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见越钟情》 为什么来这 第一章 “你的成绩很好,上学时在券商投行实习过。你的简历上写着,毕业前该投行也给你发了ffer。那么说说吧,为什么放着国内大券商不去,要选择来辛行资本。” 男人声音清冷,翻看过手里的简历后,抬眼对面前来面试的年轻女孩问。 他有一张相当出众的面孔,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灰色细边眼镜。 那副眼镜让他看起来很斯文绅士又带些清冷禁欲。第一眼看去,气质儒雅,再细瞧时又会品出淡淡疏冷和隐着锋芒的精明。 在那副镜片下,有一双不动声色却犀利可洞察一切似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左眼眼角有颗很小的痣,画龙点睛似的点活了他的五官,让他整个面庞看起来有丝儒雅的妖。 钟晴在胸腔里无声提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自然些,再自然些。 这已经是终面,刚刚已经顺利回答了其他面试官的许多问题,眼下只要再过了面前男人这关,她就可以成功留在辛行资本。 是时候考验真正的演技。 她得回答出一个优秀而真诚的答案,她不能被面前这双犀利的眼睛打探出她的真实目的。 钟晴微笑起来,唇角弧线扬在一个特定角度,一个别人告诉她她这样笑时看起来有种纯真憨厚的角度。 视线谦恭又真挚地划过面前一排面试官,最后定格在中间男人的面庞上。 这个叫乔明轩的男人,她来面试之前已经仔细研究过,是辛行资本这家FA机构的业务扛把子,也是辛行资本最年轻的MD。 她看他时,他也正审视着她。 她小心而不动声色地武装自己,迎着他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用一种22岁大学毕业生特有的、干净又清脆的声音,真诚地阐述:“因为,我不想选择已经是最好的公司,那样的公司上升空间已经很有限了。我想加入最有潜力的公司,见证它未来巨大的成长,而在这份成长里,也许会有我很大的功劳。” 她说完憨厚一笑,更显真诚。 她看到面前人极细微地挑了挑一边眉梢。 那代表着什么?对她回答的满意还是质疑? 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更加带有审视。钟晴让自己的笑容展现得愈发无害而诚恳,仿佛门外每一位刚毕业的青涩大学生一样,干净单纯而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憧憬。 “如果让你用一个词形容你自己,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看着钟晴,又抛出一个问题。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聪明、上进、好学、抗压力强、有团队精神、能吃苦肯吃亏等等,这些都已经被人说烂俗了,期待你能给出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 钟晴没见过这样给问题的。 把好些能用的词给排除掉,面试官留给她可答的好性格不多了。 那就选一个—— “趁着还没来得及经过社会的毒打,我觉得我目前还是个比较实诚的人。”钟晴笑容憨厚地回答。 她看到乔明轩几不可察地抬了下嘴角。却不太像微笑。 她觉得在职场上混迹已久的人,表情真是复杂,简单的肌肉动作却总叫人感到意味不明。 乔明轩问完这个问题,放下钟晴的简历,左右问问一起面试的同事:“我没有要问的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大家都摇摇头,对钟晴的表现都呈现出一种初步满意的态度。 乔明轩垂眼去拿下一份简历,HR见状对钟晴说:“可以了同学,终面的结果我们会打电话告诉你,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吧。” 钟晴起身,对所有面试官又鞠了一个躬,用好看又真诚的笑容和大家说谢谢和再见。 她的笑容声音仿佛有感染力,等她人出去,HR和其他几个面试官忍不住互相讨论着说:“这女孩不错,阳光爱笑,外形也好,性格也确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看就挺实诚。” “是吧,乔总?”有人也去征得乔明轩的同感。 乔明轩轻掀眉梢,没有做声。他眼前回闪过那女孩长发披肩眸清齿白的样子。 实诚。 她对自己用了一个北方方言进行修饰,听起来很接地气,也因为没那么文绉绉而显得与众不同。 实诚的书面解释,是质朴、真诚、不虚假。 如果面试开始前,他没看到会议室外面的一幕情景,没错他也许也会这样认为——她是个挺实诚的女孩。 - 钟情一大早就乘公交赶来辛行资本参加面试。 面试安排在一间会议室,会议室外是面试等候区,有几排长椅,上面坐了好些人。 听说辛行资本这次只招三个实习生。也就是说——钟晴看着周围一颗颗低头突击着面试题库的黑色头顶在心里想——在座的各位,全都是竞争对手。 而在这样强烈的竞争面前,也难怪有人会动起些歪心思。 她本来想对这点歪心思视而不见,可惜这点歪心思离她实在太近。 和她同坐一排座椅的是一男一女,听他们聊天,他们是同学,毕业校招都投了辛行资本的简历。她听了一耳朵他们的谈话,言谈间,男同学特别社会人,女同学相当书呆子。 女同学应该是起早赶路,没有来得及戴隐形眼镜。 于是坐下后,她把隐形眼镜盒扭开盖子放在座椅扶手上准备戴。 她用湿巾擦手时,钟晴坐在他们旁边,以一副目不斜视全神贯注看着手中资料的姿态,把那位男同学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男同学看着浓眉大眼人模人样,却很心机狗地“不小心”打翻女同学的隐形眼镜盒,帮忙去捡时又“不小心”一脚踩在盒子上,里面的镜片即刻遭殃。 “不小心”做完这一切后他还不忘PUA,不断给已经无措的女同学制造更多慌乱和紧张的心理暗示:“怎么办怎么办?我不小心的,你没了眼镜什么也看不清,等会儿进去的时候一直眯眯眼,一定会给面试官留下不好印象的!这可怎么办?凌娜你现在是不是更紧张了?都是我的错!” 女同学果然被他洗脑般地更慌乱紧张起来,说起话都变得结巴:“怎、怎么办啊武鸣,就像你说的,我、我现在什么也看不清,一紧张到时候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男同学一边说着你别紧张,一边却不停给女同学制造着更紧张的精神压力。 钟晴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在心里不屑冷笑。 就为让自己少那么一个竞争对手,这点破伎俩破手段都好意思拿出来坑同学了。那不如也让他自己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她是挨着男同学坐的,他们之间的扶手上摆着两个纸杯,里面是从辛行资本咖啡机里接出来的黑咖啡。刚刚她一坐下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于是那位女同学去接咖啡时,顺便就给她也带了一杯。 她看着咖啡,在心里叹气。她本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她是个受不得别人一点恩惠的人。 所以接下来,就当是为了还这杯咖啡吧。 钟晴不动声色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时轻轻把男同学那杯推了推,推到一个奇妙的位置上。 然后她握着笔弯下腰又起身,再举着手里的笔拍拍男同学肩膀,憨笑着问:“同学,这是你掉的吗?” 男同学应声转身回头,手肘尖儿正好撞在他自己那杯咖啡上。 纸杯像个底盘不稳的孩子,顷刻摔倒,满肚子的黑咖啡洒在座椅扶手上,他浅色的衬衫和西裤也被溅到。 男同学立刻慌叫一声,而钟晴叫得比他更慌:“同学你没事吧?”边叫边用纸巾去擦座椅扶手,擦完座椅扶手又直接去擦男同学身上的咖啡渍,流程跳转得自然而然。 男同学表情狰狞,一把格开钟晴的手:“你别擦了,被你越擦越脏!”他瞪着钟晴,本来想狠狠责怪她,可是看到她老实无害的一张漂亮脸蛋上,满是关心与无辜。 再看倒下的纸杯确实是自己的那杯,杯里的咖啡也确实是自己撞洒的,于是埋怨和牢骚一下憋在喉咙口,找不到合理发泄的借口。 最后只能很坏语气地说一句:“你捡的不是我的笔,你说你瞎叫我干什么?” 钟晴却一副不和他计较他坏语气的样子,还在关心地说:“趁着还没开始面试,你快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吧,别等下带着这些咖啡渍进去,会给面试官留下不好印象的,这样回答起问题你就会越来越紧张的!” ——你给别人的那些心理暗示,自己也该同等尝尝。 男同学果然脸色更烦乱慌张,起身就向外跑。但跑了没两步就折返回来,一伸手捞起他的背包后,再度跑了出去。 他跑出去的时候好像在等候区门口还撞到一个人。 钟晴觉得有些奇怪,这么着急还不忘回来捞背包,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 面试快开始了,钟晴排在第一个。她抓紧时间凑到女同学旁边,绽放一个憨厚笑容安慰她:“你别紧张,看不清也没关系的,面试官面的是我们的能力,又不是我们的视力。” 她换上的这款笑容,是据说会让人看了觉得很心安。 女同学果然情绪有所稳定,也笑着对她道谢:“好神奇,我现在好像真的不那么紧张了。同学谢谢你!我叫凌娜,你呢?” 这时有个西装笔挺的人径直穿过等候区,走进面试会议室——似乎就是男同学跑去出时撞到的那个人。 几秒种后,人力专员站在会议室门口叫名:“现在开始面试。钟晴在吗?” “在。” 钟晴抬头回答完叫名,又转头对凌娜笑盈盈地说:“你好,我叫钟晴。” - 面试完毕,钟晴走出会议室时,适当收起笑容的灿烂度,把原本高高挑起的嘴角变成浅浅微弯。 一副很亲和好说话的微笑表情。 最后一排有人向她挥手,是等候面试时认识的女孩凌娜。她微笑着向凌娜走过去。 “怎么样,难不难?出的面试题会不会很不好答?”凌娜小声又紧张地问。 钟晴微笑摇摇头,宽慰她:“不难的,别紧张,你和你同学聊天时不是说你恨不得都已经把世界五百强的面试题全都演练过了吗;放心,凭你现在的水平别说做业务,就是直接去做HR手下都没问题的。” 凌娜紧张兮兮又稍有放心地腼腆一笑。 钟晴看看她旁边的空位,随意般问了句:“那位和你一起来面试的男同学还没回来吗?” “你是说武鸣吗?”凌娜一边回身看了眼门口一边回答钟晴,“他去处理身上的咖啡渍了。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你别管他了,”钟晴希望凌娜能听出自己的别有深意,“先准备你自己的面试。” “嗯!”凌娜点头应声,然后开始核对自己手里的简历和资料。 蓦地她再度变得慌张起来:“我的各种证书呢?我刚刚就放在扶手旁边了,怎么不见了?” 她开始翻找,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 这时钟晴脑子里闪过之前的画面——那男生折返回来捞他的背包。 她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凌娜在找的证书们,或许是被男同学藏进了他的背包里。 不过眼下不是探讨真相的时候,她稳住凌娜,让她先别慌:“原件找不到的话,你有没有复印件存档?” 凌娜还是很慌,摇头说:“因为都带了原件,我就没有准备复印件!现在该怎么办啊,如果面试官问我获得的那些奖项都是真的吗我该怎么证明啊?” 钟晴飞快想了下:“没有复印件的话,那,有没有拍过照片?你好好想一下。” 凌娜立刻眼睛一亮:“有的!每次证书下来我都会拍照发给我爸妈看,让他们高兴一下!” 钟晴立刻支招:“那现在,快去让前台帮忙,把证书的照片先都打印出来。” 凌娜如同得救,立刻抓起手机跑出去寻求前台的帮助。 - 从辛行资本出来,钟晴赶紧走去大厦卫生间换下身上的正装套裙。过程中她小心翼翼,动作间几乎带着一种虔诚般的感恩。 换回背包里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对着镜子把过肩长发拢了拢,扎成一个利落马尾。 她的发量很多,披肩发对她来说就像在肩膀上披块被子似的。平时她都习惯把头发扎起来,这样干活也方便。 但大家都说她放下头发显得特别端庄,她为了面试,才把头发放成披肩。 然而披肩发终究更适合被优渥生活厚待、无需太多劳作的姑娘,不适合一天至少得三份工起跳的她。所以她现在识相地把自己变回原形。 小心地收好换下的套装,看看手机软件,她要赶的公交车将在五分钟后到站。 她赶紧背好背包大步跑出卫生间。跑得太急,竟和对面进来的人撞在一起。 钟晴赶紧立定、边行抱歉礼边道歉,脖子一弯一回间,入眼的是着笔挺西装裤的两条长腿。 是在大厦里上班的精英。 她侧过身以方便精英先行通过,半低着头,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她看起来很焦急,却依然不失礼貌地等待着,让别人先通过。 等精英刚越过她,她立刻拔腿就继续冲,完美践行分秒必争。 乔明轩站定脚步,回头向着那个甩着马尾辫的背影看了看。 是那个叫钟晴的“实诚”女孩没错。 她半低着头时,视线从她头顶滑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的鼻尖和嘴唇。 很秀美的轮廓,独属于青春少女富有生命力的一种清润秀美。 她只顾道歉,倒是一点不好奇她撞到的人是谁。 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一身朴素衣服,又那么急慌慌地往外跑,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女孩的言行举止,仿佛处处都透着点与众不同似的。 他收回视线,抬步进入男卫生间。 - 钟晴一口气跑到车站,刚刚好和所期待的公交车完成一场美丽相遇。 已经错过了上下班的高峰时间,车上人不多,她找到座位坐下来。 她敢确定,她刚刚撞到的人就是乔明轩。 错身给他让路时,她故意不抬头,看路看表就是不看他。也故意把头半低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被她拒绝过的追求者之一曾对她说过,她那样子低头时,说不清哪里,不知道究竟是鼻子还是嘴唇,还是五官朦胧中带来的氛围感,反正好看得一塌糊涂,会想叫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对她有更多的探索欲。 她本来最没心思去搞这些能让人增加好感的技术性表情或者动作。但她这次确实是要引起乔明轩的注意——她不仅要进到辛行资本工作,还得留在他身边近处才行。 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她都得及时抓住,努力引起他的注意。 而想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和好奇心,就是要在他看到自己时偏不看到他,不仅不看到他,还要好像有比他更重要多少倍的事急着叫人去做。 她刚刚,好像抓住了机会,做得还不错。 - 随着公交车停停走走的频率晃荡了半小时,钟晴抵达学校。 她已经毕业从学校办完离校搬走了,这趟回来是要把背包里的衣服还给学妹——她参加面试穿的一身价值不菲的正装套裙,是学妹借给她的。 还了衣服并对学妹郑重道谢过,她又一头扎进开往城郊的公交车里。 她要去的地方是城市与乡村的交接处,那里租金便宜,空气环境也好,是城里工作的白领们周末时分最愿意赶来解压的“农家院”。 钟晴用做兼职赚的钱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和一个小院,她和易澄澄就落脚在这城郊小院里。 想到易澄澄,想到她以前爱笑的腼腆样子,想到她现在一语不发的状态。 想到曾经和美的易家对自己凄惨贫苦人生的拯救,想到如今物是人非、易家竟只剩下易澄澄孑然一人…… 钟晴的心空落落地往下沉。 - 小时候她的生活究竟有多凄惨贫苦呢? 钟晴想,如果由她去上那档变形记节目,一定会博得全国人民好一波同情和怜爱的眼泪。 就惨到这个程度。 收到了通知 第二章 钟晴清楚记得她的出生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穷很偏僻的村庄,那里长年干旱,庄稼长不好,打下来的粮食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于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做了留守儿童——父母把她放在外婆那里,两个人一起外出打工。 别人打工寄回来的是钱,但很不幸,她父母托同乡人寄回来的却是骨灰,他们在矿上干活的时候出了意外,很多人都丢了命。 矿是黑矿,老板是黑心老板,怕担责,连夜就跑了。她的父母就这样走了,两条命没了,家人却连一分钱赔偿都没拿到。 外婆抱着她父母的骨灰,替她哭。外婆教她的第一句人生道理就是:穷人的命贱,你要想方设法地活出人样来,长大以后不要做贱命穷人。 而她知道,读书是她唯一摆脱做贱命穷人的机会。 从此她努力地读书,努力到任谁看了她的学习劲头,都会忍不住转头回家就把自己孩子打一顿的程度。 她是全村乃至全乡学习最好的孩子,但她的读书路却并不顺畅。 外婆年纪大了,带着她住进舅舅家,让本就困难的舅舅一家又穷得更加雪上加霜。 舅舅、舅妈顾念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不想继续供她读书,强令她辍学。 那是她小小年纪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什么叫“天塌了”。 不能念书,等于她从小学肄业开始,就注定要做一个贱命穷人。她不甘心自己一眼就望到头的命运,她问来村子里短暂支教的老师,怎么样才有办法能够继续读书? 老师告诉她,或许可以写信申请,找一个好心人资助她。 那是她第一次为改变自己的命运主动争取。她用孩童不成熟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寄到了大城市的希望工程。 她用一个孩子最质朴的语言,介绍了她的成长环境,和她对读书的强烈渴望。 信寄出去后一直没有回音。舅舅、舅妈不再让她上学,让她帮着家里干活。 她不甘心,继续写信。 一封封信寄出去,寄到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傻孩子,舅舅也说没钱再给她浪费邮票。 只有外婆,偷偷地塞钱给她,偷偷地支持她,偷偷地告诉给她人生中的第二个道理:老天爷不会对一个诚心上进的人苛待,你再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兴许就成了。 后来老天爷真的被外婆说着了,她居然收到一封回信,一封来自远方大城市一个叫易强的人的回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他对她长达十年的求学资助。 - 后来钟晴慢慢了解到,资助她读书的大好人易强叔叔是远方大城市一家公司的老板。再大一点她进一步知道,易强的公司叫“一程制品”。 从易强资助她开始,她争气地没有拿过除第一名以外的成绩。后来易强出差谈生意,特意转来她的村子看看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易强,面对这个改变了她命运的大恩人,她紧张得差点不会说话。 她看着易强,感恩地红了眼眶。而易强看到她生活的环境,也心疼地红了眼眶。 从此以后,但凡寒假暑假,易强都会把她接到他城市的家里去,给她补充营养,帮她改善伙食。 易强的妻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程素怡,是个极其温柔的人。钟晴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久违的母爱。 易强还有个女儿,比钟晴小两岁,是个天使一般的美好小女孩,软乎乎的,一点城里孩子的娇气都没有,腼腆又可爱。 钟晴第一次到易强家里,就和易澄澄好成了小姐妹。 就这样,平时钟晴回去家乡上学,放假被易强接到家里和易澄澄作伴。一直到外婆去世,舅舅再也不想继续养她,她干脆被易强彻底接了过去。 只是她的户口带不走,于是在城里读完高中,回去原籍参加了高考。 她考得非常好,被易强家所在的超一线城市里的顶尖大学录取。 易强和程素怡对她教养得上心,她越来越像个城里孩子,从她的衣着谈吐肤色举止里,再难看出她曾经是在一个很穷很偏僻的村子里出生长大。 她读大三那年,易澄澄高考超常发挥,也考进了当地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并且如愿学了她心仪的专业,服装设计。 一切都在向着完美方向发展着。按照美好憧憬,她大学毕业后会继续深造考研,研究生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和易强、程素怡还有易澄澄,一家四口从此过上温馨又光明的好日子。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好日子总是不肯太过长久地待见着谁。 易家很快出现了变故。 起初是易强的公司出了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程制品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易强憋着不说,等到不得不说时,已经债台高筑。 在债务达到无力偿还的时候,为了不拖累妻女,他选择了一个最惨烈的方式一了百了——他从一程制品办公楼顶一跳而下,把债务和自己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钟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无法接受,那么好的易强,那么温暖的父亲一样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们。 程素怡比她受到的打击更大更深重,她变得整日精神恍惚。终于在易强走后不久的某一天,她恍惚地过马路时,也被带走了。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钟晴悲痛到快要麻木——可她也只能短暂地悲痛一下,然后让伤口麻木起来。 因为有人更悲痛,更需要她的照顾。 短短几个月,原本公主一样幸福的易澄澄,一下变得家破人亡。 易澄澄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她本来就敏感胆小,经过父母去世的变故已经足令她崩溃,这期间她又受到男人欺骗,她一下变得更加脆弱畏缩、更加怕人,只肯过与世隔绝般地生活。 她陷入一种病态的精神自闭中,再也不肯讲话。她的状态没办法支撑她继续读书,钟晴只好替她办了休学。 还在读大三的钟晴一夜之间让自己长大成成熟的大人。 她告诉自己,前面十年是她领受易家的恩惠,那么后面日子,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她得替已经亡故的易强和程素怡,照顾好易澄澄,从此要先有易澄澄一口饭,再有她钟晴喝的粥。她要在她能力范围内,绝不让易澄澄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易家的房子早就被债主收走,她一边上学,一边兼好几份工,在城郊找了套租金便宜的小院子,带着易澄澄住进去。 城市里的喧嚣令易澄澄焦虑和惧怕,在这里正好可以让她安静休养。 最艰难的一年总算熬过去了。眼下她毕了业,等入了职有了稳定收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而工作上,为什么放弃券商投行的ffer而选择想去辛行资本? 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在未来有一天,钟晴会明明白白地展在那个叫乔明轩的男人面前。 -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站了。钟情下车后还需要走好长一段路。 她一路从城市边缘走进郊区,好像从一个繁华的科技次元走向一个质朴的烟火人间。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她感觉肚子有些饿,脚下加快步伐往家赶。 进了院子,看到邻居大婶正坐在院门旁边的小板凳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等她回来。这是她雇来白天替她照顾易澄澄的人。 钟晴笑着叫了声人:“六婶。” 然后问:“澄澄呢?” 六婶抬起头回答她:“刚吃完午饭,回屋睡午觉去了。” “她今天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上午和平常一样,默不作声地在那自己画画,画了点花花草草大树小鸟的,又画了点花花绿绿的小衣服,挺好看。中午我给她下的面条,吃了一满碗呢!” 钟晴放心下来,对六婶道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六婶,这个月我可能要晚两天给你结钱,最近我忙着面试,没去做兼职,不过我应该马上就能有份不错的工作,等我入职了我给您多结点!” 六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别涨钱,你现在给的就够多了!再说要不是你帮我家俩娃义务补课,我家老大也考不上市里的重点高中,现在就连老二在初中的成绩也是蹭蹭地提高,跟坐火箭似的,我都怕他进步太快会骄傲!” 钟晴被说得笑起来,真心实意地笑。她太喜欢这位爽朗的邻家大婶,自从易家出了变故,她实心实意的笑容好像变得越来越少。她需要扛起的东西太多了,在为生活筹谋的路上,她的笑容里渐渐带上了各种目的。 钟晴让六婶回家去歇歇吧,她下午在家,由她来照顾易澄澄就好。晚上等老二放学,她再过去帮忙补课。 六婶走后,钟晴给自己也下了一碗面,吃完收拾好,正好易澄澄醒了。 她坐到易澄澄身边和她聊天。 说是聊天,通常都是她自言自语,易澄澄偶尔给她一个点头或摇头的肢体语言。 “六婶说你上午又画画了,画了什么,让我看看?”她轻声问易澄澄,像在哄一个脆弱的孩子。 易澄澄今天兴致不错,不仅点了头,还把她上午画的画拿来给钟晴看。 钟晴一边看一边夸,夸得真情实意。尤其看到易澄澄画的那些衣服样式,她在心里由衷叹气。 顶好的设计师苗子,时尚界未来的宝藏人物。可惜处于无限期休学状态中。 “澄澄真棒。”她鼓励着易澄澄。 易澄澄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好像很开心听到她的鼓励夸奖。 钟晴心里一暖。 家庭巨变以来,这是难得的一刻岁月静好。 她摸摸易澄澄的头顶,觉得为了守住这一刻的静好,让她干什么她都愿意。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乔明轩的身影。她眯眯眼想,辛行资本,她说什么都得去。 哪怕面试不成没被录取,她也得再想其他办法。 - 好在过了几天,钟晴总算等到好消息。 这几天里,她一边等通知,一边陪着易澄澄,兼顾给六婶家孩子补课。 直到星期五这天,钟晴如愿等到辛行人力打来的电话。 人力专员在电话里对她道“恭喜”,并欢迎她下周一到辛行资本就职。 放下电话,钟晴松口气。尽管觉得自己大概率会被录取,可是随着一天天的等待,紧张情绪也难免滋生在她心口。现在她终于可以把那抹紧张按捺下去了。 接下来周末的两天假期,她安排好一切事情。 工作有了着落,未来生计有了确切保障。她算了算,觉得手头的钱可以使劲挤一挤,就先支付给六婶一部分托管费,“剩下的等我发了工资,我会翻个倍给您!” 六婶拒绝着不要这么多,钟晴告诉她:“您别跟我客气了,接下来我每天都要上班,可能还得经常加班,估计不太顾得上家里,澄澄的起居就得劳您多多帮我照顾着了,您还嫌多呢,我都怕这都算给少了!” 六婶这才答应把钱收下。 安顿好易澄澄的起居,钟晴坐公交车去了趟批发市场。她买了两套衣服,看起来很唬人很贵但其实很便宜的正装,打算上班时换着穿。 讲价的时候她差点把摊主讲哭。钟晴一边扫码付钱时一边对摊主说了句“下次我还来您这光顾”,摊主递给她衣服的手明显一抖,几乎强颜欢笑:“那倒也不用还来我这,妹子你看,我旁边两家衣服也都挺好呢!” 钟晴笑着收下衣服:“姐,今天谢谢了,再来的时候我肯定让您把钱挣回去。”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做斤斤计较的人。 回到家里,她穿上两套衣服试给易澄澄看,问她:“怎么样,看起来像不像写字楼里那些白领?” 易澄澄没说话,扯着她的衣袖把衣服从她身上往下扒。 钟晴开始没会意她要做什么,不过难得易澄澄有反应,她由着她扒。后来当易澄澄把两套衣服抱到缝纫机前她才明白,易澄澄是不满意衣服的线条,要给她改进。 当她把经过易澄澄再加工的套装重新穿上,只觉每一处线条都和自己身体曲线恰到好处地嵌合。除去布料与大牌子不同,这样的精致手工未必比牌子的差。 钟晴看着易澄澄,有种看着自己家孩子有了成就本事的欣慰。她虽然休学了,也拒绝与人接触交流,但她的天赋能力都还在。 钟晴揽着易澄澄给她输送了好一顿猛夸,夸得易澄澄似乎比平常都要开心些。 安顿好家里,也拾掇好自己,星期一一大早,钟晴搭上通往城市中心的第一班公交车,开启她职场人生的第一天。 - 到了辛行资本,钟晴发现一起被录取的的确只有三人。 三个人里,有面试那天遇到的凌娜。凌娜见到她很开心,好像连刚入职的紧张都化解掉大半。 还有一个男生,高高瘦瘦,叫吕鹏山,眉眼间带着骄傲,态度有些冷淡。 钟晴看着他想,还好被录用的不是那天和凌娜一起面试、小动作不断的那人,否则未来的工作会有很多磕绊腿脚的小陷阱。 他们到得早,趁着人力专员还没来,三个人多聊了几句。 钟晴问凌娜,之前丢的证书原件后来找到了吗。 凌娜说:“找到了,原来是不知道被谁当成垃圾收走扔在卫生间门口那个垃圾桶里了,后来保洁阿姨换垃圾袋时看到,拿去交给了大厦物业,大厦物业又根据证书上面的学校名称和我的名字找到了我。” 钟晴听得都张大了眼。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凌娜的证书应该就是那个叫武鸣的男同学收走并且拿去丢掉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她没有证据,所以还是不要拿出来对凌娜说了。可凌娜怎么看都太过单纯,不提醒她一下,就怕她后面再吃到那人的亏。 钟晴斟酌着问凌娜:“对了,那天和你一起来面试的你那个同学,他怎么样了?” 凌娜皱眉:“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最初知道我面试这家公司的时候他很热情,帮我圈面试题什么的,虽然他圈的题都偏了面试时一道都没用上,但我还是挺感谢他的。”顿了下,她话锋一转,有些费解和苦恼地说道,“可是自从面试之后,他就再也没搭理我了,然后从我室友那问到我被辛行录取之后,他看我简直就像在看仇人一样,好像我抢了他的东西似的,很莫名其妙。” 听到这,一旁的吕鹏山开了口:“这么小心眼的人,不能深交。” 钟晴看了吕鹏山一眼。她在心里对他说:谢谢咯,说了我想说的话,就不用我现在就显现出圆滑世故来。 然后她很用力地点头附和:“对、对,吕鹏山说得特别对!” 凌娜对他们笑起来:“你们放心吧,我也不喜欢和这样心眼多的人打交道,太心累。”然后她拉住钟晴的手,很由衷地说,“钟晴,我还得谢谢你呢,面试的时候你给我打气、帮我出主意,让我现在能被顺利录取。” 钟晴连忙摆摆手:“我那都是举手之劳,你千万别客气。” 她在心里想,凌娜那杯黑咖啡的好意和热心,她应该是已经还回去了。 - 聊了一阵,人力专员过来了。 他们三个人被人力专员带着,办理了入职、分配了工位、领了办公用品。 人力专员告诉他们,他们的试用期是半年,半年后有可能都留下,也有可能都被淘汰,这取决于他们在试用期的表现。而未来就算转正了也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职场上不进则退,体现不出价值就会被优化掉。 钟晴听到这里才意识到铁饭碗的香。 以前她还不太理解怎么那么多同学都愿意考公,哪怕背题背到头秃。现在她懂了,铁饭碗不好抢,可一旦抢到就能一辈子吃饱饭。不像在私企,想从老板手里赚点钱,真是时刻都要准备着拼个你死我活。 人力专员向钟晴他们三个人介绍了公司情况和业务结构。 辛行资本,取名辛行,含义是辛苦前行、必有收获。公司现在一共有三个大的项目部,除了三部乔明轩是MD,一部二部负责人都是VP级别。也就是说乔明轩比其他两位部门负责人高了一级。 三个项目部负责人将从三名新人中各抽签一人,再从自己部门里安排一位老员工负责带教抽中的入职新人。 介绍好一切,人力专员一声令下:“好了,现在你们各自去找自己的带教前辈吧,你们需要做什么、怎么做,前辈会告诉你们的。” 钟晴恰好被乔明轩抽中。她没想到自己倒霉惯了,竟然也能有些小运气。这很好,似乎离她想做的事又近一步。 但她没有见到乔明轩本人,接收她的是乔明轩部门的项目秘书,叫施雅妮。 人力专员告诉她:“别看雅妮现在是部门秘书,但之前也是在外面跑项目的,因为想坐办公室才转了岗,所以教你是绰绰有余的。” 钟晴去找施雅妮时,施雅妮正皱着眉瞪着电脑。 她轻轻唤声人,施雅妮抬头看向她。 钟晴顿时觉得眼前环境都变得一亮,施雅妮抬起的是一张明艳生辉烈焰红唇的大美人脸。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个几岁,二十几、不到三十的样子,正是女人味疯狂绽放的好年华。 “哦,你是新来的员工钟晴对吧?人力那边还有乔总都已经提前交代我了,这几天我会带你了解一下公司的业务情况,让你尽快对工作内容有个了解。”美人说话干脆利落。 钟晴立刻回以灿烂笑容鞠躬行礼:“谢谢前辈,有劳您了!”一副本分老实的学生气样子。 施雅妮一拧眉毛告诉她:“别叫前辈,听着别扭,叫我雅妮姐就行。” 钟晴立刻上道,换了称呼叫人:“雅妮姐。” 她回想着刚刚施雅妮的工作状态,料想她正有一件比较难处理的事情,于是说:“雅妮姐,你要是手头有活就先忙你的,等你忙完再告诉我该干点什么就好。” 施雅妮看她一眼:“我怎么感觉你还挺机灵的?”她边说边拉了把椅子到身边,一扯钟情手腕,把她直接扯进椅子里坐下。 ……钟晴没想到这么美的姐姐,手劲还挺大。 “我这现在是有个挺烦人的事儿。”施雅妮指着电脑屏幕的对话框对钟晴说,“这个人,特烦,上个月已经从咱们这离职了,还找我想把他手里的发.票寄过来,想让我帮他贴、再帮他找乔总和财务签字报销。你说如果是你遇上这样的事儿,你怎么办?” 钟晴飞快想着,无论是不是刻意安排,眼下这问题对她来说,都是一道考验关卡,她得拿捏好分寸去回答。 她一脸的老实本分,皱着眉表示出明显的不赞同:“他这样做不太好吧……有发.票也应该是离职前报掉,现在人都走了,又找出一堆票来,还要你帮忙去签字过账……这毕竟是涉及到钱的事,万一他的票有什么问题,等以后审计出来,落责任的还得是雅妮姐你这个经办人吧?还是让他自己过来弄比较好。” 施雅妮一拍巴掌:“是吧!连你这个刚来的新人都明白这事的关键,你说他是不是当我傻呢?” 她指着聊天记录让钟晴看:“你看看他怎么说的,烦不烦人!” 钟晴一眼看过去,是备注名为魏明(已离职)的人和施雅妮的对话过程—— 魏明:「雅妮美女,最近一定更美了吧,哈哈哈[脸红红]」 钟晴看得直瞪眼。原来说职场上很容易遇到油腻男这话是真的。 魏明:「美妮,帮我个忙呗,我有些发.票忘记报销了,我把票给你快递过去,你帮我贴了再帮我找乔总和财务签个字报一下啊?」 施雅妮:「还是你自己过来弄比较好。」 魏明:「我这不刚到新公司挺忙的么[玫瑰]」 钟晴想,忙是借口,这人其实是想借着施雅妮的手报掉他自己报不掉的票吧。 施雅妮:「我也忙,不过财务的姐姐最近说她有空,要不你邮过来,我让她帮你贴?」 看到这钟晴有点喜欢这个美女姐姐。她就喜欢凡事不委屈自己的人。 魏明:「不是吧大美妮,财务抠票抠得那么细,让他们弄那肯定是报不下来的啊。唉我看明白了,你是压根就不想帮我这个忙。你说我们也算一起工作过的战友了,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真叫我伤心!」 钟晴强忍着想冷笑开嘲讽的冲动——这不符合她老实人的人设。 她扭头看向施雅妮,有点怕怕似的咂着舌问:“以后我的工作中,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吗?” 施雅妮安慰她:“乖,别担心。”话锋一转,“但的确会遇到很多奇葩,”话锋又一转,“不过像这么奇葩的还是少见的。” “……”好多道弯儿啊。 “我现在就想回怼这人一句,要痛快和引起舒适的那种。怼完就拉黑,憋死他!”施雅妮一抬手拄着下巴颏,眨着长睫毛打量着钟晴,“你帮我参谋参谋,怎么怼他好?” “……他这明显就是对你进行道德绑架。”钟晴看着施雅妮,很老实憨厚的样子说,“所以只要我们没道德,就不会被绑架了。” 施雅妮愣了愣,忽然红唇扯开,哈哈大笑:“来来,键盘给你,你帮我回他!” 她把键盘塞到钟晴手下。 钟晴立刻有了骑虎难下的感觉。键盘已经塞到手里,拒绝是拒绝不了了,可是怎么措辞回复过去呢?不能说脏话,说脏话取的胜实际上都是落了下乘,如果这是一道考验,下乘的胜利都是能力有限的表现。 这时候魏明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魏明:「这个小忙你真的不肯帮吗?以后大家还要见面的,你说你何必要这样子办事情呢?」 看着魏明发过来的话,想了想,钟晴敲下键盘。 施雅妮:「别这么说,你误会了。」 魏明:「是吧,你也觉得这个小忙应该帮对不对[呲牙笑]」 钟晴指尖弹跳,用施雅妮的账号飞快回复—— 施雅妮:「我是说,你误会了,我们以后可以不见面的。」 她发完消息把键盘推回给施雅妮,一脸的老实巴交。 施雅妮看着屏幕哈哈大笑,说了声“绝”,敲着键盘紧接着回了一句:「所以发.票就婉拒了哈。」 然后手按鼠标,麻利地把这人拉黑。 她转头看着钟晴,笑意盈盈:“我爽了!你这个新人,我喜欢!” 他是什么人 第三章 共同打发掉一个无聊人,让两个女人之间产生了那么一点齐心协力的情谊。施雅妮拉着钟晴的手说:“走,我带你在公司逛一圈,了解一下公司的整体情况。” 施雅妮带着钟晴在公司里边走边做介绍。 “你来面试前应该也做过一些功课,应该知道我们公司呢,是一家FA机构,主营业务就是给投融资双方进行撮合牵线,说白了,就是给融资方找投资人,给投资人找投资项目。” 施雅妮给钟晴讲着辛行资本的基本情况。这些钟晴确实已经提前了解过,但她还是虚心地听着,满脸都是老实巴交的受教模样。 “我们公司呢,从业务量上看,规模不算特别大也不算特别小,属于是人没那么多但没养一个废人、人均业绩都很突出的公司。”施雅妮边说边转头看钟晴一眼,笑着说道,“你们这些新人在这里只要努力干,肯定都能得到成长,将来是奔着升合伙人也好、是去投行或者企业做高管也好,这里都会给你们带来很扎实的锻炼和积累的。” 钟晴“嗯”一声,受教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这“扎实的锻炼”恐怕只是个文明用语,它的真实含义应该包括但不限于熬夜赶项目、出差当饭吃、加班加成狗。 “我们公司对用人方面要求很高,比如逻辑能力啦、财务能力啦、沟通应变能力啦等等。这些能力你都得在今后的工作中快速培养建立起来。尤其是沟通应变能力,情商高是一方面,但也不能为了拿下项目就一味做低伏小,不能只求卑、该亢也要亢。按乔总的原则是,你们这些项目前端人员出去跑项目的时候,不能因为我们是乙方就一味附和,当遇到奇葩的人和奇葩的要求,还是要懂得拒绝的。乔总说,我们要做有态度的职业人。” 钟晴给出一脸膜拜样子:“乔总,好棒。” 按照FA这份职业的性质,既服务融资方又服务投资方,是个彻彻底底的服务行业,往往领导者都会告诉员工,要以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为前提。 这个乔明轩的观点却完全相反,还真是有点意思。 虽然他看着温文尔雅,但其实与人界限感分明,甚至有些疏冷。可没想到他想法倒是很有点风骨和人文关怀。 “说起沟通应变能力,这个我倒真不担心你,”施雅妮忽然停住脚步和摇曳身姿,转头看着钟晴,红唇打开绽放明艳笑容,“刚刚那货的出现也算给你过了一道即兴考题,你表现得特别好,四两拨千斤地就回击了一波道德绑架。” 钟晴连忙笑出老实人的单纯明澄:“雅妮姐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刚才回得挺好。” 施雅妮没见过有人顺杆爬能爬得这么自然可爱的,立刻被逗得哈哈笑。 她带着钟晴把辛行资本走了一遍,把每个部门的位置和职能也都清楚交代一番。 最后她告诉钟晴:“哦对了,虽然你们几个新人被分到不同的部门进行带教,比如你被分配到我们三部由我来进行带教,但这不意味着你之后就是三部的人。你们在试用期内是不划定部门归属的,三个项目部的哪位领导挑你们谁去做自己的项目,你们就跟着哪位领导去做。” 施雅妮进一步解释:“这样是为了让你们跟着不同做事风格的领导,得到整体的锻炼,同时也是和各部门负责人互相磨合互相选择。我们公司很民主的,等到你们的试用期结束,你们会有个和部门负责人互选的过程,所以你最终想去哪个部门,可以在试用期内尽可能地给那个部门的负责人留下好印象。” 钟晴认真地听着,认真地点头回应。 不说别的,辛行资本这个互选机制倒真的不错。 在公司里绕过一圈,施雅妮又把钟晴带回到工位,让她坐在电脑前,教她怎么用公司的OA系统和内网数据库。 施雅妮手指翻飞在键盘和鼠标之间,麻利地操作一通。 钟晴把她的操作流程整个地复刻进脑子里。 操作完施雅妮问:“有没有哪里没看明白?” 钟晴点头:“都看明白了。” 施雅妮拍了下手说:“哦对了,我得把登录名和密码告诉你。” 钟晴随口不磕绊地把登录名和密码都说了出来。 施雅妮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你刚才敲键盘的时候我看到就记下了。”钟晴笑得有种单纯的憨厚,回答着。 施雅妮身体向后撤了撤,打量她。 “可以啊,看你老实巴交还怪机灵的。” 施雅妮让钟晴回到她自己的工位,如果没什么事就先看看公司的案例库,好好了解一下业务情况。 钟晴谢过施雅妮,打开电脑开始看案例。 傍晚快下班时,施雅妮到乔明轩办公室去汇报他第二天的行程和工作安排。 汇报完毕,乔明轩抬抬下巴向门外点了点:“给你带的新人,怎么样,好教吗。” 施雅妮转头,透过玻璃墙隔断看到钟晴正在埋头对着电脑看资料。 她转回头,给出评价:“她啊,说起来怪神奇的,人看着老实巴交,但思路又很活泛、很聪明,什么事一点就通,告诉她的东西只说一遍她就能牢牢记住。” 顿了顿她拿出身为前辈的腔调,有点老气横秋地总结道:“我挺喜欢这孩子的。” 乔明轩听完这番话,不动声色地问施雅妮:“你觉得她是个老实孩子?” 施雅妮毫无疑问地一点头,明艳脸上写满肯定:“对啊!她心里想什么一下就在脸上表现出来,我看得一清二楚的。真是特单纯一孩子!” 乔明轩眼角微动,镜片阻隔掉了他眼神的一瞬犀利。 他嗯一声说:“那就好好带吧。” 要说的都说完了,施雅妮该出去了。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停住问:“对了乔总,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之前由哪个部门出人带哪位新人,不都是抽签决定的吗,这次您怎么提议不抽签而直接选了钟晴啊?” 乔明轩摘下眼镜,闭上眼捏了捏鼻梁,边捏边漫不经心地说:“想看看她这老实人的能力。” 施雅妮听着这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的答案,似懂非懂地出去了。 乔明轩睁开眼睛,眼底是再没有镜片做遮挡的一片犀利。 挑挑眉梢,他把眼镜戴回去。 为什么选了她? 可能是基于那点对她在冷眼旁观中产生的好奇。 这个女孩,她绝对不是她所表现的那么笑靥明灿单纯老实,她肚子里少说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但好在她看起来不算坏。面试下来,能力倒也出众,甚至所有人里面她的排名始终稳居前三。 他确实有点好奇,想看看这么个别人都瞧不出她表里不一的人,她这样子伪装自己,到底是要干点什么,她在职场上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 - 钟晴很快适应了上班的节奏。 因为住得远,她每天都早早起来,出发时甚至连邻居家的鸡还没起。 也许起大早赶路上班对别人来说是种折磨,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所经历过的苦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 到了公司,她问施雅妮今天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施雅妮一边忙一边笑眯眯说:“我没有权限给你安排活干。如果项目上也没人给你安排活,就说明还用不到你,那你就继续看数据库里的项目资料吧。” 钟晴于是回到工位继续对着电脑看资料。 看着看着她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有哪家公司招聘员工是为了让他们舒舒服服天天坐在办公室看资料的? 钟晴想了想。 或许不该把时间都用在一动不动坐着看项目资料上。没有人给她安排事做,她可以自己尝试着找事去做。 接下来,钟晴一边看项目资料,一边眼疾手快地到处帮忙。有人需要复印文件或者发份传真,她会立刻起身主动申请帮忙。复印完文件她还会主动帮项目组成员整理文件,边整理文件还边向前辈们学习项目上的事。有些实务问题她搞不太明白,会虚心向前辈同事求教。有人愿意给她耐心解答,也有人敷衍地告诉她:等以后你自己到项目上就知道了。 她也不生气,始终笑呵呵地,把问题攒下来,回头自己查资料搜答案或者问其他人。 慢慢地,周围的每个同事是什么性格、什么做事风格,她就都摸清楚了。还有每个部门大致在做什么项目,她也都有了些了解。 这天上午工作一会儿,钟晴拿起杯子想喝水,结果喝了好大一口空气。 她带着空杯子起身去茶水间。 好巧不巧,正好遇到凌娜和吕鹏山,他们两个一人端着一个杯子,边喝咖啡边说着话。 看到钟晴,凌娜一把拉过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小心地问钟晴:“你的带教前辈有没有安排你做什么啊?我的带教前辈就让我自己看看项目资料什么的,其他的什么都没叫我做,搞得我无所事事地好心慌。我刚刚问吕鹏山,他说他也是这样。” 钟晴实话回她:“我的带教前辈也这样告诉我的。” 吕鹏山在一旁说:“但我看你整天都很忙碌的样子。” 钟晴笑得一副心思单纯的样子:“我就是看谁在忙着,就过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吕鹏山上下打量她,然后有一点阴阳怪气:“你看着倒不像是这么会来事儿的人。” ——你看着倒是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心眼不大的人。 钟晴脸上还是单纯又憨厚的笑容,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个不会藏心思的实诚人。她转头告诉凌娜:“你要是觉得没人给你安排事儿做心里发慌,你就也像我这样,看谁忙就主动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凌娜局促地说:“可我有点不好意思!” 吕鹏山想了想,接话道:“我听说我们试用期结束之后,项目部的每位负责人会根据我们平时每项评测的表现做评估,然后和我们做双向选择。有可能评测结果差的人就会被空选而淘汰。我现在觉得,他们让我们坐板凳不给我们安排活,没准就是第一个评测,想看看我们会怎么做。”他顿了顿,看看钟晴又看看凌娜,思索着说,“我现在想,钟晴的做法没准就是这项测评的正确答案。” 钟晴笑着说:“我倒没想得这么复杂。” 心里却说,你倒也不是太笨。 中午时,施雅妮叫上钟晴一起去吃午饭。 她们乘电梯到了大厦的地下三层,那里有大厦食堂,同时也开着很多家小吃店,专为大厦白领们提供午餐。 两个人进了一家拌饭店,相对坐下。 钟晴看施雅妮吃饭觉得像在看神奇魔术,本来那么小的一张嘴,一勺子拌饭举到跟前时,立刻能扩张到惊人的大,拌饭吃进去,半点都占不到嘴唇,半碗饭吃下去红唇还是艳丽如新。 钟晴看得满脸膜拜。 施雅妮被她的样子直接逗乐:“姐姐我厉害吧?哈哈你还真是个藏不住表情的傻孩子。” 钟晴跟着笑起来。 她想就是现在。 趁着卸下对方大部分的心防,钟晴开始把聊天引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 她尽量做得不着痕迹,问了几个乔明轩相关的问题。 ——乔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总还是单身吗? ——太帅的男人好像很容易伤女孩子的心,乔总有没有伤过女孩的心? 聊到后面,施雅妮一边用勺子刮着拌饭碗边,把散碎的饭粒都拢向一起,一边“哟”了一声,用明艳面庞做出奚落表情对钟晴说:“你这姑娘心气儿挺高啊,一来就奔着我们乔总使劲!” 钟晴立刻让自己羞赧起来,手都跟着慌乱地摆动:“没有没有,就是单纯地好奇而已!”怕这样的回答略显尴尬,适时补句玩笑调侃自己,“……我是表现得有点明显了吗?那我得收敛点。” 施雅妮哈哈一笑:“正常,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那么好看一大帅哥摆眼前,谁能不感兴趣不好奇?不过等你待久了,了解乔总的做事风格了,你肯定对他就没那么大兴趣了。” 拌饭碗里再刮不出什么饭粒来,施雅妮意犹未尽地放下勺子,然后往后一坐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来吧,想问什么都问出来吧,我来帮你们这些容易情窦乱开的小姑娘扫灭好奇心。” 钟晴心头一梗。 ……倒也没有对他打开情窦。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确想多了解乔明轩一点,还有得想办法离他更近一点。 于是她问:“雅妮姐,乔总今年多大啊?” “二十八。”施雅妮说。 钟晴露出唏嘘表情,“二十八岁就已经这样厉害。”顿了顿,她一脸向往地问,“雅妮姐,你说,得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被乔总选中进到三部跟着他干?” 施雅妮反问她:“为什么那么想跟着乔总干?” 钟晴满脸都是老实人的诚实向往:“因为他不仅能力强,而且人真的是——超帅。” 施雅妮哈哈笑:“行,我就喜欢你这实诚劲儿!” 她嘟嘟红唇,不见做作只见妩媚:“唔……但是么,想跟着乔总干可不容易。” “为什么呀?”钟晴摆出满脸好奇,疑惑地问。 “因为他标准高、要求严,平时虽然很温文尔雅的,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气场强到慑人,对低级错误绝不容忍,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在他手下根本讨不了生活。”施雅妮还告诉钟晴,“对了,我们三部他好久没招新人了,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新人都达不到他的用人标准。这次要不是走了一个,他也不会预留一个名额给你们这批新进员工。哦对,走的那个就是前几天你在我电脑上见识过的那个。” 钟晴马上捕捉到重点:所以现在三部是有一个收人名额的,所以她还是很有机会可以接近到乔明轩的。 她在心里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进到三部。 施雅妮还在大姐姐般地提点她:“你记得哦,以后在乔总近旁要小心,别看他看起来英俊无害,其实他可是个不留情面的人。”顿了顿,她又笑道,“不过他也是个能让你学到好多东西的人。这么一想,如果能有机会跟着乔总做项目,还是很好的。就是啊,千万别对他动心,不然你就完蛋了。” 钟晴自然不会对乔明轩动心。她来辛行资本,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对他动心就会完蛋?” 施雅妮一翻白眼:“因为他这个人,灵魂里住着包拯和法海,一工作起来就铁面无私加没有男女之情,一旦被他发现他的女下属对他动私心,会立刻被请走去别的部门甚至别的公司。所以小姑娘,你想进三部,就得收好心。” 钟晴放在桌面下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 她脸上憨厚地笑着,点头答“嗯”。 心里冷静地想着,当然了。她当然不会对他动心,她又不是来干谈情说爱这种事的。 悄悄观察他 第四章 吃完午饭,钟晴和施雅妮乘着电梯上楼。 电梯到达一层时,施雅妮临时起意,拉着钟晴向外走:“陪我去买杯咖啡。” 大厦一层有家咖啡厅,午饭时间,里面的人不是一般的多。施雅妮问钟晴喝什么,钟晴赶紧表示午饭吃太撑不喝了。 一杯冰美式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食物里的奢侈品,她的钱现在都要用来生存,还到不了享受生活的程度。 施雅妮要了杯冰美式,随后站去一边等。人太多,要等很久,趁着等待的无聊施雅妮和钟晴聊起八卦。 “说起来,你知道你们一批面试的人里面有个叫武鸣的吗?” 钟晴一听这名字就把人对上了号:“好巧,我还真是知道武鸣是哪个人。他怎么了?” 施雅妮“哈”的一声:“他可真是太豁得出去了。” 施雅妮告诉钟晴事情原委:“在你们仨被公司录用的第三天吧,这个叫武鸣的人直接杀到公司来了,找人力总监质问,为什么他没有收到ffer,不是说好招三个人的吗,那他的面试成绩排在第三名,为什么最后录用的是别人不是他。” 钟晴听完不由疑惑:“咱们公司的面试成绩不是不公开公布的么,武鸣怎么会知道他排在第几名?” 施雅妮说:“你倒是一下就能发现问题的关键。人力总监也问他从哪听说的,但那个武鸣很难缠,就说:从哪知道的你别管,反正我知道我是排在第三名的,但你们现在是让第四的那个来上班了,这得给我个说法吧。如果给不出我就要找媒体曝光你们公司招人有猫腻,给以后的人避雷绕着你们公司走。” 钟晴在表情上做出咂舌,在心里充满不屑。 “那然后呢?” “然后人力总监明确告诉他,虽然他的面试成绩不低,但录取谁是看综合考量的,而且这次公司招人是给项目部输送血液,所以打分呢只是个参考,最终录取谁还是要由项目部的几个负责人一起来决定。” 施雅妮顿了顿,告诉钟晴:“说是一起决定,但主要是看乔总的意见。其实我原来也有点纳闷,以为会是这个武鸣被录取,但不知道怎么乔总好像就是没看上他,直接让面试成绩第四的吕鹏山递补上来了。” 钟晴问:“那个武鸣没问问为什么项目部的负责人不选他吗?” 冰美式做好了,施雅妮接过来,一边插吸管一边对钟晴说:“我发现你这孩子总能叼到问题的关键。还真像你说的,武鸣不接受人力总监这个说法,赖公司不走了,非要求项目部给他个解释不可。后来知道几个项目负责人里乔总级别最高,他就干脆直接嚷嚷让乔总给他个说法。” 钟晴脑中闪过乔明轩温润却气场强大的面孔,以及掩在镜片后依然压迫性十足的锐利眼神。 “……乔总能吃他撒泼耍赖这一套?” “你说对了,乔总还真是不吃这套!”施雅妮吸了口冰美式,两人一起往电梯区走,施雅妮说,“乔总让我去传的话:不能接受现实,想问个明白没什么,但用这种没有风度死缠烂打的姿态,就显得很难看了。” “但这种道理,一个敢耍无赖的人是听不进去的吧?”钟晴用很憨厚的表情发出疑惑。 施雅妮点头:“你看着老实巴交倒是很通人性,那个武鸣也说了,难不难看无所谓,但他就是要知道凭什么录用的不是他。” “那,乔总告诉他到底为什么了吗?”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嗯,乔总不想让他继续死缠烂打影响到大家的工作,就把原因告诉他了。”电梯到了,施雅妮和钟晴一起走进去,施雅妮晃着冰美式,眼神向上一翻,回忆着乔明轩的话,“乔总说,这个武鸣他差就差在为人不实诚。实诚,这词儿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乔总说。”施雅妮边说边笑。 钟晴一听差点呛着。 所以她能被录取,难道真是因为她自述自己够实诚? 她顺着施雅妮的话继续往下聊:“然后那男生肯定又问他怎么不实诚了吧?” 施雅妮一脸惊喜地看她:“你挺会聊啊,那小子可不是就这么问的。” 顿了顿她又说:“乔总也给他个明白,他让我转告武鸣,说有人看到面试当天,他企图藏起和他一起来面试的女同学的证书什么的。” 钟晴闻声不禁眉心微动。原来那天看穿武鸣的人不只她一个。 “叫他非要问个到底,这种使阴招的坏事被人当面戳穿,他算给他自己为人不实诚求锤得锤了。”钟晴不由感叹。 “可不是么,”施雅妮也唏嘘,“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你以后且能看到更多更奇葩的人呢,毕竟职场是个涉及利益的地方。” 是啊,钟晴想,利益面前,那些精致利己的人总能给自己合理地降低道德底线,总能为自己找到个合适理由去干点损人利己的事。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当天下午,钟晴到茶水间接水时听到吕鹏山对凌娜在讲:“当初接待我们的人力专员好像被辞退了,听说是对外透露了面试题什么的。我师父说,是乔总去建议人力总监,这样的人不能留。” 钟晴想,怪不得武鸣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原来如此。还有乔明轩他这个人啊,看着斯文儒雅,办起事还真是有种雷厉风行的狠绝。 - 辛行资本有条惯例,如果出差人员不多,几个项目部通常会在星期五召开一次总结会。 这个星期五的总结会,领导们通知几个新人也列席参加。 钟晴和凌娜、吕鹏山一起坐在会议室后排,听着三个部门的前辈们一一总结手头的项目情况、下周的工作计划以及项目开拓目标。 一部要跑几个路演;二部要参加一个论坛峰会;三部已经找到几个新标的,正在评估标的质量,如果评估完没有问题就会着手为标的公司匹配合适的投资人…… 钟晴很有劲头地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她丝毫不觉得这会开得冗长或者枯燥,她像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这会议里渗透出的每一分工作养分。 她注意到虽然三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列席了会议,但乔明轩的级别比另外两个人高一级,所以不管是他负责的三部还是另外两个VP负责的一部二部,所讨论事项如果存在争议,最后都会由他一锤定音。 钟晴不动生色地悄悄观察乔明轩。 他坐在会议桌首位上,话很少,主要是聆听。但每当他开口,又恰好都是很关键的节点。 他带着银灰色的细边眼镜,斯文里透出凌厉,五官不论分开还是组合在一起,都是上上乘姿容。可就是这么一副好看面孔,气场却强大到会叫被他注视的人觉得有压迫感。 这股压迫感忽然对上钟晴的眼睛。 钟晴心里有极短一瞬的慌,像偷窥被人当场捉住。 但她马上就将状态从偷偷打量丝滑转入正大光明地认真听领导讲话、专注看领导怎么布置工作。她让自己的认真专注透出干净单纯的气质。 在飞快的一刹,她好像看到乔明轩极细微地挑了挑一边眉梢。但有他的细边眼镜隔着,她也怀疑那一挑其实是自己看错。 下一瞬,乔明轩开了口:“接下来,会让你们三位新人跟着我们上项目,但什么项目不一定,我们几个部门负责人从你们几个里边挑谁上自己的项目也不一定,这都要看你们的表现。”顿了顿,他问了句,“关于今天的开会内容,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要问吗?” 吕鹏山举了手:“可我们要怎么表现啊?没人告诉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也没人给我们派活,入职以来这几天我们基本就是瞪眼和瞎干状态,根本不知道上班是来干什么的。” 乔明轩耐心地听他牢骚完,平静地回了句:“如果不知道来干什么,那就回家去。” 他说得慢条斯理,没有吼人,却神奇地叫凡是听他说这句话的人都心口一提,莫名地紧张。 吕鹏山本来还有第二波牢骚,按他不那么服帖的性格,换个人说他他都会把这第二波牢骚继续倾倒出来。 可是很奇怪,听了乔明轩的话,他竟好像被他镇住。明明乔明轩的语调毫无波澜,却让人莫名觉得被震慑,他挤在喉咙口的牢骚竟顺势向下,都吞回肚子去了。 钟晴看得出,吕鹏山是被乔明轩不动声色的强大气场慑服住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乔明轩依次看过三位新人,等了等,没有人回应后,他交代着,“没有的话,你们三个先出去吧。” 钟晴和凌娜、吕鹏山出了会议室。 凌娜一出来就脚软地抱住钟晴胳膊,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带着颤:“你觉不觉得乔总好可怕?我好怕和他对视,总感觉视线一对上他就会问我问题,我如果答不好就会抬不起头做人!” 钟晴觉得凌娜描述得还挺一针见血,她其实也有点这个感觉。但她一想到自己为什么到辛行资本来,为什么想要接近他,就不会再怕了。 钟晴一本正经地对凌娜说:“下次你和乔总如果不小心对视上,他要真的问你问题,有把握你就答,没把握你就跟他说:你着急吗?不着急我回去查好资料再告诉你,着急的话我现在懵一个答案给你你先用着。” 凌娜听完怔怔地看着钟晴两秒钟,确认她正经的表情下是在胡说八道,立刻噗地一声笑出来。 “不紧张了吧?”钟晴也笑起来。 吕鹏山在一旁冷呵一声:“说的跟真的似的,你自己敢这么用吗?还教凌娜,傻不傻啊。” 钟晴脸上憨厚笑着,心里在惊叹:他不会把这话当真了吧? ……那可真是够傻的。 - 三个实习生退场后不久,其他人也都退出去,会议室里只留下三位部门负责人。 这是他们三个领导者的自由交流时间。 一部的负责人韩向风和二部的负责人欧金荣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 韩向风的穿着装束非常考究,头发向后背着,擦着点头油,梳得一丝不苟,现在立刻拉去参加个晚宴活动什么的都不必另外收拾打扮。 欧金荣有些微微胖,但不臃肿,反而收拾得干净清爽,人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好说话。 韩向风一边喝茶一边先开了口:“这三个新来的小孩儿倒是各有特点,钟晴像她面试时说的,的确是个实诚孩子,不用人吩咐就能埋头干活;凌娜么,胆子有点太小了,老乔要是一直直视着和她说话,我估计她都能吓昏过去;至于吕鹏山,有点小刺头,对什么都有点意见似的,不过也好调.教。总的来说,我看三个新来的里面,进入状态快的还是钟晴,她眼里能看到事儿,勤快得很。” 欧金荣也笑呵呵地说:“这几天我们几个晾着他们仨不就是想看看他们自己能不能主动跟前辈们要活干,现在看来,钟晴做得不错,没人吩咐她她眼睛里也能看见活儿。至于凌娜,前两天她完全是懵的,那个吕鹏山也有点找不着北。不过最近两天他们俩应该是看到钟晴怎么做了,也跟着行动了起来。总的来说,三个人算是都不错吧,都有进步。” 乔明轩摘下眼镜,一边擦着镜片一边开了口:“进步太慢。” 摘下眼镜的他比戴着眼镜时,眼神更加锋锐犀利。没有了镜片的遮挡,他的气场简直是翻倍的增加,他这么毫无遮挡地突然看谁一眼,被瞧的人会忍不住打个哆嗦,莫名其妙就顺应他的气势心虚起来。 欧金荣笑呵呵地替三位新人从乔明轩那里争取好感:“已经不错了,毕竟这三个人里面,只有钟晴有过实习经验,另外两个都是书呆子型的,原本都是准备考研的,临时才决定找工作,都没来得及实习过呢。不过这俩孩子学习好、潜力大,给他们点时间都能很快成长起来的。” 乔明轩把眼镜戴回去:“职场不是学校,可以让他们慢慢学,这里是靠能力拼杀的地方。我们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成长不起来,那就换人。” 他说完起身走了。 韩向风对欧金荣摇头感叹:“你说怎么就有老乔这种人?总能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讲出最严厉无情的话,而且这些话还不是就说说的,都是当真的!” 欧金荣也笑呵呵地摇头:“这也是为什么他比我俩年轻,却比我俩更能拿定主意。他这人,看得出应该从小就足够自立,不受人牵制,所以能毫无顾忌地狠下心做决定。他啊,拿捏得住一切的人和事儿,就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个人也拿捏他一下。” 韩向东收起笔记本。和欧金荣一起走出会议室前,他留下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希望这么个人赶紧出现,好好拿捏拿捏他。” 主动去争取 第五章 自从开完会,钟晴就想得很清楚。 她费了好大劲到辛行来,为的就是接近乔明轩,做项目当然也要做他的。 她得想办法往他身边凑才行。 况且施雅妮也跟她说过,整个辛行乔明轩的项目是最好的,由于他的把控力强,他手里鲜少有中途出岔子做不完的项目。 但施雅妮也说了:“不过乔总他对工作要求非常严厉,你们这些新来的,冷不丁跟着他干可能会承受不住。能在他手底下长期坚持下来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内心强大、另一种人是脸皮强大,而两种人又都要能力强大。总之一句话,能跟着他干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钟晴不管凌娜和吕鹏山是怎么打算的,反正她并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她把想跟着乔明轩做项目的意愿摊在脸上给他们看。 说起凌娜和吕鹏山的态度,钟晴其实也能琢磨到几分。 凌娜胆子小,很怵乔明轩,对视一眼缓半天、对视多眼快升天的程度。 至于吕鹏山,看得出他其实心底里也是想跟乔明轩的项目的,可他这个人无论脾气还是心眼总像是拧着个劲,明明心里想要却非得故作矜持,更加看不上钟晴一副表现明显、十分上赶着的做派。 钟晴有时觉得吕鹏山这个人挺有趣,想要还端着——总不可能是在等着乔明轩觉得他好得不得了、上门来钦点他吧。 她从小的生存环境告诉她,想要什么不能等,要立刻、马上,自己主动去争取。 于是她主动争取,主动向乔明轩靠近。 她知道她这样会显得很积极,她的行为表现落在有些人眼里甚至是会令人撇嘴的那种。 但她觉得无所谓。 总比心里想要却不好意思行动、还要去诟病别人要好得多。 接下来几天,她比之前更加勤快地帮助三部的每位前辈积极打下手、刷好感。她希望达到的效果是,但凡有一两个人在乔明轩面前无意提起她时,都给予了赞赏,那就是成功。 渐渐地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三部的人在乔明轩面前提起她时应该都给过了赞许和表扬。她觉得是时候更近一步。 趁着一天下午乔明轩不忙,钟晴胆大包天地去敲了他办公室的门。 乔明轩应声抬头,隔着玻璃墙和玻璃门看到她。有那么两秒钟,他保持直视门口没有动。 不知怎么,钟晴就在喉咙口提起一口气。 事后她想,那一瞬里她应该是被乔明轩的强势气场给镇了一下。 好在两秒钟后,乔明轩开口时说的是:“进。” 钟晴赶紧把单纯明亮的笑容铺展在脸上,推门走进去。 她随手要关门,乔明轩却说:“开着吧。” 她犹豫一下——这样的话,等下她和乔明轩的谈话,就会被外面工位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但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听话地将已经关到一半的门又重新打开。 她走到乔明轩办公桌前站定。 可不等她开口,乔明轩已经先发制人:“让你进来是想告诉你,有什么事你可以问施雅妮。如果她解决不了,就去问其他业务更精进的前辈。你们新进员工暂时还达不到可以直接冲进部门负责人办公室的程度。” 他语气平和,内容却像软刀。钟晴愣了愣,回头看看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 再抬头时,她满脸认真无辜地说:“但我刚刚不是‘冲’进来的,我是轻轻推门、慢慢走进来的。” “……” 乔明轩被她这个四两拨千斤冲撞了气势。他竟不能一气呵成、威严又淡漠地请她出去。 钟晴抓住时机,赶紧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她想到他的项目上,跟着他学习。 她热烈又不失稳重地向他表达景仰,把他描述成自己未来的榜样和奋斗目标。 乔明轩觉得刚刚是他经历过的最动听的一场马屁。他看着眼前女孩,不动声色地听她讲下去。 不知不觉他微微翘起一边嘴角。 钟晴瞄着乔明轩似笑非笑的样子,知道够了,自己就该表达到这里,不能更多了。更多就会适得其反。 她停下来,等待乔明轩给予反馈,有意挑选她或者不选她。 但乔明轩开口时,声音像替他的面孔做出了表情,一副疏离冷淡甚至还带有一丝嘲讽的表情:“开会时我说过了,你们三个由谁上哪个部门的项目、跟着哪位部门负责人在项目上学习,是由领导们一起定的,我们会有我们的考量标准。还有,”顿了顿,他摘下眼镜,直视钟晴。 钟晴立刻感到翻倍的气势向她压迫过来。 她让自己的脚死死钉在地上,不要瑟缩。她把视线定在他眼角那颗小小的痣上。 她听到他声音里有提醒和告诫的意味:“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人,野心不要表露得太快太明显,一步登不了天,希望你能踏实下来做好你当下该做的事。”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这番话必然已经被外面的人听到。 钟晴一瞬里表情错愕,愣了愣之后,她脸上马上泛出受伤但努力坚强的笑容。 她带着这样的笑容对乔明轩说:“乔总,您刚刚对我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会踏实地好好干的。今天谢谢乔总!” 她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办公室。走出去时,她脸上那抹受伤却坚强的笑容微微颤抖着,像要破碎掉。 乔明轩看着钟晴带着那样一副笑容走出去、又回身帮他关好门。 他微微皱下眉。心里好像有一瞬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就只是个单纯的、积极的女孩子,他刚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马上,他否定了自己的这点怀疑。 她绝对不是她所表现的那么单纯明媚和她自己所谓的“实诚”,她那副老实人的面孔下,藏着千八百个心眼子。 只是不知道真实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拭目以待。 - 由于那天那扇被打开的门,办公室外的人都知道了叫钟晴的新人“太积极”,而乔明轩用那段能叫人透心凉的话,表明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太积极”的作风。 基于弱者更容易被同情原理,大家都有点同情钟晴。 在他们看来,那个整天笑眯眯、对前辈有求必应的实诚孩子,难得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却被温面大魔王不假情面地给打击回去,也不知道她心里留没留下创伤。 经过这件事,大家也都一致认为,乔明轩后面会选另外两个新人之一进他的项目,至于钟晴,应该是被pass在外了。 钟晴主动去找乔明轩的两天后,星期五的下午,她突然被施雅妮通知:“快,去第二会议室,把凌娜和吕鹏山也一起叫上,乔总要给你们几个新员工开个会。” 钟晴立刻叫上凌娜和吕鹏山,没用三分钟,三个人已经整齐出现在会议室外。 敲门进去时,钟晴看到乔明轩已经坐在会议桌首位上。门口的响动没有打扰到他,他一直对着笔记本屏幕处理着文件。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抬头没说话,也能让人感受他周身自带强大气场。 钟晴能明确感到凌娜在踏入会议室时,被这股气场扫射到了,她有很明显的“浑身一凛”的状态。 除了乔明轩,会议室里还有一位他的得力下属,一名叫石涛的高级经理。 看到他们三人进来,石涛招呼他们坐下,然后起身连好投影仪。 很快幕布上出现一个文档页面,上面有几排字。 乔明轩发完邮件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抬眼看了下三个新人已经到齐,示意石涛开始。 “是这样的,”石涛也没有额外寒暄,站起来走到幕布旁,指着文档上面的内容告诉三个人,“这是一家叫‘至强体检’的体检机构,现在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请你们用周末时间整理出一份关于至强体检的调研报告,内容包括这家机构的基本信息、业务经营情况、财务情况、团队情况、未来发展的优势劣势等等。这算是为你们布置的一个测试,要求是不能找别人帮你们,你们就算去问前辈们,他们也不会告诉你们什么。你们就靠你们自己去做,能做成什么样算什么样。给你们两天时间,下周一你们要完成报告。下面你们可以提问。”石涛的风格承袭了乔明轩,多一句废话都不说。 “我想问为什么要调研这家体检机构?”吕鹏山率先发问。 “随机选的,市面上查不到这家机构的现成资料,这样更能测试你们的调研能力。” “可是这是家非上市的公司,不公布财报,我们要去哪里找财务数据呢?”吕鹏山又问了一个问题。 “自己想办法。”这次回答他的是乔明轩,“什么都得是现成的摆在你面前,FA这份工作就不需要你来做了,人人都可以。” 吕鹏山讪讪的,有些不服气,又不敢真的反驳回去。 凌娜不敢看乔明轩,她弱弱地对石涛发问:“石经理,两天时间是不是太紧张了……” “时间上不用再讨价还价,就两天,你们能做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出声回答的还是乔明轩。 凌娜闻声一缩肩,把企图多申请两天的意愿立刻从喉咙口吞回肚子里。看来领导就是有意要考察他们的极限。 石涛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钟晴:“你呢,有没有什么问题?” 钟晴想了想,问道:“一定得是周末来做这件事吗?” 她最近起早贪黑地来上班,每天不是易澄澄望着出门的她的后脑勺,就是晚上回家她望着易澄澄已经躺下睡觉的后脑勺。本打算用周末时间好好陪一陪易澄澄的,如果周末被安排了工作,她就得和易澄澄继续望着彼此的后脑勺。 “嗯,对。倒不是特意占用你们的周末时间,是正好赶到这里了。”石涛回答钟晴,“不过乔总说了,会给你们按照加班来算,有加班津贴。” 钟晴赶紧笑起来,笑得憨憨厚厚,不忘说声谢谢乔总。 乔明轩却没有接她的茬。 他只扫一眼在场三个人,简洁宣布:“下周一的例会上,你们要把自己做的调研报告对大家做陈述和展示。” 钟晴听到身边的凌娜,猛地倒吸一口气。 给你们考验 第六章 周六早上,钟晴陪易澄澄一起吃了早饭。 易澄澄虽然看起来“不正常”,但她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懂钟晴,只是吃早饭的功夫,她就察觉到钟晴应该是有事要忙。放下碗筷后她就乖乖坐到画板前自己画画,示意钟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用管她。 钟晴摸摸易澄澄头顶,心里满满都是怜爱。 收拾好碗筷,把邻居六婶接过来帮忙照看易澄澄,钟晴出了门。 坐在通往市里的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逐渐繁华的街景,钟晴陷入思考中。 石涛说,给他们布置的调研任务是个测试,调研标的也是随便找的体检机构,因为网上没有这家机构现成的相关资料,所以更能考验他们搜集整合信息的能力。 窗外的微风挤进公交车,掠在钟晴的脸上,像只能醒神的手在拍她脸颊。 钟晴脑子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 真像石涛说的那样吗?真的只是个测试他们搜集整合信息能力的任务吗?那家体检机构也真的只是随便找的吗? 她觉得不是。 - 昨晚睡前,钟晴尽可能地在网上搜集至强体检的相关资料。 能想到的网站她都找了,政府公开的数据库信息、行业协会上公布的信息、咨询公司的市场报告、媒体报道等等,但能查到的信息依然很有限。 只知道至强体检的老板崔志强原来是医生,后来从医院里出来创办了体检机构。现在是体检机构成立的第三年。 钟晴找了很久,翻到一篇关于崔志强的新闻采访,崔志强在采访里介绍说,他创办的至强体检无论机构规模还是服务人次,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另外至强体检相对于其他体检机构有很明显的竞争优势,因为他们签了很多三甲医院的专家到至强体检坐镇。除此之外,至强体检还在向全国范围内广泛铺设店面,势必要为全国每个角落的民众健康都贡献一份力量。 除了以上这些,就再也查不到别的什么了。 钟晴看着这些信息,在夜深人静里陷入沉思。 至强体检这么广泛地辐射店面网点,肯定需要投入很多资金。崔志强原来只是个医生,不是资本家,他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所以她不相信这件事像石涛说的那么简单,这不太像只是一个测试,这很可能是至强体检在为了扩大规模找投资人,而他自己对接投资人的能力有限,于是需要专业的FA来帮忙——所以这很可能,是乔明轩手里的下一个项目。 想到这,钟晴来了精神。漫漫长夜不再是催眠良药,她不仅不困倦,甚至干劲十足。 她想她得好好完成这个没那么简单的“测试”。 既然不能直接查到至强体检的财务信息,那就想其他的间接办法。 她从各个电商平台上逐个统计至强体检的体检套餐销量,以及评论里大家的评价体验。 就在翻查评论的时候,她发现了一点问题,有很多好评一看就是刷单刷出来的。 可见电商上的体检套餐销量是不准确的,其中掺杂着水分。 整理完各大电商的销量和评价,钟晴想能靠电脑搜集到的信息似乎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她决定赶紧睡觉,明早起床后,她要到市内每个至强体检的门店都去实地体验观察一下。 - 公交车停停走走快一个小时,到了城北的至强体检门店。 钟晴提前团购了一个体检套餐。她在手机上付钱的时候仿佛听到自己肉疼的声音。有一瞬她想,这趟体检是不是应该算作工作需要去申请报销。 在前台登记好,钟晴开始按照套餐里的体检项目流动起来。 她一边在每个检查项目间流动,一边观察体验室内装修、体检医生、服务感受等等。 等所有检查项目都做完,她也不着急走,交了体检单之后坐在大厅沙发里,看上去是着急加班地打开电脑,实际上是在默默统计着进出体检机构的人流量。 她刚消费过,服务人员也没有上前来驱赶她。 于是她默默统计着自己想要的数据。一家门店统计得差不多,她再乘公交车赶去另一家门店。 星期六统计完,星期天她继续去其他门店接着统计。 晚上她带着两天走遍所有门店统计回来的数据,打开电脑继续写报告。 把实地调研的数据填充进报告后,钟晴觉得还是缺点什么。 她觉得单凭眼下这些信息和数据,还不够撑起一份调研报告的容量。 还是得再填充点什么,可又不能为了填充而填充,得是填充有意义的信息。 她想了下,有了主意,开始熬夜赶工调研报告。 - 星期一早上,凌娜和吕鹏山在公司门口压着马上迟到的临界点打上了卡。然后他们看到彼此眼下都浮起了黑眼圈。 凌娜苦笑一下,问吕鹏山:“你也熬夜了吧?调研报告弄完了吗?” 吕鹏山摇头:“还得调整一下。” 凌娜叹着气说:“我也是。”顿了顿,她好奇,“不知道钟晴完成得怎么样。” 等两人走进公司,却发现钟晴的工位光光一片,她的人或者公文包都没有出现。 凌娜有点意外又不太意外:“她是不是熬夜了没起来啊?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吕鹏山却撇一撇嘴阴阳怪气道:“没准她正躲家里写报告呢,来公司不是还得干活么。” 凌娜一想,要真是这样,那就让钟晴在家写完吧,不要打搅她好了。她收起手机。 两个新人趁着还没有老员工叫他们打下手帮忙干活,赶紧继续调整自己的调研报告。 钟晴这时正挤在公交车上,被周一早高峰的人流夹得扁扁的,一直夹到了至强体检的门店。 她是继续来统计人流量数据的。 她昨晚赶报告的时候忽然想到,节假日的人流量她是统计过了,但工作日的流量似乎也应该单独统计一下。 于是今天一大早她就跟施雅妮打电话请了假,然后挤在公交上被夹得扁扁的,一路夹到至强体检的门店。 - 下午上班前,钟晴赶回到公司。 中午公交车里人少,她坐在座位上一边赶路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完善了调研报告。 到公司后,凌娜问她:“你上午怎么没来呀?报告弄完了吗?” 钟晴回她:“我上午有点事情,就请了假,报告刚弄完。” 吕鹏山在一旁有一点阴阳怪气:“我们俩就没你那么好命了,可以请假在家专心弄报告,我们俩还得帮前辈们干活。我们是一边吃着午饭一边才弄完的。” 钟晴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她又不是包子,不舒服怎么可以忍?于是她一脸憨厚真诚地告诉吕鹏山:“那下回我们要是再拿到写调研报告的任务,我去帮你跟前辈们说,先别找你干活,要不然会害你午饭都吃不消停。” “……”吕鹏山一时噎在那,“不是,钟晴你每次,能抓到我说话的重点吗?” 钟晴真诚地看着他,老实巴交地点头说“嗯”。 吕鹏山感到很无语,觉得自己一通乱拳全打在棉花上。 凌娜却莫名觉得好笑,于是笑了出来。 钟晴想,看吧,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很快到了下午开会时间。 三位部门负责人大佬率先进了会议室。 石涛喊了三个新员工到他工位,问他们是自己定汇报展示的顺序还是抽签定。 三个人都选了抽签。 结果是,钟晴抽到第三个,吕鹏山第二,凌娜第一。 石涛说:“等下都好好表现,你们的表现会影响到几位部门老大对你们能力的印象和评价,等你们试用期结束能不能留下,几位老大会根据平时这些印象和评价跟你们进行互选,你们只有被选到,才可以顺利转正。” 他话音刚落,钟晴就感觉到身边凌娜直接一个抽气。 “我先进去弄投影仪,弄好你们就都进来,咱们就开始。”石涛说完先进去会议室。 石涛一走,凌娜立刻不再兜着自己的紧张,她嗓子都被夹紧了,哑着声地和钟晴说:“怎么办我好紧张!” 吕鹏山眼神一转,看着凌娜说:“要不你和我换换,我第一个讲?我第一个、钟晴最后一个,你夹在中间,最安全。” 凌娜立刻心动想换,但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问吕鹏山:“你跟我换顺序,真的没关系吗?” 吕鹏山大度表示他排先排后都行,无所谓的。 钟晴却心念一转,拉着凌娜的手一起去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她给凌娜一个安心笑容,问她:“你的报告里除了至强体检的基本资料,有没有加一些自己的分析什么的啊?” 凌娜想想说:“总结了企业的情况算吗?” 钟晴觉得不算。所以凌娜的报告里并没有她自己独特的分析。 那也就是说,凌娜写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些公开信息。而能搜集到的公开信息就那么多,当然谁先说谁合适。 钟晴劝凌娜:“我觉得啊,按照你爱紧张的特点,应该第一个说,毕竟先说先完事,越等越紧张。” 凌娜想了想,觉得钟晴说得挺对。回去之后她告诉吕鹏山,不和他换顺序了,她就第一个汇报展示好了。 吕鹏山有点疑惑,费解她去上个厕所的功夫怎么主意又变了。 他问凌娜:“你确定不和我换了?” 凌娜点头:“嗯,我听钟晴的,爱紧张的人应该第一个说!” 吕鹏山于是抬眼看向钟晴,语调是惯有的阴阳怪气:“你看起来倒是不爱紧张,就是有点爱多事。” 钟晴对他咧嘴一笑,把自己笑得挺傻似的。 也隐隐有点故意气人。 下一刻,三个人被叫进会议室。 凌娜深吸口气,把自己的电脑连上投影仪,开始对着文档做展示。 她把从网上能搜集到的所有相关资料都整理出来了,文档做得很有条理,格式也有模有样,整体汇报下来,中规中矩表现得还算不错,没有因为紧张太过磕绊。 只是吕鹏山一边听一边变了变脸色。他转头看着钟晴,把声音压得极地地对她说:“凌娜可真是托你的福了,我现在倒真有点后悔让你拐她一起去上厕所,害我没能和她换成顺序。” 钟晴斜暼他一眼,心里觉得新奇。这人到底玩什么路数?居然把他那点司马昭之心直接摊出来给她看。他怎么做到又算计又磊落的?真是够拧巴。 凌娜下来,换吕鹏山上去讲。 看得出他站在上面讲得有些头皮发硬。 他调研报告文档里的内容百分之八十都和凌娜的重合。只有在报告最后,他结合对崔志强的采访新闻稿,总结了一点自己的看法:总之,至强体检发展迅猛,前景乐观,到现在仅用两三年时间就已成为了行业第二,而照着它目前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成为行业第一也可以说指日可待。 吕鹏山汇报完,也走回了座位。 刚刚凌娜和他汇报时,他一直都在观察着三位部门负责人的表情。尤其是乔明轩的表情。 他们报告时,另两位部门负责人时不时还会给个反应,点头或者摇头。只有乔明轩,全程都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回应。 虽然他没什么明确表示好或不好的表情和回应,偏偏却能叫人感受到,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对汇报展示的结果不满意,而且是大大的不满意。 正因为不满意,所以才根本懒得给回应。 可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满意呢?吕鹏山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能力范围内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完成这份报告了。 他心里不由有些沮丧。 耳边听到石涛在叫钟晴的名字。 他看着钟晴把投影仪接到笔记本上,然后双击鼠标。 投影仪上一下跳出了PPT的页面,质感就像一份高级的商业计划书。 他忽然有种很复杂的感受:他觉得凌娜和自己被钟晴背叛了——毕竟石涛说,他们的报告写成文档格式就行;可又觉得钟晴的PPT做得确实不错,一亮相就会叫人觉得不同凡响。 以及还有一些后悔——他也应该把文档做成PPT的,哪怕别人说只要文档就可以了。 他们怎么样 第七章 钟晴把PPT点开,站去前面幕布旁,开始展示自己所做的调研。 她扎着马尾,穿着由易澄澄改良过的职业套装,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干净清爽还透着股利落劲。 至强体检的基本情况她讲得比较简略,因为和前两个人查到的东西大致都相同。介绍完基本情况,她按着翻页器点开下一页PPT,上面是她利用节假日和工作日实地采集到的数据表格。 乔明轩直到看到这张表格的时候,脸上有了第一丝变化。他的一道眉不动声色地向上极快一挑。 “至强体检的创始人曾在他的专访里提到,他们门店的服务人次很多、人流量很大,并且给出了具体数据。” 钟晴结合着自己整理的表格说道:“但根据我去实地统计的情况来看,就我们超一线城市的几个门店来说,无论是节假日还是双休日,实际到店的人流量并没有创始人说的那么多,他所给的数据是存在夸大现象的。” 她又翻到下一张PPT,上面是她从各个电商平台整理出来的销量及评价表格,表格做得很规整,内容有数据也有留言截图,页面看起来专业又不失美观。 “另外不只线下数据存在夸大,线上的体检套餐销售数量也含有水分,这是我从各大电商网站整理出来的销量和购买评论,很显然,这些统一话术的评论是刷出来的销量和好评。” 乔明轩有了第二次表情变化,他两个眉峰都向上微挑了挑。 钟晴在前面停下来。 乔明轩等了两秒,开了口:“就这么多了吗?”眉心微微蹙了蹙,声音里有着对三个人调研报告“不过如此”“就整理出这么点东西”的一种不满意。 刚刚觉得钟晴的报告总算有点别的东西,结果也就到这了。 钟晴抬眼看向乔明轩,老实巴交地一笑:“翻页器卡住了。” “……”乔明轩有种啼笑皆非的意外。 钟晴使劲按一下翻页器,PPT终于又翻一页。 新的内容展现出来,是之前两人没有讲到的东西。 “因为至强体检刚成立三年,属于非公开的企业,所以这家公司能搜集到的公开信息有限。我就干脆把另外两家比较知名的体检机构也一起调研了一下,然后把至强体检和它们做了一个类比,这样也能反映出一些问题。” 星期天的晚上,钟晴把去至强体检门店实地调研的数据填充进报告后,总觉得还是缺点什么,还是得再填充点有用的信息才行。 她想了一会,终于有了主意。 既然至强体检本公司的公开信息有限,那就从同行业其他体检机构下手,做个同行业的情况类比。这是她之前在券商实习时积攒下的经验。 于是她熬夜调查整合另外两家体检机构的信息和数据,填充进调研报告。 现在看,她做得应该算不错,因为她看到自己说完,一部二部的两位负责人眼底都露出些赞许。 乔明轩依然不动声色,但他的肢体动作有了变化,他从开会开始一直向后靠在椅背上,抱着臂听着新员工的报告。 一种十足十审视大于聆听的姿态。 但现在他从椅背上坐直了,手肘拄在桌面上,手撑在侧颊下颌线上,聆听大于了审视。 钟晴也不动声色,虽然知道自己的表现应该是合格了。 她指了指PPT页面上的其它两家体检机构,继续讲述下去。 “同行业另外两家体检机构,安心体检和康平体检,原本在行业里处于第一、第二的位置。安心体检是三家里面成立最早的,目前市场规模也是三家体检机构里最大的,是当之无愧的行业龙头。” “而康平体检,原本规模处于行业第二,但最近几年至强体检强势突起,就把它挤到第三的位置上去了。” 顿了顿,钟晴语峰一转,指着康平体检的名字说:“虽然已经降到第三,但康平体检有个其他两家体检机构都没有的特点,算是它独有的优势——就是康平体检一直和一家叫365助乐网的中介服务网有深度合作。” “而这个365助乐网,它是一家和健康医疗业务相关的中介服务网站,一端连接用户,一端连接着体检机构、各大医院等等,为用户提供线上预约体检、预约医院挂号、预约医美等服务。在体检领域,它和康平体检一直是独家合作关系,所以一直在为康平体检做线上引流。” PPT一页页地翻讲下去。 到了最后,是自己的观点总结部分。 这对钟晴来说,是最大胆的部分。 因为她在这部分里,胆大包天地提出了新的假设和想法。 之前她推想这次任务的真实意图是辛行帮至强体检找投资人——如果这个推想是真的,那么她等下将要总结出口的结论,可以说是把这个意图完全推翻。 “……综合上面的讲述,我有一点属于我自己的想法总结。”钟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也要不要怯场,把事先准备的内容好好发挥出去就行,“在此之前,石涛经理给我们布置调研任务的时候说,这次是对我们能力的一个测试。但我忍不住会想,如果它不仅仅是一个测试、如果它其实是下个项目,而项目内容就是帮至强体检这家体检机构找投资人,那么基于这个前提我想说:与其做至强体检的FA,不如主动联系一下康平体检、去做康平体检的FA、帮康平完成一轮融资,因为康平会是一个资质更好的项目标的。” 钟晴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众人表情各异。 凌娜直接半张着嘴,吕鹏山的眼睛直径也比平时瞪得更大。 一部的负责人韩向风和二部的负责人欧金荣听完钟晴的结论,都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看了看乔明轩。 乔明轩直接微眯了眼。 他把情绪藏得密不透风,叫人捉摸不透。 欧金荣笑呵呵地对钟晴发问:“钟晴啊,为什么三家体检机构你要推荐康平体检呢?不是还有个安心体检吗,人家还是行业里做得最好的呢,你怎么不选?” 钟晴把自己笑得憨实又纯粹,虚心答道:“因为我查了一下,安心体检不久前刚获得了一轮融资,现在一是它没有融资需求,二是创始人应该不会愿意这么快又稀释自己一轮股份,三是现在它的估值已经很高了,给它找投资人相对地难度会更大。” 顿了顿,她把话锋转回来:“而至强体检和康平体检之间,前者把步子迈得很大,急速扩张,看起来前景可观,但它涉及到夸大数据,这就藏着颗雷,后面运营只要出一点问题,就很可能会导致资金链断裂。虽然至强体检号称签了很多三甲医院有经验的老专家坐镇,但体检机构和医院不一样,体检是以发现问题为主,不负责治疗,所以体检机构对专家的依赖程度其实没有那么高。因此这个算不上至强体检特别突出的竞争优势。 “而康平体检现在虽然排在至强体检后面,但它有个优势是别家体检机构没有的——它和365助乐网关系密切。我们帮它找投资人的时候,可以建议投资人干脆把365助乐网和康平体检一起都投了,形成线上线下一起驱动客户流量的模式。” 钟晴越说越顺,思路也越清晰:“而且365助乐网和地方三四线城市的医院、医疗机构也都有合作,如果把365助乐网一起投了,未来在三四线城市铺设开体检机构的门店,就相当于通过365助乐网把三四线城市的线上体检用户拿下了,这也就相当于把体检领域很大一片下沉市场都拿下来了,那到时康平体检的规模就非常地能打,一定会比至强体检发展得更好也更扎实。” 她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韩向风和欧金荣似乎比刚才还要更意外一些,凌娜和吕鹏山简直可以说是震惊。 钟晴觉得自己这段分析似乎得到他们的认同了。她似乎很好地完成了今天的汇报展示。 她刚要松口气。 这时乔明轩出了声。 “你能发散想法很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清淡淡的,虽然说着很好、听起来却并不像在做肯定,“不过未免太露小聪明。不错,这的确是下一个项目的相关内容。但,”他话锋一转,声线里是不怒而威的震慑,“你想错了。我让你们做这次的调研报告,并不是要帮某家体检机构找投资人。” 钟晴愣在那。 她竟然想错了。 一时间她心里涌起惊讶甚至羞耻的感觉。 她那么自信,觉得自己琢磨对了方向。如果不是乔明轩刚刚戳破她的“小聪明”,她可能真的觉得自己很聪明。 下一瞬她的心往下一沉,脑子里全是“完了”两个字。 完了,搞砸了,她应该是进不了乔明轩的这个项目了。那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在她的怔愣中,乔明轩站起身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韩向风和欧金荣也随后起身,他们两个比乔明轩亲和得多,临走时不忘给予三个人一些鼓励和肯定:“你们今天表现得都不错,第一次做调研报告,没人帮你们全靠自己摸索,能做到这个程度,你们三个未来可期啊!” 适当关怀完新进员工们,他们也离开了。 石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三个人说:“这两天你们也辛苦了,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至于今天汇报展示的评语,领导们会写在你们的试用期考评记录里,等试用期结束一起发给你们。好了,散会吧!” 石涛说完也拿着东西出去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钟晴他们三个新人。 钟晴收拾好心情,走回会议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 吕鹏山在一旁有些阴阳怪气地奚落她:“做那么多,本以为会被表扬吧?结果倒成了自以为是。” 钟晴让吕鹏山阴阳得心里不痛快。于是她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不痛快,她得婊一下膈应膈应他才行。 于是她停下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吕鹏山。 她抬起的是一张憨厚困惑的脸,眼睛里有点受伤,但面庞上却在努力做出微笑,整个人看着就是一朵老实巴交的小白花,坚强地迎着风吹雨打。 她就这样仰头问吕鹏山:“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总是有意见。没关系的,你告诉我,我改,好吗?” 她的笑容快要坚持不住一样,仿佛对她再凶哪怕一点点,这笑容都会在老实人脸上咔嚓嚓破碎掉。 吕鹏山看着钟晴,愣了愣,一时竟没做出反应。 凌娜在一旁立刻心疼了,她马上站出来对吕鹏山说:“不,我觉得你刚才说得不对!我觉得钟晴不是自以为是,她就是很厉害,她做的东西都是我们俩没想到的,我们要敢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 吕鹏山这时从钟晴的凄楚面容里回了神。他用鼻子哼了一声,继续反驳:“你刚没听乔总批她耍小聪明吗?” 凌娜同他争辩:“可是就算乔总定义钟晴的聪明是小聪明,可她的小聪明也依然是我们俩没有的啊!况且我不觉得这次乔总定义得对,钟晴她就是很聪明!” 钟晴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装老实巴交小白花膈应一下吕鹏山,结果却惹得凌娜冲出来为自己出头,她心里陡然一暖。 看着吕鹏山丝毫不让地和凌娜吵架,辩得凌娜脸都涨红了。她立刻上前一步站到凌娜和吕鹏山中间,挡在凌娜前面,对吕鹏山蓦地沉下脸:“你要针对,就只针对我一个,不许吼凌娜!” 吕鹏山看着钟晴的脸不由又是一愣,连要吵的话都噎在嗓子眼忘记说。 刚刚那一瞬,他好像有了错觉,感觉钟晴像变了个人。她平时笑模笑样挺老好人似的,刚刚却一下变得很凌厉。 正疑惑着,忽然她又冲他一笑,还说了句:“忙了两天了还不累吗?走吧我们都回去休息吧。” 她又是往常憨厚爱笑的钟晴了。 吕鹏山看着钟晴和凌娜手拉手走出会议室的背影,还在忍不住纳闷地想,刚刚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差点被那个老实人给镇住了? 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石涛走出会议室后就直接走去乔明轩的办公室。 他坐在乔明轩办公桌前的椅子里。 乔明轩端着杯子,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问石涛:“通过这次的能力摸底小测试,你觉得这三个新人怎么样。” 石涛想了下说:“三个人倒是各有各的特点,都还挺可爱的。凌娜么,是在规定范围内能把工作做到极致,但范围外的她暂时还想不到;吕鹏山呢,他还缺少一点分析判断能力,比较容易相信采访,人家说什么他就引用什么。至于钟晴,她算是在新人里开了挂的,她做的东西说实话已经有点超我预期了,几乎无可挑剔,她的PPT能直接拿去给客户做展示。还有……”他说到这顿住。 乔明轩抬眼看了看他:“有话没说完?那就继续说,别说一半留一半地在那试探我。” 石涛嘿嘿一笑:“领导英明。我想夸钟晴,但我得先观察您是不是爱听。” 乔明轩微眯眼昵他,石涛马上调直身板收起嘿嘿笑正色说道:“还有我其实是想说,我觉得这次的三个新人都不错,”顿了顿,他强调,“尤其钟晴,我觉得她真的很聪敏,她比其他两个人想问题想得都深都远。刚刚在会议室里,虽然她没有完全猜对我们要干什么,但也真是八.九不离十了。” 最终选了她 第八章 这次乔明轩给三位新人布置的任务,的确不只是测试而已,它的确是乔明轩正在接触和推进的项目。 它也的确不是要为哪家体检机构找投资人。 这次的项目,其实是投资人来找了乔明轩,希望乔明轩能帮忙找一家做体检服务的机构,投资人想通过投资它来布局这方面的产业。 所以乔明轩说钟晴猜错了。所以石涛说钟晴其实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钟晴真是挺聪明的,做事有方法也会动脑筋,能把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猜得七七八八,她确实是个做项目的好料子。我们安排的任务是一,其他人完成了约等于一,而她直接就完成到了二。”石涛毫不吝惜对钟晴的夸奖。 乔明轩把咖啡杯放回桌面上,摘下眼镜,眼一掀,眼底满是戏谑地看着石涛问:“什么时候这么会用数学夸人了?又是一又是二,又是七七八八,又是八.九不离十。你这么使劲夸她,弦外之音是不是想敲打我,说她耍小聪明猜错了其实是冤枉她了?” 石涛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敢这么斗胆啊!”其实是有一点的。 但他也知道乔明轩那么做的真实用意。 “我知道您开会时候是故意那么说的,您那是想让钟晴别刚接触工作就太过自信和骄傲,别养成过度揣摩别人想法的小聪明,这样以后容易刚愎自用犯错误。” 乔明轩几不可见地抬抬眉。他有他的苦心,但从来不求谁能看透。哪怕有时被误解,也觉得并无所谓。被误解是每个人的宿命。 石涛看着乔明轩,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自己应该可以继续斗胆胡说一下子。 “但乔总,其实您心里也和我们一样,也是会有那么一点觉得,钟晴确实还挺不错的对吧?” 乔明轩闻声左眼角微微一动。他眼角的小痣也跟着极轻一动,只那若有似无的一下却把他整个面庞都点缀得活泛起来,揭穿他严肃威压的气势下,其实同样拥有七情六欲。 但他开口时,声音还是平平语气依然淡淡:“你现在的行为,和钟晴刚刚在会议室里的做法有区别吗?再这么耍小聪明揣摩我的想法,当心我把你发配边疆去做最苦的项目。” 石涛赶紧给自己嘴巴上拉链。 拉到一半,发现问题还没讨论完,再把上拉链的动作倒退回去把拉链拉开,对乔明轩问:“乔总,我再斗胆问最后一句,他们三个新人里面,您决定好选谁进组跟这个项目了吗?” 乔明轩回他的是一个想发配掉他的眼神。 石涛赶紧从办公室跑路。他想乔明轩看起来好像怪不喜欢钟晴的。所以加入项目的人选应该是另外两个人之一了吧。 - 汇报会结束后,钟晴觉得这次想上乔明轩的项目是不太可能了。 但她不觉得气馁。从小的艰难生活铸造了她一个高品质:不轻易放弃;但当所有努力都做到最大,依然没有得来预期结果,也绝不气馁。这次不行还有以后。 人总是可以怀有希望和目标的,只要还拥有着这个品质,人就是还拥有着未来。 钟晴决定翻过这一页,为人生的下一页继续努力——乔明轩的这个项目她上不了,她还可以为上他的下一个项目而继续筹谋使劲。 就在钟晴已经完全调整好心态决定从长计议时,会议开完的两天后,她忽然接到石涛的通知:从今天开始,乔总让你到他现在做的项目上学习。 钟晴一时间竟有一点反应不过来。她想那个男人,这么擅长把别人的心思和情绪拿捏在股掌间吗?明明觉得已无希望,结果却有绝地反转。这种意外的转折和惊喜,太容易让人谢天谢地,从而对他也心生感恩。 当天下午,乔明轩就把钟晴叫进办公室。他对她没什么和悦脸色,公事公办地板着面孔交代规矩:既然上了他的项目,就要用心,多学习少发表意见,尤其不要耍小聪明。 钟晴以很诚恳的态度保证,她一定虚心努力,刻苦上进,一定不会让乔总有一丝后悔在这个项目上选了她的想法。 不就是能屈能伸么,这是她从小的拿手好活儿。 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目的,她决定投乔所好,怎么正中他怀怎么来。 从乔明轩的办公室出来,石涛接力似的又把钟晴叫到他那去。他给钟晴介绍了下项目的相关内容,钟晴一边听一边就有点目瞪口呆。 其实这项目,还真跟她用“小聪明”猜得八.九不离十的近。只不过她猜是给体检机构找投资人,而其实项目是给投资人匹配一个体检机构做投资标的。 这么一看,她总觉得乔明轩对她的批评有点过于狠了,好像多少掺杂点个人情绪似的。 然而若说他对她格外反感一些,他偏偏还选她率先上了他的项目。 钟晴有些琢磨不透这个男人。于是为了公平起见,她决定也继续做一个不能让他看透的女人。 听完石涛的讲解,钟晴了解了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 有家资力雄厚的投资机构叫苍石基金,老板秦苍岩和乔明轩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每次合作他对乔明轩的表现都很满意,凡是乔明轩介绍给他的项目,投资回报率都飚得高高,投资收益都让他赚得很难低调。 现在秦苍岩在他的苍石基金下面又成立了一家全资子公司苍石医疗,未来打算专门投资医疗服务这条线。因为秦苍岩看好这个产业,想通过投资尽早占领这块地盘,未来把苍石医疗打造成这个领域的产业巨头。 而投资一家体检机构正是秦苍岩眼下的投资计划。如果这次投资布局进展得顺利,未来他会加快脚步投资医美、口腔、中医养生等等领域,甚至有开拓智慧社区医疗和健康养老项目的计划。 所以这次如果能够和秦苍岩顺利达成合作,这意味着后面还将有一系列项目可以继续。 石涛还告诉钟晴一些目前的项目进展。 原来让他们三个新人去调研至强体检,真不是随便找的,这家体检机构是由苍石那边指定的。 “至强体检是秦苍岩秦总反馈过来的体检机构。”石涛告诉钟晴。 钟晴试探地再次表达自己想法:“但我总觉得康平体检好像更适合成为被投资的标的……” “其实不只你一个人有这个想法。”石涛笑着说,“但这里边的关系有那么一点复杂,至强体检是由别的FA把它推到了苍石内部别的管理人员那里、那个管理人员又把至强体检提案给了秦苍岩。秦苍岩和推至强体检那家FA机构没有合作过,咱们乔总听说之后就主动去找了秦总,说可以帮他验证一下至强体检是不是最优解。” 听到这里,钟晴脱口而出:“这样的话,那无论如何至强体检都不会是最优解。” 石涛愣了下,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钟晴一脸憨厚地做着锐利分析:“因为这个项目是乔总主动去找秦总争取的,如果至强体检是最优解,那就说明另外那家FA机构可以继续推进下去,而苍石后面一系列医疗体系的投资运作也都会和那家FA机构绑定,这意味着那家FA机构提前锁定了好多财务顾问费。这不是给别的FA拱手送业绩吗?” 所以乔明轩心里八成早就认定最优投资标的不是至强体检了,可开会的时候他还那样说她。 他到底有多不待见她?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太不利于自己接近他了。 石涛听完钟晴的话,笑着说:“我就说你很适合做这行,想事情想得透、想得快。不过乔总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为了锁定后面的一系列合作,不管标的适不适合都说成不适合。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顿了顿他还告诉钟晴:“等下我把项目相关的资料都发到你邮箱,你尽快吃透,指不定什么时候乔总就会带着我们去苍石那边,别到时候还对项目一知半解的,那样的话乔总真的会杀人。” 钟晴早就听说乔明轩在工作时就是个温面魔王,入职以来她也体会到这荣誉称号确实是名不虚传。 她不敢怠慢,收到邮件后立刻啃起资料。 - 钟晴没想到石涛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得这么快。 她前一晚刚啃完所有资料,第二天一早刚到公司就被石涛通知:“准备一下,等下跟乔总和我一起去苍石基金。” 苍石基金有自己的一栋写字楼,叫苍石大厦,坐落在城北金融区。钟晴以前实习的券商投行就在苍石大厦隔壁,所以她对这带区域不算陌生。 只是进到苍石大厦里面,她多少还是被内部装潢的气派震慑了一下。 他们到时已经有漂亮的秘书小姐等在公司大堂,把他们一路畅通地迎接进秦苍岩的办公室。 一进屋,钟晴差点以为自己进的是机场大厅。房间又大又亮堂,讲起话来都要担心有回音。 秦苍岩大约五十多岁,两鬓灰白,脸上有两道略深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自带岁月威严。 他坐在一张方桌前,桌上摆着象棋棋盘。 秘书把乔明轩引到秦苍岩对面坐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开始走起棋,谁也不开口先谈项目。 石涛带着钟晴在一旁沙发坐下,告诉她:“他们俩每次见面都要先杀一盘的,我们坐下等会儿。你想喝什么就说,这方面倒不用太拘谨客气。” 钟晴看看棋盘方向,让自己看起来好奇极了,小声问石涛:“石经理,您说他们俩谁会赢啊?” 石涛先说:“自己人,叫石哥就行,也别用“您”,别让外人觉得我们不熟似的。”然后又小声说,“这棋啊,乔总既不能赢又不能输,赢了会让秦总心里不服不舒坦,下个没完;输呢,又会让秦总觉得对手没能力。” 钟晴张大眼睛:“必须得想办法下平手?” 石涛眨眨眼点点头。 钟晴咋咋舌摇摇头。 怎么还跟古代哄皇帝似的。 她问石涛,她可以站远点观战吗,石涛点点头。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观战。 棋盘上的厮杀很激烈,但好在乔明轩有备而来,把交战形势带进几个拉扯对峙之后,终于让结局陷在平手状态里。 秦苍岩看着棋盘好一会儿,搓搓手,惋惜不已:“我刚刚那步要是不上马,现在就已经赢了。” 钟晴以前经常陪易强下棋,易强也是个象棋高手。她在一旁看得清楚,乔明轩步步藏有后招,刚刚如果秦苍岩不上马,乔明轩走一步车,秦苍岩直接就输掉了。 乔明轩一边对秦苍岩说“那我侥幸在秦总手下求生了”,一边扭头瞥了眼钟一晴。 她视线落点正在他棋盘的车上。 像是感知到自己正被打量,于是她转头,撞向他的视线。 然后她冲他憨憨一笑。 乔明轩挑挑眉。 心里一刹识破她在憨笑下,似乎已经发现他潜藏的赢招。 她连这个也能看破吗?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秦苍岩从棋盘前起身,带着乔明轩走去会客区,招呼乔明轩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钟晴跟过去,和石涛坐在旁边沙发。 平手让秦苍岩心情还不错,很有耐心地同乔明轩探讨项目情况。 “你给我发的邮件我看了,但你建议我不要投至强体检这个结论,我想问问你,究竟是至强体检真的不该投,还是你怕我投了至强体检,之后的一系列运作就到了别的FA手里和你无关了?” 秦苍岩高深莫测地笑着问乔明轩。 钟晴在一旁默默围观。 心里还是有点震惊的,大佬谈事竟可以这么犀利和开门见山。 被人直戳问题关键,乔明轩神色不变,还是一派沉稳自若,他的一副好面皮在此刻给他大大加分,他看起来又从容又润朗,尤其弯唇一笑时,几乎是与“赏心悦目”这词在做联动。 乔明轩微笑着见招拆招,不答反问:“秦总,我能先问您个问题吗,为什么您对投资标的的优先选择是至强体检呢?” 秦苍岩一边端起秘书泡好的茶,一边示意乔明轩也一起喝。但没有去招呼石涛和钟晴。 这一刻钟晴看到了一座无形的金字塔,塔尖上的人不会轻易招呼塔底的人一起喝茶。 人都愿意往上爬,有时也许就是为这一杯茶的体面。 秦苍岩抿一口茶,皱皱眉,示意秘书:“这季的茶口感不行,回头都换掉。” 秘书赶紧应声,起身要给他换新茶,秦苍岩却摆手把她挥走,“先这样吧,别耽误我们谈正事。下次上茶前自己先尝一尝,别什么都往上端。” 短短过程,已经把他不好相与的性格体现淋漓。钟晴想,乔明轩能和这样一个人经常打交道,说明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秦苍岩放下茶杯,笑起来,回到正题,答复乔明轩刚刚的问题:“明轩啊,我也不瞒你说了,这家至强体检是通惠资本的FA去找了秦飞扬那小子推的,那小子带人考察了一下,觉得不错,值得投,就把项目计划书递到我这来了。” 钟晴想这个秦飞扬恐怕就是那个“苍石内部别的管理人员”。他也姓秦,说明他应该不是一般的管理人员。她之前查阅过秦苍岩和苍石基金、苍石医疗的一些公开披露信息,了解到秦苍岩和妻子没有子女。所以这个秦飞扬也许是秦苍岩侄子之类的亲戚。 “小秦总有没有说至强体检哪些方面不错?”乔明轩又问秦苍岩。 秦苍岩回道:“按他调查之后的说法是,这家体检机构比较新,有生命力,规模增长快,行业排名靠前,并且处于极速扩张期、有强烈的融资意愿,那么价格应该相对好谈一些。”顿了顿,他笑了一下,“等等,明轩啊,至强体检到底怎么样,你怎么问起我来了,这不是我给你布置的任务吗?” 乔明轩也笑了下,扶了扶眼镜后,神色一正说道:“秦总,我的确是不建议您投至强体检的,但这个决定和我的私心无关。如果至强体检真值得您投,哪怕您后续的投资布局我参与不进去,这个肥差会落到别的FA碗里,出于我的职业道德,我也不会硬要您别投的。您知道,我有我的职业骄傲。我们得出至强体检不是投资最优解这个结论,是基于我们经过翔实的考察、调研和测算的。” 秦苍岩听到这里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你小子,浑身上下都是骄傲。”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也让人了解了一下,最近好些渠道都反馈回来消息说,至强体检是个好项目,并且已经有好几家投资人都有投资意向,说不定最后谁想投还要好好竞争一番呢。这样一个优质标的,为什么到你这就变成不建议投了?我想你必须得给我个特别强有力的理由来说服我。” 钟晴听到这里心中一跳。 如果业内都说这是个好项目,只有乔明轩不这样认为,那就说明是他的问题了。 这个局他该怎么破呢? “秦总,我今天带来个新同事,很勤快,实地跑过至强体检的门店,统计过实际数据。我让她来给您说说至强体检的真实情况吧。”乔明轩话音一落,就转头看向钟晴。 钟晴一下愣在那,因为愣得结实,还半张着嘴巴。 乔明轩隔着镜片对她挑眉:“钟晴,别愣着了,来跟秦总说说至强体检的情况,就像那天开会时那么说。” 钟晴收起半张的嘴巴:“好的。” 附近找房子 第九章 石涛在一旁把平板电脑递给钟晴,上面是她那天汇报时做的PPT。 钟晴接过平板电脑,心里不由又是一怔,意外自己做的PPT竟可以直接拿来对客户做展示。 她飞快看了乔明轩一眼,乔明轩也飞快对她一点头。 ——我就照着我的PPT说吗?没问题吗? ——对。没问题。 钟晴心里蓦的就踏实下来。 想了想,她直接把平板递给了秦苍岩,方便他边看边听自己讲。 那PPT的内容早就烂熟在她心里,她可以不用这道具。 像那天做汇报一样,她把PPT的内容流利地陈述出来。因为已经讲过一次,这次她表现得更加娴熟从容。 她把至强体检的弊端分层次一一呈现给秦苍岩:实体门店体检人数数据夸大、销售平台存在销量刷单现象、扩张速度过快、抗风险能力相对较低等等。 讲完至强体检的内容,乔明轩叫她停一下。 秦苍岩也从PPT页面抬起头,看向乔明轩,等他的有话要说。 “秦总,您看到了,就像我这位同事所陈述的,至强体检并不是一个优质的标的。” 顿了顿,他往回解释秦苍岩刚刚说起的传闻:“至于您刚刚提到的,最近好些渠道都反馈消息说至强体检是个好项目,有很多投资人都有投资意向,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用我的人脉方法,确定了这消息其实是个烟雾弹,而这放弹人就是至强体检的创始人。他把扩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急需融资,否则就有现金流断裂的风险,为了能快速完成高额融资,他安排人放出这种消息,想给苍石造成自己很抢手的假象,引苍石入局做他的接盘侠。” 他说完停顿一下,给秦苍岩足够的思考时间。 一旁钟晴无声地瞪大眼睛。 原来资本市场里的花活这样多。如果不是身经百战时刻警惕,又怎么能轻易识破这金钱迷局。 秦苍岩听完乔明轩的话,静默几秒后,长叹口气。 “飞扬想有个锻炼的机会,我就放手让他去跟这件事了,也没有往太深里管。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嫩啊,还得需要历练,我要是全信了他,这次就成接盘侠了。” 乔明轩适时安慰:“小秦总还年轻,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 秦苍岩“切”一声:“年轻?他今年都26了,不过就小你两岁,可你在两年前都已经帮我做成好几个大项目了,他呢?” 乔明轩圆融地寒暄两句,说自己只是运气好,说小秦总是璞玉,雕琢后一定能大放光彩。 然后巧妙转移话题,把秦苍岩的注意力移回到项目上:“秦总,我们不只论证了至强体检不是适合投资的标的,我们也论证了另外一家体检机构是最优解,不如您听我们这位小同事再继续给您讲一讲?” 秦苍岩点头说好,乔明轩抬头示意钟晴:“继续说吧。” 钟晴先是愣了愣,看向乔明轩——继续按她的PPT讲下去吗? 接收到乔明轩的肯定信号后,她重重一点头,“哦”一声。 秦苍岩觉得她很有趣,怎么会有人看起来又有点聪明又有点憨的? 他不由微笑:“小姑娘你不要紧张,你讲得很好,我蛮爱听的。” 钟晴立刻绽出笑容,继续往下讲——作为专业的FA,他们更推荐苍石医疗选择康平体检做投资标的。不仅如此,如果能把365助乐网一起收入麾下,对未来苍石医疗构建全国领先的医疗服务体系也多有助益。 在她说完这些后,乔明轩又补充了很多康平体检和365助乐网的具体信息,包括组织架构、人员组成、近年来财务情况、未来的发展计划和前景等等。 那些都是钟晴所查不到的东西,她想乔明轩一定是已经对康平体检做过一次实地的初步尽调了。 怪不得他敢放手让她去讲,他早就准备万全,等在一旁随时准备查缺补漏。 原来全盘局面一直被他悄无声息地牢牢掌控着。 真是个厉害却不显锋芒的狠角色。 钟晴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同时用心学习乔明轩条理分明、主次有序的陈述技巧。 秦苍岩从头到尾地听完他们两人的讲述,又消化了一下,提了几个问题。 乔明轩都一一解答。 秦苍岩最后问:“那么,如果我决定改变意向投资康平体检,你能说服康平的创始人接受我的投资吗?” 乔明轩掀动唇角回以一笑:“当然。如果没有这个把握,我不会把这个建议冒冒然端到您面前来。我已经和康平体检的董事长接触过了。” 钟晴在一旁看着乔明轩。原来他也很会笑——他也会笑出一个功能型笑容,那种让人看了会觉得他是个值得被信任的人的笑容。 秦苍岩点点头,又沉吟一下,终于做出决定:“那就是康平体检了。这件事从现在开始,由我接管,秦飞扬那边可以不用去理。回头我让我秘书给你安排具体的对接人,你们赶紧把这件事推进下去,尽快帮我完成这项投资。”顿了顿,他把平板电脑递向乔明轩,“这回PPT做得不错,比以前给我看的那些活泼很多,挺好。” 乔明轩一边接平板一边微笑着向一旁努努下巴:“这回的PPT是这位小同事做的。” 顿了顿,补充:“里面的内容也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钟晴在一旁闻声又是一愣。 不久前他对她还是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还在警告她不要耍小聪明。 没想到他对她的工作内容,其实是肯定的,甚至他还愿意在外人面前给予她肯定。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苍岩转头看向钟晴,“嚯”的一声:“你这小姑娘,有点本事,也不惧场,很有几分你领导刚入行时的样子,就是看着比你领导那会儿要憨厚老实一些,不够张扬。你领导那时候啊,闯得很呢,敢当面揣测我的意图并且最终有本事改变了我的想法呢!他这个闯劲啊,你以后可要多学学!” 钟晴:“…………” 这个“闯”字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这不就是之前乔明轩批评她“耍小聪明”的另一个说法吗?他这是不是双标啊?? 钟晴捺住这份内心吐槽,赶紧笑得眉眼弯弯,谦虚老实地回秦苍岩:“谢谢秦总夸奖,不敢当的、不敢当。”也不敢学的、不敢学;学了会被说“耍小聪明”的。 钟晴说完带着笑容和腹诽瞥过一抹眼神到乔明轩脸上,却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他嘴角又是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钟晴赶紧把自己笑得更憨实了些,把心里腹诽压得死死的,看起来纯纯的实诚人极了。 乔明轩转走眼神,看着秦苍岩微笑说:“让秦总见笑了。现在回头想,年轻时过分自信未必是好事,还好秦总当时赏识,没觉得我是在耍小聪明。但在别的投资人那里,我是踢到过铁板的,也因此明白这世上像秦总您这样胸怀宽广的人很少,商场上大部分人其实都不喜欢被人猜透心思,尤其是心思被猜透后还要看到对方眼底泛起‘我果然没猜错’的自负。” 钟晴闻声一怔。乔明轩这段话里可品味的点好多,既捧了秦苍岩,又透露了他曾经因为自信和揣摩他人得罪过其他投资人。 因此那天汇报会时,他才那样说她吗?而他那样说她,其实是在避免她去走他曾走过的同一条弯路吗? 钟晴心里感受一时错综复杂起来。 本来很腹诽和埋怨他,这下竟腹诽埋怨不起来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原来觉得自己离这问题的答案会越来越近,可现在却觉得好像越来越远了。 - 事情初步谈定下来,乔明轩赶紧撮合苍石医疗和康平体检两方见面详谈。 康平体检方面为苍石医疗准备了一场路演,让苍石医疗更进一步了解了公司情况。 路演后秦苍岩对这个投资标的表示很满意,但作为投资人,他还是谨慎地提了要求——他要求对康平体检进行实地考察和详细尽调。 对此康平体检方面没有意见,表示愿意配合。 乔明轩帮忙联系了第三方法法律机构和会计师事务所,协助苍石对康平体检做尽职调查。他承诺秦苍岩,尽调过程他也会派自己下属全程跟进,确保尽调结果准确无误。 秦苍岩也明确表示,如果尽调没问题,会马上给出投资意向书。 乔明轩安排石涛做这单项目的负责人,由他负责把控第三方尽调进度和推进后面的项目流程。 钟晴没听到对自己的工作安排,于是主动发问:“乔总,那我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乔明轩看她一眼说:“你看你自己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吧。” 说得轻描淡写的,但钟晴还是听出了里面的别有含义:到了项目上,你更应该学会让自己眼睛里有活。 钟晴于是主动帮着石涛打下手。她前几天跟着石涛在康平体检一起盯尽调,后面石涛把她派遣回公司过文件。 钟晴每天早早从郊区赶到市中心上班,又总是加班到很晚从市中心赶末班公交回郊区小院休息。 这样奔波下来,每天的通勤路程让她感到无比疲倦。 上下班的路途实在太累太久了,这段时间如果用来工作,其实可以完成很多事情。 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她终于动了在公司附近租间房子的念头。 她本来想多陪陪易澄澄,所以才没有考虑租房。但像现在这样,工作日时间她每天早出晚归,和易澄澄根本照不上面,她也就能陪着易澄澄一起过个周末。 这和她租个房子,工作日待在房子里,周末回去陪易澄澄,其实是同样的效果,还免去了她来回通勤路上浪费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拿定了主意,开始在公司附近找房子。 可是公司附近寸土寸金,房子租金贵得吓人,钟晴找了两天房子后,改了想法,把落脚目标定在了城中村。她料想城中村那些小平房里的简陋房间,总不至于也是个吃人价格。 但令她想不到的是,城中村因为价格便宜,居然特别抢手,被一大把一大把的城漂们瞄着盯着,一个房间空下来,马上就有一个城漂住进去,绝不会让它空上哪怕一个夜晚。 钟晴下手晚,前面排着好些人,她盯了好几天也没盯到一个到期退房的空房间。 中午吃完饭,钟晴坐在工位给中介小哥打电话,向他好一顿拜托,求他再有房间空下来尽量优先一下自己。 挂断电话后,钟晴一抬头,发现施雅妮正倚在她工位前喝奶茶。 施雅妮把火辣辣的红唇从吸管上挪开,看着钟晴问:“你是正在公司附近找房子吗?” 钟晴有点小苦恼地点点头:“嗯,可是这附近的房子太贵了,不太远的城中村里房间又很抢手。” 施雅妮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把奶茶往桌上一放,拿起钟晴一只手夹在自己两手之间一拍:“巧了,姐姐我这正有个好办法,你想听听不?” 钟晴立刻小鸡啄米式点头:“想听!” 施雅妮马上带点兴奋地说:“说起来,巧了么这不是!我啊,也是和你一样的情况,虽然家在本市,但离公司远,我男朋友就张罗着在公司附近给我租了个两居室的公寓。本来我们有考虑过他也搬来跟我一起住,结果公寓租完他就被外派了。他要给我付房租,我合计他又不住这,我干嘛让他付?弄得我跟被包养了似的,咱新时代大美女哪兴这个是不是。但我呢,自己负担这个两居室公寓又觉得吧,确实有点贵;而你又正好在找房子,那不如我把其中一个房间租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钟晴眨眨眼,消化着施雅妮一股脑输送过来的一大堆信息,然后不失谨慎地问:“雅妮姐,一个房间的房费是多少啊?” 施雅妮说:“你刚上班,还没转正,我就不和你均了,我少收你点,当是你给我作个伴了。”她说了个数。 钟晴吸口气。虽然知道施雅妮已经是照顾她了,但这个价格,还是超出了她的预算。 施雅妮迎着她的吸气声红唇掀动:“拜托我的小朋友,那可是金嘉公寓,平时都租不到的,我能租到还是以这个价格租到,都是我男朋友认识金嘉公寓物业的经理才谈下来的。” 听到金嘉公寓四个字,钟晴立刻眼睛一亮。 如果她没记错,她曾经听到乔明轩让石涛送他回住处取文件,而他的住处就是——金嘉公寓。 正愁没有机会多点时间接近他,搞清楚他这个人,机会竟就这样自己跑她面前来了。 钟晴当即再不犹豫,反拉住施雅妮的手,热热烈烈地叫声姐姐,告诉她:我租,我租,我租! 什么样的人 第十章 钟晴跟着施雅妮去认了趟门,顺便看了下房子。她一看就把那房间看进眼里去了,城中村里的小平房再也勾不动她。 无论位置、环境、采光,都是绝好。因为是高档公寓,有物业管家24小时提供贴心服务。 钟晴当天下班赶回城郊,先和易澄澄沟通,她可不可以搬到公司附近通勤,周末再回来陪她,平时会有六婶招顾她。易澄澄虽然还是不肯说话,但她抬手抚摸着钟晴眼下的黑眼圈,点点头。 她什么都懂,懂钟晴的奔波辛苦,懂钟晴把她放在心上,懂如果她不肯,钟晴一定不会搬。可那样钟晴就太累了。 钟晴用力拥抱一会易澄澄。然后她收拾了点衣服和生活必用品,又跑出去买了一大袋水果,等易澄澄睡下之后,她乘着公交回了市里。 赶到金嘉公寓小区门口时,施雅妮已经等在那里,她来接钟晴顺便帮忙搬东西。 钟晴心里一暖。 施雅妮惊讶于她没带什么东西,瞪圆卡姿兰大眼睛感叹:“就这点行李?你过得这么素,可怎么对得起你一生一次的青春?” 钟晴脸上憨笑着回:“不着急,我现在先多挣钱,以后再用钞能力重返青春。” 她心里明白,青春属于不为生活所苦的人,她现在没有资本享受青春,她得带着易澄澄先好好活下去再说。 东西少,钟晴很快就归置好了,施雅妮把她叫去客厅一起吃水果。 “你说你,够客气的,搬进来就搬进来吧,还买一大兜子水果,比你带的行李都沉,我要是不切点吃了都对不起你这么客气。” 施雅妮一边说一边坐在客厅沙发上,端起一碟水果切块边吃边让钟晴一起坐过来。 钟晴笑得憨憨的,坐过去一边吃水果一边和施雅妮聊天。 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对面。 施雅妮神秘兮兮地告诉钟晴:“对面啊,是个大户型,住着一个精英大帅比。” 钟晴一副“哇塞”的表情问:“雅妮姐你怎么知道对面住着精英大帅比?” 施雅妮插起一块苹果笑得得意洋洋:“我当然知道,因为对面的精英大帅比我认识。哦对,你也认识。” 钟晴心里冒起“不会吧,不会就是他吧”的泡泡:“我也认识?谁啊?” “傻样!”施雅妮被钟晴一脸憨憨纯纯的样子逗笑,“是乔总啦。” 钟晴立刻恰到好处地把眼睛瞪大,吃惊又不至于做作的程度:“乔总?他住在我们对面?怎么会这么巧?” 好家伙,还真是他。 施雅妮又插起一块香蕉送进嘴里,含糊地说:“不能算巧,是我先住进来,然后乔总也觉得住太远上班不方便想在公司附近找房子,我就帮他把对面大户型租下来了。” 原来如此。 “不多久他觉得在这里住着确实不错,挺舒服,干脆就把对面那套直接买下来了。” “……” 有钱真好。 钟晴心里暗暗想,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果然当一件事看起来太过巧合时,一定是掺有了人为干预的因素。 “雅妮姐,我有个问题,”钟晴放下水果碟,诚恳认真地发问,“和上司住对门,会不会不方便?” 会不会撞见他带女人回去过夜。或者带男人回去?她想通过这个问题窥探到他在私生活里是个怎样的人。 看她发问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天真又娇憨,施雅妮忍不住伸手捏钟晴脸蛋。 “恰恰相反,和上司住对门可不要太方便!比如他让我拿个什么文件给他,我随时随地都能完成,根本不用等第二天到公司,简直不要太便捷。” 钟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点点头。 “哦。” 心里却感叹,现代社会真是把社畜们压榨得极度容易满足,连住在上司对门的开心点都是可以随时随地给上司拿文件。 “大户型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啊?”钟晴忽然问了一句,她脸上是一副尺度被拿捏得很好的天真样子,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大户型到底长什么样,而不是好奇乔明轩的生活环境。 “不瞒你说,”施雅妮看着钟晴那副好看脸蛋上又实诚又好奇的样子,只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决掉她的所有疑问,“虽然和乔总住得这么近、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但我还真没能迈进他那门槛看看里边被他住成什么样。” 顿了顿,施雅妮感叹:“他这人啊,边界感极度分明,还相当有领地意识。” “领地意识?”钟晴认真吐槽,“这不是属于大熊猫拥有的特性吗?所以闯进他的领地之后,他会像大熊猫一样,咆哮、咬人、抡巴掌?”然后在自己的领地内,到处以……做标记? 施雅妮想象一下乔明轩咆哮咬人,这简直是不可描述的画面。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挺敢想,我还挺敢听,我们俩可真敢!” 第二天,钟晴不知道乔明轩骨子里是不是熊猫,但她和施雅妮已经有点熊化了。 两个人刚搬到一起,话匣子的门打开之后就像坏了似的合不上,她们一直聊到半夜一点钟。 于是早上起床后,两个人都带上了黑眼圈。还好施雅妮用她高超的化妆技术挽救了两人的熊化。 到了公司,钟晴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第三方机构已经差不多完成对康平体检的尽调,钟晴协助石涛一起过了一遍尽调报告。投资方很快就报告反馈了一些问题,石涛带着钟晴,把这些问题带去康平体检,一起整理出解决措施。 等把所有问题都解决,苍石医疗给出了投资意向书。 辛行资本作为FA,开始为投融双方居中协调投资意向书里的条款。 钟晴发现FA作为帮助投融双方居中沟通协调的纽带,真不是个容易做的工种。 投方总想用最低的估值收购最多的股份;融方恰相反,只想用最少的股份融来更多的投资。FA夹在中间,要兼顾双方的立场,去左右逢源撮合交易。 投融双方只需要与对方博弈,而FA需要和这两方同时博弈。 钟晴想,这真是一份塑造人精的工作。 有时投融双方的意见无论如何达不成统一,这时乔明轩会亲自出马。 钟晴在一旁看着学着,乔明轩怎样在投融两方间把他们差点谈崩掉的破裂关系缝缝补补得皆大欢喜。 只是乔明轩对外的和颜悦色,没有延续到内部来。 有时她工作做得稍慢或者完成得有一点瑕疵,会换来乔明轩很严厉的批评。 她开始时会难免委屈地想,乔明轩在针对她。 后来却心情复杂地发现,是她想多了,乔明轩平等地针对部门每一个达不到他要求的人——他批评石涛的时候,比批一个新人好不到哪去。 按说有这么一位严厉上司,部门的气氛应该很高压,人员的精神状态应该很压抑紧张。 可钟晴发现,乔明轩手下的人,不仅不压抑紧张,反而很拥护他。他们像没长记性在身上似的,根本记不住乔明轩劈头盖脸的狠批。 无人时,钟晴悄悄问石涛:“石哥,乔总那么严厉凶残地批评大家,大家就没有对他怀恨在心的吗?”怎么还越批越爱似的,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么。 石涛反问钟晴:“乔总批你,你怀恨他了?” 钟晴呆滞一瞬,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怎么敢啊!” 石涛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不敢?你们这些勇于做自己的九零后零零后不就是来整顿职场的吗。” 钟晴笑得一脸真诚:“我选择等转正以后再勇于做自己。” 石涛更乐了:“这种大实话搁心里头,别乱说出来。” 钟晴附和:“是显得有点功利了。” 说笑一阵后,石涛告诉钟晴:“乔总这人平时很温文尔雅的,只不过一碰到工作相关的事就的确会变得很严厉,因此人送外号温面魔王一点也不算夸张。可除此之外,他真的很好,有领导担当、工作能力又超强,所以大家都很服他。” 顿了顿他正色起来,对钟晴说:“钟晴,其实你运气很好,入行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跟着全公司业务能力最强的人去做。跟着乔总,你会用最短的时间长最多的见识和本事。他的每一次狠批之后,都是被批那人的飞速进步。所以,别怕挨他批评,我们这些老人儿都知道,挨他批挨得最多的人,往往能最快成长升迁。” 钟晴想,石涛说得倒没错。跟着乔明轩在项目上走了大半个流程,她真的很长见识和能力。 也是在乔明轩运筹帷幄的操盘下,项目高效有序地向前推进着。 当苍石医疗终于把投资款打给标的公司康平体检,辛行资本也收到了项目佣金。 这一天,公司通过内部邮件例行发了喜报,祝贺三部圆满完成新项目,祝贺乔明轩又以漂亮业绩为辛行资本添得一笔丰厚收益。 项目组成员都分到了项目奖金。钟晴作为试用期新人,虽然拿不到奖金,但也跟着很高兴。 她学到的东西,这些宝贵的无形资产,不比奖金更珍贵? 她这样安慰自己。 奖金么,等转正之后就有了。 她在心里擦着馋奖金的口水,进一步安慰自己。 正给自己作着人格和心灵的洗涤时,凌娜过来祝贺她:“钟晴,你好棒啊!我听石涛前辈说,你在项目上表现得特别好,抗压能力也特别强,我得向你好好学习才行!” 钟晴没等谦虚,和凌娜一起过来的吕鹏山又开始阴阳怪气:“你也不差我也不差的,有什么好学的,你别最后学歪了。再说她哪是什么抗压能力强,她就是心大。” 一听这话,钟晴立刻一脸老实巴交地说:“你嫌我心大,那想必你的心很小。心小,就是说心眼也小。所以吕鹏山,你小心眼。” 吕鹏山让她怼得一梗,转头冲凌娜说:“你还总说她是老实人,你看她骂人不带脏字的,哪里老实人了?” 凌娜咯咯地笑,一脸公正地偏袒着钟晴:“有一说一,她这个推理过程是成立的。” 钟晴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吕鹏山气得脸一黑,冲着钟晴就撒脾气:“笑吧笑吧,做了半天项目一分钱拿不着,还乐呢!” 钟晴反问他:“我们还在试用期啊,肯定没有奖金的。怎么你跟着欧总做项目,拿到奖金了?” 钟晴上了乔明轩的项目之后,凌娜和吕鹏山也分别上了韩向风和欧金荣的项目。 吕鹏山不仅自己回答,还直接替凌娜抢答:“我和凌娜虽然没有项目奖金,但我们有翻倍的路补餐补,算是变相的奖金了。你呢,你有吗?听说三部对差旅餐费控制得可是相当严格呢。” 钟晴在心里“靠”了一句。 她确实没有。 不过输人不能输阵,她以灿烂笑容告诉吕鹏山:“你放心,我的财运福气都在后头呢。” 打发了吕鹏山,钟晴收起笑容后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乔明轩。 不仅严厉,还小气刻板,不知道通融通融,让她多找些路费餐费的发.票多报销一点费用,也算是跟着做项目的辛苦费了。 晚上她加了会班才回公寓,进房间后手机滴地响了一声。 她拿起看了一眼,立刻瞪大眼。 短信内容通知她,有个账号给她转了一笔钱,转账缘由是“项目奖金”。 钟晴很意外,辛行有规定,试用期内是没有项目奖金的。 她赶紧走出房间,问正在客厅做瑜伽的施雅妮,这笔奖金是不是转错人了,是不是应该转到其他前辈那,结果转错到她这里来了。 施雅妮一边拉筋一边笑她傻瓜:“别怀疑,奖金就是发给你的。” 她松开自己,坐正在瑜伽垫上,认真解答钟晴的疑惑:“是这样子的,按咱们这家小气公司的规定呢,新人在试用期是没有奖金的,所以没办法从公司账号发钱给你。但是呢,乔总和石涛他们都觉得你在项目上表现得很不错,出错也算少的。所以乔总决定给你发奖金。” 钟晴努力克制自己嘴角不要弯得太高。原来收到奖金的心情,是这么的兴奋和开心,甚至还有一点被肯定和嘉奖后的光荣。 施雅妮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话:“哦对了,公司不是不给解决试用期新人的奖金份额嘛,所以你的奖金是乔总从他自己的奖金里分出来的。” 钟晴的笑容一下凝在嘴边。她一时忘记该调动什么样的表情到脸上。她现在看起来又呆又意外。 当晚她打开日记本,心绪烦乱地往上面写字: 「他好像有点不喜欢你,却又让你进他的项目; 他好像很审视你,却又不吝于给你展现的机会; 他好像很不满意你,很严厉地批评你,却又在你背后评定你表现得不错; 他好像很刻板小气,却又用自己的奖金给你发奖金。 乔明轩,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钟晴想,这个问题她一定会弄清楚的。 有客到对面 第十一章 上一个项目告一段落,下一个项目还不知道跟谁做,这期间是难得不忙的时候,晚上不用点灯熬油地加班。 星期五晚上一下班,钟晴就挤进公交车里,几乎是被人夹在半空中,一路夹往城郊去。 赶回城郊小院时,天色由白转入半黑。钟晴以为易澄澄应该已经吃过晚饭,可是进了屋却看到,易澄澄正一动不动等在餐桌旁,不管六婶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动筷子。 见她进门,六婶连忙说:“你可回来了,这孩子知道你今天回来,说什么也不肯先吃,就是要等你。” 易澄澄看到她,整个人明显地开心,走过来拉着钟晴的胳膊不放。 钟晴一边由着自己身上挂着个易澄澄,一边给六婶转账结掉这星期和下星期的托管费。因为发了奖金,她比平时给得又多了些,六婶又惊又喜,直说不用这么多。 钟晴看看易澄澄的脸蛋,没有瘦,还丰腴了些。是六婶照顾得好,所以这钱花得值得。 一起吃完晚饭,钟晴拉着易澄澄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给她洗头。 易澄澄喜欢这样。 洗完了头,她趴在钟晴腿上,晾着湿发。 她像只小猫一样,又乖又脆弱。 趁着她今晚心情不错,情绪也算稳定,钟晴和她聊天,试探地想让她开口说话。 只是今晚的努力依然没有成功,易澄澄还是不肯讲话。 钟晴叹口气。医生也说过,想打开易澄澄的嘴巴和心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耐心地疏导才可以。 所以今晚的结果,其实不算叫人失望,都是在意料中的,慢慢来吧。 月亮渐渐爬上夜幕正中,已经很晚了,钟晴拍拍易澄澄头顶,拉她起来回房间睡觉。 躺下以后,易澄澄一点一点地挪,像只小猫一样靠近钟晴,抱住她的胳膊后,不再动。 钟晴一颗心都软了。这么软乎的小姑娘,却要遭受人生那么大的创伤。 突然失去父母,一夜之间从被保护得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下变得家破人亡,这变故已经足令她崩溃。 偏偏这期间,她又受到某个男人的欺骗。是这变本加厉的打击让她陷入崩溃和自我封闭,她从此再也不肯讲话。 钟晴在黑暗里无声地叹气。她给易澄澄掖掖被角,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澄澄,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再难过。爸爸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欺骗你的那个坏人,我会帮你让他受到惩罚。” - 钟晴陪易澄澄度过一个周末。周日晚上等易澄澄睡下了,她找六婶打过招呼,拜托她继续照顾好易澄澄,然后乘上长途公交往市里返。 赶到金嘉公寓时,已经晚上十点多。平常这时间电梯里基本遇不到什么人,但今天却很反常。钟晴在电梯里遇到好几个人,都是男的,个子都很高,看起来都差不多快三十岁的样子。都是西装革履,但都有些微醺。 其中一个男人像大力水手,满下巴脸颊的胡子。他脸上的胡子和身上的西装把粗犷和儒雅出其不意地糅合在一起,看起来竟独有一番气质。再定睛看,他怀里还抱着个皇家礼炮的大酒瓶。 钟晴一进电梯,抬头看到这几个人,尤其是满脸胡子的男人,不由一顿。于是站在电梯里,忘记了按层数。 离电梯按钮最近的是个颀长瘦高的男人,他对钟晴开口问:“您到几层?” 钟晴转头看向他。入眼的是一张斯文英俊的面孔,衣着气质都是和乔明轩相仿的儒雅精英类型。 她向对方礼貌报了楼层,然后说谢谢。 但对方却没有去按按钮,还对她笑了笑。 钟晴疑惑望向楼层面板,发现他们原来和自己将到达同一层。 发现这个巧合后,她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对自己笑了笑。那笑容是在说:好巧。 于是她也回那个男人礼貌一笑:是啊,好巧。 电梯上升起来。 钟晴脑子转得飞快。一梯两户的格局,他们应该不是来找施雅妮的。 所以他们,是去找乔明轩的。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钟晴率先迈出去,开了指纹锁回家。 房间里黑漆漆的,施雅妮不在。她今晚住五环的家里不回来,明早会打车直接到公司。 钟晴于是毫无顾忌地趴在门口猫眼上,窥视着几个男人从电梯里出来之后,直奔对面而去。 下一秒,抱着酒瓶的胡子脸把对面门板拍得哐哐作响。 他一边拍还一边喊:乔明轩,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开门呐! “……”好老套。 钟晴隔着一道门板已经看透那个胡子脸是个戏精。 当台词进行到第二个回合、换了新戏码,变成“芝麻你开门、芝麻你快开门呐”,对面的入户大门终于打开了。 乔明轩穿着睡袍,头发还是湿的,没有戴眼镜,皱着眉沉着脸,人没说话但表情已经清晰传递:你神经病啊。 种种迹象表明,他正在洗澡,没等洗完就被拍门声把人从澡池子里给拖出来了。 他因此极度不爽,挡在门口不让胡子脸他们进。 胡子脸就像瞎了一样,对乔明轩满脸的阴沉视而不见,还大咧咧地一扒拉乔明轩肩膀,直接把东道主从自家门前给扒拉开。 胡子脸带着几个人鱼贯而入对面房间。 乔明轩从满脸愠恼到满脸无语,最后又满脸认栽地关了门。 钟晴从猫眼前撤开。看起来乔明轩的领地也不是不能进入。 她想着此刻对面的情形,忍不住带着点恶意地撇撇嘴角。 大半夜的,一个个西装革履的聚众喝大酒,这是好人该干的事吗? 跟一群斯文败类似的。 - 乔明轩锻炼完身体,准备洗个澡睡觉。 结果洗到一半就被哐哐的砸门声吵到。 他不得不把这个澡草草了事,裹了浴袍去开门。 不出意料,敢半夜来砸门吵他的,果然是宗勇这个混不吝。 但这回来的人不只宗勇,还有他的司机和助理,以及薛远堂。 宗勇和薛远堂,都是乔明轩大学时的舍友。他们宿舍是个混寝,乔明轩和薛远堂是同专业,毕业之后也是同行。现在薛远堂就职于另外一家FA机构,通惠资本。 宗勇学的是设计专业,毕业之后直接进了家里的服装公司当接班人。 上学时,乔明轩就是个过度自立、界限分明的人。对人永远有礼貌,同时也永远有距离。 别人都不敢轻易试探他的边界,只有宗勇,永远不怕热脸贴冷屁股,勇往直前地向乔明轩的边界里探。探到最后,他的热脸终于把乔明轩的冷屁股给捂热乎了一点,他成为和乔明轩走得最近的朋友。 至于薛远堂,宗勇打破乔明轩的结界后,就一直也把薛远堂往乔明轩的结界里面带。对于乔明轩来说,薛远堂虽然不像宗勇那样,可以无话不谈,但也是比较亲近的身边人。 只是工作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复杂起来。 宗勇一进屋就熟门熟路地自己去找杯子,一副喝多了也还要继续喝的样子,路都走不出直线。 杯子找来,又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安排所有人在沙发上就坐,包括乔明轩,都被他张张罗罗地安排了座位。 乔明轩没好气地问宗勇,大半夜这是打算干什么。 宗勇那一脸胡子都埋不住他带着醉气的嬉皮笑脸:“你去窗口看看,今晚月亮有多圆!月圆,人就得团圆,所以咱仨应该坐一起喝一杯。你就说咱仨都多久没坐一块喝酒了!” 宗勇边说边去拔酒塞子,再晃晃荡荡地挨个杯子倒酒。他也是有点技术在身上,晃荡着也没把酒倒洒出去。 乔明轩就料到宗勇给不出什么正经回答。他转过头去问宗勇的助理:“你们宗总今天又受什么刺激了?”无端端地就借着月亮说事抽疯。 宗勇助理很怵乔明轩的气场,立刻乖乖回答:“就是说吧……我们公司今天有个内部设计比赛,然后宗总匿名设计的衣服被全公司票选为全司最丑……他因此明白了以前大家对他的夸赞都是因为他是总经理的缘故……” 他话音刚落,宗勇就把酒瓶子往茶几上一墩,没好气地开喷:“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助理,当着老板面就敢胡说八道是不是?你走,你走走走!”他开始轰自己助理,顺便也轰了轰自己司机,“你也走,你们都走!我今晚住这。快走我不想看到你们!” 助理和司机早就不想待下去。每次陪宗勇踏进乔明轩的家门,他们都莫名其妙有种自己罪大恶极的感觉。再加上乔明轩这个人,看着很温润,可那是假象,实际上他气场强到简直叫人有压迫感,和他坐久一点就叫人直想上厕所。 借着宗勇让他们走,他们立刻你争我抢地跑掉了。 乔明轩:“……”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杀手,而那两人是在躲避杀手的追杀。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当年的室友三兄弟。 乔明轩转头问薛远堂:“你和他是怎么碰上的?” 薛远堂笑着回答:“他因为被公司票选最丑设计,跑去酒吧喝闷酒,正巧我也去那里喝一杯,就碰上了。” 宗勇不甘心只有自己被掀老底,立刻不甘示弱去揭薛远堂伤疤:“你不是也跟你那白富美女友分手了才去喝酒?说得就好像你不是去借酒浇愁似的。” 薛远堂笑着为自己分辨:“我和她刚好的时候就知道我们十有八.九得分,毕竟他们有钱人都讲门当户对,我不够格做她家的女婿。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真到现在分了,也没觉得特别难过,借酒消愁还真是谈不上。” 顿了顿,他依然笑着,话锋一转,去问乔明轩:“你最近怎么样?” 不等乔明轩回答,他的笑容已经变得有点意味深长,继续说下去:“应该很不错吧,毕竟又做成一个大项目,又有一笔丰厚奖金入账。” 宗勇摇摇晃晃地往两人手里塞酒杯。薛远堂趁势敬乔明轩酒,笑着说道:“你啊,是真的厉害,我服你了。我本来觉得苍石医疗投资体检机构这个项目,我都已经和秦飞扬小秦总谈妥了、这已经是我们通惠资本板上钉钉跑不掉的项目了,没想到临了还是被你从老秦总那里给攻略走了。” 薛远堂说完把酒一饮而尽。 他虽然笑着说话,语气也平和如常,但字里行间都透着微妙情绪,品起来有那么点阴阳怪气。 乔明轩晃着手里的酒杯,烈酒混着冰块轻轻撞击玻璃杯壁,发出细碎又清脆的声音,冲刷着阴阳怪气的余韵。 乔明轩掀掀嘴角,也笑起来,回复薛远堂:“所以下次再联系项目,能联系董事长就别联系总经理,能联系老爷子就别联系小伙子,无论如何,小伙子拗不过他家老爷子。” 薛远堂脸上儒雅和气的笑容有点保持不住了。他又喝一杯后,找借口说有事,匆匆离开。 乔明轩也没有留他,顺势送客出门。 薛远堂一走,宗勇立刻像变了个人。 刚刚的醉醺醺全然不见,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像能立刻再画出十幅不止的最丑设计图。 乔明轩看不惯他的戏精样子:“没醉你装什么醉。” 宗勇狡辩:“刚刚你呛老薛,让他下不来台,我装醉总比表现得清醒好吧,这样他以为我喝多了什么也记不住,也不会觉得特别没面子。你知道他那个人,特别要面子。”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你也是,明知道他要面子,还非得呛他。我本来今晚是故意把他带过来喝一杯的,想让你俩聊聊,别因为共同竞争一个项目就产生隔阂,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宿舍出来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们还是产生隔阂了,他还在怪你抢了他的项目,唉。” 乔明轩晃晃酒杯,喝了口酒,告诉宗勇:“如果不是他之前接二连三撬走我的客户,这次我不会对体检机构的项目势在必得。而且这次是大家公平竞争,算不得抢。是他自己摆不正心态,看什么都是别人抢他的,却看不到他自己抢别人在先,那他心里尽管去有隔阂吧,我无能为力。” 宗勇用他一张胡子脸,尽量展现出情真意切,戏精兮兮地劝说乔明轩:“别这样老乔,大家好歹一个宿舍出来的,一起过了好几年日子呢。” 乔明轩撇着嘴角呵地一声笑:“你今天晚上来我这,是来给我当圣父的?” 宗勇知道话题走向已经探入乔明轩不喜欢的领地,再强行劝下去,恐怕连他和乔明轩也会产生隔阂。 他立刻话锋一转,愤愤道:“我今晚来,其实是来骂街的!老乔你说我们公司怎么那样啊?我怎么养了那么一群阳奉阴违口是心非的虚伪东西啊?当面一个个都夸我是设计界的天纵奇才,背后却不约而同全给我判定为全司最丑设计,我这心啊,让他们伤得稀碎稀碎的啊,呜呜呜……” 乔明轩眼看着面前男人,一脸的胡子,粗犷无比,却偏偏爱戏精上头,连哭哭啼啼的鬼戏码都敢演。 他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扣在宗勇脸上,把他往远推。 “憋回去,你哭得我犯恶心。” 千字彩虹屁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上班,趁着吃午饭时,钟晴和施雅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钟晴问施雅妮,见过的身边人里,除了乔明轩还有其他眼角有痣的人吗。 施雅妮红唇紧闭,鼓鼓的两腮飞快涌动,等把含在嘴里那一大口饭吞下后,她问钟晴:“痣?乔总眼角有痣?” “……” 钟晴想,施雅妮这美艳女子的心,好大好大。 “就在他左眼角。”钟晴提示道,“平时乔总戴着眼镜,那颗小痣就被挡住了。” “哦你这样一说,我有印象了,乔总摘下眼镜的时候我确实看到过。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用来确定一个坏人。 钟晴一脸单纯:“就觉得他眼角那颗小痣长得还挺绝的,就突发奇想,想看看别人眼角有痣是不是也这样,气质又雅又妖的。” 施雅妮一翻眼神回想了一下乔明轩摘下眼镜露出那颗眼角痣的样子。她承认钟晴说得没错,那样的乔明轩看起来确实又雅又妖。 “我发现你还挺会形容。”施雅妮咧开红唇笑,“身边其他眼角有痣的人么,我想想……” 她捏着汤匙眼睛向上一翻,马上又翻回来挺兴奋地说:“有了!” 钟晴被她弄得精神一振。 “白敬亭、倪妮和迪丽热巴!还有尔冬升!还有黄渤!” “……” 那一振的精神又垮了下去。 钟晴想好家伙,施雅妮对娱乐圈老中青三代真够了解。 “这些是明星,平时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喝茶开会聊天,不算我们的身边人。”钟晴说。 施雅妮又翻着眼皮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那没有了,除了明星好像生活里我就见过乔总一个眼角有痣的。”顿了顿,她又咧开红艳嘴唇大咧咧地笑,“不过说起来,咱们乔总那面皮长得也不比明星差。所以你说,是不是眼角有痣的人都好看、都应该去做明星?” 钟晴佩服施雅妮的推理逻辑,简直合情合理,她决定附和她:“有道理,要不我们下午上班之后去试试劝乔总转行。”她说得满脸认真。 “?”施雅妮一口汤差点喷出去,“我不该逗你这老实孩子,你看你还当真了,你也不怕这么去说乔总立马把咱俩都给开了。” 钟晴嘿嘿笑了一下。 所以身边只有乔明轩是眼角有痣的人。她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 - 下午上班,钟晴坐在工位上,边喝着提神的袋泡茶边陷入思考中。 公司内部的项目数据库她已经摸了一遍,里面虽然有每个项目的基本情况,但没有具体的项目底稿。 她在券商实习时得出的一点经验是,想要细致了解一个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得看具体的底稿资料。 有时巨大的隐性问题就潜伏在底稿中。 她想去看看那些项目的底稿,尤其是乔明轩的项目。她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辛行的项目底稿都存放在资料室里,资料室属于公司重地,门禁需要权限,像她这样刚入职不久的试用期新人的门牌,是滴不开资料室大门的。 钟晴想了想,找到了突破资料室门禁的办法。 她去找施雅妮,诚恳而好学地表达自己的诉求:“雅妮姐,我想进去资料室看看项目底稿、学习学习,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以为想进资料室怎么也得和施雅妮一问一答地推拉几个来回。 没想到施雅妮一听到“学习”两个字,立刻把自己的门牌找出来递给钟晴:“你知道吗,我就见不得别人爱学习。赶紧的,拿着门牌消失在我眼前,晚上下班前给我就行。” 钟晴怔了怔,接过门牌。居然没有推拉,只有有求就必应。 她好像永远也猜不对施雅妮的行为轨迹。她的美艳雅妮姐总能给人一个意料之外的感觉。 她拿着施雅妮的门牌,滴开资料室的门,闯进底稿的世界,吸着纸张和墨粉的味道,开始翻看每个项目的底稿。 翻了一圈,没有发现和自己想看的那个项目相关的资料,却发现资料室里有几个柜子上了锁。 越上锁越是能激发人的窥探欲。那锁像在无声昭示着,它的肚子里面存着秘密。 想看吗?一定想。但就不给你看。 钟晴感觉到这些秘密在向自己挑衅。 她立马去找了施雅妮,问她那些锁着的柜子里面,是不是底稿资料的知识含量比较高,如果想学习一下它们的内容,是不是需要付费才能观看。 施雅妮噗地笑了:“我差点就把你的胡说八道当真了,你当咱们资料室是付费呢。”她告诉钟晴,“没锁的底稿你可以随便看,锁着的就是你没有权限看,那几个上锁的柜子是三个部门负责人的,钥匙也在负责人那,如果想调阅里面的材料,需要和对应的负责人打招呼。” 这么麻烦。 “一般什么样的项目资料会被锁进柜子里保管呀?”钟晴虚心求教。 施雅妮说道:“这个标准是由部门负责人主观决定的,比如在我们三部,乔总一般会把重要的项目、不方便录入项目数据库的项目、或者目前阶段还属于保密的项目、又或者是做到最后不了了之的项目,这几种项目底稿都锁起来。” 钟晴不动声色地扬扬眉梢。 她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拿到乔明轩的钥匙串,打开他的资料柜子,好好地看一看里面都有些什么样的项目文件。 - 钟晴在心里组织了差不多一千字的彩虹屁。然后她揣着这些彩虹屁出征了。 她走向乔明轩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外,隔着玻璃墙,她看到乔明轩在会客,他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客人,他们好像正在谈事情。 钟晴赶紧安置好马上要从喉咙口跑出来的彩虹屁,先行撤退。 隔了一会,她料想客人应该走了吧。她重新酝酿好彩虹屁,再次走去乔明轩办公室。 只是隔着门看到里面那人,居然像要把椅子坐穿似的,他还在。 钟晴只好再次技术性撤退。 她掐着分秒等。 但时间在专注等待中好像被拉得无限长。好不容易又过去十分钟,钟晴再次出征。 结果办公室里面那人,他还在! 钟晴很不甘心,可又不得不甘心地准备掉头重回自己工位。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隔着玻璃门穿透出来,那声音清清淡淡地喊了钟晴的名字。 “钟晴,进来。” 钟晴愣了下,发现是办公室里面的乔明轩在喊她进去。 她赶紧推门,推门的瞬间已经把乖憨的笑容挂满面庞。 “乔总。”她打招呼。 “你到底有什么事,一直鬼鬼祟祟在我办公室门口转悠。”乔明轩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鬼鬼祟祟…… 这男人是不会用成语吗?她明明是正大光明地转悠。 钟晴把脸上的笑容堆牢,回答乔明轩:“我就是来回走一走。您有客人,我先不打扰您。” 他越要她说,她越不能立刻说。人就是这样,对太容易得到的答案第一直觉是不当回事。 只有让他问而不得答案,他才会更有欲望地追问下去。 她说完就要出去。 乔明轩果然出声叫住她:“等下。” 钟晴停住。 追问的欲望开始了。 乔明轩隔着眼镜,眼神犀利地看向她:“你不要再一趟趟地来回刷存在感,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 虽然他语气里有点冷淡甚至不耐,但钟晴想,她想要的效果达成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跟着您做了一个项目之后,被您的工作能力所折服,我想向您多学一点东西,但我知道您忙,所以我先自学就好,比如资料室里您做过的项目资料,我想跟您申请学习一下。我觉得学完我肯定会有更大的进步和质的飞跃……” 她把准备好的彩虹屁滔滔不绝地往外说,说得极度诚恳,主打的就是一个情感质朴。 只是她才说到一半,就被乔明轩打断。 他是用一个动作打断她的——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搁在桌面上,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两只眼睛简直像两面照妖镜,能把伪装照出原形。 钟晴在他的注视下,自动住了口。 她看看桌面那串钥匙,又看看乔明轩。 “不是要看资料吗,还不拿着钥匙走?”乔明轩看着钟晴傻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要看不出她是真傻假傻。他忍不住催道。 钟晴还有些发愣。 原来他这么轻易就肯把钥匙拿出来的吗?她做的是高考前的准备,结果到他那里,居然连个随堂小考都不是。 他就这样让她的千字彩虹屁表演,看起来有点像个笑话。 钟晴赶紧踏上前一步,去拿桌面上的钥匙。 转头间,她看到一直坐在乔明轩办公桌对面的客人,很眼熟…… 想起来了。 就是那天半夜抱着酒瓶去找乔明轩的胡子脸醉汉。 真难得,隔着他的胡子,她竟然看得出他正在笑。 ……在笑她? 钟晴赶紧拎起钥匙,对乔明轩行礼道谢,然后从办公室里飞快撤出。 - 钟晴离开后,宗勇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点评道:“有意思。” 他忽然问乔明轩:“她刚才给你拍马屁那篇口头作文,里面夸你的话,你都信吗?” 乔明轩反问他:“你信吗?” 宗勇收起笑容,一脸正色:“你看她笑得多好看。但我选择不信。” 乔明轩早就习惯他能闪着腰的大转折,冷笑一声:“我还能比你傻吗,你都不信,我会信?” 宗勇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我怕你迷失在马屁里。不过你说,怎么会有人能把马屁拍得又假又真诚的?” 乔明轩问他:“你觉得这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宗勇搓搓下巴的胡子,又挠挠脸颊的胡子,说道:“看起来是个又实在又狡猾的人。等等,我到底在说什么自相矛盾的鬼话?” 乔明轩呵了一声。 宗勇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却能时不时就一眼看穿点什么。或者这就叫做大智若愚。 看看时间,宗勇已经在乔明轩这里耗了快一个小时了,东拉西扯一大堆有的没的。 乔明轩耐心告罄,直接审问宗勇:“说吧,你今天到我这来,到底来干嘛的。” 宗勇一拍大腿:“我都来了这么半天了,居然还没跟你说我这次找你是要干嘛的吗?” “……” 乔明轩想,什么大智若愚,那只是错觉。眼前人就是个既傻又傻还傻的傻子。 “是这样的,”宗勇端出很公事化的商务范,开始说出自己的诉求,“我这次来找你啊,是这么个事。你们FA找投资人不是很厉害吗,那找其他人是不是也行?毕竟这是异曲同工的事儿对吧。所以啊,我想让你给我找个有才华的设计师。自从我知道我其实是我司最丑设计奖得主,我看其他设计师的设计也都觉得没好到哪去!我司急需新的人才!” “……” 乔明轩无语了。 “你可以滚蛋吗?这种事有专人干,人家叫‘猎头’,你让他们去帮你找人。” 宗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可以找猎头啊!”马上他表情一变,贱贱的,“可是吧,我就是想给你找点事儿,怎么着吧!”他那脸胡子,怎么看怎么欠被拔光。 乔明轩理都不再理宗勇,拿起电话直拨前台:“叫两个保安过来,把我办公室里的人架走,马上。” 小狗子奶片 第十三章 从乔明轩办公室里出来不久,钟晴就看到一副奇观。 刚刚还优雅坐在乔明轩对面的胡子脸先生,竟然被两个大厦保安一左一右地“陪伴”着出了辛行。 钟晴张大眼睛,看看胡子脸那边,再看看施雅妮和其他人,她一下变得更加惊诧——因为他们全都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忙忙碌碌,目不斜视,毫不为眼前景象感到惊讶。 钟晴忍不住凑去施雅妮那里,去确认刚刚景象是不是只有自己能看到。 施雅妮“嗐”了一声说:“你是说刚刚宗勇宗总被保安请走了是吧?这是他每次来都会发生的事,看多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钟晴张了张嘴巴又闭上,死死闭住自己大惊小怪的新人感叹。 原来那个胡子脸叫宗勇。 “这位宗先生,是乔总的,朋友?对头?” 施雅妮想了想说:“肯定不是对头,宗总做服装生意的,跟我们没有竞争。他们的关系么,应该是损友,又损又离不开的那种朋友。” 钟晴绽出一个没心机的憨笑:“我还以为是一起做损事的朋友。” 施雅妮哈哈大笑:“要不是你老实巴交的,我都怀疑你在故意骂乔总!” - 钟晴用乔明轩的钥匙打开他的资料柜后,开始全神贯注看他经手的项目资料。资料柜被塞得很满,但在第一排的左侧,有一个空档,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一卷文档。 钟晴用手指在那个空档的地方点了点,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开始翻看起其他卷宗里的资料。 她把自己化身为显微镜,吹毛求疵地看待每一页文件,期冀自己能独具慧眼,看得出项目里别人都没曾发现过的隐藏问题,以此去打乔明轩的脸——看你成天厉害得跟什么似的,被吹捧得都快登天了,结果还不是有没发现的问题,最后被一个新人员工给找出来? 但看着看着,钟晴的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 从最开始的想要找毛病,渐渐变成沉浸式学习。她把乔明轩的项目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毛病一点没找出来,业务本事倒真学到了不少。 后面钟晴去归还钥匙的时候,乔明轩问她:“项目资料都看完了,有什么收获吗。” 钟晴张嘴就想把上次没背完的彩虹屁继续背完,什么受益匪浅,什么茅塞顿开,什么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乔明轩直接打断她:“再背那些你事先准备好的虚头虚脑的东西,恶心着我后果你自负。” 钟晴看着乔明轩,他镜片后面的眼神犀利得像能窥破一切伪装和谜团。 “之前的确是虚头虚脑,但这次我是真心发言。”钟晴看着乔明轩,很由衷地说。 想让别人相信自己的真诚,首先要让自己都相信自己很真诚。此刻连她自己都相信,她是真的很佩服乔明轩工作上的能力。 于是她看到,当她说完,乔明轩的犀利眼神一跳,似乎短暂地柔和了下来。 “其他两位部门负责人资料柜的项目资料,你去学习了吗?”乔明轩又问道。 钟晴咧嘴一笑,摇头:“韩总和欧总没借我钥匙,他们说以后我跟着他们上项目的时候会找机会让我看的。”顿了顿,她嗫嚅,“我本以为……” 钟晴说到这里停住了。 “本以为什么?”乔明轩轻挑眉梢,竟微笑起来,替她说下去,“本以为我不好说话,我的钥匙最难借,结果不太费劲就借到手了;本以为另外两位领导比我好说话得多,结果一把钥匙都没借到?” 钟晴半张着嘴巴看向乔明轩。 这次她的吃惊不是演的,她是真的意外。她没想到乔明轩洞察人心的能力已经敏锐到这个程度。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出去吧。”乔明轩把钥匙从桌面拨拉到抽屉里,对钟晴说。 “……那我临出去前,能问您个问题吗?”钟晴出声。 乔明轩抬头看她,神色间好像有那么点意外自己会在提问这个领域被反客为主。 “我看上锁的柜子里有个位置空着,好像被抽走一本卷宗。等那本卷宗复位,我可以再跟您借钥匙看看它、学习一下吗?”钟晴虚心好学地问道。 “没这个必要。”乔明轩看着她,果断拒绝,“那本卷宗里记录的都是没什么下文的项目,只接触一下,没有后续,没必要看。” 钟晴挂上一脸天真的疑惑:“没必要看,就是看不看都无所谓,那为什么还要对文档上锁啊?” 问完她看到乔明轩皱了下眉。她以为他已经不耐烦,没想到他还是给了她回答:“接触一下而没有后续的项目,通常由很多复杂情况导致。这些复杂情况不见得都方便公开,自然就锁起来了。” 钟晴还想知道那些项目究竟是什么样的项目,都是什么原因无疾而终。她张张嘴,刚要问,乔明轩已经打断她。 “你没用的问题太多了,有时间多去做该做的工作,公司招聘新员工可不是为了让她尽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刨根问底的。” 钟晴被乔明轩教训得噎了噎,随后竖起一根手指,又小心翼翼又狗腿兮兮:“我就再问一个问题,”不给乔明轩拒绝机会,她紧接着问下去,“您为什么会借我钥匙啊?” 乔明轩看着钟晴,嘴角微一弯,有点像笑,又有点像似笑非笑:“因为想让你明白,人不可貌相,我其实也有点好说话。” “……” 钟晴觉得自己快要信了乔明轩的邪。 - 乔明轩看着钟晴出去的背影,又看看还没合上的抽屉里躺着的钥匙,嘴角一弯,这回是真的笑了。 只是笑得饶有意味。 为什么会借她钥匙? 当然是想看看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满足她的要求,怎么探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 晚上下班,施雅妮被男朋友接走一起吃晚饭。施雅妮本来要叫着钟晴一起,热情好客地让她认认姐夫。 “你姐夫被外派,今天是跑回来到他公司总部办事,才有个机会能和我私会一晚上。来一起吃饭吧,让他请我们吃大餐。能宰你这外派姐夫的机会可不太多,别手软。” 钟晴赶紧摆正自己位置:“不不,你们好不容易能私会一下,我不能去给你们当电灯泡,电灯泡要秃头的。” 她一个人先回了金嘉公寓。 刚走进小区,她听到一片交杂混乱的猫狗叫声。 小区里有只吃小区百家饭的小肥猫,她以为是这只小肥猫被哪个业主家养的富贵小狗给欺负了,赶紧循声小跑过去,查看情况。 结果看到的一幕令她目瞪口呆,不是小狗欺负小猫,而是小肥猫在和一只可爱的马尔济斯小白狗干架。 说是干架,其实是小肥猫在单方面进行武力碾压,小白狗被它打得嗷嗷惨叫。 钟晴看得失笑,上前把小白狗从小肥猫爪子底下拯救出来,又摸摸小猫头,劝它:“好啦好啦,你赢了,快去玩吧。” 小肥猫吃过钟晴喂的食物,很给面子地喵呜一声跑开了。 小狗窝在钟晴怀里,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和小白脸看着她,呜呜地叫,娇气得不行不行的。 钟晴被它可爱的小脸蛋狠狠地萌到了。 她检查了一下,小狗没有受伤。看它周身毛发,又顺又有型,应该是定期去做美容修毛。这小家伙一看就是被主人娇养长大的。 所以小狗子应该不是被遗弃,只是趁粗心主人不留神,从家里溜出来跑丢了。 钟晴把小狗放回地上,想看它认不认识回家的路。 结果小狗刚落地,就去扑她的大腿,黏人样儿实在有点……不值钱。 钟晴试着跟它沟通:“你知不知道自己住在几单元?” 小狗像能听懂,撒开她的腿,往前面跑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她。 钟晴抬头一看,好家伙,小狗子还是她同单元的邻居。 她带着小狗进了电梯,从二层开始,每层她都停一下,打开电梯门,问小狗:“你是住在这一层吗?” 小狗能听懂似的,左歪头右歪头,表达着它特有的摇头否定。那可爱样子差点让钟晴起了拐走毛孩子的歹心。 直到到了钟晴住的这一层,不等电梯门打开,小狗子已经兴奋得开始用四只小脚轮番敲地。 钟晴顿时有种诡异感觉,它该不会……就是……乔明轩养的狗吧?? 乔明轩那样的人,居然会养狗?! 他不是领地意识非常强么,领地意识非常强的动物不都得独居吗?他养狗,岂不是要天天和狗打架? 电梯门打开了。小狗子像个小飞棍一样,一下就冲出去,直直冲到乔明轩家门口才停下,然后半蹲在那里,回头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钟晴。 钟晴跟了过去。 她发现乔明轩的入户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所以小狗子才跑了出去,钻进电梯下了楼,在花园里和小肥猫大战了一番…… 她抬手敲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又去按电子门铃,屋子里还是没有应答声。 下一刻小狗子冲她身后汪汪叫,一道声音也从她身后响起:“奶片,你怎么跑出来了?” 钟晴转身时想,原来小狗子叫奶片,这名儿还挺贴切,小狗子真是又奶又可爱。 ……不过很难想象,这个又奶又Q的可爱风名字,是清雅禁欲风的乔明轩起出来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要笑。 “你怎么在这里?”乔明轩看到钟晴,意外地挑挑眉梢。 钟晴指指对面:“我搬来和雅妮姐合租。” 乔明轩把眉梢挑得更高了些。 “乔总,奶片刚刚在楼下被小区群养的小猫揍了一顿。”她及时通报刚刚小区内发生的一场恶性斗殴事件。 乔明轩立刻低头批评:“奶片,为什么到处乱跑?” 小奶片被他训得害怕兮兮地,汪汪叫地辩解两声后,小可怜一样往钟晴腿后躲。 乔明轩服了这只戏精小狗,跟送它过来的戏精宗勇一模一样。它做这副他可能会家暴它的样子给谁看? 钟晴心疼小家伙,抬头看着乔明轩,一脸老实巴交地笑眯眯说:“乔总您有空给奶片报个幼儿园吧。” 乔明轩把一边眉毛挑得高高的,听她胡诌。 “这孩子太聪明了,自己都能打开智能锁到处乱跑,不报个班上个学白瞎了。” 乔明轩看着钟晴,一挑嘴角竟然笑了。 “谢谢你帮我带回奶片,也谢谢你刚刚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考虑。”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下次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想说是我没把门关严就直接说。” 他带着小奶片进了屋关了门。 钟晴听着关门声,忍不住冲他的门板做夸张鬼脸。 她一边做鬼脸一边学他的腔调说话:“下次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呵,咱俩到底谁在阴阳怪气?” 她又冲着那扇门做了个超凶表情才转身回自己家去。 乔明轩站在门里,没急着换鞋进屋。 他站在玄关一直看着可视门铃的画面。她不知道他隔着门已经把她作怪学他的样子尽收眼底。 看她活灵活现又冲门发凶的厉害样子,和她平时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像是判若两人。 他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梢,看着她走进对门去。 她竟然已经搬来金嘉公寓住。 她搬来前,知不知道他就住在对面呢? 奶片在咬他的裤脚。他低头看,奶片正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问:你在看什么呀。 乔明轩蹲下去,胡撸着小狗头说:“门外捡你回家的姐姐,是不是有两副面孔,嗯?” 奶片兴奋地嗷嗷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似的。 心头微一动 第十四章 晚上快十一点时,施雅妮回来了,还带回了宵夜甜点。 施雅妮叫钟晴到客厅来一起吃。 两个人边吃边聊天,钟晴问施雅妮和男朋友保持这种因外派导致的异地恋状态,会不会觉得不快乐。 施雅妮却这样说:“恰恰相反,你不知道这种在一起久了忽然分开的状态,会有多快乐!” 钟晴一脸理解不上去的疑惑。 施雅妮用湿巾卸掉性感红唇,拿勺子挖着甜点送进嘴里,问钟晴,“甜品好不好吃?” “好吃。” “那让你天天吃你会不会觉得腻?” 钟晴一下就懂了。 说来说去,男女之间的相处居然始终逃不过那句距离产生美。 但钟晴马上又更疑惑:“可是你们早晚要结婚的吧?” 结婚之后还是要朝夕相处的,到那时该怎么办? “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谈恋爱靠甜蜜维系,觉得恋爱谈得不甜,那就说明该分手了。但结婚是你和曾经恋爱的对象缔结了一份生活契约,主要是靠责任感来维系。” 钟晴一下觉得醍醐灌顶,一下又有点似懂非懂。 施雅妮笑着捏她的脸:“傻样儿,等以后你谈恋爱了你就明白了。” 钟晴马上为自己辩解:“我谈过恋爱的。”以证明自己不傻。 施雅妮笑着说:“那应该是你的恋爱谈得不够刻骨铭心。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是能让人不由自主想迈进婚姻、承担责任的。” 钟晴想,她谈的那段恋爱不够刻骨铭心吗?当初分手的时候,那种被背弃的痛苦也曾经让她彻夜难眠心如刀割。 只是生活不允许她太沉溺于难过。当时易家出事,易澄澄状态崩溃,她只能趁着夜晚在黑暗里偷偷难过一下,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要继续做坚强独立的钟晴,担负起程素怡留给她的临终遗言,照顾好易澄澄。 所以是不是,辛苦奔走于生存的人,连对一份恋爱做刻骨铭心悼念的时间都没有? 钟晴深呼吸口气。这样也挺好,显得坚强。 一旁施雅妮对她的恋爱经历起了浓厚兴趣,开始兴致勃勃地打探。 钟晴却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到对面那位住户身上。 她很诧异地对施雅妮说:“雅妮姐,你知道吗,乔总居然养了只小狗,还是一只那么可爱的小狗!” 施雅妮立刻被带跑关注点,一下就共情了钟晴诧异和意想不到的情绪:“对!我也纳闷这个事儿,你说乔总那么一个边界感特强的人,居然会养一只那么可爱活泼的小宠物,这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他还把活泼可爱小宠物养得干干净净,一看就养得很用心。”钟晴说道。 能把小宠物养得那么好的人,都是既有耐心又有爱心的,不管人看着再怎么坚硬内心也会有一片温柔。 所以乔明轩,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来乔总养的那只小狗子特逗,”施雅妮打断钟晴的思绪,声音里含着止不住的笑意,“它不爱搭理男的,就爱扑漂亮姐姐,还挑食,乔总想叫它吃饭比喂挑食小孩还费劲呢,但要是看见个漂亮姐姐,姐姐一招呼它随便喂什么它都敢吃。” 哈哈哈。 钟晴忍不住笑起来。 这狗子对女孩的热情性格,是不是在弥补他主人的客气疏离? 转念她又想,都说宠物随主人,这只小狗子一肚子的小花花肠子,所以它主人虽然外表一身禁欲正气似的,但其实他骨子里,是不是也是那种会惹女孩子伤心的人?说不定他已经惹某个女孩伤了心。 - 乔明轩的三部很快又有了新项目。这时凌娜和吕鹏山跟的另外两个部门负责人的项目还没有做完,他们不能中途调组,于是乔明轩的新项目就让钟晴捡了便宜,她可以再次加入。 这次是一家做居家健身器材的企业,全称叫佳迈健身,理念是让大家日常在家就能迈开腿锻炼运动。 企业的发展势头很好,并且有自己的创新优势和技术优势,也接入了智能家居系统,企业前景一片光明。 这次是佳迈健身想开一条新产品生产线,自有资金有些吃紧,所以想找家投资人融笔资金。 因为项目优质,企业刚放出想要融资的风来,立刻有好几家FA机构去跟佳迈健身的老板沟通跟进,都希望能签下排他的独家服务协议。 但佳迈健身的老板裘敬德很谨慎,拒绝了一众FA的独家服务提议,表达出希望各家FA各凭本事,最终哪家FA能帮忙拉到最合适的投资人,佳迈健身就与哪家达成合作。 项目组开会的时候,乔明轩告诉大家,竞争对手大致都有谁,各自是什么风格,大家要怎样准备前期工作才能取得竞争优势。他还给每个成员分配了任务。 整个流程条理分明干脆利落。 钟晴听得很认真,她把涉及到的各家FA机构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准备会后好好了解一下这些大大小小的同行对手。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其中有家FA机构是通惠资本,钟晴觉得很耳熟。想一想后反应过来,在上一个项目里就曾出现过这家FA机构的身影,也是以竞争对手的身份。 她不由对通惠资本多分了点注意力。 乔明轩布置好工作后,直接宣布散会。钟晴很欣赏他的一点就是,他所主持的会议,总是很高效,有事情说事情,说完事情立马让大家去做事情,不会没事情也要摆出领导姿态硬要发表演讲一小时。 大家都起身往会议室外走,准备去忙自己刚刚领到的任务。 钟晴也跟着准备离开。 走到会议室门口时,乔明轩突然叫住她:“钟晴,你等一下。” 钟晴立定、转身,乖顺地看着乔明轩,等待他的吩咐。 “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下,发到我邮箱同时抄送大家;去跟石涛要佳迈健身的基本资料,尽快吃透;明天一早到公司待命。” 乔明轩语速很快,钟晴一点不敢跑神地接收他砸过来的信息。他交代完就走了,头也不回,带着领导自有的威仪果断。 留下钟晴在原地瞪着眼琢磨:待命?待什么命? 到了第二天,这个问题不攻自破。 钟晴正在工位看项目资料时,施雅妮过来敲她桌面:“快,准备一下,跟乔总去佳迈健身。” 钟晴赶紧起身收拾笔记本电脑,一边收拾一边问施雅妮:“是不是石哥也一起去?” “石涛?他忙别的项目去了,”施雅妮说,“就你跟乔总。” 钟晴闻声不由一愣。 “其他人呢?乔总只带我一个试用期新人过去吗?” 施雅妮嗐了一声:“这会面乔总本可以自己去不带人的,能想着叫你一起去,这是给你机会让你锻炼学习呢。” 钟晴听到这里,心头隐隐一动。 乔明轩他,本可以谁也不带,却独带了她一起么…… “你啊,别总是怵乔总严厉,带新人他是认真的。你赶紧的,动起来,快到大厦正门等着去!” 听完这句,钟晴把心头那一动直接掐灭得死死的。 她告诫自己,不要想多。什么都想只会害了自己。 她拎着电脑包赶紧下楼。 - 佳迈健身在南城,从市中心一路行驶过去,车况很好,不算堵。 钟晴坐在副驾,偶尔和公司司机康师傅说两句话。 康师傅感慨:“这几年南城变化真大。” 钟晴应声:“可不是么。” 她也有这个感觉,南城变化大。她中学时被易强夫妻接过来,那时这城市的发展重心还在北面。 那时都说北五环比南三环还要强许多。 但这几年她每逢到南城,都会发现南城一次比一次变得不一样。城中村不停地被拆走,林立高楼一幢幢笔直竖向天空,经济区和自贸区也全都落地在这边,一路走下来,经常看到盖楼的塔吊在伸长臂膀辛勤劳作。 “南城再发展发展,我们再过来恐怕也要堵车喽。”康师傅笑着对钟晴说。 车后座的乔明轩一路上始终沉默不语。 他仰在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养神,顺便听着前面两个人用不大的声音进行交流。 他从前一直反感坐车的时候有人太吵,大家也都知道他的习惯,同乘时基本都闭紧嘴巴非必要不说话。 但这次听着前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聊天,他居然没有觉得特别烦,甚至……他居然就着他们的说话声睡着了。 直到车子停住,他才醒过来。心里对这番车程讶异得不行。他鲜少让自己在外面能如此放松到睡着。 不动声色地醒醒神,他带着钟晴下了车。 走进佳迈健身办公楼,立刻有前台小姐过来接待。乔明轩简明扼要说明来意,前台小姐马上叫来老板裘敬德的秘书。 干练漂亮的秘书小姐一露面就对乔明轩说抱歉:“不好意思啊乔总,我们裘总还在接待前一拨FA,应该快聊完了,我先带您到贵宾室喝点茶休息一下?” 钟晴闻声心里咚咚跳快了两下。她听乔明轩说过,有其他FA也在接洽这个项目。知道会有竞争,但没想到竞争程度可以这样精彩激烈。 简直像到名店领号排队等吃饕餮盛宴。 乔明轩神色不变,微笑回复秘书:“好的,有劳。” 秘书把他们领到董事长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吩咐人沏茶倒水招待好,自己又回去裘敬德那边。 钟晴坐在沙发上,有点百无聊赖。又不敢多喝水,怕等下跑起卫生间既麻烦自己又麻烦别人。 正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时,从门口传来一串声音,有叠沓的脚步声,也有交错的谈笑声。 刚刚有行政职员出去接热水,接待室的门没有关,钟晴侧侧身,从门口望出去。 碰巧的遇见 第十五章 门外,有两个人正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握手寒暄告别,他们身边各自跟着一个助手。 握手告别的两人中,一个显然是佳迈健身的董事长裘敬德,他身后助手是刚刚接待过乔明轩和钟晴的秘书小姐。 而另一个人应该就是代表通惠资来谈项目的人了。他的面目钟晴能看到个七八分,这七八分的面目间钟晴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通惠资本的代表身后跟着他的助理。助理隐在暗处,钟晴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副高瘦身材让她心里无端升起一丝异样感觉。 佳迈健身董事长裘敬德和通惠资本的代表寒暄告别后,裘敬德先回了办公室。通惠资本的代表领着高瘦助理转身要走,裘敬德的秘书打算送一下他们。 通惠资本的代表连忙体贴地说着“您还有事要忙,就不用麻烦您送我们了”,秘书也就没再同他们客气,转身也回了办公室。钟晴想她八成是回去收拾一下,好准备帮老板裘敬德接待下一位会晤者,也就是乔明轩。 通惠资本的代表于是自行带着他的高瘦助理向外走,没走两步就到了贵宾接待室门口。 他的眼神从门口漫进来,一下停在屋子里的乔明轩脸上。 他的脚步也随即停下来,然后调转方向,直接带着助手走进接待室。 他走到乔明轩一米远的地方站定,笑着打招呼。 “老乔,这么巧,你也来了。” 乔明轩从沙发上站起来。 两个颀长身影相对而立,都是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气质相仿,画面养眼,有如早年港剧里的金融精英。 钟晴也不动声色走过来,站到乔明轩侧后方。视线却没落在对面通惠资本的代表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后的高瘦助理脸上。钟晴的心跳像悬停了一瞬。 她马上把视线转移,看回到通惠资本的代表身上。 然后她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 是那天晚上的电梯里,这人靠在电梯按键旁边,笑着问她到几层。 他和乔明轩一样,都是气质儒雅的才俊类型,只是他不戴眼镜,眼角也没有那颗点活五官的小痣。于是看起来也就少了那么一分生动。 那晚出了电梯后,他和那个胡子脸一起去了乔明轩家。 难怪眼下他说巧,他和乔明轩早就认识的。 察觉到有视线一直看向自己,钟晴的眼珠转动,迎视过去。眼神不禁又与通惠资本代表身后的助理有一瞬对撞。 一瞬后,她再次若无其事从容大方地挪走眼神。 反倒是这位助理,眼神不仅不收回,还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晴看。 乔明轩站起后,微挑嘴角,回答来人:“算不上巧,毕竟我们都是为同样的目标,专门而来。”镜片后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犀利。 薛远堂闻声笑起来,笑容和煦:“这回我可记着你说的话呢,能找老板就不找其他人,所以我直接找了裘总,并且比你占了一点点时间上的先机。” 他说着露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无害而富有感染力的那种高兴。 乔明轩嘴角一弯,整副面孔都随他这一笑生动明亮起来。 “当心我可以后发制人。” 薛远堂眼神微动。 这时裘敬德的秘书走进接待室,看到薛远堂还没走,小小意外了一下:“您和乔总认识?” 得到肯定回复后,她笑着说:“不好意思,要打断你们的寒暄了,”她转头看向乔明轩,“乔总,我们裘总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我带您过去?” 薛远堂依然笑如春风般和煦:“老乔,那你和裘总好好聊,我就先走了,我们改天再约酒。” 乔明轩浅淡一笑,冲他点点头。 薛远堂带着助手准备离开。 那助手临走前又多看钟晴一眼。 薛远堂不由也看了钟晴一眼,很和气地笑着对她说:“我见过你,原来你是老乔的同事,回见。” 钟晴微愣一下,她和这位有什么好回见的吗?想来是人家的客气用语,连乔明轩带来的人也周到地打个招呼而已。 她连忙笑出一脸厚道,算是对人家的客气周到有所回应。 那两人走了,乔明轩带着钟晴,随秘书一起去了裘敬德的办公室。 - 钟晴看着乔明轩和裘敬德有来有回地聊着天,不让每一句话落在地上,彼此抛过去话题时都带着巨大的回复余地。 要不是两人刚见面时彼此握手道了初次见面,钟晴简直觉得他们已经相识多年。 所以这就是成功人士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吧,有高超的话术和高人一等的情商。 易强也是老板,但他显然和眼下两人不同,他的才能都用在研发新技术上、用在抓生产质量上。或许他多学一些眼下两人的本事,易家的结局就不会那么惨烈也说不定。 乔明轩和裘敬德两个人寒暄得差不多,开始奔入主题。 乔明轩向裘敬德表明来意,想让辛行资本成为佳迈健身的融资顾问,帮佳迈健身完成眼下这轮融资。 裘敬德四十多岁,看得出是个健身达人,身材壮实得很。他也不聊虚的,直接笑着对乔明轩说:“乔总,不瞒您说,这几天有好几波FA来我这,都说想做我们的融资顾问帮我们完成这轮融资,包括刚刚走的那位薛总,听说您也认识,是通惠资本的总监。说实话,鉴于我现在选择的机会比较多,我想挑个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所以您看您能不能先为我介绍一下,你们辛行资本有什么格外的优势可以打动我?” 钟晴看到乔明轩笑了一下。如果男人也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她想乔明轩刚刚那一笑正好就是这四个字。 “当然,能有机会让您深入了解我们辛行资本,这是我们的荣幸。”乔明轩镜片后面的一双眼,明亮又睿智,“我们辛行资本是非常专业的FA机构,做投融中介服务已经有很多年,我们在各种实操中积攒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在业内也是做出了一些业绩和口碑的。” 他话音一顿,忽然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沙发的钟晴:“你来给裘总详细介绍一下咱们公司的优势。” 这猝不及防的召唤,顿时让钟晴在心里闪过瞪大眼睛无比惊讶的表情包。她极力克制自己的脸不要变得和表情包一样,力争让自己波澜不惊从容沉稳地开了口。 “裘总,首先跟您说,我不吹牛,我只会做客观陈述,”她一脸认真的老实人模样和诚恳到家的开场白,听得裘敬德一笑。 “我们辛行资本在业内是有些名堂的,我们帮助不同领域的很多家公司成功完成过投融资项目,金融、科技、互联网、新能源等等,都是我们公司拿手的赛道。我们公司的项目团队也非常专业,我们提供的服务可以涵盖整个投融资流程。” 钟晴说到这飞快瞥一眼乔明轩。 他一副眉目舒展的样子,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钟晴觉得脑子里的思路变得越发清晰,口齿也更加清脆伶俐。 “我们的专业团队会帮您用投资人最喜欢、最能接受的那种语言方式,梳理您的企业优势,帮您在投资人那里争取对您最有利的融资架构,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帮您的融资项目提出专业合理的融资建议,针对您的主营业务,我们将为您匹配对接最合适您的投资人,那种资力雄厚、投资效率高、投资流程不复杂、投资款很快就能到账的优质投资人;并且我们会帮您跟投资人进行沟通和斡旋,大大地提高沟通效率和您这一方的话语权,我们也会帮您协调把控从头到尾的协议、投资合同、交割流程,总之一句话,我们会给您的融资需求提供最专业、最高效的一条龙式服务。” 她说完看看裘敬德,他笑眯眯地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她又转头去看乔明轩,他脸上表情波澜不兴,却在看向她的飞快一眼中,用一个轻扬眉梢送予她“还不错”的表情。 裘敬德想了一下,开了口:“乔总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您这位同事这么年轻,一开口可是够专业老练的,这假以时日的,将来也得和您一样成为领头的精英啊。” 钟晴露出一副实在笑容,连忙说着裘总您过奖了。 乔明轩一笑,说道:“我倒希望他们都能超过我。” 钟晴心念一动。这男人这句话,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说说而已的话术——那种其实不会去做,但这样说了会让自己变得更令人欣赏的话术。 裘敬德果然应着这话赞了一句:“乔总真是有大将之风,够大气!”顿了顿,他收收笑说,“刚刚这位……”他低头看眼刚会面时收到的名片,上面印着钟晴的名字,名字后面的职位是乔明轩让施雅妮给她加上去的,她试用期间其实还是助理分析师,但为了出来见客户方便,乔明轩让施雅妮直接给她印了分析师。 “钟分析师,对吧?”裘敬德从名片上抬起头看向钟晴问。 钟晴连忙说:“您叫我小钟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直接叫你小钟了。”裘敬德转头看向乔明轩,“刚刚小钟介绍的,我都仔细听了。她把你们公司的优势说得挺清晰。但乔总,来找我的FA机构资质都不错,据他们说将为我对接的投资人也都很优质,所以说实话,在我看来其实你们都差不多,这也就让我不太好做取舍。我要是就这么从你们中间选定一家呢,就会一下把其他家都得罪了。所以我有个想法,乔总您看您能接受吗。” 钟晴疑惑裘敬德要提出什么想法,她严阵以待地准备帮乔明轩一起想对策应对这想法。 去看一眼乔明轩,他和她的绷紧神经不同,他整个人都很松弛。 他微笑着请裘敬德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是想啊,要不就干脆公平一点,不管是辛行资本,还是之前离开的通惠资本,还是其他FA机构,大家都各自提供一份项目计划书给我,计划书里要写明能帮佳迈健身达成的融资结构和融资报价,我会和公司的其他股东们一起,从这些计划书里选择一个最优的方案和报价来达成合作——我们会选一个能用更少股份博到更多投资款的方案。您看我这个想法您能接受吗?” 乔明轩推了推眼镜,笑起来,对裘敬德说:“这是最公平的办法,我们当然愿意接受,我们今天回去就开始准备材料。” 过得还好吗 第十六章 事情算是初步谈妥,乔明轩和裘敬德握手告别后,带着钟晴离开。 回程和来程一样,乔明轩坐在后座,钟晴坐在副驾。 车子起步,树影倒退。 钟晴抬眼从后视镜里偷瞄乔明轩,心里有个问题在慢慢向上爬,爬到胸口,爬到喉咙,爬到舌尖,抵在牙关前,跃跃欲出。 乔明轩正坐在后面接打电话,处理他和裘敬德开会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需待他拍板的事情。 处理好最后一个问题,他收起手机,抬抬眼神。钟晴立刻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 乔明轩的声音却在后面响起:“有什么问题,说吧。”声音在车子空间内来回折射反弹,加了混音效果一样,低幽深沉。 钟晴再次看向后视镜,在那里面和乔明轩的视线相遇。 原来她刚刚的欲言又止,哪怕他在接打电话收发信息没有抬眼时,也全都用他的感觉“看见”了。 钟晴把抵在牙关的问题释放出来:“刚刚在佳迈健身,您突然让我来介绍咱们公司的优势和特点,您不怕我讲不好吗?” 毕竟是在和其他FA竞争这个项目的重要阶段,你就这么信任我,放心把这个问题交给我来回答吗? 面对这份突来的信任,钟晴也说不上自己是种什么心情。很意外,也很复杂。 就像你一直能感觉到一个人其实有些讨厌你——哪怕不算讨厌,最起码也是不喜欢。你因此心里也如明镜一般,接受着这个事实,并且怀揣着这个事实,凡事预先提醒着自己,哪怕你把事情做到了十分,但也可能会被他打回成五分。但不要为此气馁,毕竟这是你早就能预料到的。然而这个人却突然出乎你的意料,他不仅没把你打压到五分,甚至还让你把你的十分完整地发挥出来。 他就这么突然把信任交给她,让她猝不及防,心防悄悄开裂。这是一种很复杂地类似破防的感觉。 “我要是万一讲得不好,影响了裘总对我们公司的印象,破坏了项目的进展怎么办?”钟晴问出自己心底疑惑。 “不会。”乔明轩这两个字让钟晴心头微跳。 但他继续说:“你不会有机会破坏项目进展,一旦你答得不尽人意,我会直接把话题接过来。” “……” 钟晴觉得心底里的感觉瞬间就不复杂了。 与其说她觉得乔明轩是信任她,不如说这是乔明轩对她的又一次突击考验。 一切复杂情绪,都只是她想多了而已。 她在他那里,应该还是他谈不上喜欢甚至是有些不待见的人。 钟晴“哦”一声后,沉默下去。 倒是乔明轩主动说起了话。 “在我们之前到达佳迈健身、和老板裘敬德会面的那个人,你之前是不是见过。” “嗯,”钟晴回答得老实又诚恳,“之前在小区电梯里遇到过,除了他还有三个人,他们几个跟我到达同层。不过我先下电梯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打算去哪。” 后座传来轻轻一声谑笑,戳破她的装傻。 “真是个很难的问题,一梯两户,他们到底是去找谁的呢。” 司机康师傅正在打方向盘转弯,听到这话音这语气,心里颤颤地一惊。转弯后他忍不住飞快从后视镜看了后面乔明轩一眼,好像在确认现在后座上的乔总还是不是以往的乔总。 以往的乔总坐车时很少会聊天。今天他不仅聊天,还聊得这么……意趣横生的,真是有点惊人。 而让他更惊的是,不同以往的乔总又在后面主动开腔了。 “那个人,叫薛远堂,是另外一家FA机构通惠资本的总监。” 钟晴知道乔明轩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赶紧受教地坐在前面应声:“收到,回头我就查下通惠资本和这位薛总的资料,知己知彼一下。” 乔明轩坐在后座上,不动声色地发问。 “在查资料之前,你对这位薛总的主观第一印象怎么样。” 钟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老实巴交地回答:“感觉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始终笑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不像你,笑容不和煦,如同刮秋风。 乔明轩对钟晴表现出来的“老实巴交”撇了撇嘴角。 他没戳破,只是默了一下后,简明扼要地说:“冲你笑得和煦的,不见得就是好人。” 钟晴故意说:“可他看起来就是挺好的一个人啊。” 她又不傻,她当然看得出薛远堂和乔明轩之间有种诡异的暗流涌动,虽然他们对彼此都带着笑,都说着最平平无奇地叙旧般的话。 后座又响起一声谑笑。好像他已经分辨出她的回答是故意的。 他忽然话锋一转,坐在后面问她:“你认识薛远堂带来的那个人?” 这问题来得又突然又犀利。 钟晴心中一凛,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向乔明轩。 乔明轩也正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又明亮,眼底像藏有暗涌漩涡的深潭把人往里面吸。 ——你认识薛远堂带来的那个人? 这是她刚刚努力在掩藏的秘密。 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没想到竟会被他看出端倪。 钟晴迅速整理心绪,冷静下来,笑得轻描淡写,一点头说:“嗯,他是我同学,没想到会在佳迈遇到他。” “既然是同学,怎么假装互相不认识?”乔明轩不动声色地追问。 “关系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她和景絮风的关系,她曾经想过,最好以后再也不相见,最好能和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那是她的前男友,是她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抽身离开,狠伤了她一回的前男友。 - 回到公司,乔明轩立刻着手指导钟晴准备项目相关材料。钟晴开始时始终处在一种微懵的状态,她以为后面的工作怎么也会再派个资深前辈来,她还是像上次一样,给前辈打下手。 可一直也没见这位来填场的前辈出现,所有项目工作和对接事项,乔明轩居然都是直接交代给她,就仿佛她已经成为一个正式员工那样。 钟晴一方面有些受宠若惊,一方面很不明所以。 乔明轩像能洞察人心,瞧透了她的这点懵懵然,直接问她:“还没全部进入状态?还在等着石涛或者谁过来,挡在你前面扛起大部分工作?” 钟晴有点憨地点头。 乔明轩冲她抽着嘴角一笑:“清醒点,现在项目多人手不够,这个项目再没有别人了,只有我带着你做。” 钟晴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不啻于老天赐给她一个玩命成长的好机会,试问其他试用期新人哪有这样可以直接跟着部门负责人做项目的。 她飞快进入状态,乔明轩指哪她打哪,让她干什么她干什么。 针对佳迈健身,乔明轩已经联系到一个很合适的投资人。对方对佳迈健身的投资意向很大。 乔明轩和投资人做了深入沟通,确定好相关事项后,他指导钟晴着手去做一份项目计划书。 他叮嘱钟晴,在计划书里先隐去投资人的名称,投资报价部分也先空着,等最后测算好再填。 钟晴一边学习公司内其他项目的计划书格式,一边梳理佳迈健身的风格特点,有针对性地完成佳迈健身项目的计划书。 但毕竟是新手,泛泛的东西她都懂,有时落到细节的地方她还拿捏不好。 三部的人都忙得脚朝天,她想找人讨教却总是抓不到空闲人。乔明轩作为三部的统帅,比别人更加忙出一个数量级,虽然他有话在先,钟晴有哪里弄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他。可钟晴哪好意思总用琐碎的细节问题去叨扰堂堂领导,尽管大家都告诉她,乔明轩其实是个很温和的领导。 她有时会觉得乔明轩这个人,像个迷一样。所有人都说他很温润,很绅士,很周到。 跟他说话,会得到礼貌回应。 向他求助,不会被袖手不顾。 再生气时,他也不会对人恶言相向。 可他就是让你感觉得到,你和他之间走不得太近,因为中间隔着他传递出来的边界感。 钟晴觉得自己能感觉到,乔明轩有一种质地很温和的“冷”,那是从骨子里、从心底中、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 或者也可以换个说法,乔明轩的确很和气,但他对她也的确要比对别人,“冷”了那么一点。 这个发现让钟晴感觉到一丝黑色幽默。她居然从他那里喜提一份与众不同。 好在虽然三部的人都忙,但一部还有稍得空闲的人。 一部有个项目经理叫申浩东,人有些小帅,是凌娜的带教前辈。他很热心,发现钟晴有些业务上的细节问题拿不准,便趁着空闲主动帮忙解答。 有了申浩东的指点,那些堵着钟晴思路的小节点一下就被打通,钟晴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没错,虽然申浩东的能力比三大部门负责人还差得远,但他比自己老练得多,他的很多经验都值得好好学习。 有了申浩东的热心指导,钟晴做起材料来变得得心应手。计划书初版框架拿去给乔明轩检查时,居然也赢得了一些肯定。 乔明轩问她:“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钟晴实话实说:“大部分是我自己做的,有些细节弄不清的地方,也问了其他同事,其中一部的申经理帮我最多。” “申经理?申浩东?”乔明轩抬眼问钟晴。 钟晴点头说是。 乔明轩没再说什么。 他没什么反应又好像有点什么反应的反应,让钟晴有些不明所以。 她试探着问:“……我可以向他请教吧?” 乔明轩抬眼看向她,没有特意瞪向谁,眼神却依然锐利十足地穿透镜片:“可以,但要注意分寸。” 说完他就低下头开始看文件,顺便下了逐客令:“回去改计划书吧,有问题的地方我已经标注了,尽快把它们修改完善一下。” 钟晴带着点懵地退出办公室。 脑子里的疑惑还在盘旋:乔明轩说的注意分寸,是指什么? 晚上回到家,这个疑问由施雅妮给她解了惑。 “嗐,我猜乔总的意思是,让你注意和申浩东保持距离。这个申浩东吧,跟我脚前脚后进公司,我可太了解他了。你说公司那么多人怎么就他这么主动往你跟前凑要帮你?” 钟晴一脸傻乎乎地摇头:“不知道。” 不会是,因为…… “因为他这人啊,不老实!” ……果然。 “他啊,仗着自己有点小帅,总爱往女同事跟前凑,我们这些老人儿都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所以都不让他凑。这不今年来了你和凌娜两个新的小女孩么,所以你看,他使劲争取带教凌娜,现在又热情似火帮你的忙,我看啊,八成是他这爱撩骚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憋好屁!不对,是他这个破毛病就一直没改!钟晴你听乔总的没错,以后和他注意保持分寸,别让他撩骚着了。” 钟晴谢过施雅妮的提醒,开始仔细回想和申浩东的相处。 她倒觉得申浩东也还好,好像他和自己相处时,确实是在悉心指导,没有对她实行撩骚。 ……是高段位的撩骚,都不会撩得太早太明显吗? 她正纳闷着,手机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她没多想,手指划在屏幕上接通。 听到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时,她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意外和脸上的情绪,飞快对施雅妮笑着小声说:“我回去接个电话。”然后匆匆从客厅走回房间。 房门一关,她的面孔冷下来。 景絮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钟晴,还好你没有换号码。你……还好吗?” 钟晴握着手机,冷静又平淡地回答:“我很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