只是白粥,单单口味还有甜咸之分。 她见厨房有一只斩杀好的鸡,就打算用来做做香菇滑鸡粥,小菜打算用剩下的鸡肉做一个凉拌鸡丝和牛肉饼,再配上清炒小白菜。 事实上薄青山喝了不少酒,确实头晕的厉害,只想喝点汤水暖胃。 一碗浓稠鲜烫的香菇滑鸡粥下肚,切得极细的香菇丝、红枣丝、青菜末混合其中,丰富了口感,滑嫩的鸡腿肉脱骨切成了小丁,几乎不用咀嚼便化了。 这碗粥适时地解除了他的酒意。 鸡胸肉做成凉拌鸡丝,随着红艳艳的辣椒丝一道送入口中,丝毫没有往日的干柴。 他就着小菜连喝了三碗粥,不禁感叹唯有吃才是人间至美之事,重活一世,自己这口腹之欲反而更重了。 第27章 少女怀春 一连几天莫瑛都神神秘秘的,总是在村尾的石子路旁边张望,光莫惊春碰见就有三回了。 终于莫惊春忍不住问她:“瑛姐,你在这等谁呢?” 莫瑛一听脸红了,轻轻锤她:“哪有啊?我肯定等你啊!” 莫惊春瞧见她脸上可疑的红云,怀疑道:“你等我干嘛?” “哎呀!” 莫瑛撅嘴,将头瞥向一边:“你就别问了,我等你回家还能有啥事,我不就是想和你一块呆着么?” 她磨磨蹭蹭的,说是回家,又拉着莫惊春不肯走。 莫惊春无奈了。 她拉着莫惊春在路边聊啊聊,聊到夜幕快降临的时候,终于薄家的大门有了动静,钻出个头的杭生对上二人。 杭生猝不及防,愣道:“惊春姑娘,你怎么还在这?” 莫惊春无奈瞥了眼莫瑛,对方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了,直勾勾的盯着薄家大门里面。 她认命似的回答:“我和家里堂姐出来散散步。” “哦哦哦,行吧。” 他纳闷地又关上了门,方才听见外面一直有动静这才开门来看看,这哪有人散步绕着人家府上散的呀? 莫瑛有些失望的样子让莫惊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瑛姐,咱们要在这呆到什么时候?”莫惊春加重了语气问道,“你真是来等我的么?” “好吧...” 莫瑛低头,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薄家的大门,语气嗔怪:“春儿啊,你怎么这么不仗义,还瞒着我!难道我是外人吗?” “啊?”莫惊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发生什么了,自己怎么就不仗义了? “我上回问你,你都不跟我说实话!你咋不说薄家大哥这么好看呢?” 她嘴上不满道,脸上全是羞涩。 天爷啊!那天薄青山就跟神一样出现在她家里,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那些人,自己这一颗心就遭不住了,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 莫惊春想起来了。 那回在镇上莫瑛向自己打听薄青山的时候,自己确实捉弄她来着。 原来就为这个。 想到莫瑛这几日假装等自己这般辛苦,还没见着薄青山一面,怪不得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原来是心里有记挂的人呀! 莫惊春强忍着笑,打趣道:“瑛姐,你该不会是看上薄大哥了吧?” 说完就扔下莫瑛自己一个人跑开了,莫瑛被她笑得又羞又恼,连忙追着去捂她的嘴:“别喊呀!坏春儿,你你你你不知羞!” 回到莫家里,两人跑了一头的汗,迎面撞上了高氏:“哎哟,你们俩!” 莫惊春连忙停了下来,去扶高氏:“奶奶,没撞疼您吧?” 高氏心道,能不疼吗? 不过这点怒火对上莫惊春跟莫瑛心虚的表情自个就泄了气。 高氏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道:“奶奶没事,瑛儿今天来我们家玩啊?” 莫瑛大大方方同高氏问了声好,就手拉手跟莫惊春去房里了。 她在自己家还没有单独的屋子呢,这会赖在莫惊春这儿就不想挪窝了。 两人躲在屋里坐在床上说悄悄话,怎么也说不完。 李氏找过来叫了两回,莫瑛都赖着不回去,她只好道:“你今儿跟你春儿妹妹睡一块?” 两人齐齐靠着床板,闻言眼睛俱是一亮。 莫瑛猛点头,高兴道:“娘,你快回去吧!” “你呀!真是烦人精!”李氏嗔怪,扭头自个儿回去了。 两个人许久没有这样睡在一起过了,都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等高氏要睡觉了,强行把她们的灯给熄了。 二人躲在被窝里等了一会儿,直到隔壁传来均匀的鼾声之后才敢再钻出来。 对视一眼,偷偷笑了起来。 莫瑛在莫惊春身旁咬耳朵:“我奶跟我娘她们在偷偷给我看相看的对象了,说今年过年就先见几个。我都不喜欢,那些人长得还没我堂哥好看。” 莫瑛说的堂哥是莫青。 “你要是这么跟你娘说,你娘会骂你吧?” 莫惊春一脸同情,心想长得还不如莫青那得多寒碜啊。 “别说我娘了,我奶就得抽我!”莫瑛想到她奶奶的脾气就一阵哆嗦,随即又陷入了憧憬:“你说,要是薄大哥是我们村里的多好啊,他就比我大三岁。” “你别想了,薄大哥家里估计得比以前赵员外家还有钱,赵员外的儿子考中了都搬到县城去了。” 她的劝说是真心的,薄青山这个人家底太神秘了。 他自己从来没透露过,但是村长里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上辈子在莫家村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家里人,但是又从来不缺钱,还一直不成亲。 就光凭后面这点,她就得劝莫瑛别想了。 这样的人不是她们能够着的。 莫瑛撅嘴:“但是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春儿,你还小,真的。好些天了,我一想到那天他的样子就忍不住脸红。” 莫惊春暗中腹诽,她还小?她都死过一回了。 “好吧,那你还是想吧。”她随莫瑛去了,反正这辈子跟上辈子已经有太多不一样了,莫瑛最后还是不是和上辈子那个丈夫成亲也说不定。 ...... 两人沉默了一会。 莫瑛没有说话,莫惊春就也没出声。 “哎呀哎呀!真羡慕你!” 许久之后莫瑛一个翻身,趴在床板上,双手撑着下巴,看向她的双眼亮晶晶的,“春儿,你在薄大哥家里做饭岂不是天天都能看见他?要是我就好了。” “干脆,你明天跟我一块去帮我打下手好了...”“不行不行!” 她提出这个提议,反倒被莫瑛拒绝了。 “啊?”莫惊春懵了。 “我,我会紧张...会把你的正经事搞砸的。”莫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懊恼道。 “...” 莫惊春叹了口气,放弃了:“好吧,不过瑛姐你明天可别来门口守着了。” “为啥啊?” 莫惊春微怒:“今儿被你拉着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我的腿上全是蚊子包!” “噗...”莫瑛没忍住笑出声了,瞥见莫惊春委屈的脸,连忙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安抚:“对不住我春儿了。”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了,窃窃的说话声消失了,伴随着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第28章 下河捞鱼 七月天,热得不像样。 稻子都一茬茬割过了,路过院子里都摊满了金灿灿的谷粒。 中旬的某天夜里,莫家村里一片静谧无声,大家基本都睡熟了。 后半夜,一声惊雷。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莫惊春被吵醒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下床找水喝,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吵闹声。 不少村民被这场雨惊醒,然后跻着鞋连衣裳也来不及穿齐就往田里跑去抢收剩下的稻子,嘴里还在和自己家人骂骂咧咧,怪对方白日里偷懒。 剩下的人庆幸自己家提早收完了,坐在屋里关紧门窗继续睡。 莫惊春想到家里有莫瑛她们家的帮忙,高氏跟莫庆林在前天也收完了。 稻穗都捆好了堆在谷仓,也幸好今日还未打谷拿出去晾晒,不然这一场雨下来就全淋坏了。 她放下心来再度躺回床上,伴着雨声,睡得很快。 周氏是被人拍窗子喊醒的,她骂骂咧咧的起来,一巴掌将身边还在打鼾的莫远林掀起来:“下雨了,快起来遮稻谷!” 他们家的稻谷晾在空地上,今天莫松偷懒没收。 周氏和莫远林都不知道,还是隔壁莫同明路过见他们家没人起来才好心来提醒了一句。 稻谷都湿了,扫起来费力,周氏跟莫远林扯着油布勉强将地上盖住了,一趟下来又累又困,还得等地干了再挪出去晾干。 第二天这雨却没有停,第三天也没有。 终于在第四天,莫家村所有村民都提着一颗心的时候,放晴了。 头一天晚上下雨的时候,大多数村民家由于抢收及时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但也有几家孩子像莫松一样偷懒了,大人又没空顾上的,晚上淋了稻子,被邻居提醒后先盖住了,这会都赶紧将湿稻子拿去晾。 虽然雨停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抢救淋湿的稻子,但夏日气温高,还是有不少已经开始发芽了。 为此周氏急得嘴边生了个大燎泡。 连下了三天的大雨,河里的水几乎快涨到岸上来了,泥水翻涌,还有不少鱼都被从上游冲了下来。 这一场雨下来,总算带来了些许凉意。 故村里有不少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拎了家里的渔网蹲在岸边,对里头的鱼垂涎欲滴。 莫庆林的在村里朋友也来家里叫他了,几人盘算着合伙捞一网回家改善改善伙食。 高氏平时不让他们俩去水边的,此时趁着高氏不在家,他就想贿赂莫惊春,让她替自己瞒着高氏。 莫惊春幽幽道:“小叔,你捞回来的鱼怎么瞒啊?” “呃...”莫庆林挠挠脑袋,灵机一动:“你送给薄家大哥,然后就说是他家下人捞的!分给咱们了一些,如何?” “好吧,”莫惊春心知拦不住他,只好换个条件退一步要挟,“小叔,你要是敢去河中间,我就不帮你瞒奶奶了。” “不去不去!”莫庆林的同伙莫可凑上来,嬉皮笑脸地冲莫惊春打包票:“春儿妹妹你放心,有哥几个帮你看着你小叔呢,一定不叫他去水深的地方,你放心吧!” 看着黢黑精瘦的一群“竹竿儿”,莫惊春心道就是有你们在才不放心呢。 “小叔,我跟着你们去。”她犹豫再三,拎着小木桶跟在他们的后面来到了河边。 河岸边站了很多人,已经有人下网了,一网捞上来大大小小几十条,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这场面真是热火朝天,莫庆林几人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他转头从莫惊春手里拿过木桶,擦掉头上的汗:“春儿,你就在这树下等吧?河边人多,你还是别挨着。” 莫惊春点点头,看了一眼最吵的那边,担忧道:“小叔,你不要逞强啊!” 莫庆林“戚”了一声:“看你小叔给你捞一条最大的上来!今晚就吃烤鱼。” 莫青春撑着下巴,蹲在树下面远远地看他们捞鱼。 本来这个地方人少就是因为鱼漏不到下面来,都在上边被那些大人堵住了。 莫庆林的几个同伙下网都只捞上来一些小鱼,辛苦打捞上来的的既不舍得倒掉,又没有二两肉吃,气得莫可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 石头纹丝不动,他痛得嗷嗷叫。 莫庆林嫌他丢脸,将他挤开,霸气道:“我来!” 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怎么的,刚好上游他们筑起来堵鱼的泥漏了,有一些大鱼顺着洞游了下来,又刚好落到了莫庆林的网里。 这一兜子够他们分着吃一顿了。 只是莫庆林还不满足,他又多试了几次,总共捞上来大的十一条,小的几十条。 几个人蹲在草地上分赃,莫庆林作为主力分得了三条大鱼和全部的小鱼。 他将桶交给莫惊春展示战利品,莫惊春眼睛都笑弯了,连冲他竖了好几个大拇指。 一些实在太小的鱼苗苗被她放生了,然后其余的拎到薄家。 她提着这么大一个桶,薄青山忍不住侧目:“你这是干嘛去了?” “捞鱼,上游冲下来好多大鱼,村里人都在河边下网呢!”她的脸上因为一路走来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是高兴。 今天有鱼肉吃了,确实高兴。 “所以这是特地给我送来的?” 薄青山很不要脸的这么以为。 “...薄大哥,你能不能让我借你家厨房,我做好了给我小叔送去啊?” 她心虚地挪开眼睛。 人家帮自己那么多,自己捞到几条鱼拿到人家面前来,结果还不是给人家的。 “...” 行呗,薄青山气笑了都,看样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呗,人家就是来借厨房的。 “去吧。”他揉揉眉心,放过了这没良心的小家伙。 莫惊春来到厨房。 莫庆林想吃烤鱼,那就三条大鱼用来烤,薄青山、莫庆林跟刘氏家里一人送一条去。 这些小鱼不好吃肉,就用来炸成酥鱼干当作零嘴或是做成腌鱼给薄青山和莫同明下酒。 计划好后,莫惊春将鱼宰杀去鳞,表面划上花刀,这样皮肉绽开之后更容易烤透入味。 然后装在盘子中用酒腌一会儿去腥。 腌鱼的时间她去外头找来了一些适合烤鱼的树枝,削掉尖刺和叶子,一头插在鱼上,再用多余的树枝搭好烤鱼的架子。 下头点上火,不时翻动一面让整条鱼受热均匀,以免烤糊。 调料只用到了辣椒粉、孜然粉跟盐调味增香,还原乡野间烤鱼最原本的美味。 第29章 酥炸小鱼、烤鱼 接下来要处理这些巴掌大的小鲫鱼了。 一开始莫惊春想着是做成腌鱼块更好,可以存放久些,偶尔取来下粥吃。 但在看到几乎全是鲫鱼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刺多扎人没什么吃头。 索性全部做成酥炸小鱼,香香脆脆的,骨头炸酥了也不怕卡喉咙。 她准备好一个能装下这几十条小鱼的木盆,切好姜丝放入其中,倒入白酒,所有鱼的两侧都切了几刀,统一码在大盆中腌制。 往腌好的鱼身上抹一层淀粉,然后起锅烧油。 炸鱼的油要多一些,要等油够热了才能下锅,莫惊春用锅铲小心地将抹好淀粉的鱼一条条下入锅中。 炸鱼起初刚入锅时不能翻动,这时候水分多翻面容易散,得等到一面炸得金黄之后才能翻动。 这其中的时间她穿梭在厨房里,不时出去看一会地上的烤鱼,又马上回来注意锅里的小鱼,忙得出了一背后的汗,总算是把鱼都炸完了,烤鱼也好了。 分出一份来送去给薄青山,薄青山显得受宠若惊的样子:“怎么,还有我的份?” 莫惊春就无语地看着他演戏。 “行了,玩去吧。” 薄青山瞅了一眼装在盘中还被穿着树枝的鱼,心道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手艺,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怪香的。 莫惊春在他家借了一个大一点的食盒,先是去了莫同明家。 刘氏又惊又喜:“呀,春儿?你今儿下河摸鱼去了?下回可不敢了!” 莫惊春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明婶。” 她想了想莫庆林让她替他瞒着,于是把锅甩在了薄青山头上:“是薄大哥...他家的小厮下河替我捞的。多捞了几条,我想着给您和明叔也送一些来尝尝。” 刘氏松了口气,眯眼笑道:“那就好,难为你有这个心了!婶子不白吃你的,叫你叔装一篮子给你带走。” 莫同明也在一边乐呵呵道:“丫头,拿好喽!” 顺手就被塞了满满一篮的鸡蛋,莫惊春拿得有些艰难。 回到家,高氏也在将谷仓里的稻子拿出来晒,铺在院子里满满一地澄黄澄黄的。 该说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是要好一些,莫惊春家里平均亩产在一石半左右,莫家村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水平。 “娘,春儿做了鱼,咱们一块吃一点吧!” 莫庆林一见她进来眼睛都亮了,立马蹦起来,拉着高氏往屋里走。 “急哄哄地做什么!哎哟,你等我把这块地方摊开!冤家!” 高氏被他闹得头疼,一番吵闹后还是拗不过两个小的。 “怎么又拿了这么多鸡蛋呐?春儿,总是白吃人家的可不好。”高氏皱眉,担心地就要把鸡蛋给刘氏送回去。 “没呢,奶奶,我给明婶也送了一条大鱼和十几条小鱼去。”莫惊春解释道,要是白拿她也不好意思啊。 “那就好。” 高氏安心坐下,又觉得不对,严厉道:“哪里来这么多鱼啊?你们俩偷偷去水边了?” “没、没呢!” 莫庆林刚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正往嘴里塞,闻言连忙结结巴巴地摆手否认。 在高氏的威严下,他的眼神心虚地往四处飘,否认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奶奶,是杭生捞的鱼。” 连莫惊春都比他淡定多了。 但高氏还是一眼就看穿了两人在撒谎。 她瞥了眼桌子上的鱼,随即当自己没看出来一样:“没有就没有,你抖什么?快吃饭吧。” 莫庆林松了口气,和莫惊春对视一眼,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以为这事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谁知道饭后,正当莫庆林高高兴兴准备下桌时,高氏沉着脸问他们:“吃饱了没?” 二人俱是乖巧点头。 “吃饱了,就去把谷翻一遍。然后春儿去将衣裳洗了、被褥拿出去晒,庆林去挑水,把家里的水缸加满,镰刀钝了,也得磨出来。” “啊?这么多事,都得今儿下午干呐!娘,您想累死我俩呀?!” 莫庆林瞪大了眼睛。 他好不容易忙完农活了,还不能歇两天啊? 她淡淡道:“不许偷懒,想想我为什么叫你们做这些。” 说完她就躺屋头午休去了,留给莫家叔侄一个无声的背影。 莫惊春心知这是谎言被识破了,她是从犯包庇莫庆林,高氏罚他俩呢! 莫庆林还在唉声叹气,不知道怎么惹了高氏:“春儿,你说娘是不是没吃到最后一条炸小鱼才生气的,觉得我俩不孝敬她?” 莫惊春看他就跟看二傻子似的,忽然叹口气道:“小叔,以后你一定要找一个聪明点的媳妇儿。” “为什么?” 说起找媳妇来,莫庆林的脸红红的:“我、我还小呢。” 莫惊春忍不住的摇头叹气。 隔着门传来高氏冷飕飕的声音:“干不完这些活,今晚就别吃饭了。” 糟糕! 莫庆林神色一变,立马拉着莫惊春摊稻谷子去了。 两人忙活了一个下午,莫惊春洗衣服晾衣服,莫庆林挑水。 好不容易见水缸还有最后一趟就要满了,莫庆林拿起空水桶,转身就朝外走去。 莫惊春把几个人的被褥都搬出来晒。 加上下午洗的三人攒了好几天的衣裳,莫家小院顿时满满登登,连两个人通过都要一前一后地走。 高氏还算满意,拍了拍她的背:“知道奶为啥叫你做这些累不?” 莫惊春脸上无比乖巧道:“知道了,奶奶,春儿不该帮小叔瞒着您撒谎。” “河边危险,那些去捞鱼的都是大人,你们还没水高呢,要是被水呛了怎么办?要是下次真想吃鱼,就跟奶说,奶去别人家买一条来就是了。” 高氏见她听话,很是欣慰,于是放柔了声音打算和她讲道理。 “嗯,奶奶,春儿以后一定拦住小叔!”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高氏睡够了,伸个懒腰,道:“睡了半下午,人都睡痛了,我去找你大奶奶说会话。” 高氏去找莫瑛的奶奶尤氏,顺便跟她学一下打络子,打出来的络子拿到镇上的铺子去卖,人家收五文钱一个。 农闲的时候,她打算做些手工来补贴家用。 第30章 酿桃酒 高氏走了没多久,周氏就从外面回来了。 两家还是共用一个院子,周氏回来见地上跟过道都被挤满了,眉毛一横,阴阳怪气道:“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莫惊春不想被她影响了心情,挪开了一些,淡淡道:“又没挡住你们家的路。” 说完就回屋去了,留下周氏一个人,听见她在背后骂骂咧咧的:“眼里越发没有长辈了!死丫头,克了爹娘还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家!” 她站定回头,盯着周氏问道:“二婶,您这话什么意思?” 周氏满脸怨气,她们家最近又是莫名其妙的丢钱,又是稻子淋了雨发芽,收成受损。 今天莫远林出门还扭了脚,肿得不能干活! 简直是倒霉透顶! 她觉得今年实在不顺,就去找村里的田神婆算了一下。 田神婆神神叨叨的,说是有灾星吸走了他们家的气运。 现在还只是倒小霉,若是不按着她的方法阻止被吸运,以后只会越过越差。 周氏越听越害怕。 她本来就信这些东西,立马就把身上所有的铜钱都塞给了田神婆,问她该怎么办。 田神婆捏诀算了半天,然后告诉她灾星在西北方向,生肖属兔,是个女孩,让她先回去找看看,切记不要声张。 周氏忐忑的回了家,一见到莫惊春,豁然开朗:这不正是田神婆所说的属兔的丫头,睡在家里西北角的屋子里头么! 她再想到村里之前就有莫惊春克死她爹娘的传言,立马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怒之下就说漏了嘴。 喊完她就后悔了,田神婆叫她先别惊动对方的。 这会被莫惊春盯着,她慌慌张张地岔开话题:“没、没什么!我瞎说的!你赶紧把屋前这块地挪开来,我也要晒褥子!” 她遮遮掩掩的,搞得莫惊春莫名其妙,心道她前些天骂的比这还难听多了,今儿有什么好顾忌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周氏再有什么动静。 莫惊春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高氏的震慑,让她真的决定安稳过日子了? 莫庆林从外面挑完水还摘回来一兜桃子,小小的,又脆又酸。 “春儿!快尝尝这个,可甜了!” 他打着包票极力让莫惊春尝一个,说甜的很。 莫惊春拿起一个,在衣裳上擦掉桃毛咬了一口,而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叔!” “哈哈哈哈哈!” 莫庆林丢了桃子捧腹大笑:“山上的桃子你也敢吃,小叔帮你长长记性!” 莫惊春好一会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回来了,生气地一把将吃剩的桃子丢了过去:“叫你使坏!” “诶,没打着!” 莫庆林笑嘻嘻躲开,桃子正中周氏刚洗好的衣裳上。 “噗...” 莫庆林差点笑出来,莫惊春怕引来周氏,急得捂住他的嘴:“别笑啦!小叔,快拿去洗一下!” 趁着周氏还没出来,两人连忙将染上汁水的衣裳拿到河边重新冲洗了一下,又连忙摆回原位。 这才捏了把汗,差点又要听周氏发疯了呢。 莫惊春拍拍手,将地上散落的桃子一个个又捡起来。 莫庆林问道:“留着它们能做什么?” “做桃酒吧。”她想了想,道。 桃酒入口清爽,果香馥郁,甜而不腻。 她都有些馋了。 “你?你才多大,喝什么酒?” 莫庆林愣了一下,随即反对。 “我不喝,我们拿镇上去卖。” 她冲莫庆林眨眨眼,这些日子想来想去,她还是想在镇上摆摊试试。 “先不和奶奶说,等挣了钱再告诉她,让她高兴。” 莫惊春叮嘱他。 要是告诉高氏,恐怕她又担心这担心那,犹豫不决,永远不能迈出第一步。 她醒来适应了这么久,不能总在莫家村打转呀! 薄家一个月给她二百文月钱,攒了几个月也就攒下来四百文呢,还不到半两银子。 等稻子卖了,除去留下来交税和自家吃的那些,倒是应该能有个十两银子的入账。 山上的这些野桃子一个个都小巧玲珑,汁水不多,莫庆林摘的这些用来酿酒只够自己家喝的。 她央着莫庆林又到山脚去摘了几大兜回来,差不多将那一片的野桃子差不多都给摘完了才收手。 “够了不?” 莫庆林累得满身是汗,扶着墙直喘粗气。 “够了。” 她心满意足地捧着布兜,喜滋滋的。 在她眼里这些桃子已经变成哗啦啦的铜板在向她招手了。 两人合力将家里用来酿酒的木桶从角落中搬出来,清洗干净灰尘,然后将桃子全都倒进去用清水和细盐仔细擦洗。 “呀,家里没酒曲了。小叔,你在这洗着,我去明婶家看看有没有借。” 从刘氏那里借来酒曲,桃子也洗好了,接下来又是个大工程,要将这些桃核剔除,果肉切块榨成汁。 莫家没有趁手的工具,两人犯了难。 “要不,去薄大哥家?”莫庆林提议,“大不了酿成了送他一壶尝尝。” “小叔,就算不借人家地方我也要送一些给人家的。” 她又不是白眼狼。 “那我们现在搬过去?” “好。”莫惊春犹豫着答应了,心道这是不是有点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两人端着一大桶的野桃子,这场面颇为滑稽,薄青山打趣道:“这是去了趟花果山?猴子老家都被你端走了吧?” “薄大哥...这是我小叔。” 莫惊春第一次介绍莫庆林给薄青山,场面就这么尴尬。 “哎?”薄青山忽然觉出不对来了,“你叫我薄大哥,又叫他小叔...那我该叫他什么?” 要跟着莫惊春叫叔?他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呢! 莫庆林毫不在意地:“没事!咱们各论各的,我跟着春儿喊你一声薄大哥,你跟着她喊我一声庆林叔,这有啥的!” 他大大咧咧,反正莫瑛比他也大了一岁,不是也得喊他叔么? 薄青山觉得有趣,轻笑了一下:“庆林叔,失敬失敬。” 莫庆林觉得被一成年男子喊叔还怪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薄大哥,我这侄女多谢你照顾啦,我们打算农闲的时候酿些桃子酒拉去镇上卖,到时候也送你两壶!” 小小年纪,倒还挺会做人情。 薄青山做了个“请”的手势,故意拿起了腔调:“尽管用,别客气,薄某可是等着惊春姑娘酿的酒解馋。” 莫惊春的脸都被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红了,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薄青山见了,又啧啧两声:“庆林叔,你这侄女可真容易害羞啊。” 第31章 买种鸡 将酒曲放入榨好的桃汁中,搅拌封坛,静待两个月就可以启封品尝了。 一想到还要等这么久,莫惊春的心,就有些急不可耐。 “春儿,明日搭你同明叔的驴车去镇上买几只鸡种回来,就要一只公鸡,三只母鸡。” 周氏学了打络子回来,顺便和刘氏交流了一下养鸡心得,难得主动掏出钱袋子来叫莫惊春跟莫庆林明天去买几只种鸡,待回来生出更多的母鸡留着下蛋。 老莫家原先养的鸡鸭鹅都归了周氏,为争这些宝贝她还主动让出了一大半的菜园子。 这几日空闲了,是该重新搭个鸡棚,买几只鸡回来留着生蛋吃了。 莫惊春高兴又能去镇上了,又问:“奶奶,你不跟我们一块去啊?” 高氏摸摸她的头:“奶奶明天去把地翻一下,下月好种麦。” “奶奶,你等我们回来一起吧,你就在家歇着。” 莫惊春怕她一个人下地太辛苦。 她拉过莫庆林,向她保证:“同明叔天不亮就出发,我们中午前肯定能回来。” 高氏心里暖乎乎的,只得满口答应了:“好好好,等你们回来,那奶奶就偷一回懒,在家里等你们。” 三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天不亮,莫家村民还都在吃早饭的时候,莫同明跟刘氏就吃完了来找莫惊春跟莫庆林。 莫惊春扒完碗底最后一口稀饭,含糊道:“婶,我好了,你等我擦把脸去换衣裳。” 刘氏哎了一声答应了,倚在老莫家门口同高氏边闲话等她:“要说...你跟春儿也算是挺过来了,眼看这孩子还比以前更开朗了些。” 高氏丧子几个月,也将莫惊春的一些变化看在了眼里,叹道:“小小年纪就要懂事,嘴甜一些是为了逗我不让我难过,我哪里看不出来?就这样我心里才更不好过... 别的不说,这一手厨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真是可怜这孩子了。” “哎,茂金婶你也别这么说,当初是你们家老大心善才救了春儿一命,她嘴甜懂事是心疼你,老天还你这么乖一个孙女,你就别天天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了。” 说罢,刘氏又笑眯眯的:“我看春儿这孩子聪明,或许就是每天看你做饭的时候记在心里了,就学会了,这是天赋哩,以后没准能当大厨子!” 高氏谦虚道:“哪有的事,人家大厨都是男的哩...” “远林家两口子最近如何了?” 还不见周氏起来,刘氏凑近了小声问。 “就那样,上回被我说了之后老实了些。”提道二儿跟二儿媳,高氏的笑容淡了许多,“就是莫松不知道这些天都在忙什么,经常的不见人影,天天老晚才回来。” “哎,可得叫他爹娘看紧点,别在山上乱跑踩了方家兄弟布的陷阱,受伤可就不好了。” 刘氏对孩子还是关心了一句。 高氏笑着点点头:“好,回来我和他爹说。你家敏呢?最近可有消息了?” 莫敏敏嫁去夫家两年了,过年那会肚子还没动静,刘氏有些着急,反倒是夫家那边不甚在意,说敏姐还小养养身子再生也不迟,反正小夫妻感情好。 这么好的亲家,刘氏背地里也是满意的。 当初看男方家里是卖肉的屠夫,还以为脾气不怎么好,没想到真是烧了高香的好姻缘。 刘氏脸上笑意越浓了:“前儿才让人从婆家带话来了,都好,女婿说的过段日子带她回来娘家玩两天。” 两人说了会闲话,莫惊春和莫庆林也好了。 坐上了莫同明的驴板车,莫惊春腰间别着还是那个薄青山给她的荷包,里面装着昨天高氏拿给她的三百文铜钱。 一般一只肉鸡市价在四十文左右,种鸡要稍贵一些,在五十文到七十文之间。 刘氏告诉他们去镇上的某条巷子里找一个老人家买,他的种鸡健康又能生,也才要公鸡六十文左右一只、母鸡五十文左右一只。 高氏给的这些钱是很够了,叫他们中午要是赶不回来,在镇上买个饼吃也可以。 进城之后,刘氏让莫同明去老地方摆好摊子,她则牵着两个孩子去那户人家买鸡。 绕了好几条小街,终于到了那家人住的地方,莫惊春发现原来这一条街上全是养鸡鸭的人家,兼之出卖种禽。 不巧的是这户人家今天出门去了,他们在这敲了有一刻钟都没人开门。 刘氏还要继续在这等的时候,旁边一户人家探出头来了:“是要买鸡?肉鸡还是蛋鸡?” 他脸上一圈莽汉胡须,刘氏看了有些害怕,拉着两个孩子就想走。 莫惊春反而直觉他家卖的鸡应该不错,应声道:“要买一只公鸡和三只母鸡。” “配种是吧?进来看看吧。” 他打开院门,也懒得出来迎客。 刘氏虽然害怕,但见莫惊春脸上一片淡定,也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地带着他俩走了进去。 进去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妇人。 “看看吧,就这几只了。” 那汉子随手一指,妇人正在喂的五只。 正好一只公的四只母的,个个精神抖擞,毛色鲜亮。 “你这是...”刘氏看了好几眼:“斗鸡啊?” “是啊,本来这只淘来是专门卖给吴二郎的,前些日子他被家里老爷子抓住打折了条腿,也就没要了,一个多月找不到买主,干脆当种鸡卖。” 那汉子指着那只公鸡,人倒挺实诚的。 接了一句,也不怕这几人嫌晦气不买用来赌钱的鸡。 “不过这些母鸡下蛋挺勤的。”妇人怕她们不买,找补了一句。 她围着围裙,手细白细白的,看着也不像是经常做粗活的人。 刘氏信了他们的话:“多少钱?” “公鸡八十文,母鸡五十文。”这几只母鸡本来也不是斗鸡,只是这公鸡价格虽高,但是原本做斗鸡卖是要按好几两银子卖的。 莫惊春有些犹疑,她就只是想买只普通的种公,没必要花这么多钱。 男人看出来了她的犹豫,不知道为啥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能一下把这几只都带走了,公鸡我就按旁边那户人家的钱卖给你了。这鸡体力好,个头大,以后杀了吃肉也够吃几顿,你买回去不亏的。” 第32章 烧柳条 本以为这么说几人就不会再犹豫了。 没想到刘氏又有问题了:“你这鸡要有你说的那么好,干嘛非得急着卖了,不亏啊?” 她怀疑地看了好几眼:“别是病鸡吧?买回去要闹鸡瘟的。” 那汉子有些着急,语气就不好了:“你这人不买就算了!” 他生气起来胡子一抖一抖,一脸凶悍样把三人吓了一跳。 妇人放下手里的鸡食拉住他,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我相公他脾气躁。我们原本也是不急着卖,除了斗鸡家里还有几十只蛋鸡呢。谁想到老家出事了,我们急着回去,这才都卖了。” “嫂子您放心,咱们家肯定没有病鸡的,不然前头几十只也卖不出去。再说了——病鸡精神也没这么好不是?” 她说起话来就有理有据多了,刘氏跟莫惊春几人听着都舒服,一看他们家鸡棚确实挺大的。 刘氏和莫惊春一合计,四只母鸡,刘氏可以带一只回去,于是就同意了那汉子说的。 最后一只公鸡六十文,四只母鸡总共二百文。 几人付了钱,妇人送了他们鸡笼子装着回去。 成交了生意,两边的气氛缓和了些,刘氏于是顺道问了一嘴:“你们要回老家?老家哪里人呢?” 妇人笑着道:“他是酉阳县的,我就是这镇上人,跟着他一道回去罢了。” 再问就是人家家事了,不方便。 几人告别了小院。 相同的价格,买到了一只更好的鸡,莫惊春还是开心的,将那只漂亮的斗鸡拎在手里看了又看。 “春儿,有空的时候可以去菜地里捉些虫子,鸡爱吃的哩。” 刘氏絮絮叨叨教了她一些养鸡的小技巧,莫惊春用力嗯了一声,记在了心里。 几人回去摊子上找莫同明,莫同明差不多也快收摊了,辰时不到就踏上了回莫家村的路。 午饭前回到了家。 高氏已经用茅草和捡来的树枝搭好了一个简易的鸡棚,将买来的种鸡关进去。 或许是原本几只鸡就比较熟悉彼此,不用适应太久,过了两天,莫惊春捉来菜虫准备喂鸡时就看见那只公鸡趁其中一只母鸡在啄食时跳到对方的身上。 母鸡咕咕咕叫了几声,而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分开啄地上的虫子。 莫惊春把这事跟高氏说了,准备一个暖和松软的草窝方便给母鸡下蛋孵小鸡。 草窝放进去后,她一有空就忍不住往鸡棚跑,终于在三天后蹲到了两只母鸡悄摸摸的下蛋。 第二天,又有三枚新鲜热乎的蛋静静躺在鸡窝里。 莫惊春很高兴,将它们一个个捡到草窝里,然后就有母鸡窝在上面,再等上二旬就有小鸡破壳了。 母鸡下蛋辛苦,她特地每天都去菜地里捡一些又肥又大的菜青虫来,单独喂下蛋的母鸡们。 有时候公鸡想来抢食,都被她赶开了。 莫庆林见了就说她过河拆桥。 母鸡孵蛋的日子里,高氏也没闲着,下田排水、翻土松地。 莫惊春这时候忽然就理解了前些日子学到的那句“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莫惊春还能在饭点偷下懒,莫庆林和高氏是眼见着自己身上刚养起来几天的肉又消瘦下去了。 就算这么忙了,还有人要给她们添堵。 莫惊春打扫鸡棚的时候从角落里扫出一小截烧黑过的树棍,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做多想,扫掉了。 接着第二日、第三日都有相同的烧过的一截树枝,在鸡棚不同的地方被她发现。 莫惊春觉得很奇怪,于是拿着去问高氏,高氏也觉得莫名。 两人在家里厨房找了一番,也没找出来是哪里来的树棍。 也因为烧黑了,根本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找不出是什么树。 高氏就以为是鸡出去觅食的时候给刁回来的。 等小鸡孵出来了,刘氏来她们家看看小鸡的情况,她和刘氏说起这件怪事。 刘氏骇道:“现在可有?快拿给我看看!” 高氏见她认真,鸡棚本是莫惊春每日晨起就打扫过的,应当是丢掉了,但她记起自己的屋子里当时留了一段下来为找出是什么,后来也没丢。 她从房里找出来递给刘氏,刘氏放在鼻尖底下嗅了一下,变了脸色:“茂嫂子,这人好歹毒的心思!这可是柳树的枝子,你们平时不怎么养鸡的可能没听过,家里养小鸡最忌讳就是烧柳条。” “怎么说?” “这是行里的暗话,母鸡下蛋熏柳枝,一窝鸡崽活两只。这是想叫你们家母鸡下的鸡仔都活不下来啊!” 高氏听了也猛然色变,刘氏赶紧叫她好好想想最近和谁家关系不好,那人还能天天进她们家院子的。 刘氏回去后,高氏喊来莫惊春,同她说了这事。 她脸色凝重:“春儿,你最聪明,你想想谁能做这事?” 不论这俗语是不是真的,背地里能行这种阴私恶毒事的人是一定得找出来!太坏太可怕!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才找来莫惊春问问。 莫惊春犹疑道:“咱们最近也没和谁家有过节呀……” 她咬唇思虑片刻:“我这几日喂鸡时也看过,一般白天都没有,就晚上睡了一觉起来,早晨打扫的时候柳枝就在里头了。 奶奶,那人定是趁晚上我们都睡着了才偷偷溜进来的,不如今晚我和小叔假装睡下,等那个人现身,我们再看清是谁。” 高氏一听,叹道:“你心细,就听你的吧。” 入了夜,今晚高氏、莫惊春、莫庆林三人早早就熄了灯躺下,却没有一人能睡着,睁着眼等着那贼人。 一直到村里一点儿声响都听不见了,等得高氏都有些迷迷糊糊,忽然就听见外头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家里传来的,高氏凝神细听了半晌,随着一声极细微的“啪嗒”,动静又消失了。 莫家院子又归为宁静。 莫惊春、莫庆林各自扒拉在自己屋子的窗下面,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他们看到的人不是人,是鬼。 第33章 见鬼了 那东西是从周氏他们屋子里出来的,佝偻着身子、披散头发,脚步虚浮。 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裳,还不如说是挂着一堆烂布条。 所有人屋里都没点灯,莫惊春跟莫庆林只能靠着院子里微弱的星光来辨认。 那东西转过头来,惨白如纸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赫然三个裂口,黑洞洞的骇人。 鼻子上是凹下去的两个洞,下面是一张横过来的血色裂口,大概是嘴巴。 大半夜看见这张脸,怎么也不像是个人。 那东西谨慎得很,或许是感觉到背后有目光,忽的转过来四处张望了一番。 “他”一回头,阴森寒气扑面而来,莫惊春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强忍着叫自己轻手轻脚的爬下窗沿。 那边莫庆林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至少强撑着看到那人点着了柳条,又扔进了鸡棚,最后进了周氏的屋子。 声音就消失了。 莫庆林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身子都软了,喘着粗气。 他这个位置离莫惊春的窗户更近,看见的更清楚! 那不人不鬼的东西去了二哥二嫂的屋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二哥二嫂不会出事吧? 他心里着急,又不敢这时候出去惊动那东西。 好不容易挨到鸡叫了,都没等天亮,他就冲了出去:“二哥!二嫂!你们没事吧?” 他把门敲得砰砰响,屋内安静的很,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开门,他心里越发着急了。 “二哥!开门呀!” 就在他想一脚踹在门上的时候,门开了—— “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神经?” 是周氏。 她口气很不好,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衣裳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被吵醒的模样。 莫庆林没心情和她计较这些,急切地抓着周氏的手问道:“二嫂,你们屋里——” “哦,是庆林啊?我们屋里怎么了?” 前些天摔到脚的莫庆林也撑着单脚跳到了门口,和气的问他怎么了。 “呃...”莫庆林顿了一下,他看到那东西实在骇人,怎么二哥和二嫂都好好的没事呢...啊不是不是,没事当然最好了。 他长抒了一口气,也就没那么着急了,头脑冷静了下来,心道这事还是先不告诉他们,免得吓着。 他探头往里面瞄了两眼,还没看到有什么呢,结果马上就被周氏整个身子挡在门口严严实实。 她揪住莫庆林的耳朵,将他拎远了些:“你有啥事?在这偷偷摸摸的看什么呢!” “疼疼疼——”莫庆林耳朵被揪住,心里的委屈生气一下就上来了,“二嫂!放开我!” 他们的动静引得高氏、莫惊春跟莫松都醒了,纷纷穿好衣裳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娘!二嫂揪我耳朵!” 莫庆林气闷,究竟还是孩子心性,一看见高氏就忍不住跑到她怀里告状去了。 周氏生气但见了高氏又不敢发作,只好瞪了一眼莫远林。 莫远林讪讪道:“娘,您起这么早啊?” “早什么?还不是被你们吵醒的?” 高氏板着脸,见莫庆林耳根子都通红的,心疼地搂紧了一些,冲二人喝道:“发什么神经?一大早欺负你弟!” 莫远林冤枉的很,也委屈道:“娘,我没有——” “还没有?!要不是我看到了你媳妇揪他耳朵,还想怎么才叫欺负?你当哥的什么也没管,叉手站在一边看热闹!” 高氏眼神凌厉,一大早的起床气全撒在两人身上了:“老娘还没死呢,你们就这样欺负小的?难怪自己儿子每天吊儿郎当,你看看你自己,分家了也没个当家作主的样子!” 高氏一通骂,莫远林嘴也不敢还,一味的诺诺称是。 这样子看在高氏眼里更觉得他撑不起一个家来了,竟然庆幸自己当初没让春儿跟着他们家生活。 不然非得给一个好好的孩子养废了不可! 莫惊春要是能听见高氏现在心中所想,估计得不胜唏嘘了。 高氏猜得没错,曾经她就是在二人的眼皮下,从她小时候就一个苛待一个纵容,她被养成了别人做什么都不敢反抗的性子。 周氏被她指桑骂槐,拉不下一张脸,不满地嘟囔:“还不是他大清早天不亮就来拍我家门,吵得人不安生!” 莫庆林听了,委屈道:“娘,我是看二嫂屋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担心——” 他说了一半,周氏就急哄哄地否认:“小兔崽子,你瞎看什么了,我们屋里干净得很!啥也没有!” 她表情慌乱,眼神闪烁,急忙忙拉着莫远林要关上门进屋去。 “站住!”高氏瞧出不对来了。 昨夜的事她还不知道,只是单从周氏的反应跟莫庆林的话中察出奇怪来了。 “庆林,你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个人...不对!是个鬼!有个鬼从二嫂屋里出来,然后往咱们鸡棚里丢东西,后面又进他们屋去了。” 他害怕地往高氏怀里缩了一缩:“娘,我真的看到了,那鬼眼睛上有三个洞,嘴巴全是血!我没瞎说!不信你问春儿,她肯定也看着了!” 莫惊春虽然没看见后面那鬼又回周氏的屋子了,但是确实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张脸,可怖得很。 她害怕的点点头:“奶奶,小叔说的是真的。” 高氏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听说有鬼,她当然也是害怕的。 但是结合刚才周氏慌乱的表情来看,她更相信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你、你们别吓我!”莫松听了半天就听到个有鬼,吓得躲到他娘身后,“娘我怕!”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确定什么动静也没有吗?” 周氏不敢做声,捏了一把莫远林。 “呃——”莫远林痛呼出声,“娘!我们没看见!没有的事...估计小孩儿晚上没睡好,做噩梦呢?” 他带着讪笑,搀住高氏:“娘,您赶紧回房再休息会吧,我们啥事也没有。” 高氏瞧他一眼,这回没再说什么,由着他将自己扶回去了。 “我们都没睡呢,哪有做噩梦!”见高氏由着他扶回房间了,莫庆林不服道。 院子里,高氏走后。 周氏狠狠瞪了一眼莫庆林跟莫惊春,后者无所谓的直视回去。 周氏一愣,破天荒地拉起莫惊春的手,转怒为喜: “春儿呀,二婶前些日子去镇上裁了几匹布,给你也留了一身,二婶帮你比下身量?到时候好做出衣裳来。” 第34章 周氏反常 莫惊春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周氏还是头一回对她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差点晃了她的眼。 “不用了...”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周氏就着急忙慌阻止她:“怎么能不要呢!你这孩子!”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太急切了,她顿了一下,又刻意放缓了声音,笑道:“以前呀,是二婶不对!二婶这人不会说话,其实心里呀疼你跟疼你哥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二婶心头肉,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做身漂漂亮亮的衣裳,把我们家春儿打扮鲜亮一些!就当二婶给你赔罪,好不?” ...... 莫惊春觉得自己的耳朵跟脑子都不好使了,被周氏揽着肩膀,距离近得可以闻见她身上浓浓的油墨味... 莫惊春像是生锈了一样,身体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由着周氏牵着,量了肩长、身高。 莫庆林被周氏这番话惊得早就忘了早上的事,一直目瞪口呆。 直到莫惊春终于逃脱周氏的“魔爪”,他才有机会挤到莫惊春边上,小声问:“你跟二嫂,咋回事?刚刚不还那样么?她转性了?” 莫惊春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是她的心里打死也不信方才周氏说的那些话的。 疼她?周茹不把她给卖了就烧高香了。 莫惊春心中猜测万千,面上依旧谨慎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很怪。 “我觉得二婶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她悄悄和莫庆林提醒,“你小心一些。” “她不会被昨天那鬼上身了吧?”莫庆林登时惊恐起来,拔脚就跑了出去,“不行不行,我要去道观里求一副桃符回来,挂在门上!” 莫惊春本还想安慰他世界上没有鬼神,忽的就想到了自己——她不就是鬼来的么?一时之间竟张不了口。 她怀着满重的心事,今日连念书都心不在焉的。 薄青山一般不会在这间小书房里监督她,但是今日几回进来都抓到她在出神,连自己走到跟前了都没察觉。 他一把抽掉莫惊春手中里的书,举得高高的,抬头看一眼书页上的内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千字文第一页,何故看这么久,可是有不解?” 薄青山挑眉问她。 他方才出去前就停在这页,半个时辰了,还在看这页。 被薄青山抓包,莫惊春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我...没...” 她默默从薄青山手中拿回书,咬唇道:“薄大哥,今日晨起发生了件让我不知所措的事...” 薄青山听罢,并不急着问她何事,而是从容不迫地在她对面坐下,忽然考她:“守真志满,逐物意移的上一句,是什么?” “性静情逸,心动神疲。” 莫惊春虽然诧异,但还是依言回答道。 “是了,你今日内心浮躁,才会精神疲惫,神思困倦,方才连我进来都听不见。不如和我说说是什么样棘手的事,叫我们小惊春心动神疲,嗯?” 适当的打岔宽慰了她的情绪,莫惊春看起来果然没有方才那么困扰了。 “是我二婶……” “她又使坏了?” 薄青山一听这名字,一下便猜测是像从前一样故意泼脏水、或是刁难莫惊春了。 “不是。” 莫惊春忙道:“就是和从前不一样,改变太大了……我有些,呃,不敢信。” “她忽然对你很亲近?” 在薄青山循循善诱下,她的眼睛里含着一层雾气,很是困惑:“嗯……我觉得,今日的她怪怪的。” 薄青山低头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张字帖:“别念了,练字吧。练字能静心,或许边练字你就能想明白了。” “嗯,好。” 莫惊春接过字帖,拿出笔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下第一顺笔画。 一股新鲜浓重的油墨味钻入她的鼻腔,顺着呼吸直达天灵盖—— 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脉络被打通了,她猝然惊醒。 手抖到无法握笔,毛笔“啪嗒”应声而落,掉在宣纸上:“薄大哥!是墨的味道!” “什么?” 薄青山原本在书架前翻找,闻声转过头来,就看见莫惊春一脸的震惊激动。 “是笔墨的味道,我在二婶身上闻到的!她……” 她了半天,莫惊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薄青山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周氏是地道的农妇,从小大字不识,怎么身上会有墨的味道呢? 他温声安抚莫惊春:“没事的,你先别多想。” 怎么会没事!他不知道周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定是在憋坏招! 为什么周氏身上会有浓浓的墨味?为什么她要对自己态度大变?为什么昨夜看到的怪物进了她屋里却什么事也没有? 莫惊春急切地想告诉一个人,周氏以前都对她做了什么,可是、可是她说也没法说,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没有人知道。 她有些难过,又有些绝望,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东西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现在还要提防周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使坏。 她轻声问:“薄大哥,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么?” 薄青山愣了一下,本想说他不信鬼神,却瞥见她期盼的眼神。 他连自己也没注意放柔了声音,哄道:“世上若有鬼神,你也不必害怕。在乎的你的人、还有你的亲人,都会护着你的。” 莫惊春眸中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 “若有鬼神,为何爹娘迟迟不来我梦中看我?可是我还不够思念他们?” 或许是她现在看起来太可怜,又或许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娘亲。 薄青山耐着性子拿从前家人哄骗自己的话来哄她:“或许他们一生行善积德,早早便转世轮回去了。” ...... 莫惊春静默半晌,声音轻到不能再轻,终究还是试探。 “薄大哥,我曾听闻...人死后若有怨念未了,便不会入轮回,而是顺着前世的轨迹再走一遭...逆天改命。你信吗?” 他信吗? 就算说出来,会有人信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吗? 第35章 拆穿田神婆 薄青山愣怔,不知道她从何处听到的这些话。 他信吗? 他不必言信,因为他就是亲历者。 那眼前的小丫头又会信吗? 若是告诉她自己重活一世,还知道她上辈子如何死的,她会信吗? 这丫头胆子那么小,一定会吓得躲在家里好些天,或许会把他当作招摇撞骗的疯子,以后就远远的躲着走了吧? 每晚闭眼,前世暴毙身亡、灵魂飘在房梁之上看着杭生痛哭流涕还要为自己打点后事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无一日能够安眠。 不明不白的死,他一定要弄个清楚,十倍奉还! 他救莫惊春、改变她的命数,是出于愧疚。 亦是在看尽莫家村的炎凉后,可笑这一村竟然还有这般愚蠢善良之人,不愿再见她蹉跎而死,完成自己心中的执念。 “若真有如你所说那般,或许于那人而言前生不过是庄周之梦,而醒来之后的转世才是他要行的正道…… 梦中所历,是上天怜惜大器必先苦其心志,所以给他提个醒,叫他不要行差踏错了,否则...” 薄青山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否则老天爷觉得可惜。” 莫惊春本来烦得不行,被他这不正经的论调给逗笑了:“薄大哥,照你这么说,老天爷会觉得这大器脸皮也忒厚了吧?” “谁知道呢?” 薄青山无谓地耸耸肩,一掌拍在她脑袋上:“但老天一定也认为你二婶是个不成的,所以,用你的小脑袋瓜想一想,这村里哪里会有笔墨?” 莫家村没有村学,唯几的读书人全是在镇上或是县学里。 其他家的男子不可能会和周氏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所以可以除去不计。 而剩下的,无非还有村长家、薄青山家、莫青家。 薄青山一定是不可能的。 莫青也不是,姚氏与周氏的关系早就在莫长林夫妇丧仪上恶化了,两家都几个月没来往过了。 难道是村长家?村长媳妇和周氏,关系似乎还不错。 可是,这之间跟村长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是没想通。 “除了给你做衣裳这事,她还有什么反常的么?” 薄青山觉得,一定是还缺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莫惊春才把这些天从发现鸡棚里被人恶意扔烧过的柳枝到昨晚见鬼的事情给串起来说了一遍,薄青山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道:“或许你们昨晚见到的鬼不是鬼,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呢?” “惊春丫头,你有没有听过村里老人说的神婆?” 莫惊春怔愣。 “从我来此处起,就一直有传言说你命硬名讳克死了爹娘,这传言是谁先传出来的,你可清楚? 传言不足为惧,但你说你二婶曾经骂你灾星祸害,拖累了他们家,这又是谁告诉她的?你有没有想过? 村中谁会这些命理玄术? 方才你描述的昨夜那种怪物,我曾经也见过...” 事情从未曾设想过的角度展开了。 二人找到田神婆的时候,她正拿着周氏送来的二两银子作赌资,和莫勇几个游手好闲的赌徒在猜大小。 双方各执三个骰子,比谁的点数大便赢,围观的人纷纷压上。 “田神婆!有人找你来了!” 有人见莫惊春和薄青山站在田神婆家门口,于是喊了一声。 屋里的人纷纷转头—— 莫惊春在里面看见了一张这辈子死也不想看见的脸。 是莫虎。 她瑟缩了一下,薄青山只当她是害怕田神婆,温声安慰道:“无事。” 莫惊春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嗯。” 忽然间,她又看见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熟悉身影,是莫松。 莫松竟然也在?他学会赌了? 莫松看见莫惊春后往人群中躲了躲,怕她认出来似的。 有人来寻,田神婆恰好输得不行,正好以此推脱下此再赌,终于从赌桌上脱了身。 “就是你们在寻老身?” 只这一句,就差点没让薄青山笑出声。 一个到处行骗的神棍,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他面上温良有礼,道:“我们来,是想跟田婆婆您请教,某最近遇见了些问题。” “嗯。” 田神婆故作腔调,并不正眼看他们,只自己坐在凳上喝茶——如果这薄青山眼中的烂茶叶梗子也能称为茶的话,那便是如此。 莫惊春趁机打量田神婆的家中,有不少刚写好的符纸摊在桌子上晾干,又是那股新鲜的油墨味。 她心下了然。 “呵,是薄某唐突了,这点心意不成敬意,您好歹收下,替我看看。” 薄青山忽然掏出一个荷包,看着就沉甸甸的。 田神婆这才掀起一只眼皮来:“老身略同通仙法,识人判命,不为这几个臭钱!不过既然是你们的一份心意,我也就勉强收下了。说吧,所来为的什么?” 她嘴上虽不屑,手却迫不及待地接过薄青山的荷包,还暗中颠了颠,似乎很满意。 “说来奇怪,某的家中最近总出怪事,身上也懒洋洋的不舒服,怕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田神婆神色严肃,一时叫他抬起头来观察面相,一时又叫他张大嘴巴查看舌苔。 好一通摆弄后,田神婆板着一张脸:“你家中有冤魂不散,若不除去,你的阳气皆染上了它的怨气,它得你的阳气亦会出来害人,每逢他威力大涨你便弱,长久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啊?该当何解?” 薄青山神色俱是一派惶恐,似乎已经尽信了她的话。 田神婆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来:“幸得我有一法,可解此劫,后生,能不能破局就看你的心意了。” 狡诈奸猾,莫惊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她知道薄青山是装的,也要被田神婆这信誓旦旦的样子给骗去了。 “婆婆这般厉害,竟然光凭匆匆几眼就能下定论?朝廷正缺您这种能人异士,您埋没在大山里真当是可惜了。” 薄青山语气嘲讽,可笑田神婆竟然没听出来,而是继续吹嘘道:“老身三岁便开天眼,跟着林篁仙道学术十年,修得此身,不过夫家在此,老身便定居于此,也不算埋没。” “哼。”薄青山轻笑出声,随即立刻横眉冷对:“哪来的老骗子,还敢打着林篁道人的名号招摇?我家中老太爷常与林篁道人对坐论道,怎不知他有你这骗子孽徒?! 我家根本没有什么怪事,方才我随口胡诌只为诓你上套,果不其然你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 还敢自称神婆?我看你就是个以行骗为生的老虔婆!你说,在这村里骗了多少人?!” 第36章 攻心术 他的态度徒然转变,句句紧逼,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盯着她,叫田神婆根本没有反应和瞎编的时间。 田神婆明显的慌乱了:“我...你说什么呢!什么骗子,你是来闹事的吧?滚出去!” 薄青山趁机喝道:“远林家的嫂子都和我说了,就是你骗了她!刚刚你拿她的银子来赌钱了吧?” 其实周氏压根就没说这话,全是薄青山的攻心术。 所谓攻心,便是当某件事有了基本可以确认的猜疑对象后,在极短时间内、极强势的语气之下,将自己的推断糅合部分事情真相,逼迫对方将实情说出。 不仅是田神婆唬住了,莫惊春第一次见薄青山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也吓住了。 “我……是我……”田神婆被他杀人般的眼神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喃喃道,“我是个骗子!我根本什么都不懂....我骗了他们!” “好啊!果然是你,这就带你去见官!” “不要啊!” 田神婆被他这一句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薄青山见攻心已奏效,也就不再步步紧逼了,免得逼太紧适得其反。 他转而掏出折扇坐回了位置上,放缓语气劝道:“你虽可恶,但念在大家都是乡亲的份上,你先说说为何要诓骗周氏她侄女是家中灾星?若你实话实说,我或许饶了你。” 田神婆听见这句,心神微定,抬眼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边的莫惊春身上,心中知晓此事已经败露的差不多了。 于是心一横,咬牙道:“是我瞎说的...春丫头,是老婆子对不住你...那天远林媳妇拿着钱来找,说家里最近倒霉...我想着她不待见你,我一拿你当幌子,她就尽信了。” “春丫头,老婆子不是针对你,这么多年老婆子早就发现来求的人心里其实都有些猜想,老婆子只是往她们猜的这些身上靠……只要他们信了,我就能多赚些银子。” “......” 莫惊春心中竟然没什么想说的。 这田神婆说得没错,连她名字克死爹娘的这种无稽之谈周氏都能相信,只能说周氏对她的偏见太大了。 别人都不用吹吹风,她自己就杯弓蛇影了。 她觉得滑稽。 “薄公子?薄公子?” 田神婆还坐在地上呢,见二人许久没理她,试探的叫了两句。 薄青山眼神扫过去,田神婆讪笑着询问:“老婆子知道的都说了,这...” “别急,还有件事要你做。”薄青山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语气漫不经心道,“田神婆,我要你告诉村里大伙这丫头非但不是灾星,而是大富大贵之命。” “这...我...” “别担心,等时机合适,我自会告诉你。” 莫惊春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这么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冲莫惊春安抚一笑。 出了田神婆的小院,二人沿着村路慢慢溜达,莫惊春问他怎么让田神婆替自己正名? “你二婶装神弄鬼被拆穿后必然恼羞成怒,万一她在大伙面前散布田神婆说你是灾星的话…… 到时候,灾星这个名声有的人不信、有的人信,就算田神婆出来澄清也挡不住有的人装聋作哑,还拿这话说事。” “不过咱们老百姓凡事都喜欢折中。 譬如哪天你说要在墙上开一扇窗,大伙都会来劝你省省事别费力气了,但倘若此时你直接将房顶给掀了,他们便又会觉得开窗才是正经的了。 借田神婆的口,让她宣扬你是福星而非灾星,这下就算是看不惯你的人也要来说一句‘命由人定而非天定’,认为田神婆就是个骗子。 既然大家都认为田神婆说的不对,那你二婶就成了他们眼里的笑话。” 薄青山一路走来,慢慢解释给她听。 “做好这边的准备,你也就能将这些事告诉你家里了。到时候捅破天窗后谣言不攻自破,于你才是无害的。” “薄大哥...”莫惊春心里一阵暖意,“谢谢你。” “小惊春,你可知道我一个外乡人,为什么愿意插手帮你么?” 呃...莫惊春想问,难道不是因为你人好么? 薄青山从她眼睛里看见了清澈和迷茫,觉得好笑:“你要觉得我是天生爱管闲事,那可就错了。”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 眼前小丫头的身影渐渐和前世浑身青紫伤痕的纤弱女子重合在一起,五官是一样的,神态却截然不同。 十岁的莫惊春虽然有些内向,但鲜活灵动。 他狡黠地眨眨眼,故作玄虚:“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告诉你。赶紧的,天要黑了,你快些回去和家里通气吧。” “......哦。” 勾起她好奇又不告诉她,一天天的! 高氏那日跟尤氏学了一下午打络子,回家时尤氏还大方的送了她一堆便宜的丝线练手,现在已经一天能打上七、八个简单的了。 家里堆了一叠做好的,就等和尤氏一起拿到镇上去卖。 莫惊春端了碗枸杞鸡蛋水,推门进去:“奶奶,喝些鸡蛋水歇会吧,仔细伤眼睛。” 鸡蛋水拿白糖化了的,喝起来甜甜的,高氏接过,欣慰道:“春儿来奶奶屋有什么事?” 莫惊春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莫远林到底是高氏的儿子,周氏一是莫远林的妻子,她要做的事必然瞒不过莫远林,二来周氏生的孩子是高氏目前唯一的亲孙子,闹大了后她们和周氏的关系只会更僵。 莫惊春纠结了许久都不曾开口。 高氏手里的鸡蛋水喝光了。 她轻轻将碗搁在床边,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抚上莫惊春的额头,道:“春儿,莫要忧心。奶奶跟你、庆林,是实打实的一家人,有话就要直说。” “嗯。”莫惊春在灯下对上高氏慈爱的眼神,心头一暖,这是她的家人,她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奶奶,今日...” 她慢慢把今天田神婆的事给说了。 高氏听完后惊疑不定,气得胸口起伏,脸通红。 她本就有些怀疑,今早还以为周氏是转了性子要对春儿好才给她量身子裁衣裳,原来是借着这个由头拿去田神婆那做什么法事! 田神婆虽然是骗子,但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法术会不会对春儿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更可气的是,周氏是明摆着是冲着要克掉春儿去的! 第37章 捉鬼 高氏又悔又恨,早没看出她的品性,叫老二娶了一个这样的媳妇。 她搂紧了莫惊春,恨声道:“春儿别怕,今晚奶奶就捉出那鬼来。” 周氏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出来了,她听信了田神婆所说的“借运”,只要让莫惊春的日子越过越差,她身上被借走的气运就会慢慢回来。 所以莫惊春他们养鸡,她就偷偷打听到了烧柳条可以让小鸡夭折。 田神婆让周氏穿上她给的废衣和猪皮面具每夜“跳大神”祛邪,周氏也照做了。 莫远林一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周氏苦口婆心搬出来莫松以后的前途说事,他也就沉默了,任由周氏拉着他一起配合。 莫惊春和莫庆林那夜看见的鬼正是披着猪皮面具的周氏,当时她刚刚做完仪式,整个人又困又累,没换衣裳就出来往鸡棚里去了,被他们撞见。 可能是早上莫庆林的动静打草惊蛇了,今夜周氏屋里格外的安静。 莫惊春、莫庆林、高氏都在一个屋里守着,就等她出来再一把捉住。 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见人出来,就在莫庆林昏昏欲睡、高氏以为今晚周氏不会现身的时候,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他们家的鸡棚,伴随着“唰”的一声,燃起火折子。 那身影将手里的柳枝点着后,围着鸡棚四下熏了一圈,嘴里还念念有词。 借着微弱的火光三人都看清了,这人分明就是周氏的样子。 周氏前夜差点被抓住,今晚本不太敢出来了,但还是没抵住心里的念头,偷摸着换下了衣裳,转头来了莫惊春的鸡棚。 她正忐忑着,总算将柳枝丢了进去,打算快些回屋,扭头就见高氏三人正一言不发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盯着她。 周氏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一颗心差点蹦到地上:“娘?你——” “你们怎么在这?” 她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能强行扯出一抹笑来:“还没睡啊?”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高氏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反问她道。 “我...我睡不着呢,来看看鸡崽子。” 周氏尴尬地呵呵两声,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 莫惊春盯着她目光如炬:“二婶,你家的鸡棚不是在后院么?” 是啊,她家的鸡棚在菜园旁边呢,又不在这里。 周氏张着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二婶...二婶看过了,这会准备回屋睡觉了。对,就是路过这儿,路过...” 她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句,说完就心虚的绕过三人想要回屋。 “站在那!”高氏厉声喝道。 “将你方才往鸡棚里丢的东西捡出来,告诉我那是什么!” 高氏的话犹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周氏头皮发麻,仍嘴硬道:“哪有啊?娘,您看错了,我啥也没丢啊...” “老娘还没死,也没瞎!你满脑袋浆糊,轻易就听信了村里那个姓田的骗子的话,取了春儿的生辰八字和体征去干什么,打量着蒙我呢?!” 高氏冷声一一将她做过的事都掰扯清楚了,周氏的脸渐渐发白,摊在门上:“娘从哪里听的这些...” 她自知瞒不过去,事情败露了,立马哭了出来:“娘,我不是...是家里太倒霉了,我这才去找田神婆算了一卦,她说的是春丫头是...我不知道啊!” 后头的灾星她不敢说,但高氏早就知道了。 高氏恨铁不成钢,好几巴掌扇在她的肩膀上:“蠢货!你自个去村里问问,谁会信这些话!别人三言两语就将你的银子骗了去,叫你和自家侄女生了嫌隙,你还在这叫冤!” “去把你哥喊出来,今天我非要叫他休了妻不成!” 高氏骂累了,靠着莫惊春休息,让莫庆林去将莫远林揪出来。 她们在外头这么大声,莫远林和莫松能睡得着么?全是不敢出来劝,装的罢了。 “娘——” “奶!” 一听要休了周氏,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倒是自个儿破门而出了。 “别休了我娘!”莫松倒还算孝顺,冲出来紧紧的挨着周氏。 看到这一幕,周氏原本还在害怕的心里都酸了。 莫远林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站,看一眼高氏又看一眼周氏,摇摆了好一会,还是走到周氏身边,小心翼翼地看向高氏道:“娘,您别气,小心身子。松儿他娘也不是成心的...您也知道,她这人就是心急了些,人不坏的。” “是啊,娘,我真知道错了!您别休妻...不然我回娘家去还要怎么做人——不如死了算了!” 她掩面哭得伤心,只是这话听到高氏耳里又是不像样:“你还敢拿死来威胁我?” 高氏手指着周氏几个,用力点了点:“好得很,一个个的都护着自己媳妇自己娘,怎么她做错事的时候就没人拦着?” “还不是你偏心春丫头!我娘做错了什么?她就是灾星、克星!当初大伯就不应该把她捡来!” 莫松害怕周氏真的要被休掉,不管不顾坐在地上闹了起来, 他被周氏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两夫妻说话从来没避着他,小时候经常对着他念叨一些“你是家里的长孙,莫惊春就是个捡来的臭丫头,以后你爷奶的什么都是留给你的”之类的话。 所以他对今年开春以来高氏总是维护莫惊春的行为不满很久了。 此时也只是将心里想了许久的话都给发泄出来了。 高氏被他吼得愣住了,后知后觉才听见他把莫惊春的身世给揭开了。 周氏坐在地上,也抹了一把泪,她紧紧拉住莫松的手,害怕高氏要打他:“莫松!别说!” “娘,我又没说错!你跟爹不是都说莫惊春是野丫头,奶奶只是一下子因为大伯死了难过才对她好的么!” 莫松扭着身子,他不明白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从小他娘就告诉他莫惊春不是他们家的人。 莫远林确实也没想到莫松会就这么捅出来,他见高氏和莫惊春愣住了,弱弱地喊了一声:“娘...?” 高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莫远林心里一紧,但还是咬牙道:“娘,当初周茹是给爹服过孝的,这可是在三不出里头...” 还是在劝高氏放过周氏。 第38章 赌罪 “老二,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以后要再教不好你的儿子,就不要再惦记家里的这点子东西。” 高氏被莫松气得直摇头。 警告了莫远林之后,叫他们一家子从自己眼前滚蛋了,现下更重要的是先安抚莫惊春的情绪,别叫她多想。 她心道不知道莫惊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要有多担心难过,莫庆林也是这么想的,二人齐齐扭头,又同时开口:“春儿,你别听莫松乱说——” 呃... 其实莫松的话在莫惊春心中半点波澜也没有掀起,高氏和莫庆林的反应对她来说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莫惊春反过来安慰他们:“奶奶、小叔,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高氏疑惑,莫庆林则是直接追问出声:“春儿,你说你早就知道了是啥意思?” 他皱紧眉头,大哥大嫂告诉春儿的? 不可能啊! 难道从前二嫂他们私下拿这个为难春儿了? 莫庆林看向她的眼神更心疼了。 莫惊春见他们误会了自己的话,好笑的摇摇头:“小叔,别那样看我,是我自己猜到的,没人为难我。” 那就好。 高氏揉揉莫惊春的小脸:“春儿,在奶眼里你就是咱家的亲孙女。” “嗯,春儿会一直孝顺您的!” 她仰头扑进高氏怀里。 莫庆林见状也凑了上去:“娘,我也孝顺您!” 周氏坐在床上听着外头其乐融融,心头更酸了,心道娘今年确实是越来越偏心了,也不怪她的松儿方才说那些话。 她把莫松叫到自己旁边,摸了摸头:“松儿,以后别和你奶顶嘴。她是家里长辈、是你的亲奶奶,不会不疼你的。” 事情没有像薄青山预料的那般闹大到众人面前,或许高氏想的是家丑不可外扬,反正这事没叫村里其他人知道。 而周氏怕高氏执意要莫远林休妻,后几日都是躲着高氏几人走的。 每日天不亮在她们前头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再也没惹过莫惊春了。 高氏是念在那日莫远林说的最后一句话才暂时作罢,看她之后的表现。毕竟那会周氏实打实的给莫茂金守了三年的孝,犯了七出也是可以不作数的。 既用不上田神婆出面,这等成日招摇撞骗的人也没必要就这样放过了。 田神婆一段时间内见薄青山没有再找她麻烦,还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再与她无关。 静悄悄的过了有些日子,后来的某天,村里却来了群人将她抓走,说是有人来县衙举报她犯了赌罪。 这事本来可大可小,朝廷虽然禁赌,律令中写明了轻者罚金配遣,重者处斩。但官府即便想要治理这类不良风气,民间也是屡禁不止的。 毕竟只要及时藏起赌资,就算有人来抓只要说一句“我们没玩钱”就无可奈何了。 更何况连许多高官都沉迷于此,禁赌的各类律令就更像个笑话一样摆在那里。 所以当田神婆因为赌这个由头被抓走后,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村里和她一起玩牌的,人心惶惶:要是田神婆不甘心将他们都供出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莫惊春不知道是薄青山的手笔,而是找到同样担惊受怕的莫松,逼问:“堂哥,那日在田神婆家,你赌了没有?” “关你什么事!”莫松心虚,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就是随便看看,你别瞎猜。” 莫惊春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心虚肯定是赌了,因为他撒谎的样子简直跟周氏一模一样,都不用问两句自己就露馅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摇头:“你疯了吧?你没见村里莫勇家什么样子,你也敢学人家赌?!” “要你管?你别跟我扯这些废话!”莫松不耐烦的就要走开。 莫惊春也不愿意管他,但是他要是真败家了高氏还得接济他们。 莫惊春拧眉,伸手拉住他:“你站住!我要去告诉二叔!你娘钱袋子里的钱是你偷的吧?” “滚开!”莫松用力推了她一把,莫惊春一个不稳摔到地上,摔了一身泥。 莫松见她膝盖都摔破了,有些害怕,但是又不愿意扶她起来,恶狠狠威胁道:“野丫头,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你敢说你就死定了!” “你要打谁?” 没想到莫庆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两人身后,他一把揪住莫松的后衣领:“我都听见了,你去赌了是吧?还打春儿,你是不是个哥哥?走,跟我去见你爹娘!” “小叔!!”莫松不敢对莫庆林放肆,他矢口否认:“我真没去!是这野...这丫头她诬陷我!” “那你也去看别人赌了!勇子就是先看别人赌才自己也想去的。”莫庆林头抵着他低声警告,“你少给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块玩,不然我就告诉娘,二嫂不舍得打你,娘可不会纵着!” “知道了...”莫松弱弱的,连头也不敢抬。 “还有,跟春儿道歉!” “我凭什么给这丫头道歉!”莫松嘴里不满地嘟囔,但还是在莫庆林的威逼下别扭地用比蚊子还小的声说了句:“对不住。” 连脸都没朝着莫惊春。 这件事暂时就过去了,莫惊春尽到了警告的义务,也就懒得再管他们家的人,反正人家也不会觉得她是为他们好。 月末,高氏在田间播种冬小麦,来年春天就可以收获,莫惊春酿的桃酒也成了,酒坛启封的那日,她打了一壶出来让薄青山先尝尝。 薄青山先是轻嗅酒盏,霎时鼻腔里满是桃子的油润香甜。 再品了一口。 入喉清甜,果味十分浓郁,几乎尝不出酒的辣味。 “喝起来倒更像是桃浆,而不似酒了。”他小酌了几杯,皱着眉头道。 他还是更爱酒味浓些的,这等清汤寡水的连喝上十壶也醉不倒,无甚意思! 不过多的是贵族女眷很是钟爱这类果酒,他给莫惊春一个建议:“寻个好看些的坛子装起来,高价卖与那些富人家的夫人小姐,要比你直接拉去镇上大街好卖得多。” 莫惊春虚心求教:“富人家的女眷平日也不会出门,要怎么卖?” ... 薄青山沉吟半晌,莫惊春没有个铺面是最大的麻烦。 忽然,他想到办法了。 第39章 卖酒 薄青山拢起折扇,轻敲酒盏,笑道:“上回我与你去的那个酒楼,我记得那伙计说他们掌柜的最喜欢吟风弄月,连食单也要附和风雅?” 莫惊春记起来了。 一个酒楼取名寻香记,要不是门面气派,她怎么也想不到是吃饭的地方。 “你给这酒起个雅名,直接拿了去找掌柜,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莫惊春心中忐忑:“万一人家这么大的酒楼,酒水都有固定的酒坊供应吧?” “你这里才几坛?那些酒坊每日送去的比你这要多十数不止,不会影响什么的。” 她这还是一次性买卖,要是莫惊春每日送去得多,影响到那些酒坊的出货了,管事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作坊。 莫惊春心想是这个道理,于是想了一个下午,最后拟了‘清桃酿’这个名字拿给薄青山看是否合适。 “尚可。”薄青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但又提笔在纸上另写了一个‘山间月’,委婉道:“可以用这个,更雅。” 莫惊春拿过纸,撅嘴研究了半天,似乎赌气道:“就叫清桃酿!” 薄青山不知道山间月这名字是哪里招惹了她,头疼得很:“随你,随你。” 他自然是理解不了莫惊春冥思苦想一下午,结果还不如他随手一写的名字来得好听的这种心情。 最后的嘴硬不过是小姑娘在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罢了。 “薄大哥,你明日能陪我一块去吗?” 她鼓起勇气提出这个请求,薄青山闲来无事,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第二日,莫惊春就搭着薄青山的马车到了白山镇,按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寻香楼。 为了今日的生意,她还特地穿了李氏替她做的新衣裳撑场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 薄青山跟在她后面,二人站在店门口,他嘱咐莫惊春:“今日我只是你的同行人,要怎么说怎么卖一切全看你,除非对面有坑,我会提醒你的,别担心。” 莫惊春深吸一口气:“好。” 两人这会没要酒楼伙计带着,而是径直到柜台去找掌柜的了。 寻香记的掌柜是个妙龄女子,一袭紫衣,通身的气派全然不像是白山镇上有的。 “二位是吃饭呐?” 她笑颜如花,态度亲切,莫惊春和她讲话有如春风拂面,叫人觉得十分舒服。 “不是。” 她抿了抿嘴唇,临门一脚,她又有些退缩了。 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事不关己的薄青山,想到方才在门口他说的那番话,莫惊春知道薄青山的意思是自己要学着成长,不可能凡事都有别人来帮着。 她很感谢薄青山,并没有一味的帮她将所有事情都做了,什么锻炼的机会也不给她。 莫惊春再度鼓起勇气,和寻香记的掌柜开口:“掌柜的,您这收酒吗?自家酿的桃酒。” “来卖酒的?”她略微挑眉,“小妹妹,先看看你的酒吧。” 莫惊春拿店里的酒杯倒了一盏出来,递给掌柜:“您尝尝。” 胥君玉伸手结果那酒杯,酒色清澈,闻之清甜,她便有几分满意了,紧接着尝过,更觉莫惊春酿的酒入喉温润,满口桃香。 这样的酒最适合配上精致的小菜糕点,换过指甲大的酒杯来,咬一小口糕饼啜一口酒,打发下午的漫长时光。 美哉。 她意犹未尽:“你这酒有多少?叫什么名?怎么卖?” “呃清桃酿。酿得了三坛,我自家留半坛,如今剩两坛半。” 怎么这么少? “可有别家买了你的酒?” 胥君玉最关心的是这个,她可不想自家这儿卖的酒到哪都能喝到。 “没有。”莫惊春摇摇头,“您这儿是我进的第一家店。” “那小姑娘可真有眼光。”胥君玉满意的笑了,开开心心从柜台里取出装银子的木盒:“这酒剩下的我全包了,虽说是拿酒曲酿的,但味道还算可以,就算作六两银子一坛吧?” 莫惊春吃了一惊,竟然这就有十五两银子到手了么? 她迫不及待就想同意,怕掌柜的反悔,薄青山却拦在了她面前:“掌柜的,我们家世代都是酿酒人,但光酿这两坛酒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只有这两坛,满城也找不出相同的,要是换到别家也一定不愁卖的。” 胥君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笑容多了一分探究:“哦?那你觉得你们的酒该开什么价呢?” “您年纪轻轻就能经营这么大一间酒楼,自然不是寻常人。这酒的好处你我心知,您转手能买多少与我无关,我只要这个数,就当是您对我们家手艺的认可,老爷子知道了也高兴啊。” 先抬高了胥君玉,后又挑明其中利益诱惑胥君玉,最后将自家摆在一个更低的位置,这番抬价叫胥君玉无话可说:“这位公子的嘴真是.好了好了,我便给你们最高八两一坛,可行?” 薄青山嘴角噙笑,又退回了莫惊春身后去,示意让她做决定。 “可以的,谢谢掌柜。” 她忙不迭的点头,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薄青山的厉害。 先是摆明了耍流氓:我这酒全天下仅此两坛,不仅好喝还稀缺,到哪也不愁卖出去。现在是你看上了我的酒想买走,那就要拿出诚意来。 在胥君玉问他开价几何之后又不明说价格,而是将问题抛回给她,又丝毫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而是心甘情愿的提高价格。 莫惊春没想到还能这样。 虽然骗了胥君玉,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酿酒世家的后人,但摸到银锭子时莫惊春还是决定以后无条件配合薄青山。 “好了,小妹妹日后若还想卖酒,直接来找我便是。我姓胥,京畿人士,比你们虚长几岁,不嫌弃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莫惊春。” “薄青山。” 几人分别介绍了自己。 胥君玉看莫惊春笑得见牙不见眼,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都中午了,你们就留下来一块吃个饭吧。” 说完,补充道:“今天可有好货,姐姐不收你们的银子,就当交你们这朋友了。” (本章完) 第40章 海鲜全宴 薄青山戳一戳莫惊春。 莫惊春手中抱着银子,一脸郑重地点点头:“那您请我们吃饭,我也拿出半坛清桃酿来助兴,只收您两坛的钱。” 这还是她在莫家村以外主动交的第一个朋友呢。 “哪能要你的辛苦钱?”胥君玉扑哧笑了出声,“今儿中午不喝酒,我们小春儿真厚道。” 胥君玉叫人打扫出来了个雅间,让二人先坐下等待,自己则是进了后厨,说要亲自出马做一道主菜给他们尝尝。 薄青山悄声对莫惊春道:“看吧,只要脸皮足够厚就没什么好怕的。” 莫惊春心情大好,十分殷勤地替他端茶倒水。 “薄大哥你从前家中都做些什么的啊?” 虽然薄青山一直没提或许是有意隐瞒,但莫惊春实在好奇,她对薄青山除了这个人本身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我?”薄青山斜眼看她,唏嘘道,“从前我老头子在的时候喜欢逼我读书,我偏不听,逆着他来。跑马、习武、插手家里的生意他不喜欢我做什么我偏要做什么。现在活成了个旁人眼里游手好闲的纨绔,你可别学我。” 莫惊春愣了一下,咂舌道:“你、你学这么多,还能读那么多书啊?” “所以你有个这么聪明的师父,可别拖后腿。” 越发见不得他这般自恋的模样,莫惊春硬生生的转开话题:“这茶颇香,薄大哥快尝尝吧。” 薄青山听不下去了,受伤地看向她:“小骗子,竟敢嫌弃我?” 当下胥君玉提着裙裾上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酒楼伙计上菜。 她面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顺口接道:“说谁是骗子?” 莫惊春很无辜,胥君玉一把搂过她,亲昵道:“那自然不可能是我们小惊春了。” “这是叫人从青州快马送来的海货,新鲜得很。本是拿来宴请的,只是那人没来赴约,没这口福。这下好了,被你们赶上了。” 她笑着拍拍手,伙计将一道道菜肴摆上。 其中,莫惊春不认识的比认识的还要多,一眼看过去只有一道黑糊糊的海参偶然见过一次。 这顿席面恐怕价值不菲啊。 就连薄青山也开口道:“胥掌柜这顿真是破费了。” “无甚。”她眼神微冷,但仍笑着,“是那人没有这福气。” 语气中不难听出来赌气之意。 “惊春丫头,咱们可算是在这白山镇寻到了个靠山。” 他打趣着。 莫惊春听后隐晦的瞪了他一眼:哪有一上来就叫人家靠山的,不礼貌! “算不上靠山。” 她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家里勉强有些臭钱,又只有我这个女儿。若是我不用,等老爷子走了还不得被那些同族老儿给生吞活剥了,替旁人省钱做什么?” 京城,胥家,独女。 她说出这番话,薄青山已对她的身份有了隐隐的猜测。 再看席上,鲍参鱼翅、乌鱼瑶柱。 胥君玉夹了一大块子颤巍巍晶莹莹火腿鱼翅放入莫惊春的碗中:“小春儿,你尝尝这道,我亲手做的。鱼翅难烂,从昨日就煮上了。” 莫惊春心道原来这就是鱼翅,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过。 只见碗中鱼翅晶莹剔透,她小心地尝了一口,入口滑腻,口感状似粉条又不似粉条寡淡,而满口鲜香。 这是用鸡汤在灶上煨了许久,汤中除了火腿还有鲜笋丁,口味丝丝微甜。 她忍不住问:“汤中放了冰糖?” “对对对,”胥君玉高兴极了,“你竟然能尝出来,旁人都觉得无异,但我总执着白糖和冰糖也是有差的。” 谈到吃,莫惊春话匣子打开了,她思忖道:“白糖多被用来提鲜增甜,炒菜、炖肉时常用,冰糖用作炖汤或者炒糖色更为合适。” “是了,我做菜时确如你说的这般。”她抚掌笑道,“你再尝尝这道煨海参,也是和鱼翅一道煮了两日的。” 桌上这道海参煨得极烂,连盘中汤汁都变得浓稠黏糊了。 其中主料配菜不论荤素皆被切成了碎丁,且都是与海参一样黑色,远看就是黑乎乎的一片。 舀一勺入口,莫惊春尝出了至少三种不同口感之物。 胥君玉面带期盼之色:“小春儿,如何?可尝出放了什么?” “香菇、木耳,还有豆腐皮?”她犹疑着报出三个名字。 “好灵的舌头,我就喜欢和你这种人一块吃饭!” 胥君玉像是得了个宝贝,对着莫惊春爱不释手,一会儿给她夹这道菜,一会儿又亲自舀了汤放在她面前催她多吃些。 最后,莫惊春的肚子成功的被投喂得滚了起来,她扶着小肚子,连连摆手:“不、不吃了,胥姐姐,我真吃不下了。” “好吧。”胥君玉不无遗憾地停下筷子,道:“那说好了,小春儿,下回再来你一定要做一道你的拿手菜给我尝尝!” 莫惊春笑着,和薄青山离开了寻香记。 薄青山笑她:“才出了莫家村,就认了个姐姐?瞧那掌柜稀罕你的样子,惊春丫头,我这顿饭可是沾了你的光呢。” 街上人来人往,难免有听见他这番言论的人,纷纷侧目。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莫惊春很不习惯被人关注着的感觉,觉得十分羞耻。 她面上臊热,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薄大哥!!!” “怎么?”他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 薄青山总以逗弄她为乐,莫惊春也拿他没法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小小年纪,总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薄青山就想让她鲜活一些,才总是故意逗她的。 “你不也是,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跟我爹一样唠叨。”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 薄青山自然是听见了,心中好笑他本就活了几十年,能一样吗? “你这些银子打算怎么办?拿回家去?会不会太打眼了?” 薄青山颇有深意地瞄了一眼那几个明晃晃的银锭子,就算藏在荷包里,也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很是明显。 “我想换一些铜钱,薄大哥,咱们去钱庄吧。” “去钱庄干嘛?你要换多少让杭生从家里取了送到你家去,还不用一路上拿着累。” 他想说不必这么麻烦,要换几两银子他家就有。 (本章完) 第41章 红烧肉 “那好吧。” 莫惊春看了眼街上人头攒动的各色摊位:“薄大哥,我买些东西就回去。” 挣了这么多钱,莫惊春想着今晚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花了四十文买了一斤半的五花肉和各种香料,准备回家给高氏和莫庆林做一道红烧肉。 另外还看见肉摊上有一对猪前蹄还没卖出去,于是她问摊主:“猪脚怎么卖?” “要的话一对四十文带走。”那摊主见她刚买了肉,于是稍给她便宜了一些,称了一下两对一共快五斤,八十文便给她包圆了。 她还顺手多花了几文钱讨了两根没肉的筒骨,要怎么做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猪脚.拿回去做什么?” 薄青山瞧见黑黢黢的蹄尖莫名嫌弃,欲言又止。 “红烧、卤、烤,都可以啊。”莫惊春很自然地接道,“你不会没吃过猪脚吧?” “.什么味的?” 不会有脚臭味吗? 莫惊春颇替他遗憾:“猪脚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红烧猪蹄,皮连带着筋肉炖得软烂入味,轻轻用筷子一碰就骨肉分离了。 卤猪蹄我喜欢吃有嚼劲一些的,一只能啃上半个下午,烤的更不必说,焦香酥脆,肥油汪汪.” 薄青山忽然觉得,还挺馋的,于是很不要脸地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做,到时候给我也尝尝?” 莫惊春诱惑他的目的已达成,笑道:“明日卤好了我便送一些过去,请你尝尝。” 高氏只知道她今日去镇上了,不想大包小包带回来一堆东西,有肉又有菜,骇了一跳。 而后还有杭生送来了两串半铜钱,合计约二两半银子,是那卖酒所得的二十两中她拿出来换的。 高氏不明就里,连忙将门窗关上,仔细问莫惊春这都是从哪来的? “奶奶,前两个月小叔从山上摘了好几筐野桃子,我便试着酿酒,这些钱都是我今日去镇上卖酒的钱。” “卖、卖酒?”高氏越听越吃惊,“你是摆了个摊子?得了三两银子?!” 只是几坛小孩子酿着玩的酒而已,竟然一下就得了三两银子? 莫惊春含笑摇头,心道要是告诉高氏不是三两而是二十两还不知道她要激动到何种程度。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说出来了。 高氏双脚一软,二十两! 她差点晕过去,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二十两,她们家种地一年也才得差不多的钱,怎么忽然就变出来这么多银子了啊? 高氏咽了咽口水,许久才恢复平静:“春儿,剩的银子呢?” 莫惊春将钱从荷包里拿出来,递给高氏:“奶奶,在这呢。” 高氏恢复冷静后,却是有了不同的想法。 之前莫惊春和她商量去镇上摆个摊子的时候,她是觉得没必要,既浪费时间又挣不到钱的。 但是见莫惊春一下挣了这么多钱,她如今的想法有不一样了。 “春儿啊,银子放奶奶这存着,你给奶奶说说这是怎么挣得这么多啊?” “奶奶,薄大哥说我的酒适合给官家夫人小姐喝,所以就带着我直接到大酒楼里卖了,价钱会高一些。要不是他,还卖不到这么高的价钱呢。” “又是薄公子啊.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高氏如今觉得这个薄青山真是个大好人,一定要好好谢人家。 “嗯,奶奶,我买了猪脚回来,到时候卤好了给薄大哥跟明婶他们家送去尝尝。” “好好,春儿真是太能干了,把奶奶高兴坏了。” 高氏真的高兴坏了,将银子反复拿在手里摸了又摸,又拿称来称,好几番确认了是真的二十两。 她慎重地用平时装银子的盒子放好,加上交了税后剩下的卖稻谷的钱,里头如今大概有二十四、五两银子在,这是平时不会动的。 剩下那些散的铜钱,加上今日得的两串半一共有约四串。 高氏放好后又不放心,再放到一个更大的盒子里又加了道锁,推到柜子的最里面,这才安心了。 莫惊春将今日买来的猪五花洗净,切成每块约二指宽的均匀小块,凉水下锅焯过。 另一面锅中倒油烧热,放入刚买回来的八角炒香,下入几块冰糖煸炒糖色。 待冰糖化开、糖色变得微黄冒泡时,再下入肉块煸炒直到颜色变得透亮,渐渐熬出肥油,加黄酒去腥、酱油调色。 锅中倒入烧滚的水没过肉,然后再放冰糖与香料一块焖煮。 她心中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可以了。 掀开锅盖,氤氲的蒸汽裹挟着浓烈的肉香味扑鼻而来,莫惊春沉醉地吸了一大口,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简单用盐调味后大火收汁,装盘。 莫庆林早早的等不及了,一直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被她赶出去好几回。如今见莫惊春冲他招手,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 原来莫惊春盛出了两盘,她递给莫庆林其中一盘道:“小叔,你把这个送去给薄大哥吧,告诉他卤猪蹄得等明日才能吃上。” 她今天在家中做饭,又把锅中剩下的红烧肉重新装了一碗,自个儿端着到了莫同明家:“明婶,家里买了肉,我想着给您送一些,还要谢谢您上回借的酒曲。” “酒曲才几个钱啊?”刘氏又开心又替她心疼银子,就要将肉塞回她手上,“送这么多肉来做什么?你叔跟我又吃不完!” “哎呀”莫惊春圈住她的胳膊,拉长声音撒娇道:“明婶跟明叔平时都心疼春儿,还不让春儿以后孝敬你们?” “好好好”刘氏心里暖暖的,“你叔喝了你酿的酒,说好喝呢。” “那我下回酿得了还给明叔送来!” “好嘞,你要有空就教教婶也行,省得总白喝你辛苦酿的。” 莫惊春一想,要是刘氏和她一起酿的话她家的院子里能放好几个大缸,到时候酿出来能有几十坛酒,量就上来了,赚的银子岂不是更多。 她心里觉得可行,打算先教会刘氏,再问她有没有和自己合作这个想法。 于是满口答应:“等下回婶子有空了来我家,我教您。” 酿酒拿出售卖虽然挣得多,但是费时太长了,动辄两三个月。 这其中的时间里她打算试试其他生意。 譬如今天在肉摊上看到了猪脚,便想到了卤猪脚,进而联想到其他的卤味,都可以在家做了去镇上摆摊。 她用来挣钱的本事,便是这一手厨艺。 (本章完) 第42章 卤猪蹄 卤,是莫惊春心中认为的猪蹄这味食材的做法之最。 今日买的这一对猪前蹄筋多肉厚,尤适合卤制。 自然,卤这做法也是麻烦之最。 卤汤要提前一晚就备下。 莫惊春拿出今日从镇上买回来的香料,找出调卤汤要用到的几样备好放在一边,将晚上从刘氏那儿讨回来的鸡架骨一副洗净后和筒骨一并丢进锅中,熬两个时辰。 从吃完晚饭她就开始熬了,直到连村里的狗都睡下了才熬好。 掀开锅盖,见汤色奶白就是成了,这便是高汤。 而后,莫惊春将香料用干净的纱布包好丢进高汤中,加姜、蒜、糖、盐等调味过后又煮了约半个时辰,最后全部捞出。 卤汤要放凉一夜。 做完这些,实在是熬不住了。 将卤汤盖在厨房里,莫惊春就伸着懒腰回屋躺下,几乎是一沾床便睡着了。 等第二天天一亮她又爬起来,继续处理猪蹄。 猪蹄上有不少的毛茬没拔干净,莫惊春看着就觉得扎嘴,她用火烧透后拿用硬毛的刷子去刷,总算刷干净了上面的杂垢。 之后将猪蹄丢进凉水里。 这一次要浸一个时辰,期间至少换三次水。 待泡好后,莫惊春把猪蹄剁成小块,这时天光也大亮了,高氏和莫庆林都起了,在院子里擦脸喂鸡。 “春儿,啥时候能吃上啊?” 趁着她给猪蹄焯水的时候,莫庆林挤了进来,在锅前探头探脑,对另一口锅里正加热的卤水露出了垂涎的表情。 “小叔,你走开点!口水都要掉锅里了。” 莫惊春颇为嫌弃,将他的头推远了些。 “好好好,小叔不打扰你。小叔去替你把鸡棚扫了,待会多给我留一块啊!” 莫庆林嬉皮笑脸的。 可算是没了人在身边打扰,莫惊春把焯好的猪蹄捞出转移到另一口吊着卤汤的锅里,接下来守在锅前就可以了。 莫惊春喜欢稍带一些筋道的口感,故没有在卤汤中煮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关了火。 她怕半个时辰太短不够入味,连同卤汤一起捞出来后盛在瓦罐里又浸了半个时辰,这才取出卤好的猪蹄。 “好香啊!” 莫庆林一路跟着莫惊春,直到她将碗放到了桌子上:“小叔,我给薄大哥送去,你去把奶奶叫回来,不许偷吃!” 两对猪蹄卤出来还是挺多的,她分了两碗都装得满满的。 一路上不想叫村里人看见多嘴,她拿了个布盖在挎篮上,也是为了防止一路走过去的灰尘掉在上面。 在村里就是这样。 莫惊春到的时候,意外碰见薄青山在院子里练剑。 这还是她头一次碰见薄青山晨练。 秋风萧瑟里,薄青山快速使出一套剑招。剑身宛若一束寒光,时而化作蛟龙入海,时而化作长虹贯日。 莫惊春看得眼花缭乱,丝毫没有察觉被剑气逼落的簌簌秋叶淋了满身。 薄青山注意到她来,忙收起了剑,皱眉道:“如何来了也不出声?伤着了怎么办?” 他方才感知到背后有人,转头见她就站在几步外吓了一跳,随即有些生气:这么小的院子,他又不知道有人来了,万一没注意刺伤了怎么办? 莫惊春摆摆手,将篮子搁在身边的石桌上:“我脚步很快的,一定能躲开。” 换来薄青山的一记眼刀。 他出了一身汗,后背衣裳都被打湿了,自觉这样见客不太妥,于是让莫惊春自己在院中坐一会:“我先去换身衣裳,你先坐着,或是去书房看书都可以。” 莫惊春便听他的话从书房寻了本自己能看懂大半的话本来,也不坐在书房里,就在小院中享受这秋高气爽。 薄青山换了一身绯色的圆领袍,腰间束了革带,更衬得本人劲瘦修长了。 莫惊春少见他穿的这样隆重,不免问:“薄大哥,你今日要见客么?” 薄青山掀开她带来的篮子看了一眼,闻言,勾起唇角:“是啊,今日可有个贵客呢。” “那你是要去镇上?还是县里?” “不,我就在这,等着他上门来。”薄青山笑容中带着一抹嘲讽,“许久不见我的这位堂叔了,不知道他这次又会说些什么我不爱听的呢?” 莫惊春愣愣的,只听懂了他堂叔要来,自己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边莫惊春还想着告辞,薄青山反而开口叫她留下:“惊春丫头,今日你可要帮我一个大忙。” 她能帮他什么忙? 莫惊春糊涂了。 就看见薄青山嘴角翘起老高,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麻烦你今晚替我准备一桌宴席,需要的食材尽管和杭生提就是。只是有一点要注意的.我的这位堂叔,从来滴辣不沾。” “所以.全做清淡的菜式?” “不。”薄青山揉了揉手腕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的笑中透着森森寒意,“全辣,越辣越好。” !!! 莫惊春从眼前人的笑容中察觉.她觉得薄青山和他这位堂叔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么? 莫惊春很想拒绝,这样的差事就叫杭生来不好么?甚至都不用特意费心想一桌全是辣椒的菜式,只需发挥他正常的厨艺水平就足够惊天地泣鬼神了,保证叫他堂叔来了第一回不想下一回。 她可不想遭殃啊. 薄青山很卑鄙的冲她比了一个数:“替我做成这事,这是你的报酬。” 好吧。 莫惊春沉默了,也答应了。 她向来对慷慨之人多一分包容。 她依旧沉默地用手指着桌上的食篮:“卤猪蹄。” 薄青山早就注意到了,蠢蠢欲动。 此刻顺着她的话拈起一块就往嘴里送,连筷子也不拿。 卤好的猪蹄表面红润油亮,薄青山一口下去汁水四溢,蹄肉酥烂黏嘴却又不失嚼劲,和牙纠缠着,难舍难分。 薄青山恼它过于难缠,但身体又十分诚实。 嘴里还未咽下,手上迫不及待地就去捻下一块。 莫惊春也不和他客气,坐在他对面啃了起来——因为他的缘故,自己要在这待大半天,根本没法回去吃上自己家留的卤猪蹄。 见她也坐下了,薄青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斯文一些,点评道:“甚好,甚好。” 莫惊春见他这样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她诚恳问道:“薄大哥,你觉得若是我将卤肉拉去镇上卖可行?不拘于卤猪蹄,或是猪头肉、猪耳朵等等边角都可以。” 新书发布,大家喜欢的话多多收藏跟推荐呀~ (本章完) 第43章 叔侄见面 薄青山自荆州也吃过不少卤味,多是鸡鸭鹅一类,味道大差不差,他甚至都觉得莫惊春做出来的这盘卤猪蹄要比那些大酒楼中价值百银的卤鹅要好吃得多。 听到莫惊春这么问,他断然支持:“凭你的手艺,只是没有资金租个铺面罢了,日后就算是开店也不在怕的。” 吃了她几个月的饭,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莫惊春受到了鼓舞,打算晚上回去就跟高氏商量。 他俩对着院中秋景解决完这一碗卤猪蹄,莫惊春就开始沉思该安排一桌什么样的菜式了。 若说辣度,那必然是西南以南一带的地区吃辣最甚,荆州的治下的长沙郡、益州治下的巴、蜀等等地方最为出名。 各菜系中的辣,又分为酸辣、麻辣、香辣、鲜辣等等,而莫惊春师承胡大婶,村中宴席并不嗜辣,胡大婶教她的也仅仅是几道她在家乡时爱吃的菜。 厨房里现有几头菜蔬,杭生正等着听她的吩咐出去采买。 莫惊春思忖片刻,先拟了一个食单,她写在纸上叫杭生照着准备:“鸡一只、猪里脊一斤、草鱼一只、豆腐、豆花,呃.惊春姑娘,这豆腐跟豆花有什么区别啊?” 莫惊春解释道:“豆花要比豆腐更细嫩一些,你与豆腐摊老板说就成了。” 在心里一共拟了六道菜,荤素搭配,一眼过去全是红艳艳的辣椒。 做这些菜还需要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花椒。 她马不停蹄地在厨房里翻找起来,幸好杭生当初采买时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果不其然在角落里被她找着了。 既是晚饭宴客,中午便用厨房中剩余的食材简单做了一餐。 直到下午,杭生回来了,她也将配菜、辣椒等切好了早早等着,就开始忙活了。 薄义清到莫家村时大概是酉时,一天下来没吃上什么东西,饥肠辘辘。 他从酉阳县核账完毕后赶来,一路风尘仆仆——也不是着急见这个堂侄,实在是村路的灰太大了。 心中暗道酉阳县的县令实在太抠门了,怎么连条路都修得这般凹凸不平? 更可气的是走到一半马坏了怎么也不肯走,车夫驯了半天无果,就近跑去白山镇上拉了一头毛驴回来,让他骑着这个赶完剩下的路。 “清老爷,天快黑了,车行的马车都被租走了,就剩这一头驴还是小的和别人抢来的,您将就着骑吧。” 车夫苦口婆心。 再晚一些山路上恐怕有狼,薄义清只得憋屈地爬上这头年老体衰的毛驴。 车夫将马车拴在路边树上,再牵着毛驴往莫家村走。 “二堂叔!” 萧瑟的秋风里,薄义清似乎听见了自己那离经叛道的堂侄的声音。 他抬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夜色朦胧,车夫兴奋地朝他禀告:“清老爷,是二爷!” “.在哪?” 薄义清想说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再走近了些,薄义清终于看到了,一个高高束起发辫的绯衣少年在向他这个方向奋力招手,一面兴奋地大喊:“二堂叔!” 薄义清被车夫搀着下了驴,二人隔着一条河遥遥对望。 本该是阔别重逢的感人之景,这时却适时地吹起了一阵秋风。 风带起沙土,扬了他满脸。 薄义清一时哽住,他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侄子,是如何在这种地方住这么久的? 他甚至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不过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薄义清一手抹掉去脸上的土,展露微笑,一边朝薄青山的方向走去,声若洪钟:“堂侄!” 薄青山不动声色地离远他半步,面上一派高兴道:“走,二堂叔,我让厨娘做了好些这儿的特色菜,咱们叔侄一块喝两杯!” “哈哈哈!酒便免了,二堂叔明日还要到其他县去核账,误事就不好了。” 薄义清轻捋胡须,和薄青山一路走来,吹了写风,总算把方才的郁气吹散了些,这才有闲情逸致与他说笑起来。 “哦?二堂叔真是能者多劳,小侄佩服!” “欸?我这都是替你大哥照顾一下忙不过来的地方嘛,要说正经的还是得你回来,你们兄弟俩一起齐心将咱们薄家家业发扬光大,堂叔我也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薄义清目光中透着慈爱,语气也十分谦虚。 薄青山听着他这虚伪的客套之词,心中冷笑:颐养天年?恐怕他这位好堂叔的雄心壮志是要在吞了他爹打下来的家业之后再颐养天年吧? “贤侄啊,你如今在这可有心仪的姑娘?” 薄青山心道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没呢。” “哎,你怎么就是不听堂叔堂伯们的话呢!当初江夏王的那个嫡女——” “二堂叔。”薄青山淡淡的打断他的话,不认同道:“我爹才死了,三年孝期我赶着成亲,这不好吧?” 又来了,又是这个借口! “唉当初堂叔就劝你趁着热孝先将亲事定下来。”薄义清压低声音,似乎十分为他惋惜,“那可是江夏王的女儿,江夏王妃陈氏何等人?要是你与尹惊澜结亲,对我们薄家” “二堂叔。”薄青山忽然笑嘻嘻地勾上薄义清的肩膀,凑近了道:“既然这门亲事这么好,你怎么不让我大哥去啊?或者玉东堂弟不是也还没定亲呢吗?正好他不用像我一样守孝三年,您赶紧将这门亲事介绍给他吧,省得尹姑娘另觅良人了。” 薄玉东正是薄义清的儿子。 薄义清老脸一僵,心里叹道:是他不想吗?!分明是尹惊澜只看得上薄青山! 更何况他和江夏王的那些谋划.哼!他怪道这侄子是越来越刁钻了,不敢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关心起他在莫家村生活的一点一滴来了。 此前薄青山一直瞒着他们自己的行踪,可是上次杭生回去不知道被谁泄露了莫家村的行迹,叫薄家的这几个堂叔都知道了。 这回薄义清来酉阳县说是核账,其实只是借口,实则为了探清他在此处有什么动作罢了。 薄青山想到此处表情微冷,会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分明自己重生后一切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所有事情都只让自己信任的那几人经手。 到底是谁呢? (本章完) 第44章 全辣宴 二人一路来到薄青山的居所。 “这?!这.” 薄义清对着一桌子的红艳艳,瞠目结舌。 “如何!”薄青山心情大好,朝莫惊春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朗声道:“二堂叔,这是我家厨娘特地为迎接远客所做的菜肴,鲜香麻辣、椒香酥脆,侄儿想你一定喜欢!” 薄义清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开始发烫了,烧得比厨房里的灶还火热不不不说错了,他可是薄家的二老爷,怎么会知道灶房长什么样? 他不动声色,试探道:“堂侄啊你二堂叔我可是从来不吃辣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他怀疑薄青山是故意刁难他,心中闪过无数个人名,猜测着是谁将他出卖了。 “啊?!”薄青山大惊失色,手足无措,“这怎么会?我怎么给忘了!” 他眼圈一下就红了,抱住薄义清就开始痛哭流涕:“二堂叔,侄子不是有意的!我真该死,竟然忘了您不吃辣椒!侄子竟然还叫厨娘特地特地早晨便起来走了二十里的山路去镇上买了这些菜回来,在厨房里忙了整整一天,侄子竟然想不到你不吃辣.” 薄青山口中“走了二十里山路”的莫惊春瞠目结舌。 他时而痛哭,紧紧箍着薄义清;时而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时而暴起,冲立于屋内的杭生破口大骂:“该死的东西,如何不知道提醒我二堂叔吃不了辣!” 杭生也是一副悔恨交加的表情:“二爷,是小的错,小的不该因为没有其他下人就忙着打点家中,忘记提醒您了!” 薄义清整个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这场面他哪里敢说半句话? 一瞬间,他觉得该死的应该是他自己。 心中再一次怪道他这侄子真是越来越刁钻了 “好了!”薄义清大声叫停,一时间演得尽兴的二人并看呆了的莫惊春齐齐转过头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好了.贤侄啊,没事。” 他顿了许久,才艰难的挤出这几字:“堂叔.能吃!” 他看见他这堂侄的表情一下便高兴了,心中更加确信对方就是故意的。 演给他看这一场,逼他自己开口说吃。 薄青山装也不装了,立刻眉开眼笑,还要往薄义清的心上扎一刀:“还是二堂叔最体贴侄儿!” “呵呵呵” 薄义清虚捏了把汗,忽然瞧着布菜的小丫头总有些眼熟。 “这是村里雇的人还是荆州带来的人?我瞧着总有些眼熟。” 他好奇,并叫莫惊春抬起头来。 “二堂叔,这小丫头就是莫家村的人,你怎么会见过呢?” 薄青山不动声色挡在莫惊春的面前,不管薄义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祖籍便是莫家村的?”薄义清又问了一句。 “嗯。” 莫惊春不欲和他交谈过多,布好菜就立刻站得远远的了。 “好了,二堂叔,别想了。你从未来过莫家村,怎么可能见过呢?快吃菜吧。” 薄青山见他直盯着莫惊春端详,心中十分不悦,直接夹了一筷子辣椒给他。 薄义清心理建设了许久,终是就着满桌的辣椒吃完了这一顿饭。 杭生在心里细细数着:水煮鱼片、辣子鸡丁、豆花里脊、口水鸡、麻婆豆腐.,每样惊春姑娘都放足了辣椒跟花椒,辣不死你! 这厢薄义清脸上已经又红又肿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张嘴便能喷出火来,一连七碗茶水下肚也没有缓解丝毫辣意。 他不停地用袖子去擦脸上的汗,往日端着的薄家二老爷的架子荡然无存,喘着粗气:“贤侄啊斯哈莫家村.斯哈平日都是嘶.” “这么吃饭的吗?” 真的有人这么吃吗? 薄义清心中十分后悔,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下回再也不来了。 反观薄青山其实也没好到哪去,胸腔传来阵阵灼烧感,只是面上不显,看起来正常。 听见薄义清发问,还要装作无事的样子,道:“是啊,二堂叔,堂侄最爱就着这菜汤拌饭了,您也尝尝?” 说完,不等薄义清拒绝,他就主动舀了一勺最辣的豆花里脊的汤汁淋在薄义清的饭上。 !!! 豆花嫩滑,里脊也嫩滑,薄义清目眦欲裂:“多谢.贤侄。” 多谢二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薄青山心情倍感舒畅。 饭毕,薄义清绕着薄家走了数十圈,又毫不顾忌地趴在井边狂饮了一瓢沁凉冷水才勉强解辣,多余的话也说不出了,直接在薄青山为他准备的小院中睡下了。 薄义清不在后,莫惊春就一直以一种莫名的眼神偷偷打量薄青山,神色复杂。 “在那光看着做什么?”薄青山开口,温润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沙哑:“快去给你薄大哥倒碗冷水来,惊春丫头,你差点没把我也给辣死了。” 他方才在薄义清面前强撑镇定,此刻装不下去了,一手支着桌角,一手痛苦的揉着肚子。 “薄大哥,你还好吗?”莫惊春见他这般,连忙收起方才看戏的表情跑去给他倒水。 “怎么是温水,我.” “不能喝冷的!”莫惊春瞪他一眼,“你这会喝冷的,晚上指定跑好几趟茅房。” “.”薄青山直接端起茶盏往嘴里灌,喉头滚动,连喝了两大碗,才稍稍止住:“好,你干得很好。” 莫惊春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薄大哥,我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无赖了” 分明是他自己故意使坏,明知道对方不能吃辣偏要弄一桌辣的,竟然还能被他说成那样。 薄青山眼眸微眯,轻笑一声:“他要做伪君子,那我就当一回真小人,看他心里憋屈还不能说,要装到几时?” “爷,您真是这个。”杭生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佩服道,“惊春姑娘这菜我闻着都打喷嚏,您竟然吃了那么多,就是二老爷这回回去估计又要假惺惺地装委屈了。” “我管他?”薄青山十分不耐烦,“最好是叫他们都怕了,下回谁也不再来才好。” “薄大哥,我先回去了。” 莫惊春默默的听了一耳朵,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听的东西,心道溜之大吉。 薄青山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全然黑了,他稍整了一下衣裳的褶皱,道:“莫急,天都黑透了,我打盏灯送送你。” (本章完) 第45章 莫禾和离 薄青山打起灯笼,送了莫惊春一路,期间莫惊春发现村里好些族叔族伯家都黑着灯。 照理说也不该这么早就睡了。 她还奇怪着,结果回到自己家发现高氏跟莫远林也不在。 她看一眼周氏,周氏立马把门给关上了,并不想搭理她。 莫惊春心道自己根本没打算问她好么? 她无语的把莫庆林从屋子里叫出来:“小叔,奶奶他们呢?我刚刚看好多叔伯家里也没人。” 莫庆林听见她问的,脸色也是难以启齿:“春儿,方才三姐回来了” “小姑?回来了怎么不见人?” 叫莫禾小姑是因为高氏在莫长林上头本来还有个女儿,后来养到几岁上时失足溺水死了。高氏伤心了几年,后来才坚决不许他们这些孩子去水边玩的。 莫庆林的脸色在灯下忽明忽暗,十分难看。 莫惊春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姑自个儿回来的?鲁莹跟鲁斌呢?” 莫松打水去茅房洗澡,路过正好听见他们的谈话,嗤了一声道:“鲁莹她爹都把她卖给赌场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回得来?” 莫庆林踹了他一脚:“族里长辈都过去了,肯定不会叫那赌鬼把三姐跟鲁莹卖了的!” 随即又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去没去看别人赌过?你看看身边哪个有好下场?” “我跟他们又不一样.”莫松小声嘟囔,没敢叫两人听见,他觉得鲁良成跟莫勇那都是手气不好。 莫惊春心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静,鲁良成怎么也去赌了?还输光了家底,把女儿都卖了? 她记得上辈子也没这回事啊! 她急急道:“奶奶和村里长辈怎么说?” “你别急,”莫庆林面色也不好,但还是试图安抚她,“放心吧,娘肯定是不能叫那.姐夫,卖妻卖女的。” 这边高氏跟莫远林一夜未归,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从鲁家村回来,身后还跟着脸色暗黄的莫禾跟鲁莹,不见鲁莹的弟弟鲁斌。 “奶奶。”莫惊春担心地迎上去,冲着身后的莫禾叫了一句:“小姑。” “是春儿啊。” 莫禾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莫惊春这才注意到她眼睛都是肿的,估计是哭了一夜。 高氏一回来就冲着莫禾发脾气:“上次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早就卖田卖房子了,你是锯了嘴的葫芦?还是嘴里塞了茄子?非要等到女儿被卖了,才醒神了?” 又气不过将怒火转移到莫远林身上:“你也是!一个当哥的,上回你们大哥.叫你去鲁家喊你妹回来,你见着她住在草棚里去了怎么就不晓得问一句?” “娘”莫远林弱弱的解释,“上回不是大哥出事了吗,我就没敢说怕叫你再烦心。” “娘您别说二哥他了,都是我不好。” 莫禾在女儿跟侄女面前强忍着没哭出来,声音哽咽。 “你再不好,他老鲁家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莫家的女儿!” 高氏余怒未消,又是心疼女儿,又是气女儿差点将外孙女推入虎口了。 总归来说还是他鲁良成染上了赌瘾、没良心,还脾气大。 旁人劝一句就暴走,莫禾的手上背上都是未消的棍棒痕迹。 怨不得莫禾软弱。 高氏转头看见莫惊春,顿了顿,缓和语气:“春儿,将你妹妹带到你屋里去,收拾一套你从前的衣裳出来让她洗个热水澡,去去晦气。” 莫惊春乖巧的点头,手上去牵鲁莹。 鲁莹受了惊吓,偏偏倔强的一滴眼泪也没掉,故意忽视了莫惊春的手,语气淡漠道:“在哪?” 莫惊春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但因为她刚受了大委屈心里难免有气也就不和她计较了,温和道:“你跟我来吧。” 鲁莹八岁,个子却长得很快,几乎和莫惊春一样高了。 长相继承了鲁良成俊朗端正的五官,不太白皙的肤色更衬得她有一股英气的漂亮,加上她倔强淡漠的性格,看起来都不像是八岁的孩子。 莫惊春帮她从箱底找出一套自己前两年的衣裳出来,虽然旧但是也洗干净了,上头散发着一股箱笼自带的淡淡的樟脑味。 而后替她烧好水,提了一通,送到茅房里:“莹莹,天冷了,你多掺点热水,别着凉了。” “哦。”里头水蒸气缭绕,显得鲁莹的声音闷闷的。 莫惊春隔着门,叹了口气:“你以后还得回去吗?” 这回过了许久,里头才传来鲁莹的声音:“我娘跟他和离了,我跟着娘,鲁斌归他们家。”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鲁良成。 好久好久,莫惊春吃惊但又为她娘俩高兴:“那真好,你爹.赌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 鲁莹的谈兴很低,只是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高氏跟族长他们是如何将鲁莹的身契从赌坊手里拿回来的,但是肉眼可见的是当初莫禾带去的嫁妆一件也没拿回来。 鲁家很不要脸的说全被抵押卖给催债的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高氏气得对着莫禾又是一顿骂,连嫁妆也拿出来给他们,像块软柿子任人搓圆。 莫家分家后没有空房间拿出来给她们母女睡了,原来莫禾的屋子现在是莫松在睡,莫松这么大了再回去跟爹娘睡也不方便,他自个儿也不愿意。 特别莫禾是和离回家的女儿,也不敢有那么多的要求。 所以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莫禾跟着高氏睡,她房间最宽敞,睡两个大人更合适。 鲁莹则是先跟莫惊春挤着。 周氏本来想说什么,但是想到上回装神弄鬼的事又不敢出来了。 要是高氏不给她留脸面,在小姑子面前拿出来说,那就丑大了。 她今日总觉得身上懒怠,日长久眠,不知道是什么病,熬着没去看大夫,觉得熬两天没准自己就好了。 莫禾住在家里,家里多出来两个人,拥挤不说,几乎每个路过的村民都要来问一句啥情况。 莫禾羞愧又着急,觉得是自己给高氏他们丢脸了,整日头坐在屋里偷偷抹泪。 高氏看不下眼了,就叫她和自己一起打络子拿去卖,每天做些活打发时间才不会瞎想。 (本章完) 第46章 去赌场 莫惊春为莫禾高兴,是因为她就跟前世的自己似的,被打被骂不敢还口,幸好还有高氏撑腰和离了,而自己没有。 她两世为人,从来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对赌博如此痴迷。 这东西就跟瘟疫似的,一沾上就完蛋了。 有些被家里关起来强制借了赌瘾的,除非这辈子都不让他一个人揣银子出门了,否则绝大可能就是又被他拿着银子去了赌场。 事后那些人悔的都说当时鬼迷心窍,就觉得自己万一这把赢回本了呢? 薄青山听了她的疑惑,决定带她亲眼看一看赌场里面是什么景象便明白了。 他叫杭生先驶马车到一家成衣铺子里给莫惊春置办了一套男装上身。 “嘿,还真像那么回事!” 杭生笑着拍手,此时的莫惊春换上新衣裳已经完全变成个玉面小郎君了。 女儿家的身量还未发育,谁也看不出来。 她自己既觉得这扮相新鲜又有些怪怪的,问薄青山:“为何要穿成这样进去难不成赌坊不能给女子进么?” “倒也不是。”薄青山以扇托面,解释道,“赌坊里鱼龙混杂,难免有莫家村的人混在里面,装扮一下免得让人把你给认出来,你奶奶知道了误会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 莫惊春便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钻过几间巷子,来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酒肆前。 “这是?” 莫惊春不太确定的又看了眼,不是说赌坊人多热闹么?这地方清净得很,而且门上还挂着打烊的牌子。 能是赌坊? “这赌坊虽然说是官府基本不管,但是毕竟大梁律法明令禁止,他们不敢张狂。开这前头的酒馆多半只是装装样子,你随我进去就知晓了。” 名为酒坊,实则赌肆。 莫惊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跟随他推门进了酒肆里,里头只有零星几桌在喝酒。 薄青山熟门熟路的与殿中伙计交谈几句暗话,伙计便眉开眼笑地领着人到了后厨,又打开一地窖似的暗门。 往楼梯下去,下头果然别有洞天,热闹非凡。 抽旱烟的、喝酒的、跟赌博的,各种声音都在一起,闹哄哄吵得人头疼。 “这位爷,头次来?” 下头另有专门的赌场管事,很会察言观色,见薄青山他们眼生但又穿着鲜亮,态度热络不敢怠慢。 他的边上站了一列都是膘肥体壮的打手,这是为了震慑有人赖钱或是使诈的时候,也会用来催债时候上门打砸。 薄青山换了几两银子的筹码,拒绝了管事要领着他的好意,自个儿抓着莫惊春站在一桌赌得热火朝天的桌前,问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莫惊春唯恐避之不及地拼命摇头,面色惊惧。 薄青山被逗得哈哈大笑:“带你来就是为了警醒你,这又不是洪水猛兽,只要你心定,怕它做什么?难道没有听过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不管他怎么劝说,莫惊春还是拒绝了,她才不要试,她看着就好了。 薄青山也不逼她,随意跟着前面的人下了注,一半的筹码都扔了进去,丝毫不显眼——几两银子,在外头可以是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也可以是一户农家全家人忙碌几个月的收入,但在赌场里连朵水花也激不起。 倒是有不少人看见这么小的郎君也来赌场,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莫惊春这下觉得薄青山让她伪装一二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她不想被那些人关注到,将脸埋在薄青山的袖子后面,露出一个眼睛。 薄青山身边的人笑笑,与他搭话:“令郎皮薄,怎么还带来赌场了,贵夫人不会与您置气么?” ??? 她直接被当成薄青山的儿子了? 她惊疑不定地偷偷去瞄薄青山的脸,果然见他脸上的笑容是挤出来的一样:“.多谢,这是我弟。” 任哪家十七岁的少年郎被当成十岁孩子的父亲,都不会释怀吧? 那人惊觉失礼,连忙道歉。 “大!” “大!” “小!” “小!” “大!” 两种不一样的声音格外激烈,莫惊春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悄悄问薄青山这是在做什么? 赌场嘈杂,她说的话有点听不太清,薄青山亦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解释规则:“这是赌场里最简单最平常的一种玩法,庄家跟对手各有三次骰子机会,比大小,谁大这一局谁就记赢。若是平数则判对家赢,三局全赢便能得全部筹码,赢两局便得对方一半与自己全部,下注的人则是按比例来分钱。” “.”莫惊春离他极近,感觉他说话的声音都震在自己耳膜上,痒痒麻麻的。 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再看赌桌。 他们方才压的是庄家,庄家第一局已经赢了,第二局开出来是平数,按规则算是对家赢。 现在关键就在最后一局,谁的点数大,谁就可以赢走对方桌上一半的筹码。 “惊春,猜猜谁大谁小?” 脑后传来薄青山耐心的低哄,声音如同诱饵,引诱着她做出危险的选择。 莫惊春紧张的舔了舔发干的下唇,小声道:“庄家。” 他们压了庄家,自然是希望庄家能赢。 坐在庄家位置上的男人也压力颇大,额头渗出汗珠,紧紧盯着骰壶,等待喊开。 薄青山轻笑一声,道:“他赢不了。” “啊?”莫惊春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见开局了,果然,是对家赢,场上一片唏嘘。 “为什么?”莫惊春想到他开局之前的话,猛然回头,不可置信,“你如何提前知道” “瞧他手边的一摞筹码了么?那便是他今日赢得的,方才这么多人压他,定然也是目睹他赢了许久。”薄青山似是遗憾地摇头,“他再赢下去,赌坊怕是要关门喽,所以一定会给这些人降降温。” 那赌坊怎么就知道这个对家一定会赢? 看出她的疑惑,薄青山轻笑:“那自然是因为.这对家就是赌场自己的人。他手中的那枚骰子,可是和赌场其他的骰子不一样呢。” “这些人都是成精的,你若从未来过,便由你先赢几盘小的,叫你对自己的运气深信不疑。而后渐渐的叫你输赢参半,再然后就只剩输了。” 说到这些手段,薄青山的目光微冷:“赌坊最擅长就是抓住人心的弱点,这样方能让那些人走上卖田卖女也要来赌的路。” (本章完) 第47章 周氏有孕 后面剩的筹码也不要了,他们不欲在此处呆太久,薄青山随手将剩的五两银子的筹码塞给了方才身旁那人。 身旁那人还当天上竟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呆呆愣愣的等人出了赌场大门才掐了自己几把脸,嘿嘿笑起来。 莫惊春发现出来的这扇门并不是他们方才下来的那个地窖,而是延伸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巷子里,他们钻出去,就发现到了锦鳞河边。 “呼”她深深吸了一口河边的空气,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这下,你可理解了为何那些人宁愿家破人亡也坚信自己能扳回一局了么?” 方才赌场的嘈杂里,不难听出有许多并未出手,但叫得最大声之人。 这些应该全是赌场雇来“炒热”气氛,催赌客下注的暗桩。 扮成寻常客人的模样,说一些鼓动人心的话,无形中加固了这些人想要下注的想法。 莫惊春郁闷的点点头:“明白了,但我不会理解他们,也更不会同情他们了。” 了解了这些手段后,她发现赌场只是将人心的暗面放大了,激化了骨子里原本就有的东西。 她觉得赌场是可怕的,更觉得这些人是无药可救的。 对于鲁良成,她有股深深的担忧。 莫禾和鲁良成有一儿一女作为牵绊,莫禾软弱,难免以后鲁良成不会再拿着儿子来要挟莫禾给她钱。 薄青山听罢叹道:“你那姑父.” 他也记得前世莫禾一家明明过的很幸福,丈夫高大帅气,勤劳肯干,虽然脾气硬了点但也体贴妻儿。 难道改变了莫惊春的结果,身边的人和事都会发生变动么? 他还不能理解。 在莫惊春心中,也隐隐有关于这方面的猜想,以为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所以对莫禾跟鲁莹的态度几乎是带有愧疚的补偿。 回到家,又听见周氏对着莫禾有些阴阳怪气。 周氏说她将衣裳晒到自己家的杆子上来了,让她别忘了已经分家了。 莫禾虽然当下应了,将被褥衣裳挪到了高氏的杆子上,但回了房间又开始抹泪。 周氏心中的燥郁之气一下就上来了,她这几天看谁都不顺眼,偏又憋着不敢发作。 今日谁都不在,只有她、莫禾、鲁莹在家里,听见这哭声,她实在忍不住了,在院中叫骂起来。 “哭哭哭!一日到头就知道坐在屋里哭,男人你管不住,晦气都被你哭到家来了!全家都跟着你倒大霉!” 周氏心里着实委屈,她还没说莫禾什么呢,就关着门在屋里哭个不停,让高氏知道了还以为她又做了什么! 鲁莹“啪”地一脚踢开房门,走了出来,沉脸和周氏对视:“你再骂?” 周氏一愣:“你个小” “我虽小,也知道做人家媳妇要尊长爱幼,友爱妯娌。” 说罢,停顿一瞬,不屑道:“不像你,大舅刚入土就闹着要分家,整天挑事害得家里不安宁。” 周氏被她说得脸通红,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脑门上涌:“你怎么敢说我?我可是你舅母!你跟莫惊春那个死丫头都是一样的赔钱货,你娘都没脸出来见我,你还敢这样说?” 她脚步都有些不稳,病还没好全,精神不济还要和人吵架。 鲁莹冷笑一声。 这时莫惊春刚好进门,就听见她这么说,不禁怒上心头:“你不是女的?你总说我赔钱,那你自己是个什么?” 可笑,她明明在挣钱好不好。 “啊啊啊——” 周氏忽然将手上的扫帚朝二人扔了出去,堪堪擦着她的脑门过去,掉在脚下。 莫惊春惊疑不定。 周氏看起来不好极了,面色惨白,脚步虚浮。 本来还有扫帚支撑着身体,这下失了支撑,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鲁莹和莫惊春面面相觑,半晌,鲁莹蠕动着嘴唇,最终也没说什么,朝地上躺着的周氏丢下一句:“活该。” 就又进了屋子。 莫惊春也不想管周氏,但是鲁莹直接撒手不管了,莫禾在屋子里哭又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 她为了不让人死在自家门口,认命似的跑去村里黄大夫家将人请来。 黄大夫把了脉,笑得和蔼:“没事没事,你二婶这是喜脉呀,得有两个月了。会晕倒是因为身子太虚了,又干重活,幸好胎像还算稳,叫你二叔多买些补身体的回来补补吧。” 莫惊春都惊了,这莫松都十一岁了,周氏怎么忽然就有喜了? 上辈子也没这事呀! 她越来越迷茫了,一脸复杂地送走了黄大夫。 最离谱的是家里没人,诊金还是她垫付的! 等到莫远林一回来,她就伸手向莫远林要钱。 莫远林一脸莫名其妙,转身卸下扁担开始架在墩子上劈柴,一边道:“啥钱?” “二叔,刚刚二婶晕了,我找的大夫,银子是我垫付的。” 她不想跟这对夫妻多说一句废话。 至于莫远林,在听见妻子晕倒而莫惊春叫了大夫之后还有些埋怨,嘴里嘟囔:“费那个钱干啥?你二婶这几天是有些头晕发热,熬几天不就过去了?怎么还叫大夫了?” 莫惊春一脸不可置信。 莫远林平时那么听周氏的话,这下周氏晕了,竟然不打算叫大夫,让她自己挺过去? 这还不如她呢。 她颇无语的告诉正在劈柴的莫远林:“二叔,你媳妇是怀孕了,要是不叫大夫,哪天流产了都不知道!” 莫惊春说完就回房间了。 莫远林敷衍的“呵呵”了一声,又继续劈柴。 而后,柴劈开了,斧头也掉地上了。 莫远林张大嘴愣在原地,几乎是叫出来:“你你你说啥?!” “叫死啊?”高氏进来被他吓了一跳。 莫远林震惊中带着一丝喜悦:“娘,春儿说周茹又有了!” “你说啥?” 高氏也完全惊呆了,她还以为家里这几个儿子都是少子嗣的命呢,莫松都十一岁了,咋就又有了呢? 她对这个二媳妇本来秉持着一种不管不问的心态了,现在这一出,打得她措手不及。 不过,心底到底是开心更多的。 周氏一醒来就见高氏久违的对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莫远林坐在一边傻笑,嘿嘿地搓着手。 她看得头皮发麻,这什么情况? 她还以为是自己来到了阎罗殿,面前都是鬼怪变成的亲人,来骗她跟他们走的嘞。 (本章完) 第48章 杀鸡炖汤 周氏知道自己怀孕后,愣愣地摸了下小腹,然后就松了口气:“我就说这些天怎么身上没劲。” 她小心翼翼地笑着看向高氏:“原来是跟当时怀松儿一样的。” 那会她也是时常觉得气闷身软,天天找莫远林吵架。 看出来周氏的紧张,高氏语气平静,嘱咐他们道:“既然有了,就少让你媳妇做重活,平时吃也吃好点。” 周氏肚子里揣的是她的亲孙子,连带着,她对周氏的芥蒂也消散了一些,再加上过去这么些天她都安分守己的,高氏还是希望她能就此改过了。 鲁莹跟莫惊春都没有将今日下午的争执告诉高氏,莫惊春想的是既然莫禾跟鲁莹自己都没打算说,她也免得节外生枝。 周氏一下成了家里的香饽饽,除了不理她的那几个仍旧不理他,但高氏至少是对她改变了态度。 莫远林也当即就狠心杀了一只老母鸡来,炖汤给周氏吃。 不过又碰到个棘手的问题,莫远林杀了鸡拔了毛后才想起来自己不太会做饭。 以往都是高氏如今分了家。 高氏倒是不介意,接过他手中的老母鸡:“去守着你媳妇吧。” 莫远林十分不好意思,一边将老母鸡递过去,一边讨好道:“一整只鸡周茹也吃不下,待会叫春儿跟莹莹、您和阿妹都来尝尝。” 高氏诧异地看他一眼,莫远林道:“周茹不会生气的。” “你能想着你妹子跟春儿还算有良心。” 高氏点头。 莫惊春趴在窗头悄悄听了一会儿高氏跟莫远林的对话,而后又轻手轻脚爬下炕,就听见鲁莹道:“我不去。” 莫惊春理解她的意思,附和道:“我也不喝,我们自己家也养了鸡。”不稀罕他家的。 鲁莹话少,跟她挤在这个房间里虽然地方小,但是两人都不说话也不会觉得聒噪。 可莫惊春还是有些不习惯,为什么呢?她想,可能是薄青山跟莫庆林的话都太多了,她都已经习惯了! 深吸一口气,莫惊春起身,然后道:“我去帮奶奶打下手,你去么?” 鲁莹摇摇头,把自己闷回了被子里。 好吧。 真比她前世还要像个闷葫芦。 高氏又将鸡毛仔细的钳了一遍,莫惊春进来,道:“奶奶,我来吧,您歇会。” 高氏在田里锄草了一下午,她倒是还去镇上逛了那么久,再看着高氏干活她心里过意不去。 高氏想了想,道:“那奶奶在这烧火,陪你说说话。” “好。” 莫惊春熟练的系上围裙,拿起菜刀,利落地砍去鸡头鸡屁股跟鸡爪,掏出内脏跟多余的鸡油。 这一套熟练的动作,把高氏也看呆了。 她只吃过莫惊春做的菜,还是第一回看她做。 “春儿,这些都不要啊?”她有些心疼,这么浪费。 “没呢,奶奶。鸡肉煲汤,这些跟鸡油用来炒一盘鸡杂,这样不浪费,汤里也没有腥气。” 高氏一听,原来可以这样,夸道:“我春儿越来越有大厨子的样了。” 莫惊春心道她就是跟厨子学的,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去酒楼里应聘个掌勺? 似乎还未见过女掌勺,不过胥掌柜的酒楼里,硬菜一律都是由她来做的。 她想着若是自己也能开一间那么大的酒楼就好了,到时候叫薄青山来,一定惊得他说不出话。 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闲的,干嘛要惊得他说不出话。 将剩下的鸡身斩成大小均匀的块状,两条腿跟翅膀都留了出来,码在一边。 切一小块姜下来和料酒一起给鸡焯水后再重新起锅煲汤,这样煲出来的汤没那么油。 泡了几朵干香菇一起丢进去,不多时,香味便飘到了厨房外。 莫松在外面不知道去哪儿了,呆到晚上才回来,一进门闻到这么香以为又是莫惊春家的味道,黑着一张脸就冲到周氏的屋子里。 周氏跟莫远林在说话,一愣:“咋了?” “娘,我也要吃鸡肉!” “吃呗,我给你娘杀了鸡,你奶在煲汤,一会儿就能吃肉了。” 莫远林高兴极了,对周氏的一举一动颇为关照。 “啊?”莫松转头看他娘,“娘,你咋了?” “这傻孩子。”周氏掩嘴笑道。 她自从知道怀孕后反而没那么心烦了,无比温柔地拉过莫松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要有有弟弟妹妹喽。” “啊?”莫松提高了声音,“那,那我是不是经常可以吃肉了?” 周氏失笑:“你这孩子,怎么净知道吃。” 她一阵倦意上头,懒懒的靠在床背:“不知咋的就累了,我先睡一会,当家的一会叫我啊。” 莫松丝毫没考虑周氏的身体如何,满脑子就是高兴以后三天两头就能吃好点了。 汤熬好了,又拿几根酸辣椒炒了鸡杂。 莫惊春对高氏道:“奶奶,我就不过去吃了。咱们家最近也不缺肉吃,让二婶跟莫松多吃些吧,鲁莹刚刚也跟我说有些累先睡了。” 高氏迟疑:“那你盛一碗回去?” “不用。”莫惊春抬起脸,笑道,“莹莹睡了,我是真不缺肉吃。奶奶,薄大哥家天天那么好的菜呢。” 高氏听罢就点头,莫惊春在薄家当厨娘,之前农忙时每天给她跟莫庆林送饭,他们的伙食都改善了不少,有时候她都不好意思。 薄青山只说是一两个人也吃不完,她们不吃也是浪费。 但高氏清楚,多少人就算浪费也不会有这个善意,这太正常了。 所以才对薄青山感恩于心。 周氏将两只鸡腿夹出来,一只给了莫松,一只咬牙给了莫庆林碗里,她笑着:“庆林,你跟松儿吃腿。” 高氏看一眼莫庆林,莫庆林就乖乖夹回去了“不了,二婶,你才是要补身子的人,你吃就好了,我吃别的肉一样的。” 周氏还想说什么,被高氏制止:“你就吃吧,不用管旁人,本来就是给你杀的鸡。” 周氏也就不谦虚了,大口咬起来,鸡肉都炖烂了,吃着真香。 她喝了一大碗汤,意犹未尽。转头又去看桌上另一盘酸辣鸡杂,酸酸辣辣的香味勾得她迫不及待的想配一碗大米饭来吃。 (本章完) 第49章 买回来一整个猪头 莫远林也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夸赞高氏:“娘,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么久没吃你做的饭,今儿一吃真是怀念啊。” 莫禾喝了一碗汤就不再吃了,听闻抿嘴笑道:“二哥说得是啊,这汤也很鲜。” 高氏无奈,看着两人:“你们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都不知道!这汤跟鸡杂都是春儿做的,哪里是我的手艺?” 怪不得.莫远林尴尬地呵呵两声,他就说自己娘怎么能做出这种味道的菜来,从小他们几个就习惯了自己娘的厨艺不太行的。 “对了,春儿呢?”莫禾这才问了一句。 她其实是想问自己女儿呢,但是不太好意思直接问,所以借着关心莫惊春的由头询问。 高氏是她亲娘,自然知道她的顾虑,于是答道:“春儿说莹莹睡下了,她也困得慌,回去睡觉了。” “啊”莫禾低下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明天春儿要去镇上买点东西,你带着莹莹跟她一块去吧,我先拿点银子给你,你们娘俩有什么缺的先补上。” 留在鲁良成那儿的自然是不要想拿回来了。 莫禾心里明白高氏的意思这钱是借给她们,心中又黯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不知该何去何从。 周氏不太舒服,这嫁出去的小姑子回来住就算了,还要拿家里的钱。 不过他们都分家了,这都是高氏自个的钱,周氏也不能说什么。 知道是莫惊春做的菜,她就有些吃不下去,如鲠在喉,但在高氏面前仍旧强撑着笑脸。 好不容易高氏刚刚才对她有了些改观,她不敢这么快就作天作地。 鲁莹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其实没睡着,小院里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莫惊春的呼吸声就在耳侧,似乎也没睡着。 她掀开被子,才发现莫惊春在床头点了一小盏油灯——怕打扰她,靠在床头看书。 “你识字?”鲁莹诧异。 “嗯”莫惊春转头看她,奇道,“你没睡啊?” “睡不着。” “那你不去吃饭么?晚上都没吃,夜里该饿了。” “.” “.” 明明是姐妹两个,此刻却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不吃了。” “二婶有孕了。”莫惊春好心提醒她,“今天下午的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还是别去惹她比较好。” 鲁莹听了抬头,冷笑连连:“是我惹的她?” “我没说你.” 鲁莹又闭上了嘴,继续将闷回被子里了。 莫惊春惆怅地对着鼓起的被褥静默半晌,气闷。 怎么好心提醒她,搞得还跟自己错了一样? 莫惊春决定再也不主动跟鲁莹交流了,容易被气死。 高氏让莫禾母女随莫惊春一起去镇上,一大早就搭上了村里同行人的驴车。 那个人到城门入口的时候就将她们放下了,并约定好巳时一刻在这个位置集合。 时间充裕,莫惊春于是决定先陪着两人添置用品。 三人先到了布匹店,正是上一次李氏给莫惊春买的那家,店内依旧是人来人往,生意红火。 莫禾出门前,高氏一共给她了二两银子,绰绰有余。 但莫禾仍旧只看那些最普通的麻布,给她跟鲁莹一人选了一匹。 一匹布大约两身衣裳,她觉得暂时也够了。 莫惊春张口劝了一句:“小姑,马上过冬了,不够穿吧。” “没事,小姑抗冻。”莫禾捏着鲁莹的肩膀,讨好似的一笑,“你穿不下的旧衣裳就给你妹穿穿呗。” 鲁莹现在身上穿的也是莫惊春去年的衣裳,袖口短了一截露出手腕跟小臂出来。 莫惊春心叹小姑虽然逃离了那家里,但在娘家过得也还是小心翼翼,一点儿也不轻松呢。 她知道光凭自己张嘴劝是不可能改变莫禾的这种焦灼,只有当莫禾自己手上有银子了,带着女儿住在莫家才能舒服些。 不然以莫禾的性子,总觉得自己会拖累莫远林跟周氏,心里偷偷纠结。 她点头:“小姑还要买什么,咱们一并去买了。” 买好了基本的生活用品,莫禾竟然只花了半两银子出去。 莫惊春来到肉摊上,这会的肉摊还没卖出去很多,种类都齐全。 她指着猪头,问那摊主:“伯伯,这一扇多少钱?” 摊主还记得她前几天来过,挺乖巧的一小姑娘,笑着回道:“四十文一斤,这半边有五、六斤,要吗?” 四十文一斤,半扇猪头就是二百四十文左右,一整扇就是半两银子,做成卤肉卖大概能卖几十份.可以先试试水。 她算好后,定下心来:“好,给我来一整扇,不用剁,顺便尾巴跟猪蹄也都给我一起包起来。” 莫禾听得心惊,悄悄拉一把她的衣角:“春儿,买这么多咱们家也吃不下呢!” 她当莫惊春是馋肉吃了。 莫惊春毫不介意:“小姑,我买回去做卤肉,之后拿来镇上卖的。” 莫禾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高氏要她跟着莫惊春来了,她们买完之后先把肉存在了摊主这里,然后又逛了一下镇上的市集,买了其他卤肉摊上的卤肉和好几个大碗回去。 莫惊春是要了解对手,知己知彼。 同村的人办完事情回来,到上午约定好的地方看见莫惊春三人等在树下,手里拎了一大扇猪头,也吃了一惊:“你们买这么多?这猪头得有十五斤吧?” 莫惊春抿唇笑道:“十二斤,也差不多了。” “乖乖,你家那几个人得吃到什么时候?” 他咂舌。 将莫惊春几人在村口放下,他就驾着驴车走了,而莫惊春一回到家便撸起袖子开始洗猪头。 准备做猪头肉。 上回卤猪蹄的那个卤水她还存着,卤水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卤汤只要不坏都是越久越香的,熬制的人不断调整用料和味道,等过了几十年就成了老字号。 她洗净猪头,用清水浸泡了大概一个时辰,把表面的脏污和残毛处理干净后扔进锅中焯水,大概熟后就可以放进卤汤中熬煮了。 煮了有半个多时辰,她感觉差不多入味了就捞出来用刀沿着骨头撇下内里的一小片尝尝味道。 只要里头也入味,那便是卤好了。 (本章完) 第50章 卖卤肉,生意惨淡 尝过之后,莫惊春觉得稍有些淡,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方才趁着煮猪头的时候她请莫庆林、高氏、莫禾几个一起尝了尝从镇上买回来的那些卤肉,多数都过分咸了,她想应该是摊主在煮肉时或许觉得味道刚刚合适,但卤肉卤好后浸在卤汤中售卖,经过时间的沉淀就变咸了。 所以她在煮的时候尝着有些淡其实才是刚刚好。 她取过一把干净的刀分成不同的部位拆骨,猪耳朵切条放做一堆,尾巴和猪蹄剁成小块,其他部位也是这般切片分堆摆好。 很快拆下来的肉就堆成了几座小山,十几斤的猪头只剩下一副骨架。 秉承着不浪费的心随手扔进卤汤里熬着,还能给卤汤增香。 分好类的猪头肉放进买回来的大碗里,各自打上一勺卤汤浸着,又去菜园里摘了十来根黄瓜、十几头蒜子、红辣椒回来,烧油将辣椒跟蒜子剁碎泼热油,黄瓜切成块一拌,分了两份,一份中又加了芫荽叶—— 有些人吃不惯此味,故分作两坛。 卤肉、料汁都备齐了,莫惊春终于露出一个笑。 断断续续从下午忙到了晚上,她临睡前统统封好防止落灰。 莫禾在高氏屋里能清楚的听见莫惊春在厨房忙活的咣当声,她有些不理解:娘就这么拿银子给春儿去霍霍玩? 心里想着,脸上几次看高氏都带着欲言又止。 高氏不耐烦像她一样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一边打络子一边道:“有什么话就说。” 莫禾忙笑了一下:“娘,没事,我能有啥事啊。” 高氏戳穿她:“我都打了三四条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莫禾低头一看,还真是高氏说的那样。她低头勾了一会儿,又放下手里的丝线,讷讷道:“娘,您给春儿那么多银子能挣回来钱么?” 高氏瞥她一眼:“你侄女做的饭你昨晚没吃啊?” “吃了,是好吃,可是”她心里嘀咕:那做饭好吃也不是就能挣到钱啊! 高氏看出她心中所想,并没有告诉她家里现在的银子大部分都是莫惊春挣来的,只是劝她别心里老想这么多:“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还没我一个老婆子想得开?就算卖不出去,拿回来自家吃上几天也不会浪费。” 莫禾一听也就不再说了,只是心里还是存了不赞同的。 高氏看她那样,随她去了,反正能不能挣银子春儿自己有数,不会往里赌上全部家当。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莫惊春就把莫庆林喊起来陪她一起去镇上。 莫庆林拉着跟刘氏借来的板车和驴,莫惊春小心的坐在卤肉身边保护它们不掉下去。 走到镇上,交了入城费,两人就开始找能摆摊的地方。 终于在一处面摊旁边两人挤了进去,那面摊老板是一对夫妻,见两人年纪小独自出来,还好心的给他们腾了些空位置,一边试图搭话:“哟,小兄弟,你跟你妹妹自己出来卖东西啊?卖的啥?” 莫庆林正帮莫惊春整理,咧嘴笑着回他:“大哥,这是我侄女呢,我陪她来的!” “哦哦哦,你侄女”摊主夫妻仔细看了一眼他们,夸道,“你们俩可真懂事,家里大人忙还会自己出来摆摊哈。” 莫庆林开朗活泼,莫惊春秀气乖巧,走到哪里长辈们对他们的第一印象都很好。 莫惊春柔柔地笑了一下,也不解释是她自己的主意,而是回了面摊老板上一个问题:“我们卖的卤猪肉。” “哦?那你们是头回来。” 面摊老板听见她卖的是什么,竟这般信誓旦旦开口。 “为啥,大哥你咋知道?”莫庆林好奇的凑了一嘴。 “咱们街上最有名的卤肉摊就在那,诺。”是忙着烫面条的女摊主回答他,“其他的呀,几乎没人买,所以本来咱们这街上有个七八家的卤肉摊,现在就剩两三家了。” 莫惊春跟莫庆林随着女摊主的花头看过去,发现正是她昨天买过的一家,也是夫妻档,男的高挑瘦竹竿、女的一般身高圆圆脸,二人前后配合,一个在后面切肉、一个给客人称肉。 莫惊春小声道:“昨儿我们吃着最不咸的那家。” 她这么一说莫庆林就想起来了,他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是比其他家的要好吃,不过我觉得又淡了一些,没我侄女卤的好吃。” “小叔!”莫惊春气得暗暗踢了他一脚。 莫庆林不懂得收敛音量,这会虽然食客少,但引得附近的几个摊主都听见了。 众人都是吃过那家卤肉的,都觉得好吃,不禁纷纷扭头过来看是谁这么有自信。 一看原来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哈哈一笑,觉得莫庆林“口出狂言”实在可爱,两个孩子卤的猪肉能比得过人家十几年的老摊? 莫惊春见他们脸上的笑容是不信,心中觉得正常,不过这烹饪可不是时间长就能取胜的,主要是天赋二字在其中。 非是她生来就这么自信,而是胡大婶跟她丈夫都经常夸她有一条好舌头跟一个好鼻子。 好的厨子往往都是大饕,她一尝便知道某道菜的关键在哪,也怪不得在这上面自信。 莫惊春的卤肉都整齐地码在浅口的大盆里,料汁摆在旁边,那面摊的老板看了心道怪有食欲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些,果然一开始就如那些摊主们想的那样,来买卤肉的人基本都是冲着那家老摊去了,另外两个卤肉摊只零星有几个人过去。 而她们这,无人问津。 有些人看到新的卤肉摊本就不愿意试错,再一看摊主年纪这么小,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吃,遂无视了他们。 莫庆林急性子,眼见一个个食客从自己面前走过去还没人停下,就急得不行。 莫惊春好几次提醒他不要站起来挡在摊子面前了,过一会他又自己起身走到前面去张望——让他叫卖又不好意思。 莫惊春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后就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了:“小老板,你家卤肉怎么卖的?” (本章完) 第51章 造势,卤汁拌面 莫惊春愣怔,立马抬起头,就见薄青山负手站在摊前,打扮得像个.地主。 行人都侧目,心道这个不起眼的摊子是怎么引得这位富家公子驻足的? 他略略抬高了声音,道:“老板叫我好一通找,我就爱吃你们家的卤肉,没想到今天怎么换了个地方?还好被我找着了,先给我来二两猪脸肉,嗯.半只猪脚。” 自从上回吃过卤猪脚,他就念念不忘了。 莫惊春跟莫庆林都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就见薄青山冲她隐晦地眨眨眼睛,再看对面摊子还在排队的人已经有注意到这边的了,莫惊春心下了然,也提高了声音同他演下去:“大哥莫怪,以后我家就在这条街上了,您想吃就来买,每天都在的。” 薄青山特地来给她造势的,她可不得感谢人家,赶紧接住么? “脸肉八十文一斤,猪蹄六十文一斤,您的一共四十六文,就收您四十五文吧。” 猪肉一斤四十文,值钱的是香料,所以来买卤肉的也多是家境稍殷实些的。 她主动抹去零头,价格也比那家老摊便宜一些,大家不免在心中赞她小小年纪就会做生意。 “好嘞,您拿好钱。”薄青山客气礼貌,买了卤肉并不走,又在一边的面摊上坐了下来:“老板,给我下份面条,拿这卤汁一拌——我最爱这么吃。” 面摊老板乐得有生意,立马烫了面条照他说的拌了,闻着喷香的味道,呵呵笑着称赞:“您真会吃!来,您的面拿好。” 有嘴馋的人蠢蠢欲动了,看薄青山坐在一边大口嗦面、大口吃肉,忍不住走过来问他:“这位兄台,这家的卤肉如何?” 薄青山吃得啧啧有声,过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停下回他:“味道极好,反正也不贵,你自个儿尝尝不就行了?” 神色倨傲,态度算不上多好,不过那人更加深信不疑了,就是这般才像一个真正的食客。 那人立马跑去摊前,又对着这一堆种类犹豫了。 莫惊春看出了他的纠结,笑问道:“您平时最爱吃哪几样?” 那人要了二两的猪耳朵跟两节猪尾巴。 他是出来吃早饭的,本来照常去了平时那家卤肉摊排队,但是被薄青山这边吸引,才发现来了一家新的卤肉摊。 他端着肉,也学薄青山坐在面摊上要了一份素面拌,这一入口便觉得不得了,这料汁比他寻常吃的那家卤肉辣得多!香得多! 他算是能吃辣的,也能吃芫荽,吃着满心欢喜,直呼过瘾。 猪耳朵嚼着嘎吱嘎吱,咸香脆爽,吃肉腻了还有黄瓜来解腻,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他就着稀里呼噜吃光了一碗面,竟然豪爽的再向老板要了一碗。 这下本来在观望的人尽信了,都抱着试试的态度过来莫惊春的摊子上买卤肉,这个要一些猪脸肉,那个要几块卤猪蹄,猪耳朵和卤猪蹄是卖得最好的,最后摊子上干干净净,只剩一些汤汁在盆底。 后面排队的人都失望地冲他们建议:“老板,你这量也太少了,我们晚一些的都买不到!明天还是这个点来不?” 莫惊春温声安抚他们:“别着急各位,明日我还在这里。今日还剩下一些汤汁,各位要是想拿去拌面的我就给大伙分一分。” 大家这又高兴了,吃不上肉,喝点汤也是可以的!最后连碗底也没给他们剩。 他们生意这么好,特别是薄青山发扬的卤汁拌面的吃法,连带着让旁边的面摊凭空多了许多生意。 面摊夫妻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拉着要收摊回家的叔侄俩:“小兄弟、小姑娘,来来来,吃碗面再回家,看你们忙了一上午还没吃上饭呢。” “对对,你们在这可是照顾了我家生意,这碗面当我们请你们吃的。” 女摊主笑容可掬,看着十分亲和,莫惊春推拒不过在面摊上坐下了,这才发现薄青山一直都没走,含笑看着他们。 “哟,原来你们认识啊!”男摊主端面上来,随口说了一句。 莫惊春被人识破,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薄青山则大大方方在莫惊春他们桌坐下,道:“小妹摊子第一天开张,我做兄长的自然要来照顾一下生意了。” 他的称呼,摊主大哥愣了一下,怪道:“你是她兄长,这小兄弟是她小叔,你看着又比这小兄弟还大” “我辈分大呗!”莫庆林大大咧咧地玩笑,引得周围人都笑了。 莫惊春小声问薄青山:“你怎么还在呀?” “来都来了,等你们一块回村里,不然这马车空荡荡只我一人坐也太无趣了。” 薄青山故意这么说,摊主则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借口:“妹子,你这大哥心疼你们推着板车回去累呢!” 莫庆林高兴坏了,嗦着面还要谢他:“来的时候赶驴车差点没把我累撅,太好了!可以坐马车了。” 莫惊春点点头,吃完面,有了今天的试水,她走了两个摊子,买了两扇猪头跟四对猪蹄,这回则没买猪尾巴。 莫禾等到他们回来,见莫惊春跟莫庆林是由一个陌生男子的马车送回来的,还买回来了比昨天更多的肉! 她心惊胆战地上手去接他们买的东西,一边愁道:“你们咋又买了这么多回来,都卖出去了?” “都卖光了,三姐!”莫庆林急吼吼地跳下车,将后头跟着的驴车去还给刘氏了。 “都卖光了?”莫禾没想到,有些惊讶,而后又注意到薄青山,“这是.?” “小姑,这个是前几个月搬来村里的薄大哥,住在原来赵员外的宅子,你之前都在鲁家村没见上。” “哦哦。”既然是村里人,莫禾也就放心多了。 等薄青山一走,她就悄悄问莫惊春:“春儿,你们今天都卖光了?.卖了多少银子啊?” 莫惊春打开荷包给她瞄了一眼,自己来时已经数过了,除去买猪肉的钱跟自家菜园里杂七杂八的辅料,挣了有大概三百文吧。 全是铜钱,坠得荷包沉甸甸的。 她寻了线把钱串起来,等高氏回来再交给她收着。 莫禾则是张大了嘴,哑声道:“什么??这么多——” (本章完) 第52章 收获回头客 莫禾自从中午得知了卖卤肉这么挣钱,下午便时不时出现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好几次还进来寻莫惊春说一些有的没的。 见莫惊春在给猪头祛毛,她也要问上两句。 “小姑,你有什么事吗?” 终于莫惊春受不了一直有人在她跟前晃悠,主动问她。 “没事没事。”莫禾悻悻地出去了。 可到了晚上,莫惊春都要睡了,莫禾又来了。 这回她手里还拿了两个煮鸡蛋,一进来都塞给莫惊春,看也不看鲁莹:“来,春儿,小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吃了身体好。” 她们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鸡蛋了,莫禾回来以后家里的鸡就是她在照顾。 莫惊春报以一笑,顺手将另一个鸡蛋塞给了鲁莹:“我吃不下这么多,跟莹莹分着吃。” 莫禾高兴,但嘴上又嗔道:“哎呀,小姑给你煮的,你妹妹不用!” 莫惊春仔细地将鸡蛋剥干净,小口咬着。 “春儿啊,小姑看你每天卤那个肉挺累的要不要小姑帮你?” 莫禾最终还是挑明了自己纠结一下午的想法。 她说的很隐晦,莫惊春却是懂了,莫禾想跟她一起挣钱啊! 莫惊春两口吃完剩下的鸡蛋,拍拍手,道:“小姑,我挣的银子除了留下用来采买的钱,都是全部交给奶奶的,你要是想挣些余钱得跟奶奶商量。” 她说得干脆明白,莫禾一听不是她做主的,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热情:“成!一会儿我就去问问娘。” 她说着,语气低落了下来,抚着莫惊春跟鲁莹的头发:“小姑带着莹莹回家,给你们都添了不少麻烦.小姑不是想分你的钱,就是想帮家里多做点事。” 莫惊春微微叹气,她是能理解莫禾这种性格跟心情的。 虽然分了家,但是他们跟莫远林一家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们来了显得就更挤了,刚开始那几天常有摩擦。 “小姑,你别多想,我们都是一家人,奶奶平时骂你也是心疼你遇人不淑。咱们女子要是全依靠夫家过日子,嫁得好便算了嫁的不好,你也亲身体会过了,这样是不成的。”莫惊春心有感触,认真劝导她,“你愿意振作,我是你的侄女心里当然高兴。” 莫禾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绪波动,搂着二人掉眼泪:“是我以往太没用了哎!” 鲁莹已经对她娘的眼泪免疫了,反而听见莫惊春的这番话后久久地看着她不语。 这次哭过之后,莫禾整个人都比以往精神了一些。 她找到高氏,说明了自己的意图,语气有些忐忑。 高氏感叹这女儿终于是从伤心里走出来了,面露欣慰:“你能有这个心,我还会说什么呢?” 她把莫庆林、鲁莹、莫惊春都叫了过来,宣布这些天做的一个决定。 “家里现在有五个人,平日我跟庆林都忙着田里,鸡棚是禾姐儿在打理,原本农闲我跟她手里会打些络子拿去镇上卖,一月大概能有二三百文的进账。春儿原本只是在村里薄公子家做饭,一月二百文月钱,最近开始做生意、卖卤肉了。” 高氏略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大家挣的钱本都是全部上交存到我这儿的,这几天我想了想,打络子不值几个钱,闲暇的时候打发时间便可以了,地里的粮食跟春儿的卤肉摊才是正经生意。现在农闲,禾姐儿跟莹莹可以帮着春儿一块忙活,等农忙了禾姐儿再来帮我跟庆林,卤肉摊就叫春儿和莹莹一块经营。” 高氏目光转向莫禾,这是说给她听的:“凡是挣得的银子,卖粮食的全部上交,其他营生得来的.莫禾带着女儿手里得有些闲钱,给你自己留四成。庆林跟春儿年纪还小,留两成就够了。自然,采买的银子还是从我这出。” 莫禾一听自己若是挣得了一百文,可以留四十文下来,心里十分高兴。 她们家的卤肉摊的口碑传了出去,来买过的食客都觉得好,吃不了这么辣的——莫惊春在第二天又准备了稍清淡些的料汁,仍是分了有无芫荽的版本。 这般贴心,渐渐的,前一天来买过的人隔天忍不住又会绕到她们摊上,就这样收获了许多回头客。 那日紧随薄青山脚步的那人更是几乎每天都会来照顾她们生意,并发掘了不同的吃法:有时候自带了米饭请她们浇些卤汁在上头,有时候是馒头花卷儿,更有一日带了一张什么也没包的夹馍,叫莫惊春把里头全塞上猪脸肉,馍脆肉嫩,那叫一个香! 他道自己姓尹,家里住在葫芦巷,也是从商——卖糕点的。 怪不得能天天这样吃。 来她们这的客源渐渐稳定了下来,幸好她们每日能准备的东西有限,也不至于抢了对面那家卤肉铺子的生意,两家还算相安无事。 既然有了帮手,莫惊春也舒了口气,自己不必再薄家、自家、镇上三头跑了,否则根本忙得脚不沾地。 由着她跟莫庆林带莫禾和鲁莹到镇上摆了几天的摊后,见莫禾跟鲁莹差不多熟悉了价格跟话术,于是交代她们:“小姑、莹莹,明日我跟小叔就不来镇上了,第二天的肉你们买回来,我负责卤,其他时候我还要去薄家.” 她们现在自己买了一头驴跟板车,总不好天天去借刘氏的。 她不在,莫禾觉得有些不适应:“哎呀,春儿,薄家也就给你二钱的月银.要不干脆你辞了那里,咱们专心照顾这个摊子?” 莫惊春颇不赞同,睁大了眼睛认真道:“小姑,不可以。家里日子最不好过的时候都是薄大哥帮咱们家的,况且人家之前还体谅奶奶跟小叔农忙没空做饭,让我可以在他家做好了送去说是二百文的月钱,里头的食材跟人情是远远不止的。” 没见她跟莫庆林每天蹭薄青山家的饭,下巴都圆润了一圈么? 莫禾只得作罢。 周氏在家养胎的日子,少不得见莫惊春几人忙活得热火朝天,十分眼红。 她有些后悔分家了,早知道莫惊春这丫头这么能挣钱,怎么当时就不再装几年? 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呀~ (本章完) 第53章 爹跑路了 她怀着身子,心思还这样多,总不舒服。 特别是这些天高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让她又有些飘了。 周氏全然忘记了别人为什么能容忍她,本就是因为她怀着身子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安分了不少,高氏才对她缓和的。 周家大哥听说了妹子有孕,让大嫂提了两斤肉跟十几枚鸡蛋上门探望。 还没进门就闻见空气中浓郁的肉香,周大嫂心中暗喜自己挑对日子来了,看来今天能蹭一顿好的。 她满脸关心嘴脸,一面口中哎呀呀个不停:“妹子,妹子我来看你了。” “大嫂?” 周氏听见大嫂的声音,刚从里屋探出头来,就被周大嫂摁了回去:“哎呀,别动了,你坐着!” “大嫂,你怎么来了?”周氏显得有些惊讶。 “我来看看你,啊,也是你哥的意思。”她推过手边的肉跟蛋,“这不是听说妹子你又有了,这么多年,你可得好好养着,少下地啊!” 周氏从前不是没怀过,只是那回四个月的时候流掉了,后面虽然大夫说身体没问题,但就是难怀上。 这回她好不容易,莫远林说什么也不让她干重活了,好在农忙已经过去了,她天天躺着也没什么大问题。 “大嫂啊,你来了?”莫远林挑了一桶水回来,就看见周家的大嫂来了,寒暄道,“今晚留家吃饭吧。” 这话算是说到周大嫂心坎上了,她装模做样地推拒:“这怎么好意思呢?就是来看下妹子的,咋能在你家蹭吃蹭喝。” “没事,都自家人。”莫远林笑笑,不过他不怎么会做饭,只会做些简单的。 “把肉切了,炒个毛豆来吃,再整个丝瓜吧。”周氏靠在床背上,她闻着隔壁的肉香,有些馋了。 周大嫂也问:“咋,这满院子的肉香不是你们家的啊?” “没,”莫远林解释,“是春丫头跟她姑弄了个卤肉摊在镇上卖的,不是家里吃的。”他也馋啊,不仅馋肉,还馋银子。 周大嫂失望了,她还以为今晚她能吃上好的呢。 又特别惊讶:“那丫头现在都能做生意了?” “是啊.”周氏说到这个就来气,她记得当初似乎还是周大嫂撺掇她才在高氏面前闹的,跟莫惊春的关系才成现在这么僵。 周氏心里难免对周大嫂有些埋怨:“大嫂,你当初可是说这丫头.” “咋,那也不能怪我,这谁看得出来啊!”周大嫂急忙撇清关系,站起身欲避开话题,“好了,我去帮远林做饭吧。” 这事周氏只能憋在心里。 晚上,她和莫远林嘀咕:“你说,小姑子都能掺和那丫头的生意,俺们咋就不能?” 莫远林虽然惧内,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想,听见妻子又在异想天开了,骇道:“你省省罢!” 他压低声音,摆清现实给她看:“你前儿才得罪人家多少回,这又分了家,人家凭啥让你一起?禾儿那是跟着娘过,春儿一直听话,肯定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周氏悻悻道:“算了算了!你们家的人都惹不得!” 过了一会,她又不死心:“那你说,她们做的生意这么挣钱,我们干嘛不能也去摆摊?” 莫远林累了一天,都快睡着了,他含糊不清地应付道:“行,行,只是谁去?家里现在可就两个干活的人。” 周氏却是觉得可行,心里开始谋划起来。 第二天大伙是被门外小孩的哭声给吵醒的。 莫惊春头疼欲裂,才坐起来,就看见身旁的鲁莹变了脸色,连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丫一下子冲了出去。 莫惊春头脑还没清醒,呆呆愣愣的:这可是深秋的天气,鲁莹穿着里衣就跑了? 她换好自己的衣裳,拾起地上掉落的鲁莹的外衣,推门出去—— 她当是谁一大早就在门口哭呢,原来是鲁莹的弟弟鲁斌。 五岁的孩子,被他爹一个人丢在莫家门口,自己则不知道去哪了。 鲁莹是听出来弟弟的声音了才会着急冲出去,莫禾自然也是头一个就跑出来了,正抱着儿子安抚。 莫惊春走到鲁莹身边,她光着脚丫,身上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站在秋风里嘴唇发白,看向鲁斌。 她皱眉道:“鲁良成呢?他怎么把你丢在这?” 鲁斌一大早醒来就在莫家门口了,又冷又怕,哭得止不住。 莫禾心疼极了,将人紧紧搂着安抚,连女儿穿得这么少都无暇顾及。 莫惊春怪道真是一家犟种,一个不知道进去穿衣裳,一个不知道把人抱进屋去哄,非要站在大门口给路过的人都看见了。 她将衣裳递给鲁莹:“穿上吧,天冷。” 又对莫禾道:“小姑,你先把堂弟带屋里去罢,喝口热汤慢慢说,外面风大。” 一家子都得她来操心。 莫禾这才擦着眼角的泪,把鲁斌抱回了房间。 高氏听见外面闹的动静已经起身了,半坐在床上,皱眉:“咋回事?” 她的脾气是对鲁良成的,语气有些凶,却吓着了鲁斌,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莫庆林起的最迟,闻声赶来,这下不大的屋子里站了六个人,就连莫远林跟莫松也凑到门口查探情况来了。 本来就挤,他哭起来更是扯开嗓子,直叫人脑瓜子嗡嗡的。 莫惊春抬高声音,劝道:“别哭了!你爹呢?” 鲁斌的哭声被她震了回去,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爹去,爹不见了。” 众人不明白,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鲁莹才漠然开口:“鲁良成跑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鲁良成这种人,欠下一屁股债跑路了也不奇怪。可是他竟然丧心病狂到丢下五岁的小儿跟残疾的老爹老娘就这么跑了?那他身上的债呢?谁来还? 想到这,估计是他家的老爹老娘对儿子绝望了,又无力抚养孙子成人,这才趁着夜色到莫家门口扔下孩子,打算以后就不管不顾了。 高氏脸色难看。 上回到鲁家去见着他爹娘就唯唯诺诺的,看着不成气候。 更何况一个跛脚、一个断指,根本做不了粗活重活。 现在竟是要她家帮养孙子了是! 莫禾小心翼翼地搂着鲁斌,她多想将孩子留下来,可是.她狠心闭眼,道:“娘,您别急,我今天就把斌儿再给送回去。” 昨天收到一个宝宝的评论说觉得惊春每次都是放过周氏,看着憋气,所以在这里解释一下~ 这本书的行文节奏是比较慢的,首先能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我相信大家对慢热应该是有一定的接受程度的! 目前距离女主重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前情是前世受到虐待致使她本身的性格非常的懦弱内向,重生本身也不是她强烈的复仇欲望导致的,所以在最开始她只是想规避危险,好好活下去。 我安排的情节逻辑是: 高氏作为女主在莫家的羁绊,女主肯定会顾及到高氏不希望家里闹哄哄的,所以前期采取的方式是主要是防御。 但周氏这期间不断的挑衅一直在刺激她,加上薄大哥、鲁莹的性格潜移默化的影响,加上高氏这边并不明白她的牺牲,三重buff作用下同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作为女主的爆发点,让女主才发现自己忍让逃避是没用的, 心境才从想远远躲开周氏变成主动揭开最后的遮羞布。 这个时候女主也就脱离了懦弱的这个壳子。 这个剧情转变的点其实也就在明天的更新章节里面,不好意思先剧透了一下hhh(滑跪 大家对文有什么反馈也可以一并在评论区留言哇 (本章完) 第54章 赛螃蟹 高氏瞧她那样更来气了,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送回去然后呢?再等着人家给丢到别处去?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儿子了!” 她都没说什么,莫禾就忙慌慌地做这种保证,怕她们心里不舒服,这在高氏眼里看来才是昏了头! 她怕吓着一众孩子,单独叫莫远林跟莫禾留了下来,其余的叫他们带着鲁斌出去玩了。 “你们各自说说,心里对鲁斌是怎么想的。” 高氏也不跟他们多废话,直接问眼前当娘的跟当舅舅的想法。 “娘,我跟莹莹已经麻烦您跟二哥了,斌儿他” 她何尝不想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啊,可是家里就这么点大地方,再来一个鲁斌真的要睡不下了,她知道自己二哥二嫂的脾气,向来都很少会麻烦他们。 高氏没作声,看着莫远林。 莫远林也愁啊,他这个妹妹虽说是跟着娘过,但是周氏已经说好几回院子太挤了,人太多了,明里暗里对和离回家的小姑子不满啊! 高氏看也没看清手边的东西顺手就飚了出去,擦过莫远林的头,掉在身后哐当一声—— 是个灯台。 给这两兄妹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俩,这是要看着鲁斌被他爷奶丢到山里喂狼才舒服了?” “娘!”莫禾直接就哭出来了。 莫远林抓耳挠腮,心想这下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向来能拿主意,他们也就不必在这听娘的训斥。 高氏说气话:“不知道你们做娘的跟做舅舅的心疼不,反正我是心疼我外孙,不可能叫他再回去。这几天就叫庆林先跟他住着,反正他那屋宽敞。” 两人被骂了一顿出来,莫禾虽然还在哭,但是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面对莫远林,哽咽道:“二哥.是妹子没用。” “快别这么说。” 莫远林心烦意乱,匆匆离开了。 周氏知道了心生不满:“她回来就回来,咋的一大家子都跟着她过了这是?是不是过两天鲁家的老两口往地上一躺,娘也要收留人家?要这么好心,怎么当初不帮鲁良成把赌债给还了,还省得赔掉嫁妆!” 莫远林千哄万劝,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好歹先将周氏给哄住了。 该说这鲁家真是不地道,将人丢过来也就算了,单单只将人丢下了,其余生活物什一应没有,莫禾又要给鲁斌添置衣服鞋袜。 幸好这回她手头存了一点钱在,勉强够用,没要高氏出钱。 莫家一片杂乱,人都挤在一处小院子里,莫惊春没由来的不想理会,躲在薄家看书习字,饭点了就寻思做些什么没做过的菜。 这天想到秋日该吃螃蟹才对,可惜她当下弄不来螃蟹,便尝试着用鸡蛋跟鱼肉来做一道从书上看来的“假蟹”。 做假蟹要用到黄鱼,煮熟的黄鱼拆骨取肉切成小条状,先加入酒跟盐腌制一会,然后再加蛋清和水淀粉浆好备用。 勺内注油烧至五六成热,把浆好的鱼肉下入勺中滑透控油,滑过的鱼肉和鸡蛋一起搕入碗内搅匀,起油锅炮,拌炒熟后下入鸡汤跟水淀粉勾芡,淋上香油这就成了。 假蟹虽不是螃蟹,但又有螃蟹的鲜味,所以得其名。 盘中但见鱼肉雪白似蟹肉,鸡蛋金黄如蟹黄。薄青山尝了一口竟是没尝出来,看向杭生道:“今日送菜的送了螃蟹来?” 杭生心道没啊。 就见莫惊春憋笑憋得辛苦,他奇道:“笑什么呢?” “这不是螃蟹,而是赛螃蟹。” “赛螃蟹?”他来了兴趣,“那是拿什么做的?怎么我吃着确有螃蟹的鲜香呢?” “只用了鱼肉和鸡蛋。”她询问道,“我还是头一回学着书上的方子做菜呢,薄大哥,你吃着如何?” “你尝尝。”他递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莫惊春。 莫惊春夹起一块“蟹黄”送入口中,口感滑嫩,确实有一股蟹的鲜香。 “真是奇了,要从前我怎么也不信只用鱼肉跟鸡蛋就能做出螃蟹味来的。”她不禁赞叹,“书上果然有好东西。” “你看的哪本书?”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藏书里头还有食单。 “嗯是一本话本,你放在书架上的,上头难得记录了一些菜谱,我随手记下来了。” “别人看话本是闲趣,谁能想到你当食单来看?” 薄青山失笑,竟没想到她能这般学以致用。 再怎么躲避,也终究还是要回到莫家面对那些乱哄哄的事情,莫惊春甫一进门就听见莫松跟莫庆林的争执声,原来是鲁斌还不懂事捡了莫松掉的东西,莫松没搞清楚状况就打了他一下,被莫庆林看见了训他。 莫禾不敢说莫松什么,但又心疼儿子的手蹭破了皮。 好像自从鲁斌来了以后,莫禾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而且对鲁莹的关注也少了。 就像这个时候,鲁莹静静地趴在窗前欣赏院子里的闹剧,见莫惊春回来了,她随后道:“真吵。” 莫惊春放下手里借来的书,宽解了她两句:“等以后搬到大院子里去就不闹腾了。” “能教我认字么?”鲁莹注意到她的书,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 莫惊春一直和这个表妹不怎么熟,对她的印象仅有模糊的懂事、内敛来概括,听见她想认字,莫惊春诧异:“你想读书?” 随即又怕她误会自己的话,立马接道:“可以,现在便可以。” 她还没教过旁人,自己也是半吊子,不过边教鲁莹的时候也能帮自己巩固一下,两人共着一盏油灯竟是在满室的喧哗中学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怒骂声打破了她们屋里仅有的和谐:“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你的脸呢?谁叫你儿子要来偷我家松的东西,爹跑了,你这个当娘的是干什么吃的?管不住欺负到我们家头上来了?” 是周氏啊 鲁莹一个骨碌冲出去,冷声道:“小孩之间的玩闹你骂我娘做什么?她又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鲁斌,你要是这么看我娘不顺眼,大可以跟姥姥说去,让她把我们几人赶出去!” (本章完) 第55章 捡到了莫松的骰子 莫惊春发现鲁莹每次跑得都很快。 譬如现在,她幽幽地出现在鲁莹背后,心想再这么吵下去奶奶回来又要生气了。 她喉咙发紧,声音微微颤抖:“二婶,你说话做事要讲凭据的。上回无缘无故说我偷了你的银子还没长教训么?明明小叔都看到事情的经过了,你非不信,又说鲁斌偷了你儿子的什么东西.” 鲁莹适时地露出冷笑:“真当谁都稀罕破烂呢?”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俩一个表面胆小故意挑事,一个言辞犀利字字诛心,简直把周氏气了个倒仰。 “少在这胡说八道,我欺负谁了?看我不撕了你们俩的嘴!” 她尖叫着扑上去要抓莫惊春跟鲁莹,莫禾作为在场唯一的大人已经吓得愣住了,还是莫庆林拼全力拦着:“春儿快跑!二嫂、二嫂!你你你还怀着身子呢,别动怒啊!” 乱糟糟闹哄哄,高氏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都在干什么?!” 她头疼得厉害,吼停了众人。 “娘,莫惊春这死丫头编排我!”周氏十分委屈。 莫惊春从周氏对莫禾的态度里就看出来了,鲁莹这种说话难听的她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更容易被对方柔弱的样子激怒。 她今天故意委委屈屈说出那番话,果不其然周氏上套了,昏了头。 忍了这么多天,今儿实在是被她吵烦了,想起从前薄青山教她的,不是装可怜么?行,那就恶心她一下。 高氏沉着脸,周氏那简单的头脑满以为高氏会给她撑腰,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好几次为难莫惊春的时候,高氏可都是看着呢。 高氏眉心紧皱,还以为她这个二媳妇学乖了,果然狗还是改不了吃屎,没几天就暴露出来了。 “老二家的,今儿又为了什么在闹?”她想也没想就质问周氏。 “娘,鲁斌拿了我家松的玩具,我家松气不过,我就叫小姑子多管管孩子,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来说我小气不容人!” 周氏抹着泪,不仅隐瞒了莫松暴起打人的经过,也隐瞒了她自己骂人的事。 “娘,斌儿没拿,斌儿说是在菜园外面的地上捡的,也不知道是松儿的呀。”莫禾见高氏看她儿子,忙解释道。 “这么大个人了,还玩什么玩具?弟弟拿了你就不能好好说?” “还有你,儿子跑到那么远了你都不晓得,万一跑丢了怎么办?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 高氏被这些破事烦得不行,顾及到周氏的身孕,干脆两边都骂过,却直接忽略了周氏控诉莫惊春的话。 自从周氏有孕之后,高氏对她包容太多了,这样轻轻放下换从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斌儿,把东西还给哥哥吧。”莫禾哄了许久儿子,鲁斌才舍得张开手掌,把东西递给莫松。 莫惊春心中一咯噔。 鲁斌的手心赫然躺着两个做工粗糙的木骰子。 骰子她见过,是在赌桌上,之前田神婆自设的小赌场也是玩的这种木骰子。 莫松说这是他的,那. “哪来的这东西?”高氏也看见了,心中起疑。 莫禾跟鲁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脸色发白,就是这小不起眼的玩意害了她们家。 莫庆林则是与莫惊春对视一眼,正欲开口,莫松急忙抢在二人前头结结巴巴地开口:“这是、这是我捡来的!就在村子里,我看没人要.” “我以为是爹的。” 鲁斌窝在莫禾的怀里,十分委屈。 他之前日日见鲁良成手里把玩着几个这种小玩意,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什么是赌、什么是骰子,眼馋的很。 “松啊,这是啥?” 周氏没见过,所以不明就里,只是揣测着其他人的脸色觉得不太对劲。 “我、我也不知道!”莫松见大家都安静地望着他,神色慌乱。 “不知道那你捡来做什么!” 高氏只是生气,并未做他想,喝令叫他将骰子丢了,以后别再捡不明不白的东西,罚他替他爹去后山拾柴了。 莫松才十一岁,大家怎么也不会将他和赌联系到一起去,所以就算他表情慌张也以为他只是害怕被骂,殊不知正是因为这种误会导致了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鲁莹对这东西可谓恨之入骨。 大人们都回屋了,只剩他们几个小的还在外头。 她冷冷地瞧着莫松一脸纠结的神色,出声嘲讽:“原来你自己也是在地上捡的啊?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口口声声说我弟抢你东西,这是你东西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莫松怒气冲冲地噎了回去:“少要你管,你管我知不知道!” “春儿,我觉得咱们还是要跟娘说一下莫松不对劲。” 莫庆林悄悄挪到莫惊春的身边,悄悄与她商量。 莫惊春紧咬下唇,她现在也不信莫松说他没赌了。 “二婶怀着身子呢,咱们要是气着她了奶奶也会失望吧?”她犹豫着要怎么说。 周氏都快三十了才来第二胎,全家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莫庆林跟莫惊春不是不知道。 “那不能这样由着他败家吧?你看鲁家原本比我们日子好过不晓得多少,现在成啥样了都!” 莫惊春看得出来高氏每次生气归生气,对孙子还是盼着好的。 人在是非上能分得清楚,感情却不是那么容易割舍下的,特别对方还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亲人。 所以高氏就算自家过得艰难的时候也同意了分家,只为亲手把莫惊春养大。幸好她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的莫惊春,而不是重生前的累赘。 莫远林家要是真被莫松给败光了高氏肯定得接济,不然一开始她才懒得管莫松。 莫惊春自觉跟莫家没有血缘关系却承了高氏跟莫长林夫妻的情,还有莫庆林、莫瑛这些数不清的温暖.自己是高氏的孙女,莫松更是她的孙子,既然莫松这件事不管怎么处理高氏都会伤心,不如找个时间先给她提个醒。 可她还没想好,要是真到了无法挽回的那地步,高氏执意要拿钱帮他们家自己该怎么办? 若他们之间要只发生了这些事也就罢了,她或许还有心当一回善人。 可横亘在她与周氏之间的,是她上辈子的命。 不是周氏,她也不会早死。 她心中恨意上头甚至恶趣味地想:要是就这样瞒着莫松家人,让他们变得跟旁人一样家破人亡也好。 她到底还是压制住了这种想法,莫庆林无法得知她心中的激烈斗争,只听得她扬眸轻声道:“我有个法子,小叔。” (本章完) 第56章 介绍相亲 莫松近来总觉得小叔有意无意地在监视他,譬如每回走在路上一回头,总能看见小叔那张脸,害得他都不敢去找莫虎他们玩。 他不止一次地问小叔:“小叔,能不能不要老跟着我?” 莫庆林却无所谓地说:“你走你的呗!我没跟着你,我就是走这条道!” 骗人,明明自己转弯他也跟着转弯。 莫松无可奈何,憋了几天憋得手痒,心中的燥郁越来越盛。 这日夜里他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都没睡着,起来想上茅房,远远的,在院子里就看见茅房里亮了灯。 他着急,哆嗦着想敲门催那人快一点。 “谁?” 鲁莹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门内传出。 “我,莫松!你赶紧的。” 莫家就这一个茅房,有时候难免要排队,特别是现在人多了后。 莫松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还有水声,不禁怒骂道:“死丫头,你是水牛吗?怎么还没尿完?” 听见莫松粗鲁的叫骂声,里头正在洗澡的鲁莹动作一顿,越发慢条斯理了起来。 莫松等得心焦,忙不停地催促:“好了没?” “还没好?死丫头你在里面安家了?” “快点!” 伴随着莫松越来越扭曲的骂声,她仔仔细细地冲遍身上每一处角落,渐渐的外头声音却消失了。 鲁莹以为莫松是等不及去别的地方解决了。 当她提着水桶踏出茅厕的那一刻,却见莫松仍守茅房外的在墙根下。 鲁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怎么不骂了?骂累了?” 莫松神色莫名地朝她冷哼一声,随即像阵风一样冲进茅房狠狠关上了门。 鲁莹总觉得他方才的神情怪怪的,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回到房内,她自然地坐到莫惊春身旁:“惊春姐,我们继续吧。” 她最近迷恋上了读书的感觉,学会的每一个字她都要反复吟哦好些天。 因为要教她,所以莫惊春莫名多了一种责任感,比起自己一个人学的时候用功多了。 每晚的这时候都是她们最放松的时刻,可惜就是院子太小,隔壁房里传来的风吹草动总是会钻进他们的耳朵。 譬如此刻,周氏正兴高采烈地向高氏跟莫禾提起自己娘家大嫂介绍了一门好亲事。 说是男方成熟稳重,有田有房,只是父母皆亡且独身一人,好在莫禾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顾忌妯娌兄弟关系。 难得周氏近来对莫禾态度有所缓和,很少再对她阴阳怪气了。 联想到此前周氏对自己忽然转变态度的那次,莫惊春很难不怀疑她又在偷偷憋什么损招。 就听见墙那边莫禾磕磕巴巴,道:“这是不是太着急了” “诶,不着急!妹子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指望那些媒人来说亲还指不定嫌弃你带着两个小的呢!听嫂子的劝,我跟你是自己人,指定不会害你的。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十里八乡多少女子都想嫁到他家啊?” 莫禾为难的看了一眼高氏,她其实不怎么想再嫁,但是高氏指定不能答应。 “那就见见吧。” “好嘞,我这就跟我娘家大嫂约个日子!” 高氏对此事没有意见,要是周氏找的那人真的合适,见见也无妨,毕竟莫禾不可能一辈子也不再嫁。 “真想不到,二婶还有做媒人的天份,这口才不去说媒真是可惜了。” 外头的动静瞒不过她们俩的耳朵,莫惊春提笔写下一个“慎”字,一边以玩笑的语气嘲弄。 鲁莹轻哼一声,冷笑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我还是头回见她这么好心。” “我倒好奇她给你娘介绍了个什么样的?总不至于是个老光棍?” “管他呢,那人要是上门我就将他打出去,叫她丢了脸面,再也在娘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鲁莹信誓旦旦。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或许是自己教她认字的情份在,鲁莹对着莫惊春渐渐敞开心扉了。 除了嘴毒跟冷傲以外,鲁莹的身上总有一股坚韧不拔的野草劲,且十分的有骨气。 莫惊春决定收回自己从前对她的那些看法,重新和她相处。 两人有话就直说,根本不会累挺。 莫惊春也被她身上的那股野劲给影响了,行事说话少了许多怯懦。 “你把人打出去,奶奶不得生你气啊?”莫惊春给她出主意,“而且你要是动手,指不定磕着碰着二婶肚子就要喊疼了。” “我可不管那么多,谁让我不舒服了我定要让他也不舒服。” 鲁莹心道最好是把她们娘仨赶出去,一天也受不了这个气了,她鲁莹靠自己一双手养活母亲跟弟弟也不是不行。 她年纪小,志向却不小。 “好吧。” 周氏丢脸,她乐见其成。 莫惊春摇摇头,顺手往嘴里丢了一颗剥好的板栗。 栗子是前几天杭生搜罗来的,他说秋天就该多吃点板栗,结果薄青山不爱吃生板栗,最后全部做成了糖炒栗子。 当时莫惊春瞧着足足有几十斤的板栗陷入了沉默,直言恕她这小身板根本炒不动。 于是薄青山决定让她站在一边指挥杭生动手。 炒板栗前要用水洗净壳上的一层绒毛,并用刀子在板栗底部粗糙处划一口子,光这一步就叫杭生叫苦不迭了。 几十斤的栗子,他一个人从天明划到天黑。 薄青山还不许莫惊春帮他,说是要让他长长记性,哪里有人一下买这么多板栗的? 总算是全部都划拉遍了,第二日莫惊春来了后又叫他把盐倒在锅里,趁着盐是冷的时候迅速把板栗倒进去翻炒。 这一步又几乎叫杭生的手废了,第二天直接抬不起来。 炒板栗要不停的翻炒,直到白色的盐开始变黄,这个时候再加白糖进去一起翻炒,就成了甜香粉糯的糖炒栗子。 可一下子炒出来了二十斤的板栗,就凭他们几个一日三餐吃也是吃不完的。 薄青山不许他浪费,自己以身作则解决了两斤。 杭生苦哈哈拉着吴伯一块剥了一天自己炒的板栗后发誓再也不想看到这东西了,求着莫惊春把剩下的都带回家分给家里的弟弟妹妹。 莫惊春眉头紧皱:“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么多我带回去也吃不完啊!” “要不,你拿去村口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吧?” 她给他出了个主意,杭生一拍大腿:“好嘞!” 立马屁颠屁颠地背上装满板栗的背篓出门了。 莫惊春心道,一会回家估计就能听见附近的小孩传村口大槐树底下有个送板栗的大傻个了罢? 薄青山无奈摇头:“这傻子,看人卖板栗的老叟可怜,殊不知他在这叫苦连天,人家蹲在自家山头数钱数得眉开眼笑。” 大家喜欢的话多多推荐多多收藏呀~ (本章完) 第57章 周氏把她当厨娘? 周氏和她娘家大嫂传达了莫禾同意见面的意思,为这事,周大嫂还特地跑了一趟莫家。 她来得不巧,这天刘氏也寻到空过来问莫惊春关于酿酒的问题了。 上回她来过一次,莫惊春教她自己酿酒时的一些小技巧,并提了用刘氏家的院子酿酒,她出方子和手艺,刘氏出地方跟力气,卖出后二人五五分成。的事。 刘氏欣然答应了。 这次来是她发现自己的好几个酒坛子里都开始发酸发臭,她不知道是不是正常现象,故又来请教莫惊春。 莫惊春去她家看过了那几个酒坛,取了一点出来仔细闻了,问道:“明婶,你拌酒曲的时候是不是没等到米凉透就拌的?” “等了!”刘氏信誓旦旦,理直气壮,“我明明看着它不冒热气了才下酒曲的。” “.” 赚钱的路上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总有这样那样的阻碍。 莫惊春耐心再与她说了一回注意事项:“明婶,拌酒曲一定要在糯米凉透以后再拌,糯米有黏性,虽然您看着表面上没冒热气了,但内里可能还是滚烫的。最好拿热水烫过的勺子或是什么翻拌,不要直接用手去碰它。” “好好好,麻烦你了啊春儿。”虽然仅有一墙之隔,也招架不住刘氏的热情非要将她亲自送回家。 “哟,周家大嫂来了啊?”双方碰面,刘氏不咸不淡地跟周大嫂打了个招呼。 她可还记得这人,当初在长林夫妻出殡的时候撺掇她妹子闹呢! 也就是现在周茹有了身子,不计较罢了。 周大嫂倒是十分开心地跟二人打过招呼,她现在可不会因为刘氏的一个白眼而生气。 她有更要紧的事,就是在高氏跟莫禾这抬高她们对男方的印象。 “说了这么多,你都还没说那人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岁数、成过亲没?” 高氏不耐烦她们姑嫂轮番上阵在这里夸一个连名字也没听过的男人,于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周大嫂一顿,随即神色尴尬道:“啊哟,我妹子没跟你们说啊?哈哈这整的我还以为她说了哩,搞岔了,差点给忘了这一茬。” “没事没事,我们知道大嫂只是热心肠。”莫禾打着圆场。 周大嫂笑眯眯的拍了拍莫禾的手背,夸张道:“这男方姓张,叫祖富,哎哟!这名字起得是不是好?祖富祖富,祖上富裕,这名字来财!妹子你要是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莫惊春乖乖坐在一边默默听着,心道这还没影的事呢怎么就说人嫁过去了,没见说媒的这么积极。 而后又听得周大嫂道:“岁数呢比妹子你略长几岁,不过这男方岁数大懂疼人啊!也稳重些,不像有些毛头小伙哎哟!那咋咋呼呼的,是吧?这个不算啥。” “而且人家也不是老光棍,这张祖富以前是成过亲的。只是媳妇生孩子难产死了,孩子也没留下来,这么多年才一个人。” 这么一听,对方的条件似乎确实算还可以,除了死过一任媳妇——不过这对莫禾来说也不算什么,她和离前被鲁良成打、拿她的钱去赌都经历过了。 “那就见见吧。”莫禾犹豫着最终敲定了日子。 都是第二回成亲了,没有头回那么多繁文缛节,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了十日后,到时候周大嫂带男方上门来互相看看,一般合适的话就会定下了。 周大嫂心里美滋滋的,要是成了她就能从张祖富那里得足足二两银子的红封,她替张祖富说亲都多少回了,总算有了些眉目了。 她故作矜持地推拒了高氏跟莫远林要留她吃饭的话:“哎呀,怎么好意思总打扰你们?不吃了不吃了,我这会收拾收拾回去还赶得上回去给她大哥做饭哩。” 她一刻也呆不住了,迈开腿就往回先去给张家报个信,让他仔细准备打扮打扮,再回了家。 莫惊春也正准备起身,忽听闻周氏哎哟哎哟地扶着腰叫唤了起来:“哎呀疼啊” “怎么了?” “怎么了?” 一时间高氏跟莫远林都紧张地到她身边去扶她。 “我的腰当家的,我今儿恐怕做不了饭了。” 她表情痛苦,几乎是惨叫出声,莫远林跟高氏哪敢说要她做饭,连忙扶着人回屋躺着去了。 又请来了黄大夫,黄大夫把脉过后仍说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母体需要多进补。 “娘,我再去捉只鸡来杀!”莫远林一咬牙,就要去院子里捉鸡。 周氏喊住他:“别——” “别心疼你那两只鸡鸭鹅了,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鸡重要?” 高氏气得拍了拍床板:“娘胎里吃不好,就算生出来,生个病秧子喝药才费钱!” 周氏诺诺称是,而后她面上堆笑,语气讨好道:“娘,您别让他炖那个鸡,他做的不好吃,浪费了。上回喝的那汤我觉得还不错,您能不能再做一回?” “你想喝鸡汤倒是不难,不过上回是春儿心疼我才下厨的。”高氏皱眉。 “那”周氏面露难色,“那怎么好意思麻烦春儿,还是算了吧。就是这些天经常想着那汤跟炒鸡杂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没胃口。” 见她面色又不好起来,虚虚地靠在枕头上似乎肚子很不舒服,高氏一心软,就道:“罢了罢了。我去替你问问,你呀!” 她恨铁不成钢:“原本好好的一家人,你非要闹得这样难看,不然一顿饭还要这么想着吗?” “是媳妇不好。”周氏尴尬道。 高氏心软后,找到莫惊春说了周氏的请求。 莫惊春愣了,不可置信地想和高氏问明白。再一次得到同样的答案后她不愿高氏在中间为难,她勉强答应了下来。 可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晚上周氏又以莫远林做饭不好吃为由,和高氏说不想让他浪费周大嫂拿来的五花肉,想让莫惊春做一道红烧肉给她吃。 莫惊春摸不着头脑,但在高氏的好言好语下还是同意了。 晚上鲁莹讽刺她成了周氏的厨娘,不仅要对膈应过她的人任劳任怨,还没工钱可言,像个笑话。 莫惊春也觉得憋气,但仍选择相信高氏,忍不住反驳道:“不至于明天还这样吧?奶奶也不会一直让她指使我干这干那的。” 她相信高氏,毕竟高氏之前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她想的显然太简单了,她了解高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周氏跟高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肯定也清楚。 第二天周氏没提让莫惊春做饭的事情,不过中午在吃莫远林做出来的菜时几乎吐了个精光,没吃进去一口。 晚饭的时候换了高氏来做,亦是如此。 莫惊春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第三天,当莫远林有些尴尬地来问她这几个月能不能都帮他们家做饭的时候,莫惊春沉默了。 高氏就站在旁边,莫惊春忍不住将眼神投向她。 高氏说: (本章完) 第58章 失望拒绝,察觉高氏偏心 她从高氏那儿得到的回应只是:“春儿,你一向懂事,也看到了你二婶这些天胃口不好身体也不太好你就当是给小弟小妹补身子,行不?” 说完,高氏也觉得不妥,忙补充:“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奶不会强迫你的,你叔就是代你二婶来问问。” 高氏的态度显而易见,嘴上说着不会强迫莫惊春,但是前头又暗暗提醒她要懂事,其实就是希望她能够答应周氏这无礼的要求。 莫惊春好像不认识高氏了。 眼前慈祥的妇人明明还是那个疼爱她的奶奶,但是态度却已渐渐向欺负她的人那边偏了。 莫惊春又难过又失望,鼻头酸酸的,不知道高氏作何想法,反正她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拒绝。 她强忍着眼泪,为了不让高氏发现异常,快速道:“奶奶,我若是在家里跟薄家两头跑忙不过来的,不如我教几道简单的开胃菜的做法给二叔吧?” 她清楚这是周氏仗着怀孕故意指使她要恶心她,不然莫家现在是莫禾给高氏她们做饭,厨艺也不赖,为什么不叫莫禾顺带着一起给她也做了? 要是答应了,她就真的像鲁莹那天嘲讽的一样任人欺负了! 她主动拒绝了,没有谁在旁边为她鼓气,第一次主动因为自己不想而拒绝。 高氏听后果然面露失望的神色,但是还不死心地问:“咱们家现在也不差这二百文钱,要不你就跟薄公子商量一下,不在他家做了?” “奶奶,您说过薄大哥是帮过我们家大忙的.这一时半会恐怕也找不到合他心意的厨娘,咱们这不是给人添麻烦么?”莫惊春听了忍不住眉头微紧,质疑她方才所听见的话。 高氏这才作罢,遗憾道:“好吧,你既然忙不过来,就教教你小姑吧,不然你二婶吃不下二叔做的饭。” 莫惊春敏感地发觉高氏对周氏的称呼又变成了亲密的“你二婶”,心中又是一动,看来最近奶奶对周氏是原谅了不少。 分家分家血浓于水的关系,原来就算是分了家也扯不清楚,住在一个院子里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心中忧闷,下意识又将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全神贯注在厨房里。 今日偏跟萝卜杠上了,非要在上头雕花,一连祸害了五个萝卜,雕出来全都是四不像。 都说一个人做出来的菜能反应出她最近的心情,莫惊春瞧着满手的萝卜泥和桌面上的狼藉,微微叹气。 去洗过手,她放弃了萝卜,只炒了几个简单快手的家常菜。 端上桌,薄青山吃下一口青菜后忍不住掩面许久,缓过神来后,好笑的叫她自己夹一筷子尝尝今日的菜。 “怎么样?” “唔好咸!”莫惊春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面容扭曲,等不住立刻起身,“我去重做!” “诶诶诶,回来!别忙活了,这不是还有旁的能吃么?”薄青山搁下筷子,强行把她摁回座椅上。 瞧她尴尬不已,忍笑道:“怎么了你?都说一个人做出来的菜能反应出她最近的心思,那一盘青菜加这么多盐,看来你近日没少哭啊?眼泪都哭干了,要补补盐?” “.” 面对她的沉默,薄青山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凑近了些,温声道:“说说吧?” 这要怎么说? 薄青山摸清了这姑娘每回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就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若是想不通就宁愿一直犟着,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容易钻牛角尖。 他故意要“强人所难”逼她将问题抛出来,让她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莫惊春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才幽幽开口:“薄大哥,好奇可不是一个沉稳的人该有的样子。” 后面还有半句没说出来的是:不是一向标榜自己稳重,要莫惊春多向他学习么? “什么好奇?这是关心你!” “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我看你烦了都有一两日了,怎么?有什么事自己又想不通了?” 薄青山全然说中了莫惊春的心思,打消了她仅存的那点负隅顽抗。 “.” 她道自己并非是不理解高氏为何看重周氏肚子里的孩子。 高氏平日对子女严厉而对一众孙辈都疼爱有加,从不偏心,莫惊春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是心里落差太大了。 明明前几日高氏才说着她们是一家人,没过多久却要莫惊春去给欺负过自己的人帮忙。 她想不明白,觉得高氏变得也太快了。偏偏连在心里埋怨高氏的理由都没有。 埋怨什么呀?你是人家捡来的孙女,她肚子里的还是莫家的亲骨肉呢。凭啥疼你不疼她? 莫惊春一颗向着高氏的心受伤了!默默委屈了好几天。 “你要我怎么说你好?”薄青山听完反而笑话她,“你二叔他媳妇这是开窍了还是得了高人指点啊?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恶心你。你明知道她不怀好意,还不想个办法让你奶奶看清她是装出来的?” 莫惊春一愣:“装的?” “天真。”薄青山点她,转而道,“在你奶奶眼里,你二婶现在可是听话又乖巧的儿媳妇,一改从前的劣性根,不仅对你小姑转变态度,还揣度准了长辈的心思,替你小姑牵线说媒。 而她之前做的那些坏事说到底对你没有实质的伤害,你又是捡回来的,她又怀着莫家的骨肉.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请你替他们家做几顿饭算得了什么呢?” “虽说你奶奶疼你,但也只会觉得从前她都是盛气凌人的指挥你做粗活累活的,如今还变好了,好声好气的请你帮忙。你奶奶自然愿意当这个和事佬,谁不喜欢家和万事兴啊?你若是一味只知道伤心,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奶奶早就被她骗得团团转了。” 话糙理不糙。 莫惊春先是觉得他说得对,自己应该让高氏重新、彻底地认清周氏,不要被表象迷惑。 气氛沉默了一会,忽然莫惊春脑中电光石火闪过,她狐疑道:“薄大哥,我二婶没有让我做粗活累活啊?”那都是上辈子高氏死后的事了。 她在十岁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莫长林夫妇从来不许别人让她做什么活。 薄青山如何晓得? 薄青山执扇的手一顿,心道糟了。 一时大意,将前尘和今世的事给搞混了! “我自然是听说。” 他心虚地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去吃桌上的菜。 好巧不巧,慌乱下又夹了那道差点没把他齁死的青菜。 莫惊春越看他,越觉得不解:“薄大哥,你听谁说的啊?旁人都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爹娘从来不让我干活,怕二叔他们心里不舒服所以才常年在外头做事,一有银子就往回寄。小时候身体不好,村里人还取笑我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你是从哪儿听的,奇怪.不可能有人这么传的。” 也正是因为外头有那些闲言碎语,周氏觉得自己每日做的活多了,莫惊春不能帮她分担,心里对她很是不满意。 (本章完) 第59章 下决心,不再忍让! “那那便是我记错了。” 他见再说就解释不下去了,忙转移话题:“惊春丫头,其实我还想说,你能有你奶奶这样一视同仁的长辈其实已是难得了。” 他隐去姓名,以家族里的一个堂妹引例:“我的一个堂妹,或许比你大个三四岁?我记不大清了不重要。她有一个亲哥哥,亲哥哥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吃花酒、打马球样样精通,就是不管家里的生意,他爹非常头疼。但我这个堂妹从小就聪慧、通透,还救活了家里的许多铺子,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若是你为人父母,你会更看重哪个孩子?” “妹妹吧。”莫惊春毫不犹豫地选了妹妹。 “是,外人看来皆该如此。在我那堂妹小时候,他们也确实给足了她偏爱。” 薄青山垂眸轻笑,语气似是嘲讽,“但她长大后,当她哥哥要成家立业了,这时候爹娘却让她藏在哥哥身后,将她为家里出的那些主意全都算在哥哥头上。在外人眼中,兄长少年有成,让家族产业起死回生,而妹妹只是一个寻常的闺阁小姐,虽然有过昙花一现,受尽偏宠,可惜过不了几年就要嫁作人妇。” “可是.妹妹若是出嫁,哥哥岂不会暴露了么?”莫惊春不可置信,竟有这样的事? “是啊,我那堂叔堂婶自然也是想到了,所以他们打算给我这堂妹招婿。寻个家境贫寒的清秀公子,既不至于到他俩人百年后帮着妹妹分夺家产,又不算太亏待了妹妹。堂妹自小依赖父母,这辈子是走不出这个家了。” “不亏待个屁!这爹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女儿就像件趁手的工具似的,宁要折了她的羽翼困在身边,没有半分慈爱。” 莫惊春听得窝火,柳眉倒竖。 她想,自己要是那妹妹才不帮着这样的父母家人出谋划策,而是暗藏锋芒,早早的独立出去,自己从头做起! “今儿奇了,这可是头回见小惊春骂人。”薄青山兴致盎然,“再骂一个我听听?” 莫惊春余怒未消,瞪他一眼:“你这人好刁钻,不和你多说了。” 她整理了一下心绪。 理智回笼,莫惊春渐渐明白了薄青山对她说这番话的心思。 他说得十分委婉,意思是希望她不要像他这堂妹一样囿于亲情,反而折了自己的利益。 确实,于高氏而言他们都是她的后代,或许现在对某个孙辈是有偏爱,却不一定长久。 情份瞬息万变,唯有自己手中的利益不变。 自己要孝敬高氏,并不是意味着要忍让周氏。 自己若是强大了,对高氏好,这才是真的孝敬,也不需要去委屈自己。 周氏作天作地,上辈子加这辈子的恶行已经够她偿还的了,凭什么自己躲得远远的了,她还要贴上来恶心自己? 是自己以往想岔了,自己不该躲着周氏走,让周氏得寸进尺,她儿子会不会成为一个赌鬼也不需要自己去纠结。 在薄青山未知的情况下,莫惊春的心境悄悄发生了变化。 “薄大哥” 莫惊春本想说谢谢,但抬首望见对方的眼底,那里有淡淡的乌青,这使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疲惫,偏他总以笑脸示人,只有在无人时才会偶尔松懈下来。 她哽住了。 随即从他今日戏言的堂妹一家想到上回他不喜的那位堂叔. 莫惊春忽然觉得,生活在这样复杂的家族里.或许薄青山也曾经历过背叛和冷待,才会独身跑来这样一个小村庄里。 才会对陌不相识的自己伸出援手,才会次次戏谑又诚挚的为自己指明方向。 她有所触动,认为对这样的薄青山言谢有些太矫情了。 老天爷不仅让她重来一世,还赐她这么一个助力,她确实应该尽快走出囹圄。 所以她改了口:“薄大哥,你那个堂妹的爹,就是上回来这你不喜欢的那个堂叔么?” 嗯? 薄青山被这话差点呛到。 “谁说我不喜堂叔了?”他故意板起脸来,“瞎猜,我跟堂叔关系亲如父子。明明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太高兴才把他不能吃辣给忘了。” 真是一对肝胆楚越的“父子”。 其实方才莫惊春在延伸的遐想中猜对了薄青山近一半的经历,薄家的情况不是光凭三两闲谈就能言清的。 从外人看来兄友弟恭的场景,底下不知已暗流汹涌了多少年。 自小,薄青山就不会去沾某样离开过自己视线的食物,或是过于偏爱某一种吃食,因为他曾眼见一个婶婶就是这样在宴席上当场暴毙的。 “你猜的不错,我这位堂叔生了这一儿一女,所以野心大着呢。” 他隐去眼底的轻蔑与厌恶,怕吓着莫惊春,以笑掩饰,“日后多长些心眼,不要傻傻的被人卖了。” 莫惊春心内自嘲:上辈子确实被卖了来着。 她既已想通不再忍让,回家后当即找到鲁莹:“你不是要将周茹替你娘介绍的相看对象打出去么?” “是啊,怎么了?” 比起她的热血沸腾,鲁莹看起来冷静多了,莫惊春自愧不如,她正是来寻鲁莹联手的。 “你有没有想过光是将男人赶出去,只要你们还住在莫家,以后她还会介绍第二个、第三个” 鲁莹自然不会认为周氏吃瘪一次就死心的。 “来一个我赶一个!” “那要是天天来呢?你要是打不过呢?要是你以后成亲了呢?” 一连串的问题,将鲁莹问懵了:“你想说啥呀?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搬出去住,和她闹翻,彻底撕破脸?” 莫惊春终于问出这一句。 “我自然是想,可”“银子,你不必担心。只要彻底让周茹同我们撕破脸,奶奶那儿我来搞定。” 她快速打断鲁莹,钱确实不是问题,她能挣到钱。 正是挣到银子后她才发现最大的问题原来不是银子,而是摇摆不定的高氏。 “?” 鲁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明明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莫惊春,怎么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今日,她似乎被点燃了斗志。 半晌,她缓缓道出一句: “好。” 躺在床上,倦意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惫使她很快就睁不开眼了。 迷迷糊糊的,莫惊春又想起傍晚薄青山的含糊其辞来,越想越觉得奇怪,她分明记得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在他面前提过自家的糟心事,更别说抱怨什么的了. 忽然她抓住了某个点,夜色中眼睛蓦然睁大,困意全无——自己更没有同他说过自己并非莫家亲生的。 同村里,除了姓莫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本章完) 第60章 举人,举什么人? 莫惊春百思不得其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熟睡中的鲁莹发出无意识的不耐烦梦呓,似乎嘟囔了一句叫她别吵。 最终,她还是没抵住困意翻涌,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或许真的是自己无意间透露出去的吧。 一夜好眠。 第二日晨起是被院中沙沙的扫雪声扰醒的,莫惊春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眯缝,就看见同一张床上鲁莹也才醒来,连衣裳也没披,光穿着里衣趴在窗沿,一脸的宁静。 “你看什么呢?”因为刚睡醒,嗓子略带一丝沙哑。 “下雪了。” 莫惊春不太清醒地随她一起扭头看向窗外,眼前倏地亮了起来——小院里一片皑皑,莫远林正费力扫去门前积雪,试图清出一条道来方便周氏行走。 积雪已有他的小腿那么深了,昨儿定是下了整夜的大雪。 莫惊春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下了雪,就入冬了。” 心道时间过得真快,醒来竟然快一年了。 鲁莹正待说什么,就听得门口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婶儿,我来给你下帖子来了。” 是姚氏。 姚氏穿的一身新衣裳,满面红光,笑逐颜开:“我家明日进新房,你们可要来帮忙啊!” 高氏早知道她要搬去镇上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出来贺喜。 听说是为了方便照顾莫青的起居,特地在镇上买的一个一进的小院子,虽然地段不算太好,但能有这魄力已属实是不容易了。 “也没花多少,就三十两银子。”当莫远林问起姚氏买这宅子花了多少银子时,姚氏略为矜骄地抬了抬耳下指甲盖大小的镂金耳坠。 莫远林语带羡慕道:“真好,真好啊!以后青儿这孩子一定能成个秀才老爷!” 本是一句好意的祝福,谁想姚氏却冷了脸:“远林堂弟啊,你这话说的可失了水准啊!什么叫秀才老爷,我家青儿将来是要当举人的!” “啊?举什么人?秀才老爷还要举着别人?” 他不明白什么举人不举人的,他只知道一个秀才,可以不用交税、不用给当官的下跪,有许多好处哩,怎么还要使力气举其他人? “噗嗤.”躲在屋里偷窥的二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莫远林有时候无心之语总能刺激到姚氏。 姚氏也是说大话都不心虚的,这十里八乡要出一个秀才那都是稀奇事了,还没出过举人呢,他儿子连个童生尚且不是,哪里来的脸面呀? “嗨呀!不是举人,是举人!”姚氏跟他解释不清,急得跺脚,“哎呀!跟你们这种人说也不懂。” “你看这、进元嫂子,都给我说糊涂了。”莫远林尴尬地挠头,嘿嘿一笑缓和气氛。 “当家的,快进来,我肚子疼!” 周氏在床上痛呼,莫远林神色一变,立刻道:“嫂子,我不跟你说了,我媳妇肚子疼喊我呢!” 他冲了进去,连扫把都没来得及丢下。 高氏也进去了。 留下姚氏跟莫禾两个人站在冰天雪地的院子里,姚氏皱眉:“这都几个月了?怎么我听说庆林媳妇总喊肚子疼呐?” “呵呵.三个月了吧。”莫禾与她不熟,尴尬的附和两声。 要说识趣的这会就告辞了,可姚氏偏喜欢凑热闹,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有她。 此时她也一刻不停,眼珠转动,道:“我也去看看!你说,这来都来了,不看看弟妹怎么说得过去?” 看热闹,特别是周氏的热闹,她最得意了。 一窝蜂地都进了周氏的屋,莫惊春和鲁莹对视一眼,对方道:“想我陪你去?” “.”莫惊春时常觉得她不像是妹妹,反而是自己的姐姐才对,怎么自己总是被一个八岁的孩子给看透? 等二人穿齐衣裳赶到时,周氏躺在床上被姚氏一顿挑剔,脸气得发白:“哎呀呀,弟妹呀,你早上怎么能吃这点清汤寡水的东西呢?我说你这习惯可不好,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呀,特别是你现在还怀有身子,吃这么点难怪肚子疼!” 周氏本来是在房里听不下去姚氏装腔作势的声音才装作肚子疼把莫远林给叫回来,准备训一顿的。 被姚氏一顿讽刺,明里暗里的挤兑她寒酸小气,这下装疼也变成真疼了。 其实她喝的已经是最稠的一碗粥了,特别是还加两个煮鸡蛋,家里其他人都没有这待遇,却被姚氏说得这样不堪。 高氏眼瞅着,不满地拉了一把姚氏:“好了,进元媳妇啊,你就别忙活了,家里的事还不够你忙活的么?” 心里怪她多嘴,惹得周氏烦心,这要是自家人她就直接开骂了。 “好好好,我走我走。”姚氏笑话够了,也不再多呆,扭头冲站在门口的莫惊春和鲁莹得意一笑,“弟妹,明儿可别忘了来啊!” 临走还要气一下周氏。 待她一走,人群散去,房内只剩下周氏跟莫远林两个人,周氏也不再装了,气得顺手抓过一旁的粟米枕头狠狠砸在莫远林身上:“什么贱人?!来我这耍威风,你怎么不知道把她赶出去?还什么秀才老爷、举人老爷的,我呸!一辈子给人砸锅卖铁的命!” 可怜周氏好不容易听过一个成语拿来用,还只能理解错的意思。 她砸累了,靠在床背气喘吁吁:“等着吧,明年把松也送去学堂,一定比他莫青更聪明。” 今日姚氏这出炫耀,更加坚定了周氏想要把,莫松送去读书的想法。 莫远林为难但又小心揣度着媳妇的脸色:“咱银子不够” “银子?等明年四月小麦收了,除了交税的还能剩个多少拿去卖?”周氏紧皱着眉头,精打细算。 “说不好。” 地里的事,还要等开春呢,谁也说不好。 “.” 周氏咬牙,她已经被嫉恨冲昏了头脑,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跟娘借一些,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她打的自然又是莫惊春的主意,心道她不是会挣钱么? 谁料这番话全被去而复返的高氏听了个遍,包括屋里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氏用枕头扔莫远林的时候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收着,粟米填的实心枕头,砸在人身上梆梆响,哪里像个虚弱腹痛的孕妇? 高氏手上还拿着两个饱满的白面馒头,本来是为了刚刚姚氏刺激周氏,拿来弥补她内心不平衡的,却没想到让她听见了这一出。(本章完) 第61章 骤然变冷 思虑过后,她面色如常,敲响了二人的房门。 “谁呀?” “是我。” “娘?”周氏诧异,连忙推莫远林,“快去开门,看看啥事?” 不会听见她刚才那些话了吧。 她心中忐忑,高氏手里拿着馒头,一进来在床头坐下,先递给她:“进元媳妇的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娘,我没.”周氏见她还特地拿回两个馒头来给自己,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忙僵硬的解释。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能看不出来?”高氏表情淡淡的拍了下她不算厚实的被褥,“日子怎么过,还是要看你们两口子经营。松也不小了,从前你们说要攒钱送他去学堂念书,说要分家,不想让老婆子跟春儿拖累你们,我也答应了。既如此,明年开了春,就从家里提两条腊肉、两只鸡,打听下哪位先生是品性学问都好的,要是还差钱,从我这先借一些给你们不是不可以。” “娘!”周氏又尴尬又惊喜,“您不会听见我俩刚刚那些话了” “听没听见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肚子里还有我莫家的孙儿。不要成天想这想那的,对孩子不好。” 她意味深长的在她的肚子和脸上来回扫视,放下馒头,就离开了。 这都是高氏最大的让步了,听见她背地里打银子的主意不是不心寒,周氏说话难听也不是偶尔了,肚子疼不管是不是装的,都不是眼下最要紧的,高氏可以忍受。 莫惊春丝毫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事,她换上了厚厚的棉衣,然后发现这都是小高氏去年做的了,袖子都短了,露出一截里衣来。 上头似乎还带着小高氏身上的皂角香味,她依依不舍地换下,收回箱笼里重新找了件勉强能穿的,但没有刚才的厚。 她才出去就冻得鼻头通红。 “呀,春儿这衣裳也不够穿了。”在给鲁斌加衣服的莫禾发现了,忙道,“正好,待会小姑要去镇上给莹莹跟斌儿去买件冬衣,也给春儿买一件新的回来。” “不用了,小姑。”她现在要省钱,刚刚听到姚氏她们一家住的那个小院竟然要三十两,她现在都没有呢。要等酒再酿出来还要一二个月,且普通的米酒又不像当时她酿桃酒时占了一个时令和雅的名头,能将价格抬得那么高。 不过她又不欲将院子买在学堂附近,应当也不至于要那么贵。 她这般想着,又到刘氏的院子里去看了一眼酒的情况,这回倒是没出什么问题,而且刘氏的女儿莫敏跟她相公也回来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早饭。 莫敏见了莫惊春欣喜地拉过她的手:“呀!春儿妹妹,这几个月不见,你都长这么好看了?”两人上次见面还是春天的时候在莫长林夫妇的丧仪上,都没怎么顾得上说话。 莫敏顺手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她相公方安平:“这就是春儿妹妹,娘方才还夸呢,你也打个招呼呀!” “春儿妹妹。”方安平这才放下筷子,朝她招手,看起来傻愣愣的。 莫敏颇为嫌弃的拍了他一下,夫妻俩看起来感情真的很好。 莫惊春跟方安平还是他们成亲后头回见面,不怎么熟,互相点了个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明婶,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吃早饭了。”她笑着道别。 刘氏还欲留她:“急着走啥!你还没吃呢吧?就在婶家吃呗!” “不了不了.”她一个外人夹在人家一家子中间,怪尴尬的,赶紧溜之大吉了。 “杭生哥!杭生哥!” 莫惊春使力拍着薄家的大门,天寒地冻的,她穿的薄棉衣,在外面简直一刻也呆不下去。 “哎!来了来了。”杭生顶着一头的汗出来开了门,二人看见对方,皆是一愣。 “你怎么这么冷?”“你怎么这么热?” “快快,快进来吧,屋里烧了火盆子,暖和着呢!”杭生急得一把拉过她,虚虚推着她朝里走。 “也不知道怎么的,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下这么大雪,叫人一点子预料都没有,今天恐怕送菜的那老头不会来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吃的。” 莫惊春一路听着杭生的嘟嘟囔囔,笑了:“杭生哥,我什么时候让你们饿着过?” “那倒是,嘿嘿。”杭生嘿嘿一笑,一阵冷风刮来,直接吹得他嗷嗷叫,“惊春姑娘,咱们快些走!” 他身上的汗都还没干,被风一吹让他感觉自己身上都是细细凉凉的小蛇,直往脖颈里钻的那种! “哎!” 总算是带着她到了书房。 莫惊春一进门,脸上就感受到了一股暖意,但背后还是凉的,冷热一夹,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看见薄青山皱起眉毛,她赶紧别过头去:“对不住,薄大哥!” 薄青山方才悠哉悠哉地喝着热茶,烤着火盆,忽然见她这么狼狈,忍不住皱了眉头:“今儿外头下大雪,你还穿的这么少,能不冻着吗?” 是怪她穿的太少了,而不是嫌弃她打喷嚏。 那就好。 莫惊春无奈道:“本来是换了厚棉衣,只是穿着短了才换了一件的。” 她说话都带了厚重的鼻音,有些字说得含糊不清的,薄青山听罢,无奈:“桌上有姜茶,你自己喝。” “我不爱喝姜茶.”她甚少矫情,但是这姜茶又苦又辣,恕她实在难以下咽。 “你不喝怎么驱寒?”薄青山颇不赞同,二人僵持不下。 莫惊春心里也知道不喝些热的,恐怕就要得风寒了,她慢吞吞挪到桌边,面色痛苦地捏着鼻子,正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欲往下灌。 “.”薄青山见她这样煎熬的样子,失笑摇头,“杭生,我记得咱们家里不是有盒方糖么?去拿来给她化在姜汤中。” 总算不用直接喝这玩意了。 莫惊春表情立马恢复了正常,雀跃道:“薄大哥,为什么你这炭盆不会熏出来黑烟?” “为什么炭盆要熏出来黑烟?”他糊里糊涂的,“黑炭不是只有厨房里才用么?” “啊?除了黑炭还有别的碳么?” “我这是核桃碳,无烟不炸,也没什么异味。”他不紧不慢,吹开茶盏中的白沫,心血来潮,忽然想教她点茶,“惊春丫头,可想学着点茶?”(本章完) 第62章 点茶 “点茶?” 莫惊春蹲在炭盆边烤火,适时的杭生也拿来了方糖,她丢了一颗在姜茶中,一边以调羹搅开。 听了薄青山这话,她抬头看他。 “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今日雪晴,闲家无事,正巧教你点茶打发时间,来,你来试试。” 他见莫惊春兴致盎然,一把将方桌上置杂物拂落,为她腾出大块地方:“先要碾碎茶饼置碗中待用,釜里烧水。” 莫惊春早听说过当朝达官贵人中十分流行点茶,客至设茶而不饭,客来点茶迎客,客罢点汤送客,是时人认为的风雅之举。 若是哪家的子女出门赴宴,宴上斗茶点的十分不好,那是要遭笑话的。 不过这也就是在高门大户中才有的闲情逸致了,当朝老百姓连生活温饱尚未解决,哪里会有心思去追求这些呢? 忽然来了个机会叫她也能窥见外头贵人们的生活,莫惊春也被勾起了兴致:“好。” 她依言拿起桌上小巧的茶槌将茶饼捣成小块,再用茶碾研成粉,以罗合筛过后,这时釜中水已是待开的状态了。 正待发问下一步该如何,薄青山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泡茶的水要以鱼目、蟹眼连绎迸跃的二沸水为度,三沸后的水已经偏老了,等釜中水微沸初漾时你便可点茶了。” “点茶击拂注水一共七次,自第一汤至第七汤各有不同,这一步你先看着我做一遍。” 他在莫惊春身侧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边取过沸水注入茶盏, “量茶受汤,调如融胶。先调茶膏,每只茶盏舀一勺的茶末,注水时要沿着茶盏的四周边往里加水,手法要轻,不要触到茶盏。以茶盏中心为轴回环搅动,渐渐加力击沸,使汤花从茶面上生出来。” “第二汤要快且用力,才能有珠玑磊落。” 他的一双手很大,白皙且骨节突出,略带薄茧是因为日日习剑的缘故,点茶时仪态优雅,叫莫惊春忽略了周围简陋的环境,仿佛自己正置身哪家公侯的府邸庭院,欣赏公子小姐们之间的闲趣。 “可看清了?一要注意调膏,二要注意注水时机,三是茶筅击拂时有轻重缓急。若是看清了,一会便可以自己试试。” 薄青山将茶汤分盛入盏,示意她尝尝看。 莫惊春凝神细看,茶盏中茶汤色纯白,茶沫均匀。 她舍不得破坏完整的茶沫,并不去喝它,而是捧在手心里把玩,时不时轻吹让浮沫在盏中打转。 “斗茶一斗汤色,二斗汤花,比试中以茶汤颜色鲜白者为佳,茶沫保留时间长者胜。最终胜负关键在于茶沫保留的时长,若能使茶汤烹至沸腾时茶沫在茶盏中转动、相凝却不溢出,如同被咬住一般,便是‘三昧手’。” 薄青山见她爱不释手,又给她解释了一番斗茶的玩法。 “为什么要叫三昧手?好怪的名字。”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被听见了。 “三昧手,是因为某前朝大家所作诗中的一句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出了名。后人便以三昧手来称那些点茶技艺高超之人。惊春丫头啊,旁人府上专门请教养嬷嬷来教习自己的子女点茶,我这可是又当了一回免费的先生。” 莫惊春立马为自己辩白:“是薄大哥说的闲来无趣不如教我点茶,以打发时间,这账怎么也不能赖我头上的!” 薄青山噤了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莫惊春只看了方才一回便要赶鸭子上架,心中忐忑。 “无妨,不必紧张。就算你点出来的茶比潲水还难以入口,为兄跟杭生也会捧场的。” “.”您说了还不如不说。 莫惊春怕再被他听去,在心中暗道。 净手后,在一旁装着干净山泉水的小木桶里舀一瓢倒进釜中煮着。 而后照着印象中方才做过的第一步又将茶饼碾碎、过筛,而后待水开微沸初漾时盛出,七次击拂。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奉给薄青山,生怕动作大点,茶沫就消了。 盏中茶汤色青白,茶沫虽然不如薄青山的那碗实,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是不错了。 “孺子可教也。”薄青山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教出来的小徒弟,大肆夸赞,“比起杭生可是好多了。” 杭生不服:“分明我点出来的茶汤色要比惊春姑娘的更白。” “你看你,又走神了不是?”薄青山拿起扇子就要敲他的头,“你家爷方才还在那儿说呢,斗茶最后的输赢关键要看茶沫的咬盏时间。你那茶沫走两步就散了,还不如五岁小儿,不可不可。” 莫惊春见杭生仍旧不服的样子,默默补刀:“杭生哥,你别不好意思了,毕竟我是个厨子,击拂时的手劲就和我备菜时切菜剁肉差不多,都要求稳中有力,你厨艺不好难免学起来艰难些” “谁说我厨艺不好?我今晚就亲自下厨,以正我杭生的名声!”他被戳中了心窝子,闷着头犟道。 “噗嗤.” 一室欢笑。 既是下了雪,中午的时候薄青山看她穿得那样单薄,就道:“还是别忙活了,家里也没什么菜,对付着吃两口吧。” “那行,干脆就吃清汤锅子吧?我拿了锅子架在廊下,有什么菜都切一盘来涮。”莫惊春笑道。 说是清汤,也不光是清水,讲究的会拿羊骨或是猪棒骨熬汤,里头煮上葱段跟姜片端上来,吃的就是鲜味。 莫惊春是临时起意,又临近中午,没来得及熬汤,见还有许多萝卜和玉米,于是切了出来在锅子里煮着,多少也能有些鲜味。 再看其余的菜,缸里有一条大黑鱼,还有好几只活蹦乱跳的“黄丫头”,黑鱼切片,黄丫头切段,便得了两道菜。 带绿叶子的蔬菜一应没有——实在是冬天难寻,但豆芽、萝卜、白菜、豆腐等等这类是常备着的。 另外雪地里冻得梆硬的羊肉也被她寻了出来,切成薄薄的肉片,再拿几个鸡蛋炒了一盘炒饭。 说简单也丰盛,说仓促也用心。 冬日初雪,一面赏景一面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如何不能叫快活事呢? 最后按各人的口味调了一蘸水,杭生与吴伯合力端到书房外的走廊间,那里已架好桌几与热酒——还有专门为她备下的热蜜茶。(本章完) 第63章 深埋秘密 莫惊春赶着天色尚明回家时,正好与一行色匆匆之人擦肩而过,若她稍作留意就能发现此人不是莫家村村民。 那人一身玄衣悄悄翻身进了薄家后院,薄青山本在专注出神,听见动静,见来人,面上并无惊讶,淡淡道:“来了?” 那人欲下跪,被他伸手扶住:“在外不必行礼,上回之事如何了?” “属下和白论二人暗访酉阳县衙,发现里头的公职人员似有缺口。并且您让我查的那名姓胡的捕快却是说在半年前因妻子生产休假归家了,一直未返。” “长相可对得上?” “他们却说从未见过画像上的人,应当不是他们衙门中人。” “好,薛愿,另外关于莫家村年初横死的那两名夫妇.” “查到了一些。目前属下只知道莫长林一开始是在翠宏钱庄做账房,七八年间老实本分,做事利索被本部看中,去年临近年关时接到武陵郡翠宏钱庄本部那边的提拔。本在年后就打算带走留在莫家村女儿一起赴任,但不知为什么预计出发的日期延后了,直到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才返乡,夫妻俩人还被.” 后面的事,薄青山已经知道了。 莫长林夫妇所遭遇的不是简单的翻车,而是遇刺了。 “辛苦你们了,可有打草惊蛇?” “没!属下与白论谨记您的叮嘱一再谨慎,假扮了莫家村的村民找到在白山镇当初和莫长林交好的邻居闲谈时套出来的,他们并未起疑。” 汇报完莫家村这边的情况,薛愿又开始一一回禀薄家那边几房的动静。 “清老爷自从回荆州后行事更加小心了,甚至将武陵下好几个县镇的铺面全都放了出来。只是罡老爷也不愿接手,大爷忙着太后寿辰献礼以及为宫中韩贵人打点,无暇顾及他们的动作,玉东公子和含章公子还是老样子,宠幸那几个姨娘.后面这些铺子却是不知怎的到了新月小姐的手。” “呵二堂叔这时候又想起他女儿来了?这些半死不活的铺子握在他手里他没法子起死回生,反而容易被人寻了错处,不如趁早放出去.大堂叔这回倒是聪明,学会挑食了。” 他眯起眼,忽然问道:“韩世叔的女儿入选了?封了个贵人?” “是,秋月小姐九月因病未能参加大选,本以为不必入宫了,没想到前几日宫里皇后下诏补封了韩将军家的秋月小姐为韩贵人与楚将军家的兰青小姐为嘉选侍,择吉日入宫。” “嗤韩贵人和嘉选侍?皇后娘娘此举是想一碗水端平呢?”还是想坐山观虎斗呢? 若是莫惊春还在,一定会惊讶此时的薄青山虽笑着,却满是讥讽,笑意不达眼底。 “你们做的很好,另外在我那几个好堂兄身边的人也叫他们盯紧了,待爷回去定然奖你们。” “属下这条命都是爷的,不敢讨赏!”薛愿忙俯身低头,又想起来薄青山说在外不要行礼,忙又抬起头。 薄青山并未责怪,淡声嘱咐他等夜里再赶路。 莫惊春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回了家床铺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件簇新簇新叠得整齐的厚棉衣。 莫惊春走近,一看便知道是莫禾为她买的。 她拿起棉衣,将脸埋进去,扑面而来的棉花香气唤醒了她一些,她换上这件衣裳,跑出去找正在打扫堂屋的莫禾:“小姑!” 莫禾抬头,见莫惊春换上了她买的那件厚棉衣向她跑来,头上发辫随她的脚步一跳一跳的。 她笑道:“春儿穿这新衣裳真好看。”她特地买的嫩黄色,想着春儿皮肤白眼睛黑穿起来一定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容易脏。”莫惊春俏皮一笑,赖在莫禾身边,“不能弄脏小姑给送的衣裳,以后干活我都穿件围兜。” “穿那干啥啊!脏了再买呗。”除去糊涂一面,莫禾一直是个温柔的女子,她给莫惊春的感觉就像春日里晒的棉被,温暖蓬松。 莫惊春趴在平时吃饭的桌子上,安静地看了一会莫禾扫地,忽然感觉她好累。 “小姑,你真的要再嫁人吗?就这样卖卤肉也挺好的啊!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难道成亲后的日子更好吗?” 她问莫禾。 至少她上辈子从自己身上这辈子从莫禾身上、还有莫虎家难得的正常人莫苹身上,都没看出成亲的好处来啊! 莫禾一愣:“怎么想着问这个?” “就听见那天二婶的娘家大嫂来在这说的那些,我觉得那个男人也不一定有她说的那么好,不然为什么要到咱们村来找媳妇呢?难道他们村没有寡妇吗?” 那肯定不可能,周家村可比莫家村大多了,人也多多了。 莫禾没细想这些,她这次成亲,也并不在意对方的条件那些,只要人老实本分,不嫌弃她一儿一女就可以了。 其实她哪里想嫁? 莫禾叹了口气,压小声道:“春儿,小姑是女儿,还是和离了没拿嫁妆回家的女儿,在这住着不好。以后你长大了说亲可要擦亮眼睛,不要看着人长得俊就听不进话去了,。” 莫惊春无奈。 村里的寡妇也好、和离的女人也好,只要不是生不了被休妻的,总没过多久就有媒人上门来说亲,家里也催着改嫁。 “小姑,你自己能挣钱为什么还要嫁人?带着鲁莹跟鲁斌搬出去,奶奶二婶她们就说不了你了。” “咋,有家不回,我搬出去?”莫禾从来没想过自己独自带着一儿一女生活,更没想过从家里搬出去,她的思想中也是认同高氏她们这种观念的。 毕竟她和家人没有深仇大恨。 “好了,别在这冻着了,赶快回屋去吧,我看你冻得都说胡话了。”莫禾没空跟她聊这些在自己看来是不正经的言论,将人赶回了屋。 莫惊春垂着头回到自己屋里,鲁莹问她:“怎么一副这表情?” “劝你娘,劝不动。”莫惊春语气懒散地开口,带了一丝抱怨的意味。 “我早说过了,没用的。当初鲁良成第一次在家里打人,我替她擦药的时候劝她和离,她反而对我好一顿骂。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没我一个六岁的孩子看得清。” 鲁莹讲起从前的事,一派云淡风轻。 莫惊春诧异,鲁莹在六岁的时候就能想通这些事了?她到底是有多通透? 自己像是白活了上辈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和你们不一样。” 莫惊春诧异过后很快也就理解了,毕竟一家子大人不靠谱的,下头还有个小几岁的弟弟要照顾,这样的环境下的孩子总会成长得更快一些。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理解鲁莹说的不一样是指家中情况不一样。 鲁莹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倒是觉得这样误会了也挺好的,省得她找借口遮掩。 其实她并不是她们的同龄人,虽然外表上是这样,但有个秘密一直藏在她的心底。 (本章完) 第64章 乔迁新居 莫惊春觉得自己几乎是刚闭上眼就被人叫起来了,她们和莫进元家里关系比较亲近,要比其他人更早过去帮忙。 大件的东西在前两日其实已经搬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小件,等正式搬家这日让他们来帮忙的,一人拿一件手上,从村里搬过去。 每样东西都用红纸或是红布扎了一截,看着就喜气洋洋的。 屋子里站不下这么多人,莫惊春被迫站在院中吹冷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们竟然还是最早到的,姚氏的娘家兄弟们从姚家走来都还没到。 等了一会儿,李氏跟姚氏从厨房出来喊他们几个孩子先去吃早饭了。 煮了红薯粥还蒸了菜肉包子,每个小孩都可以吃一个鸡蛋。 饶是莫惊春不喜姚氏也在心里赞了一句豪横,很容易就猜想到了姚氏应当是为了膈应当初出殡那日周氏早饭的稀粥,故意准备的这么丰盛。 莫惊春悄悄去看周氏的脸色,果然被膈应得不行。 “瞧瞧,远林媳妇,早饭还满意不?”姚氏故意在人前笑眯眯地主动询问周氏的感受。 周氏僵着脸故意说反话:“满意,怎么不满意?今儿为了招待我,你可算是破费了。” 姚氏轻哼:“就这点东西还叫破费?哦也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得出三十两在镇上买房子供儿子念书,连几个鸡蛋都要心疼的嘞!” 她说话一直都不好听,周氏碰上她每次都是唇枪舌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这会在人前,周氏硬生生忍了下来,咬牙道:“你有什么得意的?明年我也将松儿送去学堂,指不定比你家莫青聪明多少!” 她放完狠话就立马走开了,选择待在高氏身边,顺便骂了几声莫松,叫他不要到处乱窜。 大夫说她心浮气躁母体气虚不是假的。 虽然她平日喊肚子疼的时候十次有八次是装的,但总有那么一两次被气到真的隐隐作痛。 特别每次跟姚氏吵架的时候。 姚氏家里一共四个兄弟和他们的媳妇都来了,还有他们各自的孩子,加起来有十多个人。 站成一堆,个个膀大腰圆看起来就不好惹,没人敢站他们旁边去。 “好了,人齐了,咱们都吃过早饭就出发吧,一会天头亮了。” “大哥呐!去把那只大公鸡抱过来。” “大伙辛苦下,手上都拿件东西,应该这一趟就能拿完。”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搬家是件喜庆的事,对于孩子们来说也是好玩的。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只有过年才能有的热闹。 莫瑛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手里拿了姚氏家的晾衣杆,趁机挤到莫惊春身旁:“走,我跟你一起走!” 鲁莹站在她另一侧,也在等她跟自己一起走。 “呃”莫惊春犹豫道,“要不咱仨一块走吧?反正他们大人走在前头,不管我们。” 虽说队伍是两人一排,不过真走起来估计也没人会去刻意保持队形的。 “行!” “随便。” 莫瑛一向没什么意见,鲁莹也耸肩表示她可以。 两人虽然也是姐妹,但就没那么熟。 其实莫惊春想说自己在一个月前跟鲁莹也不熟,只是最近一起读书认字熟起来的。 一路上她夹在两人中间,都是她在尽力地找话题,让双方都参与进来。 莫瑛倒是兴致勃勃,可鲁莹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到后头莫瑛忍不住小小声贴着她的耳朵抱怨了一句:“没人惹她呀,怎么又这样!” 莫惊春已经习惯了,想说她人就是这样话少,要是有人惹她了反而话更多——不过都是骂人的。 “好啦,你还不知道她就是冷性的人么?反正也不是针对咱就行了。” 莫瑛点点头,复又跟她说起另一门事来。 “你看前头那是谁?” 莫瑛神神秘秘地朝她努了下嘴,示意她朝前面看。 “莫源啊?”怎么了? 莫源是村长的小儿子,十五岁。 “你看他旁边呀!” 莫惊春循着莫瑛的指点声看过去,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莫惊春觉得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莫苹!虎子的妹妹,莫苹!” 莫瑛像是树上的雀儿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似乎是被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你猜他俩为啥走一起呢?” 莫惊春瞪大了眼睛,想起来这是莫苹,她被一股莫名的感觉拉扯回了前世的记忆里。 前世的莫苹当她嫁过去的时候还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一家子里唯一的好人,怎么今世就长这么大了? 她记得莫苹比她要小两岁的呀! 这个世界越来越奇怪了,她又一次将原因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顺便敷衍还在问个不停的莫瑛:“为啥走一块啊?” “我告诉你可别告诉旁人,他俩估计看对眼了,上回被我发现偷偷在蘑菇地里幽会呢!看见我就都跑了,也不知道害怕个什么劲。”莫瑛啧啧称奇,顺带抱怨了一下。 “人家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到处嚷嚷,然后没过多久全村都知道了。” 鲁莹淡淡接茬,她不是聋子,莫瑛就差没喊出来了,她自然也听到了。 “戚,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看到了,莫玉莫青跟我一块去采菇子的,那他们也看到了,凭什么说是我说的?” 莫莹不服道。 “你现在就在说啊。”鲁莹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姐姐给逗笑了,心直口快但是八卦,还傻憨憨的,她倒是不讨厌。 只是说出来的话在莫瑛耳朵里听得不舒服极了。 莫瑛气得扭过头去,撅嘴沉默。 “哎”莫惊春又一次被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我真是服了你们俩了,一个不能好好说话,一个非要跟小自己六岁的妹妹置气” “是她先说的!” “是她先说的。” 两个人倒是默契。 莫瑛心里憋不住气,又忍不住扑哧一笑:“好吧,春儿说得对,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臭小孩!” “你很大吗?瑛姐。” “我翻过年就要说亲了,你说是不是比你大啊?” “哦,那你岂不是要生小孩了?” 鲁莹的一句话成功的让莫瑛害羞了,彻底闭上了嘴。 该说不说莫惊春的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趁着莫瑛不注意,她朝鲁莹比了个大拇指。 可是莫苹竟然跟莫源看对了眼,互相表明心意了? 就莫苹那一家子,村长能让自己小儿子娶这么一个家里有一堆蛀虫的媳妇吗? (本章完) 第65章 不想成亲 事实上莫源跟莫苹确实是瞒着家里爹娘偷偷来往的,某一次莫苹上山采菌子的时候崴了脚正巧碰上莫源,对方主动将她背下山,又送药给她,后来莫苹去还药的时候连带塞了一双正合脚的鞋子给莫源,这一来二去的就看对眼了。 今日你替我挑水,明天我帮你补衣,那片多菌子的林地少有人去,就成了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 那日二人羞涩地牵着手,正互诉情谊,被莫瑛几人撞见魂都吓飞了。 莫源撒腿就跑,不忘拉着莫苹。 后几日两人都胆战心惊地,生怕哪天老爹从外头回来时听见孩子堆中在传有关自己的话——幸好没有。 莫瑛憋了这几天,她八卦不会和旁人乱说,只每次逮着莫惊春一人讲个不停,莫惊春被迫从她这听了许多村里的秘辛。 一阵北风自山崖面吹来,差点掀翻前头莫青手里拿着的油伞。 莫瑛嗤笑一声:“一个男的还这么文文弱弱的,要笑死谁。” 莫玉听见了,转头回来瞪她们一眼:“我哥是读书人,读书人又不要做体力活,有什么丢脸的?” “哎哟读书人就了不起了,怪不得见了爷爷在干活连忙都不帮一下就回自个屋里躺着去了,真是高贵命!” 莫瑛愤愤不平,这是昨天发生的事。 莫云金和尤氏年纪大了还在帮着姚氏做最后的整理,莫瑛在一边打下手。 莫青不知道去哪里了从外面进来,莫瑛累的腰都要断了看见他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叫他搭把手,莫青就木着个脸从莫云金和尤氏身边擦肩而过——仿佛不是他家搬家似的。 莫瑛都气炸了。 “那、那我哥不要看书吗?” 莫玉心虚道,她也忙了一天没见过莫青。 “是看书。空手出门空手回来,在外面疯玩了一下午,非得晚饭的时候看书,装模做样等奶奶去叫吃饭,是不?” 莫玉气得直翻白眼。 莫惊春在一边偷笑:莫瑛有时候讽刺起对方来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有什么好笑的!”莫玉气哼哼地转回去不理她们了。 走了有大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到镇上了,众人皆是歇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再走下去腿都得废。 到镇上姚氏请了两辆牛车来接,将将能够坐下。 周氏白着脸被莫远林扶着坐上牛车,她感觉累极了,明明怀莫松的时候她还能下地干活,怎么这一胎就这么娇气呢! 高氏打开随身带着的水囊递给她,里头化了红糖,补气的。 喝完好歹是舒服了点,周氏忍着难受低声说了句:“谢谢娘。” 不管高氏是为她还是为孩子,只要是对她好就行了。 她挑衅地看了一眼莫惊春,莫惊春觉得莫名其妙,难道高氏对她好自己就不是高氏孙女了吗? 她已不再畏惧周氏了,亦想通了,故也不打算忍着,当着满车人的面无辜道:“二婶,你眼睛里进沙了吗?” “没有啊。”周氏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尴尬地陪笑。 这车上村里好些家的婆婆媳妇,自然还有姚氏的娘家人,都认得她周氏,知道她平日的作风。 “那您为什么眼皮子一直对着我往上翻啊?” 周氏瞬间僵硬,她感觉到身旁高氏皱了下眉。 莫惊春懵懂单纯的童稚之语逗笑了众人,其中有看不惯周氏的姚家大嫂笑着拉过她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你二婶是眼睛不舒服,得了病。” “可是昨天没见她这样,前天也没见她这样呢呀只有今天,对了,今天进元婶子跟她说话的时候我就站在对面,也看她眼睛这样呢!” “那就对了,看来你二婶这病得不轻啊,哼。” 听见莫惊春这么说,姚大嫂见不得自己小姑子受气,语气更加凉飕飕的,笑容又假了几分。 “你说什么呢?我没病!你这人怎么咒人啊?”周氏按耐不住了,听一个外村人在自己村的七大姑八大姨面前编排自己,周氏气急上头,嚷嚷起来。 “什么病你自己不知道?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你这叫红眼病。” 莫惊春心里已经快憋出内伤了,脸上还要维持着单纯的模样忍住不能笑出声。但车上除了高氏和莫远林外,其余人都面上藏不住的喜色,周氏平时跟她们关系也不好,看她吃瘪能不开心么? 高氏一边觉得丢脸,怪莫惊春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揭自家人的短,一边觉得周氏小心眼红眼病的毛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她轻咳两声,无奈道:“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受气?” 这话是对莫远林说的。 莫远林接收到他娘的指示,挠了挠头,但不好意思跟一群妇孺斗嘴,遂噤声。 见他这副死相,高氏气得也不管,徒把周氏气了个够呛。 姚大嫂拉着莫惊春的手,一边赞道:“好俊的孩子,你是长林的孩子?” 莫惊春点点头,就听她又夸:“你可比你爹长得好看多了,跟你娘一样都白,还是像你娘好,秀气。嘶不过我看你眉眼跟你娘也不咋像。” 高氏不愿被人看出来什么,忙道:“这孩子像她舅舅。” “哦难怪了,外甥肖舅,我女儿长得也像我娘家大哥。” 该说不说,姚大嫂其实人挺好的,反正比姚氏好相处多了。 “哎,那你叫什么名?” 姚大嫂似乎有无尽的问题在等着她,莫惊春想了一下回道:“莫惊春,花开苑树忽惊春的惊春。” 这是薄青山教她的那句,她觉得好,就记下来了。 “呀!你还读过书呢?”姚大嫂惊道,“看你们也不像是会送姑娘家上学的人家。” “是自己学着玩的,没去学堂。”莫惊春连忙解释。 有有不少人问她怎么学的,能不能叫他们自己家孙子也跟着学,把她的头都问大了,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显出来这一下。 姚大嫂既喜欢她,又觉得遗憾,连声道:“难得,真是难得,要你早生两年就好了,和我家儿子正相配,我就喜欢你这样文秀的女孩儿!” 这话让莫惊春一身鸡皮都起来了,还好她没早生两岁,她可不想帮人搬个家就成亲了。 不。 她不想成亲了。(本章完) 第66章 要不要脸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帮姚氏和莫进元将家里整理好,这是一个六间房的小院子,两夫妻住一间,莫青、莫玉各住一间,一间做厨房,一间仓库,还剩空着,很是富余。 院子里有一颗橘子树,树下边挖了一口小井,就不用出门打水去了。 本来觉得三十两银子太多莫惊春细细打量过后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以前一家四口挤在三间房里,干啥都要跟老两口和莫瑛一家共享,更别说只有休沐日才能见到儿子,平时莫青寄住在先生家不仅要交寄住费和伙食费,还要看人脸色,十分不得劲。 现在这小院距离学堂也就一条街,甚至每日午间都能回来吃饭,左邻右舍都是读书人家。 三十两,真不亏! 莫惊春看得心热,下意识去注意周围还有没有在售的院子。 可惜学堂周围的房子总是紧俏得很,即使是隔了一条街都抢手,姚氏当初可是蹲了好久才蹲到这一家院子的主人去县学了才转手买下来的。 看来她要买的话只能再去牙行托人问问了。 里头收拾的差不多了,待在这吃过午饭就算是姚氏的乔迁宴,新家第一次动火,下午姚氏租了板车送他们回莫家村。 她怕被抓去厨房打下手,故走出来在巷子里转悠。 今儿好不容易告假一天,若是还要在泡厨房里,那可真是悲惨,回去也要叫杭生给笑话的。 她走到隔壁邻居家的院墙下,里面安安静静,当是主人不在家,没过多久却有一个彪形大汉推门出来了。 对方蓄起络腮胡,身穿毛袄,十分凶狠的样子。 他看着莫惊春,莫惊春也看着他。 “隔壁新搬来的?” 他主动问道。 莫惊春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来帮忙的。” “操。” 他忽然低骂了一句。 莫惊春站在几步远处的位置,被这一句惊得不知所措。 “不是在骂你,还愣在我家门口干嘛?” 他又随地吐了口痰,拿鞋尖抹去痕迹,呲着牙走远了。 “.” 莫惊春受不了这么粗鲁的行径,不是说这周围都是读书人么?怎么混进来个这样的? 她心中咂舌,连忙回了莫进元家里。 中午的菜很丰盛,有姚家的四个嫂子齐上阵帮忙,又提前一天在街上买了羊肉猪肉各种回来,小孩坐一桌、男人们坐一桌、女人们坐一桌。 莫苹跟莫源因为还没定亲,被分到了和莫惊春他们坐。 莫惊春注意到两人悄摸摸的挨在一起了,莫源甚至趁众人不注意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肉。 真是,莫惊春只当自己是瞎了,不禁腹诽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可真够大的,莫源他老爹可就在后面一桌坐着呢! 圆桌的另一边,亦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莫苹。 莫苹似有所感,回望过去,就见那日山上撞见她与莫源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个,莫青,正含笑注视着她二人的举动。 见她回望过来,莫青还故意挑了下眉。 莫苹手一抖,筷子上的菜没夹稳又掉回了碗里。 “怎么了?” 莫源注意到她的不安,柔声询问。 “没事.”莫苹悄悄伸手将他的头推得稍远了一些,“哎呀你吃你的嘛!” 莫源吃了一记喜欢的姑娘的眼刀,丝毫没察觉到不妥,满心甜蜜。 “娘,我想起来还有几本书在原来的房里,一会我和大伙一块回去拿吧,明天早起再搭车回来。” 饭后,莫青找到姚氏。 姚氏正洗碗呢,听见儿子又要跑回去,心疼道:“你跑跑啥?让下回你爷奶上来时给你带不就好了?” “不,后日上课时要用的。”他不依不饶。 “行吧随你吧,你这孩子,要紧的东西反而忘了呢!”姚氏无奈,随他去了。 回去的人少了一些,比如姚大婶她们就和莫惊春她们不同路。 所以,这一次莫苹、莫源、莫青跟莫惊春几人都在同一辆板车上。 当着大家的面,这回莫源不好总挤在莫苹身边了,他坐的稍远了些。 莫青上车后,却是自然地在莫苹身侧的空位上坐下,整理衣袍。 他穿了石色的薄长袄,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了。 莫惊春心道,也不知道他冷不冷得慌。 “春儿妹妹。” 他这个位置正巧是莫惊春的对面,一不注意眼神就对上了,他礼节性地同莫惊春打了声招呼。 莫惊春抿着唇,忍耐着不屑,回了一句:“堂哥。” 这一车基本上都是小孩,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而且驴车比牛车要颠簸一些,板车行驶间坐不稳的人时不时的会撞到身旁的人。 莫苹默默忍受着莫青时不时的撞击,又不好说什么。 “抱歉了,苹儿姐姐。” 莫苹比他大一岁,但是身量却没有他高。 “没事。”说着,屁股又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些。 莫苹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源哥,你都十五了,翻过年十六了吧?你爹怎么还没替你说亲?”他瞧见莫苹的动作,心生不悦,脸上却扬起和煦的笑容,故意这么问道。 “啊?没”莫源见是他,声音心虚的低了下去。 “苹儿姐也是吧?十五岁了,可以嫁人了。” 莫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在说莫苹眼神却紧盯着莫源的反应,最后一句话是贴近莫苹的手臂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莫苹这下可以确定他是不怀好意的了,只是她性子羞涩文静,不知该怎么办。 只能不断往身边有限的空位挪了又挪,最终挪无可挪。 “莫青,你别太过分啊!”莫源低声警告,可是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什么动作来,莫苹不想让旁人知道。 直到有人忍不住了。 “莫青,你有病吧?还是有鬼压着你了?一直往人家莫苹那边贴做什么?” 鲁莹跟莫惊春一直注意着这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喝道。 莫惊春幽幽补刀,说给那些没反应过来的人听:“分明方才还说苹儿姐姐满十五了,我当堂哥是读书读傻了,读书人不是最注重礼节吗?怎么不知道男女有别啊?” “你看看你跟莫松之间的空位都能塞下两头猪了,要不要脸?” “两头猪是不行,但两个他肯定行。”莫瑛反应了好一会,也加入进来。(本章完) 第67章 彻头彻尾的烂人 三个人,骂得各有所长。 莫青铁着脸往回坐了,一言不发,似乎她们是在对空气讲。 其实因为他怕忍不住一张口就是粗话,要是被先生知道他与女人口舌争锋,一定会在学堂里罚站的,那也太丢脸了。 莫松偷偷瞄了一眼鲁莹,不知道脸上表情是在想什么。 “莫苹,你来我们这边坐。”鲁莹不客气的直呼其名,并叫她换过来。 “啊?她坐哪儿啊?”莫瑛张着嘴巴,左看右看。 “好像没位置了。”莫惊春也小声道,“要不,我换过去吧?” “莫瑛过去坐。你是他姐,你看他要是敢挤你,你就一巴掌呼他脑袋上,我一定帮你。” 鲁莹淡淡道。 莫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在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身上看到了那日薄大哥身上的那股气势?? “好嘞!”她二话不说立马迈到对面去,和莫苹换了个座,大大咧咧将莫青又往莫松那边挤了挤:“过去点!” 莫青的脸又黑了,比锅底还黑,一路上再没开过口,连莫松和他说话都不理。 莫苹坐在二人中间,极小声地道了句谢。 “你自己多小心些。” 鲁莹帮了人之后就懒得理了,莫惊春笑着宽慰她,也是带着另一种意思叫她和莫源要小心些。 “苹莫苹!”莫源一下车便欲上前,刚才他在板车上吓死了,看见莫惊春和鲁莹还在莫苹身旁,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呵呵。” 鲁莹直接拉着莫惊春走开了,留下莫源惊疑不定:“她、她们俩晓得了???” “应该吧?”莫苹不确定道,不过她心里莫名的不太怕被她们两人知道。 回去路上莫惊春就在想:莫源看起来还挺好的,要是莫苹这辈子能跟他修成正果,也就不用再嫁给她那个表哥了。 她是真希望上辈子这个在莫虎家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小妹妹,不,如今是姐姐了,能有好日子。 莫惊春的唇角翘起,心情不错,一直持续到晚上。 鲁莹去洗澡了,洗了许久还没回来,她有些尿意,想着出门看一眼怎么回事。 茅厕亮着灯,哗哗的水声在静谧的院中格外清晰。 她知道是鲁莹,打算过去催她快些洗好。 鸡棚外的草丛茂密得很,有一块大石头本来是为了压着鸡棚边上的篱笆不让往旁边歪的,不知怎么被挪开了,挪到了茅厕西面的墙根下,不时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莫惊春向上看去,一双灰扑扑的脚踮着,再往上是莫松。 他扒在茅厕的窗边,一双手露在外头冻得乌青开裂也丝毫不在意,脚下垫着石头刚好够他从窗子处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他不至于被里头的人看见。 看到这一幕,莫惊春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尽管裹了厚厚的棉衣,身子还是抑制不住地打抖。喉咙想要惊叫,却只能发出哑炮一样的“呃”字,沙哑枯败,就像这一刻她眼里的莫松,是从根部腐完的树、雪地里烂掉的猪肉,偶然被人路过闻见臭味挖出,才明白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啊! 他甚至注意不到几步之遥的莫惊春,忘我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呼出的热气在冬夜中清晰可见。 莫惊春闭上眼,不知道自己抑或是谁,是否也这样被偷窥着。 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她要喊人吗?喊人以后鲁莹该如何自处?莫禾会有什么反应?莫松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吗?周氏会气得流产吗?高氏会失望还是会生气,亦或者是和稀泥?莫远林还会躲在女人背后吗? 她握紧拳头才发现,整张手心已经沁满冷汗了。胃中一阵阵的作呕,她的理智告诉她,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再等等,等鲁莹出来偷偷和她商量吧. 但下一瞬,当莫松的一只手松开窗框,覆上棉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惊恐失声:“你在干什么?!” “哗——” 莫松被她的声音一惊,手一滑从石头上向后摔倒,砸在了鸡棚顶上,一头栽了进去。 本睡得好好的鸡们被惊起,家被砸了,咯咯乱叫着都跑了出来。 这动静把莫家所有人都引了出来,周氏跟莫远林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想骂莫惊春大半夜发疯,就看见自己的儿子,裤腰带大开,双脚朝天,扎在鸡棚里。 “啊??松啊!你怎么这样了?!” 周氏大惊失色,连忙叫莫远林去拉一把儿子。 莫松磕到了头,莫远林只摸到了一片濡湿,拿灯去照后发现鲜红一片。 “这这!好多血!”他吓得不轻,四处找布条来扎住伤口。 莫松被摔懵了,有些认不出眼前谁是谁。 周氏哭着抱住他大喊:“我是你娘啊松儿,你怎么不认识娘!谁让你摔的啊松,是不是莫惊春那个死丫头?!娘帮你报仇!啊.” 莫禾担心她没搞清状况就对莫惊春做些什么,连忙把莫惊春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道:“赶紧去找大夫呀!二嫂,你还在这嚷嚷干啥!” 周氏全然听不进去她的话,又哭又叫,把周边好几家邻居都给喊了起来,睁着睡眼趴在墙头看发生了啥。 “小姑,你想知道莫松为什么会”她脑中一片混乱,喊完那句之后就麻了,不知该如何开口,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鲁莹她” 茅厕里,鲁莹应该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不对,水声已经停了。 “鲁莹她说去洗澡,我看时间有些久了,出来寻她。”莫惊春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双唇亦是抖着,“然后,我看见,莫松他.” 她又说不下去了,手勉强抬起来指了一下窗下的那块石头:“他扒在那儿” 她恶心到胃液翻上来在胸腔中滚动,吐不出来又无法咽下,喉咙紧了紧,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可高氏、莫禾、还有刚刚出来的鲁莹都听懂了。 莫禾听懂后脑袋发懵,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坐了下去,被身后的莫惊春及时扶住。 鲁莹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本是热气腾腾的,此刻像是天地瞬间凝冰了似的,刺骨寒凉。 她愣怔的眼神对上莫惊春,逐渐蓄起凶狠,随后转身回了茅厕,提起剩下的热水,兜头对着莫松浇了下去。 烫得对方“嗷”的一声,瞬间醒了。 “啊!”周氏被吓着了,发疯似地要去打她,竟被鲁莹一只手就拽住了:“滚开点!”(本章完) 第68章 好想回家 高氏反应了好一会才敢去想莫惊春说的是个什么事,她刚刚被莫松的样子给吓着了,身子差点瘫软,在听了这话后更是不得了,只觉得脑袋气血上涌,手脚发虚。 周氏立即大声斥骂莫惊春:“你胡扯!撒谎精,你编排你哥你不要脸!你烂心肝!我儿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随即怒向墙头上看热闹的邻居们喝道:“看什么看?看别人家热闹也不嫌命长!” “嘿,你儿子就是被你教坏的吧死婆娘。” “骂老娘,你命才短!” 众人不服纷纷反击。 鲁莹并未受外人围观的影响,声音带着不合时宜的冷静,傲然质问:“那你儿子在墙根底下做什么?” “他、他就不能要解手?你洗澡洗那么久,还不许别人在外头等?” “你这么说我可就想起来了,自打我来了你们家,十次洗澡有八次他尿急的,怎么专挑我洗澡的时候急,不挑你洗澡的时候急?” 鲁莹冷笑,盯得周氏二人发毛。 见莫禾缓过劲了些,莫惊春放开她,上前站在鲁莹身侧,皱眉道:“二婶,你不用再帮他狡辩了,不然你是觉得凭我可以将他倒插在鸡棚里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若是尿急站在门外催促两声即可,怎么要将原本压着篱笆的石块搬走,踮脚扒在窗户上才能尿的出来是么?” 特别是,莫松的裤腰带大开,早已露出了殷红的里裤。 “银枪蜡醋头。” 鲁莹眼神轻蔑地瞄了一眼已经清醒,却躲在周氏怀里不敢面人的莫松,吐出几个字。 “嗷——娘!她骂我!”他早从莫勇那些人那儿学来了些浑话,自然听懂了鲁莹是在嘲讽他。 那些大人们自然也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莫禾一直在默默的流泪,忽然大声道:“谁说他还小不懂的?若是不懂,怎么会知道莹莹刚才是骂他?” “莫松,你说你没有啊!”莫庆林急了,晃着他的肩膀。 “我”见装不下去失忆了,他躲在人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氏见状,蠕动着双唇,再也说不出辩解的理由。 高氏颤颤巍巍的指着莫松,心绞痛,好半天挤出几个字:“畜生.不如的东西!眼里还有没有半点” 话还没说完,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娘!” “奶奶!” 莫庆林跟莫惊春扑了上去,莫禾离得最近,将她扶起,回房间躺下。 “小姑,你可有想过怎么办?” 趁私下,她快速地问了一句莫禾。 莫禾沉闷地摇了摇头,语气不好:“等你奶醒来再说吧。” 等高氏醒来.莫惊春迟疑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高氏,要等她醒来,估计消气了不少,恐怕又是不了了之或是轻轻带过。 她不赞同地看着莫禾,到底没说什么。 她看出了莫禾的态度,觉得劝她也没用。 “莫松,你等着吧,这几日好好珍惜你的眼睛,我鲁莹从没挖过人眼,下手可能有点疼,你且忍着。” “你敢碰我儿子,我要去报官,把你们都给抓起来!” 周氏气红了眼,胸口起伏。 莫惊春第一次听说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主动要报官告别人的,主动道:“好啊,要报官?正好,将这个偷窥的臭虫给抓起来!诸位叔叔婶婶,麻烦你们届时帮我们老莫家做个见证。” “行!” “没问题!” “真是畜生才做得出的事啊” 刚刚还被周氏骂过的人纷纷应和,又将周氏气的不行。 “不不不,大姐大哥们不能报官不能报官”莫远林赶紧掐了她一把,小声道,“你傻呀,报官了咱儿子也得被抓起来。” 他焦急地向鲁莹求道:“莹莹啊,二舅代这小子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哥是跟你开玩笑呢!而且你还小,这事说出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咱们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的?” “你是想让我算了?” “呃,二舅明了带你跟你弟去镇上逛一逛,买两件新衣裳,想吃啥你们自己挑!二舅给你赔不是了,你就、就放过你哥吧!别说些什么挖眼睛报官什么的吓唬他了!” 莫远林几乎是哭求道。 莫惊春早对这个男人失望了,身为长辈,根本指望不了他一星半点替她们着想。 她不咸不淡地开口:“二叔,方才我们被你媳妇威胁报官的时候你去哪了?” “我” “等着吧,你儿子的眼睛我也不会要,哪天挖下来给你炖好汤补补身子,否则你肚子里怀的那个种生下来也是个蠢猪。” 高氏昏迷,暂无人能作主,鲁莹拉着莫惊春走了。 周氏只知道抱着打哆嗦的莫松哭,刚才被浇的水此刻都凉透了,忙给他换了件衣裳。 莫远林心中焦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心知这事等娘醒来后不可能放过他们,于是抢先咬牙找到了莫禾,将她单独叫到一边,旁人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莫惊春对着窗外叹气:“你娘.我方才问你娘,我觉得她要私了估计不会叫莫远林难做,毕竟她还想继续呆在莫家。” “怎么会?”鲁莹下意识反驳,做母亲的怎么会宁愿委屈自己的女儿她住嘴了,想到莫禾平日的性子。 垂下眸,难得流露出片刻的脆弱,鲁莹缓慢道:“若她真敢来劝我放过,我宁愿不认这个娘!”反正如今的她也不是莫禾真正的女儿,在鲁家护了这么多年,孝早就尽了。 “你” “惊春,不必劝了,我希望她能考虑我的感受,若她一点也不在意我,我是不愿再忍了。” “我不劝你。”莫惊春抿了抿唇,“我是想问,那你去哪儿呢?我还没攒够银子,或是咱们先租一间小院也可以。” “我不知道.”鲁莹茫然抬头,望着半轮残月,道,“好想回去。” “啊?回鲁家?” “不。” 鲁莹难得笑了,那笑里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苦涩与怀念:“鲁家才不是我家,我家那个地方有高楼、有比马车还快的四轮车.更有男男女女都能自由生活。” 她犹自说了一些莫惊春听不懂的话,然后道:“你若能随我回去就好了,到时候我拿积蓄给你开家小餐馆,我干回老本行.” 小餐馆莫惊春听懂了,她眼中一亮:“去镇上租个铺面吧!”(本章完) 第69章 离家出走了 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搬出来。 这些天卤肉摊每天挣到的银子她和莫禾六四分,再分别上交给高氏,她一共攒了也才一串钱。 一两银子在平常看来很多,可是要租一间铺子是远远不够的。 她眼里的光熄灭了。 “要是奶奶醒来同意就好了。”她抱着一丝希望,若是趁着高氏气头上去说八成会同意,等她冷静下来就不一定了。 莫惊春和鲁莹没能等到高氏醒来。 趁夜,莫禾哄睡了鲁斌,回到高氏的屋子时,静坐在床边发了会愣,不知不觉脸上已满是泪水。 怕高氏突然醒来看见她这副样子,莫禾回过神后连忙拿衣袖擦了擦脸。 随后起身,来到莫惊春两人的房前,这个时候莫惊春跟鲁莹正坐在床上数钱,二人的对话被她听了去。 她轻敲房门,小声道:“春儿、莹莹,睡了么?” “小姑?快进来吧。”莫惊春跻着鞋单脚蹦过来给她开了门,随即又一屁股坐回床上。 “还没睡呢?”莫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坐在了鲁莹身边,欲言又止。 “娘,什么事?” “没,我就来问问你,你打算怎么的?”莫禾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女儿,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有主意,公婆都说她亲情淡漠,对自己亲爹都能去里正那里举报,可她知道这孩子是护着她。 “你堂哥” “什么堂哥?我可不认喜欢偷看妹妹洗澡的烂货做哥。” “哎,你小点声!小心被人听见了,还不是你吃亏啊?”莫禾刚刚和莫远林聊完,就是来与她说这事的。 原本她也是气得狠了,可后面二哥同她说,这件事要是由着鲁莹在村里闹开了,以后谁还敢娶她?她冷静下来才觉得后怕。 “小姑,这件事又不是鲁莹的错,她平白无故吃什么亏?” “你们还小,你们不懂!”莫禾重重叹出一口气,与她们讲道理,“一家人的面子都是绑在一起的,闹大了一是不好看,别人会觉得咱们家的女儿都是气性大的,会闹得婆家鸡犬不宁,到时候还会连带你也不好。二来这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了,要是莹莹出去报官,到时候村里这些人还真去做人证啊?那大家不都知道她被人看光了?以后说亲的时候别人都会介意。” 她能不忍气吞声么? “您还果真敢这么想。”鲁莹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料中的失望,反而心里一直压着的一块石头空了。 “打小我就劝您,爹好赌,打女人,和这样的人过日子迟早得被他拖死,您听了吗?” “您什么也不会,不会做一个让人省心的女儿、不会做一个不偏心的娘、不会为自己而活,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忍字。” “现在您又来教您的女儿忍是吗?” “可惜了,我不是您的女儿。” 前面的指责,莫禾都低着头听着,一言不发。 她是有些害怕这个女儿的,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的逃避。 听到这句,她愕然抬眼:“莹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不是娘的女儿呢?” “我说的是,从今儿起,我不要再当你的女儿了。” 还没等莫禾反应过来,她就穿上衣裳跟鞋走出了这扇门,并丢下最后一句话:“以后你也不用管我了,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你抱着你的儿子继续躲在你娘跟你二哥的威严下忍耐吧。” 留下莫禾又气又伤心。 莫惊春追上去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夹在中间上火。 她最终还是下地穿鞋,准备出去将鲁莹找回来。 这晚上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小姑娘跑出去了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 她刚要走,莫禾就尖声喊住她:“春儿,别去!让她走,她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我倒要看看她能去哪。” 天爷啊! 莫惊春黑着脸,难得对她说了一回重话:“小姑,你真是.还没十岁八岁的孩子活得明白!你以为你让鲁莹吃了哑巴亏,以后那两口子就会待你们好吗?你听过周茹是怎么在外面说你闲话的吗?哪次不是被鲁莹给顶回去的?换句话说,这样一家子烂人,真的值得你当至亲家人对待吗?” 她在这个家忍不下一天了。 莫惊春说完拔腿就往外跑,连衣裳也没穿齐,可到处找过了都不见鲁莹的身影。 她着急之下,来到了薄家,想借一柄灯笼上山去找找。 开门的是吴伯,吴伯见她神色慌张,连忙去将薄青山请了出来。 薄青山也未睡着,本来在自顾自的小酌,听闻莫惊春这么晚了着急来访,恐是出了什么事,披上外衣,拎起一柄灯笼随吴伯到了门口。 莫惊春一见到他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薄大哥,我堂妹方才和我小姑吵架跑出去了,我在村里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找到,我.!” “别怕,别急,我知道了,我陪你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他忙安抚对方的情绪,吩咐吴伯把杭生也叫起来,几人分头找更快些。 “嗯。”莫惊春见人多,心稍微安了些,忙不迭点头。 她是害怕鲁莹想不开了,或者遇见了危险。 朝杭生与吴伯描述了一下鲁莹的长相跟特征,四人分成三队在村里分散开来寻找,莫惊春和薄青山往山上走,杭生跟吴伯在村子里继续,顺便再去看看隔壁村。 “会不会是回她爷爷奶奶家了?” 薄青山提着灯笼在前头为她开路,时不时回过头确认她是否跟紧了自己,莫惊春则是四下张望,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丛翻找。 闻言,她立马否定:“不可能。” “她弟都被扔出来了,鲁家那两个老人不会收留她的,而且她一直很讨厌鲁家,不可能回去。” “那我们再看看,她身上没有钱,这么晚了路上也少人,一般不会出事的。” 没找到人,薄青山的安慰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几人找到天光将亮,也没把鲁莹给翻出来。 莫惊春已是精疲力竭,一夜没睡,薄青山也好不到哪去。 她有些歉疚:“薄大哥,对不住,又麻烦你了,要不你先回家歇息吧,天亮了我家人应该也消气了,我让他们再继续找找。” “不必。”薄青山面容疲倦,声音也有些沙哑了,他仍是柔声道,“惊春丫头,咱们这一夜少说将这座山翻了两遍,几乎没有遗漏,杭生他们也是连隔壁村都找了好几遍。若不是她在跟我们绕圈圈,那只能证明她已经离开莫家村周围了。” 第70章 一夜未归 莫惊春下意识咬唇,她亦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不敢去深想而已。 “她这么大,会被人贩子卖去哪里?”莫惊春的声音已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人家买孩子也不会买女孩,童养媳更是不会要年纪这么大的。 要么,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要么扔去青楼.她实在不敢想。 “你先别哭,我没说她一定就是被人拐走了,或许是自己走的也说不定。”薄青山忙安慰她,“我先随你回家看看去吧,省得你家里人又对你说什么。” 自己跑的又能跑到哪去呢,她身上又没钱,寒冬腊月的,不是只能当乞丐了么? 莫惊春更害怕了,忐忑的回到家里,最后一丝希望寄于她已经回家了。 可惜这希望破灭了。 刚走到村头,就见莫禾跌跌撞撞的朝她跑来:“春儿!寻到莹莹了么?” 莫惊春此刻多恨她,她的软弱就是压垮鲁莹的最后一根稻草。 外人面前,莫惊春摇了摇头,接着提脚就要回家。 “哎,这位公子.”莫禾害怕地出声,“这是我们家事,您还是.” “小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你知不知道,我、我跟薄大哥、杭生哥、吴伯四个人在村子里、山上还有隔壁村找了一晚都没找到你女儿?她很有可能已经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你还在乎什么面子?什么名声?” 没想到莫禾竟然还在犹犹豫豫的,莫惊春彻底崩溃,朝她哽咽喊道。 她一屁股跌坐在莫家门槛上,身心俱疲。从昨夜开始到现在不知道受了多少次惊吓,此刻再也走不动了。 平日还算坚强的小丫头此刻坐在门槛上失声痛哭,惊动了隔壁的刘氏和莫同明,出来查看情况。 薄青山默默拍了拍杭生的肩膀,示意他和吴伯先回去。 莫禾被她吼得呆住,也红了眼圈,跪坐在地:“没找到怎么会没找到呢?” 闻言,莫惊春抬头冷笑:“你现在知道怕了?昨夜不是还觉得鲁莹伤了你的心不让我去找么?这下总算遂了你的愿吧?” 她双眼因为怒急充血而变得通红,刘氏忙将她搂在怀里:“春儿乖,快别气了,哎呀!禾姐儿是怎么了,到底发生啥了?昨夜就听见你们家吵吵闹闹的,你不知道大夫说你侄女不能轻易大喜大悲吗?” 她还有这毛病?薄青山听得眉毛一跳。 原来小时候莫惊春身体不好,大夫时常叮嘱她要保持平和,不要轻易大笑或是大哭。 “明婶,我、我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刘氏怀里。 “不用去了,你在家休息吧,我会派人去镇上再找找的。” 她自己尚且一夜未眠,身体又不好,薄青山哪里敢让她再跑这跑那,皱着眉头道。 “我家在酉阳县有个旁支,杭生快马过去只要一个半时辰,叫旁支的家仆在县里各镇都找找,你先别动气了。” 他随口的一句话,叫刘氏吓了好大一跳。 这年轻人平日在村子里不声不响的,开口竟然这么大口气? 到底是什么来头。 “嗯。”莫惊春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答应了。 她泪眼婆娑看着薄青山:“真的麻烦.” “不麻烦。” 莫惊春却不愿意呆在莫家,怎么也不肯进门。 薄青山随即对刘氏和莫庆林道:“去我家吧,我家中有几个空院子,打扫出来可以暂时住人,若是不放心,这位婶子跟她小叔可以陪同照看。” 其余人便免了,他薄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欢迎的。 刘氏觉得有些不妥:“要不,让春儿先在我家休息也行,离得还近。” 莫庆林却道:“明嫂,你女儿女婿不是回来了么,住不开也不方便的,太麻烦你们家了。我陪春儿在薄大哥家暂时照顾她,没关系的。” 安抚好莫惊春,薄家没有外人,薄青山转头对莫庆林和坐在床上发呆的莫惊春道:“你们若是想报官,最好不要去酉阳县衙。” 为什么? 薄青山纠结了一下,他本来不打算在没弄清事情前告诉他们可能错误的讯息的。 他认真盯着莫惊春,不确定她现在能不能承受这冲击,语气郑重:“当初我派人查到你爹娘的死应该不是单纯的失足,细察之下发现和酉阳县衙多少有些关系,我不确定的是,县令知不知情。” “什么?!”莫庆林完全没想过,他一向老实本分的大哥大嫂竟然会和官府扯上关系,甚至还是命案。 “意思是,酉阳县的县令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我爹娘的幕后凶手?而他们当初并没有从我爹娘身上拿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所以,若我们去报官,等于自投罗网?” 此刻,莫惊春的头脑异常的冷静,一个接一个消息就像重磅的炸药,反而将她的脑子里的那些混沌炸开了。 “嗯,若明日再寻不见你堂妹,我会叫人替你们报案,你们就不要出面了。” 以免打草惊蛇。 “那县衙不会顺着鲁莹查到我爹娘么?”毕竟鲁莹还是他们的外甥女。 “是一定会,你不用担心,我有其他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先休息一会儿。” 薄青山好歹劝她去睡了一个时辰,他问莫庆林:“会做饭么?” 莫庆林呆了瞬:“会,但不大会。”不会想叫他给这位公子做饭呢吧?就他那狗啃般的厨艺. “待会随便做些给你侄女吃吧,厨房在东边,里什么都有,缺的可以告诉吴伯,我出去一趟。” 杭生还没睡多久就被薄青山从床上拎起来,即刻便赶往酉阳薄家。 酉阳薄家的人听闻杭生是薄家嫡支现在的当家人薄景川亲弟弟的手下,战战兢兢地将人迎了进去,小心打探:“清老爷前阵子才来合完帐,问题都清算了,您来是为了.?” 来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小丫头。 杭生板着脸拿出薄青山画的一副鲁莹的画像:“这姑娘是在白山镇莫家村走失的,是二爷的朋友,二爷出来身边没带人,所以要你们帮忙寻人。” 酉阳薄家的管事毕恭毕敬地接过,邀杭生坐下喝茶。 “喝茶就不必了,还是即刻纠结家仆出动寻人吧。” 惊春姑娘着急,二爷也急得很,他哪里敢喝茶? 杭生心中呐喊:这都是什么事啊!二爷心疼惊春姑娘的时候能不能把他杭生也当人看啊? 换了一个可爱的小人封面嘿嘿 第71章 鲁莹卖身为奴,惊春暴打莫松 借了酉阳县的人手也依旧没找到鲁莹。 暮色渐浓,莫惊春由梦中渐渐转醒。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鲁莹被关在一个阴冷昏暗的柴房里,一个妇人和一个男人正用柴火抽她,她不服与两人对骂,对方打得更凶了。 转过来一看,那两人的脸竟然是周氏跟莫松。 她醒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薄青山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她这副呆滞愣怔的模样。 “没找到么?”见他欲言又止,莫惊春主动问道。 薄青山却是迟疑的摇了摇头,说:“找到了,你先回家看看吧,你小叔已经过去了。我陪你去。” 既是找到了,为何脸色这么不好? 莫惊春心头仍旧沉甸甸的,怕出什么不好的事。 远远的,就看见莫禾在村口的那颗大槐树下,涨红了脸,死死地拖着周氏的头发,周大嫂竟也带着那个要和莫禾相看的男人来了,估计是还没听说昨夜发生的事,来时就碰上了这样的场面,急得在中间劝架。 莫惊春走近了看,她脸上不知道被谁给挠了两道,痛得嗷嗷乱叫:“她小姑,她小姑!你冷静些!你嫂子还怀了你莫家的种哩!你家老太太醒来不得又气晕过去啊——” 她又被挠了一下,这回是周氏错手挠的。 “小姑,这是在干什么?”莫惊春一头雾水,“不是说找到莹莹了?” 她的声音猝然加入,莫禾甩开周氏,扑向莫惊春——她早已哭软了身:“春儿,你妹妹她成了别人家的丫鬟!” “什么?” 莫惊春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莫禾说的话了,什么叫成了别人家的丫鬟? “下午县里有个婆子找来,给了我这十两银子,说是莹莹、莹莹她”莫禾哽咽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脸肿着,头发被周氏扯乱了,衣裳也破了个洞,正往外露着棉絮。 她抹了一把泪,道:“她把自己卖给了去牙行买丫鬟的主簿家,她入了奴籍啊!” 莫惊春如遭雷劈,定身在原地。 她缓慢地转头,呆呆看向薄青山。 对方大手轻轻抬起,虚扶在她肩侧,声音低沉:“派吴伯去问了,牙行说今日早晨确实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牙行门口求刁主簿家的小姐要卖身。” 他担心小姑娘承受不住这消息,附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其实对你这堂妹来说,作为刁小姐的丫鬟,处境会比留在莫家好,她很聪明。” 可她原本不用做丫鬟。 她想的自由,原本自己再努力一段时间就能给她。 莫惊春这才知道原来人在经受过于沉重的打击时是哭不出来的,她眼神空洞洞的,轻声对莫禾道:“小姑,你真是活该。” “奶奶呢?” “还没醒。”莫庆林虎着脸,不顾莫远林的阻拦,轻轻松松就将人高马大的莫松给拽到了莫惊春面前。 莫松勾着头,心虚的掀起眼皮偷看莫惊春跟站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给你姑跪下认错!”莫庆林吼了他一句,一脚踹在莫松的膝窝上,莫松虽养得一身肥膘,可哪里是天天干农活的莫庆林的对手? 毫无还手之力,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干什么呢!”周氏不顾一脸血痕,扒开周大嫂的手朝莫庆林冲了过来,被莫远林拦了个严严实实:“你别去!你管管你肚子里的,哎呀!!就让三妹出下气就好了,他一个男孩,三妹能有啥力气,还能给他打坏了?” 莫禾的巴掌就像棉花似的,轻飘飘的锤在莫松的背上。 莫惊春一直没什么表情,心中麻木,看的好没意思,径直走到她面前:“你要是不舍得就放开,我来。” 莫禾愣怔地看着她,不敢再说句什么话出来惹这个体弱的侄女,否则等高氏醒来恐怕自己就要被赶出家门了。 莫惊春知道自己的力气或许还不如莫禾,但她前世被周氏和莫虎虐待折磨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打哪处既省力又疼的厉害呢? 她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莫松的后腰,然后踩着他的脖子省得他爬起来,用脚尖慢慢碾磨着,心头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啊!!——”是莫松发出惨叫。 原来打人是这么的畅快,难怪每回周氏心里有气回来都会把她往死里打。 她挑衅地抬眼看着被莫远林拦腰抱住的周氏,无声弯唇。 脚下更用力了。 莫禾被吓住了,薄青山亦是忍不住挑眉:这丫头下手居然这么狠? “呃啊——”莫松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惨叫。 被压住了喉咙,他连吐气都艰难,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死了,也不知道这野丫头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莫松,你敢抬头看看你爹娘么?”莫惊春慢慢开口,有许多话她知道莫松听不懂,但仍想讽刺,“你娘好像一直以为等你念了书,你就能比莫青要出息,她也能在二堂婶面前扬眉吐气了,其实她想的不对。” “你这样的烂货,连人都不配称之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田神婆家是干什么的么?你以为落下的骰子,我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你以为我和小叔都被你骗过去了吧?” “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爹娘么?” 她松开脚,蹲到他的面前,用指尖扯起他的头发,让他被迫与自己对视。 “你从根子里就是个废物,读再多的书也只是废物,我等着你家破人亡的那一日。” 她突然狠狠将莫松的脸头压下去,直到有一半都埋进了泥沙中,这才停手。 而后面无表情地起身,走远,没有踏进一步莫家。 “呸呸呸——”身后,周氏与莫远林争先恐后地将儿子的头从土里拔出来,莫松呸去口鼻里的泥,放声大哭起来。 周氏亦是哭骂着:“小贱人,她这是要杀了我儿!我要去报官——” “报官?你确定你能赢得这场官司?”本抬脚欲走的薄青山听到这句话,忽然眉眼锋利,眼风扫过莫远林带着警告的意味,“还是说,你们有把握赢得过薄家?” “我凭你是谁?!我偏要报——”“别说了!” 莫远林破天荒地吼了周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左脸,本就被划伤的的脸颊肿起更高。 莫远林跪爬在地上,丢开怀里的莫松,讨好道:“薄公子,您千万别把妇人家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呢跟春儿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刚刚她气也撒了,您就别费心了吧。” 第72章 薄大哥喂她吃药 他虽然不知道薄家是哪家,反正看着就是他们惹不起的就对了。 “嗤”薄青山忽然握拳捶额,他都被眼前这不知廉耻的男人给逗笑了。 “我说这位二叔啊,你还真是.不要脸。”薄青山丢下这一句,扭头问了声莫庆林,“你是要在这还是回薄家陪你侄女?” 莫庆林沉着脸,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可是高氏还晕着,莫禾几乎瘫了,莫远林一家这会更是不可能分心给高氏,他得留下来照顾高氏。 他一脸阴郁,低声对薄青山道:“薄大哥,春儿得麻烦你了。”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身后莫家的大门。 薄青山理解地点点头:“好好整理下你家。” 不只是东西,更多的是人。 薄青山踏入莫惊春暂时住的客院厢房,对方先他一步回来,正趴在桌上面色十分不好,出了满头冷汗。 “惊春丫头,丫头?怎么了?”他一改不羁的神情,快步走上前,将人掰正面朝自己,“可是身子难受?” “.”莫惊春勉强睁开眼,虚虚摆手,道,“没事.老毛病,缓一会就好了。” “你在这等会。”他轻轻将人扶到床边坐下,自己大步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倒出里头的药丸,递到她嘴边:“吃下去,能缓心口疼。” 莫惊春就着他的手,叼住那药丸,一股浓重的苦味在嘴里漫开,她眉心皱得更紧了。 “不要怕苦,乖些咽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房间里的茶壶没烧,薄青山只好倒了盏凉水让她送服,一只手顺着她的背,哄她将药吞下。 过了没一会,或许是药效起来了,莫惊春果真没那么难受了。 她每回想起前生的事便会心口疼,想到郁结之处更甚,方才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交代了。 劫后余生,她恢复了些力气,尽管虚弱,仍玩笑着安慰薄青山道:“薄大哥,方才若是你给的毒药,我肯定反抗不了。” “你还开得了玩笑!”薄青山又想敲她脑袋,生生在额头上发忍住了,放开她,任她躺下,“吓我一跳!我都不知道你这般脆弱,好好的就要晕过去了。” 她唇角弯起,心中暂时的平和:“这药倒很有用,否则轻则也得疼上半时辰的。” “这药名叫作逍遥散,是我我从前寻江湖郎中给配的,吃下后胸中郁气会消散一些,心平气和。”他刚重生那段时间就是靠着这药,每天才能克制住杀人的念头。 刚来莫家村的那段时间睡不着,也是靠着这药才能好些。 不过,是药三分毒“这瓶里还有大半,你平时放在身上吧,真要哪天我不在时出现方才那样的状况你再吃一粒。” “嗯。”莫惊春握紧了瓷瓶,“杭生回来了么?” “回来了,怎么了?” 她摇摇头:“为我家里的事害得你们两天不安宁,我” “别说这样的话,不要再这样生分了。” 薄青山低头把玩着扇柄上的流苏坠子,心情忽然变得一般。 他自认将小丫头当妹妹看,对方也有分寸的很,从来不提过份的要求。 “薄家扎根荆州几十年,旁支子弟无数,想出头的人不知凡几,我若叫他们做些什么他们才是巴不得。” 他扔下这么一句,是想安慰她不要再觉得欠他人情了。 “薄青山。”她怔怔望着薄青山离开的门口,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荆州.薄家?” 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娘,你醒了?”莫庆林沙哑的声音在高氏头顶响起。 高氏缓慢地睁开眼睛,屋内黑漆漆的,想来外头应该是晚上了。 “什么时辰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然想起来晕倒前发生的事,脸一沉,“把老二家的跟你三姐给叫过来!” “娘”莫庆林叹了口气,扶着她,“二嫂跟三姐白天闹了一场,已经睡下了。” “那,把莹莹跟春儿喊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她们说。”高氏疲惫的合上眼,靠在床头。 “娘” “又怎么了?”高氏不耐烦的睁眼,就听见莫庆林“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带着哭腔道:“莹莹把自己卖到别人府里当丫鬟去了,管事的婆子下午连银子都送来了——” “什么?!” 高氏大惊,怒道:“谁敢卖的?!” “是莹莹自己,”莫庆林哽咽着,擦了一把鼻涕眼泪,“您晕了,二哥怕莹莹把事情闹大,威胁三姐去找莹莹逼她原谅莫松,莹莹气不过连夜跑了出去娘!” 高氏承受不住这打击,又晕了过去。 莫庆林吓得拔腿就往村子里黄大夫家跑,顾不得人家已经睡下了,从床上将人拽起来带到了家里。 可怜黄大夫一把年纪了,抖着颤颤巍巍的胡子替高氏把了脉,沉吟道:“你娘这一年受了太多的打击、生了太多气,似有郁结堵塞之状,不可再刺激她了,否则于命数有损啊。” “谢谢黄叔。”莫庆林抹着眼泪送走了大夫。 心里害怕,家里又没人诉说,缩在墙角偷偷哭了一夜。 “.” 第二天清晨,莫庆林就去薄家将莫惊春喊了回来,莫惊春经过一夜的调节,身体舒服了许多,听说高氏醒来又晕了过去吓得立马跟莫庆林一起回了莫家。 在门口碰见了莫松,对方一看见她就恶狠狠的盯着她,又不敢做些什么,缩着个脖子躲得远远的。 莫惊春没理他,一直呆在高氏的床边,恍惚间,她记起上一次这样守在高氏身边还是年初的事。 高氏的身体. 她眸光沉沉,心中的担忧更甚了。 “庆林.”高氏再度转醒已是傍晚,她头脑清明多了,心中悲痛。 自己的外孙女不堪忍受这个家主动卖身为奴.她心里太痛了。 忍不住反思自己,周氏怀孕后,是不是太和稀泥了? 她眼角流下一行泪,转头看见了莫庆林和莫惊春担忧的脸,忙起身:“春儿也在啊。” 莫惊春心情复杂地递过一碗温水,扶她喝下:“奶奶先喝点水,厨房里煮了粥,您两天没吃饭了,春儿一会替您盛一些来。” 第73章 断绝关系 她发现高氏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心里的不满了,连说话语气都带了些小心翼翼。 “莹莹在县衙刁主簿家,卖身给他们家的小姐当丫鬟了。” 她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些,主动与高氏说了。 高氏又流下两行泪来:“是奶奶的错,奶奶太糊涂了.才落得这样个下场!奶奶没脸下地见祖宗” “奶奶,您别太难过,大夫说了您不能再这样动不动生气难过了。” 莫惊春安慰她,语气中有淡淡的悲伤。 人已经走了,再说这些话后悔有什么用? 她心中不可能不怨。 “去把你那个二哥二嫂给叫过来。”高氏抹了把泪,似是下定了决心,“春儿,你会写字,你替奶奶写一份文书。” “奶奶?” “从此以后,我高菊和莫远林断绝母子关系,他们一家再也不是老莫家的子孙。”高氏恨恨道,被莫庆林喊的莫远林听见这句话,立马大声了起来:“娘!您怎么能为了个丫头就不要儿子呢!?” “你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春儿照着我说的话写!”高氏指着他怒骂了一通,又叫莫庆林:“去把银贵跟昌禄请来——不,不必叫他们,我心已决,等写好了文书再抄一份送过去给他们。” 村长跟族长来了,也只会劝这劝那,吵得人头疼。 莫惊春拿来纸笔,一字一句写下了高氏与莫远林一家断绝关系互不来往的证明。 高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而莫远林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在上头签手印。 “你若是惦记老婆子身后这点东西,那你大可放心,我们早就分家了,这点东西也只会给庆林跟春儿,不是你们一家外人。” 高氏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周氏和莫远林,该说周氏还真是顽强,这么闹了几天也没有动胎气,仍旧好好的怀着。 周氏瑟缩着似有不服,但昨天被莫远林打怕了,不敢吱声。 莫惊春心中漠然,这一切跟她都没有关系了。 莫远林拖了许久,也磨不来高氏心软,最终不得不摁下手印。 这一切快得就像做梦一样。 莫禾一直躲在原本莫惊春跟鲁莹睡的那间屋子里,这几天她日哭夜哭,特别是鲁斌跟她闹要和姐姐玩的时候,她是心酸得像是要碎了。 她想通了一些事,听见莫惊春要离开的脚步声追了出来:“春儿!” 莫惊春手里拿着文书,扭头等她说话。 莫禾急忙掏出那日婆子给她的荷包,塞给她:“小姑是个没用的娘,是小姑一直想错了,这些银子.是刁家的管氏婆子给的,莹莹的卖身银.小姑不配拿着。那天听你们说想在镇上开个铺子,还差点钱,你拿着吧。” 莫惊春心里一痛,抬手就要塞回去——让她拿着鲁莹的卖身银去买铺子?这是要诛她的心么? “你拿着吧!小姑补偿不了莹莹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小姑。” 她眼圈又红了,强挤出一抹笑。 莫惊春懂了,她恐怕是想把自己当作被她辜负的女儿来对自己好。 真可笑。 莫惊春还是缓了语气,道:“小姑,钱我替莹莹收下了,但我不会据为己用。只是你已经丢了一个女儿,希望儿子你能护得住。” 莫禾忙不迭的点头:“我再也不说那种胡话了,小姑想通了咱们女子要自强,我做母亲的更要自强。” 莫惊春终于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那你去看看奶奶吧,她一定等你去很久了。” 她大晚上造访村长家,送来的东西更是惊掉了村长手里的旱烟:“啥?!你奶给你二叔断绝来往了?咋回事?” 村长嘴里一股烟草味全喷她脸上了,莫惊春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退后几步:“银贵爷爷,我奶说你不用劝了,她跟莫远林都摁了手印,已经没关系了,就是来你这吱个声。” “你小丫头,改口倒快!”村长眯着眼看完文书哼了一声,甩手道,“我听说了,你小姑家那个闺女把自己给卖了,是跟这事有关吧?” “爹,您好奇那干啥?人家家里的私事,你就别问了!”莫源在一旁烤火盆,颇不赞同地打断了他爹的刨根究底,“春儿赶紧回去吧,没事了,路上黑的不好走,我送你一程。” 他提了盏油灯出来,裹着棉衣,哆哆嗦嗦地走在莫惊春前面。 “哎,春儿,你能不能明天替我去看看你莫苹姐姐在干嘛?这几天不理我了都。”莫源吸着鼻子,颇为郁闷道。 “啊?”莫惊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嗨,你不是知道么?”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反正就上次给镇上回来后没几天,她就少出来,我也不好去问!就问问你能不能帮叔去看看?” 莫惊春拒绝了他:“源叔,我跟苹姐也不熟啊,突然上门太奇怪了。”她不可能再靠近莫虎家一步的。 “好吧。”莫源也没多少遗憾,道,“没事!可能就是家里忙吧?好了春儿,你家就在前头,叔就不送了啊!” 莫惊春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莫家的灯还亮着。 树下,站着一个孑然独立的身影。 莫惊春走近过去,听得那影子动了一下然后轻笑道:“去哪?” 原来是薄青山,莫惊春仰头看他,他换了一身衣衫,应该是出门又回来了。 “薄大哥怎么在我家门口?”她疑道。 “我在等你。” “让你小叔把你奶奶接到薄家住下养病了。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你走之后又晕过去了是我碰见你小叔去找大夫。” 薄青山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这些,“杭生已经去镇上请医术高明一些的大夫了,顺便把人挪到薄家住——不然,天天看见那一家也是挺心烦的,不利于养病。” “怎么会.”莫惊春明显慌了神,薄青山安慰她:“别怕,没什么大问题,只要静养好就行了。” 又故意逗趣道:“你还担心旁人呢,你奶奶的身体状况再怎么也是比你强些的。” 他下午去问了黄大夫从前莫惊春得的是什么病,这才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是药罐子,满十岁上才刚好些,就遭遇了这么多变故。 “收拾下你奶奶的衣物吧,幸好这赵员外的宅子虽然简陋,院子还是够住的,一人一个小院,也不会吵。” 莫惊春都快哭出来了:“薄大哥,这下我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你的人情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