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新婚》 昨夜 《昨夜新婚》 文/雪满山岗 独家发表 2023.10.28 - 十月深秋,冷意纵横,枯木光秃秃地指向天,雾蒙蒙的天色,似罩上了一层黯淡的暗纱。 片场人影晃动,等戏的许初允吸了吸鼻子。 呼入的每一口冷空气都仿佛钻入胸腔肺腑,喉咙痒痒麻麻的。 她穿着单薄的戏服,浑身冻得失去知觉,然而导演没发话,她也只能干等着。 “还没来?”B组的副导演有些不耐烦地问。 “在、在催了,秦老师说马上就好。”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回。 马上好,一个小时前也是这样说的。 副导演叹了口气,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架势,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大手一挥,“行了,大家先休息十分钟。” 片场顿时喧闹起来,众人休息的休息,喝水的喝水,唠嗑的唠嗑,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十分钟休息时间。 助理李念上来将厚外套递给许初允,努了努嘴:“穿上吧,今天估计有的磨。” 许初允点了点头,接过,小心翼翼地绕过做好的妆发,穿好。 李念看了眼许初允冻得发白的唇,忍不住嘀咕:“她平时公主病就算了,怎么今天这么严重?”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见,凑过来埋怨:“毕竟后台硬咯。” “这话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过吗?她背后来头大着呢,好像是盛汇传媒。” 李念自来熟,很快跟人聊起来:“是不是最近很火那部《余尽》的出品公司?” “对,她好像跟盛汇的老板关系很好。” …… 许初允听她们越说越兴奋,思绪却有些游离。 她们八卦的中心人物,秦思婉,也就是这部剧的女二,经常妆造不满意,得全组人哄着来拍。 但像今天这样甩戏,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而今日通告上,基本都是许初允与秦思婉的对手戏。 这一甩,就是几个小时。 剧组的人一贯最会察言观色,原先一起同仇敌忾的小姑娘聊了会儿,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就打了个哈哈走了。 往日最喜欢跟在许初允背后献殷勤、一口一个‘许老师’的几个场务,也没有过来,离得远远的,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与往日的热情判若两人。 “我怎么感觉她在针对你呢?”粗线条的李念也品出一些不对味来,“这位大小姐平时难哄,但是从来没有甩戏这么久。” 许初允轻轻嗯了一声。 她隐约有一个猜想,但自己都觉得荒谬,因此没有说出来。 反正,再如何差,也不会比一年前更差了。 收回思绪,许初允看了眼雾蒙蒙的天气。 好几天没出太阳,剧组拍摄进度严重滞后,今天的戏也因秦思婉不到场,无限延工,人人都有些焦躁烦闷。 许初允带着妆,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秦思婉,她的戏也自然而然没能拍成,被挪到了次日。 回去的路上,李念骂骂咧咧,“这人是不是有病?硬生生把我们晾了一天。我看她之前跟男主角对戏的时候可勤快了,怎么这样。” “现在这个行情,有戏拍就不错了。” 许初允倒是看得很开,很现实地安慰李念,“她还是带资进组,如果没有她的投资,剧组可能连机都开不了。” “你心态真好。”李念叹为观止,毕竟早上四点就起床赶到片场,带妆硬生生等了一天的是许初允,而不是她。 她冲许初允竖起大拇指,“活该你吃这碗饭,你不火谁火,以后苟富贵勿相忘。” 许初允笑笑,没再说话。 圈里苦熬几十年出不了头的人那么多,又怎么会轮到一个小小的她。 同李念告了别,许初允回到出租屋时,天色已然黑掉。 澄黄的灯光洒满简陋的室内,她将纱窗合上,先去阳台给盆栽里的多肉浇水,而后翻出一包方便面走到厨房。 窗口飘来炒菜的油香味,不知道是哪家在做晚饭。 许初允站在狭窄的厨房里,灶具是冷的,锅也冷冰冰地反着光,她轻轻嗅了一口,忽而想念起奶奶做的糖醋小排,焦焦脆脆的排骨香。 许初允压下心头忽然涌上的心酸,熟练地开火,倒水,将调料包和面饼放进去。 解决掉晚饭,许初允又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寄给您的那箱苹果吃了吗?红富士苹果,很甜的。”许初允站在阳台上,握着手机,遥望着天际薄薄的夜色。 那边开着电视机,正放着诙谐的小品,隐约还听到了叔母呵斥堂弟写作业的声音。 老人家在电话里絮叨着:“下次别寄了,留着自己吃。还有,别学网上那些什么减肥节食,很伤身体,奶奶不反对你追梦……” 许初允默了几秒,喉头忽而有些艰涩,不敢告诉老人家她现在的处境。 没有公司,试戏被拒28次才得到一个随时可能会被取代的女N号,被前辈甩戏,在片场干等一天也等不到人影。 她清咳一声,掩盖掉微哑的鼻音,转移话题:“我知道的奶奶,倒是您,医生说要多吃菠菜、胡萝卜,今天吃了吗?” 一提到要吃菠菜,老人家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吃了吃了,我身体好着呢。” 将要挂电话的尾声,老人家却忽而道:“听说下周小祈就要回来了,你叔母说要不要……” 许初允握着手机的指节僵了一下。 老人家说什么,她都乖巧应声,实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挂了电话,许初允翻开微信列表,滑到最下面。 隔绝所有探究的纯黑头像,简简单单的字母【W】。 她点进朋友圈看了下,背景依然是雪里的明尼苏达州,冬日雪林,茫茫银白里,树木挺拔。 往下是一道横线,一片空白,干净到有些寥落。 像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分割线,将她隔离在外。 一如许初允一年前,在喧嚷纷杂的医院长廊里,第一次见到江闻祈时。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而两人从见面到领证,整个过程不过三天。 彼时,许初允还不清楚那位眉宇俊美、气质从容淡然的男人的身份。 直到她觉得江爷爷有些眼熟,似乎在新闻报道抑或财经晚报上见过,许初允才知道,面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竟然是江盛集团的下任继承人。 百度上江盛集团的新闻讯息铺天盖地,唯独与他名字相关的寥寥无几。搜遍全网,她也只在江盛官网上看到一条相关快讯: 【江闻祈拟接任江盛集团董事会主席及首席执行官】 唯一一条,再无别的。 他的年龄、家庭背景、教育环境、爱好趣味、性格处事,对她来说都是空白。 一年来,她与他只见过三面。 第一面,他向她提出无法拒绝的条件,第二面,签下了厚厚的婚前协议,领了结婚证,第三面,就是在江爷爷和奶奶的病床前。 许初允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屋。 与此同时,江城国际机场。 一架Z航CQ528结束跨国行程,准时到达目的地。 - 第二天到片场,许初允便察觉到今日剧组气氛不太一样。 化妆间里,平时总喜欢冷嘲热讽几句的秦思婉,似乎心情颇好,只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连个眼神都没给许初允。 “秦老师的皮肤就是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化妆师一边手法温柔地给秦思婉上底妆,一边夸赞:“还这么白,我这儿最白的粉底液给您上了都发黄,真是天生丽质,羡慕死了。” 秦思婉看着镜中明艳精致的脸,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那股子傲娇和大小姐的范儿捏得很足。 上完妆,秦思婉径直离开,从头到尾都未看许初允一眼,即没有讽刺,也没有那种看低等人和垃圾似的打量眼神,都让许初允有些不习惯。 一时间化妆间里,只残留下秦思婉身上独特的玫瑰香味。 除此之外,上至导演制片,下至场务龙套,连夜赶工半死不活的人众人,此刻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人手一杯热饮和一折红包,动作都比平日麻利几分,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哪怕是这两天被处处冷落的许初允,也破天荒地领到了一份。 她打开红包看了一眼,不是块十块二十的零碎,而是红彤彤的毛爷爷。 捧在手心的奶茶,也不是影城附近兑粉的小杂牌,而是市中心才有的某知名牌,包装精致华美,杯托是硬朗低调的深棕色。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财大气粗的老师送的。 正纳罕着,平时喜欢跟李念一起八卦的小姑娘已经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道:“知道今天的奶茶和红包谁送的吗?你们绝对猜不到。” “难道是秦……?”李念接过话头。 “不是她,大小姐怎么可能会下凡给我们老百姓送温暖。”小姑娘撇撇嘴,声音放低,语气却难掩激动,“好像是秦思婉的男朋友来探班了,替她送的……” “我天!”听到大八卦,李念瞬间睁大了眼睛,“她还有男朋友?这男朋友比她会来事儿多了。” “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门当户对的富二代,长得很帅,我没看到正脸,不过身材很顶,气场也强。” 小姑娘脸上的兴奋很明显,语速也快起来,“外面的代拍都差点以为是哪个明星空降,不过安保做的很好,什么也没拍到。” “有这么夸张吗?”李念存疑。 “真的!你别不信!”小姑娘急起来,“知道A组那个制片吗?看到谁都是一幅碉得不行的样子,唯独在人家男朋友面前巴结殷勤。” 李念叹口气,“只能说人家比他的小女朋友懂人情世故多了,希望能托他的福,让秦老师的脾气收一收,早点拍完,他们早点过二人世界,我们也能早点收工。” “……这倒也是。”小姑娘顿时蔫了下去。 等两人八卦完,许初允也等到了自己的戏份。 今天的戏里,有一段要被兜头泼水的激烈动作戏。 跟她对戏的男演员是个新人,掌控不好力度,于是短短几秒的戏NG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副导演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过了。 李念马上冲了上来,用干净的毛巾替她包上。 “谢谢。”单薄的戏服湿透了,黏黏腻腻地贴着皮肤,许初允浑身冷得发抖,轻声道谢。 她一大截皮肤都暴露在潮湿的冷空气里,那股子冷意触及皮肤,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走走走,奶茶还热着,快去喝口暖暖。”李念心疼得不行,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扶着她回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薄薄的蓝色帐篷搭建而成,透风且不保温。 剧组里一般只有男女主角才有单独的休息室,余下的演员们大多只能共用一间‘休息室’。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她们剧组里的秦思婉。 许初允低头,紧紧抓着毛巾的尖角,来勉强抵御那股子钻入骨肉的潮湿冷意。 回去的路上经过秦思婉的休息间,房门紧闭着。 李念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知道秦大小姐的男朋友是不是真的……” 咔嗒。 休息室的门,恰在此时打开来。 李念瞬间噤了声。 暖热的潮意扑面涌出,与外面的冷空气膨胀作一团。 在全组都知道的秦思婉的独特玫瑰香水味里,许初允还闻到了一点疏离的男士香水味。 很清淡的木质香调,高级且克制,沉稳而又内敛。带着淡淡的凉意,一瞬间勾回许初允的神经。 有些熟悉。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休息间里的几个人走出来,打头的男人一身西装,身姿挺拔,气质优越。 他正微微侧头跟身后的助理说着什么,眉骨高挺,抬手时,手腕上的表盘轻微挪动,露出冷白皮肤上一点青色的纹身。 似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 男人一边淡声吩咐着,一边散漫地看过来。 许初允胳膊上刚缓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片。 濛濛夜色里,混乱嘈杂的拍摄现场,不远处导演和场务的粗声吆喝忽远忽近。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错,像是无声的电影画面。 他视线停在许初允的脸上,微顿。 而后,轻轻挑了挑眉。 昨夜 男人眉宇仍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倦和风尘仆仆,唇角线条凌厉克制,哪怕只是随意掠过的视线,上位者的气息和游刃有余的松弛感却是从骨子里弥散。 许初允瞬间认出来人是谁。 按理说两人只见过三面,她却意外读懂了他微表情的含义。 ——【你怎么在这?】 这也是许初允心头的疑问。 是奶奶的消息有误,还是他临时改了行程? 哪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初允仍很快收敛好表情,决定按照合约里的要求,演出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 没等许初允发挥自己的演技。 对方的视线已经平滑地从她脸上掠过,如蜻蜓掠过水面,不惊动任何波澜,与她擦肩而过。 唯有行步间带起的一缕微风拂过皮肤,薄冷,那点清冽克制的香水味也淡去。 后面几个人紧跟上他的步伐,有些眼熟,应当是剧组的投资人或者制片人,许初允只在开机仪式时见过他们。 他们眼里好像压根没有看到旁边站着的许初允和李念,只有最前方的江闻祈,热切又小心翼翼的声音被风含混地吹过来:“江总……” 许初允刚要跟李念迈步走过去,又是一阵风卷过。 秦思婉刚换上自己的衣服,妆都未来得及卸,跟在后面,扬声道:“江闻祈!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而她口中的男人脚步未停,不曾回头。 倒是后面跟着的制片人和投资人缓和了脚步,等秦思婉。 秦思婉终于追上,喘着气,想起周围还有外人,她捋了一下发丝,语气收敛了几分:“我刚才说的到底行不行?答不答应?” 江闻祈侧头说了句什么。 许初允猜应该是拒绝的话,因为接下来骄纵又目中无人的秦思婉,收起了锋锐的爪牙,伸手轻扯了一下江闻祈的袖口,“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去跟爸爸告状。” 交谈声渐远,许初允没听到他回了什么。 旁边的李念及其他剧组人员,目睹着一行人远去。 直至背影消失不见,李念才恍然惊醒:“我靠,刚才那个就是他们说的,大小姐的富二代男朋友?” 应该不是,许初允心想。 一年前签字时,她曾再三确认过他的意愿,问他真的要维持一段长达两年的假夫妻关系吗。 “我怕您未来如果遇见心仪的女孩,这段婚姻会成为您正缘的阻碍。”许初允提醒得很委婉。 江闻祈只淡淡地掀眼看她,语气也很平静:“至少三年内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这点你可以放心。” 而现在,那本结婚证还在她的衣柜里。 “这个气质,这个条件,绝了啊,为什么不进娱乐圈,去演现偶剧不是乱杀?”李念职业病发作,扼腕叹息。 那江爷爷估计会打断他的腿。 许初允默默道。 “你别说,大小姐戏演得不怎么样,挑男人的眼光倒是顶级。”李念咂咂嘴,“不仅皮囊好条件顶级,而且一看就情绪稳定。刚才他看我们的时候,我都没敢说话,压迫感太足了。” 情绪稳定。 这个词真的很难与江闻祈联系起来。 许初允有些好笑,勉力压下扬起的唇角。 而此时,影城外。 一辆车标全黑的迈巴赫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线条流畅、深邃如墨,几近融入夜色。 “哥,你也看到了,剧组条件这么差,我的手都过敏起疹子了。” 秦思婉靠在真皮座椅上,把手伸到旁边正开视频会议的男人面前。 车内开了小灯,昏黄的光影投下,男人侧脸浸在昏暗里,衬得线条愈发深刻清越,修长手指滑动着触屏,原先工整妥帖的温莎结不知何时松了,平添几分慵懒和神秘。 见江闻祈没理她,秦思婉干脆把手再往前送了几分,横亘在他与电脑之中。 她的腕骨纤细,皮肤极白,那点红色的疹便显得很醒目。 “所以再追加一点投资嘛,换个好点的环境,也让你妹妹我少吃一点苦。” 秦思婉双手合十,前后晃动着,如同乖巧驯服的招财猫在向主人讨饶。 倘若让平时见惯了她飞扬跋扈、耍大牌的工作人员和同行看到,定要大跌眼镜,感叹一声演技真好。 视野被阻隔,在秦思婉饱含期待的眼神里,江闻祈终于将视线从薄屏上挪开。 余光扫了一眼。 “再晚几秒。”他冷淡开口,咬字清晰,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调,“就快好了。” 秦思婉:“……” “再说。”江闻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语气仍是毫无波澜,“你拍戏,少亏点就不错了。” 秦思婉顿时怒了,“加点投资怎么了?投资成功你也有分红,又不是让你直接转我两千万,你都接手整个江盛了,几千万,洒洒水而已,要不要这么小气!” 看了眼江闻祈袖口处露出的一支铂金陀飞表,秦思婉更气闷了:“两千万,也就你两块表的价格,你妹妹连两块表都比不上吗!” 江闻祈垂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 秦思婉:“……” 她拿出杀手锏:“爸爸说了让你好好照顾我的!” “那你去找他。”江闻祈早已将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屏幕上,干脆利落结束对话。 秦思婉被噎得一顿,不甘心地转换话题:“不加投资也行,剧组有个女演员,看着不太顺眼影响我心情,你帮我去跟导演打声招呼,把她踢了吧,叫许初允。” 江闻祈手上的动作微顿住,扫了秦思婉一眼,淡声重复:“许初允?” 他想起刚才离开时见到的那张脸。 着了浓妆,也盖不住本来清淡美的骨相,她黑发湿透,发梢还滴着水,嘴唇苍白,似水中冷月,有几分破碎美感。 身上裹着毛巾,肩膀还轻颤着,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还有一丝无措和惊讶,而那点无措又很快消失,被掩藏得很好。 “对啊,就是刚才出来你见到的那个。”秦思婉观察着他的脸色,总觉得有些微妙,却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指尖动作依然如行云流水,甚至还纡尊降贵分了一丝心神问秦思婉:“她得罪你了?” “那倒没有。”秦思婉撇撇嘴,又想起是来告状的,立马又变了一副说辞:“她抢我男朋友,可恶得很。” 江闻祈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起伏,然而开口说出的内容却并不是秦思婉期待的,“下车。” “?” 秦思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样冰冷无情的两个字居然是从亲人口中说出?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打感情牌、搬长辈来都没用,秦思婉强自按捺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 她一把拿过丢在中控台的包,戴上口罩,气呼呼地开门下车,又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 走之前还不忘骂一声:“江闻祈你个没良心的!” 坐在前面的总助闻声,不动声色地看了后面被骂的老板一眼。 刚落地便去应付集团高层那群人精,又得按照老江总的命令去看望剧组的秦思婉,大小姐一路不依不饶缠着,老板从头到尾眉毛也没皱一下。 哪怕现在,他依然从容地开着视频会议,把控全程,丝毫看不出已经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不仅针对性地给出建议,还顺手驳回了一个上市IPO申请,三言两语把暴躁的大小姐给打发了。 这等一心二用且游刃有余的能力,他就学不来。 正想着,却看老板微微抬眼示意,吩咐了一句。 总助有过瞬间的震惊,而后又掩饰好,应了一句:“好的,江总。” 回到老宅,江闻祈不出意料地先被江永涛叫去了书房。 书房整体是中式风的装潢,面积开阔空茫,别无一物,唯有中心靠墙约莫四米高的原木书柜极其震撼耀眼,木质的色调厚重而又沉稳,镂空的设计添了几丝古韵。 江永涛坐在书桌后面的真皮座椅上,正低头看着一叠东西,左手抽着一支雪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色家族戒指。 听到声响,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你爷爷身体怎么样?” 江永涛刚过完六十四岁大寿,从外表看不出六十岁的模样,五官仍看得出青年时的俊朗模样,精神矍铄,头发全黑,像四十岁出头正值壮年的人。 江闻祈双手插着兜,目光落在书柜旁取书的木梯上,“劳您费心,爷爷手术很成功,目前恢复得不错。” 他咬字沉稳,很有味道,语气也是恭谨的,却叫人听出几丝说不清的不舒服的味道。 江永涛抖烟灰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目光闪动地看向江闻祈。 父亲又问了些公司事务的问题,江闻祈从容地一一回答。 “你是我最出色的儿子,日后江盛交给你,我也是放心的。不过,” 交代完公司事务,江永涛话音一转,回到家族私人事情上,“思婉毕竟是你妹妹,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孩儿,你是哥哥就多让着点。有些东西,给她就是了。” 江闻祈挑了挑眉,没接话。 自觉敲打完毕,江永涛又换了一副和蔼慈祥的神色:“你也快三十了,先成家后立业,立业我不担心,但你也该有一个陪在身边的知心人。” “你陈姨最近忙了几个月,帮你相看了下圈里适龄的千金们,你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有的话下周约着相看起来。没有顺眼的也不要紧,让你陈姨再费点心。” 他抬手指了指面前全木书桌上的一叠照片。 照片分门别类地按照年龄、爱好、教育环境等排列整齐,每张照片底下还压着厚厚的背调资料。 江闻祈扫了一眼,扯了扯嘴角,眼中有些意味不明。 “我结婚了。”他淡然落下四个字,却把整个书房都炸得时间静止。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寂静极了。 只余窗外后花园养的鸟雀声,半开的镂空窗户送来阵阵秋风,隐约还能听见打扫花园的匠人交谈声、除草机发动的轻微轰鸣。 江永涛脸色沉静如水,像是并未被五个字带来的信息量影响到,语气却锋锐严厉了几分,“结婚?跟谁?这么大的事,我和你陈阿姨怎么不知道?” “是爷爷故交家的孙女。”江闻祈淡淡道。 “哦?父亲的故交,什么家庭背景?性格如何?”江永涛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仍是紧绷着。 江闻祈思索了几秒,避重就轻地道:“性格很好很上进,有教养的女孩子。” 江永涛眯起眼,无声地打量着小儿子此刻的神色和微表情。然而无从所获。 他在探究和审视,小儿子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跟他打太极来避免催婚,还是提前察觉到他的私心,未雨绸缪安排好了一切。 根据他对这个并不亲密的小儿子的了解,更像是后者。 那点力不从心的失控感再度涌了上来。 纵横一生的事业将要交到下一代,而这种连亲生儿子婚事都无法掌控的脱缰感,让江永涛语气带了几分愠怒: “荒唐,胡闹,怎么有结婚不跟父母商量的?” “爷爷知道的。” 江闻祈轻飘飘掷下五个字,不疾不徐的语速,将江文涛接下来的说辞都堵住,“他很满意这个孙媳妇。” 整个书房再度陷入鸦雀无声。 像是无声的交锋。 默了几息,江文涛沉声开口:“不管你爷爷怎样说,至少得让我和你陈姨看看,掌掌眼。不合适的话,也有更好的。” “下周六的事务都推了,让这位你爷爷很满意的孙媳妇也空出时间。” 说到最后,江文涛已是不容拒绝的决断,一锤定音,“让我和你陈姨见见。” - 许初允收拾完衣服和妆容,换好下一场的戏服,裹着外套坐在休息室里,抓紧间隙背后面的台词。 她是临时被喊来救场的,第一天收到消息第二天就进组开拍摄,只能争分夺秒地背台词。 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许初允也仍然做了细致的人物小传,熬夜读完了原著。 台本上早已用各色荧光笔涂好台词,连同她看剧本时写的心得,也用便利贴仔细地贴在上面,密密麻麻一片。 许初允刚埋头背了一会儿词,就听见工作人员的声音:“许老师在吗?” 无聊等戏玩手机的其他演员都闻声看了过来。 许初允抬眼,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提着个保温袋,在帐篷外探头,她扬声答:“我在,怎么了?” 工作人员视线锁定在许初允身上,带着笑走过来,将保温袋递给她:“许老师今天辛苦了,王导怕您着凉生病,特地让我给您送来姜汤。” 许初允接过,是市内某家高级私人餐馆的外送,保温袋敦实厚重,拆开来,里面精致的餐盒装着温热的姜汤和甜点。 是不属于郊外影城或者剧组后勤的精美和风味。 “谢谢。”许初允轻声道谢。 王导是总导演,也是A组导演,而她进组以来基本都是在B组导演手下拍戏,与王导几乎从未打过照面。 剧组成员上百,总导演何时会记得她这样一个小演员? “您慢慢吃,王导说如果难受的话,晚上的戏可以挪到明天再拍,我去叫统筹帮您调整一下,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免得感冒了。”工作人员的语气温和,甚至有几分热情和讨好。 许初允连忙摆手:“没事的,我可以坚持的,进度比较重要。” 剧组运转的每一天都在烧钱,她还清楚自己的几斤几两。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工作人员笑着告别。 许初允看着工作人员离开,那点疑惑更深了。 导演什么时候想起她这个小演员了? “王导不是出了名的严苛吗,秦老师都被训哭过,什么时候这么人性化了?” 李念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居然是这家的甜点!听说特别难排队,还是会员制。” 许初允闻声,将装着甜点的餐盒递过去,“那你拿去吃吧,我在减肥。” 她为了上镜一直都吃得很克制,像甜点这种高热量食物,几乎一年吃不了一次。 “那我尝一点。”李念接了,小心翼翼地打开,旁边一直关注这茬的女生们也好奇地凑过来:“我天,这么精致,我上次拍落水戏怎么没有?导演也太偏心了。” “好香啊……我也尝一点,谢谢许老师!” “味道绝了。” “好看,我不吃,不过能让我拍个照吗?” “真的不尝尝?错过这村没这店了,不是所有人都像许老师这么大方的。” 休息室内一下子热闹起来,也有一两个懒得参与热闹的演员,在角落里玩手机,只抬眼不耐烦地扫视了下其他人。 许初允端出装着姜汤的杯子,既有杯口也有吸管的设计,很是细心。许初允怕晕妆,只就着吸管轻轻抿了一口。 汤汁温热辛辣,似能将一切褶皱慰贴,驱散了骨肉里的冷意,回甘轻甜。 工作人员前后的态度差距太大,这件事也处处古怪,许初允脑海里忽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她拿出手机,滑开界面,犹豫要不要发个消息礼节性地询问一下。 和江闻祈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半年前。 冬日初雪:【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和江爷爷,爷爷的会诊还顺利吗?】 W:【还行。】 似是察觉到语气有些太冷,对方又补了一条:【不用担心。】 那时她刚接了一部戏,预留下一部分生活费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剩余的钱尽数转了过去。 江闻祈退还了那笔转账,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必客气’,语气中的疏离和客气都很明显。 许初允也就知趣地没有再多打扰他。 毕竟,他有多忙,偶尔从财经新闻上的相关报道,也能略窥一览。许初允也不想在这个当头上做没眼色讨人厌的人。 再后来,她也不再发消息去询问了,只偶尔从和奶奶的通话那里,知道江爷爷的治疗进程。 想起这两天剧组里疯传的,他是秦思婉的男朋友的传闻。 许初允蹙了蹙眉,在聊天框犹豫了半响,想打字说些什么,又收回了手。 她与他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期限一到,再无关系,没必要节外生枝。 正思考着,原本界面上方的【W】却在此刻变为:【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初允动作猛地顿住,刚喝进嘴的一口姜汤,差点没被呛着。 她连忙将手中温热的姜汤放到桌上,退出聊天框,抬头看了下李念,她还在和旁边的女生一起低声讨论秦思婉和江闻祈的八卦。 “真人真的巨帅,我没敢拍照……” “所以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啊?没人知道吗,我就想知道谁能忍受秦老师那个脾气。” 不知为何,有几分奇怪的心虚感袭来,许初允握着手机的掌心有些泛潮。 她等了两分钟,待心率缓和下来,才低头去看微信界面。 除开置顶的剧组群和大大小小的组讯群外。 那片干干净净的黑色头像,和两条红色的未读消息,都很显眼。 W:【有空吗】 W:【谈谈?】 昨夜 谈?谈什么,好突然。 难道……江爷爷的病情恶化了?需要她去配合? 刚咽下的姜汤,那点甘味消失,只余一片火辣辣。 许初允抿了抿唇,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怎么了?我听奶奶说,江爷爷手术很成功,是……出了什么事吗?】 W:【跟这个无关。】 跟江爷爷无关,但并不说是什么事。 除开长辈,她与江闻祈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再谈的吗? 许初允撑着肘,若有所思。 除非,剧组这两天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秦思婉是江闻祈追求的对象,刚才他恰好在片场撞见了,想起还有位名义上的‘妻子’,所以准备提前结束协议。 逻辑合上了。 许初允理清楚了思绪,很快打字回复。 冬日初雪:【我现在还在片场,可能不太方便,您看您别的时候有空闲时间吗?】 W:【周末?】 许初允翻了翻手机上的日程本,恰好明天下午的戏拍完之后,有整整两天的空隙。 冬日初雪:【我这周五和周六有空,您看您时间合得上吗?】 W:【周六上午9点。】 W:【具体我让助理联系你。】 一锤定音,许初允的联系人界面很快出现一个小红点。 验证消息里,对方称他是江总的助理小陆。 许初允点了通过,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已经礼貌而又客气地问她住在哪里,届时派人接她过去。 许初允正想打字婉拒—— “许老师!”有工作人员掀开休息间的蓝色帘子,高声喊道,“该您过去了。” “好的。”许初允起身应道,只来得及匆忙回复一句好的,便将手机锁屏塞到李念那里。 结束夜戏时,已是凌晨一点。 许初允裹紧衣服,跟李念告别后,踩着微薄的月光回家。 夜晚的影城褪去白日的嘈杂热闹,唯有远处的片场灯光如昼,恍如白日,昭示着还有无数人为项目熬夜。 宝蓝色的夜幕下,许初允呼吸着微冷的空气,步伐缓慢,一步步踩着路边堆积的泛黄树叶,享受着一天下来难得的安静,大脑前所未有的平和。 回到破旧的小区,许初允打开手机手电筒,在门口的长椅上拿了几个快递,又顺手帮隔壁邻居带了几个小快递。 剧组的宾馆容量有限,一般都是为稍微有点名气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准备的。 像她这样在影城附近的破旧居民楼里租房住的小演员很多,租房很便宜,算下来和水电费一起也不过几百,能省下很多钱。 卸完妆去洗澡,洗浴室里升起腾腾雾气,沾满镜面。 许初允顺着自然垂落的弧度,将发梢细致地抹上护发素,保持发质的柔顺透亮,尽量减少发质损伤。 磨砂膏、身体乳、敷面膜、水乳精华、眼霜面霜……一系列操作下来,哪怕许初允时间管理得很好,结束后也已是凌晨两点。 许初允看到镜中人,清幽似水的眼瞳,睫毛长翘,皮肤极白,低瓦数的冷光里也白得能发光。 她对着镜子弯了弯唇,镜中的女生也笑容浅淡,恍若初春湖水破冰,温柔、薄脆、沁凉。 许初允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衣,终于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打开手机开始处理消息。 先把这个月的水电费缴纳了,再翻看一下剧组群里发的明日后日通告有无改动,最后再快速浏览各类公众号的剧组招聘信息。 这部戏她只是来救场的小配角,这几天集中拍摄后就杀青了,届时她又将变成浮萍,必须去不断地跑组试戏,才能有收入。 这也是小演员的不确定性,常常接了上部没下部,赚不到大钱,影视寒冬还容易饿死。 指尖快速滑动着,一目十行地扫过一条条组讯,许初允的视线忽而顿住—— 那是一条刚发布不久的剧组公示,然而浏览量已经飞速上涨。 《再等冬天》。 H影视平台的S级投资项目,班底口碑极好,投资方也大有来头,这样的项目男女主角一般都提前谈妥了,只放出了少数角色。 而其中,女二却是个人气很高的角色。 许初允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妈妈也是这部原著的忠实粉丝,也是这个角色的唯粉。 但在妈妈去世之后,所有跟妈妈有关的东西都变成家里不可提起的禁词,看到时都会变成刺入指尖的细微刺痛。 微凉夜色里,床头的身影静滞了许久。 久到手机屏幕自动变暗,陷入一片死寂的深海。 - 周六的清晨,许初允提前两小时起床,把压在衣柜最底下的厚厚一叠协议和结婚证用帆布袋装上。 她之前就婉拒了陆助派车来接的邀请。 中止协议的话,没必要再让人家帮忙接送,之前奶奶生病,匹配不到合适的□□,最终能顺利进行肝移植手术,江家在其中帮了很大忙。 她不想再欠对方更多。 许初允按照陆助发的地址,八点四十五分准时打车到达对方发的地址,江城CBD的中心区域,江盛总部。 “扫座位后面的码就行。” 司机回头看了眼后面座位上一路沉默安静的女乘客,戴着白色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沉静眸子,明亮又清润。 说不出来与其他乘客有什么具体区别,但气质尤其特殊,像静缓流淌的河流,无声又温柔。 “扫好了。”许初允扬了扬手机界面示意,“谢谢师傅。” 她下车,关好车门,秋日的一缕阳光刺破雾蒙蒙的天,照亮波光粼粼的钢铁世界,落下跃金似的光影。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白领们提着包和咖啡笑着聊天路过,时而看到有人西装革履眉头紧皱地打着电话。 乍然从冷清的郊外影城到繁华商务区,像是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新世界,许初允定了定神,走进鳞次栉比高楼中最为高挺的江盛大厦。 “您好小姐,请问有预约吗?”前台看到了打量的许初允,率先柔声问。 “您好,我姓许,跟陆助之前约了今早九点。” “好的许小姐,陆助提前跟我们交代过,请跟我来。” 前台笑吟吟地道,刷脸带许初允进入电梯等候区,再用工牌刷卡,将她领到董事秘书部所在的办公楼层。 电梯里,前台用余光打量这位许小姐。 她穿得很低调,不正式却舒适,浅灰色松软毛衣,下面一条水洗蓝牛仔阔腿裤,黑发顺滑柔亮,身形纤细挺拔。 不知是哪家的千金亦或名媛,值得日理万机的陆助特地吩咐一声。 “到底还要多久,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他会还没开完吗?!” 电梯门刚打开,许初允就听到一个熟悉的骄纵女声。 她抬眼看去。 休息区的软沙发上坐着一个栗色卷发的女人,妆容精致,红唇白肤,身上都是大牌,一个奶昔白的birkin扔在旁边,正翘着腿不耐烦地斥责面前的一个西装男人。 是秦思婉。 许初允在心中暗叹倒霉,剧组天天见就算了,怎么在这里也能见到? 但秦思婉出现在这里,她的猜测又进一步被证实了。 “陆助。”前台小声道,“许小姐到了。” 陆助,也就是陆林,闻声对前台点点头,而后对秦思婉开口:“抱歉秦小姐,江总正在开会,实在抽不开身。” 他低头看表,“如果您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回去,等江总空了我会电话告知您的。” 秦思婉冷嗤一声,压根不信他的话,心头的火却是烧得胸闷。 父亲在位时,她出入自由,秘书高层谁见了她不是讨好热情,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连董事办公室都进不去。 正恨得牙痒痒,秦思婉瞥见了电梯口的许初允。 “哟,怎么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什么时候江盛连门禁都没有了?” 面对秦思婉的阴阳怪气,许初允只当没听到,跟陆林点头示意。 “秦小姐,先失陪了。”陆林不卑不亢地道,转头对许初允温声道,“许小姐请跟我来吧。” 电梯门将要合上,一个不明物体倏然砸了过来,带起猎猎风声—— 砰! 许出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烟灰缸砸在电梯门的缝隙上,铮的一声,又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铮的一声沉闷硬响。 气急败坏的尖锐女声隔着门板传来:“她为什么能上去?!!信不信我让我爸把你们全炒了!” 陆林沉静地按着关门按钮,电梯门合上,他转头温声道歉:“不好意思,许小姐,让您受惊了。” “……没事。” 许初允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 得赶紧解除协议了,她不想届时成为秦思婉和江闻祈这两位千金少爷之间的炮灰。 陆林刷卡带许初允来到顶层。 顶层只有一间执行董事办公室,陆林将许初允带到紧闭的门口后就点头告别了。 许初允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 “进。” 低沉清冷的男声响起,许初允的心也在此刻悬到空中。 她轻轻关上门,淡而醇的茶香弥散入鼻腔,办公室的全景也在此刻映入视野。 整间办公室极其开阔,设计突出大胆、极具现代感,黑白灰的装潢中简雅沉稳,间或的一抹亮色点缀更添几分锐气和锋利感。 打通两层的落地窗,窗外江城澄澈如洗的蓝天与底下繁忙的街景一览无余,采光和视野都极佳,光线明亮。 而此刻,办公桌后的男人一身烟灰色西装,挺括的隐条纹领带打成工整的温莎结,泛着柔软的真丝光泽,往上是饱满的喉结,下颔线利落清冽,气质散漫矜贵。 “先坐。” 江闻祈并未抬头,只淡声说了一句。 许初允依言坐到旁边的会客沙发上,身下的暖咖色沙发舒适软厚,茶几上摆着几尊中式摆件,清花彩绘梅瓷的细口瓶里,盛着几簇淡色兰花,开得灿烂勃勃。 一时间办公室内只余钢笔笔尖滑过纸页面的沙沙声。 安静中,江闻祈始终没有提出结束协议这件事。 他似乎很忙,一边分神开视频会议,一边低头签署文件,身姿挺拔,秋日的阳光从侧面投进,落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他面容沉静冷冽,俊美无铸。 是想要她主动开口? 下午还要跑组试戏,许初允短暂地思考几秒,决定快刀斩乱麻。 她打好腹稿,深吸一口气出声:“江先生。” 三个字,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江闻祈笔下签字的动作顿住,微微抬眼,看她。 “如果您有意向追求秦思婉秦小姐,或者有任何别的感兴趣的女性想要接触,您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我们可以提前中止协议,不算违约,毕竟当初我也受过您和江爷爷的大恩。”许初允语速流畅,一口气说完:“我相信秦小姐也不想……” “她是我妹妹。” 江闻祈淡声打断。 “——成为婚姻的……啊?” 许初允微微张唇,有些吃惊,又有些茫然。 好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亲……妹妹吗?” 江闻祈嗯了一声。 “可是,为什么她姓秦,您姓江呢?”许初允喃喃,脑中一片混乱,宕机了。 “她的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而我的父亲一共有过三任妻子。”江闻祈啪嗒一声合上笔电,退出线上会议,把那边刚汇报完工作的高层吓了一个激灵。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指间的金边钢笔,藏青色的笔身衬得指骨愈发分明如冷玉,语气散漫而从容,“还有什么疑问?我不介意多解释两句。” “——许小姐。” 最后三个字,不轻不重,咬字清晰,许初允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和淡淡讥讽。 像是在提醒她,当初协议里白纸黑字写着的条款:不打探他的隐私与家庭情况。 “抱歉,是我误会了。”许初允反应很快地温声道歉,“那您今天约我过来,是想谈什么呢?” “想请许小姐帮个忙。”江闻祈似乎忙完了公务,随意地将笔电搁到旁边的书架上,将钢笔精准无差地扔进笔筒,抬眼看她。 “什么忙?”许初允不解。 有什么,是她这样的小角色能帮上江盛掌权人的? “暂时只有你能帮的忙。” 江闻祈换了个姿势,长腿慵懒地搭着,空气里的压迫感似乎淡了几分。 他看着许初允,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言简意赅地道,“搬过来住一周,我父亲想见你。” 第 8 章 昨夜 第8章 车刚驶出几公里,陆林就听到短暂的电话提示音,而后老板冷淡低沉的声音从后座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 大约几秒后,江闻祈吩咐司机:“回刚才那里。” 陆林默了几息,还是开口提醒:“江总,凌晨一点的飞机。” 再耽搁可能会来不及。 “改签到下一班。” “好的。”陆林应下,并提前询问:“那明早八点的跨国会议要延迟吗?” 江闻祈沉吟了下,“先维持不变。” 轿车在黑夜中拐弯,原路返回至来时的小区。 破旧的居民楼在夜色中与黑暗融为一体,迈巴赫再度驶入这片与它格格不入的区域。 车灯泛冷的光,照出立在小区门口的那道单薄身影,将影子拉长。 江闻祈一眼看到脸色惨白至极的许初允,双眸失神,冷风中神色有种游离的空茫,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没。 ‘砰’的一声,车门被利落地关上,陆林看到老板快步走到许初允面前。 江闻祈的目光从许初允毫无血色的唇下滑,落到她的手上,她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 他低声开口。 他还算清楚许初允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麻烦他人,更遑论突然改口,态度前后转变。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身边了,许初允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江闻祈的问题,而是鼓起勇气,回拨了那个手机号。 嘟。 嘟。 电话的铃声一下下,而后猝不及防地中断。 待接听界面一瞬间变为00:00。 ——接通了。 然而只是短促的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像是发现许初允身边有了人,落荒而逃,不复最初的嚣张和气焰。 被挂断是意料之中,但应该暂时安全了。 许初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江闻祈从头至尾沉静地看着她,并未开口询问或催促。 许初允在心中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说:“有人把我家里的锁撬了。” 江闻祈微微皱眉,“报警了吗?” “报了。” 许初允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这件事持续多久了?”江闻祈问。 “一年多了。” “有怀疑的人选吗?” “我不知道,他一直用不同的陌生号码给我发短信,我之前也试过开启防骚扰模式,但是这样有时候会错过工作人员的电话,我就关掉了。” 许初允说,“一年前我刚毕业,但我在剧组没得罪过什么人,一直都很小心,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会这么过分。” 江闻祈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相比之前温和许多:“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两个保镖跟在你身边。 ” 如果是以前的许初允,一定会第一时间拒绝。 但经历过今晚的事,另一种情绪压倒了一切,她抿了抿唇,轻声道:“……麻烦您了。” 她仰起头,直视对方,“江先生,明天下午我还有最后几场戏,杀青之后就有空,我会尽力配合您的,您看需要我做什么呢?” 出乎意料的,江闻祈淡声道:“我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不必因为这件事答应我。” 许初允有些讶异地看他。 “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所以别有负担。”他的语气淡然而又漫不经心,坦然到磊落,“不用勉强自己。” ——不用勉强自己。 太久没有听到人跟她说这样一句话了。 许初允一刹有些失语,她否认:“并不是勉强,江先生,我是深思熟虑之后考虑好的。” 江闻祈不置可否,许初允还想说些什么,巷口处有红□□光一闪而过。 警察到了。 许初允只好将想说的话收回,带着两位值班出勤的警察上楼,警察一边记录现场情况一边询问许初允具体过程。 锁是非常老旧的一款木门锁,除了锁被撬开之外,室内基本保持原样,警察都在纳闷这位撬门非法入室的人图什么。 房子今晚肯定是不能住了,许初允打开衣柜,想要收拾几套衣服带走,然而衣柜里极其混乱,秋冬季衣服、还是被她叠放起来的夏日薄衣,都被扔到了最上面,像是被人翻箱倒柜寻找过什么。 许初允似有所感,检查了一下衣物。 其他的衣服基本都在,唯独她的内衣内裤全不见了。 被谁拿走的,可想而知。会被拿去做什么,她不知道。 恶心感倒流至咽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许初允冲到厕所,‘哇——’的一声干呕出来,吐了几下后,后面全是反胃的酸水。 缓和下来后,许初允漱口、洗手,冷静地抽纸一点点擦干净。面对警察的询问,她一一流畅作答,勉强忍住那种翻涌的作呕感。 直到江闻祈递给她一瓶水。 “谢谢。” 许初允接过,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流滑过喉咙,那种火烧般的胸闷感终于平缓了下来。 “不用担心。”江闻祈垂眼整理着袖口,从容的散漫气质,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明天天气如何,意外的令人信服,“三天内,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许初允看着江闻祈,一整夜都是他在前后奔波,她忽而轻声道:“江先生,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他停下手中动作,微微挑眉看她。 “这件事,别告诉我奶奶,可以吗?”许初允小声道,“奶奶身体好不容易稳定一点……我不想她再为我的事伤神伤心。” 江闻祈注视她良久,点了点头。 许初允松一口气,“谢谢您。” 待做完笔录,立案成功收到回执后,已经临近凌晨两点。 “ 送你去江盛旗下酒店?还是去附近空置的房。” 江闻祈看向许初允,询问的口吻。 ?雪满山岗的作品《昨夜新婚》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也松倦下来,困意泛了上来,许初允打了个哈欠,含糊道:“都可以,哪里近就送我去哪里吧,麻烦您了。” 空气静默了一息,江闻祈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两边街景飞速而过,在视野里变成模糊的一片。 许初允手肘撑着下巴,眼皮已然开始打架,头止不住地一点一点,直到模糊的交谈声传入耳中,她抬眼,才发现到达了目的地。 看清眼前的别墅区后,许初允一下子清醒了。 她听说过这个位于江城最大影城附近的别墅区,也是江城所有别墅区里最出名的一个,以其住户少且精、且安保极其严格密不透风闻名。 许初允会记得这些,是因为圈里很多一线明星、大导演包括低调的有钱人都会选择住在这里,安全且保密性极高,同样的,每年的物业费也是高到离谱的数字。 车子一路通过多道安保程序,驶入翠庭别苑,镂空铁门缓缓打开,最终停在一栋复古静谧的独栋别墅里。 庭院里开满绣球花,微冷的空气里浮动淡淡兰花的香味。 许初允从车上下来,注意到陆林有些微妙的神色,这位总助想开口说话,又有些犹豫。 倒是江闻祈一眼看出他所想,“明早的会议延迟到下午。” “好的,江总。” 许初允回过神来,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打扰您正常休息和工作了……” “没事。” 陆林跟在老板和许初允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弱化自身的存在感,对这位许小姐却难得的有些好奇。 他之前并不是江闻祈的秘书,而是一年之前从分公司提拔到总部来的,意外得了江闻祈的赏识,而后就跟着对方在国外出差,一年里差不多至少大半年都在欧洲和美国之间奔波。 对于这位许小姐,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对方的存在,有了解,但不多,更无从揣测对方与老板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不过,从江总的态度中可以略窥一览,至少不是普通的关系。 陆林紧了紧心,警醒自己以后对许小姐一定要再客气妥帖一些,相关的事上也要再上心一点。 待陆林告别,许初允跟着江闻祈进门。 进门便是一个黑玻柜门,暖色灯光洒下,别墅内部的整体装潢是意氏极简风,简约而又极具设计感。 烟雨灰与茶棕色交错,低调且奢华,木格栅和木饰面贯穿整栋,高级而又随性舒适。 在二楼房门口停下,江闻祈将印着lg的两个亮橙色纸袋递给许初允。 许初允不明所以地接过。 “换洗衣物。” 男人嗓音清淡,许是因为深夜,带着沙沙的颗粒质感,懒倦地拂过耳膜。 许初允恍然低头,应当是今晚刚买的,上面还有吊牌,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道。 “这套房一直空着,装好之后没人住过,你可以睡这间主卧。” 江闻祈说。 主卧让给她睡,那…… “那你睡哪里呢?” 似乎有些意外从江闻祈眼中一滑而过,许初允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这套房江闻祈从来没住过,他只是带她过来落脚,未必会在这里留宿,何况别人白天还有许多工作要忙,今天已经麻烦了他很多了。 “抱歉,我的意思是……” “在你睡着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江闻祈解下腕表,腕骨处的手工鸢尾花袖扣泛着疏冷的光,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手机,“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许初允微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似所有语言在此刻都变得有些苍白,只余填满心腔的安定感。 很奇怪,也很久违。 “……好。” “嗯。”江闻祈一边松了松领带,一边走进对面的书房,“晚安。”! 第 9 章 昨夜 第9章 书房门半掩着,并未关上,一点柔和的光芒从缝隙里泄露出来。 许初允提着纸袋走进主卧,先将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整理好挂在衣柜里,再去盥洗室洗澡。 毛衣半干半湿地黏在身上,极其难受,许初允脱掉衣服,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温热的水流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喟叹。 洗完后,许初允一边坐在床头吹头发,一边编辑消息跟房东说了今晚和退租的事。 没吹多久,眼皮子就打起了架,许初允眯着眼吹头,一夜奔波耗费精力,此刻放松安定下来,困意如潮水淹没了她。 强撑着又吹了几分钟,将发丝吹到半干,许初允实在撑不住了,将吹风机放回去倒头就睡。 第二天,许初允昏昏沉沉地被闹钟叫醒。 醒过来后她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有过一瞬的怔愣,而后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许初允揉了揉眼睛,打开主卧门。 对面书房门开着,不是江闻祈,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在打扫卫生,听见响声看过来,笑着道:“许小姐,您醒了?” 许初允点了点头,“请问你是?” “我是江先生请的阿姨,专门打扫这里的,您叫我萍姨就好。” 萍姨头发梳得利落,打扮得很干净,手脚也麻利,一边忙一边笑眯眯地问她:“许小姐早餐想吃点什么?中式还是西式呢?” 热情的态度让许初允有些不习惯,她摇了摇头,“谢谢萍姨,我不饿。” 她张望了一下楼下,“江……他走了吗?” “江先生早上七点就出门了,哦对,许小姐,先把药喝了吧。”萍姨停下手中的活儿,风风火火地从厨房里端出了一杯棕色药剂,“江先生走之前特地嘱咐我的。” 昨晚淋了雨,今天起床也有些昏昏沉沉,许初允也担心自己感冒影响下午的戏。 因此她很乖巧地接过,道了谢,小口小口地喝着。 正喝了一半,许初允听见萍姨问:“许小姐是江先生的女朋友对吧?怎么买了婚房一直不过来住呢?是还没订婚吗?” “咳咳咳——”许初允一下子被呛住,萍姨忙伸手替她拍了拍背,“慢点喝,不着急。” 她勉强顺了口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从某个程度上来说,对方也没有猜错。 干脆只应了一声,继续安静地喝药。 她的无声在萍姨眼里就是默认,萍姨似乎天生性格开朗热情,絮絮叨叨道:“昨晚您和江先生能来这里住,我是真高兴,房子还是得有人住才有活气……” 许初允有点遭受不住陌生人的这种热情,三两口将深棕色的微苦液体喝完了。 刚喝完,萍姨又笑着递过来一颗糖。 许初允接过,眼看着萍姨又要开口,忙提前道:“谢谢萍姨,我下午还要上班,先去洗漱啦。” 待洗漱完,许初允第一件事就是去看 手机。 好几条未读消息,还有几个来自姜莞的未接电话。 【我昨晚睡得早才看到】 【怎么了?那么晚给我打电话?】 许初允将昨晚的事简单跟姜莞讲了一下,姜莞立马拨了电话过来:“我的天宝贝你没事吧!!” “你昨晚睡哪的?我真该死,我以后再也不睡这么早了……”姜莞懊恼得快要哭出来,许初允忙安慰她:“没事,我报警了,警察也来得很快。昨晚的话……” 她犹豫了几秒,说:“昨晚一个朋友好心收留了我。” “呜呜呜宝贝对不起,你等我今晚回去收拾东西就过来陪你……”姜莞不停地道歉。 许初允忙安抚她:“我最近一周应该都会住朋友这里,别担心。而且你搬过来,你男朋友也会不开心。” “……好吧。”姜莞勉强接受,“那你发个现在的住址给我。” 许初允嗯了一声,发了过去。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我天,翠庭别苑??】 【姐妹,你这个朋友,似乎,好像,很有钱啊】 许初允无奈地回复:【只是暂住,一周后就走了。】 好不容易安抚完姜莞,许初允终于有空去看其他的未读消息。 W:【戚叔会送你回剧组,缺什么跟萍姨说。】 后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应当是戚叔的。 她给江闻祈回了一条。 【江先生,我今天就能杀青,什么时候搬呢?搬到哪里?】 发完消息,许初允又点开导航看了下地图。 周围没有地铁,也打不到车,许初允只能联系戚叔送她回剧组。 车上,许初允将萍姨给的糖拆开吃了。蓝莓味儿的,酸酸甜甜。 戚叔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并不像萍姨那样热情多话,让人招架不住,一路安静平稳地将许初允送到目的地。 刚下车,许初允就撞见秦思婉从另一辆埃尔法保姆车上下来,身后几个助理拿包的拿包,提咖啡的提咖啡,被簇拥着从面前走过。 经过许初允时,秦思婉‘啊’了一声,像是才看到了她,“这不是我们许老师吗?” 一听这个称呼,许初允就知道她阴阳怪气的毛病又犯了。 她礼貌地点点头:“秦老师早啊。” “许老师今天穿得真漂亮。”秦思婉上上下下打量着许初允的穿着,剪裁优雅流畅,一看就出自大设计师之手,lg也很低调,“没想到我们剧组这么有钱了,一个小配角的片酬也能买得起D牌的衣服。” “是吗。”许初允语气平静,像是丝毫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谢谢秦老师的夸奖,你今天也穿得很漂亮。” 秦思婉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后已经离开的轿车上,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初允早已道别离开。 秦思婉拧眉,想了半天,终于 想起来是哪里眼熟了—— 那辆车,怎么跟她哥从国外改造买回来的那一辆,那么像? - 上戏前,许初允看了眼手机,和江闻祈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她发过去的那条。 还没回复她。 想起昨晚对方和陆助之间的对话,淡淡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江闻祈应当很忙,而她昨晚还耗费了对方那么多的时间。 许初允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帮助对方,又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拍摄。 她所剩的戏份不多,集中在一起很快便拍完了。 结束后,B组的副导演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小许今天状态不错,演得很好。我朋友有个剧,缺一个女四,你要不要看看?” 许初允眨眨眼,有些天上掉馅饼的不敢置信,快速应道:没问题……谢谢导演!?_[(” “行,你加一下我,回头我把本子发你。” 副导演露出一个堪称和煦的笑容,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将一捧花递给她,“恭喜许老师杀青!” 许初允接过,下意识地去看李念,没想到李念也是震惊的样子。 不是李念安排的。 剧组最多只会给主演订花,她一个救场的小角色何德何能呢? 许初允心头疑惑,面上还是笑着道谢,与其他稍微相熟一点的演员合影留念。 有些淡淡的惆怅涌上心头,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和新开始的旅程。 从李念手里接过手机,许初允一看,两小时前,江闻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许初允环顾了一下四周,剧组场地宽阔,人声喧闹嘈杂,她还是找了个无人的安静角落,点击播放。 “家宴在周六晚上。”江闻祈那边似乎在一个空旷场地上,低沉嗓音清晰,尾音带着松散的慵懒,“昨晚那里住得惯吗?住得惯让戚叔接你过去。” 许初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似乎打算做戏做到底,所谓的‘片场’并不是他常住的地方,而是随便一处房产。 许初允回复了一个‘好’,回家收拾东西,与房东交接。 除了门锁坏了赔了80块,其余押金房东很爽快地退回来,中途一边看许初允收拾东西,一边说:“妹子,下次有需要可以再找我,像你这样让人省心的租客不多了。” 许初允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房东:“我以后应该不会住这里了。” 这里地址已经暴露了,为了避免昨晚那样的情况再发生,她以后应当都住剧组的宾馆。 “啊,好吧……” 许初允的衣服不多,一个小小的衣柜都装不满,有几件翻动痕迹的衣服她都扔了没带走,最后只提着一个行李箱一个帆布包就离开了。 到别墅的时候萍姨刚收拾完一切,准备走,看见许初允过来,先帮她录入了指纹,又笑着道:“许小姐明早想吃什么?江先生听说你没吃早饭,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许初允吃了一惊,江闻祈今天那么忙,连她的消息都只回了一条,怎么还会过问早饭这样的小事? 不想萍姨为难,许初允随便报了几个名字,萍姨完成任务,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雪满山岗的作品《昨夜新婚》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别墅里恢复到之前的安静,此刻许初允才发现这个地方有点太大太空了。 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几乎没有太多生活气息,一看就没人住过。 这样不行,届时肯定会被看出端倪的。 许初允咬了咬唇,思量了一下,给江闻祈发了条消息。 【江先生,您多久回来呢?】 【有件事需要跟您商量一下。】 一如既往的,那边没有立即回复。 许初允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一边看副导演发过来的新本子,一边等着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拍戏太累了,还是怎么了,陷在沙发里没多久,许初允的手就是开始发软,脑袋也昏昏沉沉。 她捏着手机,睡着了。 睡梦中也依然不太舒服,喉咙肿痛,很想咳嗽。她想去给自己接杯热水喝,身体却沉重得像绑了块大石头,鬼压床一样,有意识却醒不过来。 一会儿感觉自己在热乎乎的温泉里,通体火烧;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穿着短袖在爬雪山,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失去知觉。 迷糊的意识间,许初允似乎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又很轻地合上。 脚步声渐近,那点高级克制的清淡木质香调近了。 而后熔岩般滚烫的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舒服得让许初允无意识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那点微凉又离开。 她听到一个低叹的男声。 “不知道你奶奶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的。” 奶奶怎么了…… 她回家了吗?是不是可以吃奶奶做的糖醋小排了? 许初允梦到自己回了老家,不用忍受他人的冷嘲热讽,也不必日日吃沙拉和低脂餐,只有奶奶关切的问候和满桌她爱吃的菜。 浑身难受极了,只能隐约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腾空了,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打横抱起。 那点疏离的淡香更近了,她下意识地靠过去,轻轻嗅了一下,冷冽香气意外的给人安定感,怀抱的温度也恰到好处。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许初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江闻祈的侧脸就猝不及防地映入视野。 冷静、克制、流畅而又俊美。 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他的黑发与她的唇不过毫厘。 他低着头,修长手指绕过她腰间,轻轻的‘咔嗒’一声,在安静的车内极为清晰。 那点男性气息侵略性地压下来,许初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第 10 章 昨夜 第10章 系好安全带后,江闻祈后退半步,抬眼看她,“醒了?” 许初允脸颊通红,脑袋还是一片混沌,有点迷蒙地眨了眨眼,“我在哪……?” 她上一秒明明还在家里吃奶奶做的糖醋小排,软糯鲜香,好吃极了。 怎么下一秒就转换了场景。 江闻祈没有回答她,关上车门。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许初允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却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她看着江闻祈绕到驾驶座的位置,上了车,小声问:“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 江闻祈发动引擎,手搭在方向盘上,难得的有些无语,他看了眼许初允,“你发烧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许初允蹙着眉,问。 “发烧了当然是去医院。” “去医院?”许初允含混地重复了一遍,神色更迷茫了,“去医院为什么要把我绑在位置上?” “……”江闻祈从来只见过发酒疯的,第一次看到生病判若两人的。 正值红灯,他转头看了眼许初允,除了脸颊两侧的红晕,似白瓷上晕出的红釉,眼神倒是很清明。 看不出与平日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演的,那她演技至少过了及格线。 “我们要去医院吗?”许初允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起来,想起他前面说的话。 “嗯。” “你去吧,我不去。”说着,许初允挣扎起来,全身却软乎乎地使不上力气。 她咬着唇抬起手,眼看着手就要从安全带的束缚之中挣脱出来,江闻祈忽而空出一只手来,将带子又收紧了一寸,束得更紧了。 这下许初允连手都拿不出来了,浑身本就酸软,用尽力气后,手脚也再度脱力,像龙卷风中心的风筝,失去对身体的所有控制。 “我不要去医院……” 她低声呢喃着,语气里掩不住的厌恶和反感。 江闻祈没听清,也没兴趣去管已经烧得满嘴胡话的人在说什么。 许初允偏着头,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她又断断续续地到了好多场景,像是走马灯的碎片,压抑而又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医院、小山坡上的墓碑、团年饭满桌热闹的场景、再到一室冷清,她扶着奶奶看着纸钱在风中打着旋燃尽。 透明的橙色火焰晃动着,火舌卷过她的指尖。 好烫。好难受。头也好疼。 浑身如同被大货车碾过,骨子里泛出密密麻麻的酸痛,头也好痛,像是被人用斧头砍成两半,连带着神经也刺痛。 再度醒来时,许初允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她看着眼前夜色中伫立着的医院,又转头看看旁边人,迟疑着出声:“……江先生?” “清醒了?”车在停车场里挺稳,江闻祈拔下车钥 匙,转头打量她,“自己能走吗?” 许初允还未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应声:“能。” 她低头摸索着安全扣解开,身上还盖着一件薄毯,打开车门。 深夜的风席卷而过,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入冬,气温陡降,她还穿着秋天的衣服,冷得发抖。 许初允犹豫三秒,又回身将薄毯拿了出来。 “走吧。”江闻祈长腿一迈,走在前面。 许初允应了一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刚才发生的一切缓缓回转,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好烫。 原来不是梦,是她发烧了,怪不得这么难受。 再看一眼前面的人,他原本走得很快,发现她落在后面,步速又缓慢下来,许初允忙快步跟上。 完蛋,她干了些什么,居然让江闻祈给她当司机。 还烧糊涂了,说他要绑架她。 许初允低着头,步伐更快了,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她烧糊涂了会说这种胡话她的形象她的一世英名…… 她身体从小到大都很好,活蹦乱跳的,上一次发烧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许初允残留的记忆就是当时打了屁股针,走路一瘸一拐的,最后是妈妈背着她回家,奶奶给她做了最喜欢吃的番茄丸子汤。 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生病了。 就连医院这个曾经最厌恶的地方,也五年没有来过了。 “那个……”许初允步伐忽而停住,哪怕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很不讨喜,也说了出口:“一定要去医院吗?我回去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江闻祈转过身来,很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小学生吗,还怕去医院?” “……” 许初允抿唇,很想反驳他,忍住了。 “许初允。” 江闻祈开口唤她。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条件反射地身体紧绷。 “你的身体,你想怎么处置,我无权干涉。但我不希望这周的家宴出任何意外。” 冷冽夜色里,他的口吻冷淡得近乎残酷,不带一丝温情。 “你是成年人,需要我告诉你,高烧不退会造成无法逆转的脑损伤吗?如果你确实想作践你的身体,这周之后,随你,我不会管。” “……” 许初允不说话了。 夜风很大,她裹着薄毯,低着头安静地跟在江闻祈身后。中途悄悄调整了下位置,将身体藏在江闻祈的身体后面躲风。 半夜这个时候只有急诊了。 值班人员先给她测血压,许初允便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伸出手给对方,转头打量着急诊大厅。 歇斯底里尖声哭闹着的小孩,面色憔悴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还有低头玩手机叹气的年轻人,人生百态。 她已经快五年没有踏入医院这个地方,曾经,这里一度成为她的噩梦,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梦里是鲜血淋漓的手术台。 “萍姨没给你冲药吗?” 江闻祈忽而冷不丁地开口。 许初允‘啊’了一声,仰起头看他,“感冒冲剂吗?我喝了,可能这几天太累了,身体免疫力不好。” 进组拍戏为了赶进度,昼夜颠倒或者拍夜戏熬通宵都是很常有的事,为了保持上镜状态,她每天也只吃简单的减脂餐,只是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而已。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也怪她前天淋了雨还折腾一番,晚上吹头也没吹干。 想起什么,许初允又‘啊’了一声,有些慌乱地问:“我没带身份证啊,怎么办?” “没事,记得身份证号就行。”江闻祈说。 许初允又安静下来。 测完血压,很快去看了医生,量温度、测血常规,高烧到39.8°,许初允从前天淋雨后就开始头疼不舒服,只是之前是低烧,又喝了萍姨给的感冒冲剂,被她忽视了。 如果不是江闻祈凌晨回来发现她躺在沙发上烧得不省人事,确实很危险。 医生开了就诊单,让她去三楼输液。 像她这样半夜发烧的本身是没有床位的,三甲医院的住院部向来床位紧张,只能在走廊或者大厅坐着输液,但许初允还是进了VIP病房。 “这袋输完了按铃,你还有两袋药,大概早上八点输完。”护士熟练地操作着,临走之前又嘱咐了一句:“记得让你男朋友看着,别倒流了。” “……”许初允很想反驳一声才不是她男朋友,又觉得这种行为幼稚,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单人病房里放了一束装饰性的花束,残留的消毒水味还是挥之不去,萦绕在鼻腔里,让许初允精神分外的清明。 她抬头望着上方的两大袋输液袋,透明的液体一点点顺着细长的管子流入血管,手背凉凉的。 根本睡不着。 又有些百无聊赖。 江闻祈将一个东西递给她。 她接过来一看,是她的手机。 “玩吧。”他说,语气像是哄小孩一样敷衍。 许初允:“……” 真把她当小学生了? 许初允解锁,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副导演发来的那个本子上。 左右也是醒着,许初允继续看起剧本来。脖颈看得酸痛,她抬头活动脖子时,余光看见旁边已经没有了身影。 长夜漫漫,许初允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只是梦里依然睡不安稳,总是模模糊糊地闪现那些陈旧铁锈味的画面,一幕幕似黑白电影,让她无法呼吸。 中途江闻祈又按了两次铃,护士进来换了两次药,许初允不太清醒地睁开眼,看见晃动的朦胧影子,又闭上了眼。 再度醒来的时候,输液袋里的液体只剩最后一点了。 许初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已经不烫了。再看一眼旁边,病房里的灯不知何时关了,江闻祈搭着腿坐着,薄薄 的笔记本就放在腿上,垂睫看着屏幕■,微薄荧光投下,脸上一点通宵的痕迹也无,依然清明如白日。 许初允感到费解,他是铁打的人吗?一夜不睡还能工作? 看见她醒了,江闻祈递给她一支温度计。 许初允测完一看,36.8°,已经退烧了,输液起效就是快。 “退烧了,等会输完液我可以回去吗?”许初允迫不及待道。 她现在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 江闻祈没接话,只丢给她两个东西。 许初允接过一看,是面包和牛奶。 “不喜欢的话叫护士过来换,住院部有统一的早餐。”江闻祈补了一句。 “……我不喜欢吃面包牛奶。”许初允慢吞吞地开口,“也不喜欢吃医院的餐食。” “……”江闻祈看向许初允,有所预感,“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许初允本来想说源木街的那家酸辣粉,但是想到病中要吃清淡的,又改口道:“想吃城南的棠湖灌汤包。” 医院在江城城北,与城南直线距离差不多二十多公里。 江闻祈听完,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挑眉看着许初允。 这人两天前还客气疏离到不行,跟他说话三句里离不开谢谢、不好意思、不麻烦您,恨不得自己一个人把所有事全干了,跟他保持五十米距离。 现在生一场病,倒是敢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使唤起来了。 许初允被江闻祈深邃极黑的眼眸盯得头皮发麻,他什么也没说,但无声的眸光实在太有压迫感了。 她有些后悔,正想说算了,就听到对方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行。” 转身离开了病房。 许初允盯着门边微微晃动的帘子,他不会真的跑去给她买吧……? 她只是讨厌在医院呆着,讨厌他昨晚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想要折腾他,开车往返一个多小时只为买一份早餐。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江闻祈出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就回来了,回来时身上还有些淡淡的烟味,大约半小时后,有人送了过来。 江闻祈再次进门时,提着精致的盒子,居高临下地给她,语气淡然:“吃吧。” “……” 许初允很想把盒子扔到垃圾桶里,但是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她打开包装盒。 除了招牌灌汤包,店里其他种类的餐品也都买了一份。 她低头默不作声地吃起来,故意没有问他吃没吃。 买得太多,许初允只吃了一些就吃不下去了,“剩下的怎么办?你吃吗?” 她示意那些根本没动过的奶黄包和豆浆油条,还剩了一大半。 “扔了吧。”江闻祈说。 “……”不吃早餐迟早得胃病。 许初允在心底腹诽。 最后的一点药输完,好在江闻祈没有再要求她留在医院观察, 也可能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许初允如愿拔了针管,提着医生开的药跟着江闻祈走到电梯口。 江闻祈摁下按键,低头看了下腕表,“等会陆林会联系你,送你回去,我先去公司了。” 许初允嗯了一声。 你昨晚说有件事想商量,什么事??” 许初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就是……” 话未说完,电梯到了,‘叮’的一声开门。 电梯里还有个年轻男人和女人,男人穿着一身潮牌,利落的美式前刺,很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气质。 女人稍矮一些,二十岁出头,五官精致可爱,棕色长卷发,穿着格子半裙和一件杏黄色风衣,很是清纯可爱。 四人视线对上,空气意外的有些凝滞。 许初允住了嘴,跟着江闻祈走进电梯,目光落在电梯上亮着的B2F,默默组织着措辞,没注意到江闻祈微拧的眉。 寂静里,左边的男人忽而开口:“祈哥,昨晚回去那么早,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男人紧接着又看向许初允,笑着道:“不过看着似乎有些面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妈为了你的事,最近可费了不少心,眼都熬红了。” 是认识江闻祈的人? 听男人的口吻,似乎跟他关系还不一般。 许初允抬起头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江闻祈,想从他的神色里得到一点反馈。 譬如此刻她应该做点什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是吗。” 江闻祈看男人一眼,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紧接着,她听到江闻祈清淡的嗓音在电梯里响起:“你该叫她嫂子。”! 第 11 章 昨夜 第11章 江闻祈话落地之后,整个电梯厢都有些安静。 安静得能听见电梯下行时机械拉拽的声响。 气氛很微妙,许初允的位置刚好在杏黄色风衣女人的对角线,女人径直看向许初允,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像是什么东西幻灭了。 男人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笑着打哈哈:“祈哥真会开玩笑……”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江闻祈瞥他一眼。 男人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眼旁边的女人,没想到旁边女人比他还失态,失魂落魄几乎写在脸上。 他终于看向许初允,上下打量着她,那表情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情不愿和屈辱,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嫂子。” “……你好。”许初允被架得尴尬,只能回了一句模糊的话。 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真怕被别人一眼看穿,她跟江闻祈其实一点都不熟。 男人像是没想到许初允真的应了,皱着眉。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江闻祈长腿一迈走出电梯,许初允刚想跟着离开,又想起还在电梯里的两个人,转头匆匆告别:“……我们先走了,再见。” 她紧跟在江闻祈身后,他走得很快,许初允只能加快步伐跟上,很想问他刚才的两个人到底是谁,但是想起协议上的内容,又忍住了。 “上车。”江闻祈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扫她一眼,“有什么问题车上问我。” “……不是说让陆助送我吗?”许初允嘴上问着,身体却很麻利地开车门坐了进去。 “……” 这种问题江闻祈连回答都懒得。 许初允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他是你弟弟吗?” “嗯。” “第几任老婆?” “……” 许初允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清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他是你亲弟弟吗,还是同父异母的那种?或者同母异父?” 江闻祈瞥了许初允一眼。 她眼神亮得惊人,语气也充满好奇,像找到松果过冬的小松鼠,为即将听到的有趣八卦而迫不及待。 他淡淡嗯了一声。 许初允:“……” 她一共用了三个问句,他的嗯是在回答哪一个? 她还想再问,但敏锐地察觉到江闻祈没什么兴致回答的样子,又闭了嘴。 只能在心底腹诽,说有问题车上问他,问了又不说。 很快到了翠庭别苑,江闻祈说了句‘让陆林跟你对接’就离开了。 回到别墅时,萍姨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她进来笑眯眯地道:“许小姐早上好啊。” “早上好。”许初允看了眼客厅的桌子上,她昨天喝水的杯子还在,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辛苦了萍姨。” “不辛苦的,许小姐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想吃点什么?” “谢谢,不用啦,我吃过了。”许初允说,“我回去补个觉。” 别墅虽然有人定期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家具和用品都是崭新的清冷,透着股几乎没人住的冰冷气息。 回到有些陌生的房间,许初允用自带的洗漱用品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换上舒适的居家服,进了被窝,先开始处理消息。 先看了一下宠物医院发给她的视频,小冬的状态明显比前两天好了一些,眼睛能睁开了,埋头吃东西时尤其的有劲儿,哼哧哼哧的。 姜莞一边上班一边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今天团队空降了一个新负责人,好帅啊啊啊!!拯救了我被格子衬衫荼毒的眼睛!!】 【居然是03年还在读研的弟弟!震惊,现在实习都这么卷了吗?!】 【怎么不回我消息?不是已经杀青了吗?明明有空却不理我,感情淡了是吧】 许初允哭笑不得地回复:【我刚从医院回来。】 【!!!生病了吗?怎么不跟我说?】 冬日初雪:【发烧了,不过没事,已经退烧了。】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我今天下班过来看看你吧,不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友是出于关心,是好意,但是许初允没忘记协议上的保密条约。 她犹豫着打字:【可能不太方便……】 【哦,懂了,你那位朋友不会是异性吧?果然是感情淡了,有别的野男人把我的位置替代了TVT】 许初允又想笑又得憋住,无法告诉好友真相。 她郑重承诺等下周租新房的时候一定请姜莞吃饭,并且邀请她把把关,好不容易才将姜菀安抚下来。 处理完一切消息,许初允将月历的下个月2号加红标粗。 那天是《再等冬天》剧组公开海选试戏的日子,她还有大半个月的准备,试完戏等结果的时间里,她刚好可以进副导演递本的那个组。 将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上,怕错过统筹的电话,许初允又将铃声打开,而后躺进被窝,将被子盖得严实。 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些认床睡不着,没想到头刚接触到柔软的枕头,睡意便如柔软似云地罩住了她。 将要进入香甜梦乡,许初允模模糊糊地想着:薄被还是有些冷,她的衣服都是春秋的,得去买点厚衣服过冬…… - 顶层董事办公室,除开接待区、休闲区和办公区外,还有宽阔的专用休息间,且人性化地齐全配备了各类生活用品,小憩的套房更是设计精巧而又隐私性极强。 洗漱间里,黑白灰的配色高级又冷淡,光洁如新的镜面一丝不苟地投射出每一个细节。 剃须刀运行的声音好似平稳的白噪音,清爽的薄荷须后水在室内淡淡漫开。 江闻祈将须后水和剃须刀放回墙上的原木壁龛,换了秘书送上来的刚慰烫好的西服,微微垂眼,修长手指穿梭间,将暗纹领带系成一个工整的温莎 结。 叮。 董事专用的电梯门打开。 陆林跟在江闻祈身后,手里拿着一叠行事日程和工作表单,语速极快地汇报着今日安排:“江总,九点钟是本月的股东大会,有关是否引进美方LMB团队还有所争议,相关资料已经抄送到您邮箱;十一点是法方投资者的线上视频会议;盛汇传媒Q3季度的财务报告和数据分析出来了,某些超额项目还需要您做决策和调整;下午一点是关于明年高管的任职和调动……” 有条不紊地汇报完,最后,陆林犹豫道:“许小姐那边暂时还没回我消息,需要打电话尽快推进吗?” 江闻祈不置可否,“晚点也一样。” 陆林点点头,没有再问,但内心仍有些不解。 他虽只跟在江总身边不到一年,但对老板的行事风格还算了解,极其讲究效率。接管集团之后,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是删去了许多没必要的繁荣缛节和无用程序,整个集团从上到下的运转速率肉眼可见的提升了许多。 唯独与许小姐那边的合约,明明可以高效率解决,但是…… 他再次给自己提了一万分的醒,面对许小姐的态度和事情上,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做秘书的,最重要的就是揣摩上司的态度,在外,他就代表江总的意思。 跟着江总走进会议室,陆林敛了敛心神,示意里面的秘书过来。 - 许初允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 天气依然阴沉沉的,带着冬日肃杀的凌冽,拉开窗帘,从主卧的阳台可以看到庭后的小院,里面盛放着各类雪片莲、秋百合、角堇,摩洛哥雏菊开得灿烂,五彩缤纷相映,带着些不属于冬日的生机勃勃。 许初允第一时间拿过手机,看有没有电话。 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也就意味着,之前的跑组试戏依然没有下文。 副导演虽递了本子,有选择她的意向,但是聊天中,似乎他朋友那边的态度不太明确。 在正式签下合同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何况哪怕签了合同,剧组也能反悔换人。 许初允叹了口气,打开微信,倒是有几条陆林的未读消息,五个小时前发的。 陆助:【许小姐,您什么时候有空呢?这边有些东西,江总安排我跟您对接一下。】 许初允打字回复:【抱歉,我前面补觉睡着了。今天都有空,您看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陆林回复得很快:【没事,江总跟我说过了。您在翠庭别苑对吗?我过去找您。】 陆林这样说是出于客气,但是许初允不可能真的摆谱,让忙得脚不沾地的总助上门来找她。 她回复:【不用不用,我比较空,我过来找你吧,你在公司吗?】 最终两人约定在下午四点,市中心的咖啡厅碰面。 许初允提前了五分钟到,没想到去的时候陆林人已经在了,陆林站起来跟她招呼,她拉开椅子,“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 没关系,只是我习惯提前十五分钟到。?_[(”陆林说,“许小姐想喝点什么?” 许初允点了杯柠檬水,怕白天睡多了,再喝咖啡晚上睡不着。 待服务员离开之后,陆林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许小姐,麻烦您过目,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许初允接过,仔细翻看起来。 除了追加的一周‘片酬’协议外,还多了一份保密协议,这段时间她听到的与江家有关的所有消息和内容都要保密,如果泄露,会面临天价赔偿金。 不愧是资本家,高薪酬的同时也是高违约金。 许初允暗叹。 “没问题的话。”陆林观察着她的速度,恰到好处地开口,“麻烦您签字按手印。” 许初允点头,接过签字笔,很是利落地签字和摁手印。 协议一式三份,许初允将自己的那份装进帆布袋里,用湿纸巾擦着拇指上的印记。 陆林的效率很高,检查完没有漏的签名之后,许初允就听到叮的一声。 她低头一看,是短信提醒。 【尊敬的客户许**,您尾号5692的银行卡于*年*月*日15:38分收到来自****(个人账户)的汇款450,000元,目前卡上金额457,387.14元。汇款备注:定金。】 “全款30%的定金已经汇到您的银行卡上了,没问题的话一周之后会将尾款汇给您。” 陆林沉稳的声音也在此时恰好响起。 许初允再数了一遍数字,仍有些不可置信。 四十五万就这样入账了? 两人一齐离开咖啡厅,许初允脚下仍有些飘飘的不实感,陆林问她:“许小姐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我派车送您。” “不用……”许初允话未说完,猝不及防地撞上从旁边拐过来的女人。 ‘啊’的一声短促呼喊,两人的包都被撞落在地上。 “不好意思。”她一边道歉一边低头去捡,陆林也蹲下来帮忙,而来人没动。 陆林拾起另一个包递给了对方,她则将自己的白色帆布袋捡了起来。 “许初允?”对面传来一个女声,试探性地问道。 许初允抬眼。 眼前的高挑女人眉眼美艳,穿着复古的暖棕色大衣,拼纹马甲裙,轻熟风,举手投足间很有成熟妩媚的气质,有些眼熟。 她在大脑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想起对方的名字—— “梁鹃?” 她的大学室友。 “是我,允允。” 梁鹃微微皱眉看了眼自己手里的Hermes黑色鳄皮包,又转而打量许初允,她穿得很简单舒适,白蓝灰的配色,一点也看不出当初表演系系花的样子,“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好久不见。” 许初允说。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当年梁鹃极其热爱在宿舍里讲述各类故事,从养的鱼塘到暧昧对象到备胎,事无巨细拉着人分享和炫耀,直到有一天她开始分享某个富二代追她的事。 而那个富二代,恰好就是之前追了许初允三个月的男生。 梁鹃目光落在许初允手中染了灰的白色帆布袋上,原本皱着的眉松开来,唇角弧度微翘,“你还是那么漂亮,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_[(”许初允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之前学校校庆你怎么没来啊?我还说难得有机会再聚一下,没看到你真的很可惜呢。” 梁鹃说。 校庆,许初允有些印象,听说梁鹃给母校捐了一百万,还上台颁了奖,当时朋友圈沸沸扬扬地都在说这件事。 “当时在拍戏,挪不开时间。” “哦?”梁鹃挑挑眉,并不太信她的推辞,转而去看许初允旁边的陆林,“这位是你的相亲对象吗?” 梁鹃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存在感太低,以至于梁鹃一开始完全忽视了他。身上的西装看着倒是质地不错,看着像手工定制的。不过手上的表和商务包质感一般,最多也就万把块钱,顶天了也就是年薪百万的上班族而已。 “不是。”许初允否认。 梁鹃臆测和打探的态度让人有些不舒服,她也不打算对一个不熟的同学解释。 “哦,那就是男朋友了?”梁鹃笑得暧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意,“不用这么小心啦,我和承修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潜台词就是:放心,我看不上你旁边的男人,不用这么警惕我。 气氛有些尴尬,陆林倒是主动开口解围,“您好,我是许小姐的朋友。” “哦——朋友,好的,我懂。”梁鹃促狭地冲许初允眨眨眼。 她只当许初允是羞于被同学发现现在的窘况,毕竟当初周承修追许初允追得声势浩大,整整三个月,又是送各类奢侈品又是请许初允全班同学吃饭。听说许初允在拍一个导演学长的微电影之后,还专门联系学长赞助了五十万经费,架势搞得极大,一时间整个学校都议论非非。 大家都以为周承修是来真的,羡慕许初允即将嫁入豪门跨越阶级,没想到许初允拒绝了,无数人背地里说许初允不明好歹,眼光甚高,明明缺钱得不行,每个月什么兼职都接,人家随便出手都是几十万,这不是假清高吗? 她自觉自己跟许初允无论是本身阶级,还是圈层早已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因此并不在意许初允的嘴硬,笑着道:“下周我们18届表演系的同学们说要聚一聚,你来吗?” 许初允刚要婉拒,就听到梁鹃说:“苏老师也会来哦。” 苏老师。 许初允原本婉拒的话不由自主改成了:“在哪里呢?我看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行,那就说定了,回头我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你。”梁鹃笑盈盈地道,扬了扬手机,“先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拜拜。” 许初允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气?_[(,转头跟陆林说:“不好意思,耽搁您时间了。您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再逛逛。” “好的。”陆林礼貌颔首,“那我先回公司了,许小姐再见。” “再见。”许初允跟他告别。 低头看看手机里的银行卡余额,许初允又有些不真切的幸福感,像拥有了一个塞满过冬食物的小树洞。 收了片酬就得好好做事,许初允想起另一件事,本来昨晚就打算跟江闻祈说,只是后来又是发烧又是被打岔,到现在她还没跟江闻祈开口。 她低头编辑消息,斟酌措辞,发了过去。 - 会议室此刻的气氛极为紧绷。 厚重桃木长桌延展开来,坐在两排的众高管此刻都是如临大敌。 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提前知道了江闻祈回国的消息,着手准备着叙职报告和财务报表,但是万万没想到,江闻祈提前一周回来,杀了个众人措手不及。 一轮轮清算下来,没两天就轮到他们了。 前面叙职报告的,已经有至少三位得到了‘转调’、‘留职查看’、‘降职’等等的结果。余下的一些人坐立难安,只能不停地喝水掩盖这种低气压的压迫感。 现在正在发言的是华东大区负责人,江闻祈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轻飘飘地扔下两个问题给他。 原本准备的稿子没派上用场,李于平已是满头大汗,仍勉力维持着平静,“截止10月底……” 叮。 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极其突兀地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的手机都静了音,唯一拥有不静音特权的,只有坐在上位、漫不经心的男人。 众人都看向他。 江闻祈微微抬手示意站着的人继续讲,低头划开手机。 【江先生,下午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昨晚我说有一件事需要跟您商量一下,后来忘记跟您说了。】 【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语气恭谨、措辞谨慎。 跟昨夜那个烧得糊涂满嘴‘绑架’的,判若两人。 他回了一个‘?’。 那边又很快回复过来: 【我怕文字消息可能说不清楚,让您误会。】 【如果您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的话,我可以过来跟您面谈,只占用几分钟的时间,我现在就在公司底下的便利店。】! 第 12 章 昨夜 第12章 发出去的消息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便利店里弥散着一股熟食和关东煮、烤肠的气息,而其中烤红薯的味道极其诱人。 许初允被勾得不行▁_[(,然而烤红薯的热量爆炸,她是一口都不敢吃的,只能换到了旁边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许多拿着笔记本工作或者聊天的商务人员,这样的氛围下,许初允也掏出自己的备忘录,思索起来。 收了片酬就要好好做事,她也尝试着为自己几天后家宴上所扮演的角色做一个人物小传和关系网络。 电梯里 美式前刺男(江闻祈弟弟?和他关系一般/知道她) 杏黄色风衣女(弟弟朋友?对她反应强烈) 江永涛(江闻祈父亲/多疑?) 秦思婉(江闻祈妹妹?江永涛第二任妻子所生/性格骄纵/暂时不知她和他的关系) 萍姨(别墅阿姨/以为她和江闻祈是谈婚论嫁的男女朋友) …… 许初允思索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手机屏幕忽而亮起电话时,手忙脚乱不小心点到了拒接。 她连忙重新打过去。 “什么事?你有三分钟的时间。”江闻祈的声音隔着手机电波传来,像是在楼道里,略带混响的低沉。 “……离家宴不到两天了,我发现别墅里太空了,而且家居用品都太新了,一点生活的痕迹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太容易穿帮了。所以我想着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超市购置物品,将家里填满。” 许初允语速极快地将她准备好的说辞一骨碌说完,而后紧张地捏着手机等待他的回复。 江闻祈淡声道:“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开单子给萍姨就行。” “跟这个没关系,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我们可以互相了解彼此的生活方式和细节,毕竟我现在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许初允有些头疼要怎样才能说服江闻祈,“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是没办法一蹴而就的。打个比方,如果这次来吃饭的是我奶奶,那么她一定会发现一些生活小细节不对,比如我早餐从不吃鸡蛋,但萍姨早上总是会准备水煮蛋或者别的。譬如我对百合花过敏,但是庭院里种了很多秋百合。”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道: “你说希望我把这当做为期七天的剧组,别墅就是片场,我有这样做,也想把这场戏演好,这是我作为演员的信念感和责任感,但是——” 许初允轻声道:“我没法一个人演独角戏,也需要你的配合。” 那边很安静。 许初允像是上交了精心制作的策划方案的员工,此刻正紧张地等待老板进行发落。 等待批评,亦或者奖赏。 过了几秒,江闻祈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晚点联系你。” 电话挂断。 一看通话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三分钟。 许初允:“……” 是不是所有成功人士都时间管理得如此严格? 她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人物小传,梳理完毕之后又开始筛选最近的组讯,啃《再等冬天》的原著。 直到暮色四合,夕阳收走了咖啡厅窗边的最后一丝余晖,马路两边亮起一排排小灯,城市夜景初现。 许初允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她都开始怀疑,江闻祈是不是忙着忙着,把她给忙忘了?他就算要拒绝,好歹也…… 叮。 她低头一看。 W:【出来】 !! 许初允抬头张望,一眼看到路边车牌全黑的迈巴赫,车身流畅,低调而又贵重。 她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咖啡厅,一边开车门一边问:“你忙完了?” 江闻祈坐在后座,正揉着眉骨闭目养神,嗯。?_[(” “那你下班还挺早的,我还以为你会忙到十点钟……” “去哪?”江闻祈打断了她的话。 许初允想了想,“去顺程街吧。”那里有江城最大的购物广场,什么家居日用品都应有尽有。 江闻祈吩咐了一声,司机沉默寡言地启动了车。 十分钟之后就到了购物广场。 正是夜间最繁华的时候,车流如织,广场上热闹非凡,人群摩肩接踵。 许初允低头跟在江闻祈身后,心里盘算着别墅里缺的东西,又怕自己漏掉,干脆拿出手机备忘录一个个记下来…… 旁边人群忽而响起短促的惊呼声—— 下一秒一道身影横冲直撞了过来。 来不及分辨,许初允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扯向一边,好险不险地避过那道呼啸而来的疾风。 “慢点啊——” “差点撞到我家小孩!” “赶着去投胎啊?” 大妈们骂声四起,而这群滑滑板的年轻男生们毫不在意地吹着口哨而过,冲散人群,好似很得意造成的小型骚动。 冷风贴着许初允的发丝吹过,又缓缓落下,那一瞬跳出胸膛的心也渐渐回落。 许初允心有余悸地看向旁边的江闻祈。 他眉宇微皱地看向年轻男生们的背影,初冬薄薄夜色里,侧脸更显淡漠矜贵。 只是手腕相触部分却烫得惊人。 他的指腹温热,紧紧扣着她的腕骨,热度一点点透过相触的皮肤传来,渗进她纤细单薄的手腕。 “看路。”江闻祈说,松开了手。 那点冷冽的香气也随即从手腕处散开。 “……好。”许初允小声应了句。 两人随着人流进了大型商超,许初允开口:“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好像别墅里也没多少你的东西,今晚缺什么都我买单。” 她今天余额入账足足四十五万,说起话来也分外有底气。 “……”江闻祈侧头看她一眼,“你不知道这家购物广场?” 许初允眨了眨眼,有些懵,“知道啊,怎么了?” “这是江盛旗下子公司的。”江闻祈说,“包括这所连锁商超。” 许初允:“……” 她特地选了江城最大最全面的一个购物广场,合着原来也是江家的?到头来钱从一个袋子又进到人家的另一个袋子。 为避免再发生这种乌龙,上步梯的时候,许初允偷偷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江盛集团。 【江盛集团创立于1966年,旗下主要包含商业、文化、地产、金融四大产业。现有46家全资及控股子公司,员工16万余人,总部设于江城。其合资企业和旗下全资子公司分别有……】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一直以为江盛集团早期从房地产发家,后来又进军互联网和文娱方面,没想到构架版图竟如此之大,衣食住行医疗生物科技土木无不涉及。 她现在算不算带着江盛的下任掌权人巡视名下产业…… 按捺下其他杂乱思绪,许初允熟门熟路来到五楼的日用生活品区域,空气里弥散着各式沐浴露洗发乳的香味。 “这些家里都有。” 江闻祈淡淡出声提醒。 “那不一样,在你父亲眼里我们是刚结婚不久的新婚夫妻,一定要有一些细节来彰显。” 许初允低头挑选着货架上不同样式的牙刷,仔细看着上面的说明,侧颜在顶光下有一种专注而又温柔的弧光,“就像剧组实景布置,一定比后期特效来得真实和打动人心。” 江闻祈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看她挑选。 两人气质身高皆是出众,远处摆货的销售员频频忍不住回头看这对天造地设的年轻情侣。 “我个人比较喜欢用软毛圆身的牙刷……这个怎么样?” 许初允转过身来。 江闻祈垂眼,视线落在那两支包装精致的牙刷上。 一支粉色兔,一支蓝色熊,简约线条构成的图案,颇有几分童趣不羁。 “不喜欢吗?”许初允仰头问他,见他没发话,便准备将这两支牙刷放回货架,“不喜欢的话那我们换一个颜色……” 江闻祈终于开口,像是妥协:“随你。”! 第 13 章 昨夜 第13章 那句‘随你’,像是一个悄然默许的开关,以至于后面许初允挑选毛茸茸的棉拖、印着玉桂狗的抱枕、满满少女心的粉边餐具,江闻祈都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像只快乐的松鼠穿梭在货架之中。 茂盛的购物欲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才消停下来。 回过神来的许初允,看了眼塞得满满当当的两个购物车,有些心虚,“是不是太多了?等会没法拿回去……” 这种打扮房屋的活动,对她来说就像小时候玩的过家家一样,有些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不碍事。”江闻祈一只手放在推车的横杠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发语音,闻言看了一眼许初允,“江盛旗下的商超都有配送到家的服务。” “那就好。”许初允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要不先这些?再去家居城看看,晚点怕要关门了。” “嗯。” 许初允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杯瓷区的货架,那上面有一只玉桂狗的蓝色水杯,旁边用超市特有的贴纸加粗写着:正版联名。 她喜欢搜集玉桂狗和帕恰狗相关的一切联名周边,但是最近住的地方不稳定,还要到处搬家,也就按捺下了这种心思。 两人到收银台结账。 许初允提前调出了付款码,动作很快地抢先买单了,美其名曰‘住的地方已经是他的了,日常开销就让她来’,江闻祈听着她义正严词的话,挑了挑眉,没有阻拦。 一共花了一千多块,许初允还是有些肉疼,但是想着这是从四十五万的片酬里出的,几天后还有四百五十五万的尾款会打到她的银行卡上,那一丝肉疼也消失了。 家居城很多东西都需要定制,没有现货,最后也只是挑选了喝茶的一套茶具和一个小书架,让装修师傅改天送上门。 回去的路上,许初允想起什么,问:“后天秦思婉也会来吗?” 江闻祈嗯了一声。 许初允犹犹豫豫,“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跟你说。” “嗯?” “秦思婉好像对我有些意见,我怕她因为我……” “没事。”江闻祈说,“你不用顾忌她。” 许初允怔了一下,“你不问我是什么原因吗?” 譬如,秦思婉为什么会对她有意见。 秦思婉是他的妹妹,她在剧组目睹过他们的相处。而她只是一纸合约的陌生人,按理说…… “在她面前,你首先是江太太。”江闻祈嗓音低沉,字字有力清晰。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用看在我的份上,对她容忍,这是你作为江太太的底气。” 许初允呼出一口气,“……好。” 两人回到别墅,萍姨惊喜万分地迎了上来:“江先生,许小姐,厨房里炖了松茸鸡汤,要不要喝一碗暖暖身子?” “给她盛一碗。”江闻祈一边脱去大衣挂在衣架上,一边吩咐:“称呼改一改,唤她江太太。” 许初允刚把抱枕拆开包装放到沙发上,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江闻祈。 好的江太太。萍姨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笑意快从皱纹里漫出来,那太太稍等,我这就去给您盛。 ☆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萍姨去了厨房,许初允忙着把去商超采购的物品一一拆封,摆放在适合的位置上。 眼看着江闻祈要上二楼,许初允开口叫住了他:“你……今晚住这里吗?” “嗯。”江闻祈站在楼梯拐角处,身姿颀长,垂眼看她。 许初允张了张口,强忍住尴尬道:“那……我们要住一间房吗?” 怕被误会,她连忙补充:“就这几天。” 江闻祈道:“不至于,他们不会进卧室,也不会留下来过夜。” 许初允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心。 “还有什么疑问吗?”他耐心地再次问她。 “没了。”许初允摇摇头,“你去忙吧。” 萍姨很快端着鸡汤出来,用小砂锅煲着,小心地放在餐桌上。 “太太,快过来趁热喝吧。” 许初允有些不习惯萍姨这样的称呼,好像从江闻祈的那声吩咐开始,才慢慢找到一点住在这里的一点真实感。 她默默暗示自己几句,让自己提前代入所要饰演的身份,低头轻轻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 鸡肉炖得烂熟,骨头连着肉,入口即化,汤汁也是鲜香浓郁。 “好喝,谢谢萍姨。”许初允真诚地夸赞,初冬夜里来这样一碗鸡汤,心都慰贴热了,“萍姨手艺真好。” “该我谢谢您才对。”萍姨笑眯眯地道,“江先生请了我快一年了,每个月拿着高薪,活儿又轻松,只定时来打扫一下就好了,可又没人住,总觉得自己像走了大运,心里不踏实。还是托太太您的福,才有机会露一手。” “您和江先生回来住,应该暂时不走了吧?”萍姨试探性地问,眼神里包含期待。 许初允手中的动作一顿,银勺撞在碗边缘上,清脆一声,“这个……不好说。” 她无法在萍姨满怀期待的眼神里告诉对方,这栋别墅,只是作为道具的功能,时间一到,便会人去楼空,回到最初的寥落和清冷。 萍姨在这间别墅工作打扫了一年多,对这里有归属感,这是她的饭碗,所以热切地希望主人家能常驻,希望许初允与江闻祈这对‘小夫妻’能长长久久地雇佣她。 但许初允知道,这只是一场戏。 半夜。 江闻祈夜醒,下楼,桌上热水壶温着热水,他没拿,而是打开冰箱取了一瓶冰水。 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道下滑,那点朦胧不清的梦境造成的心悸也缓和下来。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客厅。 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还未完全清醒,此刻定睛一看。 原本黑白灰的沙发上,多了一只玉桂狗的水蓝色抱枕,精巧可爱; 餐桌上放着一只复古粉色兔子金边的陶瓷盘,上面还有几片水果没来得及吃完▉_[(,旁边放着一沓打印出来的剧本。玄关处散乱地放着一双毛茸茸的熊熊棉拖。 他微微拧起眉。 太过凌乱和格格不入的色彩,让人有种想要剔除和整理工整,回到黑白灰一切的冲动。 这栋房子是早先出国时买来准备小住的,装修风格虽然是他定下的,但实际上一年到头来也没住过几次。 一直以来,房子对他而言只是落脚的地方,出差和在国外都是住酒店居多,方便且快捷。他很少在房子的布置里掺杂太多涉及私人喜好的东西,他深知细节能暴露一个人的弱点,所以习惯性遮掩一起个人信息的东西。 在‘家’,亦是如此。 而此刻沙发、餐桌、玄关等等新出来的摆设,无不在大大咧咧昭示着主人的个人喜好,单纯、热烈、稚气未脱的少女心。 江闻祈联想到许初允的年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这样的爱好倒也算贴合她的年龄。 几天而已。 江闻祈垂眼,又喝了一口冰水。 随她去了。 - 很快便到了家宴当天,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展着,许初允的日程表里安排得清清楚楚,应付完家宴,她就去找新的住房、准备试S+项目的新戏、进副导演递本的剧组。 而今日,她的任务便是打扮得像一位合格的‘江太太’。 她提前起了个大早,去美容院做了几个清洁护理补水的项目,又去拉着周末放假的姜莞一起逛街,挑选合适的小礼服。 姜莞挽着她的手,惊疑不定地打量眼前的店面,“你确定要去这里买?都很贵的。” “没事的,我有钱。”许初允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姜莞刚放下心来,又有些担心:“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几万块的礼服说买就买。” 许初允含糊道:“之前的片酬下来了。” “不会是要去约会吧,穿这么漂亮?”姜莞欣赏着好友试穿,颇有几分八卦地道:“之前都没看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打扮过。” 许初允无奈:“什么约会值得我花这么多钱?我疯了,只是为了参加一个宴会。” 她也没有说谎。家宴,四舍五入也算宴会。 许初允一边试礼服,一边拍照发给江闻祈: 【哪套比较合适?我还不知道家宴到底什么规格,很正式还是随意一点?】 那边似乎很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都行,不用太正式。】 紧接着又是一条: 【购置花的钱,你都可以找陆林报销。】 意思就是都公费报销了。 许初允也并不客气,买了两条,小票都细致地保存起来,又要了电子发票发给陆林。 立冬时分,渐黑的夜色,薄雾四起,下起了小雪。 酒店地处隐蔽性极好的一隅,是只有江 城上层圈子才知道的顶级酒店,安保也极其严格,与翠庭别苑相抵。此刻二楼已为预备的江家小型家宴提前包场,华灯四起,在濛濛雪夜里闪着华奢的光。 秦思婉踱步走在酒店门口,心里愤愤,却又无法违抗父命,只能按照江永涛的吩咐,提前来这里接她所谓的‘嫂嫂’,展现她作为家人的关怀和重视。 没有父母承认的婚姻,算什么嫂子? 但紧接着又陷入一阵恐惧,这位嫂嫂是什么来头,能够悄无声息地拿下她那位冷血无情的哥哥,打了所有江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江盛继承人的妻子,这是一个绝好的联姻位置,既可以笼络圈层,也可以加深这个大家族之间的联结。 意外来得如此突然,跟江闻祈回国的消息一样来得猝然。 今天出发之前,秦妈曾再三嘱咐过她,让她哄好这位嫂子,势必要抢在其他兄弟姐妹下夺得对方的偏好,以免未来对方吹枕头风,导致她们第二任在江家的地位和权势减弱。 “小姐,这里风大,要不要喝点热茶?”跟在她身后的助理小声问,手里还捧着厚厚的外套。 “喝什么喝,没看到我正烦着呢?”秦思婉心乱如麻,不耐烦地道,随后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穿破薄雪,夜色里缓缓驶来。 迎宾礼貌地上前去开车门,秦思婉心有所感,刚准备扬起笑脸,看到下车的人后,立马变了脸色。 “怎么是你?”秦思婉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外搭毛绒披肩下,隐约可见米杏色修身鱼尾长裙,温柔贵气的衣料与简单盘起的低发髻,极黑的发、莹白肤色,雪夜里衬得清丽优雅。 秦思婉有些好笑:“你怎么进到这里的?酒店怎么会把你给放进来?这不是你这种身份该来的地方。” ‘砰’的一声,许初允关上车门。 她看向秦思婉,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无视秦思婉的阴阳怪气,唇边笑意清浅,却没什么温度,“这家酒店是你的吗,我为什么不能来?” 秦思婉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看到许初允敢正面跟她呛话,有些新鲜:“酒店确实不是我家的,但是今晚被我家包下了。你混进这里做什么?” “如果你想来钓金龟婿,那恐怕来错了地方。之前在片场就听说过你清高的事,没想到现在还要——” “秦思婉。” 清冷低沉的男声打断了秦思婉的话。 秦思婉看向声源处,脸上浮现一些不可思议,“哥?你怎么在……”这里,嫂子呢?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秦思婉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冷峻面容,从后座的另一侧下车,走到许初允旁边。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身姿挺拔,雪花簌簌飘落在发梢,却不及气质的冷冽矜贵。一黑一白,养眼又和谐,恍若天造地设。 无数个想法在脑海里尖叫,让秦思婉耳膜嗡嗡作响,那些眼熟却又不合理的碎片在此刻终于串了起来。 她在车里提到许初允这个名字时江闻祈的异样、她上不去许初允却可以畅通无阻的江盛大厦、那辆有些眼熟改装过的车…… 一个她丝毫不愿意承认、却又必须承认的事—— 江闻祈揽过许初允的腰,哪怕外面披着厚厚的披肩,纤细的腰身依然不过盈盈一握,轻轻抬手便能环住,有些过分的单薄和纤细。 太瘦了。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皱眉,抬眼看了下脸色惨白的秦思婉,慢条斯理地补上后一句话: “你似乎欠你嫂嫂,一个道歉。”! 第 14 章 昨夜 许初允没想到江闻祈会直接这样跟秦思婉说话,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甚至带点居高临下的训斥。 一时间秦思婉的脸色精彩极了。 她从来没在秦思婉的眼眸里看到过这样复杂的神色,有畏惧、难堪、不甘、后怕……五颜六色,混乱不堪。 许初允强忍住转头看江闻祈的冲动,等着秦思婉的反应。 只是。 那只环在腰上的手,怎样也无法无视。 明明隔着厚实软糯的斗篷,层叠的衣料,她依然能感受到透过羊毛大衣传来温热体温,横亘在腰侧的有力胳膊灼热似铁,虚虚揽住她,加之现在的护人姿态,让人脚心泛软。 他是在替她撑腰吗? “不好意思。”秦思婉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只是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着一点不情愿,一字一句像是挤出来的:“嫂、嫂。” 多的话便不肯说了,像是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了她的命。 看向许初允的眼神,也冷飕飕的。 “没事。”许初允也做足了宽宏大量的长嫂形象,轻描淡写地道:“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 秦思婉脸色难看。 许初允毫不怀疑,秦大小姐人生的二十年里,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憋屈的时刻。 在片场,她是目中无人当之无愧的剧组团宠,做事全凭自己喜好,现在却不得不对着一个曾经看不起的人低头道歉,甚至还要唤对方一声‘嫂嫂’。 “哥哥。”秦思婉很快收敛了神色,转而看向江闻祈,甜美的笑容又回到了她那张明艳的脸上,像无痕的水墨,“我们快进去吧?爸爸他们等你很久了。” 江闻祈没说话,只看向许初允。 意思是等待她的态度。 秦思婉不得不看向许初允,征求她的表态:“嫂嫂,你说是不是呢?” 像是害怕被许初允拒绝,秦思婉笑容盈盈,语气娇软:“外面这么冷,嫂嫂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怕你着凉了生病呢。” 不得不说,秦思婉长得好看,一看就与江闻祈一样继承了来自父辈的优良基因。这样一个明艳美人软语冲你撒娇卖乖时,是很难拒绝的。 许初允欣赏了几秒秦思婉难得的软和态度,才道:“好呀。” 她想起一个词,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很适合——狐假虎威。 秦思婉吐出一口气,笑着带他们进去了。 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助理可谓是目瞪口呆,不敢出声。直到秦思婉投来杀人似的眼神,助理才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她没有进小厅的资格,因此只能在大厅候着。 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精彩,助理强烈的分享欲让她忍不住在和朋友的小群里发了消息:【救命……刚才吃了一个超级大瓜!!真的超级大的瓜!一切根本不是组里传的那样!!】 群里的其他人纷纷冒头:【什么瓜什么瓜?】 【盲猜跟秦思婉有关,难道她男朋友劈腿了?】 【不是组里传的那样,所以上次来探班的那个不是男朋友吗?】 助理回复:【签了保密协议,我不能说,只能说一切不是组里传的那样……】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急死我了,吊人胃口】 【不是秦思婉,难道是许初允?脑补了一场三人大戏,前者嫉妒后者,所以才喜欢在片场搞针对?】 …… 小群里的消息越传越离谱,而许初允的心却高高吊起。 前面的秦思婉只是开胃小菜,后面将要面对的一切才是对她演技的真正考验。 进酒店后,暖气扑面而来,酒店内部的装潢偏新中式,大厅极其开阔,设计优雅而又古韵。 一进门,便有妆容精致穿着工作服的迎宾笑容热情而又不失礼节地迎上来,替许初允脱下披肩,递给旁边的服务员,带领三人来到二楼小厅。 小厅曲水环绕,小山参差,新中式的设计和实木质感的用具,颇有古趣和静水流深的美感,空气里沁着淡淡的茶香,横断的设计私密性极强。 绕过一处水榭后,眼前小厅豁然开朗。 秦思婉一路与旁边座位上的人点头示意,直至来到主桌,才扬声道:“爸,真偏心,怎么就让我出去迎接哥哥和嫂嫂,不让文柏去?冷死你闺女啦。” 许初允跟着秦思婉说话的方向看过去。 眼前坐在主桌主宾位置的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出头,反而没有许初允想象中的肃杀和严厉,穿得低调,面相也是慈祥温和。只有略显凌厉的眉眼里,能窥见一丝年轻时挥斥方遒的凌厉,成熟沉稳的气场在一众人里,显得分外醒目。 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绝不是普通人。 应当就是江闻祈的父亲,江永涛了。许初允默道,跟心中的资料对上号。 旁边副宾位置的女人柳眉鹅蛋脸,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气质优雅特别,看着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和江闻祈。 “闻祈来了?快坐快坐。” 女人开口,起身迎接,语气温和又热情,很能放下手段。 而旁边的江永涛只淡笑了一下,算是回应秦思婉的撒娇,并未看许初允和江闻祈两人。 看来他的父亲,对于她与他结婚这件事,并不算满意。 “父亲好、陈姨好。” 江闻祈微微颔首,一一打过招呼。 “伯父好、伯母好,我是初允。”许初允也跟着打招呼,笑容温婉,“初次见面,备了一些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她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盒递过去,一直等着的服务员忙接过放到一边。 旁边的秦思婉看了一眼,强忍住了低嗤的冲动。 就许初允那点片酬,够买什么?连这些礼物的礼盒都买不起,不消说,肯定是她哥出的钱。 主宾上的江永涛依然没发话,倒是旁 边的陈姨接过话题,笑着寒暄: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目光落到许初允脸上?,静默了几秒,而后又是满眼笑意:“这就是初允呀?长得真标志,怪不得闻祈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好说歹说,才愿意让你跟我们见一面,真的是。” 她语气嗔怪,半真半假的样子。 许初允只能装作害羞,低头赧然道:“最近工作比较忙,只有这两天才得闲,是我的不是,后面一定抽空多上门看看您和伯父。” “多好的闺女,比我那不省心的儿子懂事多了。”陈姨笑着道,一一给许初允介绍了下主桌在座的其他人。 二姨母、二姨夫、三姨母、三姨夫……一连串下来,许初允看得眼花缭乱,好在记忆力不错,勉强能将人对上号。 只是察觉到一个细节,似乎都是陈姨那边的亲戚,并无太多江家人。 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结束,主宾上的江永涛才缓缓开口:“行了,少聊两句,先吃饭。” 众人应声落座,服务员也很有眼色地开始上菜。 一时间包厢里安静极了,呼吸都几不可闻,连碗筷瓷器碰撞的琳琅声也极其轻微。 许初允也敛了敛神色,安静吃饭。她大学的形体课和表演课上就认真学习过仪态和礼仪相关,此时也算应付得从容,并未出岔子。 吃饭时,她偷偷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未见到那天在电梯看到的美式前刺男,反而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少年。 直到江永涛电话声响起,去露台接电话后,小厅里的气氛才稍微热闹起来,像一个家宴的样子。 坐在许初允左手边的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眉眼精致,隐约能看出几丝陈姨的影子,好奇地凑过来:“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语气很自来熟,一看就从小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还带着世俗的天真,直接热情却并不显得无礼。 许初允笑笑:“算半个演员吧。” “演员?”少年肉眼可见的眼睛亮了,万分期待地看着许初允:“我未来的梦想就是当演员!” 音量有些大,陈姨投来略显冷沉的一眼,而后又笑着用公筷给小辈们夹菜。 少年缩了缩头,显然很怕陈姨的样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几不可闻:“姐姐,你都演过什么戏?” 许初允犹豫道:“之前刚杀青了一部,还没上映。” “那之前呢?” 面对对方纯真而又期待的目光,许初允难得地有些羞于说自己最近一年,那些为了赚钱拍的烂片和不知名作品。 江永涛不在,触及到其他人似有若无的探究的视线,仿佛都在等她的答案,等她这位‘侄媳妇’究竟是个怎样的来头。 许初允只能在脑海里拼命回想自己之前拍的知名度稍高一些的广告和微电影。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来,江闻祈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江文柏。” 语气里淡淡警告,算是解了她的围。 许初允恍然,原来少年叫江文柏。算是主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姓江的人之一。 江文柏不说话了??[,乖乖收了声,看起来很怕江闻祈的样子,让许初允不禁有些好奇。 江家这么复杂的家庭情况,他的父亲一共有三任妻子,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底下的人都怕他的?还是说其他关系不和的兄弟今天根本没有出面? 思量间,眼前忽而有一小碗剥好的蟹肉被推过来,轻轻放在她的碗边。 蟹肉鲜嫩,蟹黄如膏,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梅子青的碗沿上搭着修长分明的指节,如一柄冷玉,衬得愈发白,往上是整齐的袖口,一枚鸢尾花的袖扣泛着冷光。 她微怔,侧头,对上江闻祈黑似极夜的眸子。 江闻祈的动作幅度不大,甚至算得上极轻,然而他一入座就是隐形的视野中心,攫取众人的视线和关注,此刻,众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 对面的秦思婉投来古怪的目光。 像是在说明明后厨会处理好端上来,何必需要亲自动手。 “不是喜欢吃蟹吗。”江闻祈垂眼看她,取下手套,又接过旁边服务员呈上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问。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喜欢吃…… 桌下忽而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小腿。 许初允反应过来——她此时该做什么反应配合他才对?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家人面前,她该怎么称呼江闻祈? 叫老公?她实在叫不出口。叫闻祈?他好像比她大蛮多。 一连串想法在极短的时间里滑过,许初允来不及仔细斟酌,眉眼微弯,软声出口:“谢谢阿祈哥哥。” 她的声线本就清润柔和,在刻意的粉饰下,便如三月柳絮春风,清甜悦耳,沁人心脾。 也恰好就在她出声的一瞬,包厢里微滞的安静,连餐具轻碰的琳琅声也无。 她那句婉转起伏的‘阿祈哥哥’,便叫众人都听得清楚。 众人都颇有些吃惊的样子。 许初允稍微一偏头,便看到江闻祈无声地朝她挑眉,薄唇微动。 【阿祈哥哥?】 许初允:“……” 哪怕内心特别想找个洞钻进去,许初允面上仍然镇定如初,笑容清甜地回望他。 在外人眼里看来,便成了眉目传情。 “瞧瞧,你们小夫妻真的是,感情真好。”陈姨率先出声,笑着打趣:“闻祈也知道疼媳妇了。” “看到你们感情好,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江闻祈不置可否,没接话。 江文柏忽而凑到许初允耳边,兴奋地小声道:“姐姐,我想起为什么觉得你眼熟了!” “嗯?”许初允疑惑。 “你是不是拍过一部小众职业的微电影,叫《当我向你陨落》?” 许初允‘啊’了一声,想了起来:“那个好像是我大三的时候拍的。” 小成本微电影,胜 在编剧功底深厚,故事一波三折,当时也算在校园里小小地火过一把,吸引了许多人关注陨石猎人和星空摄影师这样的小众职业。 “那部电影里你灰头土脸的,不是在沙漠就是在冒险,所以我才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你来!” 江文柏兴奋道,滔滔不绝地诉说:“星空下表白的那一幕真的太美了,台词我记到了现在。一颗流浪小行星,可以对地球做的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向你陨落。太浪漫了真的……” 后半程几乎都在江文柏在单方面诉说自己对这部剧的喜爱、甚至一度想要去沙漠探险、长大后当一名星空摄影师或陨石猎人…… 许初允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触动,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大学时为了帮忙拍的一部微电影,居然有人记了这么久。尤其是对方还是明显与她不在一个圈层的人。 有时候,艺术不仅能跨越阶级,也能跨越性别、国界、甚至时空。 差不多要吃完的当,许初允侧身,凑到江闻祈耳边道:“我去个洗手间。” 江闻祈正与旁边的叔父聊天,面对对方商业上的试探和讨好,全程八风不动地听着。 听见许初允的话后,他点头,又低声问:“找得到吗?可以让服务员带你过去。” 许初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嗯。” 但很快许初允就被自己的话打脸了。 许初允没想到,这酒店里面的设计如此复杂,回廊小道,面积又大,堪比小型迷宫,不仅找不到路,还走到了死路。 且因为二楼被包场,其他地方看不到服务员,想找人求助都求不到,没办法,她低头给江闻祈发消息。 冬日初雪:【我好像迷路了,旁边也没有服务员】 【怎么办……】 语气有些心虚。 好在江闻祈很快回了过来。 W:【拍一张旁边的照片给我】 许初允依言拍照过去。 她本以为江闻祈会吩咐服务员过来接她,没想到江闻祈本人过来了。 看见江闻祈人的时候,许初允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解:“你不用应酬吗?会不会打扰到你的正事?我看叔伯们好像对你都挺热情的。” 席间江永涛离开之后,周围的人便轮番上来敬酒,又一个个热络地跟江闻祈说着什么。 具体内容她听不太懂,无非是生意上的那些事,但江闻祈一直应付得游刃有余,只是姿态有些懒怠。 “有求于我,自然热情。”江闻祈眉眼间有些淡淡的厌倦,嗓音也低沉,透着烟酒后的微哑,瞥见许初允脸上的不安和愧疚后,他缓声道:“就当出来透气了。” “……好。” 洗手间里沁着香雾,许初允刚进隔间不久,就听到旁边传来窸窣声响,而后两道女声在化妆镜前响起。 “那个女的真的是闻祈哥哥的妻子?” “嗯,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大来头呢,结果听说只是个十八 线糊咖,演的网剧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没什么感情吧,不然就江太太这个头衔,分分钟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了,底下人巴不得跪着送资源,怎么可能混得这么落魄?” “肯定是靠那种手段上位的……仗着怀孕想嫁入豪门,江叔和陈姨只好家宴过个明面,不然谁家结婚这么草率默默无闻的。” “只是可怜了闻祈哥。” “你别说,这种看起来越清纯冷淡的人,私底下越放得开,为了钱什么脏手段都……” 后面的对话愈发不堪入目。 主桌上同辈和小辈很少,她推测这两人应当是副桌上的。 许初允按下冲水键,走到洗手台旁洗手,对镜补妆的两个女人顿时噤了声。 许初允垂眼洗手,细致地用洗手液涂满,打起泡沫,樱花味的香味弥散,最后再用纸张一寸寸地擦干净指缝,扔进台上的暗格。 她终于抬眼看向镜中,光洁如新的巨大镜面反射出旁边两个年轻女人的面容。 她们当场被正主撞破说人坏话,除了一开始还有几丝慌乱,此刻已然收拾好,并不避讳地与许初允对视。 只是用余光上下扫视的动作,怎么看都有几分居高临下、上层人的傲慢和不屑,像是未尽的刻薄语言。 “你们知道人类和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许初允忽而开口。 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人开口:“你在跟我们说话?” “我在跟狗说话。” “你……” “区别就是,人类有脑子并且可以学习,而你既没有脑子,也学不会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还有一件事,你们搞错了。” 许初允脸色微冷,语气平静:“不是我靠怀子上位,而是江闻祈求着我嫁给他的。” 说完,许初允转身离开洗手间。 后面两个女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议地道:“她在骂我们?” “真没素质。” “说闻祈哥哥求着她嫁?真的是疯了……” 在外面休息室内插兜等着的江闻祈,正低头将未抽完的烟头摁灭在盛满细白碎石的烟灰缸里。 听到脚步声,他侧头,许初允快步走了过来,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脸颊两侧涨得薄红,似晚霞一片。 许初允余光里扫到那两个女人也跟着出来了,想起那句‘靠怀孕上位’,还有自己最后反击的那一句,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然上前一把挽住江闻祈抄在兜里的那只胳膊,软软地唤了一声:“老公。” “……” 许初允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挽着的那条胳膊微顿了一下。 江闻祈垂眼,带着几分探究性的视线,像是不动声色的思量。 许初允心也略微悬起,挽在他胳膊上的手不安地蹭了两下,像是害怕被他甩开。 好在,江闻祈只是很稳地 站在原地,几秒后问她:“怎么了?” “有人背后说我坏话。”许初允光明正大地告状,余光看见背后跟着出来的两个女人脚步明显可见的慌乱了一下,差点顺拐。 她特地在坏话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嗯?”江闻祈挑了挑眉,“谁敢说你的坏话?” 语气沉了几分,倒真有几分护犊子的味道。 “说我配不上你。”许初允睨着他的神色,心想江闻祈还挺配合,“觉得我高攀了……” 后面的两个女人听不下去了,忙上来打招呼,想要打断许初允的话:“祈哥哥好,嫂子好。” “被人背后说坏话,我怎么好得起来呢?”许初允慢悠悠地道,把那点子一朝得道告状、狐假虎威的嘲讽劲儿拿捏得很到位。 江闻祈稍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来龙去脉,这种事并不新鲜,他也就没开口,只配合许初允。 “对不起嫂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在乎我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小角色。”其中一个女人倒是很能屈能伸,率先姿态谦卑地道了歉,又示意同伴一起,“就不打扰您们,我们先走了,下次再登门跟嫂嫂真诚道歉。” 两人近乎是落荒而逃,生怕多呆几秒就真的被记上。 看着两人的背影,许初允也放下了手,冲江闻祈笑了下:“她们因为你攻击我,那我用你还击,没问题吧?” “嗯。” “说起来,你们江家人一个二个演技都蛮好的。”许初允感叹。 无论是秦思婉还是刚才的两个女人,包括饭桌上长袖善舞一直活跃气氛的陈姨,都天生拥有一幅变脸的好演技。 “比现在圈子里很多的所谓演员演技还好。还好你们有钱,不然我们就没饭碗了。” 话说完,许初允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词不对,“我不是诅咒你们家破产的意思……” “你演技也不错。”江闻祈乜她一眼,语气有些淡淡的戏谑,“刚才叫我就很自然。” 许初允:“……” 她想起刚才那句—— 好想死。 “还有。”江闻祈微顿,“不是‘你们家’,是‘我们家’。” 许初允:“……” 许初允最后涨红着脸又羞又窘地回到主桌上,率先坐下埋头继续吃饭后甜品,后面跟着的江闻祈不疾不徐地拉开椅子,入座。 两人离开时是一前一后,现在却是一起回到主桌上。 陈姨偏头看了许初允和江闻祈两眼,没有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少年关心地凑了上来:“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空调调太高了?” 说着就扬手示意旁边候着的服务员温度开低一点。 许初允忙抬手阻止:“没事,刚才去吹了会儿风,可能有点不适应室内的温度。”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一声短促的低笑。 许初允刚吃完一份无糖布丁,闻声目光探向声源处,江闻祈没事人 一样好整以暇地回望过来。 只是那姿态,怎么看,都有些…… “唉,你看人家新婚小夫妻就是不一样。”二姨母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小插曲,从头到尾看得分明,笑着开口打趣:“小允上个洗手间都要闻祈陪着,真是一刻钟都分开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感情真好。” 许初允:“……” 很好,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在江家人那边的印象就是,那个‘去洗手间都要丈夫陪着’的人了。 吃完饭,其余人要留下来娱乐一会儿,江文柏对棋牌娱乐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只能问江闻祈:“哥,我能不能去你那边玩?” 江闻祈毫不客气:“你作业写完了?” “早就写完了。”江文柏拍拍胸脯,很是骄傲,正要乘胜追击,江闻祈接了个电话,走到旁边露台去了。 眼看着江闻祈的态度不甚热络,江文柏又转而来求助一旁的许初允:“初允姐姐,你跟哥哥就住在旁边的翠庭别苑对吗?” 许初允点点头:“怎么了?” “我可以去参观一下你们的新房吗?我下个月就要从老宅搬出来住,想提前参考一下什么设计落地比较好。” “这……”许初允犹豫了下,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江文柏就轻轻扯着她的衣角撒娇:“就看一下,参观一下,可以吗?初允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想看看你和哥哥的新房。” 语气真诚又和软,快要溢出来。 许初允头疼,前有秦思婉,后有江文柏,为什么江家人撒娇都这么熟练?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十几岁男孩的撒娇,更遑论这位男孩还在半个小时前告诉她,他算她的半个粉丝,看过她很小众的一部剧。 她看向江闻祈的方向,想要求助或者得到一点示意,奈何江闻祈似乎还在打电话,并未注意到这边。 陈姨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响,此刻适时开口劝了两句:“他和闻祈兄弟两好久不见,正好也趁这个机会培养培养感情。你说是不是,初允?” 长辈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倘若她拒绝,难免有几分不给面子的不识相。而且只是参观而已,一味的拒绝反而令人生疑。 许初允只能笑着应声:“可以呀。” 转头悄悄滑开手机,摸索着盲打给江闻祈发消息: 【!!!!】 【怎么办,你弟弟要来家里参观,陈姨说刚好让你们兄弟培养感情。我只能答应了。】 那边江闻祈似是听到了消息提示,将耳边的手机放下来,看了一眼消息,轻敲了两下。 许初允忙低头看去。 W:【没事。】 许初允的心刚放下来,又想起另一件事,急忙打字: 【我们不在同一间房,他要是上二楼发现了怎么办?回去跟陈姨一说不就露馅了?】 W:【萍姨应该还没走,你让她把你东西搬到我房间里。】 后面跟着一 串号码。 许初允恍然,忙低头给萍姨发短信,借口说之前江闻祈刚回来,她忘了搬,好在萍姨也并未多问。 冬日初雪:【萍姨,您弄完了一定记得跟我说一声。】 萍:【好的太太。】 待江闻祈打完了电话,回去的路上,许初允跟江闻祈还有江文柏一辆车。 许初允时不时地低头看手机,然而萍姨还没有发消息过来。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届时被的弟弟看出端倪,然而表面还要佯装轻松地跟活泼好动充满了好奇心的少年聊天。 “姐姐,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呀?怎么就结婚了?好突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文柏看似随意的话却听得许初允心惊肉跳,“之前从来都没听说过三哥谈恋爱的事。” 她一时分不清江文柏到底是真的好奇,还是在试探什么,只能将目光求助地投向江闻祈。 “你问你嫂子做什么,怎么不来问我。”江闻祈收到了她的求助信号,散漫开口。 江文柏嘿嘿一笑,“因为我知道问你,你肯定不会跟我说啊。” 江闻祈慢条斯理开口,“我跟她一见钟情。满意了?” “好没意思,电视剧里写的不都是那种,英雄救美吗?比如姐姐刚好遇到坏人刁难,然后你出现一下子救下了姐姐……” 江文柏撇撇嘴。 “少看点电视剧。”江闻祈只不咸不淡地斥了一句。 七八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然而许初允却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频频低头看手机,旁边的江闻祈却没事人一样淡然平静。 直到将要和江文柏进门的前一步,许初允收到了消息。 【太太,已经帮您搬过去并且整理好了。】 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 江文柏好似真的是来参观的,刚进屋就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这个设计——绝了,真好看啊!” 江文柏一边走一边看,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很快,二楼又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喜声响: “我的天,好大一个电竞房!” 许初允循声望去,才知道原来别墅二楼有一个偌大的电竞房,只不过在走廊的最里侧。 秉承着尊重江闻祈隐私的想法,这几天,二楼除了她住的那间房,别的房间她都没有走进去看过。 江文柏在房间里逛来逛去,这个外设、那个主机键盘,书柜上还有整整一面的单机游戏,包括许多已经绝版、下架的游戏,一整个爱不释手。 没过多久,江文柏又噔噔噔地跑过来,“哥,我可以玩会儿游戏吗?” “随便。”江闻祈在书房里,应了一声。 别墅里虽装修完备,但他甚少用过这些东西,更多而言只是一种摆设,与落脚的酒店并无两样。 许初允准备换衣服去洗个澡,然而走进房间才发现空空如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东西,都被萍姨搬到了江 闻祈暂住的那个房间。 她低头给江闻祈发消息: 【我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都在你房间,可以进去拿吗?】 江闻祈只回了一个‘拿’字。 房门半敞着,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江闻祈的房间一如他人的冷冽利落,黑白灰的北欧风冷淡配色,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时安静无声,隔音极好。 床上用品也是舒适而沉稳的深灰色。整间房空间极大,然而布局简洁,并无太多杂物。 床头柜上还放着数本书籍,小沙发上扔着一本薄薄的笔电和解下来的暗纹领带。 那条暗纹领带她有些印象,只是随之浮现的画面便是他修长挺拔的脖颈和饱满凸起的喉结。 许初允不敢多看,匆匆扫了一眼就走到衣柜面前。 她打开衣柜先去找自己的睡衣和浴巾,很好找,她的衣服被萍姨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的另一格,容易放皱的衣服则被衣架妥帖地挂了起来。 旁边紧挨着江闻祈的各式西服,挺括硬朗,材质舒适考究,以黑色灰色此类深色为主,再往下是一水的白色、黑色衬衫,领口□□整洁,属于男人独有的性冷淡风格。 连不同种类的领带和袖扣也整整齐齐,理得工工整整,强迫症看了极度舒适的那种。 而她的衣物多数以浅色系为主,米色、杏色、水蓝色,放在一起,泾渭分明,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她还闻到了熟悉的雪山似的清冷气息,衣柜里也放着香薰,他的衣物都散发着高级洗涤香氛的干净清香。 匆匆取完衣服,合上衣柜,许初允去主卧的洗漱间里,一眼看到摆放在大理石台上自己的洗漱用品,瓶瓶罐罐的一箩筐,紧挨着男士须后水、洗发乳和洗面奶。 她取过自己洗澡必须会用到的几样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江闻祈的房间。 他的房间属于他的气息太浓烈,像是另一个私人空间,不允探寻。许初允选择去一楼的盥洗室洗澡。 洗完澡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萍姨已经离开,唯独江文柏还在电竞房里玩得不亦乐乎。 许初允拿不定江文柏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届时是不是江父和陈姨过来接他,只好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许初允轻轻扭开门,一眼看到书房里的江闻祈。 他正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屏幕。 许初允在书桌旁站定,想了想,还是径直开口:“他今晚不走了吗?” 江闻祈抬眼看她。 她似乎刚洗过澡,发丝刚吹干,柔软地披在两侧,穿着毛绒绒的睡衣,他一眼认出来是那天逛商超时,她买的一套帕恰狗睡衣,粉格子,还有一套灰格子的同款,闲置在他的衣柜里。 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果香,透过微热的、水洗过的皮肤散发出来,似乎还带着浴室里潮湿的雾气,让人思绪有过一刹的恍惚。 “你介意吗?”江闻祈问。 “我不介意,但是……但是。”许初允咬了咬唇,又顾及江文柏就在对面,正玩游戏玩得火热,低了低头压低声音:但是,他不走的话,我怎么把东西搬回去??[(” “那就不搬。” “不搬的话,我晚上睡哪里?”许初允蹙起眉,“而且,总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是分房睡的假夫妻。” 江闻祈没说话,只是视线轻轻落在挽起的袖口上。 许初允只松松挽了下头发,一缕未束好的发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落下来,轻擦过他的腕骨,纹过身的位置天生比别处的皮肤敏感一些,有些细微的刺痒。 江闻祈一直不说话,许初允有些着急,干脆道:“总不能同床睡吧。” “为什么不行?”江闻祈终于抬眼,反问。 大约是他的语气太过正常,让许初允生出一种错觉——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她太过小题大做。 “之前答应你搬过来的时候,你没说过还需要同床。”许初允挥去那种错觉,拿出之前的条约。 “突发情况,例外处理。” “……行。”许初允点点头,破罐子破摔地开玩笑吓他:“这是额外出演,得加钱。” “可以。”江闻祈回答得从容而又迅速,“我会让陆林打到你账上。” 他答应得太快,以至于许初允都没反应过来。 “还有什么事吗?” 几句话交谈下来,掌控者的角色就倒置轮转了,原本进门发问质疑的许初允,现在却成为被反问的那一个。 “……暂时没了。”许初允不太确定地答,想了想又道:“我前面那句话只是开玩笑想吓吓你,不是真的要你打钱。” 她哪知道他眼也不眨就答应了。 江闻祈嗯了一声。 许初允在原地站了两秒,破天荒地有些茫然,看江闻祈低头继续忙,反而显得她有些不够淡定。 “……那我先出去了。”许初允说,脚下的步伐刚迈出半步,忽而被人扣住手腕。! 第 15 章 昨夜 许初允心一跳。 手腕处再次传来低低热热的体温,那点温度顺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羽毛似的往上爬,撩进袖口的缝隙。 她转头,却没敢看江闻祈,只将视线落在他扣住她手腕的地方,“怎么了?” 江闻祈缓缓松了手,示意桌上掉落的东西。 许初允低头一看,是一根蓝色发带,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她眨了眨眼,“……我的?” “……”许初允从江闻祈的脸上看出几丝无语,“除了你,谁还进过这里?” 许初允伸手摸了摸脑后,‘啊’的一声反应过来,“对不起!”她触电一般快速地拾起自己的发带。 她习惯吹完头之后就随手将半干的发束在脑后,应当是没束好,刚才转身时松松落落地掉下来,落在书桌上。 那根蓝色发带重新回到她的手里,许初允左看右看,检查完确认没有任何东西落在地上了,才道:“那我出去了?” “嗯。” 江闻祈没再看她,应了一声。 许初允忙逃也似地推开门,再轻手轻脚地合上。 走廊空无一人,许初允拍了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但是一想到晚点可能会发生的事,许初允又开始焦虑了。 要不她现在就去睡觉,早点睡着,避免可能会有的尴尬,左右不过是一睁一闭…… “姐姐。”忽而响起的少年音,猛地吓了许初允一跳。 她抬头,江文柏半开着电竞房的门,拽着门把手在那里一晃一晃,看着她:“我有点饿了,家里有没有吃的呀?我能去冰箱里看看吗?” 江文柏虽一看就是家里宠爱着长大的,但一点也没有富二代身上的劣气和不驯,有些超出许初允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此刻哪怕想捣鼓些吃的,也是先来问女主人可不可以。 竟有些意外的乖巧和惹人怜爱。 许初允脑子里闪过这些想法,道:“我也不知道,都是萍姨在打理,我去看看吧。” “好,谢谢姐姐。”江文柏应了一声,嘀咕了一句:“姐姐和祈哥平常都不在家里吃吗?” 随意的一句嘀咕,听得许初允胆战心惊。 她暗暗告诫自己,怎么回来之后就警惕心肉眼可见地降低了,连这种细节都给忘了。 她下楼,打开冰箱,冰箱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果蔬、饮料牛奶、熟食,都用透明的保鲜膜或者塑料袋包裹得极好,上面还有贴纸写着保质日期。 萍姨做事还真的很细心。 许初允找到一份熟食便当,揭开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又从冷藏箱里找到一瓶可乐,添了点冰块放到冰川玻璃杯。 要不要给江闻祈带点什么呢? 许初允想了想,又拿出一只茶杯,洗净,泡了一杯茶,一起 端上去。 她轻叩两声电竞门,而后推开门,电竞房里隔音极好,只开了荧光暗灯,四下流转似很有些赛博朋克的味道,一眼看到江文柏正戴着头饰耳机,机械键盘被敲得劈啪作响,旁边的主机风扇运转着。 许初允将熟食和冰可乐放到江文柏旁边的桌上,“只有这些了,将就填一下肚子吧。” “好耶,谢谢姐姐!”江文柏一边道谢看了一眼,一边手中动作未停,激烈地打着游戏,“姐你还喝茶吗?” 许初允刚想说是给江闻祈的,就听到江文柏的下一句,“哥他最不喜欢喝大红袍了,没想到姐姐你喜欢喝,刚好互补。” ……!! 许初允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很快接口:“对,我泡来自己喝的。” “嗯嗯好的,谢谢姐姐,不用管我了,我估计要打通宵。”江文柏随口应道。 许初允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门。 多做多错,为避免露馅,她决定现在就去睡觉比较好。 路过走廊时,许初允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江文柏在的原因,江闻祈延长了工作时间。 她回到江闻祈的房间,慢慢上了床,柔软的被子将她覆盖,明明是舒适的,她却有种手脚都不属于自己的脱力感。 黑白灰的床单,每一处都在昭示着房屋主人的习惯,被子散发着洗涤剂清香,还有被日光曝晒过的干燥。 床上属于他的气息太多,似有若无的冷冽清香,恍然有种身处于他人怀抱的错觉。 盯着手机半响,许初允打字,给江闻祈发了一条: 【你多久休息?】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闻祈的回复,许初允转而去骚扰姜莞。 冬日初雪:【睡没有,莞莞】 姜莞倒是秒回。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还没呢,你怎么还没睡?熬夜要不得勒,对皮肤很不好!!!】 【你可是未来的女明星!!我还等着你大红大火,我辞职去给你做助理享清福呢!!!】 【难得不用拍戏熬夜,你快去睡觉!!】 冬日初雪:【……】 【不睡觉是我不想睡吗,是因为睡不着】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怎么了?睡不着?是因为什么事焦虑吗,可以跟我说】 许初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打字:【我想问问,你跟你男朋友同居,是同床睡的吗?】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那当然同床睡啊,都同居了还分床睡,那不是过家家吗】 【而且天气这么冷,没开空调的时候抱着睡,真的很暖和,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被冷醒了】 【——等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许初允手指一抖,还没来得及回复好友,一条消息通知刷出来。 [你收到一条新消息。] 似有预感,许初允点开通知。 W:【不用等我,你先睡】 她什么时候说要等他了? 许初允往上一看,才发现自己最开始发的那条有稍许歧义。 她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要给你留灯吗?】 刚发出去,许初允又看了一遍,还是觉得有些歧义,她刚撤回,下一条消息就来了。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W:【不用留】 也许是许初允撤回的消息让对方有些误会,那边显示输入中,而后又是两条新消息。 W:【早点睡,别多想】 W:【如果你实在担心,我可以把江文柏送回去】 许初允:“……” 很好,她撤回的行为越描越黑了。 冬日初雪:【我没多想,那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工作是做不完的。】 W:【嗯】 许初允放下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上,充上电,而后又关了灯躺下,盖好被子。 冰冷的被窝逐渐被她体温融合。 许初允侧身躺着,安静地闭上眼,然而失去视觉后,嗅觉和触觉都在黑暗中变得愈发敏感和清晰。 他明明人不在。 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耳梢后,鼻腔处,无处可藏。 时间一分一秒中流逝,然而许初允的神经却愈发敏感,清醒,脑海中一幕幕的,都是白天发生的场景。 连带着她手腕被扣过的地方,也开始微微发烫。 - 凌晨一点。 江闻祈回到房间,一边随手解下领带丢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一边脱掉衣服准备换居家服,只是刚解开第一个扣子,他的动作微顿住。 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有远处的稀薄光线透过窗帘,月光似水,隐约照亮面前床上起伏,微微拱起的一个轮廓。 床上多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江闻祈手中的动作不过顿了几秒,而后便继续,随后打开衣柜拿了换洗的衣物,又出了门。 埋在被窝里的许初允听到房门开合的轻微声响,屏住的呼吸终于松懈下来。 她一直没能睡着。 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以及那道影子停滞在床前时,她整个人都要心脏骤停了。 上一次与人同床睡觉还是小学二年级,那天晚上九岁的许初允看了新一集的迪迦奥特曼,被电视里的怪兽吓得睡不着,死活要跟妈妈一起贴着睡,一张床睡不下三个人,最后许父只能去沙发上睡。 贴着妈妈温暖的身体,许初允很快睡着了。只是梦里仍旧不太踏实,梦到自己一直在被怪兽追,她就一直跑,一直哭着叫妈妈。 第二天醒来时,许母十分无语地伸出腿给她看,大腿、腰上全是淤青。说她昨天一直在说梦话,腿还一直在蹬。哪怕把她手脚束缚住,也一直不安分地挣扎。 许初允也是从那次才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太好,喜欢蹬被子,偶尔还会说梦话。 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大学住校,许初允没听室友说过她睡梦话的事,应当现在不会了。 回忆着过去的事,疲惫紧绷已久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许初允陷入香甜的梦乡。 因此,约莫半小时后,清新带着水汽的气息再度覆下时,床边微微凹陷,像缀满落雪的枝丫落了地。 许初允也毫无所觉,睡得很香。 是夜。 江闻祈是被冰块似的触感冻醒的。 他并不太习惯身旁有人,但他一向精神专注,稍微放松呼吸,冥想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没睡多久,就有一股子清甜的果香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冰凉的触觉从腹部隔着薄薄的家居服传来,像是怀中抱了一块冰。 江闻祈压着火睁开眼,总算知道那股冰窖似的触感从哪里而来。 许初允那边的被子被她蹬开,单薄的身子冷得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动物似的将冷冰冰的脚往旁边的温暖里探。 好暖和。 睡梦中的许初允无意识地发出喟叹,又蹭了蹭。 黑夜中,江闻祈扣住腰际那只不安分的脚踝,缓缓吐出一口气,“……许初允?”! 第 16 章 昨夜 许初允睡得正香,猝不及防被叫醒,迷糊地睁开眼。 黑夜中,近在咫尺的陌生男性气息吓了她一大跳,许初允下意识地蹬腿,想要挣脱对方,“谁——” 对方松了手,她却没收住力,蹬得挺重。 “……” 江闻祈翻开被子起身。 许初允反应过来,身体先于理智行动,张口道歉:“我睡糊涂了,对不起……” “睡吧,被子盖好别着凉。”江闻祈只简单说了一句,披了件衣服出去了。 许初低头看了下,怪不得她梦里觉得冷,拼命朝旁边的火炉挤,原来是她把自己的那部分被子都蹬开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睡相会这么差,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但是明天还要早起,许初允又躺回了被窝,手脚放得整齐,告诫自己一定要管住脚。 起初,许初允以为他只是出去一会儿,没想到后面一直没等到人回来。 她犹犹豫豫起床,推开门张望了一下,楼下没开灯,唯独电竞房和书房的灯亮着。 电竞房里不消说,肯定是江文柏在通宵。书房里…… 她回到房间,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低头打字:【你回书房了吗?】 这次江闻祈回得很快。 W:【嗯】 浓浓的愧疚笼罩了许初允。 冬日初雪:【我第一次跟人……不太习惯,不是故意的。】 W:【跟你没关系】 冬日初雪:【我好像踹到你了,痛吗?】 W:【不痛】 W:【早点休息】 江闻祈明显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的样子,许初允反而愈发坐立难安。 她噔噔噔地起床,去杂物间翻家里有没有药品,但是这些东西平时都是萍姨在收捡,许初允翻了个底朝天才在置物间里找到了急救药箱。 打开一看,里面的药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还好,有消肿止痛的药物,许初允又去拆开一条新毛巾,打湿后用冰块镇了一会儿,最后敲响书房的门。 这回没等江闻祈出声她就进了门,一眼看到江闻祈微微仰着头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垂下一片阴影,喉结分明凸起,眉宇间淡淡疲倦和倦怠。 像辛苦挣钱养家、却被妻子赶到书房里睡的丈夫。 一个不合时宜的联想忽而跳入许初允的脑海。 ……那种愧疚之情更深了。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江闻祈睁开眼,视线落在许初允身上。 不等他开口,许初允抢先道:“让我确认一下你没有受伤,好吗?那一脚的力度我清楚,如果导致你只能在这里睡,身上还留下伤痕的话,我会良心不安的。” “这种情况下,我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睡得心安理得。” 她语气极快,且言辞恳切,眼神真挚,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江闻祈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应 了。 许初允松一口气,三两步走到江闻祈旁边,“那……你把衣服掀起来一下?”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乱看的。” 江闻祈盯着许初允看了一会儿,看得许初允头皮发麻,正准备打退堂鼓把药丢下就走,没想到江闻祈却意外地配合了。 许初允半蹲下来,强忍着羞怯,仔细打量着。 她不敢看别的地方,只匆匆扫一眼别处分明的肌肉,他腰侧上有着一块淡淡的淤青,青色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一看就很疼。 许初允又愧疚又心疼,被良心炙烤着,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闻祈手指的动作微顿。 那三个字的吐息吹过肌肤,像羽毛挠过心涧,柔柔的,发痒。 “没事。”他终于开口,微哑的嗓音染上夜色的微凉,“你那么瘦,没多大劲。” 许初允没敢抬头看他,麻利地先用冰毛巾替他冷覆,覆完之后再拧开消肿止痛的膏药,用棉签小心翼翼地上药。 江闻祈微微低头,眸光落到许初允身上。 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圆润的发顶,黑亮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脑后,用一根蓝色发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白皙额头上还沾着一点灰,不知道是在哪个旮旯沾上的,侧脸的神态却极其专注,目不转睛,像在对待豆腐一样,手中动作小心翼翼。 一下又一下,轻轻擦拭着伤口,温柔又细致。 很久违。 那点清甜的果香又顺着她的动作蔓延过来,像半小时前一样,拼命地往他鼻腔里钻。 江闻祈垂眼,一些埋在记忆长河的碎片浮现,冰冷铁锈的腥气,成为被泥淖吞掉的一尊雕像。 与眼前的画面重叠。 动作间,有耳发滑落下来,轻擦过眼睫,许初允眨了眨眼,有些痒,却腾不出手来把发丝挽到耳后。 正勉强忍着,忽而有一点冰凉,极快地掠过额头,曲起的指节替她将恼人的发丝挽到了耳后。 许初允一惊,抬眼看去,然而动作的主人却没事人一样抽过一旁的湿巾,擦手。 瞥见她震惊的神色,江闻祈轻描淡写道:“你额头蹭了灰。” 许初允定睛一看,湿巾纸上确实有一点灰黑的污渍。 “……哦。”许初允应声,没问他为什么要替她挽头发,也没问他怎么看出了她被发丝挠得痒。 手中的药上完之后,她半蹲着后退了一小步,检查了两下,“好了。” 江闻祈嗯了一声,放下了衣角,许初允却不经意瞥见腰际上方的印迹,“等等……” 然而深灰色的居家服落下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腰上……是不是还有伤口?”许初允迟疑着问。 “是吗?”江闻祈脸上没什么表情,态度似乎比方才要冷漠一些,“你看错了。” 他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睡觉吧。” 许初允跟在江闻祈的身后回房,路上途径电竞房,房门倏地打开。 江文柏没想到这个点走廊还有人,吓得差点跳起来,“哥,嫂子,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吗?” 刚说完,江文柏就猛地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捂住嘴,“对不起,我的我的,哥你们继续享受夜生活,我不打扰你们了。” 江文柏朝江闻祈暗示性地眨眨眼,火速关上了门。 从头到尾,一个说话的口当没给许初允。 许初允看了眼紧逼的房门,“……你弟弟好像误会了什么。” “那就让他误会。”江闻祈不甚在意。 再度回到床上,也许是有前面上药的插曲,许初允意外的没有再紧张,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梦里都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冷冽清香,让人很有安全感。 早上九点,许初允准时被设定的闹钟叫响。 起床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许初允许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探身侧床单的温度,已然冷了。 也就是说江闻祈早就起床了。 许初允换了身衣服,下楼之前看了眼二楼其他的房间,都没人。偌大的别墅里只有萍姨在打扫卫生,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萍姨,江……他人呢?”许初允坐到餐桌上,拾起筷子,状似不经意地道。 “太太,您说江先生吗?他送文柏少爷回家了。”萍姨回到。 “好的。”许初允夹了一只灌汤包,小口小口地咬开,慢慢地吃着,心想江闻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却发现嘴里的味道有些熟悉,“这个灌汤包是……?” “这是先生特地吩咐去城南那家店买的。”萍姨姨笑眯眯地抬头,感叹道:“太太原来喜欢吃这家的,下次可以跟我说。不过话说回来,江先生真的很关心太太。” “咳咳、咳咳……”许初允剧烈地咳嗽起来,萍姨忙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太太慢慢吃,不急。” “谢谢。”许初允接过热水,喝了一口,盯着还剩下不少的新鲜灌汤包,有些莫名。 什么意思?他还专门让萍姨去买? 吃完饭,许初允很快收拾好,化了个淡妆出门。 《姝色无双》是H影视平台联合盛汇传媒出品的大型古装剧,试戏地点在电影学院里。 这次是初试镜海选,圈内像这样公开的大型试镜活动已经很少了,更别说这类原著改编的知名IP,一般男女主的角色早就资本内定,女二男二这类配角也都早都瓜分干净。 这次难得召开海选,现场人潮涌动,摩肩接踵,随处可见面容姣好的新人,也有助理簇拥着而过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低调知名艺人。 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核对信息,热闹无比。 “初初!”到了约定的碰头地点之后,李念远远地向她招手。 许初允走过去,李念提前两个小时就来了现场,此刻正一股脑地把最近打听到的消息都统统倒给她。 “听说女一定了小花,就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剧《余尽》的女主角,用来抗收视;男一的话听说是影帝,从电影圈下凡来电视剧圈了,抗演技;男二暂时还没定下来,在几个候选人里选;女二和女三这两个角色都会从海选里选……” 许初允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像李念这样一年辗转于无数个剧组,看着不起眼,然而却能结交无数各行各业的朋友,偶尔私下聚餐透漏一两句自己所在剧组/公司的新动作或者新消息。 “不过,女三这个角色应该竞争力度很大,因为原著中人设很好很出彩,比背景板的女四和扁平化的女二都容易吸粉,现场好多素人或者稍微有点名气的演员都是冲着女三来的,想靠这个角色吸粉然而翻红……” 李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初允的脸色,斟酌着措辞道:“所以你能拿到女三这个角色的可能性,比较小,我觉得我们现在考虑一下别的配角角色也可以,稳妥一些,只要能在这种大剧里有露脸的机会,都很不错了……” 李念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和原因在里面。 许初允正想开口,却忽而听到一道女声远远响起,“初允?” 她抬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明艳面容,女人穿着轻熟风,身形婀娜,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好巧,你也来试镜吗?” 是梁鹃。 她今天意外的低调,没背大牌包,也无其他彰显有钱身份的配饰,身后跟着一个利落干练的中年女人,还有两个助理模样的女生。 梁鹃笑着冲同伴说了几句话,而后朝许初允走来。 许初允心中微叹口气,面上却保持着温和而又疏离的态度,“好巧。” “可不是嘛,没想到你也会来试这部,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在影城跑龙套,磨炼演技呢。”梁鹃笑着道,“怎么,这部戏有你很想争取的角色?所以破例从郊外回来了?” 很好,听梁鹃的语气,许初允猜测这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背后没少关注她的近况。 当年周承修追了许初允整整三个月,追得轰轰烈烈,整个学校都议论非非。 宿舍里的三个女生,作为许初允的室友也被顺带送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其他两个女生都退回去了,唯独梁鹃笑盈盈地说是替她把关,反手跟周承修联系上了。 后来,只要是与她同班的女生,也因为周承修而收到了各类奶茶甜点,每天源源不断。 许初允找周承修开诚布公,委婉地表达了他这样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周承修只问她:“你确定?不后悔?” 许初允态度坚决,第二天周承修就开始追许初允的室友,也就是梁鹃。 一开始,许初允还委婉提醒过梁鹃,周承修追她可能不是出于真心。 梁鹃笑着应了,说谢谢她的提醒,说允允你人真好。 第二周,许初允就听说梁鹃和周承修在一起了。 周承修开了辆帕加尼的超跑,很是张扬地来女生楼下接梁鹃去约会。 哪怕是在电影学院,帕加尼这样全球限量60台的超跑还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后来众人才知道,原来周承修是江城赫赫有名一家企业的独子,上过富豪排行榜的那种,不折不扣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 校里许多女生为许初允可惜,议论纷纷,说许初允‘太过清高’‘太作了’,不懂得见好就收,许初允也出了名,在别人口中变成‘拒绝过周承修的女人’。 论坛上有人说倒要看看许初允这么清高的人,毕业后怎么走。甚至还有人专门拉了群讨论这件事。 收回思绪,许初允那点礼貌也收了一些,淡淡道:“就来碰碰运气,不是说公平公正的海选吗,万一运气好。” “噢,这样呀。”梁鹃笑容不变,只是上下打量的眼神有些凉,“你还是跟在学校一样可爱,一看就毕业后没怎么经历过社会毒打,真好,好羡慕你。” “……” 许初允正想说什么,电话铃声忽而响起。 她示意了一下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远处无人的角落接听,是宠物医院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来接小冬回家。 现场人多,试镜可能会持续到晚上,许初允有些为难:“我现在抽不出空,明天去接可以吗?” “明天可能不太行呢,明天我们全医院要去团建庆祝。”那边的女生说,“您看方不方便让您的家人或者朋友先来接一下?” “好的,我问一下,确定之后我会跟您说的。” 许初允应声,挂了电话,翻出通讯录滑动着,看拜托谁比较方便。 让姜莞送到别墅?不太合适,很多事情不好解释,不小心曝光了还有后续问题;找李念的话,有些事情她也解释不清楚,有暴露的风险。 思来想去,她能联系的人好像就只有江闻祈那边。 她先发了一条消息问他现在方不方便接电话。 那边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江先生,有一件事想麻烦您。”因为是拜托对方办事,许初允的语气很诚恳,“您还记得上次送到您朋友医院的那只猫吗?今天出院需要去接一下,但是我今天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想着能不能麻烦您一下。” “这种事。”那边默了几秒,男人嗓音清淡地开口,“我想你完全可以找萍姨。” 许初允微怔,“我以为萍姨不管这些……那我去联系萍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挂了电话后,许初允正要编辑短信给萍姨,李念却忽而过来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初初,我刚又打听到一件事,你……听了别太难过。” 许初允侧头,“什么事?” “你刚才那位同学,是不是来头有点大呀?”李念努力回忆刚刚打听来的消息,小声道:“我有朋友认识她,跟我说,她好像是H平台投资方小儿子的女朋友。女三这个角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的了。” 许初允似有预感,“这个小儿子,是不是姓周?”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李念目瞪口呆地看她,随即又满怀期待:“初初,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人脉?” “……没有。”许初允闷闷地低头。 大学时,许初允因为某些原因看过不少,她曾经跟室友说过《姝色无双》这本书对她来说的意义,尤其是女三那个角色。 她不知道梁鹃还记不记得。 是巧合吗?还是? 许初允有些心烦意乱地编辑信息,先跟萍姨说接猫的事。 然而萍姨的回复却让她有些惊讶。 【太太,这件事先生已经在不久前吩咐过我了,晚上我会准时接回来的。】 【不过,我记得先生好像对猫毛过敏,您看猫咪是安置到哪间房?】! 第 17 章 昨夜 他对猫毛过敏吗? 许初允脑子有些混乱,可是之前带着猫猫上车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什么。 即然对猫毛过敏,又为什么会让萍姨把小猫接到家里? 许初允想直接问他,又觉得这些问题一旦真的问出口,如果他说只是举手之劳,反而显得她自作多情或者小题大做。 见许初允对着手机出神,李念误以为自己刚刚说的小道消息影响了许初允的心情,忙连声安慰:“也有一个好消息。” “嗯?”一听有好消息,许初允抬起头。 “听说这次原著会坐镇选角的过程,拥有较大的话语权,如果能够入了原著的眼,说不定还有机会。” 许初允眼神轻轻擦亮,似黑夜中亮起的篝火,“好,我知道了,谢谢念念,辛苦你了。” 不管梁鹃是不是真的内定了这个角色,还是只是小道消息的谣传,她都会尽全力去争取这个角色。 无他,许初允的妈妈特别喜欢看,看了二十多年。《姝色无双》这部是她的白月光,而其中又尤其喜欢女四这个角色。 早在许初允十几岁的时候,母亲林蓁就曾一边看书一边感叹道:“小允,这个角色真的跟你很贴。” 她从小也算在小康家庭里长大,然而艺考这一条路也颇为周折,没有一点家底是撑不起来。妈妈卖了那辆她很喜欢的粉色轿车,凑够了她上培训课的钱,零零总总下来,高中也花了小几十万块。 她有梦,妈妈就支持她追梦,只是…… 没等许初允的思绪越陷越深,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让她准备了。 许初允收敛好心情,简单收拾了一下妆容和衣服,确定形象上没有问题之后,走进了大厅。 试镜的初海选比较简单,只需要去录制简单的视频素材,而后会从中进行最基础的选拔,外形条件合适的演员再进行复试,复试时才会有导演和编剧到场。 场地很空旷,许初允简单地扫视了前方坐着的人,应当是负责选角的统筹,有男有女,有鬓发微白资历深厚的老人坐镇,也有看着跟她差不多大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待摄影师比手势示意开始之后,许初允开始按照提示进行操作,分别录制正面、侧面、背面视频,展露整体的形象和气质,跟艺考时录制视频的过程有些像。 监视器后面,负责初选统筹的男人女人们打量着这张年轻而又陌生的面孔。 头骨优越,骨相极佳,最重要的是浑身的清冷和缓气质似暗河,安静、沉稳,与原著中这个带着淡淡悲剧色彩、注定be而又坚韧的女四形象极其符合。 “这个小姑娘形象条件还挺符合的。”左边坐着的中年女人率先开口,她是影协工作室的代表。 旁边的统筹负责人,王临瞥了一眼,随意道:“还行吧。” “这也算还行?”中年女人有些好笑,“这样的头身比和气质,特别适合上镜,不信等会 把视频拿过来看看,绝对比今天来海选的90%的人条件要好。” 她看这个女生条件很不错,台词也很扎实,面孔却陌生,有些惜才。 这个圈子里,有演技有形象却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实在太多。反倒是草根出身,演技糟透顶,奈何就是运气好的人占据着荧幕。 没想到会被反驳,王临脸色有些不好看,“你知道的,我们只是负责海选的把关,后续要看总导演的意思。” 他在暗示导演背后的投资公司是谁,公司旗下签约的艺人很多,稍微有点分量的角色都被瓜分完了,海选实际上只是一个噱头。 “是吗。”中年女人只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资本的博弈向来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一切都在暗流下进行。 旁边的工作人员悄悄松了口气,生怕第一天海选就出现负责人意见不合闹起来的事,好在,这个小插曲就这样平淡地揭过了。 看到许初允很快出来,李念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感觉怎么样?” 许初允回忆了一下,“有一个中年阿姨看我的眼神挺亲切挺柔和,其他人倒没什么。海选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后面很难说了。” “没事,我们只要尽力就好了,就算选不上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副导演那部剧?”李念安慰她,“我们先抓紧现在手里有的东西比较重要,先去签确定下来那部剧的合同吧。” “好。”许初允点头。 新剧,也就是副导演推荐朋友的那一部,许初允片酬要的很少,角色的难度也不高,且时间空闲,随时都能进组,很顺利地就谈妥了。 签完合同之后,李念问她:“要不要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许初允挂念着家里的小冬,怕小猫回到陌生的环境不适应,摇了摇头:“不了,我得先回家。” “初初,你转性了?以前不是恨不得24小时都泡在影城的吗。”李念有些惊奇地调侃了一句,“现在怎么这么急着回家?家里有野男人吗?” 许初允笑着推了她一把,“说什么呢,因为我收养了一只小流浪猫。” “流浪猫呀?”李念又关心了几句,最后分别之前嘱咐道:“这部剧的行程回头我发给你,下下周要去剧本围读,别忘了。” 许初允笑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许初允打开天眼查,开始查询H影视平台背后的股东构成。 顺着股东的身份,她去查对方名下的其他公司,顺藤摸瓜,最后看到了一张,与记忆中周承修的脸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脸。 许初允颓然地往后一靠,锁屏手机,手背覆在眼睛上。 怎么办?周承修真的是这部剧背后投资人的儿子。 哪怕梁鹃不想要这个女四角色,哪怕她真的能进入最后的终选,就凭着之前周承修一直耿耿于怀在她身上受挫的三个月…… 她从来不会小看这些富家子弟身上过分的傲慢、小心眼和其可笑的自尊。 无力间, 几句话忽而如流星闪过脑海,许初允想起当初剧组里工作人员的八卦—— “秦思婉背后好像是盛汇传媒……” “最近很火那部《余尽》的出品公司对不对?” 许初允再度坐了起来,解锁手机,手指轻抖着点开天眼查。秦思婉是江闻祈的妹妹,江盛集团,盛汇传媒,会不会…… 她的猜想最终得到了证实。 像是尘埃落定,又像是陷入更大的挣扎。 许初允捏着手机,手机底壳也微微发热,连带着捂热了掌心,她低着头,又有些茫然。 她看向窗外,萧瑟肃杀的冬景,树枝干秃秃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灰。 回到家第一件事,许初允就噔噔噔上了二楼去看安置在客卧的小冬。 刚打开门,就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蹭的一下窜了过去。 她讶然转头,去追小猫,“小冬!别乱跑!” 然而失去两只前爪的狸花猫,速度和敏捷度还是不愧于它田园战斗猫的称号,蹭的几下就从楼梯飞奔到一楼客厅。 许初允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小冬一路活蹦乱跳地窜到门口,拼命扒门想要逃出去,而门锁开了。 咔嗒。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指牢牢地卡住了小冬的后颈。 许初允忙上前从江闻祈手中接过小冬,一边温柔地安抚怀中不安的猫咪,一边余光打量着江闻祈的神色,“你回来了?” “嗯。” 江闻祈应了一声,身上还带着风雪夜归的凉意,脱去大衣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又抬眼看了眼许初允。 她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毛衣,温柔而低饱和,领口宽松,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一抹锁骨。 是很挑肤色的水蓝色,却只显得皮肤愈发莹白。 “冷不冷?”他忽而开口。 “嗯?”许初允还在斟酌措辞,冷不丁被提到,有些怔,而后回过神来,“我吗?不冷,我里面穿了保暖内衣了。” 她作势想要腾出手,展示袖口里的浅杏色保暖内衣,又察觉到自己这样证明的动作很幼稚,收了手,急急地转移了话题: “对不起,江先生,我明天就会去看新房,早点搬出去,最迟不超过一周,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的。” 许初允思量着措辞,“我不知道你猫毛过敏,这期间,我会把小冬锁在客卧里,不让她出来。先让她借住这里一会儿,可以吗?” 江闻祈解腕表的动作微顿。 这段时间,他听她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江先生……这类疏离而又客气的话。 她好像很急着搬出去。 急着离开这里。 想法稍纵即逝,江闻祈抓住了关键词,“猫毛过敏?” “不是吗?”许初允眨了眨眼,也有些懵,“萍姨跟我说的。” “……”江闻祈将腕表放到玄关的置物 台上,又解下领带?_[(,挂到旁边的领带夹上,“萍姨说的不一定对,只是我确实不太喜欢猫。” 许初允侧过身,看着江闻祈从她身侧走过,只留下一个略显冷峻的背影。 她不明白江闻祈的态度为何忽而又转冷了一下,有些失神,小冬趁机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 江闻祈上了几阶楼梯,又转头瞥了许初允一眼,“以后这种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目光又落到正在兴致勃勃抓地毯的小冬身上,“搬走的话,随便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闻祈站在楼梯拐角处,没动。 许初允仰着头等着,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忽而背身上楼。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初允有些莫名,但是也没放在心上,低着头点开租房app,开始找房。 临近年底,租房淡季,还算好找,但同时还要满足距离影城近、房租便宜、干净、家电设施齐全等等这些优点的民用住房却不多,许初允抱着手机,找得眼睛都花了,才收藏了几个稍微看得过去的页面。 许初允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正打算着明天打电话过去,忽而屏幕亮起。 她定睛一看,是奶奶的电话,恍然想起这几天忙得底朝天,已经有三天没有给奶奶打电话了。 许初允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点了接通,软声开口:“奶奶……” 然而没等她说话撒娇,那边的老人家已然扔下了一个炸弹:“我明天早上的高铁票,来江城。” 明天早上?! 来江城?! 许初允眼前一阵发晕,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奶奶,怎么这么突然……要过来?” “好久没见我孙女了,想见见你,怎么,不欢迎我?”老人家轻哼一声。 许初允忙道:“当然不会,但是你一个人吗?还是叔父叔母他们会送你过来?” “你奶奶我只是老了,不是老年痴呆了。”高秋莲说,语气干练,“当年你爷爷在江城打工,我一个人带着当时才七八岁的你爸,没少坐火车来往,这条路线我还能不熟?” “……啊,好。” 许初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她奶奶的性格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甚至冲动行事的,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轻声问:“奶奶,我知道有些话小辈不该问,但是……是不是叔母,又说你了?” 许初允曾经在医院偶然听到叔母背后说奶奶。 那时的奶奶刚从ICU病房转出来,托江爷爷的福,是在一间双人病房里,有独立的卫浴。 当时她出去买饭回来,偶然听到叔母在卫生间里打电话抱怨,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花了不少钱,哪怕肝移植的手术费用不是他们出的,哪怕有医保,后续复查、康复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许初允听着有些心冷,没想到表面热情和顺的叔母,背地竟然是跟娘家人这样说奶奶,她放下手中的饭盒 想要去理论,却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拉住了。 她低头看去,竟然是奶奶醒了,苍白干枯的手拉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她嘴唇翕动着,许初允凑过去,仔细听,“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爸爸不在了,我无人可依,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孝顺了。” 有些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许初允俯身抱住那具轻轻颤抖、虚弱的年迈身体,突然真切地意识到,只有她与奶奶相依为命了。叔父有自己的家庭,终究隔了一层。 奶奶想要家庭和睦,对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许初允白天忙着实习兼职,除了每晚去看奶奶,白天照顾老人的活计只能压在叔母身上,叔父要上班挣钱。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是这个原因……许初允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收紧,那她说什么也要接奶奶过来。 “不是。”出乎意料的,高秋莲否认了这个缘由,语气也冷了几分,“我是来看看那个老头子的孙子,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 许初允似有所感,背后有些冒冷汗,“你是说祈哥哥吗?” 高秋莲冷哼一声,“我本想着他刚回来,你们两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也没过问你什么。要不是你江爷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前两天发烧生病了。” 许初允小声解释:“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发烧的事,是我……” “你还在帮他开脱。”高秋莲打断了孙女的话,语速快起来:“他没回国之前,你二十多年来就只进过一次医院;他刚回国一周,你就连夜进了急诊发烧到输液?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老人家语气愈发严厉,最后道:“我要过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照顾我的宝贝孙女的,明明当初娶你的时候,病床前说的保证的话可好听了。这样吧,明天中午,你让他一起来接我。” “奶奶……”许初允还想解释,又被高秋莲截断,老人家在电话那头嘀咕着:“当初在医院看着多俊多优秀的一个小伙子,你江爷爷把他夸得上天下地无与伦比,说什么要让小辈弥补年少时的遗憾。结果呢?我看他连你江爷爷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许初允手心冒汗,正想找补着替江闻祈说几句话,那边已然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只发了一张高铁车次和到达时间的截图过来。 看来奶奶真的很聪明,智能手机也玩得这么转。 许初允苦中作乐地想,又开始头疼,要怎么跟江闻祈讲这件事? 思来想去,许初允余光看见萍姨泡了一壶茶,正准备端上二楼,她过去拦住,“我来吧。” “……啊,好的太太。”萍姨以为许初允想要主动给先生送过去,没怎么犹豫地就放了手。 许初允轻敲三下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茶托轻轻放到桌上。 “谢谢。”江闻祈侧着头,并未看向来处,单手掀开茶盖,低醇的茶香弥散在书房,其中还夹杂着清淡的果香气息。 他察觉到不对,抬眼,“怎么是你? ” 蒸腾漫漶的水雾将那双极黑的眸子隔开,许初允忽而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将眸光落到他微敞开的领口上方,“就是……有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 “嗯?” “我……也许暂时不能搬走了。” “?” “而且,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演一场戏。因为,我奶奶说她想来过来看看我,明天中午的高铁,让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许初允声音也越来越小,有些亏心,她踌躇道:“要不,合同那剩下的四百五十五万就不用打给我了,当做请你帮我的报酬,可以吗?” 她有些不安地用指甲轻轻刮擦着掌心。 江闻祈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你们许家人都这么擅长先斩后奏的吗?还是说我看起来很闲,可以天天陪你玩过家家?” 许初允猛地抬起头,“可是这件事,追根究底也不能怪我,是你爷爷告诉我奶奶那天发烧生病的事的。我还想问你呢,我奶奶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哦。”江闻祈漫不经心地点头,“承你的情,我爷爷提前骂过我了。” 这下轮到许初允愣住了,“啊?江爷爷骂你什么?为什么骂你?” “院长是他曾经的战友,听说我深夜带了女人去医院,把我骂了一顿。”江闻祈耐着性子解释,“所以我只能告诉他,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江太太你。” 许初允总算捋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包括她生病发烧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传到奶奶的口中。 “那整件事说起来,你也要负责任。”许初允理直气壮起来,“如果那天不是你非要让我去医院,江爷爷不会知道这件事,我奶奶更不会搞突袭要过来。” 江闻祈:“是,我就应该让你在家里烧得昏迷不醒,袖手旁观。” “……”许初允理亏,气势又弱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她已经开始头疼了,已经能预想到届时奶奶发现,这场结婚只是一场骗局,家里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争吵。 会怎样骂她和责怪她,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 “我没说不答应。”江闻祈瞥她一眼。 许初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昼夜里的极光,灿烂的,绚丽的,满怀期待地看着江闻祈。 江闻祈啜了一口茶,“我能得什么好处呢?许小姐。” “我说过了,那四百五十五万我可以不要,当做请你配合我的片酬。”许初允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道:“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么之前四十五万我也可以打回去。” “我缺的不是这个。”江闻祈淡淡道,慢慢地斟茶,茶水眼看着就要从杯沿蔓延出来,然而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刚好斟满。 他放了手,茶壶落回茶托上,瓷器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 这声响仿佛贴着心际蔓延开来,许初允思绪被他那句话带着,下意识地问:“那……你要的是什么?” 江闻祈却没再解释 ,只道:“明天我会空出时间配合你。” 许初允回到房间,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不如去想想怎么才能万无一失地将奶奶应付过去。 ?想看雪满山岗写的《昨夜新婚》第 17 章 昨夜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而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陆林,在临近下班前,再度收到来自老板的消息,明日白天的商务行程被取消,转而变成了高铁接人任务,还订了市内一家私人餐馆的餐位、准备一些老年人适宜的礼品、预约茶馆的位置。 陆林表面镇定地回复了一句:好的,江总。 内心却是嘀咕着,这又是怎么了?最近的工作强度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从原本密不透风的工作行程变成时不时的家庭关系维系,现在甚至还要去接许小姐的奶奶。 明明只是合同之约,这架势着实有点太上心了。 左右思量了一下,陆林决定不再多揣度老板的心思,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 许初允一整夜都没睡好。 睡前她在思考方方面面的细节,睡着之后也是噩梦不断。 梦里,她藏在床头柜的厚厚婚前协议和合约,被奶奶看见了,奶奶流着泪,痛斥她不省心,这么一把年纪了,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是看到她为了自己做这些事,是要气死她老人家吗。 许初允犹带心悸地起床。 未经家里人同意,她擅自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结婚,算是二十多年来做的最大胆的事了。 现在这件事,还面临着被曝光的风险。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斜对角的房门也半打开着,她下楼经过江闻祈的时候,忽而脚下步子一顿,转头道:“那个……还有件事,想跟你提前通通气,可以吗?” “嗯?”江闻祈合上房门,余光看她。 “我……之前为了说服奶奶同意我跟你结婚,我跟她说,你还是我同学的哥哥。” 许初允低着头,看着棉拖上的可爱粉兔,硬着头皮道:“说同学把你介绍给我过后,就对我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对我也特别好……”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江闻祈半靠在门框上,点头,“一见钟情,穷追不舍,还有吗?” 许初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还是忍着发麻的头皮,继续道:“还有就是……” 她纠结万分,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就在江闻祈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出声:“我们能换个称呼吗?在奶奶面前,你总不能还叫我许小姐,太生疏了,一看就戳破了。” “你想我叫你什么?”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许初允脸上,很淡,却又似乎很幽深,仿佛是漩涡,能叫路过的人陷入其中。 许初允下意识地避开这道目光。 “小允?初初?太太?还是……”江闻祈语速不疾不徐,似冰镇后的烈酒,清冽而甘醇,听得许初允耳尖发麻,滑过一个又一个让人心颤的昵称。 最后,落到一个毫无预兆的字眼上。 “……还是,老婆?”! 第 18 章 昨夜 “……不用这么夸张。”片刻的失神后,许初允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又镇定地解释了两句:“肉麻过头了反而过犹不及,显得很假,我也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那天过犹不及?” “……”许初允想起家宴那天她浮夸的演技。 她清咳一声,“但我看……你也没有反对啊。”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反对就默认是喜欢。” “什么?”江闻祈没听清。 “我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收拾了。”许初允噔噔噔地准备下楼,脚步刚迈出又顿住,回头:“那个……叫我小允就可以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许初允下楼吃早餐,三两下吃完之后又回房,像只忙碌的松鼠收拾起来。 换衣服、化妆,还特地把头发扎起来,简单的一个马尾系在脑后,免得见面奶奶说她天天披着头发不精神。 中午12:20分的高铁,翠庭别苑距离高铁站大约一小时车程,而江闻祈习惯做任何事都至少提前十五分钟,来规避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事件。 他第三次低头看腕表上的时间,十一点十五。 叮。 离最开始预定出发的时间又过去了十五分钟,陆林委婉地发了一条消息询问: 【江总,中午订的云庭荟13:00的包厢,届时到达可能会晚点,要我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菜晚点准备吗?】 云庭荟是一家预约制的私人餐馆,当天的主厨一共只做两席,对食材的时间有着严格的控制。 江闻祈压着耐心回复:【让他们延迟二十分钟。】 回完消息,江闻祈正要打电话——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许初允从二楼冒出一个头,撑着栏杆问江闻祈,“我奶奶到时候住哪里呢?” “……” 江闻祈深吸一口气,忍着无语平声道:“萍姨昨天收拾了一间客卧出来,如果你奶奶不想和我们一起住的话,可以住旁边的那栋别墅,我提前请了阿姨照顾她。” “啊!你都安排好了?”许初允眨了眨眼,她昨晚那么晚才跟江闻祈说这件事,没想到不到十个小时内,他就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了。 “不然呢?”江闻祈反问,“等你想起来?” 许初允再度气弱起来,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那……走吧。” 她跟着江闻祈出门,上了车,依然是那辆熟悉的迈巴赫,车内很安静,司机和助理陆林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许初允忽而往旁边挪了两下,轻声道:“江先生。” “嗯?”江闻祈抬眼。 “我们能先对一下信息吗?你大学、高中、初中、小学都是在哪里读的?免得奶奶问我的时候不知道。” “……” 空气默了几息,就在许初允以为江闻祈会拒绝的时候,他 开口了:“本科WUSTL,硕士PU。” “至于小学初中,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你奶奶不是hr,不会做教育背景调查。” “哦,好吧。”许初允点点头,继续道:“那我也说一下我的基本信息?大学在江城电影学院,初高中读的江城大学附中,小学是在老家H省外语实验学校,幼儿园是附属幼稚园,除此之外,身高168,体重47.6kg……” 许初允犹豫了一下:“三围我就不说了。” 江闻祈挑了挑眉,没说话。 许初允继续道:“最喜欢的颜色是水蓝色,生日是12月30号,冬天出生,我妈妈差点给我取名叫许初冬……你要不要记一下?” 她示意江闻祈手中的笔记本。 “……”车内光影交错,江闻祈静静地看着她,“记?” “对呀。”许初允说,“难道我说一遍你就能记住吗?” “……”江闻祈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语速匀缓地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 一字不差,分毫不漏。 甚至连许初允那句‘三围就不说了’,也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许初允惊呆了,脱口而出:“你真的不考虑进军娱乐圈吗?” 江闻祈:“……?” “你这个记忆力,不拿去背台词真的可惜了!” 江闻祈指节微曲,抵在眉骨上,有些无言。 余光瞥见许初允神色认真,好像是真的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 中午时分,日光穿破薄雾,浮光跃金似地折射过车窗,连同身侧女生也照亮,周身泛着柔和的光晕。她的瞳仁底色很浅,剔透的浅棕色,像琥珀。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着头发,而是扎了个马尾,干净利落,褪去那层清冷沉静的外壳,像刚上大学的女学生,不曾被世俗打磨过的纯粹朝气。 “我开玩笑的。”许初允察觉到自己的无厘头,笑了笑,“怕你见我奶奶紧张,活跃一下气氛。我奶奶可能有点凶,你别在意,她对陌生人态度不太好,嘴毒了一点,但是人其实特别好,也很热心,之前小区楼下……” 一小时的车程,许初允说了整整大半个小时的话,从老人家的事迹讲到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类事,美其名曰‘让他多了解一下’,免得被奶奶诈一下就穿帮了。 江闻祈分了几缕闲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处理公务。 直到车停下,江闻祈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说累了没?” “还好吧。”许初允意犹未尽地接过,正想拧开却发现盖子已经开了,慢慢地喝了半瓶,满足地叹息一声,“这还没到我平时水准的一半呢。” “……”江闻祈看了她一眼,忽而道:“之前为什么话不多?” “也是看心情的啊。”许初允很自然地推开车门下车,剩下的一句飘散在微冷的冬风中,“人只有在开心放松的时候才会话多。” 江闻祈看了眼座 位上被落下来的浅米色女式包。 陆林也看到了,伸手要过来拿,“许小姐的包……” 江闻祈低头,修长手指勾过细细的包带,轻挑了起来,淡淡道:今天叫她江太太。⒙_[(” “好的,江总。”陆林虽然心中疑问,为什么不让自己把包给许小姐,但还是很有眼色地只应下,决不多问。 江闻祈垂眼看着手中细细的包带,明显的女士款,还带着她今天喷洒的栀子香水味。 她的意思是,之前过得不开心,也不放松? - 高铁站的乘客出口处,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众人都在这里等着接人,翘首以盼。 随着距离越近,许初允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近跑起来,一眼看到出口处拉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和暗红色编织袋的老年人。 面容饱经风霜,却头发黑亮,一看就是一位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 “奶奶!”许初允欢快地像一只快乐的松鼠扑了过去,又生生忍住了扑势,满腔的欢喜像泡泡似的冒了出来。 她伸手挽住高秋莲的胳膊,先捏了一下手臂,试探衣服的厚度,“奶奶,你怎么穿这么少?江城这么冷!” 说着许初允就要拿过旁边的行李箱,翻厚衣服出来,被高秋莲拦住,“大庭广众,这么多人,急什么。” “哦。”被斥了一声,许初允乖乖收回了手,又开始打量高秋莲的头发,惊奇道:“奶奶,你把头发染黑了呀?” 前两周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还记得奶奶鬓发染霜。 “不行吗?”高秋莲斜了这个让她不省心的孙女一眼。 “行行行,当然行。”许初允挽着奶奶的胳膊,只觉得开心极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在冬日微暖的阳光下,都舒展开来。 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一个血缘最近的亲人了。 “那小子呢?”高秋莲刚笑了两下,左看右看没有别人,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语气也严肃起来:“他没跟你一起来?就这么不重视我们家?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不要因为他是江爷爷的孙子就……” “奶奶好。” 从五米外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男声,在熙攘的人群里也极具辨识度。 高秋莲循声看去。 眼前男人面容俊美而冷峻,身量颇高,颀长挺拔,看人时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黑色大衣质地考究,冷冽矜贵的气质在鱼龙混杂的高铁站里格格不入,似一滴墨融入湖水中。 身后还跟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一派精英人士的气场。 高秋莲淡淡应了一声,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 这门婚事,她从起初就不看好,孙女跟她说的‘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在她这里等同于‘见色起意’。 她与江长骏虽是初恋,但兜兜转转过去几十年,早年的情分早已磨得不剩什么,只有历尽沧桑的感慨。 孙女先斩后奏说结婚的事时,她还不知道江长骏现在的身 价,后来得知江家情况复杂水极深的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本想着慢慢来,然而对方刚领了结婚证没多久就出国了。 即便在医院时,高秋莲短暂地与这个叫江闻祈的年轻人接触过,他从头到尾的态度和行为都彬彬有礼,无可指摘,甚至算得上细心谨慎,但行事间还是透露出一种不甚在意的淡然和冷漠。 高秋莲打量的眼神不算客气,甚至有几分锐利,眼前男人从容地任由她打量完,才道:“奶奶下次想来江城玩,可以让小允跟我说,我帮您订票和酒店,提前安排好一切。” 高秋莲轻哼了一声,“不至于这么娇贵,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意思许家不是没人了,她高秋莲至少还能撑个几年。 江闻祈淡笑了一下,“奶奶定然长康百岁,只不过小允昨晚担心得一直没睡好,我们小辈的,自然想多多尽孝,不过希望奶奶能坐得舒服,出行无忧,玩得开心而已。” 话毕,江闻祈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两人身旁放置着的行李箱,微微欠身询问:“奶奶饿了吗?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态度始终和缓礼貌,甚至称得上‘敬重’。 “嗯。”高秋莲看到他臂弯里的那只女式包,不用想,肯定是自己孙女的,态度稍微缓和下来,“走吧,先去吃中饭。” 陆林立即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编织袋和行李箱,给自家老板一个寒暄叙旧的空间。 一行人上车,轿车朝着云庭荟驶去。 车上,高秋莲时不时地发问两句,江闻祈则礼貌而又疏淡地回答。 车内的人声都来自于两人,许初允就充当倾听者的角色,只偶尔帮忙说两句。 不过许初允也算见识了江闻祈的另一面,自己奶奶什么性格她最清楚,老太太对家里人好,却对外人刻薄,且见识开阔,从天南聊到天北,一个不顺意或者不懂的,就容易被她嘲讽或者刻薄两句。 然而全程下来江闻祈态度沉稳,情绪稳定,没有任何不耐烦。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两句,还能延伸开来补充,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网上都说,谈恋爱找什么人谈都无所谓,但是结婚一定要找情绪稳定的男人做老公。 这个不想干的念头忽而闪过脑海,许初允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连带着到地方了都没注意到,还是江闻祈看了她一眼,许初允才发现自己走神有一段时间了。 云庭荟坐落于一个小院之中,与周围的商圈的繁华和绚丽格格不入,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兴致。 庭内私密性做得极好,几乎看不到别的顾客,只有服务员上前依次递来柠檬水和热毛巾请顾客净手。 许初允本来想跟着高秋莲坐一边,却被推走了,“跟我坐一块做什么,太热了。” 许初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走到对面,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替她抽开了椅子。 高秋莲看出了孙女想黏着她的心思,心中暗叹一口气,这个孙女,真是太不替她省心了。 “菜品都是 提前预定的,您可以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加上。”江闻祈招手示意服务员拿来菜单,递给高秋莲。 高秋莲看了下,“没别的了。”又递给了服务员。 前菜、冷菜、热菜依次按顺序慢慢上齐,琳琅满目,热气腾腾。 “奶奶,尝尝这个。” “奶奶,这个汤好喝,特别鲜。” “奶奶,这个……” 许初允捏着公筷,忙着给高秋莲夹菜。 很快高秋莲面前的餐盘就小山似的堆了起来。而许初允自己的饭碗还空着,没吃几口,也忘了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高秋莲暗暗看着,心底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这位孙女婿处事妥帖,反倒是自己孙女,见到自己家里人就忘了丈夫,这样怎么能行呢?端水不平,最容易引起忿闷。 正想着要不要桌下暗示一下自己孙女,也别冷落了孙女婿—— “小允。” 冷淡低沉的男声在许初允耳边响起。 许初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怔了两秒才侧过头。 江闻祈洗净了手,剥了一只虾,送到了她唇边。 许初允霎时懂了,做戏给奶奶看。 她乖巧地张口,咬住虾,只是唇避无可避地轻擦过他的指尖。 微凉。 眼前那截骨感分明的冷白手指,骨架偏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许初允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 原来他的指尖肌肤是凉的。 有些粗糙,很凉,像冰凉的玉石,琳琅。 她咀嚼了两下,虾肉鲜嫩,原汁原味,吃完之后侧头笑了一下,声音跟笑容一样清甜似雾:“谢谢阿祈哥哥。” 那点被含吮的温热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江闻祈手中的动作微顿,而后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第 19 章 昨夜 许初允的注意力都在高秋莲身上,将要吃完的时候,旁边人的手机铃声响了。 江闻祈看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接个电话,你们先吃。” 许初允忙着监督老人家吃胡萝卜和菠菜,头也未抬,“去吧。” 江闻祈嗯了一声,拿起手机离开了。 高秋莲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再一看自己的孙女,满眼只有桌上的佳肴,一时间有些无语。 “奶奶,快吃呀,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这个素菜做得好好吃,不知道厨师怎么做的?” 许初允毫无所觉,哄小孩的语气,又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的菜到高秋莲面前的餐盘。 “……”高秋莲忍了两秒,还是道:“你别光顾着给我夹菜,等会闻祈回来的时候,也记得照顾一下他。” “嗯?哦,好的。”许初允敷衍道,“他成年人了,想吃什么自己会夹的。” “……”高秋莲哭笑不得,叹气:“之前还以为你一夜之间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没想到还是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不是的,奶奶。”许初允夹菜的动作顿住,声音低了下去,只看着眼前的白瓷盘,“只是有你在的时候,我才能……” 才能做个小孩,不用考虑其他的事。 她其实没有成家,也没有立业。也就挣着一份刚刚能养活自己的薪资,挣扎在浮浮沉沉娱乐圈的底层。 被迫变得成熟、冷静,去面对工作上的一切,因为工作环境的问题,多说多错,许初允也逐渐寡言起来。 包括这场婚姻交易,她也不敢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只能深埋在心底,哪怕是好友或助理,甚至是至亲,也要隐瞒。 只有在奶奶面前,她才能短暂地揭下成熟的外壳,不必强装成熟的大人。 吃完没多久,江闻祈接完电话回来,道:“有点事,不能陪你们了。下午订了湖边茶馆的包厢,我让永叔送你们过去,喝茶散步逛逛街。” 许初允仰头看他,语气有些不满:“你去干嘛?” 说好了今天来接奶奶,结果他吃一顿饭就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不待见她奶奶呢。 旁边高秋莲也看了过来。 “工作上的事。”江闻祈言简意赅道。 听说是工作上的正事,高秋莲神色和缓下来,破天荒地打圆场:“工作更重要,去吧。” 她向来认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赚钱养家的能力。 “嗯。”江闻祈颔首,“抱歉,下次有机会再陪您和小允。” 许初允见奶奶都没说什么,便点点头,“那你去忙吧。” 她等着对方离开后,再偷偷和奶奶说一下贴心话,江闻祈却忽而朝许初允伸出手,“手机给我。” “嗯?”许初允摸不着头脑,但碍于高秋莲还在一边,还是很配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他。 江闻祈垂眼操作了几 下,很快就将手机递还给她,同时还有一张卡随着手机一起交到了她手里。 许初允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目送着江闻祈离开,跟高秋莲一起坐了永叔的车去茶馆。 路上,趁高秋莲闭眼休息的时候,许初允才在旁边偷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差别。 她不知道江闻祈究竟对她手机做了什么,正想着发消息问一下,一条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W:【卡密码是你生日】 紧接着又是一条。 W:【抱歉,有事先走了,你带奶奶逛街,今日消费都报销】 卡? 许初允翻过手机底壳,原来是一张银行的黑金卡。 她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号称全球额度最高的黑金信用卡之一为噱头,拉踩其他银行发行的贵宾卡片额度,在那段时间掀起了一阵网络上的讨论巨浪。 当时有网友开玩笑说希望能有有钱人分享一下这样顶级高额度的黑金卡长什么样,让他这只他土狗见见世面。 后来还真有人拍照分享在了评论区,不过后来就因为太多人追着私信骚扰让富哥富姐施舍钱,分享人不堪其扰就注销账号了。 恰好,许初允当时上网时也刷到过那个帖子,得以开开眼界知道这张卡片长什么样子。 许初允没忍住,查询了一下这张卡的额度。 跳出来的数字吓了她一大跳,反复数了一下有几个零,确认之后,心脏怦怦地急速跳了起来…… 相比之下,之前签的合约上的五百万,只是九牛一毛。 许初允冷静了几秒,发消息给江闻祈: 【这张卡好像额度上限挺高的,你就这么放心地给我吗?不怕我刷爆了,直接卷款逃跑?】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过来。 W:【不会】 W:【你老公有点小钱】 许初允看了眼旁边的高秋莲,安静的车内无人发现她失衡的心跳。掌心里的手机沾染了发热的掌心的温度,连带着那张坚硬的冰凉卡片也染上她的心跳和体温。 那点因为对方匆匆离开的不满,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而许初允这个下午还是没能用到这张卡。 刚陪奶奶在茶馆喝了会儿茶,许初允就接到李念的电话。 “初初,你是不是没看群消息?之前接的那个剧,导演说男女主演刚好今天都在江城,准备趁今天人齐,开剧本围谈会。你快点去,时间不早了……” 什么? 许初允忙低头打开手机,剧组群有一条十分钟之前发出来的未读的消息,原定下周的剧本围读计划提前了。 彻底打乱了许初允今天的计划,但她这样没有话语权的小透明,只能配合剧组里男女主演的行程来。 “奶奶,对不起,不能陪你了……”许初允满是愧疚地道歉,老人家独身前来江城,结果先是江闻祈有事要走,紧接着她 也要离开。 “没事,你们不在,我反而乐得清闲,你赶紧去忙工作吧,没有什么比挣钱更重要。”高秋莲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却让许初允更愧疚了。 如果是普通朝九晚五的班,许初允还可以向领导请假说要陪家里人,但剧组的性质决定了只能她无条件地配合。否则可以随时换人,请别的有时间的演员。 许初允匆匆离开,又嘱咐永叔晚点把奶奶安全送回家。 永叔沉稳地应了:太太放心。?” 地点在市区里一处酒店的小型会议室,时间是下午16:00,许初允打了个车,看了眼时间,已经15:20了。 只有四十分钟,她还得回翠庭别苑取剧本。 这个通知真的太突然、太急促了。 许初允深吸口气,别无他法,只能先在群里回复收到,想了想又谨慎地补充:【我现在打车过来,不过距离有点远,可能会晚点到,先说一声不好意思。如果不小心迟到了,真的很抱歉,老师们不用等我。】 她在群里发的这句话没有人回,不知道其他人是没看见还是怎么了。 过了十几分钟,许初允才看到有人回了一条:【没事,你来不来都不重要,不影响。】 许初允胸口一窒,看了眼对方的群昵称。 桂垚君,她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跟组编剧之一,拥有删减戏份的权力,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忍住眼角的酸涩。 别人不给她情面,可她不可能真的不去,也没资格生气。 如果她不说话,迟到了不解释,说不定还会被传成‘明明是个十八线还在那里耍大牌,让所有人等她’。 这种类似的事许初允在圈子里见了许多,她从不低估社会上陌生人的恶意。 匆匆取了剧本,赶到地点时,许初允还是不可避免地迟到了,然而她推门进去,空荡荡的会议室,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A304吗?”许初允抬眼看了下会议室的门牌号,有些疑惑,只好找了路过的酒店服务员询问:“您好,我收到通知,今天下午四点在A304有个会,请问是在这里吗?” “这里啊,十分钟之前换另一个会议室了,您不知道吗?”服务员有些疑惑地打量了许初允几眼,怀疑对方是混进来的粉丝。 但是眼前女生的眼睛生得实在漂亮,周遭气质也不同于普通人,服务员犹豫了两秒之后道:“换到B411去了,您跟我来吧。” 许初允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地方,她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开门,只好自己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十几个人围着圆桌坐着。 许初允一眼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男女主演,男主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当红小生,靠着一部热播的网剧从三线迈入二线;女主是一位年龄稍大出道略久的女演员,演技不俗,也算是降咖看在钱的份上接了这部网剧。 再扫视一眼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有些眼熟,或是许初允在影城时经常会看到的特 约演员,跟她一样跑组特别多,或是圈里三四线的演员,只有两三个人许初允有些眼生。 没有人注意到许初允的出现,许初允想找个座位坐下,然而环顾了一周,没有多的位置了。 她只好又出门去旁边会议室里搬了个凳子进来,找个空位插进去。 里面众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对词,抒发着对角色的看法,男主演更是直接对编剧开口觉得人设哪里有问题,需要再改一下。 嘈杂的讨论声中,许初允默默坐下,打开自己的剧本,上面用各类便利贴做了注释和读后感,台词也提前划了出来。 “我的天,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吗?”旁边的女生讨论间,偶然注意到了许初允的剧本,一看就花了极大的功夫,打量起了许初允,“你有些眼生欸,叫什么名字呀?演的哪个角色?” “……”许初允便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饰演的角色。 “哦哦,许老师好。不过这个剧有这个角色吗?我怎么不知道?”女生大大咧咧地问。 许初允默了几秒:“嗯……有的,只是出场比较靠后。” 女生不信邪,翻了翻中后部份的剧本,终于找到了这个角色,有些尴尬地笑了几下:“不好意思,我还没读完这个剧本。” “没关系。”许初允平静回。 接下里几个小时,会议室里讨论得有多激烈,许初允就有多安静地坐了几个小时的冷板凳。 期间饰演女三号的女演员,开玩笑地跟一名戴着眼镜三十岁出头的男编剧说,感觉后期自己没什么存在感,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位叫桂垚君的男编剧笑了笑,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许初允,而后道:“乔老师别着急,我回去再斟酌一下后面的剧情,回头发一个新版本。” 他的目光很奇怪,像打量货物,让人有些不舒服,背后毛毛的。 许初云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并未着急地跟导演或者编剧套近乎,也没有别的讨好的意思。 只是还是会有落差感。 大学前两年,她也算表演系里老师们喜欢的学生之一,期末考,她和小组同学的剧目表演也常常能得到老师的夸赞和高分。 那时她和老师们的关系不错,也常常有老师替她介绍各种试炼的机会,让她多磨练演技,日后定能有所成就。在这期间她也出演过一些口碑不错的剧的配角,有些小水花。 只是后来,她差不多一整年都忙着接各类快餐垃圾剧和广告来赚钱,只要给钱,只要薪水不错,她就接,推了许多老师们推荐的口碑不错、但是无偿或者薪水微薄的角色。 一开始还有老师劝她,不要迷失在金钱里,年轻人磨练好演技,一步步慢慢走才是真的。许初允只笑着婉拒了,久而久之,老师们便不再找她了。当时她想的很简单,她需要钱,先赚钱,等日后奶奶好了,她再去接剧好好演习。 毕业之后,进了圈子,许初允才发现,当初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这是个拼资源、拼人脉、拼 背景的残酷社会,资本就是最大的玩家,多少人苦熬了几十年,演技圈内公认的优秀,也会无戏可演。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抱怨的。 晚上九点,剧本围谈会终于结束,导演笑着道:“今晚有点事,就不请大家一起吃夜宵了,等开机的时候,再请大家聚餐。” 众人笑着应了,又寒暄了几句,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许初允走到酒店楼下,正准备打车,却被人叫住:“许老师。” 她转过头,是桂垚君。 男人站在她身后,笑着看她,视线缓缓滑过她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件精致的瓷器。 让许初允想起被冷血动物蜿蜒爬过的粘腻感。 许初允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桂老师。” “这么晚了,要不我送许老师回家?你住哪里?”桂垚君隔着镜片的眼眸一片混沌,半响后,笑着开口。 许初允微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谢谢,不用了,我打车就可以。” “许老师是因为下午的事对我有意见吗?” 桂垚君并不意外她的拒绝,走到许初允的身边,手臂似有若无地擦过许初允的肩膀,慢慢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说话就是有点直,今天下午的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 被他擦过的地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许初允强作镇定地道:“没事的,桂老师言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打的车还在1公里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快车能快点到。 “对了。”桂垚君忽而开口。 “乔老师对中后部的戏份有些意见,我斟酌了一下,如果想要修改的话,许老师你的戏份就会相应的减少,有些不好修改。” “你看你今晚有没有空商讨一下后面的剧情呢?我家就在这附近,十分钟车程。” 许初允呼吸一滞。 哪怕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仍然头晕目眩,有种胸口窒息的错觉。 深夜时分,孤男寡女,特地强调的‘我家’,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佯装从容道:“谢谢桂老师好意,不过今天有点晚了,怕家里人会担心,不好意思了。” 桂垚君轻笑一声:“许老师都成年人了,怎么家里人还这么严格呢?” 语气有些淡淡讥讽。 许初允没再说话,怕自己再跟这个人多说几句就吐出来,好在打的车到了,她丢下一句‘先走了,再见’,便逃也似地上了车。 只是那道幽暗目光如影随形,让许初允如芒在背,有种被盯上的错觉。 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许初允犹有余悸地打开手机,喘了口气,没想到微信的联系人一栏,跳出了一个小红点。 是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对方通过“xx剧组群聊”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许初允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 那边似是觉得挂不住面子,又在验证栏那里,连着发了数条消息: 【行吧。】 ?雪满山岗的作品《昨夜新婚》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不过我刚跟乔老师商量了一下,确实她的角色后期戏份稍微少了一些,可能会适当调整一下许老师的戏份。】 【许老师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有意见的话,现在回来,或许还可以商量,你觉得呢?】 许初允一阵作呕,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男人。她冷着脸拒绝对方的好友申请:【谢谢,不用了。】 回复完,还是不嫌解气,许初允很想删除好友,甚至有把聊天记录发到剧组群里,让所有人看一看这个人嘴脸的冲动。 气血一阵阵翻涌着,这种被蛆虫咬了一口、还没办法发泄出来的感觉郁闷极了,许初允降下车窗,冷风吹着,平息了发烫的头脑,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 那边倒也终于安静了,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只是后续会如何,会不会真的删戏份,许初允也没有把握。 一路上,许初允望着车窗外飞驰的夜色,有些出神和茫然。 第一次在想,自己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她明明曾经有一手好牌,怎么就打成这样了呢? 到翠庭别苑时,已经深夜十点了。 许初允脱下外套,注意到厨房的灯光,有些讶异,“萍姨,还没下班吗?” 萍姨正拴着围裙在煨粥,闻声转过头来,‘啊’的一声,惊喜道:“太太您回来了!” 随即又笑眯眯地解释:“先生吩咐的,这段时间情况特殊,怕老人家住这里不方便,让我住家服务一段时间,明天还会来一位新阿姨,专门陪老人家的。” 许初允微愣,没想到江闻祈考虑得这么全面,甚至连玩伴都找好了。 许初允向二楼张望了一眼,“他回来了吗?” “先生吗?”萍姨说,“还没有呢,太太要不要先喝点粥?” 许初允犹豫了一秒,“……好。” 她平时严格遵照时进食法则,按理说,是不该在这么晚的时候再吃夜宵的。 也许是冬夜太冷,也许是空落落的胃和心急需要什么来填满,许初允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凉一会儿就可以喝了,太太小心烫。”萍姨用手套裹着,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隔热垫上。 “好,谢谢萍姨。”许初允在餐桌前坐下。 萍姨熬了好几种粥,山药薏米粥、南瓜小米粥,许初允各种都浅浅尝了一勺,软糯温香的粥入口即化,温暖了胃部。 喝完粥,许初允上了二楼,先去高秋莲睡下的房间看了一眼。 老人家睡得早,现在睡得正熟,许初允悄悄替高秋莲掖紧了被角,又调了下空调温度,打开了加湿器,确保房间里达到一个人体舒适的程度,环顾四周一圈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洗完澡,许初允也回到房间,因为奶奶要来,她没有把自己的东西从江闻祈房间搬走,所有日用品和衣服也都还在江闻 祈的房间。 许初允掀开被子上床,躺下后侧身?[(,目光落在床边空空的另一侧,有些失神。 被子上依然带着淡淡的清冽香气,闭上眼,恍若整个人都被这种安定的气息围绕,熟悉又安稳,许初允还闻到了其中自己栀子味洗发露的味道。 像是她入侵了对方的私人领域。 有些奇怪的感觉。 许初允侧身躺着,刷了会儿手机便累了,闭上眼睛想入睡,却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之前江闻祈在身边的时候她睡不着。而今天江闻祈不在,她也意外的睡不着。 好奇怪。 怎么会这样呢? 许初允又翻了个身,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盯了半天,终于开始打字。 【你大概几点回来?】 她垂下眼睫,点击发送。 那边像是在忙,很久都没有回复。 许初允捏着手机,等消息等得迷迷糊糊的,忽而被震动惊醒。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却发现是江闻祈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许初允的睡意瞬间清醒,点接通的手指都有些轻抖,没想到他会直接回电话过来。 通话接通的刹那,那边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接,冷淡低磁的嗓音有几分讶异,“还没睡?” “……还没呢。”许初允说。 “嗯。”那边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嗓音带点熬夜的疲倦和哑,落入耳中却清晰得发麻,“睡不着?”! 第 20 章 昨夜 “……” 许初允没接话。 跟江闻祈讨论睡不着的话题,对现在的她来说,稍微有些过界了。 那边安静了几l息。 就在许初允犹豫说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江闻祈忽而问:“今天下午逛街不开心?” “不是。” 许初允说:“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说剧本围谈的时间临时改到了下午。就没能逛成街,我只能改天再陪奶奶,围谈会晚上九点才结束,半小时前我才刚刚到家。” 一骨碌说出来之后,许初允才发现自己像是在跟人抱怨,又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是开会不开心?” 江闻祈瞥了眼办公室内正屏息等他接电话的下属,依然精准地抓住了重点。 市场部总监不知道老板在跟谁打电话,但这么晚,能放下工作上的事接听,多半是家里人的来电。听这语气,像是在跟关系亲昵的人聊天。 但是全集团上下从来没听说过老板身旁有人,董事秘书部的人也都嘴严,没有任何风声传出。 听到那句‘开会不开心’,市场部总监内心腹诽:谁开会能开心? 江总回国之后整个集团上上下下,从L7的员工到高层,都提心吊打忙得团团转,卯足了劲想在下任掌权人面前表现自己,恨不得悬梁刺股,一个个会从早上开到晚上,整个办公室都靠咖啡吊命,谁家好人开会会开心啊! 市场部总监内心吐槽着,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低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市场部总监只听到自己老板的声音,很轻地笑了一下,“所以想让我早点回来?” ……! 市场部总监怀疑自己熬夜工作幻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另一边。 许初允的心跳因为江闻祈的那句话,漏了一拍。 她镇定地回:“不是的,只是有些不习惯。” 面对她的解释,江闻祈没说什么,只道:“睡不着的话,你可以跟奶奶一起睡。” 哪怕知道江闻祈只是提出实际的解决意见,符合他的出发点和立场,无可指摘,许初允却仍有些不清不楚的失落。 她低低应了一声:“嗯,那我先休息了。” 未等对方回话,许初允就说了声‘拜拜’,挂了电话。 将手机丢到一边,许初允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她不可能真的跑去奶奶的房间睡,之前去看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熟了,她怕进高秋莲的房间,贸然睡下,动作声音吵醒高秋莲。 老年人本就觉浅,没必要麻烦和打扰他人。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未遮掩完全的窗帘泄露几l丝,落在地板上,似霜。 第一次觉得这栋别墅哪里都好,唯独太空旷了。 许初允起身穿好棉拖,去一楼小冬的房间看了一下,因为江闻祈不太喜 欢猫,小冬天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这间房里。 好在一楼这间房的面积够大,许初允还从网上买了猫爬架和树窝,各类猫抓板和玩具,足够它发泄多余的精力,偶尔收工回来也会去陪陪小冬,小冬呆在房间里也不算无聊。 许初允进门时,便看到看到小冬正在趴在毛茸茸的暗红色猫窝上,紧紧蜷成一团睡觉,尾巴轻轻拍打着。 许初允看过科普,说猫咪蜷缩着睡觉,是对身边环境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如果猫咪放松,会睡得七仰八叉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腾空姿势。小冬是流浪猫,警惕心比较高,所以现在蜷缩着睡,也能理解。 它和她一样,都是没有定所,暂居在这栋别墅的浮萍,从来不是真正的主人。 许初允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猫咪一股一股起伏的肚皮,无声地问:小冬,你也不习惯住在这里吗? - 这一觉许初允睡得不太安稳,醒来时也是被闹钟尖锐的铃声叫醒了,浑身都有些酸软,不太舒服。 下楼时,许初允看见萍姨,状似不经意地问:“他昨晚多久回来的呀?我睡得太沉了。” “江先生吗?”萍姨有些不解,“江先生昨晚没有回来啊。” “啊……是我睡迷糊了,记错了。”许初允收了声。 他昨晚没回来。 许初允看了眼手机,和他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她过去的那条“你大概多久回来”,没有别的消息。 正常,他日理万机,本身也没有跟她报备的必要。 许初允收敛心神,开始专注地忙自己的事。 上午,许初允先陪着奶奶去逛了会儿L街,下午便继续去搬砖了。 下午的搬砖地点在江城中心商务区,是国际知名奢侈品百货商超策划的商业活动。 出发前,许初允特地看了一眼目的地,跟江盛大厦所在的街并不远,这块商务区的建筑规划连亘纵横,形成了配套设施的商业区。 进入NOL环球商场前,许初允遥遥看了一眼另一条街那边的江盛大厦。 江盛大厦的地标设计很有科技感和代表性,远远地隔着一两公里,也能看见。 化妆间里,许初允看见一张有几l分眼熟的面孔。 女生看到她,眼中划过几l丝惊讶,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许初允,“许老师?你也来了呀。” 是昨天围谈会坐在她身边的女生。 “叶老师下午好。”许初允跟女生打招呼,坐到了旁边的空椅子上。 她回去之后也了解了一下剧组其他同事的信息,跟这位女生的脸对上了号。 对方叫叶莎,饰演女二,跟她差不多大,两年前女团出道的。现在单飞了,公司资源不错,带着她在各种大制作的网剧里刷脸。 “听说今天商场除了有我们参加的这个活动外,还有顶头的管理层也会来视察下巡。”叶莎撑着头,转头瞥了许初允一眼,“就是不知道结束之后, 有没有机会局上认识认识。” 酒局是最能迅速拉近关系、结交人脉的方式,而参加这种商场的商业活动,偶尔能有机会和对方公司背后的高层交谈,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可遇而不可得。 许初允倒是很看得开,只附和了一句:“不知道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寒暄之际也交换了一下彼此的信息。 这次特地邀请了两位男艺人和女艺人来出席活动,男艺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当红小生陈焱逸;女艺人是出道已久口碑不错的女演员穆湘。 恰好这两位都是剧组《千金笑》的主演,宣传总监深觉这是一个趁机宣传的好机会,便厚着张老脸,硬磨着跟活动策划人那边商量了一下,又带上了几l位剧组别的演员,美其名曰‘增加人气和知名度’,联动达到双赢。 其他演员有的因为行程问题,有的因为身高条件外形气质不太符合商场的格调,因此没有来。 而许初允身形高挑,气质尤其独特,清冷又和缓,宣传总监毫不犹豫地在名单里也报上了她的名字,还特地给许初允安排了一个和主持人的互动环节。 宣传总监的原话是:“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是顾客定位在中产阶级的环球商场也不例外,这张脸便足以吸引人。” 等到许初允和叶莎化完妆出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活动比许初允想象的要热闹许多,商场里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从一楼到四楼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潮,安保竭力维持着秩序,许初允能听见粉丝们歇斯底里地喊着男女主演的名字。 “陈焱逸——逸宝!妈妈爱你!” “穆湘啊啊啊!!” “穆姐今天好漂亮,啊啊啊!” 许初允安静地在台下别的位置等着,这次她穿的是之前去店里购买的另一套礼服,本来带着准备应付江家家宴的,不过当时只穿了一套更休闲的,这套更正式的就留了下来。 现在这套恰好派上用场,抹胸的鱼尾礼服,开叉的薄纱,行步间波光粼粼,似礁石上搁浅的人鱼,不容于世俗的漂亮而又仙气飘飘。 化妆师给她做妆造时也赞不绝口,破天荒地多花了几l分心思,替她眼尾缀上了一颗水钻的泪痣,配合她今天的妆造,带点梦幻的气息,又清纯妩媚。 饶是在娱乐圈见过不少美人的叶莎,在看到许初允时,也眼前一亮,这是一种人群之中直攫住目光的、清冷脱俗的美,忍不住感叹:“这身礼服太漂亮了,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她看了一眼台上正在和主持人说话、配合粉丝互动的穆湘,“都快把穆老师的风采都压过去了。” 面对叶莎夸张的捧赞,许初允只笑了笑,什么话也未说。 多说多错,她牢记这一点。 只是等了很久,也一直没能等到上一位艺人互动结束。 许初允站得脚都麻了,皮肤也冷得近乎失去直觉。虽然商场有中央空调,但是她今天穿的这件礼服设计露 出整个肩膀和胸口前的一大片皮肤,裙摆开叉也很高,保暖性约等于无。 为了取暖,她悄悄地环抱双手,企图通过摩擦生热。 旁边被安保拦着、扛着长枪大炮的粉丝们和商场围观的路人,也注意到这边的一道风景,交头接耳:“那个明星是谁啊?好漂亮啊……” “不知道,没见过,但是真的好看。” “这皮肤,白到发光了,这个头身比也好优越……” “姐姐的腿比我的命还长。” “可能不怎么出名吧,反正我没印象。” “这个气质真的绝了,明星果然是和普通人有壁的。” 原本打算只拍自家艺人的站姐也改变了注意,将镜头对准叶莎旁边安静等待着的许初允,“太好看了,我还是拍几l张吧。” 其他人闻声,觉得有道理,也纷纷跟风起来。 一时间快门声咔擦响起,接连不停,甚至有人用手绕过安保的防护栏,手机凑到许初允面前怼着脸拍,更有甚者蹲下来从缝隙里仰着拍。 “你挤到我了,过去一点啊,我不拍的吗?” “你不是穆湘的粉丝吗,拍你家的去,占着这里不给别人拍什么意思?” 很快,人群中有人吵了起来,喧嚷混乱。 这边的轻微骚动,不远处一行西装革履的人们也注意到了。 “江总对这个有兴趣吗?” 运营总监注意到集团下访的年轻总裁似乎分神看了一眼这边的活动。 他很有眼色地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商场策划的品牌商演活动,汇聚了23个高奢品牌的赞助和13家知名媒体,旨在提升NOL商场的知名度和销售额,同时还搭配了直播通道……” 江闻祈神色淡然地听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运营总监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他口才极好,眼见力也不错,却仍然无法从眼前这位界内听说行事作风利落沉稳的年轻掌权人的神色中,窥探出几l丝对方的想法。 从头到尾,只有滴水不漏的应付,比一些老狐狸还难打交道。 他心里暗暗叫苦,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对方满意—— 忽而察觉到,眼前男人视线扫过某一处时,倏然停顿了一下。 运营总监循着视线看过去。 他对这个人稍微有些印象,是宣传部临时放进名单的一位女艺人,没什么名气,然而一寸证件照也美得很有辨识度,旁边的安保似乎有些失控,人群也有些躁动。 运营总监心头不安,一边眼神示意后面的下属去看看什么情况,一边想要转移话题:“您家里有人是这位艺人的粉丝吗?如果需要合照或者签名,稍后我可以为您安排……” 然而他的算盘并未如愿。 运营总监眼睁睁看着今天下午以来,都没发表过任何喜恶和评价的男人脚步微顿,开口:“过去看看。”! 第 21 章 昨夜 许初允一开始没注意到身侧的躁动。 恰好穆湘在台上讲完话了,到了下一个环节,主持人示意她上台。 许初允活动了一下站得发麻的脚后跟,又理了一下裙摆,在人潮翘首以盼的眸光里,踩着高跟鞋走上去。 她的任务不重,上去做个吉祥物说两句就算完成任务,下来时被晃动的人潮挤了一下,旁边的保安似乎在节节败退。 许初允察觉到不对,正想往台上的位置靠过去一点,一阵冷风忽而从腿间袭来。 她侧过头,才发现裙子后面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了,冷风从叉开的地方一个劲儿地往里灌,光着的腿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许初允抬眼,反应很快地拽住那个拿着相机想要转身离开的男人。 “你干什么?”男人张望了下四周,见保安正忙着维持秩序焦头烂额的,现场也是颇为混乱,语气不客气起来,挥开许初允的手,“放手,把我相机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许初允当然不会放手,拉扯间,反着光的物体从男人衣袖间掉落,清脆的声响,许初允定睛一看,是一柄薄薄的刀片。 男人低着头捡起刀片,护宝似的抱住手中的相机,压了压鸭舌帽和口罩,准备趁乱离开。 许初允的手迟疑了下,想起对方怀中的刀片,没有再伸手拉住对方。 男人刚跑出几米,就被人快准狠地踹了一脚,狠狠地绊倒在地上,相机也摔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我的相机——”男人心痛至极,连滚带爬地捡起相机。 正想检查,手中的相机被人夺走,他抬起头,眼前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的眼却很有压迫感,以至于鸭舌帽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对方抽出储存卡,直接咔嚓利落地掰碎,鸭舌帽男人瞬间目眦欲裂:“你做什么——” “报警。” 清淡的男声语气平静,似冬日的落雪,森凉。 如一针镇定剂,鸭舌帽男人瞬间噤声不说话了。 好半天,鸭舌帽男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报警做什么,你直接赔我相机钱就行了,实在不行,赔我一个储存卡的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要我说第一遍吗?” 江闻祈朝身后侧了侧头。 鸭舌帽男人才发现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跟身后匆匆小跑而来的一行人。 运营总监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小声提醒:“江总,今天商业活动,很多媒体都在……” 现在这种情况最紧要的是安抚人群和媒体,切勿不能让负面新闻上报。报警无疑是火上浇油,让所有人都知道NOL商场出了事。 “你现在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江闻祈答非所问,只淡淡扫了一眼运营总监。 一句话,运营总监脸色刹那白了。 他明白了江闻祈的意思,室内温度很高,大滴大滴的 汗珠却从他额头落下,他镇定地道:好的?_[(,我明白了江总。” 运营总监转头呵斥身后的下属:“今天的安保是谁负责的?!快点调人手过来!愣着干什么!” 再看一眼旁边腿还抖着的鸭舌帽男人,运营总监冷声吩咐:“报警,把这个趁机偷拍、扰乱公众秩序的人送到警察局。” “喂,你们,我没有偷拍,我是粉丝,光明正大拍的……”鸭舌帽男人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想要往后退出人群偷偷溜走,却被旁边加派的安保人员发现摁住。 许初允早在那道熟悉的冷淡低沉声音响起时,就注意到了来人。 她侧头看一眼,叶莎和穆湘等人早在助理的簇拥下退得远远的,生怕被拥挤失控的人潮波及到,此刻正在退场,从专用通道回后台。 她在嘈杂的人流里,像是被遗忘的孤岛。 被划开的裙摆还漏着冷风,大腿沁凉麻木,她此刻似乎真的变成了搁浅在礁石上的人鱼。 只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机,许初允回过神来,正准备跟着从专用通道回去,余光却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破开人群。 逆着人流过来。 像海浪中,稳稳托住人鱼的礁石。 阴影覆下,质地温厚、细腻的西装外套,同时也披在了她微凉的肩头,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很淡地萦绕在颈后、发间。 许初允恍然有种回到了别墅的晚上,江闻祈与她第一次同床睡的那个晚上。 她也是在这种安定的木质香调里入睡,且一夜好眠。 “送你回后台。” 江闻祈看了眼许初允,方才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呆在原地,眼神有些空白,那一瞬的破碎感让人心口微悸。 “……嗯。” 宽大的衣角刚好遮到她的大腿,许初允紧了紧肩头的外套,跟着江闻祈的脚步。 人潮涌动着,有人不小心快要撞到许初允,她下意识地躲避,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心。” 江闻祈说,伸手护在许初允腰侧,任由旁人一脚踩在他纤尘不染的皮鞋上,眉头未皱一下。 低而沉的嗓音,让人想起海边散步时的晚风,低缓又温柔。 她抬眼,映入视野的是他流畅利落的下颔线条,饱满挺拔的喉结,今天的领带是深蓝色隐条纹,低调沉稳。 似八风不动的山,遮挡风雨。 江闻祈似乎对商场的布局构造了如指掌,很快地带许初允回到后天休息室。 他送到门口便脚步顿住,“刚才那个人的后续,会有人联系你的。” 许初允点了点头,“那外套晚上我带回家?” “嗯。”江闻祈又看了许初允一眼,“走了。” 许初允看着江闻祈转身,带着身后助理和管理层模样的人走了。 回到休息室,众人都还有些惊魂未定,议论纷纷。 叶莎看到许初允最后一个回来,还在门口与另一个男人说了 会儿话,身上还披着一件高定西装外套。 她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是萨尔街定制的手工西装,质地考究,走线细腻,便笑着冲许初允开口:“许老师,刚才那位是谁啊?” 来了。 许初允神色自若,不知道。⑵” “我看他后面跟着的人有些眼熟诶?”叶莎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敷衍,笑吟吟地继续开口:“许老师是不是认识?” “可能是商场的负责人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不太清楚。” 许初允说。 叶莎打量了下那件外套,不相信:“负责人哪里穿得起这么贵的衣服?一件顶一年的年薪了。” “这么贵?” 许初允吓了一跳,想要脱下来,又忍住了。 叶莎看她似乎真的不懂这件西服的价格,终于放过了许初允,没有再跟她打听什么。 活动结束,众人依次离开,从专用电梯去地下停车场,许初允也随主流一起行动。 许初允低着头,给李念发消息。 她还穿着单薄的礼服,在十几度里的低温里踩着高跟鞋站这么久,终于熬完了全程,唇色有些苍白发乌,身心俱疲。 叶莎正在给候着的粉丝们签名,瞥见许初允一个人,离人群几米远,问了一句:“许老师,你一个人吗?住哪家酒店,要不我捎你回去。” 许初允此时已经不想去分辨叶莎究竟是出于好意、同事的情分,还是想打探些什么消息,她只想低调行事,不再多生事。 她摇了摇头,笑着婉拒:“谢谢你,我助理会来接我。” 翠庭别苑地处特殊,安保也很严格,她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剧组的同事送她回去。 旁边一个粉丝听到,颇为自己偶像打包不平,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糊笔?我家姐姐好心问你,还不领情,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叶莎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别这样说,毕竟是我同事,许老师人很好,只是有些害羞。” “本来就是嘛,莎莎你还是人太好太善良了,有些人真的不配……” 许初允也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讨论声。 如果是还在大学的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呛声回去,当堂对峙说个分明。 但现在她牢记自己的身份,多说多错,便装作没听见,低头打开手机。 首先跳出来的是两条未读消息。 W:【在哪?】 W:【我让永叔去接你】 许初允稍作犹豫,便发了地址过去:【B3F,内部人员通道】 江闻祈回了她一串车牌号码。 未过多久,一辆白色的埃尔法保姆车缓缓驶来,停在还未离开的众人面前。 大家都循声看去。 这类豪华商务车,一线明星几乎人手一辆,但是咖位低的小艺人根本买不起。剧组里有这种车的只有男女主演,而陈焱逸和穆湘两个大牌早已提前离场了。 一时间剩下 来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车窗半落下,永叔沉稳的面孔出现,他看向许初允,礼貌出声:“许小姐。” 许初允转头跟同事告别,准确来说是跟叶莎告别,“那我先走了,叶老师再见。” 一时间叶莎的表情管理有些绷不住了,然而还是很快地笑着应声:“好,许老师再见。” 余下的粉丝们面面相觑,先头说话的那个粉丝有些挂不住脸,强撑着道:“她怎么买得起这种保姆车?姐姐公司都不愿意给单独的保姆车,还要和别人一起共用。” 另一个人附和:“说不定是因为背后有金主,又地中海又秃头的那种,不像我们姐姐只靠自己……” “别这样说。”叶莎终于开口,拦住了自己粉丝们的进一步议论,叹了口气,“还是别在背后议论别人,我们谨言慎行最好自己的就好了。” - 许初允上车后,下意识地环顾一周。 车内面积宽阔而舒适,唯独没有她以为会出现的那个人。 也是,他那么忙。 “许小姐,您是回翠庭别苑还是去哪里?”永叔问。 “回翠庭别苑吧。”许初允掩下心中的失落,轻声道。 “好的小姐。” 车内一时回归安静,永叔车技很稳,如履平地,暖气烘托得人昏昏欲睡,连带着站得发麻的小腿也放松下来。 许初允第一次坐保姆车,翻找了半天,才在座椅内侧的扶手找到了加热按钮。 她调整完坐姿,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正想着,手机铃声忽而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李念的电话,许初允睡意顿时消失了。 她忙接通电话,“抱歉念念,忘了跟你说,不用过来接我了,我直接坐车回家……” 未说完便被李念打断:“初初,快去看微博!” “微博?微博怎么了?” 许初允不解。 她微博很少营业,几乎只有开机或者杀青的时候才上去分享一下照片,其他时候都是荒芜长草的状态。 “因为!你上热搜了!啊啊啊!” “啊?”许初允更茫然了,“你确定是我,不是跟我同名同姓的人?” 娱乐圈里艺名撞了的人也挺多。 “不是不是,那肯定是你,除了你不是别人了……”李念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囫囵半天也说不清楚,干脆道:“我描述不清楚……总之你快去看!” 李念着急得仿佛想从电话里伸出手来,替她打开手机,许初允无奈地应了,挂了电话之后打开微博。 只是刚打开微博,便有无数红点消息跳出来,许初允这台用了三年的手机光荣地卡住了。 然而消息界面的巨大数字却让许初允吃了一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手机了。 @我的999+ 评论999+ 赞999+ 新增粉丝也在不断地跳涨着,刷新一下就又是一个新的数字。 许初允似有预感,点开了热搜。 #现实版豪门大佬与女明星#,以势不可挡之势冲上热搜,霸占文娱版的第一,力压下面#陈焱逸NOL商城活动#和#穆湘美出新高度#,其他活动成员的热搜。 许初允点进话题,一眼看到营销号发的一条博文。 @娱乐圈快报 啊啊啊今天陈焱逸出席的商业活动,没想到最出圈的照片,不是两位一线大佬,反而是这张! 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豪门掌权人与清冷女明星!这个绅士手真的,克制又隐忍,啊啊啊啊磕死我了!心跳加速疯狂心动!有没有懂事的导演递本子的?#NOL商城冬日活动# 许初允点开照片。 照片似乎是隔着漫漫人潮,有些模糊的质感。 喧嚷人群中,男人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半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清劲的胳膊,侧头看向旁人,仅仅是一个背影便让人过目不忘。 他一只手绅士地放在离身侧女人腰间十厘米的距离,保护的姿态,另一只手阻拦着旁边围观的人潮。 旁边的女人披着一件烟灰色西装外套,低垂着头。 黑发随着她的姿势半散落下来,柔柔地垂在两侧,侧脸线条精致而又清冷,礼服的裙尾似乎有些长,影响了走路,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轻捻起一截裙摆。 赫然便是,她和江闻祈。 许初允第一反应是——谁给她买的热搜? 是剧组吗? 评论里满目的感叹号有些吵。 【这个氛围感真的绝了啊啊啊啊】 【救命是我直接开磕!!!】 【这个气质这个神颜是真实的吗,倒抽一口凉气,娱乐圈什么时候吃这么好了?】 【所以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姐姐的名字?】 【三秒钟,我要图上两位的所有资料!!】 【这位帅哥是谁啊啊啊这对我很重要!!不敢想象正脸有多帅,但是找了无数个粉丝拍的商场图都没找到】 【找到了!在NOL官博里的名单!女的叫许初允,毕业于江城电影学院,演员,模特,拍摄过的作品有……】 姜莞也网速很快,转发了这条微博给她,伴随着满屏的感叹号。 【!!!!!!初初!!!!】 【你上热搜了!!!】 【快点截图纪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生第一次上热搜!!!】 【我就说你肯定会是未来的大明星!!】 好友兴奋得快要疯,替她开心。许初允反而意外的淡定,她猜到可能是商场和剧组买了很多热搜,想要压下负面的报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条会冲上顶端。 她回:【只是网友凑热闹而已,过了就散了。】 然而姜莞的那句话像是一个开关。 伴随着那条消息,许初允的 手机断断续续地开始遭到轰炸,微信上许多合作过的同事、有过一面之缘的工作人员都发来了消息,有的是吃瓜看热闹,有的是关心,有的是不怀好意。 许初允不得不开了飞行模式。 下了车,许初允没有直接回翠庭别苑,而是去了别苑附近的配套商超,逛了一圈,再回家。 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许初允卸妆、护肤,收拾完之后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陪奶奶看电视。 她对这类浮夸小品和狗血八点档的古早电视剧丝毫提不起兴趣,便干脆拿过早上逛街时买的毛线,开始织围巾。 许初允刚织了个头,就开始犯困,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 高秋莲瞥了孙女一眼,“困了就去睡。” 许初允摇了摇头。 今天的事还要感谢江闻祈,她特地买了礼物,准备当面真诚地跟江闻祈道谢,这样比较好。 后来八点多,高秋莲睡得早,嘱咐了孙女一句,也上楼睡觉了。 墙上的时钟针表走了一分又一分。 许初允一边看教程一边织给猫咪准备的围巾和毛衣,动作越来越迟缓,不知不觉地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闻祈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电视机播放着的小品,喧闹而又欢快的合家喜剧,彩色的光晕变换着,映照出沙发上的人。 她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奶蓝圆扣,口袋绣着帕恰狗,黑发散落耳侧,干干净净未施粉黛的一张脸,整个人像是从骨子里透着松弛、舒适感,温暖的,毛茸茸的。 旁边散落着织到一半的白色围巾和木棒针,刚织出小熊的耳朵和半个脑袋。 听到开门的声响,许初允眼睫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而后亮了起来,“你回来了?” 她起身,走到江闻祈身边。 “嗯。”江闻祈脱下大衣。 “今天工作累吗?”许初允仰着头看他,语气认真,给人一种在家里满心挂念着丈夫、等待丈夫下班的小妻子似的错觉。 没想到对方会问这种话,江闻祈侧头看了眼许初允。 “工作有不累的吗?”他随意地道,取下袖扣,放置在玄关的置物架上。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换种方式问好了。”许初允并未反驳,笑着道:“那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江闻祈解领带的手微顿,没说话。 许初允看见,以为他不方便,便主动走上来,“我帮你吧。” 不等江闻祈拒绝,许初允踮起脚,手指捏住那条深蓝色隐条纹领带。 真丝质地,顺滑柔软,许初允一开始没使上力,指甲不小心擦过他脖颈的皮肤,指下的冷白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啊……对不起。”许初允立马轻声道歉。 “没事。”江闻祈看她一眼。 许初允恰好稍稍抬眼,便正好对上那双极黑的眼眸。 玄关处的顶灯投下昏黄的光影,将他的轮廓也分割成片片光与暗的阴影。 这样近的距离,许初允才发现他拥有天生一副好皮囊,比之圈里的当红男明星也毫不失色。 只是平时他给人的压迫感和气场太重,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 他的眸光很清幽,近距离的对视,更似深海中的旋涡。 许初允心跳无法控制地加快起来。 空旷的客厅,唯有电视剧的小品热闹声响,却好像那么安静。静得连指尖与领带轻擦过的细碎声响都让人心悸。 “换沐浴露了?”安静中,江闻祈忽而开口。 “嗯?”许初允微怔。 他垂眼轻轻看了她一眼,视线从她的锁骨上方扫了过去,“之前不是这个味道。”! 第 22 章 昨夜 许初允手僵了一下,退后三步远,镇定地道:“你记错了。” “嗯?” “我一直用的同一款沐浴露,没有换,可能你闻到的是白天喷的香水。”许初允说。 “可能吧。”江闻祈没再说什么,像随口一提。 许初允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自己今晚等人的目的,忙不迭地回到沙发旁,提起自己提前准备买好的礼物,递给江闻祈。 江闻祈瞥了一眼,是一个墨绿色的纸袋,里面装着一个复古绿盒子,外面印着G牌的lg。 他没接,只微微挑眉看许初允。 “今天真的谢谢你,江先生,包括这次奶奶过来,所以我特地选了个礼物,想送给你。”许初允说,又往前递了几分,纸袋在动作间发出窸窣的碎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和颜色,不过店员说这款很适合秋冬,我就选了这款。” “谢谢,不用。”江闻祈并没有接。 许初允眨了眨眼:“是不喜欢这个牌子吗?但这款还挺百搭的,你要不要拆开看一下……” “我不缺这些,没必要。”江闻祈说。 许初允一噎,想起衣帽间里属于江闻祈的那一边,他确实不缺这些。 可是她买都买了,专柜不支持退货,最多只能换货。 “毕竟是我的一份心意,您不用也行,放在衣柜里也好看,或者您想送给别人也可以,怎么处置都由你。” “心意。”江闻祈重复了下这两个字,视线在沙发上的半成品围巾上短暂地停了一秒。 又落回许初允的脸上,“所以,许小姐的诚意就到这个地步吗?” 许初允一头雾水。 不然呢?是觉得她的诚意还不够吗? 两人相对好一会,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许初允看看男人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袋,她自觉自己审美还算过关,G牌也是知名的奢侈品牌,选的也是适合他的商务类型。 他为什么连拆开看一眼都不愿意? 觉得她没诚意吗? 可她在商场挑挑拣拣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忍着肉疼买了这条价格昂贵耐看且百搭的领带,还特地挑选了羊毛材质。 那怎样才算诚意?还不够贵吗?可是更贵的几万块的领带她也买不起啊。 越想越气。 不要拉倒。 许初允气哼哼地提着袋子上楼,将装着领带的纸袋放进自己空置的那间房的抽屉,而后又坐在床边,滑开通讯录。 送给谁比较好? 她列表没什么相熟的男性,最主要的是,她觉得没有别的男性值得她送几千块的领带,最恼人的是,这类奢侈品牌想退货还退不了。 许初允再度翻出盒子,拆开拍了一张,发给姜莞: 【我这有条新买的G牌领带,你要吗?可以拿去送给你男 朋友】 姜莞回复得很快。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 【终于回我消息了,我还以为你跟里说的一样手机被打爆了呢,你怎么不趁上热搜的机会发点美照营业一下!】 冬日初雪:【电话倒还好,但是99+消息是真的。】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 【哈哈哈哈好真实】 【领带好看的!你不要吗?我家狗子配不上这么好看的】 【等等——这条是不是很贵啊?都快顶我一周工资了,出息了啊初初,居然买得起G牌的,怎么就不要了?】 【你舍得吗!!】 许初允打字:【不小心买的,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吧。明天我送到你公司?】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可以呀,刚好我们好久没聚了,一起吃个饭?】 冬日初雪:【好。去哪里吃?】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吃这家火锅吧?离公司很近,早点吃完我还能回去继续加班,设计狗真的没人权……】 跟好友定下吃饭地点和时间之后,许初允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她将抽屉里的纸袋拿出来,放在枕边,准备明天给姜莞,免得忘记了。 - 许初允起床时,身侧依然没有人,枕边的温度已然冷却,她也已经习惯了江闻祈晚睡早起、时常见不到人的情况。 昨晚第一次同床,她也很克制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脚,中途也没有被江闻祈叫醒过。 因此,许初允推测自己昨晚的睡相应当不错,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困扰。 下楼时,萍姨正在吩咐钟点工,许初允左顾右盼没看到高秋莲,便问了一句:“奶奶人呢?” “太太早啊,许奶奶很早就起床徒步去了,说是认识了别苑里几位同龄的老爷爷,约着今天一起出门徒步和打高尔夫。” 萍姨笑眯眯地道。 许初允了然地‘哦’了一声。 除了昨天她强制性地陪着高秋莲去逛了会儿街,剩下她搬砖的时间,高秋莲都跟那个人安排来的玩伴一起,并未抱怨无聊,反而去别苑配套的娱乐设施里玩了一转,昨天下午便把体育馆、健身馆和高尔夫球场这些设施都体验了一遍。 日子过得比她还有滋有味。 许初允放下心来,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吃完后起身时才发现客厅里还多了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陌生女人,气质沉稳,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前面许初允没察觉到对方。 女人穿着高领黑色毛衣,下搭格纹长裙,复古而又时尚,发觉许初允看向她之后,便笑容温和亲切地打招呼:“太太早上好。” “早上好。”许初允微微颔首,“请问你是?” “我叫周占云,太太您可以叫我占云,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担任您衣食住行方面的管家,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竭诚为您服务,直至满意。” 周占云微微鞠躬,不卑不亢 、娓娓道来,“江先生怕您以后出行或者购物不方便,所以我特地约了几位门店的sale为您□□,您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这是接下来一周的新款,都是各大门店现在还未上架的款。” 周占云说完之后,朝门口招手示意了一下。 那边门口站着两个妆容精致笑容亲切sale模样的年轻人,一男一女,将两排衣架抬进了宽阔的客厅,上面挂着许多衣物,秋冬款居多,各类样式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许初允‘啊’了一声,才恍然意识到,她昨天下午的活动照片上了热搜,后面也许出行和逛街会有些不便。 只是这一切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遥远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翠庭别苑的安保也很好,她一点也没有自己上热搜的感觉。 没想到江闻祈注意到了这些,第一天还安排了这些。 许初允看了一眼脚边,墨绿色的纸袋,忽而有些心虚。 “当然,因为时间有限,只先联系了三家,如果这里的款式没有您喜欢的话,下午我可以帮您预约别的门店上门。明天的话还有配饰、包包、鞋袜类。” “谢谢你,有心了。”许初允说,委婉道:“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贵重了,我暂时用不上。” “不贵重的,太太,您值得最好的,我相信江先生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不会派我过来。” 周占云温和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真的不用。”许初允仍然婉拒。 周占云叹了口气:“太太,您这样我很难向江先生交代,显得我们很不专业。如果您实在不喜欢这些款,我明天把秀场的款式带过来给您看看,您看可以吗?” “……真的不用,他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说的。” 许初允说。 她低头,看了下手机,和江闻祈的聊天框还停留在那天她问他多久回来。 今天家里来了陌生人,安排了这些,也没有一句交代给她的话,是觉得他安排什么都不需要过问她的意愿吗? 许初允忍了又忍,还是没按捺住,打字: 【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麻烦您让她回去吧。】 发完这条消息,不管对方会回复什么,许初允起身道:“我跟他说过了,麻烦您带回去吧,谢谢。” 话毕,许初允上一楼回了房间。 旁边的两个年轻sales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占云,等待吩咐。 以前她们□□时不是没有遇到过刁蛮任性的顾客,但是基本上有钱人还算比较好说话,多多少少为了要面子都会留下几件。 但像今天这样,全部退回去的却是第一次。 真的会有女人面对琳琅满目的奢侈品面前,无动于衷吗? 周占云面色不变:“麻烦帮忙置放到旁边的别墅吧,先全部留下来,回去之后让您们的店长将今日的所有item和账单发过来,辛苦您们了。” 年轻男女忙说不 辛苦不辛苦,按照吩咐办事去了??[,走之前还领了红包和一份礼物,不由得感叹这家女主人虽然看上去不好说话,但管家是真的会办事。 - 下楼时,许初允看见客厅依然宽阔干净,没有衣架也没有那个叫周占云的女人在,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了,放下了心。 她送的礼物江闻祈不要,凭什么觉得他安排的东西她也必须感激涕零地收下? 这样一想,心里平衡了很多。 许初允戴好帽子和口罩,装扮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 火锅店在姜莞公司附近的一家老牌店,周围都是配套的广场,餐饮店快餐连锁店很多,那股子极具侵略性地火锅鲜香气隔着几公里都能闻到,让人食欲大开。 到了目的地,火锅店人满为患。 姜莞坐在门口的等候区,挽着男朋友在聊着天,聊着聊着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一道高挑身影从上面下来,深灰色毛呢大衣,内搭浅色毛衣,黑色口罩将巴掌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的一双清幽似水的眼睛。 穿搭普通泯然众人,然而遮不住的一小截莹白手腕、黑亮乌发,周身氛围足以让路人频频回首,断定对方颜值不低。 姜莞一眼认出自己好友,忙冲许初允的方向招手:“初初!这里!” 许初允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道:“你还带了男朋友?请我吃狗粮是吧。” “你好。”男人笑着跟许初允打招呼,“我是姜姜的男朋友谢良。” “你好。”许初允礼貌地点头,犹豫了几下道:“叫我小许就可以了。” “哟哟哟,现在就有顾忌啦?”姜莞松开挽着谢良胳膊的手,转而去挽住许初允,笑眯眯地道:“放心吧,我男朋友嘴很严的,我也提前订了包厢,不用担心。” “好。”许初允笑笑,也没有因为别的就改变对好友的态度。 三人进了火锅店,到姜莞提前订下的包厢里坐下。 包厢环境干净安静,许初允坐到了姜莞对面,取下口罩。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很多制片人找你接戏?”点完菜之后,姜莞迫不及待地道。 许初允回忆了一下工作邮箱收到的邀约,微博私信和微信消息,“邀约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网剧,最主要的是没有我喜欢的本子。” 她拿过旁边的茶壶,先洗刷了一下杯子,再倒了两杯热茶递给姜莞和谢良,“倒是有一些以前合作过的剧组统筹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接些女三的角色。” “听起来还不错?至少有剧拍了,女三戏份也不少了。”姜莞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你能不能快点变成一线明星,我就等着以后辞职去给你做助理呢,还能帮你P海报和生图,像我这么划算的助理课不多了。” 许初允哭笑不得:“我……我尽力?这个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是昨天运气好了一点,还不知道能运气好多久呢。” “来,干杯,提前祝你 星途顺畅,从此扶摇直上!”姜莞举起杯子,示意碰杯。 喝完一杯茶,姜莞说这顿她请,就当庆祝许初允第一次上热搜,日后片约不断,早日被导演和制片人看到,放心点菜。 菜很快上齐,毛肚、土豆、鸭肠、鹌鹑蛋、肥牛、贡菜、海带、虾滑……鲜嫩的荤菜用白瓷盘和冰块装着,一盘盘盛上来,还冒着冷气。 许初允和姜莞一边吃一边聊天,主要是姜莞吐槽上班遇到的奇葩同事和脑残领导,发泄上班的怒气,许初允则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不是她不想分享,而是她知道的八卦都是不方便对圈外人说的,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不太熟的、第一次见面的人。 谢良倒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全程帮忙涮菜、递调味瓶、帮忙拿水果和倒茶,只是听到两人聊到待遇,忽而问了许初允一句:“许小姐方便透露一下现在感情状态吗?” 许初允有些诧异地看他。 旁边的姜莞也不解,皱了皱眉。 “实不相瞒,我有几个好友单身许久,一直羡慕我找了姜莞这样漂亮又有能力又可爱的女朋友,一直嚷嚷着让我介绍。” 谢良有些抱歉地笑着,语气温和:“所以今天见面,想着问一句,希望你不要觉得冒昧。” “哦,这个你问我就可以了,干嘛当面问初初?”姜莞说,“我家初初现在还是单身,是吧?”她看向许初允。 许初允迟疑了片刻,而后缓缓点头:“……也算吧。” 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跟好友透漏协议婚约的事,但是如果突然跟姜莞说她结婚了,也不好应付过去,回头再跟姜莞解释吧。 这样想着,许初允心安定了下来,继续吃菜和聊天。 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完。饭后许初允悄悄地将纸袋从桌下递给姜莞。 姜莞当场就拆了,拿到谢良身上比划着,“这个样式真的好好看,沉稳又清爽。” 恰好谢良今天上班也穿的是正装,姜莞干脆顺手打了个领带,上下打量着,满意:“果然领带就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又小声凑过来到许初允的耳边:“初初,你的品味真好,不要的那个人真的,没眼光。我就借花献佛啦。” 许初允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价值如何从来都不是由东西的价格决定的,好友喜欢这个样式,那她买这个东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顿饭便在笑闹和聊天中间结束了,吃完之后,姜莞去结账。 许初允和谢良先出来,谢良手里还拿着姜莞的包。 “许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我看我朋友里哪位性格比较合适。他们都是在这边附近上班的,有程序员也有金融人士,收入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许小姐的眼。” 等姜莞时,谢良再度提起这个问题。 “啊,这个的话,我觉得随缘就好了。”许初允没当回事,随口敷衍着。 “那换个问题,许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两人站在马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许初允忽而察觉身上有点凉凉的。 她似有所感地侧头寻找视线的来源。 - 商务车停留在马路边,打着双闪。 江闻祈刚结束一个饭局,今天应酬上的人都不太好应付,他喝了不少酒,此刻,酒意阵阵涌上,让人大脑发胀。 司机去买解酒的东西了,接下来九点他还有一个局,十一点还有一个跨国会议。 江闻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那股刺痛。 再睁开眼时,视线却忽而顿住了。 马路边,火锅店的门外,有两道身影,俊男靓女,分外引人注目。 而其中那道纤细身影,分外眼熟。 江闻祈目光落在男人手中的纸袋,停住。 墨绿色的袋子,外面印着D牌的lg,从大小到形状,和昨晚许初允送给他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身旁的男人系着那根领带,正笑着跟她说着什么。 许初允眉眼弯弯地回视对方,唇角笑容清浅,露出一边的尖尖虎牙。! 第 23 章 昨夜 许初允环顾了一周,来往人群裹着衣服行色匆匆,一辆低调沉稳的商务车缓缓从马路边驶过,昏黄的路灯映照出初冬夜色。 并无任何异样。 方才那点凉凉的感觉,像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谢良察觉到她在四处环顾寻找什么,问,“是什么东西落店里了吗?” 许初允摇了摇头,“没什么。” 应当只是她穿太少了,许初允将大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也扣紧。 姜莞出来后看到的场景,就是自己的好友正低着头将大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围紧围巾,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她失笑:“初初,你怎么还是这么怕冷?”说着就佯装要伸出手,想要替许初允暖手。 许初允没拒绝,结果没想到姜莞的手比她还凉,嘶了一声连忙抽出来:“你去祸害你男朋友吧。” 姜莞吐了吐舌头,收回了手,旁边目睹这一幕的谢良笑了笑,主动地伸出手,自觉地替姜莞暖手。 姜莞不客气地将手全部塞到谢良掌中。 许初允:“……你两要不要这样,请我吃狗粮是吧,这样,下次聚餐不准再带男朋友。” 姜莞斜她:“下次你也带呗。” “我上哪儿带?”许初允哭笑不得。 “找一个就好了。”姜莞说,“谢良他朋友人品都不错,我之前接触过,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我觉得应该比你们圈子里的一些男演员靠谱。” 许初允只笑了笑,姜莞便知道她不感兴趣,没有再多说。 两人又闲聊了几l句,便分开了,谢良陪姜莞回公司加班,许初允打了个车回家。 到家后许初允惯例先去二楼看看奶奶,高秋莲白天出去徒步和打高尔夫,此刻睡得很熟。 许初允又去看了眼次卧里的小冬,小冬嗅到她的气息,一个猛子扑了过来,许初允差点没接住。 “你好重啊小冬——现在有力气了?”许初允伸手逗弄着猫咪的下巴,小冬因为前爪截肢的原因很难保持平衡,飞起来和跑起来的时候跟打架一样猛冲。 许初允将自己前两天织好的白色围巾替小冬戴好,虽然针脚粗糙,线之间空隙的也很大,但是毛茸茸的小猫戴着暖绒绒的白色围巾,像衔着一朵白云,可爱极了。 她左看右看,喜欢极了,拍了几l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发了朋友圈之后,许初允整理了一下这两天的邀约,这两天的消息太多了,邮箱她交给了李念打理,许初允先将自己微博长出的荒草除了一下,发了些最近的日常照片和预计将要播出的剧。 有很多人在同一条微博下面艾特她,许初允点进去,才发现是有人把她曾经演过的片段,不论是主演还是只有几l秒镜头的配角,都扒了出来,有大学时拍的微电影,也有接的快消品广告。 剪辑的人也很有才,这么多毫不相干的作品,零零总总汇聚在一起,竟然 真的被ta用一条故事线串联了起来,成为一个有着故事脉络的小预告。 【美颜盛世!!可恶粉丝居然偷偷摸摸吃这么好!!】 【特地去把小允的微博翻了个底朝天,真的好低调啊,基本只有杀青照片或者上工合照,偶尔几l条看书学习的心得,有种不属于这个圈子的慢节奏TVT】 【演技好低调不作妖默默演戏长得漂亮科班出生,OK我不介意我的墙头再多一个】 【所以这么漂亮演技还这么扎实为什么不能多演一点!!内娱需要新鲜角色!翻来覆去的消消乐我真的受够了!】 她的微博被翻了个底朝天,到后边演变成路人们跑到许初允刚杀青不久的那个剧组的官博下面呐喊—— 【什么时候上线这对我很重要!】 【有花絮吗,要不先放点初初的花絮出来,让我们过过眼瘾】 【剪辑师你睡得着吗,即然拍完了那就明天上线吧】 官博运营也很会来事,还真的放出了一条短花絮。 很短,一看就是在片场拍花絮的时候不小心入境的,只是入境之后,摄影师就再也移不开手中的镜头。 镜中女人黑发湿透,嘴唇发白,肌肤白得好像一碰就会碎,薄薄的旗袍贴在身上,勾勒出曲线,披着毛巾,宛如浸入湖泊的冷月。 杂乱的片场变为模糊的光斑背景,她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一瞬濛濛,有些掩不住的讶异和复杂。 【啊啊啊啊救命美死我了!!!】 【好看好看好看怎么会有人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花絮镜头就故事感拉满了!!!】 【绝了,好像那种一见钟情、和男主第一次见面的宿命感,真的绝】 私信也很多,许初允尽量一一看完,耐心地回复,最后在李念的帮忙筛选下,接了两支广告。 其他的都是比较快餐型的网剧,许初允没有接别的本子,因为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去竭尽全力争取《姝色无双》女三的角色。 这几l天都是充实的搬砖生活,许初允白天拍广告,晚上回来陪奶奶看电视,撸会儿小猫,竟然第一次在江城有了一些归属感,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直到几l天后,许初允才意识到已经好几l天没见到江闻祈了。以前哪怕对方再忙,基本两三天还是会回家一次,更何况这周奶奶还来了。 她与江闻祈这些天的关系有些肉眼可察的冷淡,与最初接奶奶时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连高秋莲都察觉到了,问:“小允,你老实跟奶奶说,你跟闻祈是不是吵架了?” “嗯?没有啊,您想多了,可能只是最近我们工作都比较忙。”许初允说,低头在织给小猫的新围巾,刚织了个小熊耳朵,大约两天内就能收尾。 她准备在进组前一口气织完,手工的过程也很放松。 “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家人吧,夫妻两这样相处能行吗?人心都是肉长的,要去用心维系和经营才行。” 高秋 莲不甚赞同地道,“我给你江爷爷打过电话了,江爷爷说会让闻祈回家住,不让他天天住公司,明天再抽空陪你逛逛街。” 许初允:“……” 奶奶说的言辞像是经过美化的,她脑海中已经有江爷爷训斥江闻祈不顾家的画面了。 四舍五入相当于又因为她让江闻祈挨骂了。 也许是她脸上的不乐意太明显,高秋莲皱起眉:“别人夫妻都是小别胜新婚,你跟闻祈怎么就不一样?” 许初允只好妥协:“明天我和他陪您逛街,好吗?” 高秋莲终于满意了,慢悠悠地上楼了。 看着奶奶上楼,许初允叹了口气。 左右是她让他又挨了长辈的训,她准备等他回来解释一下。 忙着就忙入了神,似乎有门打开的声音,而后是窸窣的声响和脚步声。 许初允低着头给猫咪织新围巾,手头的刚开了一个头,小冬才六个月多,并不需要太多毛线,因此织起来很快。 她埋着头专注地挑着正红色的毛线,客厅里好一会儿的安静,直到脚步声在身侧停住,她才抬起头来看江闻祈。 看清人影之后,许初允的第一句话是:“是不是又害你被江爷爷训了……不好意思。” 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明天我会陪你和奶奶去逛街。” “嗯,我知道,奶奶跟我说过了。”许初允说,“那就麻烦你再配合我一下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江闻祈忽而说起另外的事,“这是要送谁的?” 许初允愣了一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手中的围巾,有些莫名其妙,“不送谁呀,给小冬戴的。” 又想起江闻祈几l乎没怎么见过小冬,许初允解释:“小冬就是那次救的那只流浪狸花猫。” “我知道。”江闻祈说的话让许初允有些出乎意料,他看了一眼许初允手中还未成型的红色围巾,下一句话更是意料之外,“挺别致的。” “……” 别致? 许初允许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道:“……你说围巾吗?” “不然呢?” “……” 许初允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围巾。 她做得很粗糙,针法也不好,颜色这是特地挑的正红色,鲜艳醒目,当时想着冬天这么冷,给猫咪戴一点红红火火暖洋洋的颜色。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颜色有点土气的张扬,江闻祈连她那天精心挑选的领带都看不上,却管这个叫别致? “……谢谢夸奖?”许初允迟疑着道。 江闻祈没说话。 空气都好似静默了一瞬。 许初允观察着江闻祈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那,我……我也织一条送给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江闻祈的神色缓了一秒,微微颔首,“早点休息,别太累了。”而后看了眼客厅的灯,许初允只开了一盏小灯, 光线涣散。 “明天我让萍姨安排师傅再安一盏方便你的灯。” 许初允都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说‘不用’,江闻祈已经转身上楼了。 她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二天,许初允早早地跟奶奶一起下楼出门。 外面下着稀薄的小雪,天色有些昏芒,世界都是银白的一片。 高秋莲‘啊’了一声,一拍大腿,“忘了带伞了,我回去拿,你跟闻祈等我一下。” “好。” 许初允应声,乖巧地站在原地等奶奶回来。 脚下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许初允踩了两下,柔软似鹅毛的沙沙响。 她玩心四起,以脚为笔,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又用一只箭横穿而过,形成丘比特之箭的造型。 今天永叔不在,江闻祈担任司机的角色,将车开了出来,余光瞥见屋檐下的一抹浅灰色身影,正在兴致勃勃地用脚拨弄雪,头发很快戴上了一顶白帽子。 他下了车。 许初允一边跺脚一边搓手取暖,她下楼时匆忙,忘了戴手套,此刻手指泛冷,便低头摩擦取热。 正低头玩得不亦乐乎,视野上方忽而被一片阴影覆盖。 许初允抬起头,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将冷风隔开,簌簌的雪花落下来,偶有几l片落在来人俊美如墨的眉宇上,黑发上也停了几l片,银霜似的。 她第一次发现江闻祈尽如此之高,高出一个头,需要她仰着头,去看那双深邃的眼眸。 “奶奶回去拿伞了。” 许初允以为江闻祈等得不耐,解释说,呵出的白气飘散在空中。 早晨的翠庭别苑很安静,只能听见肃肃的风声和雪落的稀疏声。 江闻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搓手的动作。 “怎么不戴手套?”他问。 “忘了,懒得拿……”许初允还未说完,就看到江闻祈伸手过来,轻轻一拉,大手便隔着温厚的手套裹住了她交握的手。 雪花从眼前纷纷飘落,似吹落的梨花瓣,有一朵落在了她的虎口,被江闻祈拂去。 那点冰凉湿润很快被火炉似的滚烫覆盖。 许初允手抖了一下,想收回来,却被他牢牢桎梏住。 “……这是做什么。”她抬眼看他。 “看不出来吗。”江闻祈语气很淡,掌心却很热,粗粝温热的指腹贴着她薄薄的手背肌肤,慰贴的温度一寸寸顺着肌肤下滑, “帮你暖手。”! 第 24 章 昨夜 那点温热的感觉像泡在了泉水里,很舒服,指尖到指根都暖融融起来。 但许初允还是觉得这样很奇怪,有些不妥和越界。 她低头,刚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两个真的是,这还没出门呢。” 许初允转头,高秋莲拿了两把伞,看着她和江闻祈,嫌弃的口吻,但是眼神里的促狭和欣慰根本掩盖不住。 “我才离开几分钟,就恨不得含在手心里生怕化了,差不多得了。”高秋莲在许初允身侧停住,斜了两人一眼。 奶奶不会以为她故意的吧…… 许初允头皮有些发麻,想挣脱他的手,却反而被握得更紧。 她侧头,悄悄瞪了他一眼。 江闻祈神色反倒自然极了,平静道:“毕竟是奶奶您的掌上明珠,要护着。” 高秋莲笑了笑:“好好好。” 许初允发誓,她哪怕是大四时为了赚钱接的狗血网剧都绝对没有比此刻更加尴尬,她清咳一声,转移话题:“出发吧,不然晚点雪下大了不好走。” 说着,许初允顺势从江闻祈手中挣脱出来,他没要再拦。 许初允上前接过高秋莲手中的伞,想了想扔了一把给江闻祈,而后撑开,替奶奶打伞,护送着走过庭院小道,上车。 今天永叔不在,江闻祈亲自开车,四驱SUV一路车技平稳地开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在专用通道许初允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正是那天的周占云。 周占云笑吟吟地跟许初允和高秋莲打招呼,说了一箩筐热情而又不失分寸的好话,将许初允夸得上天入地,一看就家教甚好书香门第,连带着平时最难哄的高秋莲都笑起来。 她刷卡带着许初允和高秋莲从专用电梯上了楼,暖气顿时扑面而来,浓烈的香氛味、明亮绚烂的灯光、剔透光洁的橱窗、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像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与外面的风雪银白世界截然不同。 说是‘陪’许初允和奶奶逛街,实际上全程都是周占云在作陪,她对穿搭极其有自己的了解,各类品牌和搭配也如数家珍,眼光毒辣且很会穿,又会放下手段哄老人,一路上高秋莲都喜笑颜开的。 结账时,江闻祈很自然地上前刷卡,从销售员的手中接过购物袋。 许初允想了想,也没拦他,只低头编辑信息:【今晚回家后你把账单发给我,钱我转给你。】 她消息刚发出去,江闻祈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许初允忙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这样一个芝兰玉树、挺拔颀长的身影跟在许初允和高秋莲身后,充当拎东西和结账的工具人,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一个小时如流水般过去,电话铃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江闻祈朝两人示意了一下,“接个电话。” 高秋莲挥了挥手,“没事,我们先逛逛。” 许初允也应了一 声。 只是接着逛了没多久,周占云似乎遇到了什么?_[(,合上手机,面色略带焦急地道:“抱歉,江太太,高奶奶,我女儿在幼稚园出了一点事,需要先去处理一下,可能要先失陪了。” 许初允因为对方全程的耐心和温柔,对她很有好感,因此很轻快地应了,“家里事更重要,你去忙吧,我陪奶奶就好了。”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江闻祈的方向,又体贴地轻声补充:“他那边我会帮你说的。” 她没问周占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爷爷奶奶姥姥和孩子他爸为什么不去,也没有责怪对方为什么不处理好这些再来。 “好的,实在不好意思了江太太,下次我再登门致歉。” 周占云略带感激地点了点头,镇定优雅却步履匆匆地走了。 许初允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奶奶身上,却没想到奶奶转头走向了另一家店,隔着橱窗打量着。 许初跟着走过去,循着视线看过去。 似乎是一家婚纱设计店的线下展示门店,玻璃橱窗剔透,像一个个华贵而精致的梦。 这家开在江市中心的WKP汇聚了全球高奢品牌和高端时尚门店,其中的一大噱头就是国际婚纱设计师Evci也有在这里设置展示门店,出售一些成衣款婚纱,旗下工作室也接一些定制。 许初允跟着看了几秒,忍不住问:“奶奶,你想买婚纱吗?” 爷爷走了十年了,难道奶奶想再婚了? 许初允思量着,如果奶奶想要找新伴侣,她作为孙女肯定是支持的。 高秋莲说:“你和闻祈是不是还没办婚礼?也没有拍婚纱照?” 许初允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反应很快地解释:“奶奶,我和他工作都比较忙,尤其是他……” “工作再忙也不能连个婚纱照都没有吧?” 高秋莲打断,语气有些明显的不满,神色也颇为不赞同:“之前他在国外,你江爷爷身体不好,这些事情可以先摁下不谈。但现在他两都回来了,这些就该提上议程了,除非他们江家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不重视你。” 许初允没想到风平浪静了这么久,高秋莲会忽而发难。 她本以为这些天奶奶玩得不亦乐乎,早就把最初来江城的原因抛却一边了。 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个假的,可为了圆一个谎就必须说更多的谎来覆盖。 她避重就轻,佯装轻松地道:“婚礼的事不急,奶奶你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就流行闪婚,一切从简,不喜欢摆婚宴……” 许初允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搜寻那抹身影,想寻求助力来一起应付奶奶,奈何那人走在最后面,单手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微微侧头在接电话。 偶尔单手打字,或是将薄薄的手机放在唇边发语音消息。 看起来帮不上忙。 “年轻人?你们年轻人不是最讲究仪式感的吗,还是说他根本不上心?” 高秋莲眯起眼睛,视线愈发 锐利。 许初允无法,只能含糊地妥协:奶奶,如果你真的很希望我和闻祈能有这种仪式感,婚纱照倒是可以抽时间来拍一组做纪念…… ?本作者雪满山岗提醒您《昨夜新婚》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高秋莲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走到了店门口。 门口的服务员穿着工整的制服,彬彬有礼地拦住了高秋莲和许初允:“您好,请稍等一下。” 前面一直畅通无阻,高秋莲也没遇到过这样店门大敞,却不让顾客进去的情况,明显有些不解:“怎么了,不能进吗?” “是这样的,为了更好地服务每一位顾客,同时也是为了错开流量,店内同时最多只能接待三位顾客,请您耐心稍等一会儿。” 高秋莲哦了一声,倒是没再问什么。 许初允便和奶奶一齐在门口,等了十五分钟才进去。 一进去便有销售员迎了上来,但当销售员看清只是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年轻女生之后,神色便肉眼可见地冷淡下去。 女生倒是隐约可见挺漂亮的,但是再看两眼手中提的包,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一看就没什么购买力。 一般来看婚纱的都是夫妻或者即将结婚的富家女们,像这种带着老人的,且穿着都没什么大牌,简朴朴素得近乎低廉的,基本都是只看不买或者拍照打卡的,销售员恨不得装作没看见这一对顾客,掉头就走。 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销售员跟在许初允和高秋莲身后,懒懒地背着手,一句也没主动推销。 不过是多费口舌。 高秋莲文停在一件婚纱前,问许初允:“好看吗?” 许初允顺着方向看去。 人模身上是一件剪裁优雅的婚纱,一字肩,裙摆灵动蓬松,缀着细碎的璀璨钻,流光四溢。 “好看。”许初允实话实说。 高秋莲问:“这个租一天是多少钱呢?” 销售员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我们不对外租赁,只接定制和成衣销售。” 高秋莲有些费解,“婚纱不能租吗?不是一般只宴席当天或者拍照穿一天吗?” “……”销售员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巴佬土包子,一看就不是目标受众,还要东问西问。 销售员没回答,空气霎时间有些尴尬的沉默。 许初允眼风微冷地看了眼销售员,而后耐心地跟高秋莲解释:“奶奶,是这样的,有的人觉得婚纱一辈子只会穿一次,所以会把婚纱买下来留作纪念和收藏。” 高秋莲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这条你喜欢吗?我给你买一条。” “奶奶,不用……”许初允张口就要拒绝,高秋莲安抚似的拍了拍孙女的手,“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一条婚纱,你奶奶还是买得起的。” “那这条多少钱?”高秋莲问,销售员说了个数字,本以为老人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高秋莲大手一拍,“行,就买这条吧。” 销售员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没想到看 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老太也有这个购买力,顿时喜上眉梢,先是请许初允和高秋莲坐下,取来了水,又拿过册子介绍,将需要填写的单子递给高秋莲,态度比刚开始不知道好多少倍。 介绍完,高秋莲敏锐地提取到关键词:“这条没办法今天带走吗?” “老人家,橱窗里的是展示品,是非卖品。您要这个样式的话需要定制,排单时间一般是3个月到6个月。” 销售员比之前耐心几分,温声解释道。 高秋莲皱起眉,正想说什么。 “初允?”一道女声在几米外响起。 许初允抬眼看过去,女人五官明艳,穿着奶白色双排扣毛呢大衣,提着一款el经典黑金牛CF,比上一回见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轻熟和温柔。 是梁鹃。 梁鹃也看到了许初允旁边的老人,对旁边的女伴说了几句,而后款款走过来打招呼:“奶奶好啊,我是初允的大学同学,您是带着初允来买婚纱呀?” 高秋莲还没说话,梁鹃打量了一眼许初允手中拿着的单子,笑着道:“这条确实不错,也算是Evic徒弟里比较不错的作品,不过不是Evic亲手设计的款式,整体收藏价值还是差了一些,预算高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款。” 她的语气和内容很有迷惑性,像是真正懂行的人,又是初允的大学同学,高秋莲顿时多了几分信任,说:“初允,你同学好像对这些很有研究,要不让她帮着参谋一下?” 许初允看了眼梁鹃,梁鹃也没说错,确实是她的大学同学。 只是她们的关系根本没熟到这个份上。 许初允正想委婉拒绝,梁鹃已姿态优雅地在高秋莲身侧坐下,热情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下个月也要结婚了,还邀了初允来当我的伴娘呢,对这些有点研究,刚好可以帮您老人家掌掌眼。” 梁鹃身上穿着搭配都不是俗品,一看就是懂行的人,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人,销售员也收起了之前的轻慢,认真介绍起来。 梁鹃万分热情,本身就想蓄意接近和讨好,话说得很漂亮,高秋莲也恰好对婚纱很有兴趣却缺乏了解,怕被销售员坑,梁鹃便耐心地解释着,头头是道,两人反而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许初允看着插不上话,这种情况也不好拦着奶奶不跟其他人说话,和梁鹃的那点过往事也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楚。 她不想扫奶奶的兴,在旁边叹了口气,干脆起身去店里随便逛逛。 许初允在橱窗展示的另一条婚纱前停住,难得出了会神,直到有一道身影来到她的身侧。 她侧头一看,是江闻祈。 “你电话接完了?”许初允问。 江闻祈嗯了一声。 “占云姐说她家里有点事,得先失陪了,我跟她说没事先去忙,家里事比较重要。” 许初允说。 江闻祈听着,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你说了算。” 他随意 地扫了一眼,“你想定制婚纱?” “不是我想,是我奶奶想……”许初允解释。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周占云说,她会联系Evic,也就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让她上门替你亲手定制。”江闻祈淡声道,语气有些居高临下、微不在意的漠然,“不过你之前不是不想要吗?” 他是在说之前周占云上门,许初允拒绝并且给他发了一条有些生气的消息那件事。 许初允恼了,“我说了,我不想,是我奶奶想……” “初允,你奶奶叫你呢。” 梁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初允转头,梁鹃站在她身后五米处,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笑吟吟地道,话头对着她,视线却落到了旁边江闻祈的身上。 “初允,这位是……?”梁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跟上一次在许初允身边见到的那位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难道是许初允的新相亲对象? 她就知道,许初允不肯承认上次那个是相亲对象,原来是鱼塘里还有更好的鱼。 这位就是许初允的新目标? 梁鹃余光落在男人手腕处不经意露出的腕表上,呼吸瞬间灼热起来。 这两年跟在周承修身边,她也算对奢侈品了解甚深,一眼看出那是一款众所周知的顶级腕表品牌,还是有价无市的限量款,比一辆兰博基尼还贵。 拥有的人都是珍藏在家,珍宝一样珍藏着,能像这样随手戴出来的,几近寥寥无几。 她就知道,许初允大学都是装的清高,不过是看不上周承修而已,想攀更高的枝,用唯一的青春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梁鹃又有些心热起来,连周承修都看不上,那她现在身边这位…… “怎么,不介绍一下吗?” 见许初允不说话,梁鹃只当她急了,再度笑盈盈地开口,嗓音更悦耳柔和几分,带了几丝娇嗔和妩媚的气质。 江闻祈淡垂下眼睫,一眼看出眼前女人心里的小九九,却没说话,只偏头看向许初允。 好整以暇的姿态。! 第 25 章 昨夜 安静的室内,暗流涌动的氛围。 眼前是笑意盈盈等待她回答的梁鹃,身侧是他好整以暇的姿态,微凉的视线。 理智上,许初允知道她该怎么介绍,然而情感上,她觉得没有对关系甚是一般的大学同学说实话的必要。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亦或者对前面的小插曲有些恼了,许初允敷衍地笑了笑,回:“朋友。”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身侧的视线有些凉凉的。 许初允没看旁边人的表情,转移话题:“奶奶找我是吗?”说着走了回去。 梁鹃余光停留在男人身上几秒,而后转身跟上了许初允。 即然许初允亲口认证的‘朋友’关系,就意味着两人最多只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譬如暧昧期间,碍于某些原因没有确定关系。 暧昧是最脆弱的关系期,上头也快,下头也快。 “真的只是朋友吗?我看你们挺熟的呀。”梁鹃开玩笑道,语气里几分试探,像是在进一步确认什么,“是不是闹别扭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忙出出主意。” 许初允在娱乐圈底层摸滚打爬一年,人情冷暖也见过,如果以前学生时期,她或许会真的以为梁鹃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 但经历过周承修的事,她不会再信梁鹃看似热情的话。 “没什么啦。”许初允也只是笑笑,将话题揭过去。 高秋莲最终还是挑了一条成衣款,并且强烈要求自己出钱替孙女买,许初允劝不住,只好眼睁睁看着高秋莲付了定金。 梁鹃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见高秋莲选定之后就识趣地告了别,只是临走之前跟高秋莲交换了联系方式,美其名曰跟高奶奶一见如故,又恰好是同学的长辈。 告别之后,三人去吃饭,高秋莲的神色却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然,在上车坐好后,忽而问许初允:“刚才那个女生,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跟她关系不太好?” 许初允有些吃惊:“奶奶,你怎么知道……”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如果交了朋友肯定迫不及待地跟我介绍,哪有这样热情上赶着的?” 高秋莲神色淡然,“我一个糟老太婆,年轻人凭什么上来哄着我,我的分量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能有什么利益可图,那必然是她对你身上有所图。” “那您还加她的联系方式……”许初允更不解了,奶奶明知道对方没有好意,为什么还不拒绝加联系方式。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胜,看看她后面要作什么妖。若是相安无事,也可以当做忘年交相处。”高秋莲说。 许初允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一开始还真以为奶奶是被梁鹃热情的话语、极具欺骗性的亲和力外表给蒙骗了,却没想到老太太心里门儿清,甚至还能反过来主动掌握局势,将利益最大化,举一反三。 但最终还是订下了一件婚纱,高秋莲开心,许初允却替奶 奶肉疼,哪怕是成衣款,价钱也不便宜。 后面吃饭时,许初允没忍住,破天荒地一直絮絮叨叨:“奶奶你的积蓄也不多,留着给自己养老不好吗,我还年轻我有双手,这些可以我自己挣……” 花都花了,再挣回来就是了。”高秋莲打断了许初允的话,示意了下她旁边,“闻祈多吃点。” “嗯,奶奶您也多吃一点。”旁边江闻祈礼貌地回复。 许初允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身边人,一路来都很少说话。 他一向话不多,许初允也就没怎么注意,不说话的时候压迫感尤其重,只是许初允沉浸在跟奶奶的聊天中,一时间也没怎么注意旁边的气压。 许初允不着痕迹地余光打量了一下江闻祈,他神色很淡,用餐不疾不徐,姿态礼仪一看就经历过极好的教育熏陶,优雅而又利落,如行云流水。 只是周身气压有些冷。 不会是因为她在梁鹃面前,为了避免麻烦说的那句‘朋友’,而心有芥蒂了吧…… 但是易地而处,假如她跟江闻祈、江爷爷一起,遇到了他的同学,而同学询问她是谁,江闻祈只回答一句‘朋友’的话,她也许也会感到不舒服。 有些不尊重人。 再如何,那本结婚证和上面红底白衬衫的合照不是假的。 心底涌上丝丝缕缕的愧疚感,许初允伸手拿起江闻祈面前空着的汤碗,低声问他:“你想喝什么汤?我帮你盛。” 江闻祈瞥她一眼,伸手接过汤碗,“我自己来。” 盛完之后,却没有给自己,而是先递给许初允,而后又盛了一碗给高秋莲,最后才是自己。 许初允那点淡淡的愧疚感更重了。 待吃完饭,等待奶奶去卫生间的期间,许初允也拿出口红准备补妆,却翻来覆去没找到化妆镜。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许初允侧头看问江闻祈:“能帮帮我吗?” “?” 江闻祈给了个询问的眼神。 “我找不到化妆镜了,没法补妆。”许初允低声说,微仰着头看他,脸颊被室内的暖气蒸得微微透粉,“可以帮我一下吗。” 比起求助,更像是一个示好的信号和求和的台阶。 实际解决的办法很多,譬如可以去卫生间里,这家餐厅有专门的补妆休息区,甚至再不济也可以用手机的反光屏幕作镜。 江闻祈看了许初允几秒,却没问她为什么不去休息区。 就在许初允捏着口红的指尖有些出汗,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时,江闻祈轻轻嗯了一声。 他从她指尖接过那只口红,旋开粉金管,圆润无暇的膏体出来。 口红是今天逛街刚买的,柜姐热情推销,周占云挑了七八只不同色的口红,从豆沙、肉桂奶茶、橘调正红到浆果梅子色,深浅都有。原话是:你皮肤白,什么颜色都适配,可以多种尝试。 鼻尖萦绕着口红膏体的醇厚巧克力味儿,淡香 低醇。 江闻祈微曲的指节擦过她柔嫩的脸侧,惊起一片战栗。 动作间,那点清冽的男士香水味似有若无地飘在脸上,质地温厚的袖口轻擦过她的下巴,酥酥痒痒的。 许初允强忍住避开的冲动,搭在腿上的双手交错,任由他指法粗粝地沿着她的唇涂抹开来。 带点橘调的红,愈发衬得肤色清透白皙,似上好的玉釉,瓷白的色泽温润。 “今天逛街买的?”江闻祈忽而开口问。 “……对。”许初允应了一声。 江闻祈嗯了一声,“好看,衬你。” 许初允心头微惊,抬眼看他,这次却是江闻祈避开了她的视线。 “好了。”他合上盖子,将口红往她手中一送,不再看她。 回到家时已是临近晚上八点,高秋莲早早地困了,打着哈欠让小夫妻早点睡,工作是忙不完的。 许初允也收拾洗漱,开始睡前保养。 她抱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各类护肤品和水乳面霜眼霜,在盥洗室里偌大的大理石台上放下,一一依次排开。 精致的玻璃瓶们在灯照下泛着温暖的光晕,玫瑰似的馥郁香气。 按照程序一个个结束,许初允出了浴室,来到床边,如果是以前的她,喜欢在床上边看剧边涂身体乳,然而考虑到今天江闻祈也在家,许初允又回到了洗浴室,涂抹完毕才浑身香喷喷地上床。 时间已然来到快十一点。 许初允放下手机,拿着剧本在床上翻着,余光注意到修长挺拔的身影来到床边,取下了手中的腕表,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的置物架。 江闻祈刚进房,就嗅到了那股与床品洗涤剂截然不同的香味,冷淡风的室内,那点玫瑰香味馥郁且入侵了他的私人空间。 他看一眼规规矩矩半躺在床上的女人,“你喷香水了?” “……”许初允眨眨眼,“我什么都没喷啊,就是擦了点身体乳。” 她反应过来,江闻祈是在说这股玫瑰香味,便解释:“冬天皮肤容易干燥,所以一定要擦身体乳保持水润。” 怕江闻祈不信,她挽起睡裤的裤脚,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小腿示意她并非虚言。 “……” 江闻祈没再说话,取了衣帽间里的居家服和浴巾进了浴室。 室内中央空调温暖如春,融融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窗外是扑簌簌飘落的雪花,风雪声、枯枝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透明窗户,连同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淋浴声,一齐形成极易催眠的白噪音。 许初允手中的剧本停留在某一页许久,眼皮开始打架,睡意一阵阵袭来,手中的剧本也啪的一下,掉在枕边。 江闻祈洗完澡,回到床边,一眼看见睡得正熟的女人。 许是嫌热,她的被子只盖到胸口以下,手臂胡乱搭在旁边的枕头,天蓝色帕恰狗的睡衣袖口滑落下来,露出一截洁白如藕的手臂。 她眼睫闭着,睡得很香,毫无防备的姿态。 江闻祈俯身,将被子从胸口处盖到脖颈,而后正准备睡下—— 盖到脖颈的软被,许初允一手扒开。 她翻了个身,腿搭在旁边的被子上,大床被她不客气的睡姿占据了将近一大半。 “……” 平时看着沉稳乖巧的人,睡相竟然相反的叛逆。 还是在外表露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外壳,无意识的状态下才是人之本性。 江闻祈眉心微蹙,还是耐着性子把她的腿放回去,被角掖好。 他刚躺下不过十几秒,被子再度被掀开。 江闻祈这回没客气,放回去时的力道过重,恍然觉得被鬼压床的许初允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怎么了?”许初允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想要收回自己的腿,“你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 “我干什么?” 江闻祈倏地轻笑了一声,丢开了被角,手顺着握住的脚踝往上。 许初允小腿颤了颤,想抽出来,却动弹不得。 床头灯昏黄的微芒里,许初允看不清他阴影中的神色。 却能听到他一边掐着她的脚踝,稍用力地往他的方向拽了几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不妨让许小姐告诉我,能睡一张床上的关系叫什么?朋友?”! 第 26 章 昨夜 朋友。 许初允才意识到,白天逛街那件事根本还没有过去。 她瞬间坐了起来,就着这个极其别扭的姿态,急匆匆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同学……比较关注我,如果她今天知道我结婚了,明天就会将这件事传得到处都是,背后议论,甚至扒相关的信息。” “我知道你对个人隐私和边界感看得比较重,我是担心因为我而影响你的生活,或者对你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所以才选择对她说是朋友。” 许初允不知道这番话江闻祈相不相信,只能借着昏芒的灯光去揣度他的神色。 光线涣散的卧室,许初允只感觉到江闻祈松开了手,俯身过去关掉了台灯。 室内骤然陷入沉底的黑暗。 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起伏,江闻祈的平缓无比,许初允自己的却因为慌张着急而起起落落。 “睡吧。”许初允听见江闻祈疏冷的嗓音响起,语气已然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淡漠的,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明明他的态度平静无异,好似相信了她的解释,那股子心慌意乱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之前许初允还能稍稍察觉到一点他的情绪,现下他像是沉没的冰山,所有露出海面的一角也收回。 许多话噎在喉中,揣度不明白。 黑暗里,许初允犹豫了下,没有再讨人嫌地追问,小声道:“好,那晚安。” “白天那句话,真的不要放在心上,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许初允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嗯。”江闻祈淡淡应了一声。 月色似水,微薄的光芒照亮大床上背对而睡的两个人。 脑子里混乱杂糅,许初允想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很快再度陷入梦乡。 - 次日早上六点,许初允倏然从梦中惊醒。 床边没人了,许初允伸手探了探被角,仍有余温。 她一边挽头发一边下楼,扬声问萍姨,“先生出门了吗?” “先生在三楼健身房。”萍姨正在准备早餐,转头道。 三楼是私人影音区、收藏室、娱乐区之类的,哪怕江闻祈从未提过别墅里哪些地方不能去,许初允也牢记自己只是过客,从未有多余的好奇心去窥探。 许初允早上九点的拍摄,她特地吃完早餐之后又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抱着一种微妙的心情想等等江闻祈,确认他的态度。 只是等到六点半的时候还没看到人影,再不出发可能会行程晚点,许初允只能作罢。 接下来几天,许初允行程繁忙,江闻祈更是早出晚归,两人各忙各的,几乎没有碰头的机会。 许初允知道自己进组之后,奶奶估计也就会回去了,这几天晚上的空闲时间都用来陪高秋莲,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织围巾,倒也算是高压下难得的放松解压时间。 很快到了进组的 日子。 《千金笑》开机仪式当天。 许初允一到现场,许多工作人员就隔着口罩认出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呀!” “许老师今天状态真好。” “许老师签名吗!” 有凑上来合影的,也有凑上来要签名的,热情不似往日。 许初允有些不习惯在剧组中被关注的感觉,但还是一一笑着答应了。 这一通下来,她才明显感觉到了热搜这类曝光对她的加持,其他人对她的差别对待,剧组人员前后对待的态度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参加剧本围谈会时,她是透明角色,坐了几个小时的冷板凳,除了叶莎在旁边好奇地问过几句话,其余演员从不跟她搭话。 剧组后勤忙着纷发红包和准备开机仪式,烧香拜佛,祝愿拍摄顺利,一路长虹,掌声四起。 最后是剧组全员合照。 合照的位置很讲究,一般都是导演和主演占据C位,许初允也像往常一样,往后靠,她在剧中饰演的角色番位很靠后,连女四都算不上,合照时自然是在后面。 众人刚刚站好位置,总导演忽而侧头对旁边的副导演说了几句什么,副导演点了点头。 而后副导演转过头来,锐利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什么,最终锁定许初允的位置。 他挥了挥手示意:“初允站那边远做什么?来第一排。” 猝不及防被剧组的大Bsscue,身侧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投来视线,有好奇,也有打量。 许初允也莫名,温声问:“文老师,怎么了?我站这里挺好的。” 副导演说,“别站那么后面,来前面,李导说的。” 没有过多解释却让许初允插到第一排去,不用想也知道会引起第一排原本演员的敌意和不满,但总导演发话,许初允不能不听,硬着头皮走上前。 第一排中心的男女主演倒是神色如常,因为知道影响不到他们。 但两侧原本站着的演员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挂脸,脸色算不上好看。 开机剧照也是要发通稿的,站位少说要被讨论。 而许初允一个没有代表作、最近几周才靠着商业活动照上热搜,稍微有那么点关注度的小演员,凭什么站在他们身边?太掉份了。 但心里再如何不屑和贬低,众人表面上还是一派热情和谐,让出位置来。 饰演男四的男生更是笑着招呼:“许老师来这边吧,我这里宽敞。” “我往旁边挪一下,别挤着许老师了。” “没事,许老师这么苗条,肯定不会的。” 许初允顶着被火架起来烧的焦灼感,一路弯着腰过去,“不好意思啊老师们,借过借过。” 开机仪式结束,紧接就是开机宴。 晚宴地点在江城知名的卡尔顿洲际国际酒店。 安保极其严格,哪怕是剧组里的大牌明星、抗剧代表,如陈 逸、穆湘,也要一一接受检查,未受任何特许优待。 许初允参加过好几次开机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有些敏锐地察觉到微妙之感。 她仔细观察了眼导演和制片人那边,作为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人,他们居然也都面色如常,没有不耐烦之意。 严格的安保之后,旋转门进去便是宽阔的大堂,空间开阔,视野极高。 头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闪着精致的光,华丽繁复的流苏泄下,颇有些富丽堂皇的豪奢现代感。暗色大理石的地面低调奢华,大堂侧面是巨副落地壁画《滇池夜月》。 连见多识广背靠大公司的叶莎都低声感叹:“这次开机宴真舍得下血本。” 李念消息灵通,提前打听到小道消息,凑到许初允耳边:“听说是这两天酒店有个财经周刊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共同举办的财经峰会在这里,所以安保比较严格。” 许初允点点头,了然:“难怪。” “听说李导演也是颇费了一番人脉,才能够将开机宴定在这里。”李念补充道。 李导演就是剧组的总导演,在圈里也算是知名导演,很擅长拍群像类古装以及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的故事,代表作有《风华录》,四年前大爆的《青珞传》也是出自他之手。 这次剧组投资丰厚,算是影视寒冬下的大饼,因此哪怕不是大IP改编,原创剧本众人也挤破了头。许初允能有机会,还是多亏上一个剧组的副导推荐,走了内推。 “好事。”许初允低声回:“他这么重视,后面剧组的拍摄和宣传应当都会是高规模高预算。” “初初,说明我们真的出息了。”李念感叹,“以前哪能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 许初允轻轻颔首,跟着人流走入宽阔长廊。 这里又是另一种现代豪奢风格,却比大堂的装潢更低调商务一些,地板是玳瑁材质,铺着厚实的地毯,天花板的芙蓉花吊灯剔透又不失美感。 两侧的会议室紧闭着,外面立着中英文的参会指南、指示牌以及蓝底的立牌,简约大气,有设计感,许初允看了一眼。 颇有质感的立牌上,商务字体写着: 第十届AFC国际财经峰会-亚洲区 The10thAFternatinalFinancialSummit-Asia 再往后走,又是出席嘉宾的展示立牌。 一眼看过去,可谓是群英荟萃,大佬云集: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理事长胡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会长黄胜、社会科学院研究院院长姜候华、华大金融副总裁殷健伟、经济学家兼教授丁连仁…… 许初允本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却意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恒行投资副总裁-江闻祈】 VicePresidentfHengxingIment JiangWenqi. 与其他 与会嘉宾密密麻麻的光鲜履历和商务严肃的照片不同,这一块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并无照片或其他介绍,低调而又神秘。 同名,但公司名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 是单纯同名?还是…… 像是与她内心的过电呼应。 宽阔的走廊尽头,会议室的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们有条不紊地交谈着出来,穿制服的酒店经理在前面带路。 一眼看去都是气质不凡、商务气息浓厚,只是一众精神矍铄笑容亲和的中年男人里,一身高定西装神色淡漠的年轻男人,在其中显得格外醒目,颇有些格格不入。 同样质地考究走线流畅的定制西装,别人穿是衣衬人,穿在他身上却是人衬衣,天生的衣架子,修长挺拔,衣冠楚楚。 许初允视线扫过去时,呼吸微微一停。 江闻祈处在中心位置,众星捧月不为过,他从始至终只是微低眸,漫不经心地听着旁边人的谈话和询问,偶尔淡淡地点点头。 这是她第二次在公众场合见到江闻祈。 这些天两人作息错开,她入睡时江闻祈还未回来,她起床时身侧已经没有人。 逛街事件后,她没有再与他正面碰到过,也未说过一句话。 而此刻,陌生的高级酒店会场,她很难将眼前眉目俊美气质冷淡矜贵的男人,与那天陪她与奶奶逛街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对他刚多了几分熟悉,但此刻却更加陌生。 就在两行人即将擦肩而过时,李导的脚步忽而顿住,笑着开口招呼:“胡理事,好久不见啊。” 那边人群中,被李导招呼的六十岁男人也认出了李导,“老李?是好久不见了。” “胡理事来这里开会?”李导明知故问。 “可不是嘛,为了响应政府和政策的号召。”基金理事会的胡理事长脚步停了下来,笑着寒暄,旁边的众人也稍稍停住等他。 说话间,胡理事打量了两眼李导身后的人,个个皮囊秀气精致,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心下了然,再开口时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带他们在这里办开机宴?” 在场打头的艺人咖位不低,然而在资本的口中依然没有姓名。 “对啊,想着沾沾你们的好运和福气,博个好彩头,拍摄一路顺利。”李导没反驳,反而就着话题攀谈起来。 他一边接话,一边眼神示意身后的男女主演上去打个招呼露个面。 要知道资本才是大头,想必这也是李导煞费苦心将开机宴安排在洲际国际酒店的原因。 许初允隔着人群,遥遥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认出了他,他却没看到她。 “行,等下一场专题论坛和数字化会议结束,我们吃个晚饭。”那边的寒暄快结束,胡理事最后笑着说,“刚好两天的会要结束了,人老了,真是经不起久坐,骨头快散架了。” “好,一定一定。”李导眼睛眯起一条缝。 开机宴入座,按照常理,许初允的番位根本没有上主桌的可能性,那一桌坐的都是制片人、投资人和男女主演这两位位居一二线的明星。 然而有人过来凑到导演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导演点点头,吩咐了几句,随后就有工作人员凑到许初允耳边来,说李导让她去主桌。 许初允想拒绝,合照时去第一排已经很越界了,现在再去,无疑于会引起剧组所有人的背后讨论,“大家都已经入座了,我再过去,不太好吧?” 工作人员苦恼道:“许老师,李导说的,我也是只是转达。” “……” 许初允蹙眉。 工作人员身不由己,她也身不由己。 剧组等级森严,导演发话,许初允确实没有拒绝的资本和可能性。 她依言带着笑坐到主桌,入座时又是一番推辞寒暄,许初允心下厌烦这一切,又避不开繁琐的一切。 那种被架着烧起来的感觉更强烈了。 落座后,叶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许初允。 上次许初允的热搜,力压下面剧组买的一系列热搜,偏偏在许初允旁边人的正脸照片一张都无,发出来,在场人没有经过安保严格的搜寻和善后处置,叶莎是不信的。 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许初允会运气这么好,刚好碰到商场的高层保驾护航,绝对是背后有所依仗,只是对方嘴严,她什么话也没套出来。 而今天导演的所作所为,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想。 酒过三巡,李导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晚上约了胡理事、黄总和章总,想着大家一起叙叙旧聊聊天,就是不知道你们晚上得不得空?” 穆湘老江湖了,一眼听出言下之意,只是很短地犹豫了一秒,便利落地接话:“还是李导您有面子,这样长见识的好机会,我定然要去的。” 旁边的陈焱逸立马接上:“您老发话那肯定有时间,毕竟能和这么多大佬碰面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我看我们剧组定然后面拍摄成功,万事圆满。” 连剧组咖位最大的男女主演都发话了,剩下其他番位的演员根本没有提出异议的可能性。 包括许初允。 她第一次骤然觉得,之前跑组演小角色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还是说,想要往上走,就务必要习惯这些不胜其烦的客套和寒暄,无法推辞的酒局? 也难怪圈里能混出头的几乎没有情商低的,基本都是情商高会来事也会看眼色的人。捧高踩低,四面逢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场开机宴,许初允勉强捱到散场,菜没吃几口,光忙着寒暄说好话了,还要察言观色左顾右盼,身累心更累。 离开前,李导不放心地叮嘱:“晚上九点的局,45楼,进不去的话跟我说,千万别忘了。” 主桌上的艺人们都笑着应:“肯定不会忘的。” 许初允跟着附和了一声,心底却是愁意四起。 晚上九点 。 洲际国际酒店,45楼。 高级酒店专为商务人员设置的休息区,安保严格,助理带不进去。 李念在门口送别,略带担忧地看了许初允一眼,眼神像是在看即将陷入泥淖的自家孩子。 她混迹于各类剧组,各类丑闻八卦没少听,脑中已经脑补除了无数个今晚可能发生的事。 许初允一眼看出李念的担心,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么大的制作,正经STAFF,不会过分的。” 嘴上说着安慰李念的话,实际许初允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 她毕业快一年,从未进入娱乐圈名利场的中心,只在外圈游离,对其中的规则也是一知半解。 安保员仔仔细细地将许初允全身上下检查完毕,确认没有危险物品后,将手机也一齐收了。 许初允怔了一下,不可思议:“手机不能带进去吗?” “女士,为了客人的隐私着想,在区域内是不能使用手机的。您只能去洗手间或者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使用。” 侍应生彬彬有礼地解释,说出的要求却冰冷得与他温和的语气不同。 “但我看有的人也在用手机啊。”许初允说,她明明看到里面吧台附近的座位,有人在用。 侍应生只笑笑,不说话。 许初允便懂了,制定规则的人根本不需要遵守规则,他们制定规则只是为了限制圈子以外‘不懂事’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照做了,踏入区域。 里面是类似于酒吧的设计,灯光昏暗,很有氛围和格调,流淌着淙淙的钢琴曲,吧台处的侍应生和调酒员也都长相精致气质出众。 很快有侍应生过来询问许初允是找人还是等人,许初允报了李导演的名字,侍应生便将她带到了对应的那桌。 陈焱逸、穆湘、叶莎……艺人们早就提前到了,许初允看到他们精致的面容,各出心裁的打扮,比白天拍开机照的状态还要好,才惊觉自己的失误—— 她不想出风头,穿得随意,妆也卸了,只涂了口红,却没想到就她这样反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与其他艺人格格不入。 李导率先抬头招呼:“初允也来啦?” 许初允点了点头。 李导随手指了个位置让她坐下,许初允一看,旁边刚好是编剧桂垚君。 听李念的小道消息,桂垚君背后也不简单,还有找抢手、霸占他人编剧署名权的黑料,奈何家里有亲戚是业内传媒公司的高管,负面消息都被压下去了。 今日注定是鸿门宴。 许初允想着,面色如常地落座了。 她左边是叶莎,右边是桂垚君,巧的是,平时话多热络的两个人都异常安静,没开口,像是生怕多说多错,一句话不妥就得罪在座的大佬。 唯有穆湘和陈焱逸这两位见识多咖位高的主演敢主动开启话题,这两位男女主演一改在同行、工作人员、粉丝们面前的高冷和傲气,放下身段寻找话题聊天夸赞,想要跟大佬们拉近关系。 许初允悄悄用余光环顾在座的人。 除了今天白天见过的那位六十岁的胡理事长、还有些其他眼熟的参会嘉宾。 她记性不错,一一将他们的脸与立牌上的介绍信息对上:茂隆科技高级副总裁梁克、中美制药司其波、宇正科技马新贤…… 还有…… 许初允视线落在她对角线位置的男人。 他搭腿坐在沙发上,领带微松,全然放松散漫的姿态,单手捏着冰川杯,另一只手懒懒地滑动着手机,长腿修长,笔直工整的西装裤垂落下来,面料顺滑垂感十足。 偶有旁人小心翼翼地笑着跟他搭话,他头也不抬地淡淡嗯一声,算作回应,姿态散漫到了极点,让人极其陌生。 江闻祈。 昨夜睡在她身旁,她名义上的丈夫,也在这场鸿门宴的局上。 只不过,他是作为资本的一方。 而她是无足轻重,毫无拒绝资格为鱼肉的,入局者。! 第 27 章 昨夜 穆湘等人聊了没一会儿,终于有人注意到许初允这个角落的几个小角色。 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看了过来,“都挺脸生的,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 说话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戴黑框眼镜,温厚、书卷气,比起在座的其他人稍年轻一些,身上有很强烈程序员的气质。 许初允脑海中浮现出对应的资料,是茂隆科技的副总梁克。 “梁总好,我是江城电影学院的叶莎,今年二十一岁。” 叶莎第一个乖巧地回答。 听到她说的话,许初允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 叶莎比她还小两岁? 可她明明记得之前查百度百科消息的时候,叶莎和她同岁。 “还在读大学啊,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小。”梁克点点头,“巧了,我是江城科技大学毕业的。” 叶莎反应很快,“梁总看起来也很年轻啊,如果不是怕冒犯您,我想直接叫您梁哥的。” 梁克笑了笑,“这有什么好冒犯的。” 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叶莎立马顺着杆子接上,“梁哥好,我敬您一杯,祝您财源广进万事顺遂。” 说着直接一口闷下酒杯里的酒,喝完之后又展示了一下空空的杯底。 梁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象征性地举起酒杯,沾了下唇,而后看向了许初允,“你呢?” 伴随着梁克的话,其他人也投来了视线。 天生优越的骨相,即便是不甚分明的光线里,皮肤也依然莹白得发光,仿佛能沁出水来,从落座时便不动声色地吸引人的视线。 昏暗灯光为其添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中和了几缕清冷,更添几分温柔,映照出不施粉黛的面容。 “梁总好,我是许初允。”许初允语气恭谨地道。 话音落下,许初允余光瞥见,斜对角的江闻祈微微抬起了头,很淡地扫了她一眼。 两人的视线隔着在座的人,短暂地相触。 叶莎侧眸见到这样的情况,在心底轻啐。 故意不化妆,又涂了口红,现在又只说名字,别的等着人来问,不就想显得自己独特不拘一格吗,这么心机,怪不得能短短几周爬上来。 说不定从那次商业活动开始都谋划着这一切,偏偏还装得这么清高谦虚,人设立得一套一套的。 “许小姐哪个学校?多大了?” 许初允的话在别人眼里看来不懂事,梁克却神色如常地继续问。 许初允眉心微蹙。 她自我介绍做过不少,也从来不怯场,但是现在却有些不适。 颇感觉自己和叶莎,还有其他艺人,此刻都是大市场齐齐整整摆放着,明码标价的大白菜,被人打量着挑挑拣拣着,被嫌弃这个不够新鲜水嫩,那个看起来不好入味。 “我……二十三岁,毕业于江城电影学院,是18届的学生。” 许初允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是迟疑着道:“我记得……江城科技大学就在电影学院旁边,之前大学的时候,我还经常去科技大学的操场夜跑,因为比我们学校的小操场大很多。”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是真正的科班出生,嗓音清润,吐字清晰,一长串话说下来,也依然不疾不徐,节奏轻缓琳琅,像是莺转鸟啼。 梁克来了兴趣,道:“现在科技大学还在电影学院旁边?我以前经常溜去你们学校里的食堂吃饭,比我们这边的好吃,就是贵了一点。” 许初允点点头,“确实好吃,而且价钱便宜,毕竟有国家补助呢。” 梁克忽而看向叶莎:“你刚才说你也是电影学院的对不对?这么说来你也算小许的学妹?你两说不定是同门。” 叶莎额头微微冒汗,还是硬着头皮道:“对,不过学姐应该是表演系的,我是播音系的。” “那你觉得食堂哪个最好吃?” 叶莎瞬间愣住了。 她起初报学院只是想着给在座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还特地准备了一个专业,但是问她学校里的详细信息,她就不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许初允,眼露祈求,希望对方能替她解解围。 许初允接受到了她的信号,但是没说话,在观望。 上一次商场地下停车场,叶莎粉丝说过的话,她还记得。 “我的话、我其实不怎么吃食堂,点外卖比较多……”在承认错误还是搪塞过去之间犹豫不过两秒,叶莎下了决定。 “哦?我记得我们学校在郊区,附近根本没什么外卖啊。”梁克语气嗓音堪称温厚,内容却犀利。 “就、就一般都是让室友给我带饭,我也没注意她买了什么……” 一贯口舌流利的叶莎开始结巴,勉强圆谎。 许初允的沉默旁观在她看来就是,心中暗叹自己倒霉,怎么遇到的同事也是个装的…… “我个人感觉,四食堂的云南过桥米线最好吃,特别是酸辣口味。” 许初允终于开口,语气轻快地道:“而且那个老板娘人特别好,每次豇豆泡菜辣椒葱这类的小料都是免费加,点荤菜米线的话,给的量也很足,大家都喜欢吃。” 叶莎如蒙大赦,连忙接道:“我室友也给我带过这家过桥米线,确实很好吃。” 梁克笑着应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叶莎的内心却是一颗大石头落地。 比起梁克尚算内敛含蓄的询问,另外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问话就直接很多,“小叶和小许有男朋友吗?” 这个人,许初允也有印象,中美制药的司其波,目光如鹰,锐利很多。 “现在没有呢。”依然是叶莎第一个回答,速度很快。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那交过几个男朋友?” “有过一个,大学不懂事的时候谈的。”叶莎说。 “你呢?”中年男人看向许初允。 又来了。 这次连名字都懒得叫。 许初允内心真是烦透了这些,在这种局上,女艺人变成了一种可置换资源,而李导从头到尾只袖手旁观,不用想也是想用她们来拉投资博好感,同样是男性的桂君就可以只在旁边观望。 有资源有咖位的穆湘不需要作为摆放在外面的大白菜,更像是一种吉祥物和点缀,也许背后也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但是至少不会像毫无根基的她和叶莎一样被当做挑拣的商品。 烦透了,毁灭吧。她明明只是想好好演戏赚钱。 “有。”这个有字,许初允答得干脆利落,简短有力, 话音落下,李导就投来一些颇不赞同的目光,像是在说有也得说没有,“小许?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因为刚交往不久,一个月不到,恋人也比较低调,所以就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只是私事小事。”许初允回答的语气依然很直接。 司其波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在旁边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后辈的穆湘见气氛冷下去,忙打圆场,“聊天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玩点游戏,就是不知道梁总、司总还有江总、胡理事,愿不愿意给个面子。” 头发染霜的胡理事率先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玩,我就不参与了。” 司其波也道:“玩这些小把戏有什么意思,直接喝吧。”他招手叫了侍应生过来,直接点了几十万的酒上来。 穆湘也算是成名已久的一线女演员,虽现下人气不如以前,在圈子里也算备受尊重,此刻被撂面子,脸色白了一瞬,又很快收起来。 酒上齐,侍应生先替他们开了几瓶,穆湘笑着道:“我先干了,就当给司总赔罪了。” 她眼也不眨地率先连灌三杯,一瓶酒直接空了。 “好酒量。”司其波率先赞叹道。 在场的女艺人,基本都已喝过酒,唯有许初允面前的酒杯还是空的。 许初允看了眼桌上排排立着的酒,包装精致,却都是高浓度的烈酒,她酒量很浅,沾酒就醉,倘若是和朋友一起还好。 但在场的人……李念进不来,她的手机也不在身上。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的。 李导看向许初允,率先举起酒杯:“小许,来喝一杯,预祝我们拍摄顺利,也祝你大红大紫。” 他是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人,率先起话头也合情合理。 “非常抱歉李导,我也很想陪您喝一杯,但我酒精过敏。”许初允语气谦卑谨慎,姿态却不卑不亢,“请允许我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 她想要招手示意侍应生上果汁,侍应生却歉意地摇了摇头,“女士,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果汁茶类,只有酒品。” 叶莎忽而作思考状,状似不经意地道:“学姐真的酒精过敏吗?” 她眨眨眼,看向许初允,语气天真乖巧:“我怎么记得之前开机宴不是还喝过一杯吗。” 这话宛若火 上浇油,干柴加油。 “许小姐。”司其波似笑非笑地看她,“是真酒精过敏还是假酒精过敏,喝一杯不就知道了?” 滞涩尴尬的气氛,骑虎难下。 许初允捏紧手中的杯子,笑了笑,伸手取过分酒器和酒瓶。 她打定主意演上一场,就当做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只是生怕出错,掌心有些冒汗,以至于拿捏不稳酒杯。 就在她取过酒瓶准备开盖时—— 有人动了。 江闻祈忽而微微坐直了身,伸手拿过玻璃桌上,许初允原本想要取那瓶酒。 他的手骨架略大,覆在她手的上面,像是要贴握上她的手,许初允微怔,下意识地松了手,便只有他微凉干燥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江闻祈动作不大,一动却成为在座关注的焦点,众人都循声看去。 他神色淡然地单手开盖,姿态如行云流水,清落落的好看与慢条斯理。 从始至终,微垂着眼,没看她。 栗子酒醇香的气息弥散开来,勾人极了,涔涔的黑棕色液体倒入杯中,声响动人悦耳。 梁克注意到,开玩笑:“江总不是忙着吗,怎么,一说喝酒就来兴趣了?” 面对业内合伙人的玩笑,江闻祈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他微抬酒杯,修长手指把着剔透的酒杯,轻晃几下,目光落在司其波的脸上,嗓音也清淡: “既然许小姐酒精过敏,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第 28 章 昨夜 他话是这么说,然而姿态随意,丝毫没有要喝的样子。 空气有过刹那的安静,梁克率先开口打圆场:“既然许小姐酒精过敏,不如我来陪司总喝吧。” 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其波看了眼,静默了一瞬,而后笑眯眯地道:“许小姐真是好福气啊。”跟梁克碰杯喝了。 江闻祈说替喝只是客气,他不可能真的让江闻祈喝,这种场合,这份丢面也只能自己默默吞了。 喝完一杯,司其波看向叶莎,眼神有几分冷。 他刚在许初允身上栽了跟头,现下势必要在别人身上再找回来,又举杯道:“小叶,来,刚才喝的不够过瘾,不如再来一杯。” 许初允旁观着,却并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反而有些悲哀。 她今夜运气好,可她下一次会运气这样好吗?那么她与叶莎的处境,又有什么两样? 叶莎脸色白了白,她酒量没有穆湘那么好,一杯已是极限,但还是挂着甜美的笑容举起酒杯,“那就……” 咔嗒。 清脆的锁屏声响,众人一惊,循声看去。 江闻祈面无表情地锁了手机丢到桌上,平滑的手机底壳顺着桌上的纹路滑出几厘米,又被修长的手指摁住。 他招了招手示意侍应生过来,“叫值班经理过来。” 侍应生不敢怠慢,也生怕被投诉,很快叫了值班经理过来。 值班经理是一名形象气质佳、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笑容亲和力很高,他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看到是这一桌出了问题,他内心有些惶恐,但专业素质还是让他镇定地俯身:“贵宾您好,请问是我们有哪里服务不周的地方呢?” 江闻祈低声说了句什么,音量很轻。 两人耳语了几句,值班经理点了点头。 “江总如此怜香惜玉,总不能叶小姐也要替喝?”司其波说,兴致一再被打断,干脆调转了枪口快速道,“不如请穆老师再陪我喝几杯?” 穆湘笑笑,刚要说什么,前面出现的那位经理就带着几位侍应生过来了。 “非常抱歉,先生们女士们,刚刚发现侍应生在调取酒的时候出了些差错,这些酒是原本准备给别的客人的。” 经理彬彬有礼地道歉,语气温和,“贵宾们今晚的消费免单,再送您一些别的,就当做赔罪了。” 侍应生们动作很快,先是撤掉了桌上的烈酒,又将在场女艺人面前的酒杯都换成了果汁,男士面前的烈酒也都换成了淡酒。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许初允却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闻祈。 换完之后,经理再度彬彬有礼地致歉:“给客人们带来的不便请见谅,祝您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待经理和侍应生的身影远了,江闻祈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恰逢家中老人喜欢这些酒,全买下了。希望司 总不要介意,改日再请你小酌。”江闻祈淡笑道,“至于在场的女士,只能委屈你们先喝一下果汁了。” 不用讲,经理是受了他的旨意,撤下了所有未开的酒瓶,换成了果汁。 剩下的场景不用再想,定然又是那些看似客气的寒暄,一套又一套,拐十八个弯,许初允心中生出厌倦,没意思极了。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许初允低声道。 在场的人都在想接下来要怎么维持表面的和平,让这个局别太难看,李导没看她,只点了点头,许初允起身离开。 路过门口时,侍应生将手机交还给了她。 洗手间的设计也极其豪华,大理石反射着亮光,欧式玻璃镜豪华又精致,沁着冷冷的香雾,绿植极多,给人一种误入森林仙境的错觉。 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平常这个时候,只要不拍戏,许初允已经入睡半小时了。 许初允用冷水洗了把脸,洗去睡意,又用面巾擦干净,补了一点口红,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走出去。 演戏从来不耗费她的精气神,但是身处社会,只能随波逐流的酒局和人际来往,才是最让她感到疲惫的事情。学生时代如此,进入这个圈子之后更是如此。 许初允深吸口气,让理智压制下她的情绪,正要回去,却在外面露台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微冷的夜风吹起他的发梢,只能看见一张冷峻俊美的侧脸,干净流畅的下颔线。 他手中掐着一支烟,懒怠地搁在露台的阳台上,风也吹乱他的袖口,有种禁欲的冷感,气质和眉眼却有些遍经名利场的倦怠和不羁。 袅袅的白雾从指节缭绕到露出的一截分明腕骨,简约大气的腕表却不及他骨感如玉的指节来得更清落好看。 许初允走了过去,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住。 他低垂的余光看到许初允,又收回,吸了一口烟。 低醇的淡香气弥散开来,依然是熟悉的蓝莓爆珠味道,许初允瞥见台子上放着的宝蓝色烟盒,包装极简又冷淡,跟他这个人一样。 “江先生,您为什么要帮我?”许初允还是没忍住,径直问了出口。 江闻祈没回答,反而道:“你经纪人没帮你推掉这个局?司其波在圈里出了名的口碑差。” “我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公司。”许初允低着头道,“说白了都是一丘之貉。” 最后这句许初允说得很小声,底气不足。 她本来觉得都是万恶的资本家,但江闻祈最后又釜底抽薪地买下了所有的烈酒,全换了果汁。 听到许初允说没有公司和经纪人,江闻祈挑了挑眉,转过身来,“盛汇传媒听说过吗。” “当然。” 许初允说。 娱乐圈里谁不知道这家传媒巨头,前身是汇合影业,快瘦死的骆驼,日薄西山。 却在三年前异军突起,来势凶猛,迅速跻身业内三大巨头之一,说是传媒行业的 新晋龙头之一也不为过。 听说经过几轮融资,已经在计划上市了,新闻报道上经常看到它的影子。 “你可以签到盛汇来。”江闻祈缓声道。 许初允一愣,这是想给她开后门? “谢谢您,但是我……” “盛汇旗下的艺人不需要参加酒局。”江闻祈轻飘飘随意的一句话,就立马噎住许初允的所有话。 他转过身来,揿灭了烟,一点余光红芒在他指间明灭,直至彻底失去所有光芒。 许初允眸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分明颀长的手,搅动着商界风云,是整个江盛集团的最高执行官和实际掌权人,而这个人正站在她面前,随意地道: “江盛也是如此,公司团建或者年会,男女员工都拥有不喝酒的权利,想喝什么只凭自己喜好。” “但是我……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去一点点攀升,现在的我……”许初允犹豫。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你觉得受之有愧?” 许初允点点头。 “付出多少收获多少,是学生时代的观念。但你进入社会已经一年了,就该明白这个世界不是生来公平的。该你拿的资源,你就好好拿着,并且借着这股东风向上走。” “只有你成为资本,成为掌权者,拥有话语权的那一天,你才能制定规则。譬如,从此以后,你可以让赋予职场上,女性想喝什么喝什么的权利,不必听从他人意见。” “这是其中一点。你不成为高位的掌权者和资本,怎么去推翻前人千年来制定的规则。” “明白吗?” 许初允微怔。 从来没有人这么将权势、名利场背后的一切,这样直白地剖析给她听。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学生阶段,只要努力,就能期末拿高分,老师们会看到她的付出。只要她好好演戏磨炼演技,跑配角刷脸,总有一天会有导演看到她的。 她恍然有些领悟,要成为资本,成为掌权者,才有决定一切、制定规则的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艺人出名之后都会转型幕后,开始投资入股的原因吗?就跟职场上,员工从打工人变成管理层,再变成老板或者合伙人吗?”许初允问。 江闻祈淡淡颔首。 “可是,为什么你要把这个机会给我呢?你有很多选择不是吗,只要你挥挥手,多的是人蜂拥而来。除非……我身上有什么你需要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许初允反应很快,举一反三,“即然是利益交换,我身上无利可图,你为什么要做亏本买卖?如果你说是感谢我帮你应付家里人,但薪酬你之前就已经付清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给你喂资源,要么图财,要么图色。 就像周承修,他为什么要给全班女生送奶茶茶点,送室友奢侈品,不就是想让她们替他说好话,想追到她吗。 许初允的眼神顿 时警惕起来,不加掩饰。 江闻祈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道:“你有最好的资源,为什么不用?你可以用高奶奶来拿捏我爷爷,进而拿捏我。” “很明显,这个机会已经被你浪费了整整一年。” 许初允感到不可思议,他是在教她怎么从他身上获取利益、拿捏他吗? “我做不出来这种事。”许初允快速说,“人要有底线,我的底线就是奶奶,亲人不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所以我不会。” 她在世界上拥有的真情已经不多。 奶奶是她心灵的一块净土。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底线,我猜想应该也跟您在商场一样,有的钱能赚,有的钱不能赚。如果没有底线,法律上条条都是赚钱的法子,这个道理,我相信您应该比我明白这一点。” 许初允说到这里,忽而笑了笑,“还是说江总不知道,这一课需要我教给您?” 江闻祈挑眉。 这是反将了他一军。 许初允说完这句话,还是道:“总之,还是谢谢您,不论如何愿意耐心跟我说这些,给我机会。大家都说娱乐圈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说不定我的贵人就是您?” 她把自己都说笑了,话里的恭维味道太强,让她很不习惯。 许初允退后一步,“我先回去了,江先生,回见。” 她转身,没走几步—— “签约的事,会有人联系你。” 男人低沉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初允脚步顿了顿。 却没有再说什么受之有愧的话,离开了。 回到原位入座,这场局的气氛也不甚自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融洽,胡理事也是怕最后无法收场或者反而让众人关系闹僵,率先说熬不了夜了,先告辞了,众人也客套着改日再聚,纷纷离场。 李导跟着其他贵客一起走专用电梯下楼,电梯门合拢之前看了许初允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穆湘和陈焱逸不想漏掉这个露脸的机会,也去送别了。 许初允最后在普通客用电梯门口看见了一直等着她的李念,正焦急地踱着步,心中一暖。 “不是让你在大堂等我吗?”许初允挽上李念的手臂,捏了捏她冻得发僵的胳膊。 “我不是怕你出事吗,毕竟大家都这么传的,有些局可脏可难看了,我脑补了好多种发生场景,都准备好今晚要是见不到你回来,我就报警了……” 李念声音虽低但坚定,又好奇地问她:“怎么样啊?这些参会的大佬们性格如何?好说话吗?有没有发生什么八卦?” 许初允没接话,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张脸。 她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李念,过几天可能会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先不告诉你,反正是个超级好消息。”许初允故意逗她。 “啊啊啊啊什么好消息啊,你要升咖 了吗?还是我要升职加薪了?还是说导演惜才,要给你加戏份了?” “不告诉你,过几天再说,反正是个超级好消息。” “你好坏啊初初,怎么现在这样,我今晚睡不着觉了,能不能先跟我透露一下……” 聊天谈笑声一路远去。 许初允到家时已是快晚上十二点。 她走到客厅,一眼扫到后面吧台上整齐排列着的一排酒,包装有些熟悉,问萍姨:“这是谁送过来的吗?” “这个是十分钟前陆总助送过来的,好像是江先生今晚买的。”萍姨说,“陆助说先生吩咐,放在家里,想喝或者送人都可以。” 许初允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现在场景安全,她在家里,奶奶也在二楼房间,这种情况下小酌一下应该没问题? 许初允想着,洗漱完换好睡衣,取来分酒器和开盖器。 喝之前,许初允还是叮嘱道:“萍姨,如果我等会喝醉了,麻烦您把我送到另一个房间吧。” “好的太太。”萍姨应声,本想问今晚不和先生睡吗,后来又想小两口的事她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只笑着应:“那我先去把那间房收拾规整。” 许初允点点头。 萍姨虽热情话多,但干活麻利,什么菜系也都会,情商高眼色好,如果不是许初允现在请不起这样的阿姨,不然她肯定想挖走。 刚刚开盖,栗子酒醇厚的香气就飘散出来,许初允轻嗅两下,唇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 太少了,不太能尝出味道,只觉得鼻尖萦绕的香气低醇温厚,勾人极了,让人想再试一口。 许初允大着胆子,稍稍抿了一小口,这次能觉察出来口味了,前调醇厚清香,后调清冽,回味无穷,并不酸涩,她从来没喝过品质这么好的酒。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安静的雪夜,室内干燥而温暖,许初允喝得上头,额头渗出薄汗。 除去今晚这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外,最近一两周都过得算舒心。有亲人在身侧陪伴,也能够尽一份孝心。 雪夜路难行,江闻祈不知道今晚还回不回来。 想了想,许初允低头,发了条消息: 【今晚还回来吗?如果要回来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 萍姨刚收拾完下来,就看到自家太太正闭着眼倒在半开阔式厨房外的吧台上,一只纤细的胳膊垫着脸,另一只手伸出台面。 侧脸埋在臂窝里,一张精致小脸白皙带粉,似染了淡淡的胭脂,显然是喝醉过去了。 而旁边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赫然便是江先生,黑色大衣刚脱下丢在一边,就要俯身去抱昏睡过去的女人。 她一惊,忙上前迎道:“先生回来了?您快去收拾吧,太太交给我就行。” 萍姨说着就伸手想要接过许初允。 却没想到江先生微微侧身避开了她,轻轻松松便将女人公主抱了起来, “没事,我来吧。” 萍姨‘啊’的一声,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眼看着江先生抱着女人上了楼梯,又在拐角处顿住,吩咐道:准备一碗解酒汤。 ?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他的嗓音也低沉微哑,像是喝过了酒,带着颗粒感。 “好的。”萍姨说,走到厨房,麻利地走到厨房煮了一碗葛根汤,忙不迭地送到江闻祈房间。 房间门半掩着,像是考虑到她要进来。 萍姨还是先轻敲了两下门,听到江先生说“进”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端着白瓷汤碗进去。 房间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微弱了床头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映射出卧室大床边相缠绕的两道身影。 平时温柔好说话的女主人此刻正半靠在床头,蜷缩成一团,上半身却在男主人的怀里,极其依赖和眷恋的姿势。 如瀑的黑发掩住她的侧颜,只隐约能看见一双秋水朦胧似的眼,染了水雾。 萍姨不敢乱看,只低着眉走过去,将热腾腾的葛根汤放到床头柜上。 看起来许小姐醉得很厉害,江先生似乎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萍姨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帮忙的事,就听到他淡然沉稳的嗓音:“辛苦萍姨,你去休息吧。” “好的。”主人家发了话,萍姨立马正了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出房门,再将门轻轻合上。 咔嗒。 伴随着这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关门声响,室内再度恢复到寂静。 窗外下着簌簌的小雪,世界再度沦为银白一片,干净寥落。 熟悉的清甜果香往他的感官里钻,江闻祈微微皱眉,稍抬下巴,避开那点温软的清香。 “讨厌……”细碎温软的呢喃声忽而从怀中传来。 许初允脸埋在他怀里,手指却紧紧拽着他的衬衣袖口,将他平整顺滑的袖口也揉皱。 一看就不甚清醒,语气也是低低的。 “讨厌?”江闻祈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一遍,脸低下去,看着怀中人。 她闭着眼,眼睫轻轻颤着,似脆弱的蝶翼,一不小心就会碎掉。脸颊两侧洇开不正常的淡粉,似熟透的水蜜桃,迷离柔和。 他嗓音也低下来,轻轻的,像窗外细碎的落雪声,纷纷扬扬。 “讨厌我吗?”! 第 29 章 昨夜 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室内,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显然不太安稳,有些不舒服。 自然也无法回答他的自问。 江闻祈保持着这个有几l分别扭的姿势,停顿了几l秒,而后伸手贴着解酒汤的碗壁试了下温度。 还有些烫。 他又等了会儿L,直到葛根汤稍凉下来,确认温度可以入口后,才端起来送到怀中人的唇边。 碗沿微微倾斜,棕褐色的汤以一种缓慢的匀速送入她的口中,复又停下。 等待确认她咽下之后,再送下一口。 江闻祈视线停在她沾了水光的唇上半秒,又移开,只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她的耳垂最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到,还有些细小的绒毛,更添几l分稚气。 第一口第二口稍算顺利,许初允乖巧地任由他操作着。 而后似乎感官迟钝地是尝出了味道,许初允秀气的眉皱起,往后仰了一厘,避开那只白瓷碗,小声嘟嚷着,“苦……” 这是嫌苦不想喝了。 她避开时的小动作刚好撞到江闻祈端汤药的那只手腕,汤水晃了两下,落下几l滴在她胸前的睡衣。 江闻祈微拧眉心,先抽过几l张纸将那点湿润擦干净,又将碗先轻轻放下,想要起身去换蜂蜜水。 奈何刚要起身,就被一股力拽住,低头一看,许初允纤细的手指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指骨泛白,像是被遗落在游乐园的孩子,懵懂地抓紧唯一的一线希望。 她又开始低低呢喃着什么,像不甚清醒的梦话,江闻祈顿了一下,还是低下头来。 模模糊糊地听清了两个字眼。 “妈妈……” “不要走……” 这是把他当做妈妈了。 不合时宜的,江闻祈忽而想起助理一年前递给他的一沓资料。 里面按照清晰的时间线,详细地记述了许初允从小到大所有零零碎碎的事件,从幼儿L园到大学,人生轨迹一览无余,家庭情况和组成只是最表面的,还有许多许初允自己都可能已经忘掉的东西。 某种程度来说,他比许初允还要了解她自己。 江闻祈没有再起身,而是一只手维持着现在的姿势,托住怀中人,另一只手打开旁边的抽屉,找出几l颗之前备着的蓝莓糖。 许初允并不重,也就九十多斤出头,但这样单手承担一个成年人上半身的所有重量快二十分钟,也是不小的负荷,江闻祈却一直神色如常。 半哄半强迫地,总算是让许初允喝完了一整碗解酒汤。 他准备起身去书房,然而怀中的人像是黏上了他似的,分离不开,一有起身的动静,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攥紧他,也不知道哪儿L迸发出来这么大的力气。 江闻祈揉了揉眉骨,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在他人高手长,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帮许初允褪掉 棉拖和家居袜,又抱到属于她的床的位置。 身体与松软的床相接触,喝完解酒汤的人显然舒服了很多,不再不安地呢喃了,肉眼可见地乖顺下去,陷入沉而香的梦乡。 …… 许初允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蝉鸣聒噪,烈日灼灼,暑气难消。 彼时她艺考顺利考上梦中情校,正准备和朋友去毕业旅行,妈妈和爸爸都很支持她出游,只叮嘱她记得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去哪里都要发具体的酒店地址和车次信息。 只是出发那天天色昏暗,乌云黑沉沉的一片翻滚着,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飞机航班延误,一声又一声机械的通报,漫长的等待中,焦躁又烦闷。 许初允低头滑动着手机,正想跟妈妈说一声飞机延误了,界面却忽而变为爸爸的来电。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飞往B市的3057航班,由于目的地天气原因,不能按时登机…….” 字正腔圆流于机械的播报女声,一声声响动着的提示,像刺耳催促的铃声。 许初允盯着来电,一阵阵不真切的心慌涌来,噎住她的咽喉。 也许是母女连心,按下接听键时,许初允已然有些预感,因此听到爸爸说车祸住院时,也分外冷静。 她冷静地跟同伴告知了这件事,甚至不好意思地道歉说下次再请客致歉,许初允面色平静地提着行李下了候机厅,坐上地铁,地铁上还为一个年岁与奶奶相仿的老太太让了座,顺带申请了机票退款。 许初允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 她短暂地回望了自己十几l年来的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相对幸运的,知足且幸福。她父母恩爱,家庭关系和谐亲密,她从小在充满爱与幸福的氛围里长大。 虽艺考是条曲折又耗费财力人力的路,但她天生条件出众,又讨老师喜爱。妈妈支持,爸爸虽然有些反对,但是爱妻如命的他还是沉默着应了。 从此之后家里便缩减开销准备她上学的开销,早早地备好了存款,许初允也如他们想的一样争气,通过了好几l所名校的校考,被当做艺考培训学校的活招牌。 直到那个骤然晦暗的下午,一切幸福的彩色影像,在时间轴上走到十八岁的节点时,猝不及防地被按下暂停键。 一切定格为黑白默片。 夏夜的暴雨忽然而至,将她从头到脚淋得透湿。 车祸,休克性失血,内脏大出血,颅脑损伤……她看到自己向来寡言沉稳的爸爸失态地跪在医生面前,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眶红着,求他们救救他的老婆。 他真的、实实在在地跪了下去。像沉稳如山的顶梁柱倒下去,折掉所有的脊梁。 许初允慌忙地上前想要把爸爸扶起来,医生们见惯了这种场景,帮着许初允一起扶起来,客观而不带情绪地道:“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任何手术我们都 是尽全力的。” 手术结束后,许初允进ICU病房探望过妈妈一次。 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安静地睡着了,缠绕着各种密密麻麻的管子,唯有仪器安静的滴答声。 那是许初允第一次这么具象化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仿佛一层灰笼罩了整个空间。 只是没有撑过第三天。 医院通知家属早点接走。 她换上了白布孝服,捧着妈妈黑白的画像,在殡仪馆里最后见了妈妈一面。 妈妈还是像之前一样美丽,如果忽略她肿大又缝合起来的腹肚,忽略她苍白乌青的脸色,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只是推进去了半个小时,那么大个的人便化为了一堆白暗的骨灰,工作人员拿着铁制的撮箕,扒开没有完全火化的骨头,将骨灰扫进容器里。 她的妈妈,生她养她的妈妈,从此就眠于冰冷的骨灰盒里。 妈妈走后的半个月,爸爸料理完一切后事,将家里的银行卡和密码交给高秋莲,也跟着走了。奶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夜老了十岁。 分崩离析。 家里三个人的微信小群,从此之后只有她在自说自话,那两个头像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过一句‘乖乖,降温了记得添衣’,‘乖乖,生活费够不够?’。 许初允在梦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无法自抑地小幅度地抖着,又蜷缩起来抵御那种渗入骨髓的痛苦。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些痛苦的往事,像是机体的保护机制。妈妈刚走的几l个月,她几l乎每个月都会梦到妈妈,失眠严重,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直到昨晚再度遇到那种事,她才惊觉自己有多想念有爸爸妈妈做后盾的日子。 如果是妈妈,一定会说没事回来吧,你妈妈养你的钱还是出得起的,不需要吃这种苦头和委屈,不需要撇去所有自尊,像随波逐流的商品,任人羞辱和。 有什么温热的掌心,滑到她的背后,轻轻一下下地拍着,和缓的节奏,让她想起幼时被妈妈抱在怀里哄睡的场景。 她颤抖的身躯在那种匀速安稳的节奏里,终于平缓了下来。 “没事的,我在。” 有人这样低声说,语气很平稳,却意外地有说服力,又将她用力掐紧的手缓缓掰开。 许初允终于安定下来。 只是脸颊上残留着破碎的泪痕,眼睫还轻颤着。 有什么冰凉似玉的触感,轻轻滑过她的眼角,替她将泪水擦去。 …… 下了一夜雪后的清晨。 日光熹微,天地澄澈而银装素裹。 头有些昏昏沉沉,透着宿醉后的疲惫,却没有意料中的腰酸背痛。 清醒了几l秒,缓过神来后,许初允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视野的却不是往常的空空床边。 她的正脸埋在柔软顺滑的衣料里,似乎在谁的怀里,温热的体温从紧挨着的另一具躯体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 清冽疏离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腔,有几l分熟悉的眷恋。而她的侧脸正压着对方的手臂,有力劲瘦的胳膊绕过她的颈后,横贯在她的腰上。 全然保护性的姿态,像是将她从头到尾包裹住,独占在巢穴里。 什么情况…… 许初允不敢置信地微抬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分明利落的下颔线,还有锋锐凸起的喉结。 幻觉吗?还在梦中? 但她绝不可能认错人。 她终于‘啊’的惊呼出声,“江闻祈……?” 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之后,许初允就察觉到不妥,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然而还是惊动了沉睡中的男人。 男人睫毛轻抖了两下,睁开眼,眼下薄薄乌青,深邃漆黑的眸子里仍有几l丝淡淡的困意。 他随意地扫了怀中的许初允一眼,“叫什么?” 许初允被他自然至极的反应整得有些懵,“你……我……为什么……” 她不是跟萍姨说把她安置在别的房间吗?江闻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 江闻祈已然闭了眼,紧了几l分手臂,打断她:“再睡会儿L,有什么事等下说。”! 第 30 章 昨夜 江闻祈的语气和动作太过自然,许初允大脑缓慢地运转了两秒,竟然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 世界重回黑暗后,消弭的睡意又铺天盖地围绕回来。 一个冬日清晨,温暖且安定的被窝里,人很难拒绝再睡一个回笼觉。 没多久,许初允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 再度醒来,已是响午时分。 许初允被不断振动的手机铃声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已经伸手去摸索手机,闭着眼熟练地按下接通。 “您好,请问是许初允许小姐吗?” 手机贴近耳廓,是一个温和的年轻女声。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许初允翻了个身,埋进旁边不属于她的那只深灰色枕头,声音清晰利落。 怎么会有枕头都带着清冽疏离的香气。 跟梦里那点抚慰人心的安定气息很像,许初允鬼使神差地轻嗅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噌地一下坐起身来。 “许小姐您好,我是盛汇传媒人力部的工作人员,苏秘书应该有跟您说过,我想问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办理一下签约呢?我们好提前预约时间。” 一听说是签约的事,许初允游离的魂也瞬间归位,“您好,我知道的,请您稍等片刻,我看一下行程安排。” “好的没问题。” 许初允一边翻动着日历本,一边快速划开微信,未读消息很多,她捡了最重要的看。 陆总助:【许小姐您好,关于签约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会让董事办的苏秘书联系您,她负责盛汇传媒与公务相关的对接。】 李念:【初初!恭喜!你初试过了啊啊啊!】 【快去准备复试吧,官博已经把复试的时间地点放出来了!】 【怎么不回消息?高兴得晕过去了?】 【十二点了,你怎么还不在,别吓我啊!】 …… 许初允先快速回了李念一句,而后看到联系人那一栏也有一个小红点。 她仔细扫了一眼,是一个企业,看头像和昵称来说,应当就是那位苏秘书。 许初允点了通过。 那边似乎一直在线,很快就发来了一串公事公办的措辞。 Natalie:【许小姐您好,我是江盛董事办秘书部的Natalie,关于陆总助交代的事,接下来都会由我来负责。】 Natalie: 【有关盛汇传媒的相关背景资料、历年发展、现状构成、未来展望,以及对艺人的规划和具体合约,已经发送到您微博上预留的工作邮箱,请您查阅。 该文档旨在帮助您能对文娱领域里的盛汇传媒有一个更好的了解,过程中,有任何疑问您都可以在这里跟我提出,我会为您解疑答惑。 具体签约将由人力部副部长hr陶宁艾亲自联系您,确认要签约之后, 她会与您预约时间。如果届时您对团队里的成员不满意,包括但不限于经纪人、执行经纪人等,或者有别的合同条款需要修改或补充,都可以直接与我沟通。】 除开聊天列表里的PDF文件,许初允点开邮箱,果不其然打包整齐的电子文件。 看着一叠叠的资料,许初允有些头晕发麻。 江盛的工作效率实在太高了,行事干脆利落,绝无一句废话和拖延,一看便是跟着那个人的下属风格。 她捋清楚思绪,先对电话那边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看消息,晚点我回您电话好吗?” “好的,许小姐,您随时联系我都可以。” 挂了电话,许初允看了眼身侧的床,已经空了,她伸手探了下余温,冰凉的。 难道早上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许初允对昨夜的记忆朦朦胧胧,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人带回了房间,她一开始以为是萍姨依言把她送了回来,但是早上好像又听到了江闻祈的声音。 许初允看了下微信,想要进一步确认。 杂七杂八的消息很多,唯独没有来自那个头像的。 还有正事要做,许初允麻利地起床收拾,一边吃萍姨做的午餐一边翻看着合约。 萍姨笑眯眯地道:“太太多吃点,第一次看您这么晚才起床,江先生还特地吩咐了今天中午要做清淡一点。” 许初允刚喝了一口清爽的薄荷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萍姨又道:“太太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我看先生半夜还下楼来拿湿毛巾……” 许初允一口茶呛住,咳嗽起来,“昨晚……不是萍姨你照顾我的吗?” “啊,不是我,太太,是江先生把您抱上去的。”萍姨有些诧异,随后又反应过来:“您醉得厉害,可能不记得了。江先生好像一夜没睡,一直在照顾您呢……” “……” 许初允长长地吸一口气。 怎么办,她好像又麻烦他了。 他的好意怎么还……要不,再送他一条皮带? 还有,她昨晚醉酒,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许初允编辑措辞。 冬日初雪: 【江先生,不好意思,昨晚我喝醉了。 昨晚……我没有做什么冒犯到您的事吧?】 她等了三分钟,那边没有回复。 江闻祈的忙碌程度与他回消息的速度成正比,许初允隐约听说过江闻祈拥有三个手机,另外两部工作手机经常是另一位总助在打理,按照轻重缓急来处理。 许初允习惯了,没纠结太久,她马上要进组了,干脆快刀斩乱麻,约了下午的时间。 盛汇传媒位于江城高新区,远近都是高耸入云的科技大楼,盛汇大楼巍然屹立,依然是颇具设计感的外形,蔚然壮观又很有辨识度,远远地就能一眼看见。 玻璃幕墙折射出微冷的虹光,像是钢铁森林中的瑰丽美景。 迎接她和李念的是人力部的副部长,一边带她参观盛汇大楼,一边亲自为她讲解。 “……最后是合约问题,公司按照艺人评级会给出A档、B档、C档和D档,共计四类合约,具体合约的细则……” 陶宁艾专业地侃侃而谈。 许初允仔细听完她的讲述。 最后给她的是C档合同,对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来说算是比较优厚的合同了,也就是说客观角度来讲,江闻祈给了她机会,却也没有大肆给她开后门。 A档合同普遍是顶流或者一哥一姐的顶梁柱,相应的公司也会在分成和各方面权益上退让一部分;B档则是一二线艺人;C档适用于三四线及以下;D档则是刚起步的新人。 公司与演员三七分成,并且会提供更加专业的执行经纪、艺人宣传、粉丝运营等服务,专业且省心,让艺人专心深耕自己所在的领域。 许初允没犹豫多久。 确认合同没有差错之后,她拧开笔盖准备签字,想起李念,忽而问:“我助理跟了我很长时间,可以一起带过来吗?” 陶宁艾沉吟了片刻,“只要她的简历符合盛汇人力部的招聘资格的话,自然是没问题的。” 签完合同,档案留存,流程走完后,陶宁艾一边整理文件,状似不经意地问,“小许,你和苏秘书是不是关系很好呀?” 苏秘书,也就是Natalie,是董事办秘书部里的一把手,据说很有可能会接替陆总助的位置,也算是老板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之一,很多老板的私事只会交给他们处理。 “不是,只是认识而已。”许初允说。 陶宁艾便很有眼色地没有多问。 签完之后,陶宁艾送她们下楼,等电梯的期间,许初允收到两条消息通知。 她似有所感地低头一看。 W:【没有】 是回答她中午发的问题。 许初允松了一口气。 她打字:那就好…… 没打完,那边又慢悠悠地发来两条: W:【只是有人一直叫我】 W:【还不让走】 “……” 隔着屏幕,许初允都能想象出他说这种话的语气。 定然是漫不经心地挑着眉,冷淡眸光里染着似有若无的淡淡戏谑,看她窘迫的样子。 譬如此刻,单单是隔着手机的文字表述,许初允已然尴尬得血液上涌至大脑,胳膊都在发软。 原来她做的梦是真的。 哄着她入睡的那个人,竟然是江闻祈。 正想着是装没看到还是怎么的,客梯门忽而打开。 许初允抬眼望去,一群挤满整个车厢的年轻少年们,个个眉目俊朗,打闹着的声响都一顿,跟许初允一行人对上。 “陶姐好。” “陶姐下午好。” 短暂地愣过后,里面的大男孩们纷纷跟陶宁艾打招呼,投向旁 边许初允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打量和好奇。 “你们搞团建啊?这么多人不去训练,要去干嘛呢?”陶宁艾轻啐了一声,笑着问。 “Linda姐说今天下午四点的会呢,”其中一个人率先回答,往旁边靠着想挪出位置来,“现在下午茶歇时间,客梯供应不求,要不陶姐你们跟我们挤一挤。” “谁要跟你们挤。”陶宁艾没好气地道,“我们等下一趟吧。” 下一趟迟迟没来,陶宁艾有些烦躁,她马上还有一场重要会议,容不得迟到。 想了想,陶宁艾带许初允和李念刷卡进到另一区域的电梯。 许初允去江盛大厦时见过董事专用电梯,她踌躇着问陶宁艾:“这个我们能坐吗?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的,我们老板是大忙人,几乎一年来不了盛汇几次。” 陶宁艾按下下行键,随口道,“我们老板行程比那个顶流L还紧还难追。我线下见过很多明星,知名的不知名的,唯独只有老板,只在年会上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搭上。” 许初允应了一声,充当安静的倾听者。 “不过那次也只是匆匆发了个讲话就走了。”陶宁艾有些遗憾又是庆幸地道,“还好我们江总有家产要继承,不然如果他来娱乐圈,我旗下的男艺人恐怕永无出头之日……” 陶宁艾话音未落,电梯门已到达打开。 空气忽而陷入死寂。 许初允的视线从电梯里厚软暗红色的华奢地毯往上移,依次是锃亮的皮鞋、顺滑垂感的西装裤、修长双腿,而后是宽阔平直的肩线,挺立的喉结。 豪华而宽阔的电梯里,领头的男人一身烟灰色手工定制西装,隐约能窥见挺拔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薄唇,下颔线锐利,分外熟悉的身形。 正是刚才‘一年也见不到一次’‘比顶流还难追’的正主。 许初允今早还在这个人的怀里睡过回笼觉,此刻却在工作场合猝不及防地撞上。 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秘书打扮的精英人士。 此刻,两行人的视线在沉默尬滞的气氛里对上。 默了几秒,陶宁艾强笑着开口:“江总下午好。” 而后又冲他身后的两人打招呼:“陆总助、程秘书。” 许初允跟着点头打招呼。 江闻祈居高临下扫了一眼,没说话。 压迫感却愈发强烈。 陶宁艾表面镇定,实际上腿已经在发软。 她怎么这么倒霉,一年来不了一次、日理万机的江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刚才的话被听到了多少? 冷汗顺着陶宁艾的额头滑落,她也做好了被问责未经允许跑到董事专用电梯的过失。 陆林看了眼面前许初允,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江闻祈。 向来会揣摩上司心意的他,此刻也有些搞不懂今天江总此行有什么目的。 最终是江闻祈淡淡开口:“上来吧。” 陶宁艾连忙鞠躬道谢,带着许初允和李念上去。 电梯面积很大,装下一行人绰绰有余。 许初允站在角落里,只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她余光瞥见对面的光洁厢镜反射出的男人微垂头的侧影,江闻祈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划开手机,轻敲了几下。 叮。 许初允的手机,瞬间响起消息提示音。 这一声在安静的厢内很清晰。 瞬间吸引了陶宁艾、陆总助、程秘书等一行人默不作声的目光。 许初允心底隐约有预感,下意识地扣紧手机,脚心因为紧张开始泛软。 旁边的李念用手肘推了推她,“初初,你有消息。” “我等会看。” 许初允说。 她不知道她的预感对不对,但以防万一还是晚点再看。 没想到李念更用力地推她,“万一是剧组发来的重要消息呢?比如要提前进组,像上次一样,你快看看。” 李念催得急促,比她更焦灼。 许初允只好硬着头皮点开聊天框。 W:【?】 一个问号,什么意思? 看她紧张,逗她好玩吗? 许初允打字,语气不怎么客气:【我现在没空,有什么事等下再说。】 是把今天早上江闻祈说过的话,原数奉回。 噌的一声,发了出去。 前方却是安静的。 许初允眨眨眼,不可思议。 他开了静音,还是直接把她消息免打扰了? 收到消息,江闻祈微抬起头。 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某个埋着头努力思考措辞的人。 她低着头,只露出一个圆润极黑的发顶,然而江闻祈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却是昨夜她整个人埋在他怀里的画面。 像蜷缩在巢穴里的小动物,风雨晦暝中依偎着眷恋的亲人。 电梯平稳地下滑着,即将达到一楼。 许初允还在想怎么继续趁势追击,手机又紧接着‘叮’了一声,聊天界面跳出一行新消息。 W:【那江太太】 W:【今晚有空一起吃晚餐吗】! 第 31 章 昨夜 啪嗒! 掌心的手机一个没拿稳,滑落到地上,许初允忙俯身去捡。 旁边的陶宁艾动作更快,先她一步捡起了手机。 许初允呼吸都滞了一下。 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还停留在那个聊天界面,如果陶宁艾稍微瞟一眼手机的界面…… 好在,陶宁艾很尊重她的个人隐私,拿起来时手机正面是背对自己的,一眼都没看就递给了许初允。 “谢谢陶姐。”许初允说,悬吊在空中的心也在拿回手机时安定下来。 以防万一,她还是直接将手机屏幕锁定。 电梯停在一楼,陶宁艾率先出了电梯,陆总助一行人应当是要去负二楼,没动。 “江总再见,陆总助、程秘书回见。”陶宁艾笑着跟电梯人的告别,只有陆林冲她微微颔首算作告别。 电梯门再度合上,陶宁艾表情也松弛下去,长呼出一口气,回头歉声道:“不好意思,差点连累你们。” 许初允摇头,“哪里的事。”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陶宁艾笑着道,“等合同录入到系统里,我就安排你的团队跟你见个面。磨合过程中,只要是合理的诉求,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反映。” 许初允点点头,“谢谢陶姐。” 她和李念告别陶宁艾,走出了盛汇大楼。 想起刚才收到的那条消息,许初允有些心跳失衡,似乎从昨晚的局开始,事情就隐隐约约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她逃避似地一路上没看手机,和李念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 两人坐下来点了两杯咖啡,聊了会儿有的没的,气氛轻松,像是预兆着光明未来和新公司的憧憬。 李念忽而收了笑意,说:“初初,很感激你之前对我的帮助。” 许初允心下咯噔一声,不安感愈发强烈,笑着道:“怎么这么客气?应当是我谢谢你才对,不去扬名立万,跟在我身边当一个小助理,大材小用了。” 李念摇了摇头,罕见地没有跟着开玩笑,而是正色道:“接下来,我可能没法继续陪你了。” “怎么这么说?” 许初允有些懵,明明昨晚的时候李念还很兴奋会有什么好消息,“是害怕通过不了盛汇的招聘资格吗?但是你经验丰富,一定可以通过的。就算不通过,也可以想别的方法。” 李念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李念说:“今天早上,我妈妈摔断腿了,没人在家里,我得回去照顾她。” 千万言语顿时哽在许初允喉中。 她隐隐约约听李念说过家里的情况,她老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大山,家里重男轻女很严重,李念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供弟弟上学了,这些年在江城,她逢年过节只会邮钱而不回家过年,定然是有怨的。 只是李念不说,她就没问。 原先预 备好的挽留的话没法说了,许初允沉默了几息,最后道:“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也希望你妈妈早点好起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以后如果你想回江城,一定要联系我。” 她本想说只要李念回来,助理的位置都会留给她,但是又想到自己现在签了公司,从个体户变成了公司代理,许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做主。 李念体谅地笑笑:“谢谢你,这顿咖啡我请吧,也谢谢那次见面你的热水和布洛芬。” 她没告诉许初允,其实第一次初见的那天她就想要离开江城这个城市,那时她已经能窥见自己的未来,无非是拿着稀薄的五六千工资,在这个城市充当养分,直到枯萎的那一天。 两人又在咖啡店聊了几句,互相嘱托彼此,最后散了。 许初允心情有些压抑,像是一起约定好打拼的朋友回老家了,留自己一个人在原地的茫然。 她与李念不像上下级,也不像同事关系,更多像在大城市一起打拼的朋友。 只是人,终究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向前走,没有谁能陪到最后。奶奶不行,李念更不行。 许初允解锁手机,意外地看见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W:【爷爷想请你和奶奶吃晚餐】 许初允:“……” 前后三句话连起来,她总算明白江闻祈的意思。 原来是江爷爷要请她和奶奶吃晚餐? 为什么江闻祈发出来就变得充满歧义,害得她白紧张了一阵,胡思乱想。 许初允呼出一口气,难得地有些恼怒。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电梯里碰上的时候发消息给她。 不用想,又是故意在逗她。 许初允恹恹地回了个“好”字,锁了手机,回家跟奶奶说了这件事。 高秋莲听说了晚上要一起吃饭,淡定地点了点头。 许初允正准备跟奶奶说一声自己事业上的进展,却听到高秋莲忽而道:“初允,我准备后天回老家。” 许初允猝然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有些惶恐地握着奶奶的手问,“奶奶,是在这里呆得不开心吗?” 不等高秋莲回答,她懊悔地道:“还是说因为我最近太忙了没有照顾到您的心情?没能陪您出去玩?对不起……” 高秋莲摇了摇头,“挺舒服也挺开心的,但是人没办法一直过这样舒服的日子。” 许初允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下来。 叔父叔母那边还等着奶奶帮衬,譬如堂弟还需要奶奶帮忙接送、照料。 奶奶生病时,叔父一家作为在世上仅存的亲戚之一,也确实出过一份力,许初允没什么立场开口劝高秋莲。 “而且,你不是马上也要进组了吗?也没空陪我,不如去专心忙工作。” 高秋莲拍了怕她的手背,语气轻松,“再说了,我跟你们住一起,总归是对你们小夫妻有些影响的。” 许初允摇摇头,“您别这样想,您来我们 开心还来不及,要是您不习惯,可以住别的地方……” 高秋莲笑笑,那你就当我一个地方玩腻了,想走了,我也想我的孙子了。总不能只让你一个孙女老是霸占着我吧???[” 许初允微叹口气,“……好。” 她伸出手用力地抱住高秋莲,“那您好好照顾身体,我等有空时回老家看您。车票还没订吧?我帮您订。” 高秋莲心底也暗叹口气,用力地回抱这个曾经爱撒娇、活泼,后来却一夜长大沉静成熟起来,让她又心疼又欣慰的孙女。 “会的,你也是,别减肥,好好吃饭。”最终,高秋莲只叮嘱她记得好好吃饭。 晚餐在江城有名的一家米其林餐厅。 餐厅位于整个江城最高的楼宇上,是国际建筑师的知名之作,楼高483米,也是江城在国际上著名的地标性建筑。 楼底有许多慕名而名来打卡的游客,都被安保拦在十米以外,从39楼往上,门禁更是严格到一个等级,多是高奢场所或者秘密办公地点。 许初允跟奶奶在餐厅负责人的带领下,来到99楼。 餐厅占据了整整一层楼,打通了隔墙,更显得无比的宽阔。外侧是一整面环绕的弧形落地窗,可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欣赏到江城的风景。 视野极好,繁华夜景一览无余,让人生出一种纸醉金迷、整个江城都为之倾倒的沉溺感。 许初允挽着高秋莲的手,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入座,她稍稍观察四周,便知道这个位置是整间餐厅的最佳观景位置,景色尽入眼底。 作为江城最难订位的三星米其林餐厅之一,预约已然排到后年,而此处观景最佳的座位,更是钱所不能搞定的,平时都是专门留空出来预留给身份尊贵的顾客,必然是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地位和权势才能够享受到。 等了一会儿,江爷爷和江闻祈才姗姗来迟。 江闻祈替江国海拉开座椅,而后才在旁边入座,坐下后低头拨弄了几下手机。 许初允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亮。 她看了眼旁边,低头划开。 是江闻祈发来的消息。 W:【等很久了吗?】 许初允回复:没 那边江爷爷坐下,温声道歉:“路上有点堵车,江城的交通情况,你知道的,不好意思了,秋莲。” 高秋莲斜了江国海一眼,语气不太客气:“你怎么不坐地铁?地铁不堵车。” “马上入土的年纪了,怎么好占用公共资源,让年轻人给我让座呢?” 江国海被怼了,却并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道:“毕竟现在年轻人也不容易,是吧初允?” “江爷爷好。”许初允礼貌地跟江爷爷打招呼。 一别大半年,江爷爷的头发已然全白,肉眼可见的老了。 却看得出他对今晚的晚餐很重视,穿得一丝不苟,精神头很足,脊背挺拔,眯起的眼纹里尽然都是如歌岁月、历经沧桑和风雨 的平静超脱。 “好久不见,初允越长越漂亮了。” 看到许初允乖巧礼貌地打招呼,江国海不吝惜地夸她,“之前身体不好,一直没机会好好见见你。闻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表达,他没让你受什么委屈吧?” “当然没有。”许初允浅笑着道,“闻祈对我很好,人也很好。” 被她发好人卡的男人慢悠悠抬眼,看了她一眼,替她将桌前的餐布拆开,摆放好,又低声问她:“今天是不是吃不得凉的?” “……” 当着两位老人的面,许初允肉眼可见的耳朵红了一瞬。 她不知道江闻祈怎么知道的,强压下羞涩淡定地颔首:“嗯。” 江闻祈按下铃,跟闻声而来的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 后面从凉菜、前菜、主食开始一道道上菜品,没有辛辣刺激,也无过凉食物,很好地照顾了老人家虚弱的脾胃,也照顾了今天无法吃寒性食物的许初允。 许初允反而生出些愧疚,江闻祈工作事务繁忙,现在还要陪着她们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只是这次吃的菜不比之前,每人都定份定量,不似家常菜,能盛汤或者夹菜,她一身演技无法落到实处,只能通过面部小表情来扮演一位‘久别胜新婚’的年轻妻子。 唯一一道需要分食的菜品,江闻祈用刀叉提前分好,将那一小碟推到许初允面前,“够吗?” “够了。”许初允接过,尝了一口,很鲜香的滋味,“你也多吃点。”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工作那么累,多保重,不然我会担心的。” 话一出口,许初允又觉失言,一不小心又过犹不及了。 “嗯。”江闻祈却是轻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应了,“谢谢老婆关心。” “……” 许初允埋头吃饭,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太拙劣的表演痕迹了,如果这是期末汇演,及格分可能都拿不到。 没想到老人家们反而很吃这样明晃晃的亲昵。 高秋莲感叹着:“这小两口,真的是,这段时间腻歪得不行。” 江爷爷接话:“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江家人的优良传统,疼老婆。疼老婆才能事事顺利。” 在两位老人的打趣之下,许初允脸迅速烧了起来,一眼看对面的男人还是从容不迫、任由打趣的淡然样,那点不平更重了。 她悄悄伸脚摸索过去,而后轻轻踩了一下他的皮鞋,算是出一口今天被逗弄的恶气。 那边江闻祈明显感受到了,微抬眼,有些兴味地看着许初允。 许初允专心吃饭,只装作无事发生。 仗着两位老人家在,江闻祈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只是后半程,对面的那道视线实在难以忽略。 吃完饭,江国海说和高秋莲有旧要叙,邀请高秋莲一起去江边散散步。 “大冷天的散步?”高秋莲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江国海 ,“你多锻炼才是真的,吃再多昂贵的保健品都不如每天早起跑几圈,徒步几公里,免得到时候走得比我早。” 话虽是嫌弃的,但是却没反对散步的邀请。 江国海早已习惯她这张不饶人的嘴,只温声叮嘱孙子,“你和小许先回家吧,后天不是要出差?这次欧洲行,稳中求进就行。” 江闻祈点点头,在夜风中伸手,半揽过许初允的肩头,“我会的,爷爷您放心。” 他复看向高秋莲,“奶奶也尽管放心。” 许初允猝不及防被他揽进怀来,他有力的心跳就这样倏然钻入耳膜,贴着她的耳廓,一下下,沉稳又有力,温热。 回过神来,许初允配合着他,冲两位老人浅浅一笑。 待看着江国海和高秋莲上了那辆黑色巴博斯,江闻祈没有松手,保持着半揽入怀的姿势,微微低头,看着许初允,“回家吗?” 夜风吹动他的黑色碎发与大衣衣角,低眸的神态专注而又清隽。 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一瞬间都失色,许初允看见那双捉摸不透的深邃黑眸里,此刻专注地倒映着她的影子。 仿佛有奇妙的情绪在疯狂滋长,许初允一瞬间忘记了江闻祈刚才说的内容,“……什么?” “我说。”江闻祈难得耐着性子地缓声重复,“你要回家吗?我让永叔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许初允问。 江闻祈只挑了挑眉,没说话。 许初允便不说话了。 也是,他要做什么跟她无关,也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就像她有什么行程也从来不会告知他。 她一瞬间失掉所有情绪,淡淡应声:“那回家吧。” “嗯。”江闻祈应了一声,给永叔打了个电话。 黑色车牌号的迈巴赫缓缓在两人面前停下,江闻祈替她打开车门,甚至在她上车时轻轻抬手挡了一下车顶。 许初允看在眼底,内心却平静极了。 她知道他的一切行为只是出于教养,出于从小到大的教育熏陶,就像在餐厅里为她做的一切,肢体上的亲密行为,也只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的假象。 回去的路程很安静,一路无话。 路灯投下昏芒,两边斑驳街景飞速而过,许初允有些恹恹地撑着下巴,手肘放在身侧的架子上,眸光游离地看着车窗外。 奶奶要回去了,李念要走了,过两天她该搬出别墅,重新租房。 她仍然是一根浮萍,在偌大的城市里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吃饭,睡觉,搬砖。日复一日的生活,像忙忙碌碌的工蚁,重复而又枯燥,无甚意义。 低头查阅年终财报的江闻祈忽而抬眼,看了眼身旁的人。 许初允侧着头看着外面,只露出一小半侧脸,线条精致清冷。 今晚她戴了一对珍珠耳环,上次在某奢侈品店配额后她勉强收下的,珍珠耳环圆润优雅,中和了几分冷清,耳垂小巧白皙,珠宝养人,更衬 得她气质清丽。 只是眼神有些恹恹,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无精打采。 江闻祈手中的屏幕停留在那一页,五分钟也没翻到下一页。 他忽而对前面的司机道:“永叔,停一下。” 车子平稳地在路边停下,永叔转身问:“江总,有什么事吩咐吗?” 江闻祈:“没事,等几分钟。” 他开门下车,冷风瞬间灌了进来,而后车门又被关上。 许初允听到了旁边车门的响动,没动,甚至也没看一眼。 今天情绪大起大落,从一开始签公司的惊喜到后面身边人散尽的寥落,心有倦怠,实在没兴趣再去关心别的。 没过几分钟,身旁再度传来上车的声响,许初允保持着看向车窗外的动作,疲倦地合上了眼。 冬夜微冷的空气随着车门的开合钻入鼻腔,淡淡的清冽男士香水味中,还有些馥郁的花香,清新又热烈,一瞬间唤醒她疲惫的嗅觉。 许初允转过头。 江闻祈手中多了一束碎冰蓝玫瑰,蓝色晕染开来像浪花,硫酸纸和纯白卡纸手法细致地层层包裹着,淡蓝色丝带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温柔地垂落下来。 中间亮黄色的骨朵上还带着露水,花瓣纹理细腻,散发着清爽新鲜的香气,像冬夜里清清冷冷的一笔,惊艳清绝。 定睛一眼,上面还有一张白色卡纸。 一串随意不羁的字迹,矫若游龙,清隽有力。 【祝: 星途坦荡,万事顺遂。】 落款是一个英文字母,W。 许初允有些愕然,直到江闻祈再度示意,她才接了过来。 花束在交接间发出窸窣的响动,整个车厢盈满馥郁香气。 仍觉不可思议,许初允看向他,确认:“……送我的?” “嗯。”江闻祈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随意,仿佛只是举手之劳,每个字却恍若落在她的心涧,溅起水洼里的积水,“庆祝你签了新公司。”! 第 32 章 昨夜 许初允没想江闻祈日理万机,却会因为她新签约而特地下车买一束花送她。 她微怔地看向江闻祈。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仿佛世界都在他说话时的刹那,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江闻祈避开她的眸光,视线回落到眼前的屏幕,语气依然淡然,“就当迎接新开始。” 许初允回过神来,点点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没错。签了新公司,日后拥有属于自己的团队,也算是一个新开始。 怀中的花束染上温度,许初允也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嗯,新的开始。” 她埋头轻嗅了一口碎冰蓝玫瑰的清香,后面的话语音量很低,近乎于呢喃:“好好演戏,努力赚钱。” 她在心底默默许愿。 除了能演出自己喜欢的、满意的作品外,现在又多了一个目标: 早日赚到足够的钱,寄给叔父家一笔,然后把奶奶接过来养老。 江闻祈瞥了一眼旁边碎碎念的人。 那层蒙在她身上的灰雾终于散去了些,少了几分恹恹。 他指尖在极薄的屏幕上轻滑,进入下一页。 十一月月底的冬日,第二波寒潮再度袭来。 许初允也终于在这个冰冷的钢铁森林里,找到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分配给她的团队规模虽小却五脏俱全,经纪人、执行经纪、商务和助理都有,但是除了助理是只属于她之外,经纪人以及商务等都是与其他艺人共享。 进组的前一天,许初允意外地发现之前救急的那个剧居然提前上映了。 影视寒冬,不少大制作的剧因为演员背景出了些问题腰斩,无数投资瞬间化为泡沫。 像是被这种情况吓到了,剪辑师在制片人的督促下,熬夜工作到机器冒烟,提前将预告片剪了出来。 许初允和奶奶一起看完了这支不到三分钟的预告片。 她在里面只有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从水里出来,湿漉漉的发,晦暗阴影里纤细的眸光,看向镜头的时候仿佛穿越屏幕,直射人心。 “这个眼神戏好。”高秋莲拍了拍许初允的手,说。 许初允笑笑,只将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托到脸颊一侧,轻轻蹭了蹭。 翌日下午,许初允送别了高秋莲。 也是同一天的清晨,一架湾流G650自江城国际机场起飞,飞往欧洲。 江闻祈出差的事,许初允是从吃饭那天晚上江爷爷的口中侧面得知的。 江闻祈没说,她也就没问他多久回来。 但还是礼貌性地留言了一句:【出差顺利,一路平安。】 想了想,许初允又补了一句:【明天要进组,搬家的事,可以放到我杀青之后吗?】 直到深夜十二点,许初允才收到回复。 W:【可以】 收到这条消息时 ,许初允刚好刷到那位苏秘书新发的朋友圈。 Natalie 好冷呀~请大家欣赏法兰克福的第一场大雪 [配图][配图] 许初允指尖顿了一下,点了进去。 两张图都是漫天的银白,道路两旁是积雪的树林,有着红色的路标。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标志性的东西,连人影亦或者车影都未露出分毫。 许初允鬼使神差地搜索了一下,法兰克福在世界地图上的位置。 原来他出差的第一站是德国,与江城时差大约在7小时,那边才将将下午五点。 许初允又看了下陆总助的朋友圈。 苏秘书的朋友圈还稍微带一些个人情绪和分享,陆林的就更简单了,只有一些转发财经报道或者集团通知的记录。 许初允看了一会儿,也算回过味来。 这次他出差,陆总助没有跟着,而是留在总部,只有苏秘书和另外几位人跟着。 进组第一天,许初允细细叮嘱萍姨记得按时给小冬喂粮换水,每天拍照发给她,而后才出发报道。 在影城里的酒店办理入住时,前台却说收到的剧组成员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许初允愣了下,示意手中的资料和刚拿到的出入证明,“我确实是《千金笑》剧组的演员。” 前台摇摇头:“抱歉女士,确实没有您的名字,我们也只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许初允转头准备去问,助理已经去找剧组后勤部的人核对了。 工作人员听说她们的来意,低头看了一会儿,“可能是不小心漏了,最近太忙了。” 许初允点点头,没追究,只问:“能解决吗?”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剧组人多,房额有限,没房间了……要等隔壁剧组杀青了才能腾出来。” 许初允微蹙眉。 她第一次跟组住酒店,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常不常见。 见她神色不虞,工作人员忙补救道:“这样,您先在影城外找个房落脚,回头我帮您申请补贴,有空房我就打电话通知你?” 许初允无法,只能应了:“好的,那麻烦你了。” 左右这里离翠庭别苑不远,就是不知道助理怎么办。 她问助理要不要去她家,新来的助理只微笑:“许老师,没事,这里离我家不远。” 却也没说更多话。 新来的助理很专业,但也很有距离感,并不是李念那种可以一起笑闹着、一起八卦、依赖她的朋友关系。 许初允点点头,也就没再追问。 这边还未处理完,那边统筹就已经急匆匆地让抓紧时间拍定妆照,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就紧密锣鼓地开始拍配角的戏。 许初允第一天的通告就有大夜戏,这无疑是对她体力的极大考验。 这场夜戏执导的还是李导,整个剧组的总导演,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提起了十 二分精神,避免出差错,在开拍第一天就触总导演的霉头。 十一月月末的冬夜,钻入骨髓的湿冷,皮肤是热的,里面的血肉和骨头却是涔涔的发冷。 许初允只着薄薄一层戏服,哪怕助理提前为她贴心地准备了暖宝宝和暖水袋,然而刺骨的冷风还是一个劲儿地从脖颈、空荡荡的袖口、裙尾里钻,只有心口位置是热乎的。 戏服是一套天水碧襦裙,薄且轻纱似的,好看是好看,同样也够冷。 在冬天拍夏天的戏,不可谓反人类,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棉服,唯独演员们美丽‘动’人。 片场宛如一个巨大的机器,沉沉夜色里,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直到这个黑夜里的巨大机器,遇到了第一个阻碍—— “卡,眼泪掉下来的时间点不对,重来一条。” 伴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工作人员们纷纷重新摆放道具,将一切归位。 旁边候着的跟组化妆师上来替许初允补妆定粉,一切运转迅速又效率极高。 一切重归原位后,许初允再度开始走戏。 她这样对待姨娘,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反抗?我只是想还姨娘一个清白……?[(” 她红着眼带着哭腔,一声声控诉着。 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一滴泪同时从泛红的眼尾缓缓滴落下来,蔓延过脸颊,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从始至终,她都仰着头,不曾擦过一滴眼泪,也不曾低过一丝一毫,纤长的脖颈在冷风中挺拔,脆弱却倔强的姿态。 似暴雨中的枯荷,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伏地。 看得旁边的场务都有些面露怜爱。 这一段是她饰演的女五号与男主的对手戏,许初允的台词挑不出错,也精准地控制了泪滴的下落速度。 本以为这一遍能过了,结束后,李导看着监视器,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挥了挥手,“有个地方露馅了,3号机位注意,再来一遍。” 一遍。 “感觉不对。” 又一遍。 “情绪太怪了。” 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 许初允脸都有些哭僵了,干涩的眼珠挤不出眼泪,就靠掐自己的生理痛觉来逼出眼泪,眼睛不满血丝,失去水分的眼尾脆弱得轻轻一碰就疼。 等复位的间隙,旁边的助理上来替她滴了眼药水。 “谢谢。”许初允轻声说。 “没事,应该的。”公事公办的助理这次破天荒地没做好表情管理,眸里泄露了几丝同情。 助理不是新人,已然在圈里辗转过三年,见过大大小小的事,她自诩自己艺人演得没什么问题,而且一般导演不会对一个配角的演技要求太高。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聪明地没有多问。 第七遍时,复位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些不耐烦和骚动,这样下去,拍完都快要天亮,加班这么久,都有些人心躁动。 第十遍,工作人员将道具归位。 硕大沉重的梨木箱子没掌稳,撞上许初允的脚踝。 “嘶——” 尖锐的疼痛自冷得麻木的脚踝传来,许初允吃痛地低呼出声,原本已经毫无知觉的腿脚终于一点点恢复感官。 一阵阵的疼痛让她额头布满冷汗。 工作人员看了眼她,没说话,手中的动作一下没停。 “你撞到人了。”旁边的助理以为他没发现,出声提醒。 工作人员‘哦’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助理瞬间脸色有些差,语气也不客气。 许初允见状,忙伸手拦了一下。 “算了。”她说。 大夜戏,进展不顺,人人心里都憋着股气,气氛焦躁又沉闷,像压抑的氢气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助理皱眉扶着她,又蹲下身看了眼许初允的脚踝,一大块淤青藏在裙摆下,已经肿了起来,“还能坚持吗?” “能的。”许初允说。 她不想进组第一天,就在大家面前背上演技差工作态度不好的坏印象。 第十二遍。 “演的都是些什么?”李导终于挂脸了,不耐烦地将手中的导演筒一甩。 导演筒在空气中晃了两下,绳子还微颤着,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把许初允叫过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抖了抖,已经开始替这位在寒风中NG了十遍的女演员感到同情了。 他们不懂导演的心思,只觉得看起来,这位女演员比旁边的男主演得还要自然一些。 工作人员来到许初允面前,小声道:“许老师,监视器有请。” “好的。” 许初允应声,勉强掩住一瘸一拐的身形,像升国旗时在全校面前被教导主任点名的学生一样,在众人的余光中,走到李导面前。 “李导,对不起……” “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剧组一天要耗多少钱吗?一个这么简单的戏能拍这么多遍,现场所有人陪着你熬夜,你别演了,早点退圈找个班上吧。” 李导的话语像是噼里啪啦的雨点,狠狠砸在许初允头上。 她低下头,只能放低姿态道歉:“李导,没能达到您的要求,我很抱歉。但是您说我的情绪状态不对,能请您详细说一下是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吗?” 李导气笑了:“让我给你讲戏,你开机前都干嘛去了?不好好琢磨角色,你都在忙什么?嗯?忙别的有空,就是没空锻炼一下你稀烂的演技?” 像是听到了大瓜,旁边剧组人员纷纷投射来好奇的打量视线。 许初允十七岁以来,接过不少角色,哪怕是配角,也尚算顺风顺水,至少从未被评判过‘烂’,甚至偶有高光发挥。 第一次被导演这样当众毫不留情面地呵斥,她上了粉的雪白面孔更白了, 嘴唇微颤着,却说不出话。 原本嘈杂的片场安静极了,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看这个面生的漂亮女演员被导演毫不怜香惜玉地斥责着,有些同情又有些微妙的凌虐感。 没人敢当面讨论,但背后的八卦肯定少不了。 被当众处刑,许初允如芒在背。 她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许初允咽下酸涩,勉强维持着笑容:“对不起,麻烦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找找人物的感觉。” “你不是江城电影学院的吗,怎么还没你学妹叶莎演得好?”李导上下打量着她,不耐烦地道:“能演演,不演滚。不行就解约走人。” 许初允抿着唇,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李导没理她,看了眼副导演,示意副导演过来,转身走到一个角落里说了几句。 副导演而后过来,拍了拍许初允的肩膀,叹气:“你之前不是演的很好吗?这次怎么回事,你是我推举进去的人,我怎么跟李导交代?” “我……”原本强忍着委屈的许初允,瞬间鼻子一酸,眼睛蓄满泪水。 她受不了。受不了这种让别人失望的感觉。 可是她自觉用心用力,与以前并无不一样。 最终是执行经纪人帮她去交涉,先给场务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们纷发了烟和水果零食,安抚了众人的情绪,而后又去找到李导说了什么。 许初允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执行经纪人说了什么,李导的神色仍是不好,有些沉,但是稍微缓和了几分。 执行经纪走过来,递给许初允一瓶热水,“李导说给你半天休息时间,他会先拍别的场景,明天再继续拍你的戏份。” “嗯。”许初允闷闷地嗯了一声,“谢谢姐。” 她又抬头看了眼,轻声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的。”执行经纪说,犹豫了几秒,还是道:“其实我觉得你演得挺好的。过不了可能是李导要求比较严格,也可能是……” 她放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得罪过他?” 许初允愣了一下,有些踌躇。 又想起团队初次见面时,对方说的那句‘我们是一起共事的人,首要原则就是对彼此保持信任和坦诚’,还是如实道:“之前李导带大家参加一个局,我也在。” “然后呢?” “……我不是自愿的。” 执行经纪人拍了拍她的肩,“我明白了。” 她沉吟片刻,而后对许初允道:“今晚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李导那边,我再帮你打探打探,如果让他出出气,剩下能好好拍完,也就算了。如果他那边还是这样,实在不行我们就另寻别的机会。” 许初允轻轻嗯了一声。 离开影城时,许初允看了眼手机时间,四点。 她早上六点就起床赶到了影城,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超负荷运转了快24个小时。 别墅黑漆漆的,唯有庭院前的 一盏叶子灯散发着昏芒。 许初允冷得哆嗦,进门,打开灯,明亮如昼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偌大的空间,空空荡荡,没有烟火味,也没有人味。 预计最近半个月都没有人住,原本住家的萍姨也改成了每天定时过来两次。 许初允先卸了妆,而后默默地去房间撸了会儿猫。 小冬一天没见到她,蹭过来用湿漉漉长着倒刺的舌头舔着她的指尖。 小猫温热起伏的身躯稍微安抚了许初允几分,脚踝上的疼痛都似乎缓解了一些。 她又翻出杂物间里的医药箱,替自己处理了脚踝的伤口,纱布包好。 医药箱里还有些残余的微苦药香,是上次她替江闻祈上药时留下的。 她进组得匆忙,衣柜里的衣服才收了一部分,更多瓶瓶罐罐还落在江闻祈的房间里。 按理说,奶奶不在了,她应当睡回自己之前的房间。 但许初允浑身疲倦得很,没力气再折腾,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上床休息。 寂静冬夜里的别墅太安静了,有种空茫茫的静谧,远近都是死寂。 许初允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明明开着中央空调,手脚却怎么都暖不起来,连平时觉得温厚柔软的棉被,没了那个人的体温后,也温度骤降。 变成冰冷的被窝。 许初允打开微信,翻开置顶的小群。 冬日初雪:【分享-课堂展示.MP4】 宝贝妈妈:【干得漂亮[大拇指][大拇指][鲜花][鲜花]】 宝贝妈妈:【我家乖乖就是厉害[鲜花][大拇指]】 冬日初雪:【分享-江城电影学院2018届-表演系新生晚会作品-《她和她》】 宝贝妈妈:【我的天[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看哭了,妈妈也爱你。乖乖太棒了。】 …… 聊天记录永永远远地定格在2018.9.22。 翻完之后,许初允伸手一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她胡乱扯过一旁的纸,擦去眼泪,泪珠却似雨天里的积水,擦也擦不完,潮湿,腥冷。 腹部泛着丝丝缕缕的疼,许初允又挣扎着起身,倒了点热水吃下了布洛芬。 再回床时,许初允偶然瞥见自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了。 这个点谁还会给她发消息? 许初允缩回被窝,划开手机。 W:【你回家了?】 竟然是江闻祈发来的。 算算时间,他那边应当才晚上十点。 被窝里淡淡的荧光照亮许初允微白的一张脸,她蜷缩成一团回复:【嗯】 W:【不是进组了?】 冬日初雪:【剧组那边出了点意外,酒店没有房额,所以回来住了】 许初允以为他对这件事有意见,又打字解释:【抱歉江先生,如果您觉得不妥,我明天会另外 找房,不好意思】 一个字一个字打着,许初允的眼泪又溢了出来,像戳破的水球,汩汩地流着泪。 明明只是小事。 明明以前并不在乎。 明明这五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说对不起、抱歉、麻烦了、不好意思…… 但在两千多天之前,她其实很少说这个词。 却一起都挤在了今天。 她今天说了太多次太多次道歉的话,一次又一次弯下她的脊梁。她的自信消失得彻底,甚至只能回看五年前聊天记录来安慰自己。 明明,曾经她只要轻擦破皮,就能跟妈妈撒娇,等着妈妈哄她。 温言哄她的人去了天上,她只能自己哄自己。 她现在是她自己的妈妈、爸爸,也是自己的女儿。 今夜心防分外薄弱,轻轻一戳,就碎得彻底。 眼泪模糊了视野,许初允勉强看清新的一行字。 W:【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初允眼泪收住,胡乱抹了一把,佯装无事地转移话题:【你刚下飞机吗?】 【嗯。】 【那这次你要出差多久?】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正常情况下,两周。】 两周。 许初允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差不多,等她杀青的时候,他应该就回来了,刚好处理后续。 许初允正准备说晚安。 叮。 又是一条新消息。 W:【也有例外情况。】 例外情况? 许初允咬着唇打字:【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江闻祈才发来了一句语音。 似乎是很空旷的地方,很安静,静得连男人清冷嗓音里几分过了烟酒的微哑,都清清楚楚。 “意思是,你想我多久回来?”! 第 33 章 昨夜 许初允心神微顿,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打字发了出去:【如果我说现在呢?】 刚发送出去,许初允就觉得不妥。 她点击撤回,手速很快,全程不超过两秒。 聊天框定格住,好一会儿时间,都没有新的消息。 只有尴尬的系统提示: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许初允熄屏手机,有些羞恼。 他又在逗她,恰好她今晚情绪有些失控,还真的回复了。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 W:【?】 W:【撤回了什么】 许初允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压根没看到,不然她还要想怎么解释才好。 也是,他那么忙,怎么会拿着手机等消息。 冬日初雪:【没什么,消息发错人了。】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那边也没有追问。 W:【晚安。】 因为这一场乌龙的打岔,许初允心情回扬了一些,订了闹钟,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到片场,换好衣服做好妆容,许初允在等戏。 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演员忽而凑过来,低声问:“许老师,李导是不是很严格啊?” 许初允微愣,认出了男演员是剧组的男三沈斯释。 她依稀也有印象,对方和叶莎一样,都是选秀出道,单飞后发展也尚算不错,总之,无论是知名度还是粉丝量,都比她高了不少。 娱乐圈等级森严,她与他也并不熟,为什么会来跟她搭话? 见许初允神色有些警惕,沈斯释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不好意思地道:“我第一次跟李导合作,怕触碰到他的忌讳。” 许初允想起自己昨天被劈头盖脸训斥的惨状,抱着少一个人受难的想法,低声道:“李导对哭戏要求比较严格。” “啊……那怎么办,我哭戏最不行了。” 沈斯释顿时面露难色,忧心忡忡,“我肯定要被NG几十遍了,上次也是,被观众骂惨了,说我为什么不好好当爱豆非要来演戏,这是我能控制的吗?公司安排的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絮絮叨叨地吐槽着,像极了期末考时吐槽题目的同学。 许初允没想到沈斯释会对她这样一个刚认识的人吐露心声,也看得出他确实有些紧张,慌不择路地逮着一个人就聊天抒发紧张。 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 许初允说:“那要不要我教你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沈斯释立马问。 “哭不出来的时候,就想象一下你去世的亲人。”许初允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角,“如果没有去世的亲人……可以想象一下你爱的人去世了。”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只是这笑有些淡淡的渺茫和寥落,“这样的话,你很容易 就能哭出来了。” 虽然有点不吉利,但是效果很好,适合应急。她佯装轻松地耸耸肩,补了一句。 ㈤想看雪满山岗写的《昨夜新婚》第 33 章 昨夜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好是好,但你也太实在了吧。”沈斯释想了想,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我也分享一个小技巧。” “嗯?”许初允摆出洗耳恭听状。 “就是用眼药水啊。”沈斯释说,“很好用的,哭不出来就滴眼药水,轻松且管够。” 许初允没想到是这个方法,哭笑不得:“就……方法好是好,但有的导演不喜欢演员用眼药水,不准的。” “没事啊,偷偷用就可以了。”沈斯释说。 两人聊了会儿有的没的,许初允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害怕李导,害怕拖累全剧组的进度。 像是学生时期,找到了可以一起‘吐槽’严厉老师、共享一个秘密的同伴。 一周过去,许初允也稍微习惯了李导的拍摄风格。 平时拍别人时,他都冷着一张脸,唯有在拍男女主演时才露出过笑容,被称为‘活阎王’。 而许初允,则是稍有不顺便大声斥骂,但好歹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压着十几条不给过了。 整个剧组都气压很低,沉闷压抑。 许初允与其他演员老师都只是点头之交,团队成员与她也很有距离感,只有沈斯释会与她偶尔聊天打岔解解闷,李念走了,她也算交到了一个跟李念性格差不多的‘朋友’。 勉勉强强熬了一周,许初允的戏份终于过半。 顺利的话,再熬一周就能杀青了。 第七天,许初允下戏回家,抽空刷了下手机。 和江闻祈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晚凌晨五点,他回复的晚安上。 许初允点进苏秘书的朋友圈。 除了一周前的那条雪景,再也没发过新的。 有些奇怪,但许初允也没有在意。 她不知道的是,Natalie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 Natalie自飞机落地法兰克福,便开始了24小时不停歇连轴转的工作。 行程一再压缩,原本计划的两周时间,最后只用了一周。哪怕是习惯了老板工作节奏的Natalie也有些不适应,忙得脚不沾地,身体负荷吃紧。 本以为回国后能够稍作修整,没想到老板第一件事就是去影城探班。 苏秘书翻看下属提交上来的表格,最近影城确实有一个盛汇主投资的S+项目在拍摄。 饰演男主的人也是盛汇的一哥,知名青年影帝余家昱,而老板是这位青年影帝的贵人,一手扶持,对方也确实很争气,这两年为公司赚了不少钱。 重要是重要,但是…… 也不值得江总专门去探班一趟吧? 苏秘书联想到之前老板的交代,似有所悟,却又抓不住头绪,实在揣摩不出上司此行的意义。 对秘书而言,无法领会老板的 言外之意,是工作能力的失误。 “明天放你们五天年假。”江闻祈只瞥一眼,就知道苏秘书在想什么,“年终奖翻倍。” 苏秘书立马收起所有多余思绪,干脆利落地应:“好的,没问题江总。” 只要钱到位,休息时间到位,再累再苦她都能接受。 - 许初允下午刚到化妆间,就察觉到今日气氛有些不寻常。 来往的工作人员神采奕奕,眼角眉梢都带笑,原本的沉闷一扫而空。 “这是怎么了?”她好奇地问旁边正在做发型的沈斯释。 “好像是隔壁《战国令》投资方来探班,包了整个剧组的下午茶和夜宵。”沈斯释回忆着说。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斯释‘唔’了一声,“听说也是《千金笑》的出品方之一,所以把我们剧组也顺带捎上了。” 许初允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扫过化妆间里杂七杂八摆放着的热饮外壳,熟悉的lg,硬朗的棕色杯托,零落着的红包。 这样的大手笔,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初允没多久就等到了自己的戏份。 今天她有一场落水戏,负责拍摄的是B组副导演,没怎么难为她,只是公事公办地各个机位镜头来了一遍。 这样冷的冬天下水,全靠意志力撑着,许初允浮在水中,肩膀、胳膊都止不住地颤抖,某个瞬间甚至失去了知觉。 许初允呵出白气,用冻僵的双手凫水,勉强露出半个头,揉搓着手臂保持清醒。 “过,再保一条,各部门准备。” “开机。” “录。” 人声起伏,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5场2镜4次——”场记打板。 清脆的一声后,许初允毫不犹豫地将头埋进水里,再浮上来,说台词的声音依然响亮清晰、稳定圆润。 这条拍完之后,副导演终于发话:“可以了,小许上来吧,回去休息会儿。” 许初允哆嗦着应了一声‘好’,缓慢地滑动着身体,往岸边游去。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伸手拉她,将她从人工湖的边缘拽上来。 许初允站稳身体,颤抖着齿关道谢:“辛苦老师们了。” 她的戏服沾了水,灌了铅块似的沉重。经期刚走不久,现在浑身如临冰窖。 冷。好冷。 “不辛苦不辛苦。”工作人员没想到眼前人冷成这样,还记得跟他们道谢,甚至称呼他们为老师。 看了眼许初允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工作人员好心提醒:“许老师快去喝点姜汤吧,别着凉了。” 许初允笑笑,“好。” 旁边的场务不耐烦地喝到:“快点快点,别墨迹,我们还要换场布景。” 许初允低低应了一声,往外面走着。 只是刚走出几米,她就听到身后传 来工作人员的惊呼: “许老师——” 许初允下意识地转身,众人正面色惊恐地看着她的头顶。 头顶似乎传来钢丝摇摇欲坠的刺耳声响。 来不及抬头看。 背后窜起鸡皮疙瘩,许初允反应极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哐! 一个吊着的打光灯从五米高空砸了下来,狠狠砸在坚硬的青石地上。 一瞬间清脆的玻璃声炸开来,四射崩裂! 须臾间。 许初允只来得及用手臂护住脸。 无数碎片迸射,脚踝处先是一凉,而后是细微的刺痛传来,微不可察。 待回过神来,四周已经遍地玻璃碎片。 灯芯就落在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她刚刚就走到那个灯的下面。 如果不是工作人员提醒,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这个灯可能会直接砸到她的头上。 许初允脸色更苍白了,肾上腺素褪去,一阵后怕。 满地刺眼的玻璃碎片,还有些来不及退后的人也被溅伤。 “灯光老师呢?这个灯怎么回事!” “先收拾,有人流血了……” “先把玻璃碎片收拾干净。” “完蛋了……” 惊呼声四起,工作人员都慌张起来。 许初允蹲下身,看了眼自己脚踝的伤口,不深,但很多,正细细密密地渗出血丝。 前几天的淤青还未消除,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现场一片混乱,暂时还顾不到她,许初允环顾了下,抿了抿唇,正要从玻璃碎片上过去—— 一点熟悉的疏冷男士香水味忽而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只温热有力的胳膊,从背后绕过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许初允‘啊’的一声惊呼,抬眼看去。 男人眉骨深挺,下颔线条锋锐而清隽,薄唇线条优美又薄情,风尘仆仆却难掩矜贵凌冽的气质。 冷得发颤的冰冷身体,比她先一步认出了同床共眠一个月的身体,拼命汲取着相贴部分的体温。 “江……”许初允吐出一个字,又收了声。 男人没说话,只微垂下眼,轻轻扫了她一眼。 对上那双深邃如夜幕的黑眸,许初允一时失语。 只是一周不见,许初允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陌生中又带了几丝熟悉。 江闻祈没什么表情地抱着她,锃亮如新的皮鞋踩过遍地的玻璃碎片。 本嘈杂的片场,也在他抱起许初允的瞬间陷入死寂。 男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极低的气压和压迫感却让人心悸发慌。 就算是再没眼色的人,也能瞧出突然出现在片场这一行的西装革履的人,应当在最繁华的商务中心写字楼,亦或者国际财经论坛上,证券交易所,唯独不会在郊外的片场。 旁边许初允的助理是此刻唯一敢动的 人。 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或者说每个盛汇传媒的人对男人都又敬佩又害怕。 ?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很有眼色地上前替许初允披上浴巾,叫了一声‘江总’。 江闻祈余光扫过,淡淡点头算作回应。 助理恭谨地后退几步,让出路来。 众人纷纷让路。 他没说话,许初允便也没说话,只紧紧攥着浴巾一角。 只是忽而,想起江闻祈回国后,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也是在片场,也是一个夜色濛濛,兵荒马乱的晚上。 那时她也刚拍完一场水戏,冷得发抖,回休息室的路上撞见他。 两人撞见,短暂的视线交汇后,他淡漠地擦肩而过,像是根本不认识。 而这次。 同样的两个人,他也同样一句话没说,她却在他怀中。 很微妙,像是一种兜兜转转的宿命感。 收到消息的制片主任赶了过来,一眼看到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抱着怀中的人向外面走去。 零上四度的天,制片主任背后冒出冷汗。 他一边吩咐下面的人处理凌乱的现场,一边小跑跟上去,摆出生平最热情的笑脸:“江总,您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怎么不让程总助提前跟我们打个招呼,也好为您接风洗尘……” “你们剧组安全措施怎么做的?”江闻祈不冷不热地打断他。 制片主任一噎,脸上热情的笑容僵住,难堪又滑稽。 现场制片也属于他分管的部门,其中一条就是管理片场的纪律和安全隐患,保证主创部门顺利创作。 现在女演员受了伤,拍摄进度延迟,又被身为投资方和出品方的高层撞见,他难辞其咎。 制片主任额头冒出涔涔冷汗,仍镇定地道:“我们为每个剧组人员,上至主演,下至场务,都购买了意外险和工伤险,来保障大家的安全……” 江闻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让章珞滚过来。” 章珞是总制片,也是整个制作团队的最高负责人。 言下之意,制片主任连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让最高负责人来。 制片主任僵硬着脸点点头,笑也笑不出来,只能麻木地应声:“好的,好的,我马上给章制片打电话……” 他心如死灰地想,一场追责在所难免。 只盼章制片能处理好一切,转危为安。 程秘书留了下来,在跟片场的负责人交涉。 苏秘书行事素来细腻妥帖,恰好欧洲行配备的医疗团队还没离开,提前联系好了,此刻医生正提着药箱候在车外。 “江总,您看是让医生帮……”苏秘书看了眼他怀里的女人,拿不准两个人到底什么样的身份,最终还是保守地道:“让医生帮忙处理伤口,还是我来帮忙?” 她也经过急救培训,有一定的医疗常识,这是江盛秘书部每个人的必备能力。 出乎意料的。 “我来。” 苏秘书听到老板这样说。 江闻祈将许初允放到宽阔的后座上,又接过了药箱。 “好的,江总,有任何需要您叫我就可以。” 苏秘书识趣地关上车门,留给两人私密空间。 安静。 车门的隔音效果很好,车内暖气融融的,烘得人浑身发软。 失温的身体一点点缓过来,苏醒,恢复知觉。 许初允坐在座位上,裹着浴巾,打了个喷嚏。 江闻祈看了眼她穿的裙子,在旁边的座位坐下,而后俯身去捞她的腿。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了。”许初允想要阻止他俯身的动作。 只是手没什么力气,虚弱的,像是不痛不痒地阻挠。 江闻祈眼也未抬,径直绕过她的手,将她受伤的那只腿捞了上来。 她的小腿搁在他深灰色的西装裤上,裙摆湿漉漉的一团,很快泥泞的水迹蜿蜒开来。 “脏——”许初允想放下腿,却被江闻祈扣住,力气很大。 “不脏。”江闻祈淡淡道,将碍事的裙尾拨弄到旁边,温热的大掌就这样扣住她纤细莹白的小腿,另一只手已经打开药箱。 他垂着眼,眼睫投下阴影,专注而又冷淡的侧脸。 双氧水和盐水依次冲洗过细细的伤口,有些微刺痛的痒,冰凉。 许初允怕冷,小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痛吗?”江闻祈冷不丁地问。 “嗯?啊,不痛。”许初允说,“就是……有点痒。” “嗯。”江闻祈应了一声,温热的掌心安抚似地紧了一分力度,桎梏住她,她小腿微抖的幅度便止住了。 安静的车内,唯有淡淡药香弥散开来。 呼吸交错着,起伏着,太安静了。 安静得连许初允有些失衡的心跳,一下下的,都一览无余。 小腿不痒了,却有另外的地方泛起涟漪似的微痒。 许初允仰起头,忽而觉得温暖如春的车内有些闷,迫切地需要呼吸一些新鲜冷空气。 “江先生,您不是出差吗?”许初允没话找话,打破了安静。 江闻祈上药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下她。 “有人想见我。”他看着她,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语气淡淡,“所以我回来了。”! 第 34 章 昨夜 因为想,所以回来了。 许初允不知道江闻祈说的这个‘有人’是谁,却是真心实意地羡慕这样的联结。 “真好啊。”许初允轻声感叹,“那你们肯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 江闻祈忽而加快了包纱布的动作,利落地系成一个结。 “好了。”他淡淡道。 许初允看了眼漂亮的结,说:“今天谢谢您,那我先回去了?” “嗯。”他侧过了头。 许初允本还有一些话想说,也想问他为什么会来剧组。 但现在实在不是适合说话的好时机。 许初允再度道了一声谢,披着浴巾下了车。 下车时不小心被裙尾绊了一下,旁边候着的苏秘书一把扶住了她,“你还好吗?” “谢谢您,我没事了。”许初允笑着道谢,提起裙摆。 苏秘书打量了一眼许初允的脚踝,已经手法专业细致地包扎好了。 她本以为自家老板亲自帮人清创伤口,是想借这个机会交代事情或者有单独的话想说。 现在看来,只是帮人解围而已。 反倒是她误解了。 苏秘书回过神来,关切地扶着许初允,“我扶你过去?” “真的没事,谢谢您的好意。”许初允笑着婉拒,努力忽略到脚踝处的不适,走回片场。 片场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收拾完了,只是仍有些混乱的余韵。 众人神色都有些茫然慌张,还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小声议论着。 “晚上不拍了吗?” “听说要开紧急会议。” “没看到章制片穿着睡衣就跑来了吗?” “这是怎么了……” 助理走过来,将手机递给她,“通告群里说今晚先不拍了,回去待命等通知。” 许初允点点头,回去换衣服。 浑身湿漉漉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回去冲个澡。 而另一边。 影城的临时会议室。 代表老板出席会议的程总助一番话落地,到场的无论是总制片,还是导演,亦或是其他合作方的人,神色都有些难看。 有人率先道:“男女主演都没事,受伤的只有一个小演员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这件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必要这样……” “对,稍微安抚下他们,别上热搜闹出负面新闻,影响到后期的宣传制作就行。” “其实这件事处理起来很简单的。”还有人暗示,“如果下面有人不配合,直接中止合约就是了。” 言下之意,没有动摇剧组的根本,根本不需要这样大张旗鼓。 “停工三天,这几天数以百万计的损失,谁来担?排期就那么长,男女主演那边谁去协调?” 最后,有人说,也是在场人最关心的点。 “这是江总的意思。” 程总助只淡淡说了一句。 ?雪满山岗的作品《昨夜新婚》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只这一句话,现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盛汇传媒在娱乐圈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但毕竟是这几年才兴起的后起之秀,而背后全资控股盛汇的江盛集团,才是真正盘根错节的巨头。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相关负责人员予以开除处置,具体的索赔金额商榷后,会和追责名单一起出通知,并保留后续起诉的权利。 这几日整改安全问题,安全措施务必做到位,主演那边我会派人去协调,一切损失由盛汇承担,麻烦各部门配合了。” 最后,程总助一锤定音,“散会。” 盛汇的行事风格一向干脆果断,釜底抽薪。 八点的紧急会议,半个小时不到就开完了。 原本准备好了一千种借口和一万种脱卸责任的工作人员和负责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资方会直接釜底抽薪,问责换人了。 绝对压倒性的资本面前,任何人和事物都是渺小的,所谓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都变得简单起来。 一场安全事故就这样以写检查、通告、追责相关的负责人员,开除索赔,处理得干干净净。 许初允换完衣服,简单吹干头发,将自己收拾干净出来时,片场已经陷入了夜色中的沉静。 工作人员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极个别留下来守夜和处理后续的事。 她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剧组群,具体的通知已经下来了,可谓是雷厉风行。 安全整顿三天,期间工作人员的工资照算。 只是对他们这种按档期来算薪酬的演员来说,不算好消息。在这个剧组耽搁三天,很影响接下来的行程和通告。 许初允行程不多,所以没什么影响,但男女主演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少不了私下的协调和斡旋。 助理还在影城外面候着,许初允加快了步伐,忽而有阴影停留在身前。 许初允停住脚步,抬眼。 是沈斯释。 他换上了日常装,黑色冲锋衣和工装裤,眉眼清秀,像是还在上学的男大学生。 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你没走吗?”许初允有些诧异地问,收起手机。 “你今天不是拍了好几个小时的落水戏吗?我专门帮你买了杯红糖姜茶,喝了去去寒气。” 沈斯释腼腆地笑笑,将手中的杯子递过来。 原来是一杯红糖姜茶,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看包装,是影城外面生意很好的一家店,胜在便宜划算,许初允买过一次,不太喝得惯那种冲兑的味道。 “谢谢你了。”毕竟是对方的一番好意,许初允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沈斯释说:“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了,还指望着以后你多带带我演戏呢,许老师。” 许初允失笑,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没有架子的艺人。 以往遇到的,但凡有些名气的,都很有距离感,不为难、礼貌待人就已是大幸。 这一周来她偶尔与沈斯释聊天,也算差不多了解对方的性格,是那种一紧张就容易碎碎念的话痨少年,眼神里还透着属于大学生特有的清澈愚蠢,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谢谢你,下次有什么剧本问题,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也可以找我探讨。”许初允真诚地道。 沈斯释却没回答她这句话,而是看向她的手上,“这是你买的手套吗?好可爱。” “这个吗?”许初允单手拿着杯子,空出另一只手,晃了晃,“这个是我自己织的。” “你还会织手套?”沈斯释明显有些震惊。 “这个很简单的,单股粗线就能钩织。”许初允说,“你喜欢的话,可以发你链接。很适合等戏又不想背台词的时候打发时间,能让人安定下来,集中注意力。” “我手笨,要不你织一双送我?” 许初允愣了一下,犹豫道:“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可以,等我杀青完有空的时候。” “还要等这么久吗?”沈斯释半真半假地道:“万一杀青完你也很忙呢?不如把你手上的这双送我好了。” 许初允眨了眨眼,迟疑着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当然不嫌弃。”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庭院屋檐下的两道修长身影尽收眼底。 左边的男人五官极具攻击性,唇角微勾着,气质放浪不羁。 倘若有喜欢追星的粉丝在现场,定然能一眼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创造了记录的最年轻知名影帝,余家昱。 余家昱眯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开口:“江总一来就搞这么大的动静啊?” “嗯?” 右边的男人眉眼俊美,气质却更具有压迫感,漫不经心的矜贵冷冽味道,很是引人注目。 “我在隔壁组都听说了。李导和那个制片主任,求人求到了我头上,看得出来是真的慌不择路。” 江闻祈收回视线,瞥了余家昱一眼,“跑去求你了?” “是啊,不敢求你,觉得我两有交情,托了人来找我。” 余家昱说,语气里的不屑很明显,“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黑料上长了个人,只不过之前后台硬,没人出手整治他罢了。” 江闻祈不置可否,意味阑珊地微偏头,从宝蓝色的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夹在修长指尖。 夜风有些大,余家昱很有眼色地上来替他拢风。 打火机砂轮轻擦出声,虚虚点火。 深隽的眉骨被一点昏芒点亮,而后又归于黑暗。 淡淡的烟雾缭绕开,余家昱看了一眼宝蓝色的烟盒,外面印着maer的字样,包装设计依然简单冷淡。 他记得三年前,他第一次见江闻祈,对方也是抽的这个牌子的烟,当时给他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你怎么 还是喜欢抽这个牌子的烟?就没试过别的?这么专一。”余家昱说,“我觉得还是利群最好抽,够劲。” 被问的人只敷衍地嗯了一声,看得出不怎么想搭理他。 男人冷淡的态度并未劝退余家昱,他继续道:“我还真以为你风尘仆仆地来探班,是重视我,结果听说你在隔壁剧组,冲冠一怒为红颜,把总导演都给换了?” 江闻祈不耐烦地揿灭烟,打断他,“走了。” “走什么,我就当你专程来看我的好了,咱两什么交情……” 余家昱吊儿铃铛地追了上去。 在后面跟着的经纪人冷汗都要下来了,只能疯狂用眼神示意:祖宗,求你了,这是你大老板,快别开玩笑了。 余家昱注意到了经纪人的眼神,但只当做没看见。 他与江闻祈虽是名义上的老板与员工,但关系反而不如一般老板与员工一般严肃客气疏离。 当初江闻祈收留了北漂打拼,差点流落街头分毫没有的余家昱。同样的,他也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了盛汇对他的赏识和倾注的资源。 一部《狂浪怒涛》就席卷50亿票房,成功包揽年度票房第一。紧接着又接下了好几部商业电影和电视剧,很有拼命三郎的架势,这几年也为盛汇赚了不少钱,公司里人人称一声余哥,也打响了盛汇传媒在圈里的名号。 后来两年,余家昱能碰到对方的次数越来越少,随着江闻祈正式接手江盛,机会更是渺茫。 今天难得的机会,他是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插科打诨,拉近距离。 只是今天,余家昱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因为江闻祈似乎,心情不太好。 - 许初允与沈斯释聊了会儿,告别之后回到别墅,已是晚上十点。 她手里还捏着红糖姜茶的杯子,因为控糖的原因,只喝了小半杯,剩余的只能倒掉,丢进客厅的垃圾桶里。 许初允上楼取了换洗衣服,脚踝不敢沾水,便去楼下客厅找了个软凳,在一楼客房的盥洗室里先简单用热水擦洗了一遍身体,又弯腰单独洗了头。 吹干头发,最后换上了舒服柔软的棉质睡衣。 忙完这一切,许初允已然累得眼皮打架,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透露着疲惫,腰部尤其酸胀疼痛。 她回到房间,房间寂静而黑暗,她也懒得开灯,只合上房门,一瘸一拐地走向床边。 许初允闭着眼,缓慢地摸索到床沿,倒头就想将自己扔入柔软的大床—— 就在这个瞬间。 被睡意和困乏拖慢的嗅觉,终于迟钝地发现了哪里不对。 空气里因男主人离开而浅淡得近乎消失的清冽香气,在此刻忽而浓了一些,夹杂着很淡的几丝烟草味。 以及浓重黑暗里,沉缓的呼吸。 一下又一下。! 第 35 章 昨夜 有人。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 许初允伸手想要找到一个着力点,阻止自己身体下坠的重力。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 砰。 □□相撞的沉闷声响。 她的头没能陷入绵软如云的大床,而是撞上了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 “嘶……” 许初允痛得低呼出声,伸手撑住身体。 额头被撞得发麻,眼冒金星,原本困得不行的大脑都瞬间因疼痛而清醒过来。 嗒的一声。 床头柜的台灯被人打开,柔和昏黄的光晕照亮床边的身影。 江闻祈觉很浅,平时也只睡四五个小时,只是这次欧洲行连轴转了一周,大大小小的事务,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 翠庭别苑是离影城最近的住所,他刚回来阖眼小睡了几l分钟,就被响动骤然吵醒。 此刻,太阳穴隐隐作痛,气血翻涌着。 他瞥一眼还跌坐在身前的人,压着起床气和愠意道:“许初允。” “嗯?”许初允一边揉额头一边抬头看他。 “起来。” 他说。 许初允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自己的手正撑在…… 绝对不该撑的地方。 她迅速蹦了起来,不敢看江闻祈,只盯着唯一光源的极简流线型台灯,“对不起……你没事吧?” 声音也小。 “没事。” 江闻祈没什么起伏地道,听不出到底生没生气,嗓音还带着被吵醒的微哑质感。 许初允自知理亏在先,麻利地解释原因:“我累昏头了,忘了这是你的房间,我现在就出去。” 她拿回自己放在床另一边的手机和抱枕,又从衣柜里取了几l件衣服,“剩下的我明天再搬,可以吗?” 江闻祈摸过床头柜的手机,摁亮,十一点刚过七分,淡淡嗯了一声。 许初允抱着衣服,伸手拧开房门,出去前又再度瞅了一眼床前的人,没忍住小声说了句:“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回来,还不开灯。” 说完,快速出门关上了门。 回到之前暂住的房间,许初允把自己习惯的东西铺上。 一开始她还理直气壮地想,江闻祈那么忙,她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翠庭别苑。 回来就算了,还不开灯。 她不知道床上有人,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她吧? 后来又开始气弱下去。 这毕竟是在他家,也确实是她走错房间了。 江闻祈出差的那天,奶奶就回去了,她与他本就没有再同房一起睡的必要。 而且她还…… 许初允将头埋在枕头里,哀嚎一声。 人困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只是怎么她就这么丢人?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睡意走得干干净净,许初允收拾好床,磨磨蹭蹭地下楼去厨房,才发现萍姨也在。 “太太晚上好,是饿了想吃夜宵吗?”萍姨正在收纳冰箱,打整厨房,看到许初允过来,问。 许初允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饿。” 她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好的,那您有什么吩咐随时跟我说。” 萍姨将奶制品一一放入冰箱。 许初允还在犹豫要不要做点什么,上去跟江闻祈道个歉赔个罪,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江闻祈爱吃什么,想问萍姨又问不出口,只能在厨房那边晃啊晃。 大概是萍姨也被她晃得有些没法专心工作,开口道:“太太,客厅桌上有先生给您带的礼物,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嗯?”许初允眨了眨眼。 江闻祈出差还给她带了礼物,可为什么刚才在房间的时候他没跟她说过。 “确定是给我的吗?不是送别人的?”许初允问。 萍姨笑着道:“我听到陆总助亲口跟先生说的,怎么会有差?没提前跟您说,也许是想给太太您一个惊喜。” 许初允半信半疑地去了客厅。 桌子上确实多了一个快递包裹,约莫半米高,外面的封条是日文。 许初允还是发了条消息确认。 冬日初雪:【萍姨说客厅桌子上……】 打字打到一半,许初允又想撤回。 这次没等到她撤回,对方已经回了过来。 W:【嗯】 W:【是你的】 萍姨说的居然是真的。 许初允感到不可思议之际,又觉得这可能是一种习惯性的礼仪和礼貌。 就像出去旅游的时候会顺带给同事和家人捎带礼物,或者寄明信片一样。 而且萍姨不都说了,是陆总助说的,也许只是他身边秘书采购的? 许初允又打字问:【是什么呀?】 这次对面没有再回复。 江闻祈不回,许初允的好奇心反而被勾了起来。 她找来剪刀,沿着封条慢慢拆开,包裹很严实,各类泡沫纸裹得细致,一层又一层地防震包装,最里面是一个精美外壳的纸箱。 是三丽鸥的联名产品。 许初允似有所感,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小物品。 玉桂狗的水杯、帕恰狗的钥匙扣、库洛米鲨鱼夹、布丁狗的手机壳、凯蒂猫的拍立得……细细碎碎,囊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天蓝色、柔粉色、桃红色、淡紫色,应有尽有,精致又可爱。 恰巧萍姨从旁边路过,余光看见,笑眯眯地打趣道:“原来太太喜欢这些呀?真可爱,先生真贴心。” 许初允浅浅一笑算作回应,内心却认定这肯定不是江闻祈买的,只可能是他身边的秘书帮忙买的。 但不管如何, 她都该有所回应。 许初允噔噔噔上楼,先从房间衣柜里取出一个纸袋,里面放着前些日子见缝插针织好的围巾。 余光看见扔在床头的手机亮着,通知栏不停地滑动着消息通知,一条又一条。 许初允解锁手机,划开消息,简单地扫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剧组群和官博都已经出了关于这次安全事故的正式通报,可谓是雷厉风行,后续处理也算厚道公正,补偿措施也很全面。 但这不是重点。 最让许初允震惊的是,关于剧组制作团队的变动。 导演这一栏的名单,已经换掉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名。包括豆瓣那里的资料和百度百科。 这也是众人之所以这么惊讶,消息刷得飞快的原因。 大群里鸦雀无声,安静极了。 小群里消息却似沸腾的开水。 【卧槽,怎么会连李导都换掉了?】 【这事这么严重吗】 【真的好奇怪,我以为最多就开出一个负责人或者当事人,就差不多了,结果居然???】 【我们剧组不会要散了吧?】 【不至于,背后是盛汇,没听说那天有盛汇的高层来吗】 【好歹也是A+的项目呢,别慌,IP就花了大钱的】 【盛汇可是出了名有钱的主,毕竟背后有大树】 【那我就放心了】 【+1】 【+2】 【+10086】 这时,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句:【导演换了也挺好的……】 而后又像是察觉到不妥,又迅速撤回了这条消息。 许初允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差点都要忘了回房间的事。 她提着纸袋,再度站到江闻祈的房门前,轻轻叩响了门。 “进。” 里面的人说。 许初允推门而进。 男人在衣帽间外,正对着穿衣镜系,慢条斯理地将袖扣系上。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许初允歪了歪头,问。 “嗯。”江闻祈没看她,又取出腕表戴上,“有个局。什么事?” 石英腕表嗒的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许初允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表盘造型斯文精细,更衬得他腕部线条清落好看。 她往前迈了几l步,走到他面前,示意手中的纸袋: “围巾我织好啦,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选了个百搭的,你要不要试试看长度合不合适?” 牛皮纸袋在动作间轻微作响。 “我也是第一次替人织围巾,之前只给小冬织过,所以不知道美观度和效果怎么样。” 见江闻祈没接,许初允继续道,“还有,谢谢你的礼物,快递我拆了,很可爱,我很喜欢,一定会用的。” 像是言语中终于有什么词触动了江闻祈。 他转身看向许初允,视线扫过两人中间的牛皮纸袋上。 许初允看出他的意思?[(,很有眼色地从纸袋里取出围巾,纯色的黑,细细密密的针脚,手感柔软,她踮起脚,手法笨拙地替他戴上。 江闻祈任由她动作,难得的配合。 戴上之后,许初允后退两步,打量自己的作品。 他比她预估的还要高很多,因此围巾长度有一点点短,但是总体是合适的。 纯黑的围巾减少了几l分他给人的距离感和压迫感,添了几l分日常,冬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知为何,许初允忽而想起和江爷爷吃饭的那个晚上,在街边看江闻祈时的一刹那触动。 如果那时她已经将围巾送给了他,而他出门用上了—— “怎么样?”许初允问,抬头看他,眼睛莹亮又满是期待,“我特地研究了一下针法,挑了最亲肤舒适的线,是不是很暖和、戴着很舒服?” 江闻祈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喜欢吗?” 江闻祈不冷不热的回应,许初允以为他又像上次送领带那样,不想要。 她微蹙眉,伸出手想要取下围巾,“那我还是改天去买一条……” 她的手刚碰到围巾的一角。 “不是。”江闻祈终于开口,摁住了她想要取下围巾的手。 他的掌心重叠在她的手背上,干燥而又温暖。 许初允怔了一下,噌地一下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江闻祈恍若没察觉到她的失态一样,沉吟了几l秒,开口时却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你的手套还在?”! 第 36 章 昨夜 “手套?”许初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戴的手套,“还在啊,怎么了?” 江闻祈没说话。 许初允看了他几秒,倏然反应过来:“……想要手套?” 她自觉理解了江闻祈未尽的话语,眉眼弯起来,笑容清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狡黠和骄傲。 “想要就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觉得我织得很好。就像这幅围巾,如果你不要,我也打算送给奶奶或者自留的。” “刚好后面几天剧组放假有时间,要得急吗?不急的话到时候给你。”许初允说着,背着手往后迈了几步,“没别的事的话,那就晚安了,江先生——不对,夜出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她笑了笑,退出房门。 轻轻合上门,许初允脚步轻快地回了房。 江闻祈的反应让她知道,对于她的回礼,他至少是不讨厌的。 一夜好梦。 这一夜她睡得分外安稳。 第二天,许初允睡到九点才起床。 前面连续一周都是早上四五点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晚上十一二点才沾到枕头,今天骤然睡这么久,身体都有些舒适的懒洋洋,骨头泛着酥软。 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冬日的天空总像蒙了一层灰。 许初允惯例先查看剧组群里有没有什么紧急通告,而后是助理和执行经纪人的消息。 最后再是私人消息。 一条是沈斯释的。 【早上好,小许同学。】 另一条是姜莞的。 【初允,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我好早点给你收拾出来。还有过两天周末,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房?】 许初允回了沈斯释一个早,再编辑消息给姜莞:【明天吧,我今天先把东西收拾完。】 姜莞回了一个OK的表情。 许初允起床收拾东西,先把不常穿的秋季衣物打包,塞到行李箱,放到楼下。 再是冬天的内搭衣物。 也是整理衣物和收拾东西,许初允才发现,住过来的时候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如今住了不到一个月,各类衣服和礼物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买了两个编织袋都放不下。 许初允打开门,提着装满沉甸甸衣物的编织袋,刚艰难地拖了几步,粗麻就与木板摩擦,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 许初允立马止住了动作,低头查看了一下编织袋下的地板。 还好,没有损伤。 正有些犯难,对角的门开了。 许初允循声望去,就看到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正微眯着眼看向这里,像是被她吵醒了。 “对……”许初允刚要道歉,就被对方打断:“怎么不叫人帮忙?” “……萍姨出门了。”许初允小声说。 江闻祈已然走了过来,轻轻 松松帮她抱了起来。 “帮我挽一下袖子。”江闻祈说,侧头眼神示意了一下。 “嗯?好。”许初允定睛一看,是睡衣蹭到了编织袋的下面,忙上前,替他将袖口挽起来。 怕掉下来弄脏袖口,许初允垂睫,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卷了三圈,确保不会落下来之后,才后退道:“好了。” 她跟在江闻祈下楼。 江闻祈放下编织袋,扫一眼客厅里放好的行李箱,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打包起来的零碎东西,“做什么。” “嗯?”许初允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循着他的视线过去,自然地道:“收拾东西啊。” “?” “就是想着先把东西打包好,到时候货拉拉来就能一起搬走了。” “是不是太碍眼了?那我现在打电话。”说着,许初允放下水杯,低头摸过一旁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我的意思是,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江闻祈耐着性子解释,目光落在许初允放在桌上的水杯。 玉桂狗的水杯,蓝色的可爱外表,杯沿浅浅一层刚沾过唇的水渍。 崭新的,已经用上了。 许初允握着手机,明显愣住了,“搬、搬家啊……” “搬家?” “你忘了吗,当初是因为家宴你让我过来的,后面奶奶又来了。现在、现在没必要了啊……” 许初允以为江闻祈事情多忙忘了,提醒。 江闻祈指节微曲,揉了揉眉骨,再开口时已是一贯的淡然,“忘记跟你说了。” “嗯?”许初允不明所以。 “文柏说家里太压抑了,想过来住一段时间。” 文柏。 许初允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回想起对应的信息—— 江文柏,江闻祈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前家宴见过面,眉眼精致,性格活泼爱撒娇的少年。 之前还来这里住过一晚,只不过沉迷于打游戏。 许初允回想起来,语气也有些埋怨:“你怎么不早说……” 害得她大早上的,白费这么多力气,到时候还要跟姜莞解释。 “我的。”江闻祈说,态度温和到许初允都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在道歉吗? 她看着江闻祈不由分说地又将东西搬回了二楼,忙上前替他开门和倒水。 东西都放回房间之后,江闻祈再度开口:“不放回来?我弟不知道我们分房的事。” “……好。” 许初允依言,又再度抱着自己常穿的衣物,重新放回江闻祈的衣帽间。 一回生,二回熟。 再度将自己的洗面奶、沐浴露、磨砂膏,还有粉色水杯和帕恰狗牙刷,放回光洁宽阔的洗手台,与对方的各类须后水和男士洗面奶排列在一起,许初允生出一些微妙的情绪。 虽然她心里也有几丝小小的疑惑—— 譬如江闻祈怎么会忘掉这样重要的事;又譬如,上次他的弟弟江文柏想要来家里看看,都是缠着她才答应的。 他的性格,怎么会允许同父异母的弟弟来家里这样私密的空间,住这么久? 但这些疑惑只是一闪而逝。 她不认为江闻祈在这种事上,有说谎的必要。 而另一边。 接到电话的陆总助神色有些微妙,有些想开口,又有些犹豫。 这毕竟是江家的家事。 “江总,这……只允许每天晚上过来睡觉,让三少爷跑来跑去,是不是不太……” 他用词尽量委婉,“不太好和陈太太那边交代。” “他是江家人,享受了身为江家人的权益和名利,自然要履行相应的义务。” 电话那头,男人淡淡道,“不需要做别的,就这么简单一件事而已。如果他不听,再说。” “……好的。”陆总助深吸一口气,心知如果需要老板亲自出马,那他这个总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江总您放心,一定办到。” - 许初允本把这三天当做一个假期的短暂休息时间,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就突然接到经纪人的紧急电话。 “今晚这个通告本来不是安排给你的,但是原本收到邀请函的艺人脸过敏了,恰好这两天你剧组的行程空了下来。” 经纪人简明扼要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许初允,最后利落道:“现在过来试衣服,如果不合适还要改尺寸,抓紧时间。” “——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法胜任或者怯场的话,现在跟我说,我立马找另外的人。” 许初允捏紧了手机。 年末将至,各类盛典和红毯活动数不胜数,但其中最有分量的红毯也不过几个,今晚的星光盛典也是其中之一,按理说轮不到她这样的小演员。 她一则没有走红毯的经验,二则,一二线明星哪怕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都可能会失误,造成一些被群嘲的事故,更别说她在这样仓促的状态下接到救急电话。 但是机会不等人。 短暂地犹豫之后,她决定抓住眼前的机会:“没问题的姐,我可以。” 挂了电话之后,许初允收到经纪人发来的地址。 她快速穿上衣服,便匆匆出了门。 晚上八点。 夜色中的江盛大厦正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处于高速运转中。 因为白天突如其来的事故,整个江盛大厦都处于忙碌中,有人盯着黑眼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亦有人起身准备泡碗泡面填肚子,工位里茶水间里咖啡机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弥散着咖啡豆的醇香气息。 江盛总部,顶层。 董事会办公室。 陆林看了眼办公桌前的男人,出声提醒:“江总,顾董和路董那边又打来了电话,您看是……?” 江闻祈头也未抬,“让他……” 叮。 话未说完,消息提示音响起。 江闻祈侧头,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是一条微博关注的推送提醒。 【您关注的@许初允在2小时前发微博了,快来看看她发了什么吧~】 江闻祈撂下笔,点开来。 与其他明星的头像基本都是精修真人图不同,她的微博头像是一只蓝色线条的帕恰狗,卡通又可爱,有几分童真的趣味。 在一众黄色大V里,显得格外醒目又清新。 最新的微博是两张照片。 @许初允 【出发图来啦!即将第一次走红毯,有点小紧张】 [配图.JPG][配图.JPG] 相比别的日常营业微博,这条微博评论格外的多。 评论区第一条高赞就是—— @沈斯释:【待会见呀,小许老师,别紧张,把我们都当白萝卜,实在不行就跟紧我[握拳][加油]】 许初允回复沈斯释:【好的小沈同学[玫瑰花]】 而底下的粉丝,反应热烈极了。 【跟着小沈的转发而来!!】 【我的天啊次元壁破了啊啊啊啊】 【震惊,小许竟然和小沈认识!我关注的美女和帅哥居然是朋友!】 【姐妹你好美,但是小沈才22岁,太小了妈妈们不允许他谈恋爱的[微笑][微笑]】 【啊啊啊啊好漂亮,有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关系】 【小沈最近在拍《千金笑》,应该是同事吧?】 【俊男靓女,不管了先磕了再说!!】 …… 江闻祈视线停留在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微微眯起了眼。 “新和影视是不是卓投旗下的?”他忽而问旁边的陆林。 新和影视是星光盛典的主办方。 而卓创投资是江盛全资控股的子公司。 陆林快速思索了几秒,点点头:“是的,江总,有什么吩咐吗?” “联系一下盛典那边的主办方。”江闻祈起身,取过旁边搭在董事椅上的西装外套,一边穿一边淡淡道:“再派辆车。”! 第 37 章 昨夜 12:15PM 距离星光盛典正式开始,还有四小时四十五分。 许初允一路狂奔,终于上了出租车,刚喘两口气报了地址。 叮。 她低头一看,挂电话不久,经纪人紧接着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只给你半小时,没到的话不用来了】 半个小时…… 这里到工作室要四十分钟车程。 过度消耗氧气的肺腔还灼烧着,许初允胸口起伏,稳了稳声音开口: “师傅,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半小时内到目的地,可以麻烦您稍微快一点吗?” 速度稍快一些,交通通畅的情况下,半小时也不是没有可能。 师傅也没想到会在别墅区和郊区这个地方拉到顾客,转头有些新奇地看一眼后座戴着口罩的女人。 黑发披散,穿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清润黑眸。 语气虽温和礼貌至极,眼中的焦灼却遮掩不住,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软,想为她解决焦灼之事。 “好的小姑娘,坐稳了。” 师傅启动油门,话音未落车便蹭的一声飞了出去。 许初允忙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系好。 12:39PM 许初允掐着时间到达芳草街139号。 她快步走进工作室,灯光炙亮,人人面色匆促,声响嘈杂急速如炮弹,像打仗一般,各类杂物翻飞。 “配饰呢?之前找D牌借的配饰去哪里了?” “姐,能麻烦你帮我上厚点吗?我这儿长了个痘。” “鞋子有点不合脚……” “快点,那边摄影师在催了,你等会是第一个拍出发图的。” “别磨蹭了,手脚长着是拿来用的,都麻利点。” 许初允一眼看到自己的经纪人处于这片混乱旋涡的中心,正雷厉风行、有条不紊地指挥安排着一切。 经纪人瞥见许初允,看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刚刚半小时。 她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朝许初允招招手,示意许初允过来,而后对旁边的助理吩咐道: “你先带小许去换衣服,看尺码合不合适,需要改的就让晓晓改。” 助理点点头。 许初允跟着助理走到内间,助理小心翼翼地取下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防尘袋装好的裙子。 许初允接过,进去换了。 这件高定刚借来,原定的艺人还没来得及试穿,但尺码都是按照原先的身高和二围来选的。 一开始助理还担心许初允穿着会有很明显地尺码不合,看到许初允换上之后出来的样子,助理长松一口气。 好在,前面脸过敏的艺人身高和体型都跟许初允比较接近,至少看起来大体没什么问题。 旁边的造型师先从上至下粗略地整体巡视一边,再具体部位仔细观察哪里有不合身 或者掉落的风险,“你的腰要细一些,这里可以拿针别一下。” 许初允乖巧点头,“麻烦您了。” “这里得再改长一点。”造型师示意后背的位置。 许初允很配合地展臂伸手。 造型师大致观察完毕之后,便开始麻利地动手,二两下就效率极高地将裙子改好了。 而后,许初允被摁在了化妆镜前。 化妆师看一眼挂钟上的时间,一边展开刷套,一边问:“今天护肤没有?” 许初允点头,“每天都会,出门前我也简单擦过一点水乳。” 化妆师凑到灯光下,仔细掂量了一下许初允的皮肤状态,满意地点点头:“可以,我再给你简单打个底就好了。” 化妆师说着,利落地替许初允打底,捂热掌心细致地开始上妆。 近距离观察这张脸,才愈发觉得上帝的不公。 怎么会有人天生毛孔近乎没有?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样天生底子好且自律的艺人能帮她们省很多事,也能留出更多时间去做造型和调整细节。 不像以前合作过的某些艺人,顶着张熬夜水肿或者长痘痘的脸让化妆师处理,光是前面的打底遮瑕都要费不少功夫。 最后红毯生图出来状态不好,还会被艺人的粉丝一起炮轰说吃干饭且不用心。 “骆老师,好了没呀,我这边还很需要您呢。” 坐在许初允旁边的一个女艺人忽而开口,脸上笑盈盈的,语气亲密。 说完,又看一眼许初允,“小许这么年轻,皮肤状态又这么好,不挑妆的,应该很快就好了。” 而此时,许初允的眼妆才上到一半。 许初允听见声音,睫毛轻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旁边。 工作室里另外两位一看同样也是女艺人,其余都是助理和造型团队的成员。 她记得自己经纪人手下一共有五位艺人,旁边坐着的这位叫温意,似乎是在王姐手下呆得最久的一位。 温意同样也是专注演戏的艺人,算是她的前辈。 只是这话出口,怎么听都有些让妆的意味。 工作室的妆发团队就那几人,时间有限,用在这位身上的时间少了,能用在另一位身上的时间就更多,处理发型和妆容也能更用心。 “马上就好亲爱的,你等我收个尾。” 看不见的暗流涌动着,化妆师嘴上热情地回应着,手上为许初允勾勒眼线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 上完妆后,化妆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忽而取过一旁的高光,将细碎晶亮的人鱼高光往许初允的肩胛骨、蝴蝶骨、肩头等位置扑。 许初允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全程都乖顺地任由对方操作,此刻也没忍住,问了一句:“老师,这是每个人都要有的流程吗?” “你今天的裙子是抹胸的,这样到时候走红毯效果更好。” 化妆师看许初允全程很配合耐心 且话少事少,没有提出各种无理要求,也难得好脾气地回答:“有的人露肤的地方还要上底妆呢,你的比较省事,天生皮肤白,再扑点高光提亮就好了。” 化妆师忙完后,最后一步是发型。 发型师捧着许初允的头来回打量,最终还是决定化繁为简,一个简单的公主编发,而后挽成一个低髻盘发,缀上一朵刺绣编织而成的浅色骨朵,与裙子相衬。 时间紧急,太复杂的可能做不完,还容易出差错。 不过眼前人天生头骨优越,条件好,再简单的发型做出来亦是清丽漂亮。 17:23PM 距离星光盛典的红毯环节还有37分钟。 争分夺秒的一切结束,众人终于从工作室出发,去往星光盛典。 一般只有一二线艺人才会有自己专属的埃尔法保姆车,许初允与化妆时坐在她旁边的温意同一辆车。 却没想到临近公馆周围几公里的马路都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粉丝在雨夹雪的阴沉天气里热情不减,有交警在指挥交通,再往里一公里,过路安检也开始严格起来。 “不会迟到吧……” 同车的女艺人温意低声抱怨着,身侧她的助理还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忙整理她的裙角。 温意的礼服裙摆蓬且大,占据了后座的一大片空间。 礼服都很金贵,怕踩到对方的衣裙,许初允靠在左边一角,尽量让出了最大的空间。 “就说了根本没必要给新人化太细致的妆,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出发,要是真迟到了谁来负责……” 温意对着小巧的化妆镜审视自己的妆容,伸手晕开口红的边缘,让唇形更加饱满。 温意身侧的小助理闻声,小心翼翼看了许初允一眼。 毕竟工作室里辈分最低,称得上是新人的,就只有许初允一人。 许初允早在剧组练出了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李导毫不留情的怒斥和贬低人格尊严的责骂她都能消化了,此刻被前辈阴阳内涵几句,不痛不痒。 她神色自若,只当做没听到,甚至还能朝胆战兢兢看她的小助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准时达到现场。 只是雨雪之势越来越重,原本定于18:00-20:00的红毯被硬生生地往后延迟了一个小时。 19点整,雨雪停了。 新和线上平台准时开始直播。 众星云集,出场的顺序也十分讲究,像咖位大的艺人往往是压轴单人出场,而没什么名气的艺人或者网红则安排在前面结伴而行。 直播刚开始,前面上场的都是一些毫无名气,着装平平的,直播间里的网友都有些犯困,无聊吹水。 弹幕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稀稀拉拉。 【什么时候能到我家哥哥……】 【不出意外邵姐今晚又是压轴了】 【前面这几个都是 谁啊】 【不知道,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只知道第二个,好像是初代网红吧,这脸一看就没少动过】 【网红来走红毯岂不是当众处刑,跟明星真的有壁】 【站在明星旁边显得头好大啊,我的天哈哈哈哈,有点丑】 【星光盛典怎么回事,这种货色也能混上来了】 【好无聊啊,没有看头】 …… 网友们指指点点,语言平淡而又犀利。 在红毯直播这样的场合,颜值和身形无法被包装和营销,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被审视和挑剔。 直到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位出场的是新人演员许初允,新生代演员,之前的代表作品有《当你向我陨落》……” 像蒙尘的世界里。 忽而被珍珠温润的光照亮。 冬夜冷风里,眼前人一身抹胸礼裙,随着主持人的介绍款款走来。 衣料浮动着鎏光,似盈盈的月光流水,银线为瓣,蓝宝石为蕊,编织成淡蓝色蔷薇刺绣,点缀在胸口与细腰处,随着她行进的步伐摇曳,栩栩如生。 薄纱层层叠叠,轻柔唯美似羽,在行步间晃动轻漾,偶尔露出纤细笔直的腿部线条,莹白得仿若在发光。 若说眼前人曲线合宜,纤秾有度,仿若女娲的炫技之作。 而那张脸,却更加令人惊艳,一点粉黛足以亮光四射。 偏偏她气质清冷,仪态舒展优雅,唇角的笑容有些淡,像是天生的发光体,不需一颦一笑,短暂地回眸便足以让人失神。 只一眼,便停留在她身上,再难移开。 连主持人介绍她旁边艺人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呼声中。 【救命这是什么盛世美颜!!本来看困了一下子就精神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腿,绝了】 【好白啊,真的好白啊救命!!白得发光!!】 【这个腰,啊我死了】 【姐姐好美姐姐我可以!!!】 【好顶的脸,好绝的颜,好牛的身材……】 【有点眼熟,上次也是美貌霸占热搜是不是?这姐妹真的适合穿高定】 【连忙去扒了一下百度百科,替大家把资料贴上,不谢】 【好家伙原来许初允的粉丝都偷偷吃这么好吗】 许初允走到中心处,停住,等待还在红毯上的她的同伴。 旁边的礼仪小姐递上笔,许初允礼貌地半俯身致谢,接过,在星光盛典的背景墙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后回头,冲着镜头浅浅一笑。 拍照签名处的媒体们顾不上说话,一时间闪光灯如昼,咔嚓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 再大咖位的明星都需从红毯一一而过,按流程进场的内场里,空置已久的VIP通道不知何时被悄然打开。 几名保镖样式的西装男人护着中间的人,低调地从通道穿 行而过。提前接到消息的主办方总负责人早已提前清场,在贵宾看台处候着。 看见来人后,总负责人忙上前迎接,姿态殷切尊敬而又恭谨: “江总……” - 许初允从红毯下来,在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她的位置。 她脸上仍保持着浅淡的礼貌笑容,唯有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在提醒她,她刚刚圆满且得体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红毯。 许初允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但是从两旁媒体闪光灯的频率和遥远的呼声来看,至少算合格。 她这身高定礼裙看似层层叠叠,实则内衬高开叉到大腿的位置,坐下来时会因姿态而更加分开,美则美矣,却实在单薄,还随时有走光的风险。 许初允不动声色地伸手捻住开叉部分的裙角,款款落座,脊背挺拔。 红毯的一切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小时后,所有明星都入场,身后的观众看台时不时地传来粉丝的呼喊,夹杂几句狂热的‘xx我爱你’。 九点整,开始颁奖活动,主持人在台上热场。 整个内场无数个机位在实时捕捉每一位艺人的神色,空气里都是各类高级香氛和香水的味道,随意一看都是一张张精致而费了不少心思的美丽面孔。 由金钱雕琢而成的美丽,钱币资本堆叠而成的红毯,唯有少数人能拿到入场券,一切靡丽而梦幻。 像是第一次置身这样的名利场,许初允余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前面几排的不远处,便是许初允眼熟的几位圈内知名演员,有二金影帝,也有征战国外奖项的影后,更多的是顶流和一二线明星。 他们离她很远,咖位分明的座次下,几排的距离此刻成了天堑之别。 他们又似乎离她很近,近到能在同一个内场,呼吸同一片的空气,走同一处的红毯,前后时差不超过一小时。 只是没坐多久,许初允便察觉到左边不认识的陌生男星频频投来的视线。 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大腿根处。 实在算不上友好。 许初允呼吸微滞,不确定对方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能悄悄换了个姿势,手交握着覆在大腿上。 方才起伏的心潮也逐渐平息下来,肾上腺素褪去,一切恢复知觉。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冷。 好冷。 雨夹雪的阴沉天气,内场的温度也不过十几度。原本新奇的一切忽而变得难熬起来,连带着台上主持人的溢美串词、热情表演也枯燥乏味起来。 内场浮动着的高级香氛味道,也在此刻让人胸闷。 许初允在内心祈祷着快点结束。 没过多久,有工作人员提着纸袋过来,给女艺人们一个个纷发羊绒毛毯。 此刻颁奖已过一半,冻得麻木的女艺人们一一接过,没有人再拒绝。 轮到许初允时,工作人员确认了她的座位铭牌,给她的却是另一个样式不同的纸 袋。 袋子上的LOGO有几分熟悉。 是陆总助替她打点换洗衣物的时候,常买的一个品牌。 许初允道谢后打开,是一条蓝白的羊绒毯,与其他人的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心中一跳,似有所感地抬眼,看向身后的贵宾处看台。 只是安保严格,保密措施做得极好,她也无法确认,那一道清幽的视线,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 旁边的温意似有若无地看她一眼,似乎想问工作人员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初允取出羊绒毯,软糯厚重的毯面覆盖住大腿和腰际的同时,她也感受到旁边那道让人不舒服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 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原本难熬的一切变得没那么痛苦,许初允甚至能分出几分闲心听旁人的低声闲聊和八卦。 先是右边的温意低声道:“主办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贴心了……” “还真是,第一次参加活动遇到这样的,以前哪有人注意这些小细节?甚至还会被骂不敬业,这点冻都受不得。” 旁边跟温意关系好的同伴附和,仗着后排没什么媒体注意,措辞也大胆一些,笑着道:“该不会是哪位大佬心疼她的小妻子了?” 温意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怎么可能,钱多了烧得慌了?你没看牌子吗,是L牌的秋冬新款。现场这么多艺人,人手一条,加起来就要几百万了。” 同伴一声惊呼,“我说呢,怎么感觉这质地摸着这么好。” 许初允安静地听着。 有几个荒谬的想法闪过心头,似蜻蜓掠过,漾起层层涟漪。 …… 星光盛典结束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离场后,许初允从助理手中拿到手机,而后等车。 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人和车,助理有些纳闷,打电话问司机。 却没想到那边司机说:“温老师不是说你们去坐另一辆车了吗?” 从工作室出发的一共有两辆车,四位女艺人,而司机以为她们回去路上坐了另一辆,也就没有等。 也不知温意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搞清楚这个乌龙后,那边司机道:“交通管制,我这边是单行路,你们在原地等我送完了温老师,再回去接你们吧。” “那我们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助理寻求许初允的意见。 许初允适时开口:“没事的师傅,不用了。” 司机听她这样说,便挂了电话。 助理不解地看向许初允。 许初允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手机,“不用留在原地等那么久,我们蹭个别人的车走。” 助理恍然,“好的许老师。” 许初允低头敲击键盘,正要给沈斯释发消息—— 一条未读的消息通知。 许初允点开。 哪怕内心已有所预感,在真的确认之后,她还是 有些眩晕的不真切感。 最新消息栏里。 W:【在哪?】 - 五分钟后。 全黑的巴博斯在夜色里缓缓驶出公馆,车身线条硬朗而锋锐,车灯炙亮如白昼,破开暗夜,在纷纷落落的雨雪里,平稳地一路前行。 车内温暖如春,空调散发着暖气,全真皮的奢华内饰舒适而柔软,高奢之余不乏细腻。 妆粉的甜蜜玫瑰香气里,带着几丝淡淡的男士疏冷香水味,像是被入侵了私密空间。 助理在后座位置默默低头,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目光忍不住地在自家艺人和眼前气质矜贵、眉宇俊美淡洌的男人身上来回打转。 没人说话,但是已经有一万个猜想浮动在她心间。 许初允想起自己身上的高定还没来得及换,出声打破安静: “江先生,可以让司机先去工作室一下吗?” 江闻祈右手懒倦地撑着太阳穴,左手滑动着轻薄的手机,一边处理内线消息,一边抬眼。 他喉间滚出一个单音节,尾调微扬:嗯?⒊⒊[” 前面的陆林却瞬间明白许初允想说的话,笑着道:“没事的许小姐,品牌方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您身上这一件可以留着。” “……啊?” 许初允有些懵。 她虽然是第一次走红毯,但相关的规矩也是懂的。首饰珠宝高定基本都是借的,事后要还给品牌方。如果不小心弄掉了上面的一颗宝石或者装饰,都是要赔偿的。 一件高定价格不菲,少说几十万,多则上百万,绝对不是她这类薪水稀薄的小演员可以负担的。 “留着是什么意思?”她问陆林。 陆林也有些失笑,但还是专业素质极好地道:“意思就是,这件高定和搭配的首饰都属于您了,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后面的助理低低抽了一口气,而后又捂住了嘴。 “……啊,好、好的。”许初允很想问旁边的江闻祈,但是考虑到助理还在,怕说出不该说的话,愣是憋住没开口。 先将助理送回了家,轿车转头再向翠庭别苑驶去。 许初允先低头编辑措辞,给助理发消息。 那边很上道,在许初允还在打字的时候,就已经快速回复了过来: 【许老师,我签过保密协议的,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只是这件事,您看要不要后面跟王姐报备一下?也好让王姐有些心理准备。】 报备?这怎么报备。 许初允有些为难。 王姐是接手许初允的经纪人。 今天回去的这件小插曲,她都还没来得及跟王姐说。 怎么处理职场中与领导和竞争同事的关系,也是一门学问。而在此之前,许初允都是单打独斗,并无太多经验。 正犹豫要不要向经验丰富的姜莞请 教,那边经纪人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小许,你跟RTEMISGAEA的总设计师认识?】 【他们总部刚打电话来了,今天红毯表现不错,总设计师对你的展示很满意。你不用回工作室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后面的行程我会让助理发给你,回去喝点姜汤或者感冒冲剂预防,今天天气这么冷,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算得上是温言细语。 与今天中午那个“半小时不到就换人”,雷厉风行手腕利落的经纪人,堪称两别。 经纪人这边解决完,许初允锁屏手机,收了起来。 她看向旁边的江闻祈。 他在车内并未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低饱和度的灰蓝色衬衫,质地细腻考究,精致纹理的领扣扣到上方第一颗,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分明的喉结,莫名的有一种禁欲的冷感。 哪怕是在垂眼处理公务,侧脸的线条也落拓不羁,流畅俊美。修长手指滑动着屏幕,指节微曲,动作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从容淡然的气场。 好似今夜心潮起伏,揣着无数猜测和想法的人,只有她一样。 犹豫再二,许初允大着胆子说出她心中盘桓的问题:“江先生,您今晚怎么会在这里?” 像江闻祈这样工作事务繁忙,身居高位却低调的人,她从未想过,会在星光盛典这样万众聚焦的公众场合中见到。 明明是两个毫无关系的圈子。 她也从未听说过哪个集团的总执行官,会去这种场合。 如果是因为女伴,可是车上除了她又没有别人。 总不能是…… “怎么?”江闻祈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半偏头看她,咬字和目光都有些懒洋洋的味道。 让人听不出情绪,更无从揣测。 “就是……就是……”许初允抿唇,斟酌着措辞:“这个地方……不太像是你会去的地方。” 她怕被江闻祈误解自己的意思,忙补充道: “不是说你不能去,就是感觉很违和。如果是在财经峰会上看到你,我肯定不会意外,就像上次。但是今天……” 刚解释了几句,许初允察觉到不对:“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变成了她说了骨碌一大串? 许初允都才将将发现,被对方简单两个字就转移了注意力。 咔嗒一声。 江闻祈锁屏手机,丢在旁边,随意地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许初允眨眨眼,“……有什么区别吗?” 答案显而易见。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没回答她这样的白痴问题。 许初允的好奇心也被钓了起来。 她手肘撑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而后看向江闻祈,“如果我想听假话呢?” 真话肯定不是什么顺耳的话,她不如先听听假话。 “爷爷怕你第一次走红毯紧张,让我过来陪你。”江闻祈说。 许初允第一反应,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什么十六七岁的未成年,出去参加活动还要家长陪同。 但又想起奶奶走的前一天晚上,曾和江爷爷散步夜聊,很晚才回来,许初允也不确定两位老人家有没有达成什么一致意见。 真假不得而知。 许初允抿了抿唇,又问:“那……真话呢?” 江闻祈换了个姿势,长腿交叠,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清落的眸光落到许初允的脸上。 与在家里偏好的温柔可爱装扮不同,盛装的许初允少了几分亲和,多了几分距离感。 像悬崖之上开出的矜冷花朵,清冷、独立,少几分尘世味道。 却让人生出微妙的占有欲。 “真话就是。” 江闻祈的视线从她带着小痣的耳垂一扫而过,最终停在那双清润似雾的眼眸,与她对视,喉结极轻地滚了一下, “今夜的你,很美。”! 第 38 章 昨夜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在入耳的瞬间,让许初允大脑一片空白。 喉咙有些发痒,原本合身的礼服在此刻也忽而变得有些紧,许初允呼吸落了一拍。 她花了好几秒,才处理掉其中的信息。 他是在夸她吗? 还是又在逗她? 车厢安静极了,不存在幻觉亦或者听错的可能性。 真真假假,让人无法辨别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对上的那道视线似乎漫不经心,又像是确有其事。 让人难以看清。 许初允倏地侧头,避过那道带着淡淡侵略性的视线,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雨雪好似散落的花瓣,马路边的枝干都覆上一层薄雪,似结冰的盐霜。 又察觉到自己毫无回应显得不太礼貌,许初允清咳了一声,声音有些细微的哑:“谢谢……有、有水吗?突然有点口渴。” 她胡乱地转移话题,完全是肢体在操纵灵魂,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闻祈取过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单手递给许初允。 许初允余光看见,接了过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吞咽着,动作太快,以至于直接喝掉了一大瓶水。 冰凉润滑的液体入喉,干涩的喉咙滋润了许多。 许初允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确实极其口渴,为了走红毯,她已经大半天滴水未沾。 此刻一大瓶水入口,及时地补充了躯体缺失的水分。 “这么紧张?”江闻祈看着别过头去,迟迟未回首的许初允,慢慢开口,尾音携着几缕很淡的笑意。 她脸朝着车窗外,他的角度唯能看见浸上薄晕的耳垂,似玉釉着了胭脂,透着潮润的粉。 江闻祈收回视线,再开口时语气随意而又淡漠,“不用当真。” 不知道是说哪句话不用当真。 许初允捏紧瓶身,原本冰凉的瓶身染上了她自己的体温,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潮湿得厉害。 忽而为自己因为对方简单几个字就失控的体温,而他却依旧这么从容淡然而感到……不平。 许初允蹙了蹙眉,又喝了一口水,平复了呼吸,等待体温恢复正常。 在这之后的半小时车程,她一直看着车窗外,偶尔低头玩玩手机,未曾转头再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安静的车厢里,只余指尖触碰电子设备的细碎声响,偶尔江闻祈会低声接几个电话。 许初允滑开手机,刷着微博,她登录的是小号,因此可以毫无障碍地冲浪,热搜不出所料大部分被今晚的星光盛典包揽。 在一众#星光盛典压轴##邵芷芬黑长裙##今晚红毯最佳盘点#……大大小小的热搜里,那条#许初允绝美人鱼公主#显得格外醒目。 公司替她买热搜了? 许初允第一反应是这个。 没想到点进去,真正的营销号只有一条内容,明 显是为了冲业绩随便发的。 评论反而很多自来水,一条控评也无,纷纷在问图片里的人叫什么,有什么作品,有没有更多物料。东拼凑一点,西拼凑一点,甚至还有把她曾经接的广告截图也翻了出来。 网友们的彩虹屁吹得许初允脸红心跳,她慌忙退出了微博,生怕自己迷失在网友们的爱意里。 许初允打开备忘录,开始措辞写小作文。 签公司之后,她的微博账号和密码就被强制性地交给了经纪人团队里的运营,由工作人员专门打理,偶尔她也能自己上号发一些琐碎的日常营业。 或是今天剧组的餐食不错,或是下戏路上看到的一枝奇形怪状的枝丫,又或者是清晨等戏时初升的灿烂旬日。 今天的星光盛典对许初允来说意义不一般,许初允先发消息跟运营说今天的微博想自己写。 运营依然在加班,很快回复:【好,发之前记得先给我审核一下。】 冬日初雪:【好的,姐姐辛苦了。】 许初允先将今晚在内场时拍的照片简单处理了一下,又认认真真地写了五百字,没想到一写就刹不住车,直奔一千字。 黑色巴博斯驶入翠庭别苑,在庭院里缓缓停下时,许初允刚敲完手里的最后一个字。 点击发送。 “到了。”男人冷淡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响起。 “……嗯,好。”许初允应了一声,收起手机,取过旁边的晚宴包。 抬眼时看见江闻祈下了车,一边穿西装外套一边绕过车身,来到她这一侧,替她打开车门。 “雪大地滑。”他说。 夜色里,江闻祈身影修长挺拔,语气淡漠却又透着股矜贵的气质。 许初允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下车,一只脚踩上实地,江闻祈一只手替她挡在车门头顶,另一只手绅士疏离地放在旁边一侧。 许初允犹豫不过两毫秒,便大大方方地扶住他的胳膊,借力安安稳稳地下了车。 纤细莹白的手腕搭上男人的胳膊,裸露的白嫩肌肤轻擦过烟灰色的挺括西装面料,只是很短暂的两秒,而后松开。 目送着巴博斯被司机泊入车库,许初允提着裙摆,不再看身后人,背脊挺拔地走入别墅。 进门后许初允第一件事就是踢掉自己脚上那双高跟鞋,换上舒适的棉拖,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江闻祈后,许初允又乖乖低头将那双散落的高跟鞋放进透明玻璃鞋柜里。 差点忘了,公司幕后的大老板还在她身后。 “先生和太太回来了?” 萍姨笑着招呼,看到许初允时眼睛倏地一亮,热情道:“太太,您今天好漂亮,我还说是哪家仙女下凡了,居然是太太您。” “先生真是好福气,有太太您这么漂亮又温柔的妻子。” 萍姨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赞美和惊艳,又看向江闻祈,笑容愈发殷切,颇有几分与荣共焉的神情。 许初允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这么夸张。” 话虽这么说,许初允悄悄小觑了一眼江闻祈的神色,手里拽着裙角浅浅晃了一下,“谢谢萍姨。” “我先上楼换衣服。” 说完,许初允正要上楼,江闻祈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许初允不明所以地转头,“怎么了?” 江闻祈却没看她,而是看向客厅的角落,“不会叫人了?” 偌大的客厅一角,有个身影慢吞吞地踱步出来。 许初允没想到客厅里还有人,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精致,有些熟悉,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里还捏着switch的游戏手柄,闻言有些看了江闻祈一眼,目光有些微不可查的怨念。 “……文柏?”许初允在大脑里搜索信息,终于对上了号。 “哥。”江文柏先乖乖地朝江闻祈喊了一声,而后再看向许初允,“姐姐好。” 就是不喊嫂子。 这是他对于江闻祈不满的一点小小反抗。 江闻祈挑了挑眉,没说话。 少年只能深吸一口气,缓慢道:“姐姐,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可能要叨扰您和哥哥了。” 剩下的字眼像从牙膏里一个一个地挤出来,江文柏慢吞吞地道:“我……在家呆得太压抑了,所以想过来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说完,像是等许初允的批准,看向她。 “啊……” 这种事跟她说做什么。 难道不是江闻祈早就同意了吗? 许初允有些懵,下意识地看向江闻祈,想听他的意见。 毕竟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上次江文柏来也是看他点头了,她才敢松口答应的。 江闻祈注视着她,道:“我说过,家里小事你说了算。” 江闻祈确实说过这句话。 可是……这也不算小事啊。 许初允脑子里有些混乱,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素质,镇定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小柏你想住就住,什么时候开心了再回去。” 说着又看向萍姨,“麻烦萍姨帮小柏收拾个房间。” 萍姨笑眯眯地点头:“我晓得的。” 许初允微颔首,又嘱咐江文柏:“那你玩,缺什么就跟萍姨说,或者跟我和你哥说,就当在自家一样。” 做足了女主人的姿态。 江文柏乖巧点头:“好,姐姐。” 许初允还记得第一次见江文柏的情景,少年热情又鲜活,像十万个为什么,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刨根问底,仔细摸索。 当晚也一直缠着想来这里玩,那一夜也是开心且生机勃勃的,此刻却垂头丧气,神色疲倦又生无可恋。 肉眼可见的几分恹恹。 许初允对江文柏说的话信了一大半,想必是富二代也不好当,有她不知道的压力在。 “那你们先聊。” 许初允试探地看向江闻祈,“……我先上去洗澡了?” 江闻祈却依然没松手,问:“好上楼吗?” “嗯?”许初允拽了拽裙角,眨眨眼,“什么意思?” 江闻祈指了指她的裙角,言简意赅,“裙子。” 许初允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没事,我穿的棉拖。” 说完,许初允不甚在意地准备提着裙角上楼。 只是刚迈出一步,她才发现自己的话说得太早了。 晚上活动都是在平地,此刻迈上第一个楼梯,她才发现这条裙子不适合走楼梯,随时都有走光的风险。 家里虽都是自己人,但她与萍姨算不上熟,旁边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弟弟。 短暂地犹豫了一秒。 许初允敛了敛心神,正要一口气快速上楼—— 那只扣在手腕的手臂忽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往后面轻轻一拽,另一条有力的胳膊从膝窝处用力,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一瞬间天旋地转。 失重感让许初允唇角溢出一声短促而轻的惊呼。 “我抱你。” 低磁冷淡的嗓音从贴着的胸膛上方传来。 许初允有些怔愣地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他微抬直视前方的冷淡眸光。 不容拒绝,且矜冷的姿态。 她像是被放在人掌心的瓷娃娃,被他轻轻松松地抱起。 西装外套就着他的姿势,严密地盖住她整个大腿,只露出一截小腿。 江闻祈没管她的反应,长腿迈着上了楼。 “……!!!!” 一旁原本耷拉着眉眼的少年,看到自家历来冷淡且不近人情的哥哥,就这样横抱着人走了上去,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第 39 章 昨夜 裸露的后背肌肤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 是一种从未想过,也从未体验过的肢体接触。 许初允僵硬着手脚,第一次觉得上二楼的这段路如此漫长。 短短的七八秒,像被无限拉长。 终于上了二楼,本以为江闻祈会在楼梯口放下她,却没想到他径直将她抱进了房间,才放下。 房间里窗帘合得严严实实,他没开灯,近在咫尺的炙热体温和沉缓呼吸。 许初允落地,不敢看他,只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嗯,而后他又道:“不用这么客气。” 他伸手开了灯,出门之后又关上了房门。 咔嗒。 房门紧闭上,将外面的声响也一齐关闭。偌大宽敞的房间恢复到静谧。 房间里依然是江闻祈一贯的风格,黑白灰的冷淡北欧极简风,只是少了些许初允留下的东西,譬如之前放在小沙发上的玉桂狗抱枕,床头柜上的香薰。 许初允也悄悄松了口气,去衣帽间里取自己的衣物。 淋浴头打开,热水哗啦,浴霸散发着暖黄的光晕,传输着热度。 那点清冽沉静的木质调香水味似乎挥之不去,许初允挤了好几泵樱花味的沐浴露,从头到脚涂抹得严严实实,才洗去那点似有若无的味道。 洗完澡后,许初允一边在干湿分离的区域吹头发,一边查看手机上众多的其他私人消息。 才发现姜莞给她打了无数连环夺命call,一堆消息。 【你说你要过来住两天,我房间都给你腾出来了,狗子也踹去客厅睡了,结果你突然告诉我你不能过来了[生气]】 【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在直播上看到你了!】 【好家伙瞒着我偷偷上热搜是吧】 …… 【许!初!允!你!怎么回事!】 【走红毯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给我透漏口风!!】 【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天使了!![震怒.JPG]】 许初允忙回拨了过去,那边姜莞直接拒接了电话,许初允又继续打,打了好几个才接通。 “大明星这么忙,终于想起我来了?”姜莞语气生硬。 “对不起啦莞莞,今天真的太忙了,打仗一样,又很累,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许初允软声撒娇。 “那你为什么又不来我这里住了?是不是嫌弃我住的地方太小了?” “怎么可能……” 许初允花了大半个小时,温言细语一顿哄,并保证了只要明天没什么别的搬砖任务,她一定抽时间去陪姜莞,请客吃饭,才把姜莞安抚好。 许初允一边吹头,一边继续刷小号微博。 那条热搜下,营销号发的微博,原本一派和谐的评论区,也涌入了一些‘路人’。 【纯路人,这人 谁啊?哪有吹得这么好看?这评论区全是水军吧……】 【不熟,不认识?[(,不知道哪里来的十八线糊咖】 【???这个热度怎么进前十的,不是,你们买热搜也别太离谱了吧??】 【压根不认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热搜了?渣浪迟早药丸】 【大胆猜测,又是一个资源咖,全靠背后资本捧的】 【?选了条开叉这么高的裙子,为什么还要捂裙角啊,这不是又当又立】 【又想博热度,又放不开,笑死】 【这就不懂了吧,面对金主不用捂,给穷人看肯定要捂的】 【啧啧啧,看着光鲜亮丽,指不定背后被多少人**】 【见怪不怪了,娱乐圈多乱,说不定又是一个靠睡上来的】 【别的不说,这个腿真的不错,腿玩年系列】 …… 后面的言论愈发不堪入目,一片混乱。 许初允看得有些胸闷,深深吐出一口气,决定眼不见为净,径直退出小号。 又处理了一些微信上其他人发的或友好或试探的消息。 有今天一起走红毯的同事的恭喜,也有一些昔日剧组合作过的男演员,开玩笑似的给她发:【平时没看出来你身材这么好啊?】 许初允想直接拉黑,但是又怕以后万一在剧组合作碰见,圈子就这么大,她皱着眉头将聊天框设置为免打扰。 还有沈斯释的消息。 沈斯释:【小许老师好厉害!深藏不露啊。】 冬日初雪:【谢谢小沈老师】 再度抬头时,发丝早日吹干。 许初允将吹风机收好,刚要上床,手机上方的消息栏又弹出一条未读消息。 W:【下来】 ? 许初允莫名其妙,但还是穿着睡衣下了楼。 下来时一楼没人了,许初允猜测江文柏在二楼电竞房打游戏,萍姨也去保姆间休息了。 偌大的一楼,她瞥见小厅里的人影,走过去。 江闻搭腿靠在沙发上,换了身衣服,而旁边的大理石台上放着几瓶酒。 “庆功酒。”江闻祈说。 许初允看向放着的酒,她只认出来其中一款是MONOPOLE红葡萄酒,还有别的几款眼生的酒,不知道名字。 但是托她后来在酒局上长的见识,她知道这些看似与普通包装无异的酒实则价值不菲,一瓶就近百万。 江闻祈送,但她不敢喝,一口下去都是金钱的味道。 “太贵重了,不至于。”许初允说,她想起一楼里间空置的半开放式吧台,开玩笑道:“不如来喝我现调的酒?” “你会调酒?”江闻祈神色显然有几分意外。 “嗯,之前我妈妈教过我一点。”许初允说,一边用发带将散落的头发束起来,一边找出围裙系上。 她走到半开放式吧台,检查了一下,工具完备, 材料也有。 一看就知道常有人打扫,一丝灰尘也无,干净光洁如新,以备不时之需。 “不相信吗?我会的东西很多,小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于是妈妈什么培训班都把我送过去过。” 许初允取出雪克杯、盎司杯、捣棒、量杯、鸡尾酒针……等工具,先一一冲净清洗,动作利落干净,声线平稳。 “跆拳道、素描、钢琴、奥数、跳舞……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没去过的。包括调酒,当时我十五岁,看电视很感兴趣,觉得会调酒的人好帅啊。妈妈为了我去学,然后回头教我的。” “令堂是位很有情调的人。”江闻祈说。 “嗯,她一点都不像普通的中年父母,别的家长对抽烟喝酒讳莫如深,而她不仅会教我调酒,允许我喝一点低度数的,还会和我一起追剧看。” 许初允说着,从台上的小冰箱里取出两个柠檬和一瓶苏打水,将处理后的材料倒入摇酒壶,动作稳固地晃起来,频率不急不缓。 “比起父母,她更像我的好姐妹。” 许是今夜事业顺利的喜悦急需要人分享,许初允破例说了许多以前的事。 “那时候,爸爸经常说,感觉家里像养了两个小孩。” 说着,许初允笑起来,唇角梨涡浅浅。 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上浮着的骄傲光彩忽而暗下来,像一瞬间没电的灯泡,重新蒙在黑暗里。 唇角的弧度也归于平直,她抿着唇,晃动的动作慢了许多。 江闻祈忽而起身,走了过来。 响动惊醒了许初允,她回过神来,按照之前的频率继续手中的动作。 杯口沾上一点食盐,加入五分满的冰块,最后将调酒壶里的液体倒入细脚酒杯中。 细细密密的气泡溢出来,最后用一片柠檬装饰,一杯简单的柯林斯就做好了。 她递给江闻祈,“尝尝?” “能喝?”江闻祈显然有些不信任。 “……放心,你要是中毒了,我会帮你打120的。”许初允开玩笑,歪着头看他,“要不要?不要算了。” 江闻祈挑了挑眉,接过,神色不明地端详了一下,最终薄唇微启,浅啜了一口。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连此时的姿态都分外矜冷贵重,似行云流水。 一口入喉,江闻祈微拧着眉,没说话,像是在分辨余味。 许初允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馈,耐心十足。 “还行。”江闻祈点评,惜字如金。 他应酬多,酒局也多,喝过或以味道出名高品质的酒,或包装名贵的酒,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许初允的这点手艺对他来说,过于稚嫩,甚至算得上是低劣。 “……就还行?”许初允姣好秀气的眉微皱,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这种小表情在她做来显得生动极了,让人生出惶恐之心,想抚平她微皱的眉,“我以为至少有一句不错?” 说着,许初允作势要取回自己的酒杯,“不好喝拉倒,剩下的还我。” 江闻祈拦住她收回酒杯的动作,仰头一饮而尽。 他修长手指展示空空的酒杯,轻声道:“后调很甜。” 顿了顿,又补充,“我今年喝过最好的酒。” 那双黑眸的视线,再度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极轻,而又极重。 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许初允张唇,一句话不经思量而出:“江先生……” “?” “您这样,我会多想的。” 江闻祈唇角微扯,忽而唤她名字,“许初允。” 许初允下意识应了一声。 而江闻祈逼近了一步,伸手。 许初允一惊,面对猝然覆下的高大身影,下意识地后退侧头避开,撞到身后的吧台。 而后感到他动作停了。 江闻祈居高临下,一只手撑在她腰侧的岛台,轻轻松松圈住的姿态。 狭窄的空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你织围巾、睡觉时喜欢往我怀里滚、亲自调酒……” 温热的呼吸徐徐扑洒,染着几分微涩的酒意,在只离耳垂一厘的位置,停住。 “怎么知道,我不会多想?”! 第 40 章 昨夜 许初允呼吸瞬间停住。 她侧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失神至极。 仿佛空气都灼烧起来,从喉管一路蔓延到心脏,再随着血液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失控。 而他微微低下头来,似是要—— 砰! 一声声响从不远处楼梯间传来。 两人都是一震,循声看去。 江文柏正以一个扭曲的姿态从台阶上爬起来,手里还捏着一瓶可乐和一包薯片,尴尬地摆手,“哥,嫂子,你们继续,继续,当我不存在……” 刚才的旖旎氛围,被突然闯进来的小插曲猛然撞破,消失得干干净净。 江闻祈微微眯起了眼。 江文柏毫不怀疑今晚物业就会接到投诉,譬如当初装修时为何没安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 他身体一颤,求救的目光投向许初允,“姐,救命……” “什么?”许初允没听清,也急于挣脱眼前的粘稠氛围,她低头绕开身侧的人,极轻的风声擦过,他没拦她。 许初允走到江文柏的身边,半蹲下来伸手扶他,“你还好吗?没摔到哪儿吧?” “……”江文柏心说他只是因过于震惊,一个脚打滑摔了,“没事的姐,哦不嫂子。我好得很,先上去了,不打扰你们。” 江文柏不敢再看自己哥的脸色,三两下上了楼,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许初允扶着扶手,侧头悄悄看一眼立在原地的男人,“我也先去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 话音落下,她没看江闻祈的反应,也上了楼。 许初允本以为自己会上床后睡不着,没想到刚放下手机不久,很快便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总是迷糊糊地半梦半醒。 偶有一次她强撑着醒来时,却发现床边是空的。 冰冷的,一丝体温也无。 许初允勉强睁开眼,摁亮床头柜的手机,凌晨一点三十二分。 他是还没休息,还是又出去了? 迷迷蒙蒙的想法一闪而逝,许初允抑制不住困意,再度闭眼陷入梦乡。 早晨,生物钟惯常将许初允叫醒,她下意识去看身侧,依然是空的,没有人。 然而午夜梦回中,她恍然记得江闻祈半夜时回来了,梦里的温度和怀抱异常真实。 原来只是她的梦吗。 许初允取过手机,滑开,聊天框依然停留在他昨晚的那条【下来】。 如果不是聊天界面还保留着这条消息,许初允甚至会怀疑昨夜的谈话、喝酒,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是一夜没回房? 是想避嫌,还是……? 许初允没能胡思乱想太久,大早上就收到助理发来的消息,说今天下午有个广告拍摄,还有一些媒体的采访。 剧组停工三天,许初允本以为今天最后一天,能在 家休息一下,没想到还是得搬砖。 许初允认命地爬起来收拾。 简单收拾好出门,保姆车早已停在翠庭别苑外面,这边安保严格,寻常车辆根本进不来。 上车时许初允扫过车内,除了她,还有一个眼熟的人,温意。 温意妆容精致,穿着miumiu的白色内搭和格子半身裙,翘着腿坐着,余光瞥见上车的许初允,没说话。 许初允没想到经过昨晚那件事,温意还能如此坦然地面对她。 昨晚明明该一起回去,温意却直接跟司机说她坐了另外一辆车,把她和助理落在会场的事。 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在微信上道歉,或者再不济也解释一句,譬如‘我搞错了’,没想到一句话也无。 许初允敛了敛心神,见温意不说话,她也没有主动说话,而是闭目养神。 那边温意没想到公司的新人竟然敢连声招呼都不打,表面的和气都不维持了,轻嗤了一声,曼声开口: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讲究礼貌素质了,见到前辈都不知道问一声好,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十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她音量不大,却也未曾克制,车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驾驶座的司机专心开车,其他随行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玩手机不说话。 许初允的助理打圆场:“温老师早上好啊,听说今天下午的采访是媒体专门邀请的温老师,我们也算沾了温老师的光。” 温意淡淡嗯了一声,又斜了一眼许初允,“你倒是比某些人会做事说话。” 这话没法接。 许初允的助理看一眼自己神色平静闭目养神的艺人,尴尬地笑了笑。 第一个广告拍摄倒是平稳度过,下午五点的采访,一开始也很顺利。 直到记者笑着问:“昨晚许初允红毯上的表现,观众们都有目共睹,温老师怎么看?会不会觉得公司的新人越来越厉害了?” 温意笑了笑,瞥了眼许初允,笑容甜美:“昨天小许一直在说自己裙子太短了,很不适应,大家都担心她没办法完成。全工作室的工作人员都安慰她,她也算不辜负我们的期望,完成得很好。” “那个腿,别说男人,我一个女人都喜欢。”说着,她暧昧地冲镜头眨眨眼,调侃道,“也怪不得那么多网友称赞。” “……”记者没想到会聊到这上面来,忙转移了话题。 半个小时的采访下来,许初允心神俱疲,担心一个不留神就说错话,还要防着旁边温意似有若无的阴阳和内涵。 这还是在提纲已经提前由工作人员检查过,去掉了一些争议性的问题,采访人也没有多为难,甚至会在许初允下不来台的时候帮忙圆一两句。 一切结束后,已是晚上七点。 许初允终于有空联系姜莞,也生怕好友再生她的气,道歉的话准备了一箩筐,却没想到电话接通后,姜莞那边正哭得厉害。 许初允吓一跳,焦急地问:“怎么了?是我不好,我以为五点就能结束,没想到后面又有合影和签名的项目,拖延了事件,你别哭莞莞……” “不是这个。”姜莞一抽一噎地道,嗓音带着哭腔:“初初,我跟我狗子吵架了……呜呜呜他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 许初允一惊,忙问她:“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我在公司底下的便利店。”姜莞抽抽噎噎地道,“我说我要加班,就在这里吃,结果……” 许初允听清楚来龙去脉,安心了几分,她戴上厚厚的帽子,又戴上口罩,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地出发了。 陪着姜莞在便利店里吃完一碗关东煮,姜莞一边擤鼻涕一边道:“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觉得我离了他就找不到更好的。” “是是是,你最好了。”许初允哄她,帮忙把垃圾收拾干净。 “他倒好,吵完架就跟朋友去玩台球了,留我一个人。”姜莞刷到朋友圈里的照片,扯过旁边的纸巾,含混道:“我也要去玩……初初,我们去酒吧怎么样?” “……啊。”许初允有些犹豫,只是犹豫一个当,姜莞又要掉眼泪了,双眼通红仿佛在说‘连你也不陪我’。 许初允:“别急,我今晚肯定陪你。你稍等一下,我跟经纪人报备一下。” 姜莞哭得鼻子都通红,打了个嗝,点了点头。 许初允先跟王姐发了消息,没想到王姐不仅在线,甚至还发给她一个地址和一串卡号。 【可以。工作之余放松没问题,不过普通酒吧就别去了。】 定位-CHARMIC 【这家店是圈内人开的,安保做得很好,会员制,要验资且资格筛选很严格。】 【酒吧老板跟我们公司高层很熟,你报我的卡号,或者让值班经理打我电话。】 许初允打字:【好的,谢谢王姐,还是您想的全面。】 想到今晚姜莞情绪不好,她少不了要去姜莞家陪她,许初允又跟江闻祈发了一条消息: 【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处理完一切,许初允抬头问姜莞:“去酒吧可以,但是去了你只能喝清酒,不然我抬不动你,而且指定地方,可以吗?” 姜莞不知道在她发消息时又看到了什么,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整个人魂魄都有些游离。 许初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只能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聊一些自己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或者奇葩事情,来转移姜莞的注意力。 好在姜莞性格开朗,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到酒吧时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神色有几分恹恹。 酒吧地处江城有名的富人区,宽阔马路,建筑现代化,远近智能化的停车场,豪车林立。 全黑的柯尼塞格,黄色改装的兰博基尼,亮蓝色的玛莎拉蒂……眼花缭乱,各类香水味与低醇馥郁的酒香弥散,空气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许初允刚从出租车 下来,一辆布加迪就低低轰鸣着加速从旁边而过,整条街都仿佛在隐隐震动。 CHARMIC的全英标志隐于夜色,低调而又奢华。 姜莞被周围的豪车吓了一跳,小心地关上门,避免刮擦。而后伸手去挽许初允的胳膊,问:“这里我们真的消费得起吗?” “……应该可以?”许初允不甚确定地回答,打开手机钱包,看了眼余额,“我经纪人说这里的安保和保密措施做得比较好。” 公司那边会提供合适且严密的场所,而经纪人未尽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提前告知的情况下,如果还在别的场所造成了不好影响,后果自负。 冷风吹来,姜莞缩了缩肩膀,“看来当艺人也不全是好处,桎梏好多,我们走吧。” 入场检查很严格,好几道关卡,除了核对会员资格,还要确认没有管制刀具以及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两人经过层层检查后,终于在侍应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吧内入座。 入眼先是巨大的木制酒柜,足足占据了一整面墙,曲径通幽,吧内乍一看面积开阔,再细看却只觉人影绰绰,看不分明。 灯光昏暗而音乐舒缓,墙壁上有复古油画,清幽静谧,只能听到低低的声响,很有情调的意味,适合小酌聊天,也适合朋友谈心。 姜莞嘀咕:“知道的以为是酒吧,不知道的以为参加什么,这么严格……” “毕竟会有艺人和明星来吧,不得不防。”许初允说,取过酒水单,勾了几项递给侍应生。 两人聊了会儿,没等多久,一杯清透的粉红佳人和柠檬水上来了。 姜莞啜了一口,心情也稍微平缓了些,“吵架冷战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分手,让他滚。” 许初允没敢喝酒,只喝了一口柠檬水解渴,点头:“总之别让男人影响你的心情。” “那你呢?”姜莞手肘撑着下巴,终于想起来聊好友身上的话题。 她在许初允开口之前径直道:“初初,你到底住哪个朋友那里?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她和许初允关系好了这么多年,对对方的好友圈和交际圈也略知一二。 整件事就透着些奇怪。 “……这个我没办法详细说。”许初允咬着吸管。 “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告诉的?那换个方式问。”姜莞来了兴趣,“最近是不是有人追你?” “嗯……怎么说呢。”许初允语气不是很确定,“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心里肯定有对应的人选,不会——是那位你说的让你搬过去住的朋友?” 姜莞夸张地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气,“你玩这么大吗,还没确认关系就已经同居了?” “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许初允想了想,还是决定讲一部分真话,“他是我奶奶故交的孙子,算是受奶奶和他爷爷的嘱托照顾我?” “噢,这样呀。”姜莞点点头,凑过来,“那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 了?他是追你的态度很模糊吗?” “就是……”许初允组织着措辞,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附近的另一个卡座。 光影晦暗,连带着那人的侧颜朦胧不清。 只是同床的这些时日,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与意识,先一步养成了一种敏锐的直觉。 能够从单单一个模糊的侧颜,一个执杯的姿势,手指捏着酒杯轻晃的姿态,清落好看分明的线条。 就一眼认出。 是他。 - 李西格悄悄打量中央的男人。 江闻祈长腿敞着,手肘微弯,搭在膝盖上,冷白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滑动着手机,眸光轻漫,另一只手轻晃着酒杯。 暗纹领带微解,要松不忪的散漫姿态,疏冷气息中无形多了一丝温雅不羁。 柔和晦暗的光线落在他的深挺眉骨上,像造物主的完美作品。 李西格知道,江闻祈本没必要来这场局。 出国前江闻祈就与他们这些人并不相熟,只是家世相当,而江永涛又急于向所有人彰显和弥补自己缺失了十几年的父爱,热络地交代了一切。 而回国后。 原本他们不以为意的人,却早已甩开他们,甚至已不在一个档位。 在对方来到之前,他们已就今天突然得到的消息私下讨论过。 “我看我妹妹刷到江家三少爷的朋友圈了,江闻祈居然已经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过啊,老李你知道吗。” “真的假的,他家后来上位的那个不是手段了得吗,还准备看一场好戏,怎么就这么毫无声息地结婚了?” 江闻祈回国后便陆陆续续接手了一切,在场众人虽身份特别,但是大多数在家族里的地位和话语权都没达到上一辈的高度,多的是还要仰人鼻息的。 早先江闻祈任职集团执行官的官方公文通知还未下来时,众人就揣测江闻祈的婚姻会是商界中的一大热点。 人人笃定他会找一位家世相当的名媛千金来联姻,要不然家中那位也会想办法来拿捏他。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悄无声息地结了婚。 消息瞒得严实,如果不是偶然刷到他那位继弟的朋友圈,恐怕一群人都还要一无所知许久。 聊了些有的没的,在场的人们显然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又一轮敬酒结束,终于有人借这个机会,大着胆子开口:“听说祈哥结婚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有点不够意思了。” “祈哥这是疼嫂子呢,金屋藏娇懂不懂。” 李西格接话,依然是开玩笑的口吻,语气里却仍掺杂着几丝试探。 江家风风雨雨,盘根错节,屹立不倒,除了当权者的手腕之外,还有一点让上层圈子津津乐道的就是,江家易出情种。 前有上上一辈妻子离世后终生未再娶,后有刚退休的江永涛三任挚爱,江闻祈的私人生活反而成了个迷,不近女色的传闻形成与长辈们的鲜明对比。 反而愈发让人起窥探之心。 江闻祈将在座这些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却连一点敷衍的兴致都无。 他捏着酒杯,修长的手指搭在透明的边缘,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家里安排。” 四个字,无足轻重而又淡漠。 众人顿时了然。 在场的都是家世背景排得上名号的,富二代有,红三代有,创二代也有,家族联姻远比追求真爱更多,谁家到了年纪默认会被安排相亲,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背景和出身,大多都只是娶了放在家里作摆设,彼此心知肚明。没有感情的婚姻而已,夫妻两人在外玩得一个比一个嗨的比比皆是。 “懂了懂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 “老婆只有一个,女朋友和妹妹倒是可以有很多个嘛。” “来,祈哥,再敬你一杯,想当初……” 局上又是一片纸醉金迷,红灯酒绿。 而不远处的卡座。 “怎么不说了?小允。” 姜莞听到一半没声,看到许初允视线落在不远处,有些出神的模样,正要跟着看过去。 “没什么。”许初允收回视线,摁亮手机看了一眼。 两个小时前,她发给江闻祈的消息,还没人回。! 第 41 章 昨夜 聊天并未聊多久,两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加之第二天都还要上班,喝完酒之后,许初允就将姜莞送回了家。 姜莞虽喝了酒,但酒的度数不高,整个人意识也是清醒的,一眼看到在单元楼门口等待的姜莞男朋友。 她脸上神色还是恹恹,身体却先一步扑了过去,语气埋怨:“你不是说去玩台球了吗?” 谢良将姜莞揽进怀里,叹气,“跟你吵架,我哪有心情去玩台球?早早地就回来了,朋友还骂我扫兴。” 姜莞作势锤了他一下,想起许初允还在旁边,忙道:“我让谢良送你回去吧,初初,这么晚了。” 小两口刚吵完架和好,许初允怎么可能在这个档口上打扰两个人的独处时间,只笑着说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许初允态度坚定,姜莞只能将许初允送上车,千叮万嘱让司机平稳开车,又记下车牌号,嘱咐许初允随时保持联系,到家了记得说一声。 许初允笑容安抚恬静:“好,你快回去吧。” 街景飞速而过,许初允低头看了眼手机。 江闻祈回了一个很简短的‘嗯’,许初允也没再说什么,心情出奇的平静。 她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冬日夜景。 夜深,街道两旁的门店稀落,路边树上却挂着红绿交织的灯带。 麋鹿拉着的小车上各类红绿相见的蝴蝶结盒子,彩灯散发着橙色光线,晶亮温暖,圣诞老人的人偶戴着雪边的红帽子。 许初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圣诞节快到了,一年即将翻页。 好似从十八岁母亲出事那年开始,生活的一切就被按了快进键。 她找不到暂停键或者慢放键,只能看着时光如沙从手中流逝,看着记忆一点点模糊,被生活推着前行。 剧组重新开工的清晨。 工作人员那边提前联系她,《千金笑》的导演因‘某些原因’更换,李导手下一些常用班底也一起离开了剧组,酒店腾出了房间。 许初允收拾东西,除了衣物之外,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杂物、装备都收拾带上了,准备跟组长住。 提着行李箱出门时,萍姨注意到许初允,多问了一句:“太太要出差吗?” 许初允摇摇头,如实答了。 “……好的,那太太一路小心。”萍姨倏然得知这个消息,没有任何预兆,有些不安地擦了擦手。 剧组重新开工第一天,许初允等戏的阶段也很忙,时不时就有工作人员上来。 “许老师,请问能要一个签名吗?”率先开口的是一个年轻女生,后勤组的,看上去跟许初允差不多大,眼神渴望,笑容青涩却难掩紧张。 “没问题呀。”许初允说,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空白笔记本,取过自带的荧光笔。 刚抽开笔盖,许初允又想起什么,“我只有荧光笔,没有中性笔,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女生受宠若惊。 许初允刚签完名,又有另外几个工作人员扭扭捏捏地过来??[,都是女生居多。 “许老师,可以合个影吗?” “可不可以写个t签?我朋友很喜欢你……” 说话的女生偷看了一眼许初允垂眸认真写字的姿态,脸不知为何红了,“星光盛典那天你真的好美……” “可以的。”许初允将递过来有些皱的白纸细细地捋平,忙乱中不忘记抬眼冲说话的女生礼貌一笑。 她五官清冷,唇角笑意浅淡,笑起来时恍若梨花盛开,女生脸更红了,许初允问:“你也要写t吗?” “要的要的!” “啊啊啊许老师你人真好——” 许初允也算是来者不拒,平时习惯了在角落里做一颗安静的螺丝钉,今日份在剧组收到的热情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场面一片热闹,旁边其他几个等戏的演员眼风微冷地看着,有人打趣了一句:“许老师也是靠走红毯翻身咯。” “毕竟长得漂亮嘛,我都羡慕。” 一个演员,却是频频靠美貌出圈,靠红毯打响知名度。 这句话明褒暗贬,其中的淡淡讥讽和不以为意很明显。 许初允眸光微凝,正要说话,旁边最开始找她的年轻女生开口了: “许老师,年底各个平台的活动那么多,后面还有机会看到你吗?” “这个可能得看剧组安排和主办方邀请了。”许初允想了想,说,“毕竟还是以演戏为主。” 三言两语的,很快将话题岔过,根本没有人去搭理旁边最开始酸言酸语的那几个演员。 重回剧组的第一天,许初允过得重充实而又繁忙,被爱意包裹着,新来的导演也很尊重人,平等地沟通,合作算是顺遂。 同样的深夜。 江闻祈回到家,却意外地察觉到楼上楼下,除了在客厅里打游戏的江文柏,别无他人。 连带着衣帽间也空了一些。 她那边的床头柜也空了,浴室里的瓶瓶罐罐也肉眼可察地少了一些。 他看似不经意地问萍姨:“太太呢?” “太太说她进组了。”萍姨也有些纳闷,“太太没跟先生您说吗?” 一瞬间的静默。 又像是错觉。 江闻祈点头,只道:“知道了。” 他滑开手机,之前晚回家都会说一声的许初允,今天进组的事,却一条消息没给他发过。 萍姨原本准备睡下,却没想到又看到江闻祈穿上了大衣,整齐地出门。 她惊了一跳,忙问:“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按理说这话她不该问,主人家的行程与她无关。 但先是女主人提着行李箱离开,现又是男主人半夜离开,萍姨的心总惴惴不安。 江闻祈言简意赅道:“公司有点事。” 余光瞥见萍姨有些慌乱的眼神,江闻祈 又多说了一句:“这段时间不在家,看着点文柏那小子,让他少打游戏,不行就把零食全扔了。” “……” 萍姨有些头皮发麻。 之前许初允的吩咐是江文柏缺什么给什么,按少年的要求来。 她今天刚应江文柏的要求,将各类零食填补了一番,冰箱也补满了各类气泡水和快乐水,农场也新送了一批新鲜的瓜果鲜蔬和各类牛羊肉来。 江文柏原话的要求是:冬天就是要吃火锅和刷牛肉才香。 但现在,太太走之前的话和先生的命令相矛盾了…… 如是想着,萍姨面上仍然镇定地点头:“好的先生,您放心。” 江闻祈嗯了一声,离开前又看了一遍手机。 聊天界面依然跟之前一样。 他收起手机,走入夜色。 - 圣诞夜的前夕,剧组依然通告安排得严密紧实,以填补之前停工三天落下的进度。 许初允的戏份都集中安排在最近两周,这几天拍得差不多,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就能杀青。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工作强度大,剧组的各方面茶歇下午甜心和夜宵都比之前要丰盛许多,动不动就是。 今夜又是如此。 “今晚夜戏又有夜宵吃?”有人过去看了一眼,丰盛得完全超出一般的水准,正啧啧称奇,“后期的预算不会全花在现在了?” “没事,我们金主爸爸有的是钱。” “毕竟是盛汇,背靠大树好乘凉。” “趁现在有机会吃,多吃点吧,下一次遇到这么大气的剧方不知道要多久了……” 人群熙熙攘攘,熬夜工作的苦闷也少了一些。 今日特殊,剧组还纷发了不少饱满圆润红彤彤的大苹果,甚至还有预热的各式礼盒。 连见多识广、专业素质极高的助理都感叹了一句:“真有钱。” 沈斯释穿着戏服,眉眼清秀,正洗净了一个苹果,顺着苹果的纹路在削皮,手中的水果刀锋利闪光。 旁边他的助理看得胆战心惊,一直连声劝他:“沈老师,要不我来吧。您小心点,万一受伤了怎么交代……” 江闻祈进来时,映入视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如此。 许初允穿着天水碧的戏服,外面披着一件香芋紫的羽绒服,捧着他有几分熟悉的玉桂狗水杯,慢慢地小口小口喝着水。 旁边穿着戏服的年轻男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将手中的保温水杯放到一边,接过了对方递给她的一瓣苹果,雪白的果肉送入唇瓣。 而后她眉眼弯起来,梨涡浅浅,恍若清冷的湖泊破冰,一刹那春暖花开。 浑身上下都透着舒适和松弛。 身后跟着的总制片章珞,还在开玩笑问他:“江总,A+升级到S+,我们好几年的合作伙伴了,就直说了,是不是钱太多了?还是剧组里有你看好的演员?” “您要真的想进一步投资 ,我这边还有些别的项目,剧本、制作团队、演员都比这个优秀很多,要不看看?等会我们边喝边聊?” 江闻祈收回视线,没说话。 旁边的陆总助替老板回答:“不好意思了章总,晚点江总还有事,恐怕没时间细聊,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个时间。” 语气官方而又客气,婉拒的意味很明显。 …… 许初允刚吃完一瓣,沈斯释就问:“怎么样,是不是我亲自削皮的苹果更好吃?” 鲜嫩的果肉入口,确实脆甜。 许初允看一眼装水果的包装箱子,外国进口,一串英文,还有许多青□□滴的青提,新鲜草莓,硕大的一箱箱车厘子。 她辗转过不少剧组,这些对于一个剧组来说,严重超出预算。 如果是演员老师或者导演的制作团队送全组做人情,都会有工作人员说一声是xx老师送的,没有人会默默无闻地花钱,像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几乎没人做。 但是具体背后是谁,没人说,剧组也罕见地没有八卦。 这样的揣测只是一闪而逝,许初允没有深究背后的意义,抬眼时,对上沈斯释饱含期待的目光。 “明明是这个苹果品种好,脆甜新鲜。”许初允知道沈斯释想听什么话,偏偏不如他愿,笑着打趣。 沈斯释眼看着就急了,急忙忙道:“我这辈子除了给我姐和妈妈削过果皮,也就只有你了。” “……那你爸爸呢?” “我爸自己有手,可以自己削皮。” 许初允笑:“你小心沈爸爸到时候看到这个花絮打你。” 旁边拿着手机拍摄花絮的宣传人员也跟着一齐笑了。 拍完夜戏,已经是凌晨三点。 许初允打了个哈欠,跟着助理一齐回剧组旁边不远的酒店。 沈斯释下戏比她要早,本来说等她一齐下班回去了,但这两天熬夜赶工,没睡几个小时又要起床上妆了,实在顶不住,也早早地回去了。 冷风凄清,许初允戴好手套,围好围巾,慢慢地踱步往回走,享受着每天难得的清净时刻。 而后。 她看到路边一辆迈巴赫,有几分熟悉的全黑车牌。 许初允记性很好,只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串很好记的车牌。 她装作没看见,跟助理依然稳步往前走着。 车门打开,又合上。 助理停下脚步,认出了面前西装革履的人。 “江总好。林总助好。” 助理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又将视线落回自家艺人上。 打转。 前有星光盛典接人,后有深夜出现在剧组探班。 是商量工作上的事吗?可是有必要这么晚吗? 深夜,助理不知道为什么自家集团的老板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联想到最近剧组……有些什么一闪而逝,却抓不住。 自家艺人到底什么来头…… 旁边的陆林不动声色地冲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看懂了陆林的暗示,而后两人便一齐走到了别的地方去,留给原地两人独处的空间。 许初允看着助理走了,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签到盛汇传媒。 连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是他下面的员工。 她避无可避,只能转头看向夜色下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 相对无话。 呼出的白气弥散在微冷的空气中。 今夜无星。 许初允没看他,目光下移,落在他那枚鸢尾花的袖扣上,泛着微冷的光。 他好像很喜欢这枚鸢尾花袖扣,好几次都戴的这一枚。 “江总。”许初允终于打破安静,用了跟助理一样的称谓,语气疏离客气,“请问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身边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相关的家人都不在,说白了在外面她与江闻祈也只是员工与老板的关系,仅此而已。 打火机砂轮轻擦出声。 江闻祈没回答,只是垂眼,慢条斯理地偏头点了一支烟。 指间一点昏芒明灭,白雾从手腕缭绕散开。 许初允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江闻祈注意到了她退后一步的动作。 只吸了一口,他没什么表情地掐灭了指间的烟,一边淡声开口:“最近没回翠庭别苑?” 又来了。 “我记得,合同里没有规定,在有工作的情况下,我也必须住在您家吧?” 许初允安静地直视他,语速平缓,“我在拍戏,所以跟组住酒店,有什么问题吗?” 她语气中的疏冷很明显。 过了几息,江闻祈缓声道:“文柏很喜欢你。” ……? 许初允莫名其妙,“是,文柏很喜欢我,我也喜欢文柏。但这跟我住不住翠庭别苑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不打算再听他永远答不对题的话,径直绕过他,离开。 只是刚迈出一步。 许初允的手腕被后面人扣住,男女的力量差别在此刻泾渭分明。 他只稍一用力,她被踉跄地往回带,差点跌进那人的怀抱。 清冽疏淡的男士香水味,随着骤然的呼吸涌入鼻腔和胸膛。 还有很淡的微涩烟草气息,熟悉又陌生的荷尔蒙气息。 许初允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是生理性上的习惯。 明明她不喜欢他这样若即若离,模棱两可的态度。 然而每一个安然入眠的夜晚,在他房间里睡着的日日夜夜。 身体先一步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连带着她胸腔里浮动的、焦躁的情绪,也抚平。 许初允清冷的外壳终于有些破裂的痕迹,她推他,推不动,“江总……” “是,你没关系。”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打断。 许初允怔住,惊讶地抬眼。 江闻祈微微垂眼,眼睑微敛看她。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有几丝掠过眼睫,很痒,江闻祈忽而伸手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 温热微曲的指节擦过她冰凉的耳廓,冷热交替,心口泛起麻麻的微妙情绪。 许初允身体不可自抑地缩了一下,心尖微颤。 江闻祈没收回手,保持着这样姿态,用炙热的掌心暖她冻得冰凉的耳朵。 那道侵略性很强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有些幽暗难明的情绪。 听到他说:“但我有关系。”! 第 42 章 昨夜 那种幽暗难明的情绪,像是拥有击穿人心的力量。 许初允抿了抿唇,倏然后退了一步,轻轻挣脱了他的掌心。 “江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她避开他的视线,慢慢道,“过两天杀青,我会按照合约要求履行的。” 现在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总害怕会有下夜戏的工作人员或者同事路过,撞见这一幕。 只想先压过去。 江闻祈缓缓收回了手,单手插在兜里。 他说:“好。” “那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许初允说,“江先生再见。” 江闻祈很淡地颔首,也没有再拦她。 而是目送着她离开。 助理看到许初允走了,像是谈话已经结束,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许老师……”话说到一半,助理又收回了。 许初允侧过头看着助理,余光留意到原地的人还注视着她,没有离开。 犹豫了一下,许初允嘱咐道:“这件事先别跟王姐说,事后一切清晰了我会跟王姐报备的。” 助理点了点头。 实际上许初允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跟经纪人解释,在既不违反合约,也不影响事业的情况下。 寒潮来临,冬日愈发肃杀,接下来几天更是忙得晕头转向,众人都想着赶在元旦放假前拍完,许初允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事情。 只是偶尔能刷到苏秘书的朋友圈,抱怨说最近工作太忙,天天睡在公司里,不然就是马不停蹄地出差,辗转不同的城市开会、参会,年底了,各类事务接踵而至。 以至于今天拍完最后一场戏时,许初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助理将一大捧花送到她手里。 “恭喜许老师杀青!” “杀青快乐!” “恭喜恭喜!” “许老师,下次再一起合作。” 许初允捧着花和导演、演员同事们合影,拍摄花絮和素材,笑意清浅。 又一部剧告一段落,就像又一段旅程到此结束。 她拿起旁边的玉桂狗水杯喝了口温水,一天拍下来嗓子频繁地说台词,已经有几分哑。 旁边凑过来一起合影的沈斯释瞥见她手里的水杯,像是随意地提起:“许老师,你的水杯是在哪买的?还挺可爱的,我想给我姐姐也送一个。” 许初允愣了一下,说:“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 “闺蜜送的?” 许初允摇了摇头。 “该不会是异性朋友送的吧?” 许初允咬着吸管喝了一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在外人面前定义江闻祈的身份。 “……算是吧?” “异性朋友的话。”沈斯释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道:“那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许初允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怎么会。” “直男谁会注意这种类型的东西?反正就我自己来说,是这样。如果送女生这种,肯定是上心了。” 许初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沈斯释的话。 沈斯释是年轻学生的思维,但这个水杯只是江闻祈身边秘书礼节性带回来的礼物,根本无法一概而论。 沈斯释察觉到了她对这个问题的回避,转移了话题:“杀青快乐,今晚有什么安排?要不等我下戏了一起去吃火锅。” 许初允笑:“等你下戏不知道多晚了,而且那么晚,周围门店早就关门了。” “没事的,可以来我房间煮小火锅吃,我让我助理去买食材,再叫点其他人,人多热闹……” 许初允摇了摇头,笑着婉拒:“下次吧,我想早点回家,我的猫猫还在家里等我。” 她本说跟助理蹭公司的车回去,没想到刚出来不久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 车灯闪了两下,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而后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 许初允连假装看不到都没办法。 她看到江闻祈在驾驶座上,若无其事地去了后排,上车后打了声招呼:“江先生,晚上好。” “嗯。”江闻祈从后视镜里看她,“圣诞快乐。” 圣诞? 在剧组过的日子混乱忙碌,她对日期的感知几近于无,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今天真的是圣诞节。 夜色里,迈巴赫缓缓驶入翠庭别苑。 栋栋别墅都挂起了小彩灯,极有氛围的装饰。 庭院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棵圣诞树。 许初允进门,才发现客厅里还有一棵高大的圣诞树,被铃铛、麋鹿、姜饼、拐杖糖、圣诞袜等小装饰得满满当当,彩灯挂着,光芒绚烂剔透,参差错落着挂着一排排礼盒,霎为壮观。 许初允扫了一眼,有些惊叹,想起江闻祈的弟弟在家,了然:“文柏搭的吗?” “不是。”江闻祈将大衣挂在旁边的衣架,“给你的圣诞礼物。” “我的?”许初允有些诧异,又仔细看了一眼,“不是送文柏的吗?” “当然不是。”江闻祈上楼的步伐顿住,“你的。” “……我又不是十岁的小朋友了。”许初允小声说了一句。 只有十二岁以下的儿童才会期望收到圣诞礼物吧。 她音量很小,不知为何还是被江闻祈听到了。 男人瞥她一眼,语气自然,“不是小朋友也可以收礼物。” 说完,他上了楼。 眼看着客厅无人了,许初允也有些好奇,垫脚取了一个红绿相间的格纹礼盒,拆开看了下。 第一个是一只戴妃包,系着香槟色丝带,甜美少女风的款式。 她开始相信江闻祈说的话了。 这确实不是给江文柏。 再拆开第二个礼盒,里面是一只香奶奶的粉色小羊皮包。 第三个, 奶昔白的铂金Birkin。 第四个,P牌最新的女款包。 门店断货的热款,配额几十万也要等待的那种。 第五个,终于不是包了,礼盒里面是一束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彩灯闪烁点缀着,红彤彤的苹果交错,很符合圣诞氛围的礼盒。 …… 直到江闻祈再度下楼,许初允都没能拆完。 太多了。 “……太多了,江先生,我不能收。而且……我没给你准备圣诞礼物。”许初允看着江闻祈。 江闻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闻声瞥她一眼,“你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什么?”许初允愣住。 江闻祈却没再回她。 而是走到她身边,忽而问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许初允有些犹豫,正要婉拒,江闻祈又补充了一句: “刚才爷爷还打电话问我们在做什么,让我带你出去逛逛。奶奶也不想你过节还一个人闷在家里。” 许初允略一思量,想着也对,正好给老人家们交代,便点头答应了。 她回家时已经卸过妆,此刻也懒得再化妆,随便涂了点蓝风铃味的保湿水乳,再穿上厚厚的棉服,装备齐全、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出门之前,许初允总觉得别墅一楼似乎还有哪里不一样,多了些什么,又扫了一眼。 这一眼,许初允才恍然发现一件事——她只是大半个月没回翠庭别苑,家里居然新装了一部电梯。 原本电梯是给层高比较高或者有地下两层的别墅配备的,但如今也有电梯了。 联想到之前江文柏上楼梯摔倒的事,许初允总觉得事情透着几分哭笑不得。 上了车,见江闻祈开车,许初允坐到副驾驶座,问:“萍姨和永叔呢?” “圣诞放假了。”江闻祈说,忽而俯身过来。 他的手臂轻擦过她的肩膀,很淡的男士香水味从抬手间的袖口传来,给她一种落下的错觉。 许初允身体微僵。 却没想到江闻祈只是伸手取出另一旁的安全带,替她扣上。 “……谢谢。”许初允轻声说,声音有些涩,心口刚骤然涌起的浪潮,缓慢平息下来。 江闻祈看在眼里,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车刚驶出翠庭别苑不久,她听到旁边的男人说:“储物箱里有吃的,饿了可以垫肚子。” 许初允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此刻也确实有些饿。 她嗯了一声,抽开储物箱一看。 左边的格子放着一叠文件,右边没想到还真的是果冻、巧克力、饼干棒等各类国外进口零食,甚至还有几颗大白兔奶糖混在里面。 许初允怕低血糖,只拿了一块黑巧,撕开包装,慢慢咬了一口。 很脆的一声轻响,低醇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弥散在口腔,补充了糖分。 不 知为何,许初允生出一种错觉,旁边的人好像真的把她当做老一辈交付的小朋友来对待了。 她看向车窗外,呼出的热气扑洒到冰凉的车窗上,形成薄薄的雾面。 许初允手指抚上去,一个弯折,两个弯折……形成了一个W。 恰在此时,车载音响流出一段音乐。 节奏分明的音乐惊醒了许初允,她伸手快速擦掉了痕迹,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旁边的男人。 那边江闻祈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冷白手腕转动着方向盘,手背上浮着很淡的青筋脉络,分明又欲感,直视前方专心开车的侧脸线条,有几分摄人心魄的好看。 他手长,再简单的动作做来,也自带几分漫不经心的气质。 还好,他没有发现。 许初允刚收回视线,就听到江闻祈冷不丁地道:“想听什么歌,自己连蓝牙。” ……不用。?”许初允口中应了一声,“现在的就挺好听的。” “嗯。” 没人再说话。 轿车平稳地行驶着,飞驰而过。 节奏鼓点分明的流行音乐顺着音质极好的音响,回响在车厢,三百六十度环绕。 “Justdn''tghme,hbaby,i''llbeyuralibi (无需回家,宝贝,我将成为你的避风港) Staythenight (待上一晚) ……” 从偏僻疏冷的郊区影城来到市中心,节日的氛围愈发浓厚。 直到在市中心广场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马路宽阔无比,行人成群匆匆,这里是整个江城当之无愧的商务和经济中心,像一颗巨大的心脏,为整个钢铁森林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物质和能量。 高耸入云的大楼在不远处伫立着,夜色里微茫,也带着圣诞节的光晕。 许初允下了车,手套围巾帽子等戴得严严实实,她很怕冷,出门时也做足了准备,此刻正慢慢地在广场上逛着,散步,偶尔举起手机拍几张照片记录。 繁忙的城市夜景,霓虹灯闪烁着。 整个商务广场此刻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巨大球体,彩灯高照,人群熙攘,圣诞摆摊集市热闹极了,像是人世烟火的鲜活气息,让人感到眷恋又满足。 江闻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偶尔会在有人流冲撞过来时不动声色地挡一下。 许初允目光一转,忽而看到不远处,占据了高楼大厦一大半的巨大高清LED屏上,时间刻度忽而来到了整点。 20:00PM 下一秒。 许初允看到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出现在那张巨大的屏幕上。 绿灯转红,像是整个世界在此刻静滞。 在马路边等待的熙攘行人们,也纷纷好奇地抬头望去。 原本在巨大的商场中心逛玩的路人们,也一个个 地停驻下来,仰望着,惊叹着。 许初允终于认了出来,‘啊’的一声惊呼。 她有印象,这是前段时间红毯之后,她跟温意参加的一个广告拍摄。 许初允回神过来,拍了张照,正想发消息问经纪人这是什么情况。 有路人忽而说:“右下角是什么……?” 许初允闻声看去。 右下角是一串精致的衬线字体。 低调而又奢华。 WISHYOUMERRYCHRISTMAS W. (圣诞快乐。落款:W) 市中心的商业广场上,最繁忙人流最多的商务中心。 那段本不该出现在巨屏上的广告短片,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 旁边不远处就是奢侈品门店在江城的总部,也意外地挂着那张巨幅海报。 许初允似有所悟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 小姐姐。??[” 一个圣诞老人装扮的人偶路过,身后跟着长长的雪橇驯鹿队伍,提着圣诞袜,朝她招招手。 许初允发出一个疑惑的‘嗯?’ 圣诞老人看着她,语气和蔼:“有什么心愿,都可以跟圣诞老人许,明年你的心愿都能实现。” 许初允看了眼周围人群,原来是商场的活动,随机抽到了她这位路人。 她配合地许了一个,又留下了电话和地址。 看着圣诞老人远去,刚才想开口的冲动冷却下来。 哪怕问了,她可能也得不到正面的回答,他永远最擅长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不如当做没看见。 许初允将编辑到一半、准备发给经纪人的消息一一删掉。 手机锁屏放回包里,她抬眼,好似不经意地问:“江总有什么愿望吗?” “我没有愿望。” 夜风里,江闻祈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侧头看了一眼许初允。 她好像很怕冷,外面穿着厚厚的棉服,里面内搭了一件红色毛衣,浅杏色围巾,更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说话直视人时眼睛很亮,像林间小鹿,透着剔透的无邪。 “怎么会有人没有愿望呢?”许初允不信,好奇心反而被勾了上来,歪头看他,企图从他眉宇里看出些什么来。 她好像从来不了解他。 江闻祈微垂眼,看出她脸上的试探和好奇,漫不经心道:“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所以我从不许愿。” “……那你想要什么?”鬼使神差的,许初允问出口。 江闻祈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抽出手,替许初允理了一下被发丝交缠着的凌乱围巾。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很轻的风声掠过脸颊,许初允脚心有些泛软。 她很想后退一步,腿脚却不听使唤。 一定是风太冷了。 江闻祈像是看穿了她此刻有些逃避的内心,掀眼,很轻地笑了一下。 “许初允,你觉得我很闲?能因为一条撤回的消息赶回来,能在最忙的时刻带人出来逛?” “还是觉得我钱多没处花,随便什么人都值得我花钱哄?” 他语速匀缓散漫,手中动作未停,指尖碰触让人生出一种温柔厮磨的错觉。 许初允抿紧了唇,心跳声骤然激烈,一下下,清晰剧烈得让她有些耳鸣。脚软手也软。 那些蛛丝马迹的碎片在脑中拼合了起来。 忽而退组的李导,剧组超额的预算,国外出差的人却出现在了剧组,今晚的商业街巨屏,还有他…… “还不明白吗。” 理完之后,江闻祈并未收回手,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注视她,“我不想只做你名义上的老公。” “简而言之,你可以理解为——” “我要的是你。”! 第 43 章 昨夜 从听到那番话开始,许初允耳边就轰然一阵空鸣,脑子空白。 像打结的毛线,一片死结,理不清楚。 她永远想不到会是这样。 回去的路上,许初允沉默着,也不敢看旁边的人。 上车时,她动作麻利地想溜到后排靠左的位置,力争不跟江闻祈有任何接触,包括视线相触的可能。 江闻祈看到许初允这样的架势,“你把我当司机?” “……” 许初允只好从后座下来,磨磨蹭蹭坐上副驾驶,在他伸手之前系好安全带。 江闻祈余光瞥她一眼,“倒也不必。” 防贼一样防着他。 “……哦。” 许初允闷闷地嗯了一声,看向车窗外。 初始的婚姻合约还有大半年,她还签到了盛汇。 她当时还真以为江闻祈是受了奶奶和江爷爷的嘱托,才跟她讲那些圈圈绕绕。 现在一想,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甚至可以追溯到她签约那天。 剪不断理还乱。 到翠庭别苑后,许初允率先下了车,进门后先去空置的房间里看了会儿猫咪,抱着小冬柔软的小身板,揉捏了一会儿。 等了又等,觉得江闻祈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许初允再出门。 结果刚从小冬的房间出来,许初允就正面撞见江闻祈,她想当做没看见,擦肩而过时江闻祈忽而开口:“你想的话,可以让它出来活动。” 许初允微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小冬。 他不是讨厌猫吗? 除了有一天小冬不小心跑出来,许初允跟在后面捡它的猫毛,其他时候都牢牢记着萍姨的那句‘江先生不太喜欢猫,对猫毛过敏’。 “如果你觉得翠庭别苑太小的话。” 她沉默的当,江闻祈再度开口,“新北区有套宅子,离影视基地也近,半个山头都是江家的,可以搬过去,应该足够它活动。” ……? 现在这套三层楼七八百平的独栋别墅叫太小? 许初允忽而心念一动。 今夜的他好像分外的好说话。 她抓住这个机会,迟疑着开口:“……那,我们能不能分房睡?” 闻言,江闻祈掀眼瞥她一眼,“你对我的自控力没信心?” 许初允:“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 “第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现在更是如此。” “……” 好像是有一定的说服力。 许初允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江文柏打开房门时,便看到两人站在过道走廊里,不知道在聊什么,远远看着,气氛似乎微妙又尴尬。 “哥,嫂子,你们这么晚还不睡吗?” 许初允听见响动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江闻祈已先一步扫了一眼江文柏,语气不 太客气,不如关心自己?_[(,晚睡长不高。” 江文柏:“……” 他不服:“我都一米七五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家哥哥的身高,又顿时住了嘴。 他还想多长点。 江闻祈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文柏,“想长高就早睡觉,少管闲事。” 三两句将弟弟打发完,江闻祈转头看许初允,眼神示意。 许初允看了眼旁边将要回房的少年,犹豫了一下,跟着江闻祈回了房间。 只是有些疑问,一旦扎根就开始慢慢发芽,无法根除。 许初允满腹心思地洗漱收拾完,清清爽爽的一身出来。 卧室里中央空调运转着,除湿器和换气系统也一直在运转,热气蒸腾,赤脚踩在厚厚软实的地毯上也不觉冷。 她磨磨蹭蹭地上床,悄悄瞥了一眼房间里另一个人的背影,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解衣扣,空气里还浮动着清新的薄荷水汽味。 许初允别开眼,头一次觉得摆设极简,风格冷淡的卧室变成一个巨大的桎梏。 枕头、床单、沙发、衣柜,空气里浮动着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她好像森林里暴风雨夜闯进野兽巢穴的人。 许初允垂眼刷着手机,转移注意力,只是心情分外紧张,看了些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深夜时分接到电话,不算什么好事,许初允却松了一口气,接通之前,看了眼名字,是沈斯释。 “许老师。”那边沈斯释似乎冻得身体都在颤抖,咬着齿关含糊地道:“我刚下戏,忘了跟你说,圣诞快乐。” 手机上的时间在下一秒跳到00:00。 沈斯释本和她只是剧组同事,顶多算这一段时间的搭伙朋友,没想到还记着卡着一天的末尾跟她说一句节日快乐。 许初允有些动容,正想说谢谢,忽而察觉到床边另一侧微微凹陷下去。 她抬眼,是江闻祈掀开了被子,上床。 许初允手一抖,差点拿不稳手机。 那边沈斯释活力万分的清朗男声还在一遍遍唤着:“许老师?许初允?听不到吗,是不是信号不好,圣诞节快乐——” 江闻祈视线扫过正在接电话的许初允,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男声。 直到许初允回了一句‘你也圣诞快乐’,挂了电话之后,江闻祈才缓慢开口,“深夜还有工作?” 许初允放下手机,看他,“不是工作,是剧组朋友的电话。” 说完,许初允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被角。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同一张床上的两个人,却在说另一个不相关的人。 “剧组同事,也叫朋友?”江闻祈语气有些意味不明,许初允却嗅到了一些危险的味道。 “我们是同事,但也是朋友。大家年龄差不多,同龄人交朋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许初允说着,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往 旁边挪了一点。 第一次觉得床太大了不是好事。 江闻祈挑了挑眉,同龄人? 许初允点头⒀_[(,“对啊。他只比我小两岁,肯定算同龄人呀。” 江闻祈没说话。 许久,许初允才听到他的声音:“小两岁算同龄人,那大两岁?” 许初允订了个闹钟,而后手机锁屏丢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不太确定地道:“大两岁……也差不多?不过我觉得五岁以上就跟同龄人沾不上关系了。” 卧室里有过一瞬的沉默。 许初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初在病房里,江爷爷介绍自己孙子时,曾说孙子24岁硕士毕业,回国三年定居江城,一年前是27岁,那么现在…… 完蛋。 她不敢看江闻祈的脸色,掀开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塞进棉被里。 她绝对绝对没有要内涵他的意思。 闭眼。睡觉。 逃避可耻但有用。 安静中,许初允听到床头灯被关上的声音,世界也柔和地暗下来。 许初允本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想到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许初允照常搬砖,忙里偷闲事收到了姜莞转发的新闻推送,标题是:《江城中心街圣诞夜惊现人鱼巨屏》 她点开来。 路人视角拍摄的视频,画质不算高清,却能看见巨大商业屏幕里,莹蓝色的波纹水路漾开,一身人鱼礼裙的女人肤白胜雪,清冷惊艳似画中仙,破开水纹而来。 而后是广告词,以及品牌的LOGO展示。 看着没有在现场震撼,但仍然引起了许多网友的惊叹和评论。 【我记得这里的广告巨屏都是一秒十几万吧,谁能告诉这一段下来是多少钱?】 【XX牌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能把广告投放到这里了?跟别的】 【金主爸爸真的大气】 【真的不是背后有其他人在捧吗哈哈哈哈】 【管它有没有人捧呢,反正对我的眼睛很友好,我就爱看美女】 【昨晚在现场!还专门录了一段,现场看更震撼!跟裸眼3D一样啊啊】 中心商场的巨屏广告吸引了圣诞节当天过节的许多路人,有人拍照发了朋友圈或者微博,被戏称是广告商和商场营销的一场双赢。 接下来的几天,经纪人给许初允看了几个代言递出来的邀约,基本都是国产品牌,知名度一般,但开出的价格很可观。 许初允选了一个国货洗发乳的代言,又接了一个卫生巾品牌。 时尚资源方面对于她这种新人来说尚可,然而剧本方面就有些虐了。 依然只有一些小成本的网剧发出邀约,顶多盛汇出品的上星剧里的边缘角色,好点的本子早就被上方资本一抢而光,要不就是被公司一二线垄断,根本递不到她的手里来。 许初允便全心全力地去准备《姝色无 双》这个大IP剧的复选去了。 这几天江闻祈好像也很忙,几乎不怎么在江城,更别说回翠庭别苑。 许初允为晚上不用面对江闻祈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微妙的情绪滋长。 下午两点,刚和助理到达试戏地点不久,叮的一声,许初允低头一看。 W:【试戏加油。】 再往前一条,是她出门前十五分钟收到的:【今天雾霾严重,戴好口罩。】 他好像把她何时何地在哪里,做什么,算得清清楚楚。 许初允有些别扭,刚想问怎么知道她今天要去试戏,而后想起对方是盛汇的顶头老板。 盛汇的CEO都是他任命的,知道她这样一个小艺人的行程,轻而易举。 更何况,她行程本就不多。 在他面前,她好像透明的,行程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连找借口都显得蹩脚。 许初允有些不开心地打字:【江总,你对我的行程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却对你毫无了解,不觉得这样对我来说有些不公平吗?】 很难说这条消息不是带着一点恼羞成怒在里面,消息刚发完,许初允便关上手机,不再看了。 复选的人数明显比海选时少了很多,能进入复选的有演技精湛的不知名小演员,也有最近风头正盛流量不错的当红小花,眼花缭乱。 许初允抽签之后便在旁边安静地等着,埋头看人物小传和原著内容,酝酿情绪,进入状态。 中途休息时,许初允抬头喝了一口水,忽而看到一个有几分熟稔的面孔。 她想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 然而晚了。 对方已经先一步看到了许初允,笑吟吟地带着身后的人过来。 她的架势很大,身后帮忙拎包的,提化妆品的,众星捧月,这样的大排场吸引了不少来试戏的演员的目光,一瞬间许初允这边变成了人群视线的中心。 女人先扫了一眼旁边的许初允的助理,笑着说:“换助理了?这个有些眼生。” 许初允礼貌地点头打招呼:梁鹃。” 梁鹃笑着继续道:“听说你换公司了?签盛汇了?怪不得能进复选。” 许初允蹙起眉。 这话落在旁人耳里,就变成了她背靠大公司,才走到复选里来的。 “背后有大公司就是好啊,演技差也不怕,可以直接走后门通关。” “可不是吗,海选那么多人,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这么一个试戏的机会。” “能怎么办,同人不同命。” “别人的起点是我们的终点,只有羡慕的份了。” …… 旁人议论声纷纷,声音虽低,却也嘈杂,听着不太顺耳。 许初允秀气的眉微皱,开口:“你搞错了一件事。” 梁鹃扬了扬眉,“嗯?” “我收到初选通过的通知时,根本还没签公司,只是单打独斗 的个体户。” 许初允咬字清晰,语气坚定从容,所以,请你注意言辞,把刚才说的‘怪不得能进复选’去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梁鹃刚想开口解释什么,许初允却极快地先一步道:“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演技没什么信心,所以场外就忙着帮我树敌?” 她态度平静淡然,却杀人诛心。 梁鹃也没想到,大学向来态度淡然,不喜欢和人多言争辩的许初允,现在会这样,当着众人毫不留情地反驳她的话。 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叮。 手里的手机传来提示音,许初允懒得跟梁鹃在这里进行口舌之争,她淡淡道:“我先回个消息,你随意。” 她打开手机,本以为是工作通知,却没想到是陆林发给了她一个PDF文档。 点开来,是一个行程安排表,按照时刻区分,中英文交错,有条不紊、工整地排列着,乍一眼看去,只觉得繁忙无比,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陆总助:【太太您好,这是江总吩咐的,以后每周行程都会同步抄送给您,如有任何变动也会及时告知您。】 ……? 许初允莫名其妙。 她截图这一段聊天记录,发给江闻祈:这是做什么。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W:【这样不就公平了?】 许初允联系上下的聊天记录,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是在说,她抱怨他知道她行程不公平的那件事。 紧接着,那边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很短。 许初允将手机听筒放到耳边,先看了四周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到她后,才点了播放。 “跟太太报备我的行程,天经地义。” 低低的嗓音贴在耳畔响起,语速匀缓,简简单单的太太两个字,被他独特的咬字方式说出,有种莫名的暧昧味道。 许初允捏着手机的腕心有些发麻,好半天都没想好怎么回复。 另一边,私人会所。 一场商业联合会议结束,年关将至,各大集团结束一年的厮杀和勾心斗角,高层难得心平气和地一聚。这样的机会几年才能有上一次,阴差阳错最终有了这个局。 两边门童替人打开门,江闻祈刚进来,就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江董老忙人了,今天好不容易聚一场,还有这么多电话接。”桌边,国合集团的二东家率先似笑非笑道。 江闻祈听着,没什么表情,指尖一滑退出了界面,手机锁屏往桌上一丢,“怎么,傅二少这次回国,准备大展拳脚了?” 语气淡淡讥诮。 傅理一噎。 他之前就是因为斗不过上头大哥,惨被逐出国,去往海外市场。卧薪尝胆两年,好不容易才得了傅老爷子的允许,重回国合集团的中心权利部分。 江闻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狠戳了他的痛脚。 旁 边珩银集团的总监打圆场,转移话题:“听说江总买下了方大地产中心广场的巨屏广告位?” 桌上有知情人笑着道:“可不是嘛,听说是为了个小演员,一掷千金了?” 知情人还专门查过那个小演员的资料,不怎么出名,两个月前查无此人,也就最近一两个月稍微有过几个热搜,打开了一点知名度。 但也仅限于有部分网友知道有这个人而已,在整个娱乐圈根本排不上号,也没什么别的资源,瞧不出要力捧的姿态,倒像是随手花钱哄人开心。 上流圈和商界阶级固定,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无非就是那些人。 对于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江闻祈没什么意外。 他唇角微扯,语气淡漠,态度让人瞧不真切,“随手而已。” 局上的人早就习惯他永远不动如山的态度,也没指望能从江闻祈口中听到什么实话或者确切的消息。 倒是陆明泽的视线落在江闻祈身上,总觉得好友身上有哪里不对。 江闻祈穿衣很有讲究,且专一。他印象里,对方从读书开始就只定时购买那几个质地稀奢考究、追求舒适度的国外品牌,极简且小众,后来接管家产,更是直接出手收购了那几个品牌。 然而今天,他身上那条围巾却看不出是多好的质地,反而有几分黯淡的普通。 陆明泽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不是江闻祈平常的风格和偏好。 他不甚正经地一笑,“江总,怎么回事,都用上这种东西了?跟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不甚匹配啊。” 说完,陆明泽微抬下巴示意,言语里的调侃很明显。 原本兴致缺缺的江闻祈,闻声终于唤回了一点注意力,慢悠悠地斜了好友一眼,“没结婚的人,懂什么。” 语气轻慢的,淡淡的。 陆明泽:“……?” 江闻祈慢条斯理补充:“这是我太太亲手织的。”! 第 44 章 昨夜 哪怕结婚的消息之前有所小道传闻,但也仅限于底下小部分人的传闻,并未得到亲口验证。 而如今,从当事人口中听到‘太太’两字,是很有分量和震撼的。 “江太太真是心灵手巧……” “江总太有福气了,羡慕不来啊。” “还没见过江董太太,想必也是钟灵毓秀……” 哪怕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这位不知姓名的江太太,但仍是对这位无所了解的江太太夸上了天,称赞如流水。 只是后面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偶有眼风交流,私下会再探讨什么不得而知。 局散了之后,坐电梯的路上,陆明泽终于找到了机会私下问:“真结婚了?你该不会是随口说说吓吓那帮老骨头,让他们打消联姻的念头的吧?” 江闻祈显然并不想多透漏,言简意赅地回答:“真。” “怎么没听你家里人提起,应该不是那位帮你选的名媛千金?”陆明泽饶有兴味地继续问。 “嗯。” “牛逼,你爸没生气?反应这么淡定?消息还瞒得这么严实,要不是今天你说,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嗯。” “……不是,你怎么口风这么严,真就一点都不透漏给哥们?”陆明泽一开始还以为江闻祈只是随口开玩笑,现在又觉得以他这个护着人隐私的态度,搞不好是真的。 只是江闻祈不想说的事,他哪怕绞尽脑汁耗费心力也无法得知一二。 正思考间,电梯到了一楼。 电梯专员冲两人礼貌而又恭敬地鞠躬致意,陆明泽敷衍地点了点头,快出门时忽而听到旁边的男人不经意地提起:“你新女朋友小你三岁?” “对啊,小我三岁。”陆明泽下意识地回答,从泊车员手里取回自己的钥匙,随即察觉到过来不对劲,“你这么关心我新女朋友的年龄做什么?” 以前他交那么多女朋友,江闻祈从来懒得过问一句,现在却知道他昨天刚官宣的新女朋友比他小。 “……” 空气沉默的当,陆明泽很快反应过来,用手肘推了推,暧昧地笑了一下:“你老婆比你小?是不是惹你老婆生气了?问我准没错,我教你怎么哄。” “虽然我没结婚,比不上你的速度,但是我谈过的恋爱那么多,哄女孩子还是有一套的。 总结来说,女孩子,特别是年龄稍小一点,一定得哄着宠着,不能讲道理。” “……”江闻祈挑了挑眉,终于开口:“你确定靠谱?” “这是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的,作为优质伴侣,我们要提供情绪价值和物质条件。情绪嘛,就是要表达出你的心意,物质嘛,这个应该不用我说了?” 江闻祈不置可否,神色看不出什么,陆明泽却知道凭借自己对好友的了解,至少是听进去了。 - 许初允试戏完已是下午五点。 她发挥 得不错,在场的负责人对她态度也很和蔼,但是具体结果如何,她心中也没底。 刚出来,许初允就接到了叔母的电话,看着跃动的来电提示,许初允心里一跳。 ?想看雪满山岗写的《昨夜新婚》第 44 章 昨夜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接通后,叔母在那边喜气洋洋地道:“乖侄女,你老公真的太客气了,哎哟,都是一家人,怎么好意思啊……” 不是奶奶出事,许初允放下心来。 但紧接着,叔母说的话又让她秀眉微蹙。 从叔母的口中,她得知苏秘书替叔父叔母一家在老家购置了学区房,放在奶奶名下,又添置了一辆车。 不多,但是足够叔父叔母欢天喜地,嘴里一口一个夸着侄女、侄女婿有多么孝顺,老许家真是天大的福气,有这么好的侄女、侄女婿。 苏秘书替谁办的这件事,不言而喻。 许初允之前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这件事,是因为江闻祈除了那晚之外再无其他行为,一切看起来好似跟以前无差。 但现在涉及到财产相关,容不得她再回避了。 她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对方提供给她家庭额外的物质。 挂了电话,许初允发短信给江闻祈:【今晚方便回家聊聊吗?】 那边很快回复:【几点?】 许初允打字:【都可以,有点事需要当面聊一下】 W:【嗯】 许初允忽而想起陆总助发给她的行程,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对照着时间看了一下。 如果没有新变动的话,今天的江闻祈应当还在北城出差参加一个会议。 她又打字:【如果你出差不方便的话,改天回来面谈也是一样的。】 W:【没事】 W:【我也想见你】 许初允视线触碰到这一行字,像是被烧灼到似的,摁灭了屏幕。 看不到了。 许初允心脏还在怦怦跳,缓缓吐出一口气。 明明只是隔着屏幕冰冷的一行字,她却总会想起那一夜的晚风,他凝视着她说‘我要的是你’,无人说话安静的车内。 甚至能想起他说这一句话时垂眸的神色,被风吹动的大衣衣角。 刚下的决定又有些犹豫起来。 许初允揉了揉脸颊,告诫自己要把持住本心。 到达翠庭别苑时已是晚上七点。 庭院里盛开着粉白相间的酢浆草,鲜嫩欲滴,风信子、雪片莲被打理得很好,香桃木和小滨菊林立,参差错落地开着又独具美感,在一片叶子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即便是肃杀的冬日,也带着微甜又苦涩的花草清香,携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钻入胸腔。 许初允穿过庭院的小道,沿着石板路进了门。 别墅里很安静,客厅里没人,许初允进了一楼里间的茶室,开了最低一档的小灯,热茶在冬夜里腾腾地冒着气。 茶门半掩,很快,许初允听到门解锁的声音。 她走到玄关,不出意外看到 风尘仆仆的江闻祈。 他像是赴了一场风雪赶过来,眉宇间还带着些出差的疲倦,仍不减矜冷雅重的气质。 “怎么了?”江闻祈一边随手将大衣挂在衣架上,一边微偏头看她,“有什么事要跟我见面聊?” 不知是不是许初允的错觉,她从他的语句中听出了几分温和的意味。 “……之前说好给你的。”许初允头一次避开了话题,选择先把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递给他。 江闻祈接了,略看一眼,是一双手套,“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说,示意了一下放在置物台上的文件包。 许初允一怔,伸手取过文件包。 “想去哪儿说?”江闻祈又问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去茶室吧,我泡了茶。” 江闻祈微微颔首,长腿迈开。 许初允跟在江闻祈的后面走进茶室,两人在茶桌旁坐下。 茶室是原木的新中式装饰,窗外夜色昏芒,唯有室内光线淡白,纤尘不染。 “……这是什么?” 手里捏着纹路清晰质地柔软的文件包,许初允不敢打开,只盯着江闻祈背后悬挂着的一幅水墨画和书法题字。 胡桃木茶桌上的茶冒着热气,江闻祈取过茶杯,修长的手指把着茶柄,慢慢啜了一口,道:“打开看看。” 许初允低头,打开,文件夹里是厚厚的一叠纸质材料,仍散发着油墨的清香,还有红印泥在里面。 她翻开,第一眼看到的是新北区的一套五千万的别墅产权协议,紧接着下一份是江城市中心一整栋写字楼的赠与协议,这两份已经足够她心颤了,没想到后面越翻越心惊胆战。 除此之外还有三家知名公司、两家厂房、一家洲际酒店、三个商业广场的股权转让协议。 三个农场和果园、三个厂房、两个高尔夫球场、五套住宅和一整个高档公寓小区、三块绿地的赠与协议,各类各行业都有,有的是协议,有的是财产公证,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一例外,都已提前签过字,加盖了公章和法人章。 许初允手微微抖起来,不敢再翻,合上来,强自镇定地抬眼看江闻祈:“……这是做什么?” “送你的。”江闻祈说,从宝蓝色的烟盒里敲出一支烟,指尖顿了两下,又放了回去,“江盛的股权转让比较麻烦,会惊动股东和家里人,所以暂时只能先送你这些。” 他微扬下颔,示意了下她手中的厚厚一沓材料和协议,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些都是全权在我名下的,不用担心有经济纠纷,日后如何处置都看你自己。” 许初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远比今天下午从叔母叔父那边得知的事还要震惊,“这也是我想问你的,我叔父叔母那边,是你让苏秘书去办的吗?” 江闻祈点头,“放心,都在你奶奶名下,足够你拿捏他们。还有什么顾忌,你都可以跟Natalie提。” “我不能收。”许初允摇了摇头,“直说吧,是需要我做什么?” 江闻祈动作微顿,将茶杯放在桌上,一点轻响,“不需要你做什么,这些都是自愿赠送,你不需要有负担。” 许初允伸手将那些东西重新装回文件包,放到桌上,“抱歉,我不能接受,希望你能收回。” “为什么不要?”江闻祈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受之有愧,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许初允拿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稳了稳心神道:“而且,这两天我想了一下,你不觉得,我们这个状态,之前的协议婚姻,可能不太适合了吗?” 一字一句,尾音轻颤,用了好大的力气,却清晰分明。 她终究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要么婚姻只关乎利益,要么婚姻只关乎感情。 而不是现在这样,婚姻、利益、感情,混乱且剪不断,像打结的毛线团,进一步只会让一切更乱,成为死结。 唯有剪刀一刀咔嚓而下,利落分开。 “哪里不合适?” “我……”许初允还在组织措辞,心神分了几缕,指尖被倾斜的沸水烫得颤了颤,光滑的茶杯失去托力,滑落到托盘上。 茶杯打着转站稳,溅起的热水烫到了她的指间,许初允轻声吃痛。 她伸手去拿东西擦拭到处流淌的茶水,地板上一片水渍,那边江闻祈已起身,拉过她的手。 “不用管这些。”江闻祈止住她擦拭的动作,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的语气,“去用冷水冲洗。”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流淌着。 冷水冲洗了五分钟,指间冰凉,本就只是被几滴热水烫到,连皮都没烫破,原本的一小点红也早已恢复肤色。 许初允看着江闻祈微微低头,专注察看的神色,心弦像是被羽毛挠过,一阵发痒,她想收回自己的手,“……没什么事,已经好了。” “嗯,上去再找点药给你擦擦。”江闻祈直起身,仍旧没有松手,那点气息逼近了几步,许初允下意识地起身往后退了一下。 后背不小心将要撞到厨房的流理台,江闻祈眼疾手快伸手护在她背后。 熟悉的清冽气息和安定怀抱。 许初允脊背和尾椎骨一阵发麻,又低着头想要挣脱。 “许初允。” “……” 她动作顿了一瞬。 “你在逃避我什么?”江闻祈嗓音低磁,语气染上一些浅淡的无奈,“不要我送的东西,不想跟我接触,甚至能说出解除婚姻的话。” “我没有……” 许初允侧头,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然而江闻祈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就着刚刚察看她手指的姿势,反握住她的手腕。 纤细的腕骨被禁锢在大掌间,许初允被迫反手撑住身后的流理台,而江闻祈俯下身,两人鼻尖之间只差一厘米。 他握着她的手腕,贴近她的胸腔,那里心跳很快,短促,热烈,仿佛在倾诉身体主人的心情。 “你的身体比你诚实,你在顾忌什么?” 许初允抿着唇,不说话,清润的眼眸隐隐约约浮现一层很淡的雾气,好似含着许多未尽的话语。 江闻祈垂眼,薄唇靠近她的眼睫,“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第 45 章 昨夜 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而江闻祈步步紧逼,似乎今天想从她这里获得一个准确答案。 “如果你的答案是否,现在就可以推开我。” 手腕处的束缚松了,许初允重获自由。 她指尖颤了颤,想要推开,却在最后即将推开的间隙停住。 江闻祈顿了下,视线触及到她眼睫上浮动着的薄薄雾气。 微妙的几息后,他还是后退了一步,给她空间。 许初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涩,“江闻祈。” “我在。” “你有没有试过,拥有过一样东西,再失去?” 像陈旧封闭的门阀,被过路的行人锲而不舍地敲动,原本紧逼的门终于松动了些许,扬起微薄的灰尘,呛人,却露出这扇门本来的面目,窥见一点缝隙。 江闻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他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 “或者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从拥有全世界到失去全世界是什么感受?” 许初允唇角微绽的笑容很浅,明明是笑,眼中却带着浅淡的水雾,薄薄一层,像清晨的森林,又好似玻璃橱柜里的易碎制品。 “你没有失去过,所以你不怕拥有,也不怕失去。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很简单,做选择也很简单,无非有或没有。” 许初允微偏过头,看着窗外。 厨房窗外恰好是庭院的一隅,风信子开得绚烂,在夜风里摇曳。 “但是我不一样,我拥有过,失去过,所以害怕再度拥有。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无法承受再失去一次的后果。” 她的声音很轻,像水晶球里簌簌落落的大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 江闻祈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睫毛轻颤着,似振动的蝶翼,上面挂着一点晶莹,又像是人的错觉。 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而好似有透明的隔阂隔开来。 他抬起手,似乎想伸手擦掉她眼睫的雾,也想将她单薄微抖的脊背拥入怀中,但终究只是隐忍地收回手。 “我给你时间。” 江闻祈又后退了半步,淡声开口,“只是解除婚姻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许初允回过神,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绕开江闻祈,砰砰两下上了楼。 余留江闻祈在原地。 他看向窗外,刚才她视线所在的地方。 下晚自习的江文柏在十点半准时到达翠庭别苑。 他先吃了热腾腾的一碗萍姨做的虾滑紫菜补脑汤,而后上楼,也慢慢回过味来,搬到这里,除了来回接送折腾了一点,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甚至没有人再督促他写作业,手机和游戏随便玩,电竞房里放着的一叠单机游戏都被他玩得七七八八,最重要的是——他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涨了,从原本的一万涨到了足足二十万。 祈哥比妈妈出手大方太多,还答应考完期末给他提车。 江文柏照例先去打游戏,旁边桌上摆着萍姨切好送上来的果盘,除了江闻祈不准他带朋友过来,其他的日子是比在老宅要舒坦许多。 只是江文柏刚打了游戏没多久,突然整个电竞房就陷入黑暗,主机风扇也停歇下来。 江文柏一愣,打开门问楼下的萍姨:“姨,停电了吗?” “没有啊。”正准备回保姆房的萍姨也不知所措。 看到亮如白昼的一楼,江文柏更懵了。 哪有停电只停他房间电的?就是跳闸也不至于吧? 刚想再问几句,身后咔嗒一声,长廊里的一处房门打开。 江文柏刚转过头,就看到江闻祈冷声道:“打什么游戏,睡觉,再吵就滚。” 江文柏:“……” 身体先于理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知道了哥哥。” 他很怕江闻祈,妈妈也经常在他耳边唠叨,督促他学习,说如果学不好,也不会讨爸爸欢心,以后就得在这位薄情冷淡的哥哥手下讨生活,于是江文柏很早就养出了看江闻祈脸色过日子的技能。 江闻祈微冷的眼风扫他一眼,合上了门。 江文柏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回去了。 房间里。 像是想要保持距离,许初允背对着江闻祈,侧睡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床边的一角。 只是又做噩梦。 睡得不是很安稳。 她已经很少再做这个梦。 大二的寒假,室友都早早抢了车票回家,问她:“你怎么不一起抢票?是本地人吗?” 抢了又回哪里呢? 她唯一的家,很早就在那一场车祸之后卖掉了,拿去给妈妈做手术,再拿去给爸爸抢救。 奶奶跟叔母叔父住在一起,那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在奶奶的强烈要求下,许初允也曾经在叔母叔母家过一次年。 只是新年伊始,就听到一些—— “都十八岁的人了,有手有脚的,怎么还住你家?” “是不是你老公跳楼的那个哥哥的女儿?” “长得漂亮,就是太晦气了,而且大过年的怎么脸皮这么厚,好意思……” “你有婆婆这个拖油瓶还不够,怎么还有一个……” …… 厨房里,叔母那边娘家亲戚在窃窃私语,老房子隔音不好,许初允听得分明。 她知道自己在叔母眼中碍眼,也不愿意打扰奶奶原本平静的养老生活,将奶奶发给她的厚厚红包重新压回奶奶的枕头下,在大年初一的下午悄悄离开了。 她回了学校,宿管阿姨告诉她没有打留校申请,不能住校。许初允像个幽魂一样飘荡在冬日的学校,最后心软的阿姨还是放她进来,只是宿舍没有电,没有热水。 手机上春晚在直播,弹幕热闹。 消息栏那里空空如也。 朋友圈里,同学们在秀爸爸妈妈亲戚们发的红包,转账记录。 许初允在黑漆漆的宿舍里打着手电筒,洗了冷水脸,混着眼泪,吃完了一碗食堂发给留校学生的饺子。 韭菜肉馅的,皮薄肉厚,只是冷冰冰的,没有醋,除了肉味尝不出别的味道。 而后翻身上床睡觉,睡之前看了眼微信里永远定格着的群聊,把那几句简单的‘宝贝女儿,新年快乐’和红包截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大学毕业后,有的同学回老家发展,有的同学留在江城这样的超一线城市继续奋斗,许初允也回过一次老家。 她路过曾经住了十八年的那个小区,鬼使神差地进去了,上楼时看到那家人刚好出门,透过半开的门,许初允看到里面还是熟悉的布局。 客厅的白色墙壁上还残留着胶水附着过后的痕迹,曾经那里贴满了一整墙的奖状,许初允小时候还会把自己去素描班上课画的画小人,连同奖状一齐贴在上面。 房子低价卖掉之后,那些奖状在妈妈下葬的时候,许初允一起烧掉了。 妈妈购买的那个布艺沙发还在里面,很软,许初允记得在那上面盘着腿玩游戏,等待开饭的时光。餐桌也还是妈妈最喜欢的那款。 新房主也是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妇牵着小女孩下楼,小女孩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就是不肯老实走路。 “走慢点,别跳了。” “快给姐姐让路。” 年轻妈妈柔声轻斥着小女孩,小女孩乖乖地让了路,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路过的许初允。 “姐姐好漂亮……” “你以后也会很漂亮。”年轻妈妈笑着道,又礼貌客气地冲许初允点头笑了一下,以为许初允也是住在这一栋的邻居。 四目相对,许初允有过些微的僵硬,却也是露出一个笑容,看着一家三口下楼。 再后来,许初允在楼下遥望了一眼,曾经住过十八年的房子,窗台外面还晾着衣服,在夏日的阳光里随风荡漾。 而后离开。 离开那个寄载着她人生前十八年所有记忆,储存着所有和父母回忆的地方。 她再也没回去看过一眼。 大学毕业之后的日子就是在出租房里颠沛流离,换了一套又一套,细细算来,住在影城附近小区的那段时间算是不多的安稳,只是后来这份安稳也被打破。 像是在最寒冷的冬日,赤脚行走在薄薄的冰面,她冷得肝都在颤,却只能一步步走着,不知脆弱的冰面会不会在下一秒皲裂破开。 很冷。 好冷。 她好想妈妈。 梦里的许初允下意识地寻找着热度的来源,像是跋涉在风雪里的旅人寻找一处避难的小木屋。 而后,一只有力的胳膊横亘过来,将她捞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伴随着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又像是怜惜。 好似在燃烧 着的壁炉旁,金红色的火焰影子跳跃,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蜷缩着的身躯终于舒展,那点细微的麻木和僵硬也缓和下来。 外面是无尽的风雪,她却烤着火,睡得很安然。 江闻祈说话算话,那天之后,除了偶尔会给她发一两条消息报备行程,他没再跟她说过别的话,给足了她空间和自由。 许初允得以喘息。 今天的通告是拍一个代言的广告片。 走出摄影棚,许初允从助理手中拿回手机,里面第一条消息来自梁鹃。 【这次同学会的地点终于确定了,还是之前那个时间,晚上八点,记得来哦。】 后面跟着一个地址。 之前说的同学会,一直因为时间凑不齐,延迟作罢,到这周才算真的定下来。 地址有几分熟悉,许初允打开地图看了眼。 她和姜莞之前去过这个酒吧,只是她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紧接着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跟苏老师说了你会来,她好像挺高兴的】 苏老师。 许初允捏紧手机。 当初妈妈出事,在医院的那一周,苏老师爽快地批了她的假条,还多给她批了一段时间,告诉她什么学业都不及亲人来得重要,让她不用担心学分的问题。 在医院,肇事者不愿承担责任,拒绝代缴医药费,拖拖拉拉的那段时间,父亲卖车又卖房,也是苏老师好心告诉她,这种特殊情况可以申请学院的紧急助学金。 两千块,不多,但是那时候的许初允来说,可以涵盖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不必再向奶奶开口伸手要钱。 哪怕后来,许初允为了奶奶,什么广告车展龙套都接过,来者不拒赚快钱的时候,苏老师仍旧找她谈话过几次,告诉她要爱惜羽毛,如果缺钱,学校有一些勤工俭学的项目。 可是一个月几百块的勤工俭学,怎么凑得出几万的住院费。 许初允打字回复:【我会去的】 刚打完字,许初允就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是什么?”许初允问。 经纪人:“好消息是你进《姝色无双》的终选了,且有很大可能拿到这个角色。” 许初允呼吸一滞,又问:“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还记得你最近上映的那部剧吗?戏份被剪到没有了。” 这部戏,许初允印象很深刻,拍的时候她还没签盛汇,当时她还陪着奶奶一起看完了预告片,预告片里有她的戏份。 当时她为了救急,马不停蹄昼夜颠倒拍了两周,对于剧组来说应当是比较重要的部分。 许初允纳闷:“怎么会被剪到没有呢?” 剪辑阶段会有很多废片不能用,她知道,甚至会因为剧情做一定的取舍,但是一个没有,也太夸张了。 “这是你 之前个人的时候跟剧方签的合约,我们这边没有太大的权利干涉,也跟剧方那边交涉过,他们说是播放平台的意思。” “具体的话,那边负责人说上面的人希望可以直接跟你沟通,你要试试吗?” 许初允似有所感,问,“这个上面的人叫什么?” 那边传来了一点窸窣的声响,几秒之后经纪人道:“好像姓周?叫什么修。” 像是尘埃落定。 许初允明白了,“谢谢您,不用了。这件事的后续就按照公司章程来吧,不劳烦您多费心思。” 经纪人安抚她:“虽然跟平台方那边交涉不太顺利,但是相关的谣言我们会出一份公告,没事,以后好剧多的是,别太担心。” 许初允应声:“好的,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许初允打开微博大号,私信和评论里都是粉丝的疑问。 【明明预告片里都看到你了,为什么正片没有啊!!】 【满怀期待地期盼了几天,这段时间就靠着预告片过日子了,结果正片一个镜头都没有??这也太离谱了吧!!】 也有控诉剧方的。 【剧方这算不算诈骗啊?搞诈骗好玩吗】 【真的醉了,浪费感情和时间】 【我还专门为小允开了VIP,真的有点子无语……】 【啊啊啊啊被预告片吸引过来的!!那个水里出来的画面真的破碎感拉满!!为什么正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许初允出事了?是该税的没税,还是睡了不该睡的?!】 【不会吧,我刚粉上一个新墙头,就要塌了?】 【作妖被封杀了?还是怎么了?】 【很少见这种撕破脸皮的作法,再怎么都不会一剪没啊,上次看到这种一剪没还是***被封杀】 …… 原来说的是谣言是这些。 正片里的戏份一个没有,被预告片里的镜头吸引而来的路人们各式猜想,议论纷纷。 虽然在经纪人面前表现如常,然而许初允远远没有想的那么洒脱自如。 辛辛苦苦了这么久的成果,却因此而消失得彻底,许初允的心情像笼罩着乌云的阴天。 晚上七点五十,许初允提前十分钟到达酒吧。 班上的人毕业后有转行做编导的,也有去话剧团深造的,也有运气和贵人加持,小红了一把。 也有梁鹃这样早早毕业嫁人,每天日常就是逛街、喝茶、做SPA,时不时去港台玩或者全世界旅游的。 许初允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梁鹃正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惊叹着她无名指上的巨大钻戒。 “我说了只是订婚而已,而且太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他不干,非要给我拍下这款二十克拉的……” 旁边眼毒的人一眼认出,惊叹:“是不是上个月香港拍卖会的那一场?足足一千万,周承修对你真的舍得。” 另一个女生接话:“是不 是新北区那套别墅还加了你的名字?婚纱也是国际设计师Evic的,她家真的很难约……” “周承修对你真好,从校园到婚纱,好羡慕你们的感情。” 梁鹃知道这些人为何捧着她。 只因她的未婚夫周承修,既是江城知名的上流豪门周家的小儿子,同时其小叔叔也是H影视平台的大股东。 不论过程如何,她极其满意这个结果,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哪有这么夸张。”梁鹃笑着谦虚,目光忽而一顿,与推开包厢的许初允的视线撞上。 梁鹃笑意盈盈地招手,热情道:“初允来啦?好久不见,好想你啊亲爱的。” 很难想象,一个前两天刚在公共场合见过,甚至还被她怼过几句的人现在能若无其事地叫她亲爱的。 这幅变脸的本事许初允自愧弗如。 她不想参与那边的阿谀奉承,只一一跟同学们各自打了个招呼,便坐在包厢的角落出神。 身旁的人喝酒的,玩游戏的,聊圈子里八卦的,偶尔说一嘴哪个导演难伺候,又或者哪个老总有了新的情人。 许初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叉一块果盘里的水果吃。 没过多久,门再度被打开。 许初允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短发干练,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笑意温和。 她张了张口:“苏老师……” 淹没在其他人热情的呼声中。 “苏老师来啦!” “苏老师我们好想你。” 众人围了上去,在圈里混的几乎都是人精,碰见大学时的老师,左一个‘苏老师’右一个‘老师又更漂亮了’,糖衣炮弹。 许初允在人后犹豫了下,忽而有些近乡情怯。 上学时,她是苏老师最喜欢最看好的学生,苏老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希望她能考个编制,去国家话剧团深造。 只是她辜负了苏老师的期望,一头扎进了浮浮沉沉的娱乐圈。 待身边的热潮散去后,苏老师才注意到后面的许初允,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而后笑了:“一年不见,更漂亮了?以前的基本功没落下吧?” “苏老师……”许初允只说了三个字,就有些哽咽。 苏老师温和地笑着,搂过许初允的肩到旁边的座位,“怎么又瘦了?” 师生两旁若无人地在长沙发的一侧,促膝长谈了一会儿。 周围的人低声私语着,偶尔往她们这边瞟几眼。 “许初允是不是这几个月混得还不错?” “也就那样吧,最近的剧里戏份都被剪没了。” 说话的人有些惋惜的口气。 “我有朋友刚好在H平台上班,听说是周……?” “周承修当年对许初允多好啊,谁不羡慕?结果她不接受,真没想到周承修最后会跟梁鹃订婚……” 最后一句音量不大,但也不小。 坐在中间正在分享订婚经验的梁鹃笑容微不可查地滞了一秒,很快又如初。 苏老师年纪大了,也不喜热闹,这次来同学会也只是想见见许初允,聊了一个小时之后,苏老师就率先告辞。 许初允本想跟着苏老师一齐离开,送苏老师回去,没想到苏老师将她按回了位置,低语道:“知道为什么大家拼了命地想考进电影学院,谋求一个科班出生吗?” 许初允微怔住。 “因为学校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子,巨大的社会。在娱乐圈里,人脉和资源很重要,而同学,无论是学长学姐还是学妹,亦或者同班,都是可视的资源。” 苏老师语重心长地道,轻轻拍了拍许初允的手背,“留下来跟同学们聊聊吧,别断了关系。” 许初允轻轻应下。 目送着苏老师离开不久,包厢的门忽而又被打开。 许初允以为是苏老师落了东西,抬眼看去。 进来的年轻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黑靴,英挺且锐利,眉眼不羁,眸光如鹰喙,在人群中锁定。 褪去了几分大学时的青涩和张扬,但仍然熟悉,她不会认错。 许初允眉头微蹙。 周承修。 他怎么会来这里? “哎哟,这不是周少吗,来接老婆啊?” 周承修一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七嘴八舌地起哄起来。 “这是多不放心我们梁鹃啊,都订婚了参加个同学会还要亲自接送?”有人笑着打趣。 “周少不是去加拿大了吗,今天刚回来?”另一个跟周承修稍微熟悉一点的女生也大着胆子开口,显然有些疑惑。 周承修理都没理,找个位置坐下,随便拿过一瓶酒,让服务员开瓶,倒了一杯。 没被理的女生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梁鹃。 梁鹃忙替好友解围,“承修,怎么过来接我了?今晚我可能要晚一点才回去。” “嗯。”周承修不甚耐烦地应了一句,目光却落在许初允身上。 两年未见,她的气质更成熟沉静了,依然不变的是清绝的五官,精致的侧脸线条,肤白胜雪,似夜里盛开的昙花,清冷且疏离神秘。 有些潜在的占有欲又在蠢蠢欲动。 从他前段时间偶然瞥见那个预告片开始。 周承修的目光太过直接,甚至不加掩饰,在场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有些怪异。 毕竟当年周承修轰轰烈烈追了许初允三个月,学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阵仗大到连辅导员和院长都惊动了。 而在许初允拒绝的第二天,周承修就与梁鹃在一起了。 梁鹃已经跟周承修订婚,见过父母。现在的架势…… 三角恋、因爱生恨、反转拉满了。 众人探究八卦的视线扫来扫去,而周承修独自喝酒,喝了一瓶又一瓶,视线依然锁定在许初允身上,没有看身边的梁鹃。 梁鹃脸上的笑容已然有些挂不住,原本满意的同学会忽而变成凌迟处刑,连带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光芒也微弱起来,不再闪耀。 那道毫无顾忌,从上到下扫视、志在必得的视线实在太难以让人忽略,许初允默了几息,便主动找了个借口道别: “家里还有猫要喂,一天没回去了,怕猫咪饿着。” 她找的借口一看便知不走心,梁鹃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要不要找个同学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不好打车。⒋⒋[” 许初允摇了摇头,“没事,我朋友来接我。” 梁鹃笑着起身送许初允离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替她打开门。 包厢在四楼,许初允站在电梯等候区,摁亮下行键。 电梯很快到达,许初允进门,摁下键。 电梯门正要合拢时—— 忽而一只手伸进来,卡住半合拢的电梯门,而后进门。 来人很高,浓烈的古龙水香水味充斥在狭窄封闭的电梯内。 许初允抬眼看去,眉头微蹙,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周承修先摁下负二楼的按钮,而后转头,看着许初允,像是猎人在看掉入陷阱的猎物,戏谑而又嘲弄。 “我以为你会找我谈谈。”几息后,周承修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还是保持着以前的清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电梯到达一楼,许初允说完就要出门,被周承修一把拽了回来。 他的力道很重,一个成年男人不加掩饰的力度。 许初允猝不及防撞到电梯厢内的栏杆,哐当一声响,哪怕有衣服的阻隔,许初允还是吃痛,额头冒出细汗。 电梯门又合上,往负二楼去。 周承修收了手,唇角微勾,看她此刻皱眉痛楚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语气轻佻:“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么的有脾气。” “……麻烦您自重。” 许初允侧开脸,神色很冷,往角落里走了一步,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探进包里,寻找手机。 只不过几年,现在的周承修远比在学校时还要放肆,像是在社会里尝尽了特权与金钱的滋味,愈发的大胆,让人心中不安。 “不打算求我两句吗?只要你跟我说一句,周承修我后悔了,我可以让他们不剪掉你的戏份,甚至给你加戏。” 果然是他做的。 许初允冷冷道:“不用了。” 她很想狠狠地反驳他几句,但是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她不想激怒对方。 周承修好整以暇地道,“那换个方式?虽然我订婚了……但是我不介意再多一个女朋友,续上我们的前缘。” 他低头凑近了几分,语气暧昧,“你混得也不怎么样吧?只要你想,我能把你捧成第二个顶流。” 许初允不想搭理他,恰好电梯到了,门打开,她忙快走了出去,周承修跟在她身后,“不喜欢快的,那我们慢慢来?我先送你回家,晚点再跟梁鹃分 手。” 不用……?[(”许初允话说到一半,周承修就伸手来拉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摁亮了车钥匙。 旁边的兰博基尼应声,车门缓缓自动打开。 许初允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我说了——” 旁边忽而伸出一只手,拦在她与周承修之间,将两人分开。 “许小姐说了不用了。” 沉稳的中年男声响起。 她抬头,下意识出声:“永叔。” 永叔冲许初允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挡在她面前,将她与周承修隔开。 周承修皱紧眉头,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力气已算很大,刚才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卸了力。 是个练家子。 如此想着,周承修缓缓后退了一步。 他回国匆忙,并未来得及带保镖。 “许小姐,我是来接您的。”永叔说着,彬彬有礼地冲周承修道:“这位先生,为难淑女并非君子之为。” 语气淡然却带着些反讽,很有几分顶头老板的味道。 周承修脸色有些难看,却没再说什么,只站在原地,目送着许初允和中年男人离开。 他拧紧眉头,而后低头,目光流连在那道刚才拉扯间,不小心被许初允指甲划过的地方。 而后,他伸出手,反复地掐住伤口,再松开。 指甲划过的伤口,细微,轻痒,让人想一遍遍地掐,短暂的刺痛之后被一波波的爽感所覆盖,天灵盖都在叫嚣。 车辆的轰鸣声忽而从远处转瞬即至身前。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周承修身体猛地后退一步。 疾速的风声掠过! 黑色的迈巴赫从他身前一厘米的位置疾驰而过,碾过他原本的站位。 ——这辆车是冲着他撞过来的。 周承修回过神来,脊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眯起眼,窥探的视线看向车。 迈巴赫的车窗缓缓降下。 他只来得及看到男人侧头的模糊影子,一闪而逝。 车内。 许初允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她刚上车没过几秒,甚至还来得及开口唤出那人的名字,已经听到男人淡声吩咐: “撞过去。” 许初允心头一惊,唇色微白,正要开口,迈巴赫已加速冲过去了。 安静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着骤然加速的轰鸣。 周承修反应很快地后退一步,疾驰的风声扫过,他险险避开。 车与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许初允心惊肉跳,不敢想象如果慢上一秒…… 她按下跳动的心脏,出声:“你……疯了?” 怎么会对永叔下这样的命令? 前一秒还彬彬有礼的永叔,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吓吓他而已。”江闻祈侧头看她,目光淡淡,语气却有些微妙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怎么,你心疼了?” 迈巴赫开上负一楼,空旷昏暗的停车场,光影浮动,映得他脸部轮廓深邃,光与暗交错,线条冷厉而流畅,车内漫漶着淡淡的危险气息。 “想要他送你的话,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初允刚解释了一句,江闻祈忽而俯身过来,轻扣住她的手腕,“许初允。” 许初允话音一顿。 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滑,缓缓的,十指相扣,像是把她锁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 腕间有一道红痕,是刚才拉扯时被周承修弄的。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是让你一边吊着我,一边去跟你的旧情人叙旧的。” 明明他指腹的力度很轻,源源不断的热度缓解了几分泛疼,像是泡在温泉水里,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冷。 “我没有……”许初允侧过头,缩回了手,避开他紧逼的气息。 “那你告诉我,你是把我当备胎吗?嗯?” 温热的指腹滑落到敏感的耳廓。 许初允没有转头看他,却无法自控地轻颤了一下。 江闻祈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耳垂上,慢条斯理地揉捏着她耳垂尖的那颗小痣,“还是觉得,玩我的真心,能让你有成就感?”! 第 46 章 昨夜 连着两次开口解释都被打断,许初允原本压着的脾气也有些上来。 夹杂着一丝丝委屈,萦绕在胸口,阴阴地痛着。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是那种人? 她胸口起伏着,推开江闻祈的手,“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车内气氛无形地凝滞,仿佛有看不见的钢线绷紧。 前面的永叔沉默地开着车,存在感低到几乎与无。 许初允往旁边挪了一下,离他远一些。 哪怕平复了呼吸,语气仍带着些愠怒的轻颤,“那是我的大学同学,但凡查一下就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旧情人。” 只是越说越委屈。 他根本不信她。 几个月的相处比不过一个瞬间,像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许初允稳了稳声音,“我从来说话算话,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比起质疑我的人品,不如我来提醒一下,一年前曾有人跟我说,三年内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现在算不算言而无信?” 她说话字字清晰坚定,哪怕是在情绪起伏最剧烈的此刻,口吻也分外冷静。 车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响。 “随你。” 江闻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手,连带着语气也无波,像是同样收掉了所有可视的情绪。 无人再能从他身上揣摩出任何心绪。 许初允忽而有几分后悔的情绪滋生出来。 只是他侧过头,没再看她一眼。 一路无话,永叔沉默寡言地开着车,许初允也赌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只低头把手机敲得噼里啪啦响。 冬日初雪:【我发现了,男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很不讲道理的生物。】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什么情况】 【不气不气,是之前你说的那位追你的人怎么了?】 【男人也看情况的,我家狗子就挺好的】 【你要不要具体说一下什么事情,我帮你分析一下?】 许初允咬唇:【就是他可以质疑别人,自己却不接受别人的质疑。】 姜莞:【质疑什么啊?】 许初允不知道怎么具体描述今晚发生的事,太过戏剧性又显得两个成年人都很幼稚,且有违反隐私条约的风险,只道:【没事的莞莞,过去了,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姜莞更茫然了:【???到底什么情况,我一头雾水,听不懂。】 冬日初雪:【不说这个了,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许初允又跟姜莞聊了些别的,将话题扯开,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一些。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类似于委屈的心情了。 车在翠庭别苑独栋别墅外停下。 许初允下了车,看到江闻祈仍不动如山地坐在车里,微垂眼,滑动着触屏,笔电的淡淡蓝荧光投射在 他的脸,映出高挺的鼻梁,冷峻的线条。 显得陌生而又疏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②雪满山岗提醒您《昨夜新婚》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冷静下来的许初允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想起那晚的夜风。 她开口问:“你还要出门吗?” 他送她回家,却没有下车。 “嗯。” 许初允犹豫了一下,想开口问他是去公司,还是去干嘛,晚上多久回来,又觉得现在他这个态度,没有必要。 她后退了一步,“那再见。” “嗯。” 江闻祈淡淡应声,仍然没有看她。 许初允目送着车消失在夜色。 夜风吹过,混着庭院里盛放的昙花的幽香,许初允原本浮沉在情绪里的神经也清晰了些许。 只是不知道,一场同学会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面几天,许初允查看手机上的各类信息时,依然会习惯性地点进某个界面。 属于W的聊天框很安静,连之前的报备信息都没有了。 像平静无波的海面,没有多余的起伏。 而深海里是什么,她不知道。 许初允抿了抿唇,不再纠结这些,专心致志地投入工作。 她抓不住别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唯有抓住手头自己所拥有的。 年底的红毯活动格外多,既上次临时顶替艺人发挥出彩之后,许初允再度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是一场知名的慈善晚宴。 这样的LOYAYER慈善拍卖晚宴,明星们多半是请来作为花团锦簇的装点,主办方也并不指望着靠明星们能起多大作用,最多只有顶流或者一二线明星能够意思一下,更多的还是靠联合知名企业家募款、爱心慈善家,以及应邀请而来坐在前排的大佬。 经纪人拿到邀请函之后,再三嘱咐许初允:“你现在时尚资源不错,是天生吃红毯这碗饭的,一定要再三谨慎,好好表现。内场里宁愿低调也不要出错,千万千万别得罪人。” 许初允点点头,“王姐您放心。” 这次慈善晚会举办地点在HK,许初允穿的是上次RTEMISGAEA的春夏高定,品牌方新借了一套,她是二穿,却仍然不敢松懈。 内场温度并不比室外好多少,许初允的高定礼裙是漏肩的设计,圆润白皙的肩头和柔美纤细的线条,美则美矣,冷得冻人。 这样规格极高的顶级社交盛宴,能够收到入场资格,已是令人瞩目。 哪怕是作为传媒新兴巨头的盛汇,在这样的激烈竞争下,经纪人手下唯独只有许初允和温意收到了邀请函。 即便温意再不愿意,这种等级森严的情况下,也只能与许初允一桌,坐在整个大厅里较为靠边的位置。 温意是天生的会来事,很快就与桌上其他的艺人聊了起来,看似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实则互相交换着彼此的信息。 而许初允牢记着经纪人的嘱托,漫无目的地看着桌上自己的名牌,宁可 少说话也不多说得罪人。 而后的拍卖会来到了今晚的压轴,也是年度高潮。 一颗价值昂贵且分量颇足、品质优越的无暇蓝钻。 “拍品15号,JOSEPHINE13.07克拉的无暇蓝钻,作为已故钻石大亨的珍藏,这颗蓝月蓝钻在品质和颜色纯粹度上,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拍卖师娓娓道来,细细介绍着,显然这就是今晚的重头戏。 “……起拍价为4300万。” 价格一出,许初允所在桌的艺人们都低低惊呼出声。 “起拍价就四千万,我的天。” “真的一个都买不起……” “还好我们在这里,没人注意。” 连旁边的温意也惊掉了眼球:“这成交价得多高啊?” 前排陆陆续续有企业高管或者董事会负责人、知名明星举牌。 你来我往,添柴加火中,很快,这项拍品的争夺就来到了一个白热化的高潮。 “9800万,有没有更高出出价?” 已经是令人咋舌的数字。 后面的小艺人们被连番震撼,连讨论的心情也无。 “我就是努力拍一百部戏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人和人的差距真大。” 明星艺人这一行业已算是普通人里的高薪行业,天价片酬比比皆是,然而在绝对的资本面前,也显得只是萤火的微光。 前排明星们早早退出这场大佬之间的叫价。 直到再度有举牌叫价—— “恒行投资出价一亿!”拍卖师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笑吟吟地问:“有没有更高的出价呢?” “居然恒行投资的人也来了。”桌上稍微懂行的一个男艺人低叹着,“凭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晚宴的规格和分量。” 恒行投资。 有些眼熟的名字。 许初允回忆了一下,搜索出对应的信息——曾经某个星级酒店举办的财经峰会上,她看过这个名字。 而江闻祈是恒行投资的副总裁。 许初允原本静滞的心,跳动失衡了几秒,大脑瞬间有些混乱。 他会不会也在场? 拍下这颗蓝钻又是作什么? 许初允微抬视线,遥望着厅内的前桌。 只是灯光金碧辉煌,纸醉金迷,人影幢幢,蓝色光影浮动,她也看不清前桌的人。 “……最终成交价117,000,000人民币,恭喜恒行投资!”拍卖师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来。 最终,本场慈善晚宴募款共计1.67亿,而会场上最耀眼、最有噱头、最引人讨论的,无疑是价值成交价高达1.17亿元的蓝钻。 不用想,明天的娱乐头条、企业板块,定然被今晚的慈善晚宴拍出的天价蓝钻所占据。 晚宴结束,许初允本想早早退场,然而温意却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社交的顶级 场合,在人群中穿梭着,想要在大佬们面前混个眼熟。 “刘总您好。”温意脸上带笑,迎着一位五十岁左右、气质和缓的儒商,走上去。 她笑容甜,在外人面前很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显得无害又热情活泼,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两人很快交流起来。 温意不走,许初允也不好先走,只跟在她身后,减少自身的存在感,安静地看着温意似一朵张扬而又明艳的花花蝴蝶,翩跹在整个大堂。 无聊又乏味。 不如早点回家,泡个热水澡,跟小猫呆一会儿,舒舒服服地睡个觉。 许初允想着,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像是游离在繁华之外的碎片。 直到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一处。 一瞬认出了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 许初允视线掠过,又重新聚集到那道背影上,心跳紊乱,思绪也有些游离。 自上次车内的争执,已是好几天过去。 上次参加活动温意故意把许初允留在现场,想看她出丑,只是做得太明显,事后被经纪人批评了一顿。 温意这次也就没有再搞同样的手段。 很快,结束攀谈,温意再度不动声色地寻找起了新目标。 裙子很美,裙摆依然很长,许初允提着裙角走得小心翼翼。 像是被冥冥之中的预感。 许初允注意到旁边的温意忽而眼前一亮,朝着那边的方向走去。 她只能跟着过去,慢吞吞的步伐,刻意落后了几许。 只是越近,看得越分明,进一步确定了她的猜测。 那边是几位晚宴时坐在前桌的大佬,有盛汇的运营总监,有别的集团的高层和董事,还有…… 一段时间不见的,那个人。 他旁边,晚宴的总负责人正笑着说什么,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旁边还有用红丝绒幕布盖着的一个铂金保险箱。 男人微侧着脸,一身高定西装,眸光淡淡,漫不经心地听着对方说着什么,只偶尔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与生俱来的游刃有余和松弛感,与旁边运营总监的恭敬、九州集团董事的讨好、LOYAYER总负责人的小心形成了分明对比。 阶级泾渭分明。 人群之中,引人注目而又着迷。 只是分外陌生。 几天不见,她在他身上再找不到一点熟悉的东西,也无从了解此刻的他。 温意很快做出判断——不消分说,正是那位拍下来天价蓝钻的贵宾。 她与盛汇的运营总监关系不错,此刻更不远错过这个机会,忙整理了一下礼裙,挂上笑容,款款过去。 那边正寒暄恭维着。 “江董,十分感谢您对我们晚宴的大力支持,也感谢贵企业对慈善事业所做的贡献,今晚的募款都会全数作为爱心捐款到LOYALER的慈善基金会。” 说话的是晚宴的总负责人,也是名利圈里出了名的女魔头,装扮干练利落,此刻却语气热情而又不失恭谨。 旁边盛汇总监跟老板熟悉一些,也知道一些内行事,笑着问:“江董,这蓝钻是准备送谁?” 江闻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说话。 盛汇总监便识趣地转移话题:“今晚……” “李总好。” 柔曼的女声响起,一阵香风袭过。 众人都转头看向声源。 温意笑容甜美地先跟盛汇的运营总监打招呼。 总监瞥见,认出是关系好的经纪人手下的艺人,也就顺手推舟介绍了下,“江董,王总,文编,这位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艺人,温意。” “江董好、王总好、文编好。”温意甜甜地笑着,明艳又绚烂,一一鞠躬问好,一改在工作人员和晚辈面前的跋扈,礼貌十足而又恭兢。 “这位……”总监看向在温意身后的许初允,倒是眼前一亮。 然而盛汇旗下艺人众多,这个眼生的女艺人他不知道叫什么。 江闻祈听见下属的话,微微侧头,看向这边。 许初允恰好提着裙角,微抬起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错。 一瞬间。 微妙而又暗流涌动。! 第 47 章 昨夜 交错后,两人各自收回视线,没有任何停留。 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点到为止。 “江总好、文编好、王总好。”许初允礼貌地一一打招呼。 江闻祈淡淡颔首,以作回应。 旁边的文编倒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初允,点评:“可惜身高不太符合标准,不然这张脸,真想把你挖过来。” 旁边的温意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以模特的要求来说,普遍要175左右,许初允确实不算高。 只是,168的许初允都身高不符,那旁边净身高只有161、今晚还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她算什么? 文编在圈里向来以毒舌、犀利闻名,被她说哭的人不在少数,她这番话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但许初允并不了解这些,不知道如何回复,有些犹豫地准备开口。 一旁一直惜字如金的江闻祈忽而看向文编,“Aanakin回美国了?” Anakin是纽豪斯集团的掌舵人,出版行业巨头,而文编所在的《ML》就是纽豪斯集团旗下的四大时尚刊物之一。 一听到跟集团顶头老板有关,文编刚才点评许初允的高高在上的姿态顿时收敛了,她敛了敛神色,微笑:“是的,结束会晤之后Aanakin先生就……” 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转移,不再在许初允身上。 同时也叫旁边的温意再也插不上一句话。 温意忽而转头看了一眼许初允。 总觉得刚才这位江董开口的时机很微妙。 但细想,又觉得许初允这样一个没什么知名度的小演员,怎么会跟这样的大人物有关系? 最后温意只能礼貌地笑着告别。 再停驻着不走,倒显得有些掉份,且不识趣。 目送着一行人被簇拥着离开,温意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低低咒骂了一句:“多管闲事的老女人……” 她原本攀谈的计划也被文编那一句话打乱,节奏全偏移,便悻悻地退场,回保姆车上了。 许初允倒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拿回手机,却看见原本静滞几天的聊天框有了一个新红点。 W:【指围多少?】 他突然问她手指的围度做什么? 许初允回复:【没量过,不知道。】 她说的也是实话。 那边也没有再追问。 第二日,天价艳彩蓝钻果然如期占据各大报纸、媒体头条,引起巨大轰动。 《13.07克拉无暇蓝钻惊现LOYALER晚宴》 《自然奇迹!目前全世界唯一超过12ct的艳彩色级蓝钻!》 《HK慈善晚宴再出高价拍品!》 《今年最贵珠宝拍品,最高成交价花落1.17亿蓝钻》 …… 报道里的配图是天价蓝 钻被拍走之前的摄影图。 隐约可以透过防弹玻璃,窥见那颗色彩浓郁、晶莹剔透的蓝钻,硕大而圆满,每一个切割面都泛着晶莹的光。 像是无垠的水洗过的蔚蓝天空,清澈璀璨,亦像是无边无际的海面地平线。 美得浓烈、惊艳,又带着一丝遗世独立的清绝。 旁边是贴身押送的保镖,和分量极重的保险箱。 网友们也纷纷围观,热闹极了。 【壕,真是太壕了!】 【果然,我来这个世界只是来凑数的】 【NPC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众人只知恒行投资代表拍下了这颗蓝钻,却不知道这颗蓝钻的去处。 主办方保密很严,相关的公关团队措施也极其严谨,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多余的信息。 一时间关于蓝钻的去处,掀起巨大的讨论波澜,猜测纷纷。 连不怎么关注珠宝信息的姜莞,也在聊天时说起这件事:“有钱人有多幸福,我们真的想象不到。” 许初允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剧组终选的地址信息,签到地点在宾馆,而试戏却是在一处酒吧。 许初允蹙眉,有些奇怪。 剧组试戏的地点选在宾馆并不奇怪,但是怎么会在酒吧? 她又问助理:“这个地址确定没错吗?” 助理点点头,又低头核对了一遍信息,“没错,发来的终选地址就是这里,时间是下午两点。” 时间点倒是正常。 许初允确认消息无误后,便准备齐全地出发了。 酒店装潢精致,签到之后,负责人说是要排队抽签试戏。 许初允抽到的编号是第五。 正准备拿出剧本来练习,助理一摸包,脸上的表情变了,“剧本好像落在车上了……我现在回去拿。” 第一次出这样的差错,助理神色有些惶恐,许初允安慰:“没事,来得及的。” 助理便小跑着回去拿了。 只是助理离开没几分钟,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请许初允过去准备。 许初允微怔:“这么快的吗?” 工作人员微笑:“试戏只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所以比初选快很多。” 许初允无法,走之前带走了身上的包,工作人员又提示她不能带任何电子设备,许初允指尖顿了顿,放下,跟上工作人员。 - 会议室外的走廊。 在高管们陪同下的江闻祈忽而心口一抽,向来淡然无波的情绪也出现了一些心悸,很陌生的触动。 他忽而停住脚步。 旁边一名头发花白的酒店董事成员问:“江董,怎么了?” 江闻祈道:“稍等,失陪一下。”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先行进了会议室。 江闻祈在行政套房里,偏头点燃一根烟,烟雾徐徐地散,尼古 丁的作用下,那一丝心悸仍旧挥之不去。 他忽而吩咐旁边的陆林:“会议延迟半小时。” 陆林从不追问老板做事的缘由,只应声:“好的江总。” 指间的烟头明灭,轻抖一下,烟灰乖顺地落入烟灰缸。 原本的打算搁浅。 江闻祈终究是滑开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 电话没人接。 他又打了苏秘书的电话。 而后。 巨大落地窗前的男人,渐渐神色微变,拧起了眉。 - 许初允跟着工作人员的带领,从酒店的玻璃行道穿行过去,才发现酒店旁边就紧挨着酒吧,不用出门,横架通道可以径直到达。 工作人员带许初允进了一处包厢,给她泡了茶,跟她说导演们还在里面试戏,等会会有工作人员来叫。 很快工作人员来叫,许初允推开那扇门,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终选,导演、编剧都在场,现场气氛严肃,许初允按照流程走完,跟她搭戏的工作人员也很专业。 只是导演的眼神,看她有些意味不明的惋惜在里面。 许初允被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保持着高水准,情绪充沛、稳定地完成了表演。 表演完,坐着的投资人和导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风,而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先出去。 许初允有些愣,但还是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那边工作人员带她到另一个房间,跟她说坐一会儿,先别离开,那边可能需要先商量一下,如果后续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会再叫她。 许初允点点头。 坐下后她打量了一下房间内,面积很大且开阔,欧式风的豪奢装潢,更像是行政套房的设置,桌上一排排放置着香槟酒瓶,远处过道外就是原先她试戏的房间。 坐了一会儿,许初允等得有些喉间发涩,抬起工作人员泡的那杯茶,浅浅啜了一口。 手机不在身旁,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一分一秒过去,许初允忽而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头晕眼花,心也突突跳的,像是血液在血管里不安分地窜动,让人有些浮躁。 奇怪。 她平常明明是很能坐冷板凳、能安静下来的人。 难道是茶? 许初允皱眉,刚准备起身找工作人员要一杯温水。 “要去哪里?” 不远处,响起一道略带玩味的不羁男声。 许初允抬眼,竟然是周承修,他像是刚从另一个房间出来,脸上口红印交错,浮着酒醉的红晕,只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显得靡秽不堪。 那天同学会的拉扯还历历在目,许初允一瞬警铃大作。 周承修怎么会在这里? 后背发毛,许初允稳了稳心神,一边后退,一边视线滑过包厢内的布置,“不是试戏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承修掏出什么摁了一下,房 门便咔嗒一声反锁了。 许初允头皮发麻,危险程度提升至最高。 周承修往前走了几步,打量着她的神色,勾了勾唇角:“别这么紧张,周家地大业大,这个项目有周家的投资,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你想做什么?茶里是你动的手脚?” 许初允问,今天所有看似正常却不对劲的细节划过脑海。 只是后背已经抵到包厢门,退无可退。 “做什么?我想做的事,三年来从来没有变过,你还不明白吗?” 周承修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用脚踢了一下她,像是在端详掉入陷阱的猎物。 那股浓烈的古龙水香味再度袭来,让人头晕呕吐。 许初允头更加晕起来,手脚也愈发软弱无力,她扶着墙,有些站不稳,腿脚已经无法支撑躯体的力量,缓缓滑落到地上。 “……当然是做我的女人。” “他们就在另一个房间,你不觉得很刺激吗?里面还有你的同性姐妹们等着你一起。” 大脑嗡嗡作响,伴随着他的话语,刺入脑膜。 ……怪不得那个导演的眼神微妙的惋惜,又像是事不关己。 只是不知道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多少次?才会流程这么熟练…… 第一次直面圈子资本背后的恶劣人性和阴暗面,干呕感不断翻涌着。 许初允眼前发黑,手在身旁摸索着,摸到一处酒柜,冰凉的瓶身捏到手里,稍添了一点安全感。 周承修蹲下身来,伸手嵌住她的下巴,似乎准备吻上来—— 绷紧的那根神经嗡的一声,就在断裂的边缘。 许初允反手,想要一瓶爆头。 周承修闲闲后退一厘。 酒瓶落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液体的酒香弥散,尖锐的边缘刺痛十指,许初允清醒了一些。 玻璃碎片四溅,擦过周承修的脸颊,血丝渗了出来。 周承修舔了舔唇角,笑道:“你现在挣扎不听话,后面只会更痛苦。” 指甲刺入掌心,神经清醒几分,许初允咬着牙努力说服他: “周承修,你想清楚,这样是犯法的……我什么都没有,不怕失去,但你有钱有权,确定你的人生要在牢狱里度过吗?” “哦?”周承修饶有兴味地道,“我倒是可以陪你耗着,那你奶奶怎么办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下去。”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像是注入毒液的毒蛇,残忍而又挑衅,“你觉得你的叔母叔父会管她?还是直接放弃治疗让她去死呢……” 他的话戳穿了许初允强装镇定的外壳。 她不敢,她有牵挂。如果她下定决心和畜生同归于尽,奶奶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阵阵晕眩。 意识模糊间,许初允再也撑不住疲软的身躯,软趴趴地垂落下来。 眼前的画面变 得昏暗。 耳边什么也听不到。 隐约间,周承修不耐地啧了一声,黏腻的吐息扑了上来,身体的排斥,后颈和胳膊泛起鸡皮疙瘩,胃部也开始反胃呕吐。 世界变成巨大的盲音,意识断线了一会儿,隔着朦胧的一切,又有什么声音清晰起来。 一声声。 砰砰砰。 房门似乎被人撞开,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 许初允的意识又恢复了一些。 质地温厚细腻的西装披上微凉的肩头,裹住。 疏离清淡,如同碎石冰川的男士香水随之盈满鼻尖。 许初允勉强睁开眼,撞进一片极黑的深邃的湖。 她嘴唇翕动着,看清了眼前人熟悉的冷峻眉眼,“他……” 吐出一个字后,尾音便散了,没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江闻祈用外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抱起放在旁边的软沙发上,握住她的手腕,安抚的姿态,“没事,老公来解决。” 他语气沉缓柔和,很有令人安定、抚慰人心的味道。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深海深处翻涌着旋涡,愠着压抑的怒。 这边的剧烈响动惊醒了旁边房间内的人。 意识忽而朦胧忽而清醒。 许初允微眯着眼,映入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江闻祈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口,取下腕间碍事的腕表,扔到一旁。 嗒。 腕表在玻璃桌上滚了几圈,清脆,铂金陀飞表盘泛着细碎的光,像什么碍事的玩意,被江闻祈随手扔到一旁。 砰! 周承修被一脚踹翻,倒在桌上,像载满货物的货车倒地,横扫过桌上的酒瓶,哗啦地全扫到地上,满地的玻璃碎片。 惊呼声四起,旁边围观的人捂住嘴尖叫。 周承修吃痛出声,气血翻涌、五脏六腑痛得惊人,他挣扎着要爬起来,不敢置信:“疯了?知不知道我是……” 砰! 又一记狠重的拳头将周承修整张脸打过去,周承修倒在玻璃碎片上,一瞬间鼻血肆流,痛得大叫,狼狈极了。! 第 48 章 新婚 和周承修关系好的导演和投资人想要上前来阻拦,被陆明泽和其他人不动声色地挡在外面。 只能在外看着这场单方面、压倒性的屠戮。 像是第一次看到周承修此刻的狼狈模样,有人别开眼去,生怕事后被周记上。 血液呛进咽喉,浓浓的铁锈味,周承修喘着粗气,忍着剧痛挣扎起身,“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爹是谁?城南周家……” 砰! 又一记。 周承修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住裆部,痛苦地扭滚起来。 眼前的男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像是在料理什么死物,一个眼风都没给他。 他的人也被拦在外面,无人敢出手阻拦。 搬出家里的名号也无法起到震慑的作用,这让二十年来顺风顺水的周承修生平第一次生出浓浓的恐惧。 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想不明白,提前买通和商量好的一切,预定的隐秘套房,怎么会被人搅局? 不祥的预感充斥着,周承修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青筋暴露。 鼻血汩汩地流,他爬动着后退,眼神浮现出一丝恐惧,终于找回了被酒精浸润的理智和不对劲的地方,“……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江闻祈从旁边的红酒柜上取过一个酒瓶。 他掀眼看着地上不断后退的周承修,倏地,轻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没什么温度。 “她老公。” 老公? 他怎么不知道许初允还有老公? 周承修睁大眼,还未来得及说话—— 许初允合上眼之后,对外界的感知就变得朦胧。 神智游离间。 似乎听见了沉闷的头骨与坚固瓶身相撞的声响。 而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旁边的投资人看不下去,对拦着他的陆明泽道:“陆老板,差不多可以了,他是周家的小儿子,要真出了人命,周老板追究起来,谁负责?” “有人担着,你别多管闲事就是了。”陆明泽闲闲地道,双手插兜,一边等救护车和警车,一边余光瞥了眼好友那边。 满地狼藉。 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江闻祈神色淡然地丢掉酒瓶残茬,取过一包湿巾纸,慢条斯理地撕开,擦干净了手,扔到垃圾桶里。 又打了几l个电话,叫人过来处理。 闻声而来的值班经理和总负责人正战战兢兢地在外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眼房间内,又收回了眼,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江闻祈回到许初允的身边,半跪下来,用西装外套裹着她,稳稳地抱起。 …… 许初允一睡就是很久。 梦里也萦绕着清冽疏冷的男士香水味,很淡的木质沉香,安定又清新。 疲惫的身心需要大量的睡眠来修补, 许初允中间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 勉强睁开眼,似乎是在医院,一切都是白色的,安静的病房。 她的左手在输液,右手还被人牢牢地握在掌心,薄薄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一寸寸传来。 江闻祈微阖着眼,靠在床头小憩,眼下很淡的乌青,握着她的手腕。 像是幼时的小男孩抱住了心爱的水晶球,牢牢攥在手心,不愿放手,姿态慎微而又轻柔。 透明软管里的液体,一滴滴输入身体。 许初允又意识朦胧地睡了过去。 这一天里,许初允断断续续醒来过好几l次,每次身旁都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在。 下一次,她睁开眼,病房里没有别的人,江闻祈在病房外,而陆林在向他汇报着什么。 偶尔还会有一些面生的人在他旁边说着什么,江闻祈侧脸听着,目光很淡。 倏地一下,江闻祈忽而转头看向病房,许初允便慌忙地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还乱乱的。 彻底清醒,是在两天两夜后。 身体里所有的药物都稀释干净,理智和清醒重回大脑,许初允一点一点拿回对躯体的控制权。 卧床休养的这几l天,中间经纪人过来看过她两次。 经纪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话语短却有力,先是嘱咐她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本钱,别的不用急,行程能顺延的则顺延,不能顺延的推掉。 而后再告诉许初允,合同的等级升级到了A档,以后公司旗下所有艺人出行都有专属的埃尔法保姆车,她的助理名额也多分了两位,甚至配备了保镖。 盛汇传媒在娱乐圈里体量较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敢明目张胆地对旗下艺人下手,管理层连夜开会出了一套完备的预防措施,针对后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公司有义务保证每一位艺人的人身安全,所以你不用觉得有负担,追根究底是公司没能甄选清楚信息。”经纪人说,又提了一下周承修那些人的情况。 周承修被送进了警察局,连同着其他协犯,也一齐拘留。 立案后应当还有一场官司要打,也是一场硬仗。 许初允想起之前周承修说的那些话,眉头微蹙。 经纪人以为许初允是害怕和不安,安慰她:“放心,盛汇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 想了想,经纪人又斟酌道,“你看需不需要帮你预约一位心理医生?” 许初允摇了摇头,又问:“那……助理呢?” 那天助理回去拿剧本了,她有些担心助理被追责。 “助理工作失误,罚了这个月的提成。” 许初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病房空间很大,配套设施齐全,是江城知名的一家私人医院,服务好,环境好,医生护士温言细语,保密性也极好,什么都好,唯独价格高昂。 但经纪人跟她说过这次医药费公司报销,许初允也就没再过问 。 这两天许初允偶尔也会用几l下手机,主要是回复奶奶的消息,失联的那天,奶奶差点又要坐高铁过来看她了,许初允说自己拍戏太累倒头就睡,睡了太久,好不容易才把奶奶给应付过去。 她不想让奶奶担心。 这期间,许初允手机也收到过几l条相关的新闻报道推送。 《疑似年度财报作假,周氏被勒令整改|证券交所》 《涉嫌违纪违法、内幕交易,3家公司高管遭拘留立案》 《周氏集团港股下跌超3%,动荡引起不安》 《周氏市值蒸发17亿,现任掌舵人召开新闻发布会》 …… 商界风起云涌,要变天了。 病房里像是独立出来的一块安静平和的区域,外界的风起云涌、暗流涌动,无法影响到在当中的许初允。 她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江闻祈的手笔,还是推波助澜。那天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却莫名地令人信服,她放心地晕了过去。 在医院养了一周,病床上躺了太久,这几l日好吃好喝的,没有工作,也没怎么运动,许初允照镜子时明显感到自己的下巴相比以前稍微圆润了几l分。 胳膊上也多挂了几l分肉。 助理逃过一劫,跟许初允说话时也多了几l分亲近,说:“现在稍微圆润一点也好看,你天生上镜,这种叫什么……珠圆玉润?” 以前她总觉得许初允虽然漂亮,然而总有些游离世外的清冷,像是会被风吹熄,这一周下来,倒觉得对方比以前更加亲和和温柔。 许初允笑笑,正想说话,病房的门却被轻轻叩响,三下,礼貌而又富有节奏。 而后门被推开。 许初允看到来人,心跳慢了一拍。 她抿了抿唇,还没开口,助理已经识趣地起身:“江总好,许老师,你们聊,有什么事再叫我。” 江闻祈微微颔首。 助理轻手轻脚出了门,将门小心的合上。 偌大的病房只余两人,那点被她刻意忽略的气息再度明显起来,一点点入侵她的感官。 “感觉怎么样。”江闻祈在床旁坐下,似乎想伸出手,只是手的动作滞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是躺久了有点闷。”许初允没跟他对视,只看着他的右手手腕。 那块她记忆中被扔掉的腕表不在了。 “那要不要出去逛逛?”江闻祈忽而问。 许初允眨眨眼,像是一窜火花点燃,惊喜地问:“……可以吗?” “当然。”江闻祈眼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医生说适度逛逛有益身心。” 许初允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江闻祈开车带她来到新北区。 下车前,江闻祈替她将绒帽、围巾、手套都严严实实地戴好。 许初允这一周来第一次出门,体力不算太 好,她没动,任由他这样去了。 看风景的位置属于他名下的那套宅,两人坐缆车来到山上。 全江城最高的山头,风景极好。 夜色已深,无垠天际下匍匐着的黑土大地,远远望去,细碎的万家灯火点缀其间,像是银河倾泻横挂。 美丽而又繁华的世界超一线城市。 再远处,是江城的标志性建筑,像掌上明珠,耸入云端。 耳边唯余风声。 许初允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空气新鲜清新,仿佛全身心沉积的浮絮都被风吹走。 她刚要开口问他,忽而听见一声哨似的响声。 她抬眼—— 一线银蛇似的弧度直窜天际,徐徐升空,在黑夜中停滞了几l秒,轻轻闪烁着,美得不似人间。 而后。 巨大的蓝色烟花在远处的江城天空炸开。 江城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很多年,因此烟花是在城南方向炸开的。 不敢想象这样横跨整片天空的巨型蓝色烟火,需要多少道手续和程序要走,需要多少关系去打通上下。 然而此刻,巨型的蓝色烟火旋转着,像梵高的星空,在漆黑的幕布中展开,流光四溢,铺满了江城的整片天空。 盛放靡丽,开到荼蘼。 似陨落的流星擦过天空,拖过长长的尾巴,刚暗下去的天空又顷刻间被亮如白昼的烟花再度轰然炸满。 惊心动魄的震撼。 一声又一声,未消散的微光痕迹拼成一排英文字母。 HAPPYBIRTHDAYTOYUN “生日快乐,岁岁平安。”江闻祈轻声说。 许初允‘啊’了一声,摁亮手机,看到日期才恍然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奶奶不怎么兴过生日这套,父母离世之后,许初允也对生日提不起兴趣。 这几l日都在医院休养,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忘了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 “有什么愿望?”江闻祈侧头,垂眼看着她,“可以现在许。” 譬如星途坦荡,大红大紫,甚至能细到出演她喜欢的角色与项目,需要的时尚资源和杂志广告,某个喜欢的国际一线奢侈品牌的代言。 只要她许。 许初允凝视着漂亮的烟火半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什么愿望。” 她曾经有一个愿望,想要妈妈回来。 可是愿望终究只是美好的向往,无法实现,妈妈永远不会再回来。 沉默的几l息后,江闻祈开口:“看看礼物?” “还有礼物?”许初允思维有些迟钝地慢了半拍,“这个烟火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闻祈说,带着她打开车的后备箱。 满满当当的蓝色风信子点缀着,穿插着白色的花骨朵,花团锦簇。 中间是礼盒,参差错落地摆放着,浅蓝色的渐变像温柔 的浪潮,很有空间感的美感。 许初允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一个。 “……为什么是十一个礼物?” 明明有所预感,许初允还是微仰着头,问他。 她眼中盈盈泪光闪烁,倒影出整个璀璨斑斓的夜景。 风声也寂静。 盛大的烟火在身后的夜幕炸开来。 江闻祈替她将发丝挽到耳后,“一个是我送的,另外十个是替长辈送的。” 许初允张了张口,一瞬间明白他未尽的言语。 她23岁的生日,五年前母亲去世,从此之后再无父母替她过生日和礼物。 十一个礼物,只有一份是他送的。其余十份都是他替人送的。 也许是今天时间独特,又或许是这段时间情感异常纤细。 她刻意回避,想要忘记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忘记她的人生差点因为别人的贪欲在那一天毁掉。 也是经次许初允才明白自己的渺小天真和社会的残酷。想起为什么苏老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之后一直劝她考编,而不是进入大染缸。 所有压抑的后怕和恐惧兜头打来。 而她的害怕和恐惧无人可说。唯一的一个亲人也不敢告诉。 雾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容,有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江闻祈伸手替她擦去眼尾的湿润,像是想低头做什么,又克制地收回了。 “拆拆礼物,看是什么?”他低声哄她。 许初允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拆掉精致的蝴蝶结,打开礼盒,露出里面蓝丝绒包裹着的内芯。 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钥匙似乎有些年头了,锁芯并不是光亮的色泽,反而有些陈旧。 许初允取出来,摩挲着,锁面上有一处划痕,是她小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是她十八岁,家里卖掉的那套老房子。 “……所以你最近,是在准备这些吗?”许初允问,又一串泪珠落了下来。 “嗯。”江闻祈再度抬手,替她擦掉眼睫上的泪珠,“不哭了,今天生日,要开心。” 盛大的蓝色烟火还在天幕里绚烂地盛放着。 风也温柔。 连带着他低头擦拭的姿态,也温柔。 许初允目光停留在拂过她眼尾的修长手指上。 忽而侧头,张口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咸湿的眼泪滚入,她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 许初允没收力,咬得也毫不留情,留下一个月牙似的泛红牙印,在冷白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江闻祈眉头也未皱一下,生生地受住了,指腹仍稳当当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只有喉结轻微地滚了一下。 极细微的幅度。 一阵夜风袭来,有些冷,许初允打了个哆嗦,江闻祈忽而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密不透风的温暖将她围绕。 那点清冽疏冷、好闻的气息盈满感官,从头到脚将她包裹,像是将她纳入他的羽翼。 许初允没有挣脱,而是埋在他的颈窝,将泪意尽数擦在他的领口,领口下是他滚烫的肌肤。 江闻祈呼吸微重,有些无法自控,像是旋涡,被搅得翻天覆地,却还要保持平静。 许初允闷闷地呢喃,“……江闻祈。” “我在。” “讨厌你……” 沉默的几l息后,江闻祈忽而低头下来。 那点微凉清冽的气息,最终降落在她的额头。 许初允身体一僵。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像是臣服,又像是投降,“嗯,是我不好。” 他的嗓音也低低的,喑哑,滚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缓。 让人心脏都刹那间暂停跳动。 “……别讨厌我,小允。” 尾音落下。 他微偏头,吻上她微凉的唇。! 第 49 章 新婚 像是整个世界定格。 许初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失去视觉之后,听觉和触感的一切都被成倍地放大。 风声呼啸,烟火盛大,他的怀抱炙热温热,清香好闻。 两人在江城最高的山头,旁若无人地拥吻。 头顶是绽放着蓝色烟火的绚烂夜空,脚下是起伏绵延万家灯火的人世间。 夜风吹动许初允的围巾,一角流苏被吹拂得晃动。 江闻祈一边偏头吻怀里的人,一边伸出手为怀里的人将围巾拢好。 安静又喧闹的世界里,盛大烟火的白噪音里,风里蕴着果木山林的清香,还有无法忽略的他的男性气息。 一点点侵略,盖章。 许初允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急促热烈,清晰可闻。 而他的心跳声稳定有力。 贴着的身躯,最紧密的距离,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无法掩盖。 一高一低的心跳声逐渐同频共振。 温热的气息透过一下下的轻吻交渡过来。 明明只是唇瓣之间的轻柔碰触,却让许初允浑身发麻,腿心和脊背泛着酥酥麻麻的意,快要站不稳。 他低吻迁就的姿态引人着迷,让她有些腿软。连带着说过的话语,也一声声回响在她的心涧山谷,空旷有力。 那只环在腰上的手臂清瘦而有力,将她牢牢拥在怀中,就这样微偏头,轻轻地触碰,再一点慢条斯理地辗转碾磨。 腰间的力度也一点点收紧。 像是无法满足,愈发上瘾。 “江……”许初允刚说出一个字,又再度被堵住。 呼吸开始紊乱。 许初允仰着下巴,几乎是半软倒在他怀里。 腕心一阵阵泛麻,找不到支撑点的手,只能无措地并在胸前,一下下无意识地轻蹭着,企图缓解这种奇怪的酥麻。 “……别乱摸。”江闻祈忽而稍分开了些,将许初允在他怀中作乱的手一把拢住。 猝不及防分开的距离,许初允还在轻喘着,平复呼吸,胸口无法自抑地起伏着。 明明只是短促的几秒,温柔触碰的瞬间却被无限拉长。 在医院修养的这段时间,她身体明显比之前虚了一些,仅仅是十几秒唇瓣之间的亲吻,已经让她呼吸不稳。 许初允尚在失神,清润的眼眸笼上薄薄的雾,找不到具体的落焦点。 手被他拢在怀里,想起刚才江闻祈说的话,许初允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我没乱摸。” 闻言,江闻祈挑了挑眉,冷淡深邃的眉眼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区别,只是示意她的手,“那这是什么。” “……” 许初允看了眼自己的手,脸颊染上薄粉。 扭曲的姿态不太舒服,有些麻了,她试着挣脱了一下,江闻祈没松手。 “……放开。”她声线还有些不 稳,柔软微糯。 不放。他答得干脆利落。 ⒚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许初允还在平复呼吸,等待体力恢复,闻声干脆也不动了。 山头的风很大,许初允下巴靠在他的大衣领口,肌肤相触的质感挺括厚实,羊毛有一点点扎人。 又过了半分钟,江闻祈手中的力度终于松了一些,他拢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开口时嗓音浸着一点沙沙的哑意:“回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风大,着凉了不好办。” “……嗯。”许初允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脸颊有些发烫。 下山的路上,许初允一直将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半张精致小巧的脸,睫毛轻颤着,下面一双清绝如水的漂亮眼眸。 像缩起来的刺猬。 她也不明白,好好的兜风逛一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又莫名其妙地亲了一会儿。 她跟他现在的关系又算什么…… 恋人,还是夫妻? 上了车,江闻祈极自然地俯身过来。 许初允以为他又要吻她,呼吸都滞了一下,没想到江闻祈拉过安全带的带子替她扣上。 许初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他们出来了三个小时,现在回去正好。 刚松一口气不久。 十字路口,车停下的瞬间。 她搭在座位上的左手,忽而被什么温热包裹住。 许初允微怔,看去。 江闻祈注视着前方,并未转头看她。 他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臂线条修长,姿态散漫,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耐心地等待着红灯转绿。 另一只手却越过中控,牵住了她的左手。 先是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在掌心,而后一点点覆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间隙,不容拒绝地与她十指交扣。 他的掌心好烫。 烫得人心尖微颤。 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许初允往后缩了一下手。 他握得更用力了。 “……干什么。”许初允收回视线,小声道。 “牵我女朋友的手,有什么问题?” “谁是你女朋友。”许初允偏过头去,努力无视掉又紊乱的心跳,“才不是。” “嗯,不是女朋友。”江闻祈从善如流,慢悠悠地咬字,“是老婆。” 那两个字被他低沉冷淡的嗓音说出来,莫名的有种蛊惑人心的错觉。 “……” 许初允耳尖更烫了,噌的一下收回了手。 恰好此时红灯转绿,江闻祈收回手,没有再逗她。 许初允出院的当天,江闻祈发消息让她等他来接,没想到走之前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看到高秋莲的刹那,许初允整个人都愣住了,而高秋莲的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牵着一个小男孩。 正是叔母叔父和堂弟。 “奶奶!”许初允一一打招呼,叔父叔母,堂弟。卍_[(” “侄女好久不见,又漂亮了,叔母想着好久没见你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见见。”叔母笑着热情地道。 许初允面上微笑寒暄着,心里却是警铃大作。 上次奶奶过来至少提前跟她说了,也是从江爷爷那里得知她发烧的事。但这次她住院的事瞒得很严,她连姜莞就没有告诉。 难道一套房子已经不能满足叔父叔母了? 他们逼着奶奶过来找她? “奶奶,你怎么过来了?”许初允问。 “没事就不能过来看你吗?我走了没多久,你又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高秋莲明显不知道许初允住院背后的原因,只知道自己孙女又住院了,语气恨铁不成钢。 “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也过得很好……”许初允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小老太揽过她的手,捏了捏许初允的胳膊,掂量了一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你的照顾自己?”又是心痛又是没好气。 “没有啊,最近没拍戏,一直躺着,我都长胖了四斤呢。” 许初允撅嘴,不自觉地拽着高秋莲的手撒娇,“那奶奶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不会又是江爷爷跟你告状的吧?”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别瞎说,你的话也就骗骗智商不高的人。” 高秋莲斜她一眼,语气极度不满,“还跟我说在拍戏,明明你的后援会都发过通知说近期行程取消,你以为我不上网吗?” “而且我来之前也提前跟闻祈说过了。” 许初允松了一口气,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 也是,奶奶那么聪明,会上网,智能机用得比她还全面,怎么会被叔母叔父拿捏。 又忍不住在心头埋怨江闻祈,奶奶过来的事他也不提前跟他说。 “我这几天刚好在家休息,那我带您和叔母叔父他们去……?” 许初允本想着叔父叔母第一次来江城,她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却没想到高秋莲挥了挥手,“行了,我带他们去逛就行了,说不定我比你还熟。” 许初允刚想说什么,高秋莲继续道: “而且你刚出院,照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再说了,不还有闻祈吗?江闻祈这孩子,真的没话说,提前把什么机票安排得妥妥当当,一点心都不用操。” 一听到在夸侄女婿,旁边的叔母想起那套房,心里乐开了花,马上附和道: “是是是,真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长得俊有责任心不说,能力还这么优秀,最重要的是孝顺老人。我跟老许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住过商务舱啊?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我们许家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叔父倒是有些讪讪地站在一旁,只看着自己媳妇滔滔不绝。 带着老母亲过来找侄女这件事,机酒还都是侄女婿出的钱,住的也是别人买的房子 ,怎么说出来都不太好看。 “他手下那位小陆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就是不知道结婚没有?” 话题很快又扯到了婚嫁,高秋莲想起这件事。 对啊,我看着很年轻又会办事,又礼貌又学历高工资高,如果没结婚的话,刚好……?” 叔母兴致勃勃地接话,心想着自家表妹还没结婚,说不定也能找个像许初允这样的好老公。 许初允虽前半生倒霉晦气,但是小姑娘运气倒是好,不知都走了什么大运,也就仗着那张漂亮的脸吧。 叔母余光看了眼许初允,心头想着,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不如改天选个时间问一下……” 许初允头已经开始疼了。 好在高秋莲顾忌着她身体痊愈不久,很快止住了话头:“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来看你,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做。” 许初允眼睛微亮,报了几个菜名,一家人又聊了会儿,而后送高秋莲等人离开。 等到江闻祈来接许初允的时候,许初允发现今天永叔又不在。 又是江闻祈开车。 他好像当司机当上瘾了。 许初允余光看他一眼,还是决定直接问:“奶奶和叔父叔母过来的事,怎么没跟我说?” 害得她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种小事没必要打扰你休息。”江闻祈说。 许初允捂着额头,没说话。 他觉得是小事,可这毕竟是她的事。 之前也是,江闻祈给奶奶和叔母叔父一家买房送车的事,也没有提前跟她打招呼。 好像他做什么事情都理所应当,没有提前商量的必要。 他是没有把她放到一个平等的地位上,还是真的不在乎细节? 许初允决定跟江闻祈好好聊聊,包括以后可能会面对的问题和摩擦,一路上都在组织措辞打腹稿。 车在别墅外停住,许初允没下车,想了想之后开口:“江闻祈,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 像是早有预料许初允准备说什么。 江闻祈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语气也平静淡然。 “就是……如果我们要谈恋爱的话,想提前跟你商量一些事,达成一些共识。” 江闻祈没有反驳她‘我们不是正在谈吗’,而是嗯了一声。 只是胸口浮动着一些烦躁。 车窗降下,江闻祈侧过头去,在车窗外点了一支烟,淡蓝色的火焰跳跃着,似梦似幻。 烟雾被风送走,庭院里风信子水仙的香气却被夜风送来,穿过车内的间隙。 远处错落有致的路灯散发着昏芒。 许初允继续道: “你是盛汇的幕后老板,应该知道,女演员的花期很短。我现在还是想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就算在一起,你也不用给我提供什么便利或者资源,给我开后门。同样的 ,我也希望无论是婚姻还是恋爱,都能够在不影响工作和生活的前提下进行。” “嗯。” 宝蓝色的烟盒和银色打火机被他随手丢回中控台。 他指尖的烟徐徐燃着,烟雾被吹散,丝丝缕缕,庭院的草木清香里夹着一丝很淡的蓝莓爆珠的香气。 “你的家事,我不会干涉,也不会主动找他们。如果他们来联系我,我也会告知你。同样的,我希望……你如果要跟我的家人亲戚做什么说什么,请提前告知我并征得我的同意。” 许初允一边说,一边视线落到他修长分明的骨节上。 他左手搭在车窗上,许初允第一次看清了腕表下面露出的纹身是什么。 第一个像是大写的字母S。 黑色的S,下面浮着薄薄的青筋,在他冷白的手腕很醒目。 S是什么,是他前女友的名字拼音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寓意? “还有吗?” 她迟迟没说话,江闻祈吸了一口烟,淡淡问。 “还有就是……” 许初允迟疑了一下,斟酌着措辞。 话说出来会显得太过冷静,但她有自己的考虑。 “女性在婚姻中,其实很多东西容易得不到保障,尤其是现在还有离婚冷静期的设置。我……想要一份离婚协议书,你签过字能生效的,一式两份,我们各自保管一份,可以吗?” 江闻祈指尖的动作一顿。 潮落拍打着礁石和悬崖,尼古丁也无法平息的深浪,他面无表情地掐灭了烟,“然后?” “最后……如果以后,我是说万一,我们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不希望我奶奶知道我们之前协议婚姻的事。” 许初允语速匀缓。 每个字眼都清落落的,清晰又坚定,将她的思路表述得清清楚楚。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希望之前协议婚姻的事永远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们的事不要波及家人,让长辈们操心。” 她是说之前江闻祈帮助奶奶做肝移植,而她答应结婚的事。 许初允要求多且谨慎,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她也做好了跟江闻祈长谈和退让的准备。 “可以。” 出乎意料的,江闻祈平静地点头,“不公开;离婚协议我明天让陆林去办;还有你奶奶那边——你上述说的,我都应允。” 许初允没想到江闻祈这么好说话,有些怔。 本以为还会费一些口舌。 “……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也可以跟我说。”许初允说,想着有来有往才是。 “没有。”江闻祈只说了一句,径直回了家。 许初允跟在后面进门,揣测着江闻祈是不是不太高兴,准备等会睡前找机会再跟他交流一下。 门刚在身后合上。 江闻祈将外套随意地一扔,扯了下领带。 许初允低着头在换鞋,刚穿上棉拖走了几步,就猝不及防地撞到江闻祈身上,被他反推到门上,居高临下地桎梏住。 “干什么……”许初允还在想事情,伸手去推他,没推动。 “我也有话想问你。”江闻祈说,暗纹领带被扯得半松,那点子原本的矜贵禁欲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色一般淡淡的危险和捉摸不透。 玄关处光线昏暗,衬得他面容深邃模糊,带着一点晦沉的冷淡和躁意。 “问什么?” 江闻祈低头,扣着她的手腕,微微眯眼,眸色似幽暗的湖,“什么叫离婚协议书?” 语气里淡淡危险气息。 “……就、就是字面意思。” “我跟你谈感情,你在跟我谈什么?跟我分得这么清。” 江闻祈扣着她的下巴,摩挲着,另一只手锢着她纤细的手腕把玩,“这才第一天,你就跟我说离婚协议……许初允,你到底有没有心?” 最后几个字,尾音已有几分压不住的冷沉和愠怒。 “我不是说我们要离婚……” 许初允想解释,只是那两个字眼刚从唇齿中发出,江闻祈已经低头堵住她的唇。 所有未止的音都淹没在唇舌交缠中。 不如那一晚上在山头拥吻的温柔,江闻祈力道很重地扣着她的手腕,刚吻了几下,许初允还未适应,就听到他嗓音沉冷地道:“会不会伸舌头?”! 第 50 章 新婚 原本的茫然和不安,在听到江闻祈这样说之后,变成了不满。 许初允的叛逆心理也上来了,他再度俯下来吻她的时候,许初允紧闭着唇齿,不给撬开,江闻祈后退放开她,许初允又趁机咬了他唇一下。 她一边有一颗尖尖的虎牙,咬起来力度也没收。 江闻祈低低地嘶了一声,摸了摸唇角的伤口,“你属猫的?” “我属兔的。还有,我们好好谈谈。” 许初允伸手扯了扯他的领口,语气有些不满,“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误会我的话?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江闻祈挑了挑眉,径直将松了的领带丢在旁边的置物架,反手抓住她的手,“你说。” 许初允凝神思考,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他的掌心,“我要协议书只是想要一个保障,并不是要离婚的意思,你能理解吗?或者说,你能换位思考我的处境吗?” “所以你的条件我都应允。” 江闻祈就着这个姿势,侧脸吻了吻她的腕心,许初允指尖微颤了一下,“但你的这种顾虑,表明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你说的话让我不开心,懂吗,谁会在谈恋爱的第一天就思考分手的事?” 许初允抿了抿唇,“可我的考虑都是现实的,就跟你如果要投资一个公司,你难道不会将风险考虑进去……” 眼看着不爱听的话又要从她嘴里说出,江闻祈低头吻住她的话音,“小允,对我多一点信任。” 许初允后退的动作微滞住。 在她松懈的空档,江闻祈顺利地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吮了一下她的舌尖。 迷乱的气息让人脸红心跳,肾上腺素飙升,一度迷失。 许初允被亲得舌根发麻,腿软窒息,蹙眉偏过头,想推他,“等下,有什么我们去房间说,万一萍姨和你弟弟在……” 江文柏晚上十点半到家,而萍姨十一二点才休息,她和他在玄关这样拉拉扯扯,很容易被撞见。 “行。” 江闻祈松了手,算是放过了她。 许初允微松一口气。 洗漱完之后,她掀开被子准备上床,却没想到被窝里有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东西蜷缩着,被子掀开时动了一下。 许初允微愣之后,看清楚是小猫。 “小冬?”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惊喜。 许初允俯身轻轻摸了摸小冬安然入睡的背脊。 小猫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很香,听到响动也只是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前爪半拱着,咕噜咕噜拖拉机一样的声响。 江闻祈洗完澡上床,瞥见许初允正躺在被窝里,睡颜恬静,睡得很香的样子,心中微舒。 正要伸手捞过她,忽而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滚动着。 江闻祈动作一顿。 缓缓半掀开被子。 小猫明显还迷糊着,慢吞吞地换了 个方向,依偎在许初允肩膀旁,尾巴搭在属于他的枕头上,轻轻一卷,又换了个方向睡着了。 …… ?本作者雪满山岗提醒您《昨夜新婚》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江闻祈提起小猫的后颈,扔到床下,“去地板上睡。” 但显然,小猫听不懂人话,也不知道这个眼生的男人是谁。 它从地毯上站起来,摇着尾巴踩着肉垫走了一圈,又蹦上了床。 这次它学聪明了,直接从许初允那边钻进去,霸占住。 许初允睡着睡着,忽而被摇醒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软声抱怨,“干嘛……” 江闻祈指了指她怀里的猫,“让它下去。” 许初允清醒了些,缓缓低头,看清了自己怀里的小猫。 小冬眯着眼,正在她怀里踩着奶,尾巴一晃晃的,轻擦过许初允的手臂。 许初允整颗心都化了,没有什么比冬天小猫蜷缩在自己怀里,在被窝里睡觉这一幕更加治愈了。 她紧了紧抱小猫的手臂,“不要,小冬难得这么缠人,我要跟她一起睡。” 江闻祈没说话。 许初允想起江闻祈好像说过他不喜欢猫,想了想,妥协了一步,她一只手抱着小猫,空出一只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那我回之前的房间睡吧。” 她的脚刚碰到棉拖,就被江闻祈拉住。 “就这样吧。”江闻祈说。 “……你确定?”许初允眨了眨眼。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许初允再度躺了下来,侧了个身,很快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她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在医院睡很久,现在回翠庭别苑也意外的睡眠质量不错。 没一会儿,江闻祈伸手想要捞过睡熟的许初允抱到怀里,忽而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格挡着。 江闻祈低头一看。 小猫不知何时从许初允怀里跑了出来,睡到了两人中间。 “……” 第二日。 陆林照常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和安排行程,江闻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陆林注意到老板的气压有些低,再仔细一看,心中一惊。 老板唇角似乎还有一道小伤口…… 远看看不见,然而对他这样一天12个小时都跟在老板身边处理各种事务的人,稍微一留意就能发现。 “看什么?”江闻祈忽而抬眼,微冷的眼风扫过来,明显比平时更加不耐。 陆林心中一惊,忙低头移开视线。 江闻祈平日向来情绪收敛,不动如山,再严苛紧张的场景,也永远游刃有余,让人无从揣摩出他的心思。 陆林平时已经习惯了从江总的一个标点符号,或者一个语气去揣摩对方的心绪。 在他身旁三年,陆林还是头一次,如此明显地感受到老板身上的低气压,以及—— 一看就心情不太好。 陆林心中默道要谨慎谨慎再谨 慎,忽而听到江闻祈吩咐:“准备两份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 陆林心里一个咯噔,面上仍是一贯的专业和淡然,“好的,我现在去办。” 犹豫了一下,陆林还是踌躇着问:“协议人是您和许小姐吗?还是?” “嗯。”江闻祈淡淡应了一声。 陆林应声离开,门合上,他难得的有些纳闷,记得不久前老板还频频去探班许小姐,怎么今天又要起草离婚协议书了? 他不敢多想,告诫自己要小心,麻利地去办。 陆林办事效率极高,收到陆林发送的离婚协议书电子档时,许初允刚起床不久,才处理完工作上的一些消息,高秋莲花在厨房里忙碌着。 许初允仔仔细细看过内容之后,回复:【没问题。】 “下楼吃饭了。”楼下高秋莲叫她。 许初允将手机扔去充电,噔噔噔地下楼了。 餐桌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好了菜肴,鲜香焦脆的糖醋小排,清炒豆荚,葱花点缀的麻婆豆腐,蒜蓉粉丝虾。 全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不过上大学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吃到了。 许初允拉开椅子,率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入口,满足地眯起了眼,“好吃,还是奶奶你做的小排最好吃。” 奶奶做的饭,家乡的味道,久违的美味让人从身心都舒坦展开,回忆起曾经的美好时光,而她唯一的亲人此刻就在不远处的厨房。 许初允忽而很想很想,将这样的美食一齐分享给另一个人。 但另一个人……今天不知何时就早早地走了。 许初允心底轻哼一声。 吃不到拉倒。 高秋莲花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还在做最后一道汤品,难得和颜悦色地道:“喜欢就多吃点,等我走了你就吃不到了。” “嗯!”许初允应声,放下筷子去厨房,“奶奶快来一起吃吧,等会吃完饭我来弄。” 休息的这两天,江闻祈出差了,许初允本来说陪着奶奶去逛街喝喝茶,再给堂弟买点东西,毕竟叔父叔母远道而来做客。 但是每次许初允这样一提,都被高秋莲拒绝了。 “你过好你们夫妻两的小日子就行了,不用管这么多,你叔母那边有我。” 高秋莲说。 许初允隐隐有些疑惑,总觉得奶奶似乎拦着她不让她和叔父那边接触,但想着可能是奶奶心疼她。 没过几天,许初允自觉身体恢复得不错,重新开始搬砖。 新剧是盛汇主投资的剧,里面的女一、男二、好几个配角角色都是盛汇旗下的。 这就是背靠公司的好处了,不必再去争得头破血流地求一个配角的角色、甚至还要应酬喝酒走关系才能顺利进组。 相反,盛汇主投资的剧,轻轻松松就能把公司下面的艺人塞进去露脸,也不用担心受气,剧组里的主演配角好些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 然而哪 怕同事关系和睦,大雪时分,在影城拍戏也是一件同样极其折磨的事。 天气阴冷,偶尔还会雨夹雪,湿漉漉的,气温一度跌到零下几十度。 ?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工作人员都装备齐全穿着过膝的羽绒服,而演员们穿着单薄的戏服,显然保暖力度不够,冻得够呛。 休息时间,哪里有一个小太阳,几乎围着一群大大小小的演员。 许初允本就怕冷,每天上戏之前都会在腹部、背后、大腿贴上暖宝宝,然而第一天上戏还是冻得不行,去小太阳那边也挤不上位置。 最近也快到小日子了,许初允已经察觉到在片场走位时稍微站久一点,腰背就发酸发麻,像是有铅块绑在腰间,把她往下拉。 但是条件摆在这里,只能硬撑。统筹排通告的时候不会管你身体如何,只讲究怎么效率高怎么来。 刚从人群中退出来,许初允看到助理偷偷摸摸地冲她招手。 许初允不明所以,但还是穿过人群走了过去,轻声问:“干嘛呢?休息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助理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边。 许初允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站得笔直文质彬彬的陆林在不远处。 陆林怎么会在这里? 即然他来了,会不会…… 许初允如是想着,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陆总助好。” “许小姐。”陆林克制礼貌地冲她点头,“江总找您。” 原来真的在。 许初允看到那道修长的身影,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 片场是古装剧的布景,这里是园林的一个角落,身后熙攘热闹,前方人少很多。 许初允走过去。 陆林在旁边守着,给他们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许初允本想快速扑过去,但是这套戏服裙摆长至拖地,她只能放慢速度,“你怎么来啦?” 江闻祈收起手机,看向眼前人。 她梳着漂亮的双髻,黑发如云,更衬得肤色如雪,一身精致刺绣的藕荷色纱裙,发髻上插着清淡素雅的玉步摇,流苏垂落在耳边。 看起来像古画里的人,娴雅温柔,正提着裙摆慢慢地走过来。 江闻祈视线落到她提裙摆的手上,原本白皙的手背被冻得通红。 待许初允走到他身前,抬头看他,江闻祈伸手将她的手拢入掌心,言简意赅道:“来看你。” 许初允眼睛微弯,月牙模样,眼尾的精致花钿衬得她整个人多了几分秋水似的柔曼,“是不是想我了?不过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冷吗?”他答非所问,“待会让陆林买二十台暖风机,给片场加装暖气。” 许初允哭笑不得,“没事,熬一下就过了,加装暖气也太耗事费钱了,我扛得住。” 剧组运行的每一天都在烧钱,她只当他随口一说而已,而且这部戏又是盛汇主投的,她不想他亏钱。 江闻祈轻描淡写道,“最多不过一两百万,不费钱。” 许初允睁大了眼,“你知道我接这部片酬才多少吗?那样花的钱都比我赚的钱多太多了。” 江闻祈手里还在替她暖手,不置可否,“对你老公的挣钱能力有点信心。” 许初允忽而注意到他身上的围巾有些眼熟。 质地一般,跟他身上其他明显质感考究的衣料不同,一眼泾渭分明,但织法细密厚实。 她心中一动,问:“这条围巾是我送的那条吗?” “嗯?”江闻祈还在专心地替她暖手,闻声随意地看了一眼,“是。” 许初允没想到他真的会用,还戴着来见她。 “你不会这段时间……都戴的这条吧?” 江闻祈从容地看她一眼,“不拿来用,放着当摆设?” 顿了顿,他又道:“何况是我太太亲手织的。” 许初允的心像泡在泉水,零下的天,这里是一汪小小的避难场所,温暖又舒适。 所有拍戏的苦和累都被融化。 “江闻祈。” “嗯?” “你好像真的对我很好。” 江闻祈唇角微扯,正要说话。 许初允忽而踮起脚来,快速地亲了一下他,声音很轻,“……这几年唯一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第 51 章 新婚 江闻祈呼吸顿了顿。 她的话语轻轻的,语气却认真,蜻蜓点水的一下,温香软玉又离开。 像羽毛拂过人的心尖,一阵泛痒,世界上再坚硬的石头都会有所松动。 江闻祈低头看着眼前人。 说完这些话之后,许初允偏过头去,不看他,莹白的耳垂尖却洇着潮润的粉色。 江闻祈忽而伸手,捧她的脸。 许初允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在片场呢,外面很多代拍的。” 她指了指旁边庭院外的山头和高壮的树。 布景是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园林,外面就是陌生人可以进出的区域,许初允经常看到有扛着长枪短炮的专业代拍,为了能拍到剧透无所不用其极,爬山爬树不在话下。 “拍到了就压下去。”江闻祈并不在意。 许初允还是摇头,指了指脸颊,“我都上好妆了,等会蹭没了还要麻烦化妆老师,给人家平白添工作量,多不好。” 江闻祈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行,放过你,晚上再算账。” 言语有些意有所指的暧昧。 许初允睨他一眼,“我很忙的,晚上不一定有空。” 而且,哪有进组第一天就回家的道理,哪怕翠庭别苑真的离影城距离很近。 许初允回去继续等戏、拍戏,冬日气温冷,大家也都想早点收工,饶是如此,下戏时也已经十一点了,明早五点还要起床。 许初允发消息给江闻祈和奶奶:【今晚不回去啦,这两天通告排得比较紧】 奶奶没回,应当是睡着了。 江闻祈倒是很快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许初允手忙脚乱地挂断,看了眼身边。 【我还在片场呢,等我到酒店收拾完了打给你。】 酒店里,许初允和助理住在一个双人床房间,助理知道江闻祈的存在,因此没什么好避嫌的。 许初允卸了妆,换了衣服,翻出瓶瓶罐罐,而后回拨了过去。 几秒后映出清晰的画面。 那边像是在江盛的总部大楼,许初允看到了曾经去过的顶层董事办公室,空旷宽阔的空间,旁边会客桌上有一樽熟悉的清花彩绘梅瓷瓶。 旁边落地窗映射着繁华夜景,哪怕是在深夜十二点,也依然灯火通明,无数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格一格地亮着灯,车流不息,像永不熄灭的钢铁森林。 而江闻祈似乎也很忙,灰色西装外套搭在旁边的董事椅上,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分明的手腕,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凸的喉结和流畅的下颔。 接通之后,平板被他放在一旁的IPAD架上,他桌面也是极简的风格,性冷淡且有条不紊,在另一台笔电上处理各类事务。 许初允瞅了一眼,全是些她看不懂的英文文件。 “这么晚还在公司呀?”许初允尾音柔和且软,她已经算是下班晚了,每天五点起床晚上十一点才收工, 没想到江闻祈比她还要辛苦。 江闻祈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微顿,偏头看了一眼视频里的人。 她换了一身小熊碎花的睡衣,正拆开一片SKII的面膜,覆到脸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清润,似盛着碎裂的星光。 江闻祈指尖落到屏幕上,隔着电子屏幕轻轻摩挲了一下,“缺什么让Natalie给你置办,找周占云也行。” 许初允取出身体乳,一边敷面膜一边涂。 她猜到Natalie是负责打理江闻祈身边私事、包括人际来往的专职人员,但是没想到周占云也如此获得他的信任,“周占云到底什么身份呀?” “周占云的父亲是江家老宅的管家,很得爷爷器重,爷爷给了她父亲江盛0.3%的股权,也算是身价不菲的亿万富翁。” 江闻祈说,“她负责下一代小辈信托基金和衣食起居的打理,以后应当是要接她父亲的班。” 许初允吸了一口冷气,“那你之前还让她来陪我和奶奶逛街?” 她还以为周占云是领着高昂月薪的白领打工人,当时还觉得对方温柔又坚定,亲和力很强。 她何德何能让亿万富翁的女儿L作陪。 “为什么不行?”江闻祈反问,“你好像现在对江太太这个身份都没什么正确的认知。” “……” 许初允擦完身体,又拧开自己带的面霜,一边护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闻祈聊着。 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碎碎念,今天搭戏的演员居然是她大学时有过一面之缘隔壁院校的;有个后勤小姑娘特别好;道具组的谁谁又被组长骂哭了,中午吃的盒饭难吃但是汤还不错…… 江闻祈一边浏览着报表,一边分神听着,偶尔‘嗯’地回应她。 只是白天在室外拍了那么久的戏,许初允没聊几句,眼睛就有些睁不开。 手腕缓慢地垂落,手机顺势滑落在枕头上。 而许初允眼皮轻颤了一下,合上,睫毛投下浓黑的阴影。 江闻祈忽而察觉到那边没声音了。 侧头一看,屏幕里一片白,凝神细听,还能听到她悠长而又平稳的呼吸声。 一声声。 让人安定。 他转过头,手指继续在触屏上滑动着。 驻扎国外的高管,最近都发现一件事—— 集团太子爷在临近十一点到十二点这个阶段,都分外的好说话。 项目在这个时间段获得通过的概率会增大,同样的,汇报工作所得的反馈也没有以前那么犀利毒舌。 偶尔,甚至还有堪称温和的鼓励,不少人大跌眼镜。 只是国内这个时间,让不少海外高管都得清晨早起,或者掐着时间去汇报,国人还好,不少本地白人暗暗叫苦。 许初允翌日是被助理摇醒的。 “许老师!再不起床要误工了!” 许初允心一跳,连忙从床 上蹦起来,去摁自己的手机,没亮,才发现没电关机了,她订的起床铃声没有响。 充上充电宝开机之后,许初允才发现一切源头的罪魁祸首—— 昨晚睡着之后江闻祈那边没有挂电话。 聊天框显示: 【视频通话时长06:27:34】 整整六个半小时。 许初允趁做妆造的时候,发去诘问:【为什么不挂电话!】 清晨六点半,那边依然秒回: W:【?】 许初允吓一跳:【你是没睡还是睡醒啦?】 W:【醒了】 W:【四个小时够了】 许初允想起主题:【如果不是助理在,我差点就误工了!】 江闻祈没说什么,只简短地回:【晚点帮你解决。】 许初允警惕:【你不会让统筹去把我的戏份都排在下午了吧?别这样给别人增加工作量,打工人都不容易。】 江闻祈只说让她放心,许初允搞不懂他要做什么,直到下午从助理那里得知Natalie特地带人来了一趟。 除了送来了一些必备的装备和各类高奢品牌护肤品外,还给她带来了七台新手机和七个充电宝。 许初允不可思议地发消息:【七台手机,我怎么可能用得过来?】 那边江闻祈过了半小时,发来一条语音:“放酒店里,你每天用一台,不用担心手机没电。” 许初允哭笑不得之际,发现剧组也比昨天多了二十台暖风机,为防止电压过载,还带了师傅过来一起改装电路,加装暖气。 显然他手下的秘书团个个都办事效率极高,第三天,剧组就没有人喊冷了,变成了聚集在一起烤火吹暖风,一边唠嗑。 “太幸福了,真的,第一次遇到冬天拍戏愿意装暖气的剧组……” “不愧是盛汇,太壕了太壕了。” “盛汇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盛汇的背后是江盛啊。” 光说盛汇也许有人不明白其来历,但是提到江盛几乎人人皆知,如雷贯耳。 江盛集团是不仅在全球五百强名列前茅,其涵盖的各大领域也遍布全国甚至全球的方方面面。 许初允结束B组的拍摄,从助理手中接过手机,置顶的未读消息便是:【今晚回家?】 许初允抿唇一笑,而后弧度又落下去:【今晚剧组要聚餐,我可能不能回翠庭别苑了。】 翠庭别苑虽然离影城算比较近,七八公里,但许初允不想影响正常的工作,有应酬或者下戏晚,都是直接在影城旁边剧组的酒店里睡觉。 那边只回复了短短一句话。 W:【在哪聚?】 许初允又问了一遍助理,将地址发给了江闻祈。 许初允从导演那边得知的消息是,似乎有投资人想要追加,因此让主演们都要参加。 像这样的应酬,再大腕、再知名的男 女主演都要作陪,更别说许初允这样的小角色。 副宾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儒商,主宾的位置却空着,姗姗来迟。 导演看到江总和陆总助一行人出现在包厢门口,肯赏脸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提前接到了陆总助的消息,给剧组加装了暖气种种,心中打鼓,不安又纳闷。 毕竟太子爷这一两年几乎是全权将盛汇下放给了公司CEO,交给别人打理,几乎不再过问公司事务。 然而最近却一反常态地频频探班,先是加装暖气,又是一口气买了二十个暖风机,改善剧组条件,这砸钱的架势烧得他心慌,这几百万下来,都足够拍一部小成本的文艺电影了。 剧组人员倒是乐得享受欢天喜地,唯独他和制片人两个战战兢兢睡不好,压力极大,脱发秃头愈发严重。 上次《千金笑》剧组的换人事件还历历在目,老李那样口碑名气都不缺的导演,说换还是换,雷厉风行。 导演真怕自己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饭碗也丢了。 影视寒冬,夭折的剧太多了,拍着拍着发现整个剧组解散了,投资人跑路的比比皆是,或者是原本的投资迟迟不到账,但是这样明知没有回报的砸钱,还是第一次见。 “江总这么看重这个项目,愿意拨冗视察,实在是让全体剧组成员感到荣幸和责任感,无以回报,我会带领全剧组成员继续努力,不辜负江总的期望,敬江总一杯。” 导演一口气喝完满满一杯白酒,示意空空的杯底。 江闻祈不置可否地淡笑了一下,抬起酒杯意思地沾了一下唇角,再无别的动作。 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兴致缺缺的样子。 总制片也端起酒杯,圆滑而又不失真诚地说了一骨碌好话,发自肺腑、字字动人。 然而任凭总制片如何讨好,江闻祈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瞧不出任何偏好。 连剧组至高权利的导演和总制片都这样了,余下的人也准备一一敬酒,却见江闻祈抬手阻止,“行了,吃饭。” “好好好,那就吃饭,这道文思豆腐是这家酒店的招牌菜,刀工细腻且……” 导演很有眼色地转换话题,却忽而发现这位年轻就执掌大权的继承人,视线似有若无地看向桌边另一头。 而那边坐着两位女演员,都是盛汇旗下小有名气的女演员。 一个有些眼生,清冷漂亮,正用公筷夹了一道龙井虾仁,专心致志地吃着饭。 另一个则是女二温意,听说跟盛汇的高层关系不错,高考刚毕业不久就签了盛汇,算是渊源深邃。 她舞蹈艺术生出身,天生身段好,长得一张国民初恋脸,进圈这几年,也是小有名气。 像是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温意抬眼,浅浅一笑,又有些怯怯地低头。 像风中半弯的婉婉荷叶,低头时露出一截细白纤长的脖颈。 导演顿时似有所悟。 这哪是为了项目来 的,太子爷明显是为了旗下演员来的。 他自觉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_[(,主动地提起:“温意虽年纪小,但是演技很有灵气,表现不错,不落窠臼,假以时日必大有出息。” “谢谢周导,是周导教得好。” 温意听到导演在这样的场合下公开表扬,甜甜地一笑。 她眸光若即若离地扫过那边,又有些羞赧,“也是公司赏识我,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话说完,温意暗自紧盯着那边江闻祈的反应,期待一个回应,只可惜对方没再看这边。 饶是如此,心中仍涌动着激动,像被一把柴烧热,血液都在鼓鼓地跳着。 温意也是通过今晚的聚餐,才知道上次在慈善晚宴见到的那位贵宾,竟然就是盛汇的幕后老板,还是偌大江盛集团的掌权人。 上次没能留下印象,这次她务必要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 温意刚才偷偷低头查了一下福布斯排行榜。 身价已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最重要的是,比他有钱的前排富豪大亨不一定有他年轻、帅气,而同龄男生的层次,大多数还在基层给他打工。 而稍微阶级相近一点的富二代,却没有他的地位和权势,就算有,也是绯闻满天飞,今日夜店不归宿,明日又跟另一个小花当众热吻。 顶级富二代,还是有实权的继承人,绯闻少,温意不敢想象如果能成为……将会是多么…… 一桌子人表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各类心机心绪暗涌,许初允则埋头专心致志地吃着美食。 这家星级酒店的餐食很合她口味,那道龙井虾仁热量低,味道又好,很适合有上镜需求的女演员。 白天消耗的体力和热量太大,许初允没忍住,吃了好几个。 一盘龙井虾仁吃完,许初允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筷。 而那边江闻祈一个眼风,旁边的陆林便点头,又吩咐了服务员一句。 很快,又一盘龙井虾仁上了桌。 这场应酬持续到晚上九点,制片人提前为主桌的人订了房间,就在酒店住下,不必赶回影城。 许初允刚回到房间,就收到一条新消息。 江闻祈发给了她一个房号,还有一串密码。 ? 许初允慢吞吞地打字:【这么晚了,江总有什么事吗?】 W:【这里的床跟家里的像,睡着舒服。】 他下榻自然是总助帮他提前订好最高规格的行政套房,一晚上都要一两万的那种。 许初允这辈子还没住过五星级酒店行政套房,又听到江闻祈说行政套房里的床跟家里一样舒适,颇有几分心动。 她快速打字:【那我晚点过来】 又等了一个小时,确认不会在走廊遇到其他工作人员之后,许初允才戴上口罩和帽子出门。 只是刚走几步,对门的房间门忽而开了。 许初允住的单人间,对面就是温 意的房间。 深夜的点,温意脸上却还是全妆,穿着丝绸睡衣,此刻正掩不住讶异地看许初允:“你这么晚还出门吗?” 许初允清咳一声,手在兜里揣着,镇定地道:“我……我小日子来了,下去买点卫生巾。” 温意皱眉,无法理解这种小事为什么不叫助理,还要自己下去买。 平时也喜欢跟工作人员和助理打成一团,立人设立过了头,完全不知道重点该在哪里,怪不得顶着张这么漂亮的脸,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配角。 蠢人而已。 入戏太深,还假清高。 温意心底嘲讽着,懒懒地应了一声‘哦’,然后就砰的关上了门,全然没有在桌上的甜美和柔怯。 许初允松一口气,悄悄走到VIP专属电梯,输入了密码去顶层,进电梯时又压低了帽檐,怕被摄像头拍到。 合法夫妻却整得像在众人之下偷情。 套房门前站定,许初允刚低头输入密码的前两位数,门已经咔嗒一声打开。 许初允‘咦’了一声,已经被人一把拉了进去。 门刚在身后合上,江闻祈已经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江闻祈又亲了亲她耳垂的那颗小痣,哑声说。 另一只手还环在她腰上,力度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衫此刻领口半松,与主桌上的冷淡禁欲不同,染上了几分欲望的不羁与散漫,无法言说的成熟魅力。 许初允偏头躲了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洗澡……” 话音未落,套房的门却忽而被人叩响。 轻盈的三下,极其礼貌。 许初允推了推江闻祈,示意,“有人找你。” 不知道是江闻祈的下属来报,还是投资人找他有事。 “不用管。”江闻祈的手继续揉她的腰。 许初允大腿轻颤了一下,小指勾住他的衣袖,一瞬间忘掉了门外的事。 然而那恼人的敲门声没停。 过了一会儿L,按铃声又响了起来,有些急促。 五星级酒店的顶层一共就两套行政套房,另一套空置着,绵长悠扬的门铃声就在走廊一声声回荡、萦绕着。 “有人找你,万一是什么急事……” “什么急事不知道打电话,这个情商早该滚了。”江闻祈语气有些沉冷的不耐。 但在许初允的强力推让下,还是松开了她。 他呼吸微重,喉结滚了几下,半响后才抑着不耐开口:“谁?” “……江总,是我。” 出乎意料的,门外响起的是一道轻柔曼妙的女声。 婉转如莺啼,怯怯的,像是生怕惊扰到人似的。 许初允也有些惊讶。 她听出了来人是谁。 “实在不好意思江总,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您。” 温意隔着门,尾音染上一些哭腔,“但是,我、我真的很害怕,能请您帮帮我吗……”! 第 52 章 新婚 温意出门之前,再三精心调整了一下妆容。 下垂眼线,显得整个人眉眼无辜清纯。底妆很淡,全靠刷了四五遍的睫毛和腮红增强氛围感。 最后是透明的唇釉,百试不爽的斩男款。 她揣测像江闻祈这类家世能力都是顶级的年轻掌权者,普遍掌控欲较强,因此,应当更喜欢柔弱清纯型的女人。 只要她收敛着,按照对方喜欢的类型来。 这样一想,温意又临时将头发披散下来,特地卷了一下,蓬松细软,中和了几分刻意感。 一切准备就绪,温意出门时却撞上了许初允。 她心里一跳,探究地看着许初允。 对方显然已经卸妆了,未施粉黛的一张脸,素面朝天,皮肤却依然白得透明。 不知道私下打了多少美白针。 心里这样想着,温意随便问了许初允几句,套了下话,又等了一会儿才出门。 哪怕她瞧不上许初允,也不想留下任何可能的把柄。 咚咚咚。 第一次敲门,没人应声,温意并不着急。 行政套房空间大,一时半会没听到也是正常的。 直到她开始按铃,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始终没有人开门。 温意都有些不自信了。 难道江闻祈没有住这里? 可是她从总制片那边花心思得来的消息,江闻祈确实落塌在酒店的顶楼套房。 还是助理找的那个值班经理,给的房号是假的? 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温意脑子里乱糟糟,正不知道怎么办时—— “谁?” 哪怕是隔着厚重的门,也能听出这道男声音色极其优越,低沉而冷淡,带了一点喑哑感。 语气抑着几分沉冷的不耐,然而一个简单的音节都莫名地蛊惑人心。 温意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真的是江闻祈。 她赌对了。 她清了清嗓子,柔婉地开口:“……江总,是我。” 她刻意带了点江南水乡的软糯声调,是之前拍的一部国民戏里跟着台词老师特意学的。 “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您,但是我、我真的很害怕,能请您帮帮我吗……” 温意的尾音染上哭腔,便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听了也会心生怜惜。 温意对自己的声音很有信心。 她胜券在握地等在房门外。 却又察觉到里面没有声息,极其安静。 温意正有些忐忑,门忽而开了。 温意心中一喜,忙抬眼看去—— 门半开着,男人靠在门边,高大颀长的身影将身后挡得严严实实,隐约能透过缝隙,窥见里面意式装潢的高奢一角。 他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带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点平而直的锁骨,饱满挺拔的 喉结。 还是那幅没什么表情的冷淡眉眼,俊美而矜贵,温意却莫名地从空气中嗅到了几分欲的气息。 “真不好意思江总,这么晚还打扰您……”温意心跳如擂鼓,表面却一派甜美地开口。 “什么事?”江闻祈不耐烦地开口打断,视线扫过温意。 那眸光沉冷,不像是在看一个眉眼楚楚的美人,而是在看什么打扰他好事的障碍物。 像一切心机都无处遁寻。 温意顿时紧张起来,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维持镇定。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 她脸上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分纠结、两分犹豫,欲说还休,“但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您能帮帮我了……” 温意刻意地没有细说是什么事,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机在里面。 先提起他的兴致和怜惜,等会儿再顺势而为。 出乎意料的。 江闻祈居高临下扫她一眼,语气已是极度的不耐,“你可以报警,警察会帮你。” 温意脸上的表情和笑容微滞。 差点表情管理失败。 她这样楚楚可怜地求助,他居然让她去报警? 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还是这样……的方式。 “这件事,报警可能没什么用,但是我真的很苦恼……” 温意很快收敛好表情,含羞带怯地看他一眼,再接再厉地下钩子。 就等着江闻祈回答。 只要有个话头,她就能顺势爬上去。 然而江闻祈却答非所问:“你怎么到顶楼的?” 温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愣住了。 “现在洲际的安保这么差了?客户都会被深夜骚扰。”江闻祈挑眉,没什么表情地道,随手滑开了手机。 温意眼尖,看到他是准备拨打酒店内线的管家电话,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炸响。 五星酒店对高端客户的保密措施很到位,只有一定级别的酒店服务人员才知道客户的信息。 而她拿房号和专属电梯密码的方式,都是见不得人的交易,无法放到台面上来讲。 如果被顺腾摸瓜地查到,不仅她和助理会被追责,负责维护高端客户的值班经理、甚至还有总制片,都难逃…… “抱、抱歉,江总,是我唐突了,我不打扰您了,对不起对不起……”温意连声道歉,脸色有些惨白,此刻是真的害怕了。 所有的小心思在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 江闻祈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径直关上了门。 扬起的夜风吹乱了温意精心打理的发型。 原本计划好的安排被统统打乱,温意僵硬地站在门外,脑海里播放着刚才的最后一幕。 她总觉得最后关门时似乎听到了一点响动。 房间里还有人? 温意慢慢思量着, 脸色沉下来,沿原路返回。 第一天,早上七点,许初允的手机闹钟就响了。 她订了闹钟,想趁所有人没醒之前回到房间。 顶层的采光极好,清透的日光透过全景窗和薄薄的意式窗帘投射,落下浮金似的光影。 酒店临近江边,视野开阔,足以俯瞰美不胜收的江景和城市初醒的绚烂。 身下的床品也是极致柔软舒适,蚕丝绸缎,似落入云端。 往旁边一看,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许初允拿过手机,好几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五十分钟前。 W:【换洗的衣物在衣帽间,其他用品在洗手间】 第一条是十分钟前。 W:【给你订了早餐,八点管家会给你送上去。】 第二条是刚刚。 W:【醒了叫我】 他起得这么早吗? 许初允犹记得昨晚凌晨才睡着,如果不是下午还要回影城,她都想再睡会儿赖床一下。 许初允发消息:【你在哪儿?】 江闻祈:【45F,餐厅旁边的健身馆】 【我让管家上去接你,等会一起吃早餐】 许初允回想起来,这次聚餐总制片下了血本。 洲际是江城顶奢豪华酒店之一,45楼及以上都是专为酒店贵宾开放的,涵盖各类单独的游泳厅、露台、餐厅和健身房,专为高级客户服务,区别于别的普通客户。 因此,45楼以上的安保都很严格,他人无法随意入内,出入都需要密码,管家则是酒店专为VIP客户推出的服务。 想了想,许初允打字拒绝:【我等会自己下来。】 她不想让酒店的人知道她从江闻祈的房间里出来,哪怕她相信江闻祈有这个能力能封锁消息。 江闻祈没坚持:【听你的】 许初允起床,先去衣帽间看了一下送来的换洗衣物,应当是陆林置办的,依然是熟悉的品牌。 这次聚餐匆匆,她穿得也普通,旨在保暖,如果今天突然换了一身高奢品牌,难免引起他人注意。 保险起见,许初允还是穿了昨晚的那身,去洗漱收拾。 到现在,许初允才有空端详这套行政套房的细节。 典雅顶奢的装潢,极具设计感和艺术度,家具都是爱马仕手工定制品,连看起来毫不显眼的洗手盆都是国外顶奢品牌。 许初允进入主卧旁边的洗手间,空间极宽阔,一个洗手间比整个商务房间的面积都大,舒适度拉满。 大理石的洗手台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盒子,许初允拆开一看,是LAMER的面霜和Laprairie的水乳。 她胸口一窒,这也太贵了。 许初允先洗脸,忽而余光看见镜中自己的耳垂上还有一点暧昧的吻痕。 心口微潮,许初允拨了一缕发丝遮盖住,却忽而想起昨夜。 江闻祈 去打发温意,许初允便去沐浴洗澡了。 上床后,许初允背对着他,不怎么想说话。 “怎么了。”他侧过身,从身后伸手搂住她的腰,轻轻捏了捏,“不开心了?” “为什么温意会来找你。”许初允闷闷地问,“你们之前认识吗?很熟吗?” “温意是谁?”江闻祈说。 许初允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就是刚才敲门的那个人啊,今晚我们还在一张桌上吃过饭,上次慈善晚宴你也见过她。” “没印象。”江闻祈简短掠过这个话题,显然对其他人毫不在意,注意力只在眼前人。 温热的呼吸扑洒,他的唇又覆上她的耳垂,顺着轮廓流连。 湿润触感,酥麻的潮涌从敏感的耳部神经传输到大脑,像燎原的火焰。 许初允身体细微地抖了一下,蜷缩起来,忍耐着这种从尾椎骨泛起的奇妙麻意,“别、别亲那里了……” 平日稳定清冷的声线也摇摇欲坠。 “为什么不能亲。” 江闻祈并不答应,反而重重地含吮了一下,许初允唇间溢出一声,手肘去推他,“……我不喜欢,太痒了。” “你明明很喜欢。” 伴随着话语,江闻祈复又去吻她细嫩的后颈。 感到许初允的身体在他怀里又是一抖,他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她腰侧的软肉,“怎么总是不说真话。” 背脊靠着他炙热坚硬的胸膛,浑身都像泡在温泉水里。 许初允将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点侧脸和潮红的耳垂尖。 “……” 许初允看着镜中人的脸颊浸上淡淡的粉潮,忽而回过神来,竟然陷入了昨夜的绯色回忆。 时间不等人,许初允摒弃杂乱的心思,利落地洗漱起来。 洗漱完,许初允顺着来时的路下去,又看了眼江闻祈发来的地址。 贵宾专梯平缓地到达45楼。 门顺滑地打开,许初允压了压帽檐,低着头走出电梯外,却意外撞上一个人。 许初允抬眼,映入视野的是一张熟悉的甜美面容,她迟疑着出声:“……温老师?” 温意怎么会在45楼? 许初允诧异的同时,温意也眯起眼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温意一夜没睡好。 她自诩看透了这个圈子所谓资本、所谓有权有势的男人的真面目,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昨晚的事,她犹不甘心。 温意决定再接再厉,佯装路过,去偶遇。 没想会撞上熟人。 看到许初允从贵宾电梯里出来,温意顿时疑窦丛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许初允脑子飞速地转了几下,“我下来吃早餐。” “我是说,你不是商务标间吗,怎么会从这个电梯里出来?” 温意毫不客气地捅破,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 许初允仍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跟昨晚温意出门时碰见的一样。 但还是觉得事情透着股怪异感。 她的视线忽而停顿在许初允的锁骨上。 精致莹白的锁骨上,还残留着一点旖旎的吻痕。 察觉到温意的视线,许初允低头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忙扯了扯衣领遮住。 “温老师,我先去吃早餐了。”许初允匆匆抛下这句话,准备从温意身边绕过去。 擦肩而过的刹那。 温意忽而开口:“我就说昨晚你怎么吃得这么专心,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语气里带着笑意,说不清是讥讽还是阴阳。 许初允看了温意一眼,语气平静:“温老师什么意思?” 她的眸光清润透彻,似冬日的湖泊,却将本就心情不好的温意瞬间引爆。 “天天假清高,做给谁看呢。” 温意冷笑一声,“之前晚宴你不是很看不起我的做派吗,怎么现在也巴巴地跟着别人后面跑?让我猜猜,你昨晚陪谁去了?” 她语气毫不掩饰的刻薄:“王总?还是周导?亦或者徐制片?噢——友情提醒你一句,周导老婆挺凶悍的,上一个这样的脸都被他老婆打烂了。” 许初允还惦记着跟江闻祈一起吃早餐,本想息事宁人,此刻也忍无可忍地反驳: “温老师,以前我看在你是前辈和同事的份上,没有计较,但是这不是你无凭无据抹黑我的理由。” “自己想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才会觉得别人也这样。” 许初允说,“提醒你一句,酒店是有监控的,是非清白,摄像头都记录下来了。” 温意气势顿时弱了一秒,转移话题:“那你说,你为什么会从……” “我想我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吧?” 许初允直接打断她,语速极快地反问:“你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经纪人?我们最多只算同事,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劝你多专注自身,少管别人。” 一口气说完,可谓是酣畅淋漓。 温意也没想到,之前处处忍让、避开所有冲突的许初允会这样反问她的面子,偏偏还无从反驳。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已经有服务生和酒店客人时不时投来的视线,顿觉如芒在背、大失脸面。 温意脸色冷下来,正想说什么,目光忽而聚焦到许允的身后,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 “初允,我只是好心关心你一下,你昨晚一晚上没回来,我很担心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呢……” 说着,眼尾泛红,盈满泪珠,像是要哭了。 ? 许初允眨眨眼,不明白温意为什么突然态度十八变。 正摸不着头脑间,就听到温意对着她身后唤了一声:“江总。”! 第 53 章 新婚 许初允闻声转过头。 身后,江闻祈一身浅灰色运动服,正看着她们。 这是许初允在除了家里之外,第一次在外面看江闻祈穿得这么休闲。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宽肩长腿,运动服顺滑且面料舒适,依稀可见薄肌下流畅劲瘦的线条,衬得他像年轻的男大学生,褪去平日的压迫感。 像是刚运动沐浴完,许初允还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薄荷清爽味道,和须后水的清新味。 此刻,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眉眼楚楚的温意,最后落在一脸懵的许初允。 “一起吃早餐吗?”江闻祈说。 温意心中一喜,虽不明白为什么他忽而邀请她,但还是笑吟吟地道:“当然,我的荣幸。” 还没等温意多高兴几秒,就看到江闻祈瞥她一眼,“没问你。” “……?” 温意身体一僵,眼睁睁看着江闻祈走到许初允身边,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 清晨的日光清透,透过全景落地窗投射到眼前的俊男靓女身上。 这一幕美好似爱情电影里的结束画面,却叫温意整个人都尴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前面和许初允吵架时,温意没有控制音量,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此刻,能感觉到不远处服务员和其他客人投来的视线。 若有若无地被炙烤着,饶是温意素来脸皮厚,此刻也小脸涨得通红,手僵硬地放在大腿两侧。 “我上去换衣服。”江闻祈低头说,想伸手抚摸许初允的发顶,想起什么,又收回了手,“你先去餐厅等我?” 许初允很想提醒他一句,温意还在一旁。 她余光扫一眼旁边的温意。 对方原本就泛红的眼尾,现在因为尴尬和难堪,更红了。 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江总,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不辜负您的期望。” 许初允答非所问,装作是被出品方询问的样子,一本一眼地正经回答。 还后退了一步,刻意地拉开距离。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看着许初允在同事面前此刻蹩脚的演技,却也没戳穿她。 旁边的电梯专员替他按开电梯,彬彬有礼地问:“先生是回顶楼吗?” “……” 电梯门合拢,原本跟在江闻祈身后、得了吩咐的酒店管家温和地朝许初允示意:“许小姐,请允许我带您去餐厅。” “好的,辛苦你了。”许初允礼貌地颔首,跟着管家离开。 至始至终没有给留在原地的温意多余的眼神。 如她所说,她的事跟温意没有任何的关系。 温意胸口起伏着,盯着许初允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 餐厅位于45楼,外面是露天阳台,既有自助型的中西式早餐,也有菜单供客人自选点单。 许初允早上一般会 吃得比较丰盛,相对来说没那么在意热量,蛋白质、肉类、粗粮、谷物都挑选着放进餐盘。 白澄澄的金色煎蛋,焦脆的金枪鱼可颂,绿色的蔬菜沙拉,许初允又拿了一个小盘装了些紫黑色的蓝莓、坚果、香蕉片和奇异果片。 ?本作者雪满山岗提醒您《昨夜新婚》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五彩缤纷,种类多却分量少,错落地摆放在细瓷餐盘里,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琳琅满目。 许初允走到靠窗的位置,将餐盘放在黑色木纹桌上,先拍了个照发微博,而后又将位置信息发给了江闻祈。 高处的风景极好,蔚蓝天空,空气也清新爽透,风送来露天开着各类灌木花丛的清香。 许初允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睛都似被洗涤干净,入口的早餐也极其新鲜美味,她悠闲地吃着,心情很不错。 徐制片惯例早起,没想到在健身房刚好撞见了江闻祈。 他忙不迭地开口约了一起吃早餐,江闻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搞得徐制片有些捉摸不清对方的态度。 待他洗完澡回到餐厅时,看到江闻祈那桌已经有人了。 他身旁有一个眼生漂亮的女生,皮肤极白,眉眼精致,穿着浅蓝色的毛衣,衬得整个人清透动人,正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颇有几分游离世外的清冷感。 江闻祈对面则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气质温和。 徐制片之前某次宴会上见过,似乎是顾氏集团的三东家,也是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青年企业家,家族背景显赫。 许初允刚慢吞吞地用吸管喝完一杯热牛奶,提高饱腹感,忽而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对面。 她抬眼看过去,是制片人。 不过他好像没有认出她,毕竟整个剧组的人太多了。 徐制片落座之后便热情地跟江闻祈和对面的男人打招呼,攀谈起来,活跃着气氛。 他口才出众且擅于社交,费尽心机的努力下,总算是成功加入了话题。 听着江闻祈跟他的朋友聊度假,聊家里,聊滑雪和酒庄,许初允就在旁边安静地喝牛奶。 喝完一杯,许初允用刀叉将煎蛋送入口中,小口小口地吃着,细嚼慢咽。 这样的方式可以增强饱腹感,不用吃太多胃就饱了。 “听说你在法国的那几个酒庄准备送人和转手了?” 聊着,顾清想起自己夫人最近挂念的事,“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夫人很喜欢那个酒庄,比市场价高五个点,你稳赚不赔。” 许初允想起上次江闻祈给的转让协议,有些心虚地看一眼身旁的人。 江闻祈穿了件蓝色衬衫,低饱和度,挺括细腻,与她身上穿的是同色系,有几分微妙。 他今天换了条StefanRicci的竖条纹领带,挺括而工整的温莎结,炭灰色西装外套慰烫得平整,走线利落干净。 听到顾清问的话,江闻祈只淡笑了一下,提起另一个话题。 两人几乎都很少聊公司或者工作的事,对话闲情逸 致,谈话间流露着自然的松弛风度。 直到徐制片加入话题,主动地提起商界的一些事,聊股市,聊投资。 江闻祈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寡言,只有那位脾气温和的顾氏少东家会稍微接话,提点两下。 “周家现在股价跌成这样,想当初刚上市时风光无限,势头多猛……”徐制片说着,面上一片惋惜。 许初允听到周氏相关,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想偷听一下。 案件的事,公司有专人跟进,许初允只有一次又去补充了一点笔录。 盛汇的法务部极其强势,咬死判刑年份不松口,周氏那边也有成熟的律师团队,一时间两边有些僵持,进展一度停滞。 直到周氏股市飘摇,人心惶惶,周承修的父母哪怕再宠这个小儿子,大厦将倾之下,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和精力放在周承修身上。 正听着,许初允余光忽而注意温意也款款走了过来,在徐制片旁边落座。 “徐老师、江总,早上好啊。”温意笑盈盈地坐下,又看向江闻祈对面的顾清,“这位是……” 这个心理素质和情绪管理能力,连许初允都佩服。 “温意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顾清顾总。”徐制片看到是老熟人温意,想着正好缺一个给他捧哏的,便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温意点点头,从善如流。 顺利上桌之后,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连在江闻祈那里受挫,在许初允面前大丢面子,她差点就要怀疑人生。 好在徐制片对她还是与往常无异,怜香惜玉,甚至还提点了她几句桌上的人是谁。 温意加入话题,很快就不再是徐制片单方面地攀谈,气氛稍微热络了些,有点社交的味道了。 许初允早餐吃得差不多,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吧台上,游离着。 她还想喝杯牛奶,但既怕今天热量超标,又不想起身过去,引起正在聊天的众人的注意。 直到江闻祈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朋友跟制片人的谈话,一边抬手随意地将他那杯没有动过的热牛奶推到许初允面前。 “没动过。”他说。 原本正在聊天的徐制片和顾清,都不约而同地语速放慢,余光看了一眼许初允。 江闻祈是天然的话题中心,不用做什么,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就足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都听到了江闻祈低低的那一句,注意到了原本默默的许初允,揣测起了她的身份。 连铆足了劲想表现的温意,口中的话语也噎住,惊疑不定地看向许初允。 此刻,在场的三个人脑子里都是一个念头—— 她到底是谁/什么来头? 许初允手心刚掌上牛奶的杯壁,就察觉到众人投来的视线,顿时心惊肉跳。 她面上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轻声道谢:“谢谢江总。” “不客气。”江闻祈眼中一闪而过的淡淡笑意,尾音浸着点戏谑的兴味,“为女士服务。” “……” 他又逗她。 就喜欢看她紧张时,不太熟练地装陌生、蹩脚的演技。 桌下,许初允探脚过去,想踩他一脚。 然而踩了个空。 回来时,又反被他的腿拦住。 西装裤顺滑笔挺的裤脚划过小腿,许初允小腿泛起痒意,慌张地想收回脚。 却没想到被他捉住脚踝,径直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 许初允呼吸都要窒息了,拿着牛奶杯的指尖微颤,差点打翻在地。! 第 54 章 新婚 如果这时谁往桌下看一眼,一定会发现此刻暧昧旖旎的一幕。 许初允小腿绷紧着,不敢太大动作,也不敢说话。 江闻祈这样,她连牛奶都不敢喝。 只能趁众人聊天的间隙,瞪他一眼,示意他赶紧放开她。 好在没过几秒,江闻祈就松开了锢着她脚腕的手。 桌上谈笑风生,桌下暗流涌动。 唯有顾清注意到江闻祈的情绪,似乎跟之前比有明显不同,笑着问:“阿祈,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 许初允头皮发麻,低头专心地喝牛奶。 “是有一件。”江闻祈慢悠悠地道。 “什么好事,陆林说你今天要飞美国,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江闻祈拿旁边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答:“是也不是。” 许初允一顿早餐吃得跟坐过山车似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不欲再逗留,喝完之后便告辞了。 刚回到自己的单人房,许初允就收到助理的通知,统筹那边发了今天的通告,她得紧赶慢赶回剧组补进度。 来不及跟江闻祈告别,许初允回到保姆车上,只发了一条消息:【我收到消息,得先回剧组了】 到达影城时是中午十一点半。 许初允准备先回影城旁边的酒店简单修整一下,睡个午觉,再去片场,否则晚上下戏估计都要凌晨一两点了。 开门后,却意外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后助理已经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薄荷味的沐浴露香气盈满鼻腔,他今日连男士香水都未来得及用。 “你怎么在这里。”许初允又惊又喜,仰着头问他:“你下午不是要出差吗?” 早上在酒店餐厅,她听顾清偶然聊到过这件事,江闻祈并没有否认。 “走之前先过来看看你。”江闻祈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将她的围巾拢好,“最近两周我应当都在美国,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许初允本来想说我又不是三岁小朋友,前面这几年她自己一个人也照样过得很好,然而一想到即将分开两周,千言万语只剩下不舍。 她温声道:“好,你也是。” 说着,把头埋在他的颈侧,轻轻蹭了蹭。 江闻祈难得的没有说话,也没有逗她,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一时间,安静的室内只留两道绵长的呼吸声。 交错着,平稳又安定。 许初允的手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脖颈,直到江闻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走了。” “嗯。”许初允仍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着好闻的气息,声音因为埋着而显得朦胧而闷,“你走吧。” “……” 江闻祈动了动,她依然抱得很紧,“松手。” “我就不。”许初允埋着头,瓮声瓮气道。 “……” 江闻祈呼吸微重,很轻地叹息,有点享受又有点压抑,这么黏我吗。 ?想看雪满山岗写的《昨夜新婚》第 54 章 新婚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喜欢?那不黏你了。”说着,许初允松手了。 刚松开,就被江闻祈又一把捞住,“喜欢。” 他嗓音微哑,语气有些无奈,像是投降。 “就只是喜欢?”许初允斜他一眼,作势要挣扎。 “……喜欢得不行。”江闻祈吻了吻她的指尖。 两人又呆了一会儿L,直到江闻祈的手机震动起来。 依依不舍地分开后,许初允再度投入紧密锣鼓的拍戏中。 杀青的那天,许初允回家结结实实睡了一觉,狠狠地补足了近日来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的缺憾。 在剧组搬砖的这段时间,经纪人问她还要不要去饰演《姝色无双》女三的那个角色。虽然周承修不做人,但是这个角色人设丰满,值得一试。 许初允沉默了很久。 经纪人又劝她:“周氏那边现金流跟不上,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已经撤资了,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你对于所有跟他有关的、沾过关系的,都如避蛇蝎,有心理阴影的话,不想接也没事,我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你也知道,现在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剧本和班底有多难,你多考虑考虑。” 许初允沉默好一会儿L,就在经纪人以为要推掉这个本子的时候,她终于出声:“好,我接。” 档期很紧,今天刚从这个剧组杀青,明天就要开始《姝色无双》的剧本围读。 许初允回答翠庭别苑之后,先倒头睡了一觉,十几个小时里中途醒来过一次。 江闻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到了。】 许初允回复完,注意到叔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初初啊,想约个时间,跟你聊聊天,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还有一条是奶奶发的。 【你叔母如果最近找你,别管她。】 叔母找她做什么? 难道是跟奶奶有关? 犹豫了几秒,许初允回复:【叔母,我这几天比较忙,可能不太方便,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们可以打电话。】 回复完之后,许初允下楼喝了一杯水,又很快睡着了。 …… 只是这一次,许初允迷迷糊糊没睡多久,就被楼下的响动吵醒。 她蹙眉,缓了好几下,才从陷入深度睡眠的疲惫状态里缓和过来,太阳穴一跳一跳,神经隐隐作痛。 吵闹的响声是从一楼处传来的。 许初允打开门,走到二楼的栏杆处,遥遥看了一下,意外地看到叔父叔母在下面,还有奶奶。 此刻,叔母似乎在跟高秋莲说着什么,情绪有些激动,差点就上手了。 叔父唯唯诺诺地站在叔母背后,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 “叔父叔母?这是怎么了。”许初允下楼,走到奶奶身边, 缓声问。 “这事你别管。”高秋莲推了推她,回去睡觉?_[(,你看你的黑眼圈。” “等等,刚好这件事跟初允也算有关系,你在的话,刚好我们商量一下。”叔母瞥了一眼许初允,道。 高秋莲深深呼吸了一口,而后盯着她:“我说了,这件事不可能……” “什么事呢,不如说来听听?”许初允打断道,安抚地拍了拍奶奶的手,将奶奶冰凉的手放到自己手心。 高秋莲还想说什么,那边叔母已经快速道:“海伟不好意思说,但我今天就厚着脸皮跟你说清楚。你爸爸是长子,按理也该是你爸来供养婆婆,结果呢,你爸倒好,跳楼一走了之了,就留下我家海伟一个人。” “这本该是你爸应尽的责任,怎么就到我们家头上了?”叔母冷笑一声,“你现在嫁了个这么有钱的老公,怎么不让你老公出钱照顾?合着是自己在这里偷偷享福,把老人丢给我们照顾,是不是太不厚道?” 原来是这件事。 许初允看一眼旁边的叔父,他什么话也没说,像是默认了叔母的话。 懦弱又沉默。 许初允心头陡升起悲哀之情。 她记得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和叔叔叔母一家的关系不错,除了平日走动、互帮互助之外,逢年过节也会一起吃团年饭。 小时候,叔母还给她包过特别大的红包,给她买过芭比娃娃。 那时候一大家子,和谐又热闹。 现在,爸爸妈妈才走了五年不到,两家关系已经淡薄似水。奶奶七十多岁的人了,却要在孙女面前被儿L子儿L媳嫌弃。 被他们像一个货物一样,推卸来去。 奶奶得有多伤心。 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许初允手指有些发凉,心寒得很,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高秋莲就愠怒地道: “许海伟,你真是长本事了,好意思让刚工作的侄女替你养老?你媳妇说的,你敢说没有你的默许?你不想养就不养,以为老娘稀罕,现在让你媳妇出头算什么意思!” 高秋莲看着自己的小儿L子,语气铿锵,放在许初允掌心里的手却细微地颤抖着。 许初允心口一窒,用力地回捏奶奶的手。 许海伟侧过头,有些心虚地避开母亲的目光。 “从小到大,我吃穿住行从没短缺过你,你要娶媳妇,我跟老许也是咬牙给你买了房,我当初就不该生你!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妈,我……”看到高秋莲这样疾言怒色地骂他,许海伟有些坐不住了,欲言又止地开口。 许初允闭了闭眼,很快下了决心,她睁开眼,直视着叔母和叔父,“如果您两位是说这件事,没问题,奶奶以后跟我住,爸爸未能尽到的责任,以后我替他尽,我给奶奶养老。但是,叔叔也要尽他的责任,每个月出一笔抚养费。” 听到许初允的前半截话,叔母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 听到最 后一句,她不乐意了: 什么抚养费?你奶奶在我们家住了这几年㈡㈡[,吃穿住行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许初允平静地看着叔母,“所以?” “所以,要我说,该你跟你老公补偿一下我们这几年养你奶奶的费用才是,毕竟我们家才有传宗接代的能力,你堂弟才能传承老许家的香火。” 叔母说着,伸手想要捞过旁边的儿L子。 六岁的堂弟还在旁边跟小冬玩着。 猫咪因为前爪被截肢的缘故,走路不是特别灵敏,此刻小男孩正在好奇地玩弄着,把小冬推倒在地,又弄起来。 许初允走过去把猫咪从堂弟手里拿过来。 “我要小猫陪我玩……”小男孩不满地嘟囔着,瘪嘴就要哭,看清许初允冷如霜的脸色后,收住了话音。 “我们要的也不多。”叔母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别墅,心头火热,她来之前已经找人偷偷查过相关讯息,知道这是江城价格最为昂贵的别墅区之一,栋栋都是千万起步,“要你这栋房子的一半产权。” “……”狮子大开口,许初允都气笑了,“做梦吧。” “这个不行的话,换一个也行。” 叔母显然只是先拿这个来探探口风,“老家那套,你奶奶名下的房子得过继给我们。” “不可能。”许初允一口否决,“那是奶奶的。” “什么你奶奶的,那明明是你老公的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攀了高枝就不知几斤几两了。” 叔母轻哼一声,“别人家的女儿L是嫁出去还记得贴补娘家,你呢,你爸爸要是知道你这样对你叔母叔父,只顾自己享福,不知道帮扶亲戚,在天上都不得安宁!” 许初允深吸一口气,也懒得再多费什么口舌,径直拨打了物业的电话。 物业听她讲了经过,很快就上门了。 一同跟随而来的还有四五个高大壮实的保安,物业眼神示意了一下,安保员们就将叔母叔父还有堂弟一家三口“请”了出去。 “许初允我跟你说,这件事没完,血浓于水懂不懂,我是你的长辈!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冷血,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这样对我们,对你爸的亲生兄弟,你爸在天上都不得安宁!” “你爸看着呢!” …… 物业瞥了眼还在撒泼打闹的女人,转过头又换了副面孔,温和地跟许初允和高秋莲鞠躬道歉: “江太太,实在不好意思,叨扰了您,之前陆先生把他们安置在另一处别墅,说是按照业主待遇来,所以他们才有自由进出别苑的权利。这次打扰到您,实在不好意思……” 三言两语,就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许初允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高秋莲叹了一声,“行,谢谢你了,小伙子。” “太客气了您,为业主服务是我们的责任,有任何问题您再随时联系我。” 物业微笑着道,“那就先不打扰您们 了。” 物业和安保员都离开了,连带着吵闹的叔父叔母一家人。 别墅里恢复了平日的安静。 许初允握紧高秋莲的手▼_[(,安慰:“没事的奶奶,你以后就跟我一起住,别回去了。” 高秋莲摇了摇头。 “不行的,不行的……” 她面露愁容,“哪有奶奶跟着外孙女一起住的道理?我不能拖累你,不然以后你婆婆家怎么看你?你老公也会对你有意见……” 方才骂人时的铿锵精力都在此刻散去,像是陡然苍老了很多。 许初允感受着交握的、属于奶奶的那双干枯细瘦的手,皱纹膈得她更难受,说不出话。 “不会的,奶奶,你相信我,也相信闻祈。”许初允温言安抚,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高秋莲回去的想法勉强压下。 等奶奶睡下,许初允回到房间,思考着要怎么跟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江闻祈说这件事。 还没来得及打视频电话,那边提前发了条消息: 【小允,这两天有点忙,等稍微忙完了再给你打电话。】 许初允也还没想好怎么说,便回复:【好,工作重要。】 W:【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杂事堆在一起,今天发生的家庭矛盾闹得许初允心情不太好,也睡得不安稳。 想了想,第二天许初允就约姜莞出来,在咖啡厅喝喝茶聊聊天。 她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姜莞,从好友这里获取一些意见。 到达咖啡厅时,许初允一眼看到在窗边低头玩手机的姜莞。 刚走到桌旁,坐在位置上的姜莞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是许初允之后,激动地道:“我天,初初,快看我发给你的那个,快快快,我也要跟你分享。” “什么东西?”许初允刚下车,还没看手机,有些不明所以。 她落座,把包放到一边,低头看了眼微信。 姜莞发来了一条微博链接。 她点进去。 是一个微博红V发的一条微博,截了一张新闻报道的图。 时间是三个小时前,点赞评论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好几万,转发还在蹭蹭地上涨着,像坐了火箭似的,勾起了许初允的好奇心。 许初允指尖动作微顿,点开了那张图。 是营销号截图了财经新闻的一部分。 纳斯达克大厅里,金色飘带簌落,台下媒体闪光如昼。 男人一身高定西装,单手插兜,就这样从容慵懒地站在科技蓝的屏幕前。 高清的摄像头,画面中的人却经住了帧率的考验,轮廓深邃清俊,骨相优越,眸光漫不经心。 冷白腕骨间的表盘反射出微冷银光,更衬得他从容矜贵。 游刃有余的姿态,无端的引人注目。 很陌生,又有些熟悉。! 第 55 章 新婚 图片下面,紧接着是新闻报道的一部分。 【美东时间2023年1月3日,纽约时代广场,由江闻祈担任董事长、总部位于江城的恒行集团(股票代码:HIXG)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举行敲钟仪式。 来自纽约商界、及其他世界各地的商界精英巨头、纳斯达克集团副总裁、传媒行业代表等几百人均有出席,纳斯达克公司副董事长鲍勃·麦库伊表示,恒行投资目前市值约估347亿美元,是2021年以来目前为止最大上市规模的IPO。 恒行集团成立于2017年,IPO前……*】 看完这张图片,许初允滑回来,才将目光落在营销号的正文上。 @将将 #恒行集团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 将将,恒行集团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举行敲钟仪式。 下面的评论已经涨到惊人的一万。 许初允点开评论,随意扫了一眼,高赞评论都是在讨论他身份的。 【有人知道这位是谁吗?好年轻的董事长啊】 【???真的不是在拍电视剧吗,帅得有点逆天了】 【金秘书,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这是什么极品熟男高质量男性!!】 【这个腿,这个手,这个肩,我死了……】 【好神秘,百科真的查不到一点相关的资料】 【费劲巴拉终于找到了一一条,江盛官网上的[链接]】 【二十八岁就是江盛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救命这是什么顶级富二代?】 【什么富二代,有点辱人家了,稍微查一下股权结构就知道,人家17年就一手创立了恒行投资,老股东了,现在董事长也是实至名归】 【那就是又有能力又有魅力的顶级富二代……】 【江盛?真的假的?江盛的首席执行官这么年轻?不会是立人设造谣的吧】 【那肯定是真的啊,没看到江盛集团官微都转发了吗。】 【你猜为什么他姓江】 …… 点进热搜词条,第一条就是江盛集团的官方微博,转发了恒行IPO的新闻。 评论区全是闻声而来玩梗的路人。 【啊啊啊啊老公!!】 【刚刚知道江闻祈和王小捏的恋情,脱粉了,很难过】 【什么?我的互联网老公一天不到就塌房了?】 【那个id叫王小捏的姐妹,几个菜啊醉成这样】 【我还真去搜了江闻祈X王小捏,还在纳闷呢】 【江太太不请自来!】 【你们别玩梗了,不然晚上他又要哄我好久[狗头][狗头][狗头]】 …… 像是一场全民狂欢。 许初允目光落在这些评论上,有些藤蔓从心涧生长。 那时的她还不太明晰,有一种东西 叫占有欲。 “本来以为总裁都是啤酒肚地中海,结果,真的有又帅又多金的?好羡慕他未来老婆……” 姜莞在旁边等着许初允看,感叹。 许初允忽略掉心底的那丝微妙情绪,锁屏手机,笑笑:“谢良不好吗?” 说着,她拿过旁边的点单牌递给姜莞。 “谢良当然好啊,但是这种感觉不一样,看到更好的肯定有憧憬,可能类似于追星吧。” 姜莞低头看了眼点单牌,随便勾画了一个,递回给许初允,“而且,没有人不想嫁入豪门从此财富自由吧?” 许初允低头看点单牌,没说话。 姜莞有些八卦上头,没注意到许初允的情绪变化,托着腮道: “不敢想他未来老婆得有多幸福,我看江盛官微下全是喊老公和自称江太太的,要不是我有谢良了,我也想加入。” “……嗯。”许初允心不在焉地勾了杯香草拿铁,递给服务员。 “对了,初初,怎么突然约我出来?你不是最近很忙吗,怎么了?” 姜莞终于想起正事,问道。 许初允也收回心神,把自己家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隐去了叔母提起江闻祈的部分。 “我在想,我会不会做得太绝情了?叔父和叔母毕竟是除了奶奶之外,我爸爸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奶奶生病后,叔父他们也确实出了力的。” 许初允迟疑着问。 那天她直接打电话给物业将叔父一家‘粗暴’地请出去了,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大学时,其实叔母和其娘家就曾明里暗地地表达过不满。 只是那时候的许初允没有能力反抗,也无法掀翻桌子。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姜莞说,语气坚定,“子女抚养父母本来就是他们应尽的责任,说句不好听的,除非你叔父去世了,才应该到你。他们无非就是看你现在有经济条件了,有点名气了,想把奶奶丢给你,再找你讹钱。” 明明是至亲之人,血脉相连,却因为钱的问题,闹成这样。 甚至不惜用去世的父亲来骂她。 咖啡上来,许初允喝了一口拿铁,醇厚的口感,却微涩,心头也发涩。 为奶奶,也为自己。 “你现在搬家没有?”姜莞问。 许初允摇了摇头,“没有。” “你要防着一点,最好跟你奶奶搬个家,以后也不要把地址透露出去,免得他们后面又来缠着你。”姜莞叮嘱道。 许初允本来就有这个打算,闻声点点头,“知道了。” 跟姜莞细细讨论了两小时,许初允也算吃了颗定心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提前将这件事报备给经纪人,冷静地描述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和出现的问题。 王姐当经纪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老江湖,遇到过的 ,手下艺人红了之后找上门来吸血的亲戚,亦或者抛弃子女的父母哭着缠上来,这类情况太多。 公司法务部和公关部,早就有了一套专业的处理方式。 许初允记下了经纪人推荐的地址,很快收拾了东西,另外租了一个高档小区,说服了高秋莲,连夜搬走。 搬走时,萍姨不知道她们是去度假还是如何,想问又不敢过问。 许初允想起那天叔父叔母来的时候萍姨不在,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只道:“不太方便继续住这里了,他那边我去跟他说。” “好的好的。”萍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应声。 行程紧凑,这天刚搬完东西,下午许初允就进组了。 凌晨五点起床,做妆造的间隙,许初允听到旁边眼生的两个女生在捧着手机讨论。 “好浪漫啊,还会把初恋纹在手腕上纪念……”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月光吧,好好奇江董当初到底为什么跟初恋分的手。”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许初允下意识地看过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许初允隐约看清了,女生手中的屏幕,是一张照片的样子。 许初允低头滑开手机,上了微博小号。 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女生会这么说。 起先是出现了IP在美国的人,自称是他的大学同学。 【好像真的是我大学同学,就记得当时那个圈子里一起玩的都挺有钱的,但是真没想到这么有钱…】 很快就有闻声而来网友反驳: 【说谎也不打草稿,全网都没人知道他的教育背景,稍微详细一点的信息都查不到,博主肯定是蹭热度的,典中典。】 发博的博主被人污蔑蹭热度,倔脾气也上来了。 为了证明她确实是江闻祈的大学同学,她连夜翻出曾经的照片,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我本科也在WUSTL,当时周末去了一个同学家玩,合影过一次。】 博主PO出了一张IG的截图,女性英文名发布的,时间线是五年前。 【Haveacrushnsmene:)】 配图背景是典型的美式别墅,湛蓝如洗的天,热烈清透的日光,波光粼粼的蓝色游泳池。 合照左侧,是年轻时的江闻祈,眉目深邃,轮廓分明,天生带着股冷感和散漫的劲。 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的压迫感,一惯不变的是周身漫不经心的气质,好似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致。 情绪却比现在要外露几分,像是拍摄者在催他合照,他眉宇间有几分明显的不耐。 但还是配合地,视线滑向镜头,余光淡淡。 画面有几分模糊的颗粒感,平添几分怀旧的味道。 许初允对江闻祈的过去没有任何了解。 然而透过这张照片,隐约可以拼凑出他二十岁出头的影子。 他的手腕并未佩戴任何腕表,干 干净净,连带着那串黑色的英文纹身也看得明晰。 许初允轻轻念出口。 SHE. 这张照片跟之前的敲钟新闻照一样,瞬间火遍全网。 而恒行集团的股价,这两天随着董事长的意外走红,股价也一路上涨。 许是方方面面的利益交错,对于网友们的玩梗,集团公关部并无任何下场的举动,算是默认,又博得了无数人的好感。 一时间人人都在讨论那个SHE是谁,有猜测初恋的,有说是忘不掉的白月光的,议论纷纷。 【是名字的拼音缩写吗?还是什么神秘代码?】 【不知道这位SHE女士会不会后悔,曾经错过了一份滔天的富贵……】 【看到江总也有念念不忘的初恋我就放心了】 …… 又一场夜戏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 许初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 助理就住在对门的双人标间,告别后,许初允刷了房卡,嗒的一声打开。 许初允进门,顺手带上门,打开灯。 柔黄色的光线洒满房间。 这次剧组的条件不错,给了她一个商务套房。 许初允正准备先去卧室拿洗漱用品,却在路过客厅时一滞。 一个本该在国外,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江闻祈?”许初试探着出声,走近了几步。 男人陷在沙发里,半阖眼似在小憩息,领口微敞。 听到脚步声,他未曾掀眼,只是没什么情绪地道:“江太太记得发朋友圈,却不记得回消息?” 许初允过去的步伐微顿。 朋友圈? 最近行程很紧,她忙得天昏地暗,到酒店基本简单洗漱之后就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打理账号。 工作号也交给了助理在打理。 她猜应当是助理替她发了拍戏的互动花絮营业。 所以他匆匆回来,只是为了问罪她为什么不回消息? 许初允不想多说,径直回房想要洗漱。 只是刚打开卧室门,还未走进去,就被一股大力拦住。 江闻祈掌着门,居高临下地瞥她,“哑巴了?” “……” 许初允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回来了?” 江闻祈却没回答她,而是问:“为什么从翠庭别苑搬走了?” “说来话长。”许初允说,“一点小事而已。” “一点小事?” 江闻祈垂眼看她,缓慢地反问。 卧室里没开灯,他的身形处于光与暗的分界线,幽深得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语气。 许初允字句平稳而清晰地解释:“对,一点小事,你不是很忙吗?还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怕你工作太累,就想着不影响你,我自己可以处理。” “我明天还要早起拍戏,先休息了,你 也早点休息吧。” 明天还要工作,许初允不想因为状态差被导演骂,也不想影响全剧组的进度。 她需要努力工作赚钱,来养活自己,和奶奶。 说完,许初允转身想要去卧室的洗手间。 “……你的处理方式就是搬走?一点东西都不留下?” 江闻祈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气笑了,“你之前要求我不管你家里的事,事事征求你的同意。我答应你,也尊重你。” “那你呢?我之前说过,让你对我多一点信任。” 江闻祈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虚虚扼住,语气不带温度,“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哪怕一次?” 许初允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没有看他。 安静的室内,江闻祈的话落下来,没有任何回应。 像是小小的沙粒落入渺茫无垠的大海,激不起任何波澜。 江闻祈心微抽了一下。 仅仅是离开几天,她就连一句话都不愿回应他了。 理智和情绪在翻滚着。 沉了几息,江闻祈忽而松开了手。 “等你想说了再找我。”他淡淡道,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向门口走去。 将要开门的间隙,江闻祈却忽而听到了微重的呼吸声。 伴随着一点压抑的泣音,微弱,像受伤的小兽。 “……” 指尖悬空在门把手上几秒。 江闻祈忽而走回许初允身边,扳过她的脸,让她正面直视他。 却在看清她脸颊的刹那,动作微顿。 她低着头,这个角度看过去,乌羽似的睫轻颤着,挂满了泪珠,正无声地掉着眼泪,眼尾泛着红。 迷迷蒙蒙,似潮湿的雾气,隐忍又清丽,脆弱又引人怜惜。 让人一刹那失掉所有发脾气的能力。 “……怎么了?” 江闻祈问,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伸手将她抱入怀里,轻声哄着。 这次许初允没有拒绝。 她将泪珠蹭到他的衬衫领口上,捏着他的衣袖,声线不稳,委屈地控诉:“……他们欺负我和奶奶,连你也欺负我。” 似雨中细细的风筝线,随时都会被雨帘折断。 “……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江闻祈问,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大脑飞速运转着。 许初允偏过头去,借他的肩膀擦干净泪珠,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 “不想说就算了,但我怎么欺负你了?”江闻祈继续问,诱哄的口吻。 许初允没说话,伸手拉过他的手腕,小指微挑开那块价格不菲的腕表。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骨上的突起。 一下又一下。! 第 56 章 新婚 她微凉的小手就这样一下下轻抚着他手腕处凸起的骨头,贴着他的皮肤,很软,似豆腐。 江闻祈心头微动,喉间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嗯?” 语调微扬,有几分询问的意思。 “我有点好奇,你手腕这里是什么?”许初允说。 “一个纹身而已。”江闻祈随意道。 “什么时候纹的?”许初允问。 江闻祈回忆了一下,“十八岁吧。” 十八岁……那就是十年以前了。 所以真的是他初恋女友的名字? 许初允歪了歪头,“这算不算你迟来的叛逆期?” 江闻祈笑笑,没说话,像是也不太想就这个说太多。 许初允看出了他的态度,他好像也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 她从来不清楚他的过去,也无从得知他在国外上学的经历。 这些都是,她未曾了解过的、参与过的。 许初允的心微沉地落了下来。 按理说,作为成年人,最心照不宣的就是不探寻彼此的过去。 她不该探究。 然而。 明知道前面埋了地雷,一不留神就会引爆,许初允还是问: “具体是什么?” 江闻祈看她一眼,“很好奇?” 她的问题一直弯弯绕绕的,围着这个。 “嗯。”许初允重重地点头。 出乎意料的。 江闻祈解下腕表,给她看。 许初允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有些抑制不住好奇心,捏着他的手臂,低头看去。 经常戴表的缘故,他那一截的皮肤相比手臂别的地方,还要再白几分,隐约可以看到浮着的青色静脉血管。 【SHESEEMEDATHINGTHATCOULDHETOUCH……】 字体很小,还全是大写,许初允拼拼凑凑才念出这一段英文。 原来那三个被网友们议论纷纷的字母,根本不是人名拼音,就是单纯的第三人称而已。 更像是一句是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许初允仰着头问。 江闻祈忽而抱起她,许初允‘啊’地一声,抓紧他的手臂,“干什么。” “站了一天不累?去床上坐着,我慢慢给你讲。”江闻祈将她抱到床边。 许初允微松一口气。 但看着江闻祈将要松手把她放到床上,许初允挣扎起来,“我还没洗澡,没换衣服,不能上床——” 江闻祈没松手,又将她抱到浴室门口才放下。 许初允刚要开口,江闻祈又问:“换洗衣物和浴巾在哪?” “行李箱里。”许初允说。 江闻祈‘嗯’了一声,“我去给你拿。” 卧室里只放着一只天蓝色 的玉桂狗行李箱,很显眼,江闻祈一眼看到。 他打开来,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类瓶瓶罐罐,护手霜、面霜、水乳、防晒霜,散发着樱桃味的酸甜果香,一两件保暖内衣,最上面的是毛茸茸的粉色碎花睡衣。 这边,许初允打开浴霸,暖橙色的浴霸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度。 江闻祈很快回来,站在门边递给她浴巾和衣物。 许初允一眼看到放到最上面的…… 薄荷色的法式蕾丝花边,轻薄,细腻。 甜美清纯风,两边是细细的系带,前面缀着一个小巧俏皮的蝴蝶结。 许初允不敢想象江闻祈取这件内衣时的画面,低着头快速接过。 只是指尖一个不稳。 轻薄的衣料就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江闻祈先她一步捡起来,倚着门薄唇微勾:“我重新给你拿。” “……不用了!”许初允果断拒绝,“我自己来。” 洗完澡后,许初允将卫生间里的吹风机拿出来,“你也快去洗吧。” “嗯。”江闻祈放下手机,起身,却并不是去浴室,而是走到许初允身边。 许初允刚坐在床边将吹风机的插头插好,江闻祈就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打开开关,试了下温度,替她吹起头发来。 温热的暖风徐徐吹过,他以指为梳,轻按着她的头皮,为她吹头发。 很难想象,那双签署过无数合同文件,轻而易举就搅动商界风云的手,此刻正在专心地替她吹头发。 待给许初允吹完头发,江闻祈去洗澡。许初允便爬上床,看了一下微信里的消息,又随便刷了下微博。 只是小号天天都在给她推送江闻祈相关的新闻。 看到评论区无数人叫他老公,自称是江太太,明明知道别人只是玩梗,许初允心涧却还是泛起微涩的潮汐。 她看得太过入神。 身侧的床轻微凹陷,许初允才发现江闻祈已经洗完澡回来。 江闻祈在她身侧上床,许初允很自觉地放下手机,挪过去,在他怀里找了个习惯的姿势,舒舒服服地靠着。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清清爽爽的,混着属于他的皮肤的味道。 温暖又干净。 “快给我讲。”她扯了扯他的睡衣衣角,“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为什么会纹在那里?” 江闻祈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是拿来遮疤痕的。” “……疤痕?”许初允睁大了眼,“怎么会是疤痕……” 手腕上的疤痕。 她察觉到什么,瞬间止住了话音,不敢再问。 江闻祈轻轻把玩着她的手指,昏暗的室内,他轮廓清隽深邃,神色有些晦暗不清,语调也低低的,“嗯,是疤痕。” “为什么会……”许初允说了几个字,又顿住。 江闻祈轻描淡写道:“小时候,母 亲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时,会伤害自己,我力气太小,只能这样阻止她。” 许初咬住唇,克制住倒吸一口冷气的冲动。 到底是怎样的母亲,才会……在儿子的手腕上这样。 这是《百梦一事去》里的一句诗,她走得很解脱,后来我纹了这个,来掩盖疤痕。” 许初允心口微窒,像是心脏被人捏了一下。 她低头去仔细端详他的手腕,观察得很认真。 只是纹身师的功力很到位,能感觉出来有过横竖的伤疤,却无法仔细辨别,究竟是哪种利器造成的痕迹。 许初允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轻轻吹了口气,忍着喉间的哽音问:“……还痛不痛?” 江闻祈看着许初允小心翼翼的动作,很淡地笑了下,重新戴上腕表遮住,“过去很久了,不痛。必要的时候,能用它来提醒某个人。” 许初允恍然明白了一些。 然而更多的疑问扑面而来。 为什么他的母亲精神不稳定?他的父亲江永涛一共三任妻子,他母亲又是哪一任?为什么会落得这个结局。 听江闻祈淡然的口吻,又为什么会用这个来提醒他父亲? 太多未知,许初允隐隐约约感觉,背后是更大的谜团。 像黑暗墙角不为人知的隐事,潮湿又逼仄。 又或许是无人知晓被掩埋的往事,深挖出来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口。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江闻祈问。 许初允回过神,轻声道:“没有了。” 最大的疑问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句诗是他为母亲纹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白月光或者初恋,就够了。 江闻祈忽而低头咬她的唇,语气沉沉,“就这么件小事,也算我欺负你?” 这是开始秋后算账了。 唇瓣相触,又分开,仅是蜻蜓点水的吻,相触的身体开始升温变热。 他的呼吸也微重,炙热的气息扑洒。 许初允心跳得很快,手脚开始泛软,身体已经先一步地投降。 “知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欺负?” 江闻祈低头舔吻她的耳廓,漫不经心地哑声问。 “什、什么……”许初允手被他分开,与他十指相扣,找不到着力点,只能虚虚靠在他怀里,仰头承受着。 很快便被他吻得眼神失去焦距,鸦睫挂上细润的水雾。 他一只手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已经挑开她的睡裤,滑进去。 浅杏色的蕾丝内裤被挑开,微凉的手指触及到她大腿内侧温热的细嫩肌肤。 许初允瞬间‘啊’的轻吟出声,脑中瞬间一阵空白,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攥紧。 脊背无法自抑地抖了一下。 耳边一阵阵的盲音,什么也听不到。 舒服到极度陌生的体验,她从来没体会过。 “我、我还有问题没问……” 好半会,许初允才缓过神来,伸手止住他的大手,胡乱道。 “什么问题?”江闻祈动作未停,显然注意力已不在这上面。 许初允呼吸了几下,眼尾因为缺氧泛着红,“我想知道,你、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江闻祈答得利落,又俯身吻她的锁骨。 “那……你追过别的女生吗?” “没有。”江闻祈的唇流连到她敏感的耳部,灼热的呼吸扑洒,像着了火,慢条斯理地舔吻着。 “那……” “没有别人,只有你。”江闻祈径直打断,堵住她的话音,撬开她的唇齿,入侵。 许初允很快就再也问不出任何问题。 他吻得很深,不带任何怜惜的侵略,上面唇舌搅得翻天覆地,下面腿心也被带出一片旖旎的潮湿。 室内春潮涌动,空气不断升温。 低喘休息的间隙,许初允听到他在耳边哑声道:“第一次追人,第一次送花,第一次告白,都是你。”! 第 57 章 新婚 许初允被亲得头晕,平日清润的眼眸已是水雾一片。 怎么会有人一边告白,一边吻得这么欲。 他一点点纠缠她的唇舌,重重地吮她的舌尖,所过之处都像着了火。 “不、不要了……” 察觉到即将来临的什么,许初允手腕发着抖,眼神迷离涣散地唤他,“江闻祈……” “叫错了。” 江闻祈口吻冷静得惊人,除了嗓音哑了几分,多了几分欲感,神色仍是如常,“重新叫。” 许初允咬唇,大脑一片空白,妥协着叫出两个字,“哥哥……不要了……” “错了。”江闻祈垂眼看她,眸色漆黑浓稠,像吸引人的旋涡。 许初允知道他想听什么。 然而反骨上来,不愿看他这样平静,就是咬着唇,不肯叫。 直到他停住,迟迟不给她。 许初允眼泪汪汪地看他,小猫似的难捺,可怜又可爱。 江闻祈不为所动。 许初允唇微颤着,终于启唇投降,尾音浸润上泣音:“老公……” “老公在。”江闻祈回应,嗓音低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老公爱你。” 伴随着他承诺似的誓言,许初允也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端。 战栗的余韵让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她缩进江闻祈的怀抱,潮红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失神至极。 许初允嗅到他身上干净清冽而又稳定的味道,像是独属于他的荷尔蒙,身体被安抚着平静下来。 耳边的心跳声稳定有力,唯有稍快的频率让许初允知道,他远远没有看上去那般不动如山、冷静至极。 江闻祈任由她软成一滩春水,漾在他的怀中,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平息余韵。 许初允脸颊烫得快烧起来,羞恼地埋在他的颈窝。 没法见人了。 就这样被半哄半骗着叫了。 才明白,他说的那句‘真正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许初允还在平缓呼吸,胸口起伏着,听到头顶传来江闻祈的声音:“下次能不能多信任我一点?” 原本迷离的眼神,倏地清醒了一下。 “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不想依赖你。” 许初允声线还带着几分情潮后的软甜,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只是……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习惯现在的日子。” 说出来的话有些抽象,许初允怕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想了想,手指抚上他的脖颈,“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走的吗?” “嗯?” 江闻祈扣下她乱动的手指,耐心地回应。 “他处理完妈妈的后事,葬礼结束后的一周,就跟着妈妈一起走了。” 空气默了几息。 江闻祈很难想象,十八岁时同时失去父亲与母亲,这几年来,他的妻子,是怎么过来的。 只能更加用力地抱她。 似要将她烙入他的血肉,用他的身体去保护她。 “那时候我在想,那我是什么呢?我也是爸爸的女儿啊。”许初允声音颤抖起来,搂紧他的脖颈,泪珠好似汩汩不断的涌流,顺着他的脖颈落进去。 湿漉漉的。温热的。泪珠。 “为什么爸爸不把我一起带走呢?一家二口再在天上重新团聚。那时候奶奶捏着我的手说,她只有我了。我就想,再痛也没关系,一个人也没关系,不管怎样,我要活下去,爸爸不爱我,他更爱妈妈,没事的,我可以自己爱自己。” 江闻祈很沉很沉地呼吸。 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下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许初允说不下去了,肩膀轻颤着,单薄而又脆弱,像一折就断的蝉翼,靠在他的颈窝里。 江闻祈伸手抬起她的脸,捧住,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看着她脆弱的姿态,像是海中的礁石被潮汐拍打着,一下又一下,水滴石穿,烂成一团浆糊。 想抚平她所有的哀痛和难过。 想要她永远快乐。 永远不必自己一个人。 许初允闭上眼,感受到温热的吻再度落到她的眼皮上。 很轻,像樱花树下,簌簌飘落的浅粉色花瓣,亦像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她的眉眼上。 他吻她的眼睫,吻掉湿漉漉的水雾,用二十多年来最温柔的姿态,低缓地哄她:“乖乖,不哭。” 在江闻祈的安抚下,许初允也渐渐收住了眼泪,情绪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江闻祈忽而提起另一件事:“你说的他们也欺负你,他们是谁?” 一提到这个,许初允神色瞬间恹恹起来。 她把叔母叔父一家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江闻祈挑了挑眉,“他们胆子倒还挺大。” 简而言之,蠢人而已。 有想讹钱的心思,有道德绑架的勇气,唯独缺乏与之匹配的智力。 他的妻子还是太过善良了。 换做稍微心狠的一点,直接采取暴力一点的手段,她叔父一家无权无势,毫无背景,又是在江城,根本没有任何翻起风浪的可能。 “老家的房子,其实也就几十万而已,给我一点时间,我多接点戏,也能赚钱买一套给奶奶。奶奶已经八十岁了,我不明白,就为了几十万,为什么不能让奶奶安享晚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情分……” 许初允越说越茫然。 亲人到底算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你父亲不在了。” 江闻祈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动作缱绻厮磨,语气淡漠平静,“人死如灯灭,从你父亲生理意义上的死亡之后,你与叔父之间的联结没有了。” “为了一点钱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数不胜数,何况这只是你的叔父,你们之间还隔了一层。” “可、可是……奶奶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怎么能……”许初允不理解。 因为你的叔父结婚了。结婚的本质就是,有法律保障和维系的利益同盟,财产再分配。你的叔父有了新的利益同盟,自然会和你叔母一起,来逼迫你和你奶奶。 ∟雪满山岗提醒您《昨夜新婚》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许初允不知道江闻祈为什么能用这么冷静清楚到近乎残酷的口吻,讲述这些。 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有些残忍。 许初允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寒又疲倦,像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迁徙万里的候鸟。 她好想妈妈。 好想她自己的那个家。 许初允忽而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 “嗯?” “父母去了天上后,他们留在世界上的遗物不多,儿女算一件。”许初允说,语气平稳,尾音却轻颤着,又稳住。 “我呢。”许初允笑起来,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隐隐泪光,像倒映在琥珀里的遥遥月色,疏茫而又破碎,让人心中发涩, “不多不少,刚好算一件遗物。” 江闻祈呼吸微重。 微妙的情绪在心口滋长,泛滥,一点点束缚住。 “……小允。”他唤她,执起她的手背。 窗外月色温柔。 床头台灯投影在他身上,勾勒的光晕也温柔。 许初允不明所以地看他。 江闻祈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小允。” 他静静地看着她,说: “你不是遗物,是我的宝物。” 许初允怔住。 而后,许初允感觉到有什么坚硬微凉的东西,落到指尖。 许初允心头微动,低头看去。 昏暗的卧室,有璀璨莹润的光,影影绰绰地闪烁着。 蓝钻漂亮剔透,在纤细如葱的手指边,愈发显得夺目璀璨。 许初允低呼出声,“是之前拍下的那枚蓝钻吗?” 慈善晚宴上,那枚以1.17亿天价被拍下的13克拉蓝钻一度占据了新闻头条许久。 无数人猜测它的去处,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 “嗯。”江闻祈将钻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轻轻推进去,尺寸刚好,严丝合缝。 近距离看那颗蓝钻,美得纯粹无暇,像是超脱自然的奇迹,色泽浓郁似水,饱满精致,在夜色里闪着璀璨的光。 “喜欢吗?”江闻祈问她。 许初允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喜欢!” 她伸手再度搂住他的脖颈,像考拉一样紧紧抱着他,低低唤他的名字,“江闻祈。” “我在。”江闻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很清甜的果香萦绕着。 温香软玉满怀,她前面的恹恹和低落都被一扫而空。 被怀中人这样毫无保留地依赖着和拥抱着,江闻祈的心跳 也沉缓微妙,像是空落落的一角被堵上。 她出了些汗,空气里因为之前的动作盈着莫名的甜腻香气,显得诱人而又引人心潮浮动。 然而再难受,江闻祈仍是压抑着,替她将被薄汗沾湿的发丝拨到一边,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江闻祈。” “我在。”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好。” “我还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好。” “我很贪心的,我还要……”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江闻祈说,侧头亲了亲她的耳垂,“让陆林联系律师团队,起草协议,天亮我们就去财产公证。” 许初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全身都在抖。 他语气不似作假,不敢想象陆林和律师团队凌晨一点接到电话时的心情。 “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许初允笑着道,眼睛亮晶晶地歪头看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就算你只是短暂地哄我,我也接受。” “那我会哄你一辈子。” 他说话的神态那么认真,无名指上十几克拉的钻戒分量沉甸甸的人,让人心里踏实。 除了他,还会有谁愿意花一亿哄她呢? 又有谁会因为她家里的事,而千里迢迢放下工作回来呢? 她忽而仰起头去吻他的喉结,轻轻地舔咬着。 江闻祈一瞬间身体紧绷起来,嗓音微哑,语调压抑地警告她:“……你明天要早起。” “我只是想亲亲你。”许初允语气无辜,“亲你都不可以吗?” “可以。”江闻祈呼吸顿了顿,带着她的手移到别的地方,“亲这里。” …… 许初允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昨夜很晚才睡,此刻睡眠严重不足,许初允大脑昏昏沉沉的,只勉强睁开眼看了下窗外。 外面天色很黑,不知道几点了。 许初允很想伸手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摁亮看一眼时间,然而手臂酸麻得不行,抬不起来。 她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后便是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膛,他一手搂着她,似乎正在打电话。 说的是英文,很标准的美式口音,语速快且音量很低,内容听不真切。 许初允用手肘推了推后面的人,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困倦的哑,软糯糯的,惹人心怜。 另一边,美东时间下午四点。 OneVanderbilt大楼,会议室内。 突然出现的一道女声,所有参与跨国线上会议的高管们都是一愣。 白人高管们极少有能听懂中文的,只能面面相觑,眼神询问彼此。 “咳、咳咳——” 而左一,刚从国内调到美国的一个男人则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也涨得通红。! 第 58 章 新婚 江闻祈切断通话,从会议中离线,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了。” 许初允听到身后人的回答,第一时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随后‘啊’的一声,猛地坐起来。 她今天通告排得很满,六点就得去做妆造。 只是刚起身到一半,就觉得手臂散架似的酸痛,根本提不起来。 昨晚折腾到太晚,身体极度缺乏睡眠,许初允此刻眼睛也睁不开,闭着眼打了下旁边的人,“都怪你……” “怪我。”江闻祈捉住她的手,从善如流,“我给导演打个电话,休息几天?” “……”许初允依然闭着眼睛,“不要。” 江闻祈回来一次她就停工休息,算什么样? 砖肯定还是要搬的。 有些隐隐约约的庆幸,还好没有……又有些隐隐约约的后怕,如果只是这样都…… 许初允一边等身体彻底醒来,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下次一定得提前约法三章,譬如第二天她要早起上戏的话,绝对绝对不可以乱搞。 床头柜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一声声的,催促人。 许初允眯着眼睛,伸手到床头柜拿过手机,按下接通键。 那边助理小声道:“许老师,再不出发要迟到了。” “嗯嗯好的,知道了,我马上起来,不好意思。”许初允迷迷糊糊地应声。 助理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板回来的事,陆总助跟她打过招呼,她拿不准今天许初允还要不要去片场,也是本着职业素质大着胆子的电话。 好在,许初允一切如常。 等助理那边挂了电话,许初允才点了通话关闭,打了个哈欠。 “等会车上再睡会儿,我帮你穿衣服。”江闻祈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 许初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意识还有些许迷糊,只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江闻祈抱着她,替她一件件穿好衣服。 许初允闭着眼,靠着床头睡得朦朦胧胧,间隙睁开眼。 像是惊鸿一瞥。 只看到江闻祈半蹲在她身前,俯身下来将袜子给她穿好。 室内没有开大灯,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只有床头柜的一盏台灯光线昏暗。 一定是还在做梦。 许初允想,意识又沉沦了过去。 热毛巾轻擦过脸颊,柔和沉缓的力度,仿佛细胞都舒展开。 许初允终于清醒,睁开了眼。 她看到自己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身后还垫着一个靠枕,供她靠着。 “醒了?”江闻祈问她。 许初允点了点头。 江闻祈俯身来抱她,许初允‘啊’的一声,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抱到洗手间才放下,而后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和水杯递给她。 许初允接过,慢吞吞地漱了口,才道:“江闻祈 ……” “嗯?”江闻祈在旁边刮胡子,一只手还揽在她的腰上。 “没什么。”许初允洗漱完,放下杯子,看着他动作。 洗手台上除了她的瓶瓶罐罐之外,还有些新的男士洗面乳和须后水。 很清爽的薄荷味,是他惯用的味道。 许初允就在旁边等着江闻祈也收拾完成完成之后,伸手去抱他。 即便她在女生中身高已算高挑,她的发顶也才堪堪到他下巴。 像是刚好榫卯结合的两根木头。 “怎么了?”江闻祈搂紧怀里的人问。 即便是穿着层层叠叠的冬装,她也依然纤细单薄得惊人。 许初允头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闷声问:“你什么时候结束工作回国呀?” 江闻祈唇角微勾,“我还没走,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了?” 许初允伸手锤了一下,江闻祈才收了几分笑意,低声道:“我尽快。” 收拾完下楼上车,司机依然是老熟人永叔。 许初允只上车时跟永叔打了个招呼,而后就抓紧一切时间补觉。 只是睡不安稳,中途许初允摁亮手机看了一眼,距离六点只有五分钟了。 她靠在身旁人宽阔的肩膀上小憩,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控诉极度缺觉。 江闻祈侧头,替她将奶蓝色围巾的一角拨好,凝视着她浅眠中白皙小巧的脸,微皱的眉头。 心头也微动。 他忽而低声道:“我给你请个假,你回酒店睡一个上午,好不好。” “……不行。”许初允闭着眼睛,明明困得魂都快飞了,她声音还是极其坚定,“我不能耽误剧组和大家的进度。” 她是从小角色过来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上头一个演员的罢工或者不配合,会造成下面多少工作人员的不便。 江闻祈低低一声叹息,不说话了。 许初允准时做完妆造到达片场,现场人影嘈杂,几百号人都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实际一开拍,她就立马精神十足,眼神有力,再也看不出前面的困倦样。 也无人知晓她昨天晚上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然而不知是不是许初允的错觉,原本每天都要拍到晚上十一二点的紧凑戏份,现在却被稀稀疏疏地拍开来,连着几天都很早就结束了。 也不必再每天早起,给的时间都极其充裕。 许初允觉得不对劲,派助理过去问了一下,助理回来后说:“统筹老师说是之前的安排不太合理,于是这两天重新安排了一下,力求效率最大化。” 许初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酒店,许初允惯例先洗澡,刚吹完头发,就收到了江闻祈的消息。 W:【到酒店没?】 许初允回复:【嗯】 那边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许初允点了接通。 时间掐得太过准确,让许初允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他在。 这样想着,许初允也直接问了:“你是不是跟统筹那边打招呼了?” “没有。” 江闻祈说。 “真的没有?”许初允狐疑。 江闻祈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也没说错。 这种小事,根本不必他亲自去说。底下人会察言观色,提前将一切打点到位。 揣摩老板的心思,也是每个总助必备的技能之一。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到酒店了?时间还掐得这么准。” 江闻祈无奈:“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老板是谁?” 许初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是盛汇的幕后老板,从下属那里得知她的行程动向再正常不过。 “你在外面吗?” 许初允问,看到他那边的背景,像是在户外,能看见湛蓝如洗的天际和连绵起伏的远山,天高云阔。 “嗯。”江闻祈应了一声,解释了一句:“跟朋友出来聚一下。” 许初允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另一边,高尔夫球场。 大片大片的绿茵连绵,小道两边是郁郁葱葱的乔木灌木和松柏,林克斯风格的顶级豪华球场,发球台种满了深绿色的雀稗草。 远处是无垠无际的湛蓝大海,可以看到自然的日出日落,共同涂就一幅绝美的厚涂油画,舒适优美的环境让人心情放松。 看到江闻祈挂完电话回来,RABankFund的副董事长Patrick笑着调侃:“难得看你回美,好不容易约你一次,怎么出来打个球还有这么多电话要接?” 江闻祈极淡地笑了一下,手中慢条斯理地擦了下球杆,这样的动作做来也显得温文儒雅。 Patrick又劝:“Jiang,像我们这样的,忙是永远忙不完的,你得学会像我一样,享受生活。” 他话音刚落,旁边球童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毛巾,江闻祈已经微扬起球杆,手臂薄肌线条明显。 砰! 极轻而短促的一声响,球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凌厉的抛物线,远远地,直至落到绿茵上。 众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看到那个小球顺着驱力前行,而后利落地滚入黄杆下的洞。 一杆进洞。 “Gdball!” “ww,!elegant!Jiang,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Patrick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不吝言辞地夸赞起来。 大意就是说江闻祈的打球风格像是一种艺术,如同他在商界的手腕,雷厉风行,绝无任何多余。 面对对方不遗余力的夸赞,江闻祈不置可否地将球杆递给旁边的球童,只道:“今天我请诸位。” 旁边的华裔球童难掩兴奋地去捡球,他今天真是撞大运,这样的机会几年都难得一次,在场还都是身价不菲的老总,估计着这场进球的小费下来都得几十万美金…… “看来今天Jiang要大出血了,球场几百个员工呢。” “不如晚宴多开几瓶酒庆祝吧,要Jiang那个酒庄的。” “看得出你馋Jiang那个酒庄很久了……” 众人都在庆贺进球的好兆头,笑聊着,旁边MEA的一名高层眼看着话题被转移,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Jiang,你前两天突然回国,是为了什么?” Jiang的态度一直游离不定,他想趁今天这样的特殊日子,问清楚对方是不是对合作有什么不满意。 这句话淹没在众人的庆贺之中,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 出乎意料地,他听到江闻祈忽而开口:“为了哄我太太。”! 第 59 章 新婚 原本计划一个月剧拍完,许初允紧接着进组,开始《姝色无双》的剧本围读。 这部剧导演原本拍电影比较多,也是无奈之下降级来拍电视剧。 从一次剧本围读,许初允就察觉到了导演处事风格,与以前接触过任一个导演都不一样。 围读现场,导演让工作人员把他们带来的所有剧本都收了起来,每个人发了一张白纸,要求每个人先三个贴切且精准词语,来形容自己所将要饰演的角色。 再三个词来形容自己,最后再在两者之间找到联结。 一场剧本围读稀里糊涂地结束,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按照一般流程来说,围读结束就要正式开拍,然而这次也没有开拍,甚至连通告都迟迟没拿到。 众人对于时开拍都心里没底,不免都有些人心惶惶,揣测是不是资金断链,或者STAFF组出了什么问题要换人。 男二让经纪人帮忙递话问了一句:“初合约不是签三个月吗?还不开始?再晚一点可会影响我下个剧档期。” “你可以不演。”导演只平静地道。 一句话,顿时男演员堵了回。 男演员讪讪地道了歉,自己找了个阶梯下了。 没有开拍这段时间,许初允也在酒店里专心研读原著。 原著在上高中时候就看过。 这个故事是仙侠背景,很长,剧只截取了其中一个单元来拍。 这几年仙侠题材盛行,按理说是已经是圈内拍烂了素材,然而原著不一样,并不是拘泥于男主爱情单薄,而是偏群像,每个配角都有血有肉,极其吸睛。 有家国大义,有师门传承,亦有同袍情分、萍水相逢,更有热烈爱与恨,责任与义务,笔锋细腻,擅长于小处见真章,细节触动人心而发人心省。 许初允刚细读完一遍原著,做了二本人物小传,二次剧本围读再次开始了。 这次男主演都没来,只有其余人来了。 导演不甚在意,依然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方式。 许初允也不再是坐冷板凳角色,哪怕只是四,导演也极其重视,予了莫大信任。 “初三个候选人资料摆在我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力排众议选了你吗?”私下交流时,导演曾这样问许初允。 许初允摇了摇头。 “为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一些与角色本身贴合特质,但是你似乎自己没发现。” 导演点了点许初允做小传,意味深长道:“现在你得先找出来。” 许初允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段时间,天天不是公司舞蹈室里练习仪态和走路,以做到导演要求‘行路如风’自然洒脱意境,就是在酒店里对着剧本和原著深思,企图抓住那一丝导演想要贴合角色本质。 江闻祈电话来时候,许初允正穿着薄薄毛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纪录片,桌上都是散落纸片。 点了接通,许初允隔着屏幕看那边人。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两个月。 原本说好半个月出差无限期拉长,许初允算是不怎么关注财经新闻人,然而最近偶尔刷到相关新闻,也嗅到一丝不寻常气息。 没说,许初允也就没有提,也没有催回来。 想这些天,许初允就会送那枚漂亮蓝钻戒指拿出来戴一戴,美丽事物看着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中途许初允也问过这么昂贵东掉了怎么办,江闻祈只轻描淡写地说有保险。 “最近都在研究这个角色,我感觉我好像抓住了一点灵感,但是导演指示太玄妙了……” 隔着屏幕视频,许初允忽而停下话音。 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屏幕那端。 江闻祈察觉到这边没声音,微抬眼,分了几缕神问:“怎么?” “就是突然好想你。”许初允说。 江闻祈手中动作顿住。 凝视着屏幕那边许初允,喉结极细微地滚了滚,“有多想?” 许初允歪头,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想和你每天一起睡觉那么想。” 江闻祈微不可查地侧头,扯松了一点领带。 “……别撩拨了,小允。” 哪怕确实很想飞回陪,然而隔着屏幕,最终只为一声低哑叹息。 许初允抿了抿唇,自己先为这么肉麻话不好意思起来,笑:“你是不是要吃饭了?先不扰你了,午安。” 挂了电话,许初允继续低头忙碌。 年初,除了手头紧要剧之外,各大平台活动也分外多。 经纪人手下艺人多,资源分配有限,许初允穿还是上次那家品牌高定,然而对于许多四五线小艺人来说,已是极优秀时尚资源了。 红毯上,镜头前,温意笑靥如花,亲密地搂着胳膊。 镜头之后,内场一段没有摄像机和媒体路上,温意就松开了手。 许初允垂眼想着事情,忽而听到旁边温意开口:“借不到别了?怎么翻来覆都是这个品牌?” 言语里是居高临下炫耀和嘲弄。 温意最近饰演二一部剧小爆了,可谓是春风得意,这次活动也意外借到了六大蓝血之一高定首穿,时尚资源一整个大跳跃,上了一个等级。 许初允没理,直到落座之后才回呛:“温老师这么厉害,怎么还和我一排座位呢。” 温意一噎。 座位是按照咖位来排,任凭粉丝在外如炫耀时尚资源多好,如得意,现实就是,下咖位依然跟之前一样,没飞升。 小生也许一部爆剧就足够升咖,然而小花却需要更多部剧加持自身。 温意干脆换了个话题,“我还以为你真搭上什么大船了呢,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你背后那位金主,好像对你不怎么舍得?” 轻飘飘地看许初允一眼,进一步压低声音,语气里毫不掩饰恶意: “你 在……上,没让人家满意?还是说你金主实力不怎么样?” 许初允侧头看向温意。 只觉得对方是最近太过得意,以至于有恃无恐,走火入魔,才在这样公众场合,说出这种话。 眼神示意不远处镜头,缓慢道:“温老师,慎言。” 自始至终不卑不亢平静态度,落入温意眼中,更像是烈火亨油,燃烧得愈发热烈。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嫁入豪门?那些大人物,要什么人没有。不说娱乐圈,就是身边名媛千金,秘书下属,哪一个不是有着别样心思?” 温意轻声嗤笑,像是在嘲笑许初允捞到最后一场空,代言广告或者连像样主剧一个都没有。 许初允只对方记恨上次丢面子事,没理,直视前方,极其专注地看着台上主持人串词。 温意得不到回应,也觉得没趣。不过这一番输出自觉发挥不错,上次受过气都发泄出来了。 轻叱一声,跟旁边另一位艺人聊了起来。 参加完这类公司安排、无法推脱掉活动,许初允回酒店开始闭关,偶尔累了就抽空回看奶奶一眼,权做放假。 初春料峭一天,许初允收到江闻祈消息: 【下楼】 这段时间经常收到江闻祈点外卖,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是私人餐厅餐食,这次应也不例外,许初允随便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了。 许初允在楼下左顾右盼,有些茫然,没看到想象中人。 低头正欲发消息询问。 一条未读消息提示蹦了出来。 W:【转身】 许初允似有所感地转头—— 眨了眨眼,彻彻底底地愣住。 酒店门口淡白色梨树之下,立着一个修长挺拔身影。 清透春日阳光,映照出深邃眉骨和高挺鼻梁,眼眸淡漠而克制,就站在离不远处地方,脚边是堆积梨花花瓣。 微冷春风吹过,淡白色花瓣在风中翩跹。 眉眼淡淡倦怠,风尘仆仆,唯独在看向时稍微有些波动。 明明只是几个月未见,却感觉隔了好久好久。 陡然见到昨天还在太平洋彼岸,朝思暮想人,许初允眼眸一点点地点亮,而后小跑过,扑进怀里。 像一场梦。 江闻祈伸手,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怎么突然回来啦?”许初允在怀里蹭了蹭,嗅到熟悉安定味道,撒娇,“都不跟我说一声。” 江闻祈嗯了一声,只道:“等会上车说。” 许初允点点头,退出怀抱,口罩戴得严实,压了下帽檐。 江闻祈大衣换到另一个臂弯,右手来牵。 掌心温热干燥,刚刚好整个手完完整整地纳入掌心,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虎口。 只是刚走几步,觉得背后微凉,许初允转头看。 最近一年都泡在剧组,对镜头极其敏感,酒店周围一切如常。 像是错觉。 上了车,江闻祈俯身过来替系安全带。 跟平常一样,一贯冷淡眉眼,看不出心绪。 然而许初允自觉自己现在对江闻祈有一定了解,察觉到了一丝别气息。 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是什么事让突然回国? 许初允心底忽而生出一丝细微不安。 “怎么突然回来了?”许初允问,“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像是应证了直觉。 系好安全带,江闻祈低头吻了吻额头,淡声道:“爷爷病危了。”! 第 60 章 新婚 许初允‘啊’地一声,捂住了嘴,“怎么会这么突然?没看到新闻说啊……” 江盛集团创始人病危这样大的消息,她没听到任何风声。 “消息封锁了。”红灯时分,江闻祈侧头看了眼车窗外的街景,声音平静,“江家乱,让外人知道会更乱。” 许初允脑子乱嗡嗡的,不解:“江爷爷不是退休很久了吗?为什么江家会乱?” “主要是遗嘱问题。”江闻祈说。 许初允脑海里顿时闪现过这些年看到过的,豪门争家产的新闻,禁不住抿唇深思起来。 江闻祈看她一眼,看出了她的担忧,“放心,乌合之众,掀不起大浪。” 半小时后,江城最有名的私人医院映入视野。 这里常年服务的都是明星亦或者商业巨擘、政界大鳄,绿化面积极大,空旷而阔大,一路上经过好几道哨卡,才达到一栋白色建筑前。 住院部被提前清场过,电梯来到七楼,越过行色匆匆的医生和护士,大厅里气氛压抑。 许初允看到了许多或眼生或眼熟的面孔,有常常出现在新闻栏目的,也有本地企业知名的人物,有家宴上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看到江闻祈过来,有人让开路来,低低唤了一声:“二哥。” 江闻祈淡淡颔首,算是应了。 前面那个人的招呼像是一个开关,亦像是投诚的信号,人群让开来。 紧接着其他人也挨个开始语气恭恭敬敬地唤。 “祈哥。” “二哥。” “江董。” “……” 而后,江闻祈站定。 人群中心的江永涛视线也落在江闻祈身上,锁定。 一父一子,就这样视线交汇。 明明两人面色都如常,周围人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气氛绷紧,仿佛有看不见的钢筋缩成一线。 涌动着不明的暗流。 最终,江永涛率先开口打破安静:“一起进去看看你爷爷。” 江闻祈垂眼微扫,几息后,点了点头。 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ICU重症病房隔开来,在七楼的另一侧。 江闻祈作为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且最得信任的子孙,而江永涛作为曾经的掌权者和老爷子的大儿子,两人一起换上无菌服进去了。 其他人都只有在外面等消息的份。 待父子两的高挺背影消失之后,大厅里原本的安静也被打破,众人低声交谈起来。 遥望过去,人人神色焦虑担忧,然而那情绪并不真切,眼神里更深的,是一种无言的野心和欲望。 他人窃窃私语着,偶有视线投放在许初允身上,打量着她,像是在斟酌她的身份和来头。 许初允在外面等着,神色自若地收下那些人的打量。 只是从那不算善意的视线里品出一种味道—— 像是在看一个隐形的家产争夺者。 许初允等了会儿,有些口渴?_[(,她环顾一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面容秀致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察觉到她似乎有所需要,笑容甜美地走过来,温言细语地问她有什么需要。 “要一杯温水,谢谢。”许初允说。 护士很快回来,除了温水外还有一些糖果茶点,温声问她要不要去下面的休息室专间等,这里大厅每天消毒,味道可能闻着不舒服。 私人医院的服务确实没话说,许初允摇了摇头:“没事的,您去忙吧,不打扰您工作。” 许初允吃了一颗糖补充能量,又喝完了温水,等了一会儿,大厅里的消毒水味闻久了确实有些闷,她总会想到一些之前在医院的不好记忆,便下楼去花园里散散气。 只是她刚在石凳上坐定,就听到不远处灌木后响起一道女声和男声。 “这次到底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啊?”女声语气有些急促尖锐。 “我怎么知道……我连上七楼的资格都没有。” “江彦秋,你到底能不能给我个准话,而不是老是给我画饼,一年前不也说老爷子要死了么,去了美国半年,又好好地回来了,当初说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你别急宝贝,等老爷子走了,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我一定娶你进门……” 许初允侧头看去。 年轻男人留着美式刺头,五官俊美锋锐,眉眼隐约能看出几分与江闻祈相似的影子,正堆着笑哄着另一个棕发女人。 是很久之前,许初允来医院时在电梯里见过的两个人。 “娶我有什么用,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同样是孙子,你这个孙子怎么当得这么失败,到时候我和宝宝吃什么喝什么……” 女声语气缓和下来,但仍是娇声指责着。 “不会的不会的,宝贝,还有家族办公室和信托基金呢,每年现金流就两千万,而且我妈那边还有股权和不动产,只要那个老不死的走了,我养你和宝宝肯定是没问题的……” “才两千万……” 听内容,应当是江爷爷的孙子,江闻祈同父异母的弟弟。 江爷爷还在ICU病房里生死未卜,而现在他的孙子却在和自己的女朋友迫不及待地讨论他死后的事。 许初允冷不丁地嗤笑出声。 为人性,也为现实的丑恶。 那边年轻男人听到声音,警惕地看过来:“谁?” 许初允没说话,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江彦秋看到是个有几分眼熟的面生女人,几秒后想了起来,语气顿时轻蔑起来,“笑什么?一个戏子而已,真以为自己能来分一……” 许初允还未出口回怼,江彦秋已经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说谁戏子呢!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是一个骄纵明亮的女声。 许初允循声看过去,却讶异地发现,帮她回怼的竟然 是秦思婉。 这位大小姐不知何时出现,依然穿得靓丽姝色,正双手环胸站在江彦秋的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他,“长本事了啊江彦秋?再说一遍试试?” 江彦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想起秦思婉也喜欢在娱乐圈玩当演员的游戏,点头如捣蒜地道歉:“演员,是演员,我说错了,对不起……” 他一边道歉,一边心中叫苦。 秦思婉全江城出了名的骄纵跋扈,偏偏江永涛还极其宠她,从她明明姓秦,还能得知江家的一手消息就能看出来。 见江彦秋这么没骨气地道歉,秦思婉轻叱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他。 她路过许初允身边,许初允本以为按照秦思婉的性格,少不得也要阴阳怪气她两句,没想到秦思婉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 许初允没在花园里呆多久,就回到了七楼。 回来时刚好江闻祈和江永涛两人从病房里出来,其他人顿时围了上去,纷纷道:“堂伯怎么样?” “二叔父还好吗……” “舅老爷能挺过来吗?” “遗嘱是不是按照一年前立的那份?” 江永涛没说话,只是脸色微沉地一扫,其他人便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见众人配合地安静下来,江永涛才沉了沉嗓子,开口:“老爷子现在体征平稳……” 人群熙攘间,没有人注意到,江闻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走到大厅角落外的露台。 只有全程都注意着江闻祈的许初允看到了。 她跟着走到露台上去。 外面天色阴沉,风很大,吹动前面人的碎发,显得那道颀长高挺的背影多了几分寥落和萧瑟。 他指尖夹着一根烟,烟雾从修长的手指缭开,手腕搭在阳台上,眼轻垂着,有几分晦暗不明。 “爷爷状况怎么样?”许初允走过去,轻声问。 江闻祈没回头,只道:“不太好。” 许初允前面听到众人讨论的,病危通知书已经下了一张又一张,老爷子微薄的半条命都勉强靠仪器和药物吊着,几乎是跟死神在抢人。 “会没事的,爷爷之前不也恢复得很好吗?”明知语言苍白,许初允还是一遍遍地安慰他。 江闻祈低低‘嗯’了一声。 “现代医术这么发达,国内没有办法,国外呢?有没有考虑过再去国外看看?”许初允问。 “试过了。”江闻祈说。 许初允恍然想起来。 一年半之前,她和江闻祈领证后的第三天,江闻祈就带着江爷爷出国了,一去就是半年才回来。 同时也是回国后,她在官网上搜到了他接管集团的公告。 许初允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再说。 好像一切语言都在此刻变得苍白。 明明不久前,江爷爷还是精神矍铄的模样,能笑着应下怼他的高秋莲,甚至吃完饭之后还和奶奶一起去江边散步叙 旧聊天。 人生无常。 “爷爷,可能就这两天的事了。” 江闻祈说完,顿了顿,几秒后,才缓声道:“你看要不要告诉奶奶,来见最后一面。” 许初允捏着手机,一时间有些沉默,喉咙有些艰涩。 要告诉奶奶吗?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像是兜兜转转的宿命感。 一年半前的画面再度重现。 那时也是在医院,只不过不是私立医院,是公立医院。 也是同样嘈杂黯淡的医院长廊,人来人往,生离死别,麻木焦躁。 她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他,疏淡而又矜冷,吩咐陆林递给她一份厚厚的协议,许下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她匆匆签下那份合约,第二天领了结婚证,第三天,奶奶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也出国离开了。 一年多过去,像是场景再现,只是当时以为各取所需的合伙人,变成了她真正意义上的丈夫。 而现在,死亡的气息再度来临。 任凭江爷爷在这之前是多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又凭一己之力创造了多么大的商业帝国,坐拥无数财富、地位、权利。 最后,生命的厚度和重量终究被化成一张轻薄的病危通知书。 同时还有一群人翘首以盼着一个老人的死去,来瓜分其留下的巨额遗产,蠢蠢欲动着。 许初允看了眼外面天色,明明是下午三点的大白天,却乌云笼罩。 似是预兆着暴风雨的来临。 “……江闻祈。”许初允忽而唤他,伸手去轻轻触碰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很凉,贴上去的瞬间冷得许初允掌心颤了一下。 “嗯?” “不管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许初允说,“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江闻祈侧头看她一眼,忽而将烟换到另一只手,空出右手,将她颊侧的发丝挽到耳后。 “好。”他说,翻手回握住她的手,力度有些紧,紧得她有些发疼。 连带着她的心也疼得发涩。! 第 61 章 新婚 许初允没呆多久,就收到剧组通知,明天就要开拍。 导演的行事风格令人捉摸不定,连带着突如其来的开拍也是。 别的剧组开机当天都是翻遍黄历选一个最好的日子,唯独他突然通知第二天就要全员到位准备开拍。 统筹那边也是连夜加班才出的通告表,许初允看了眼剧组群消息,私下询问,能不能把她的戏份延后一两天。 经纪人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明天有什么事?” 许初允捏着手机,遥望了一眼露台上的身影,轻声道:“有个很重要的人的亲人生病了。” “你家人吗?”那边经纪人问,“如果直系亲属病重,可以带着病历去导演那边请假,这个导演要求比较严格,也确实很有实力,千万不能得罪。” 许初允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 江爷爷病危的消息都封锁着,她不可能去找江闻祈要爷爷的信息,更不可能这个当让江闻祈帮她去跟导演请假。 她沉默的当,那边经纪人继续劝她: “你应该知道,一个好的剧组,好的剧本,好的角色,对于一个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女演员来说多重要。错过这次,你以后未必还有这么合适的剧本和好的班底,但凡你有一点事业追求……” 许初允安静地听了很久,呼出一口气,应声:“知道了,王姐。” 当晚,许初允打电话给了奶奶。 凌晨一点时,江爷爷短暂地清醒过几l分钟,将高秋莲和许初允先后叫了进去。 许初允不知道江爷爷跟自己奶奶说了什么,只知道高秋莲出来时,自己记忆中从来没哭过的奶奶,眼眶有些湿润,像揉皱的老树,被暴雨浸湿。 哪怕是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奶奶也只掉过几l滴泪。 轮到许初允时,江爷爷已经意识不甚清醒,只是口中呢喃着什么。 许初允俯身凑近,耳边只模模糊糊地听到几l个字眼。 婚礼。 对不住……你和……小祈。 许初允隐约明白了江爷爷的意思,大概是说因为他,让她和江闻祈闪婚,没能举办盛大的婚礼,甚至未曾公开承认她的身份,是他和江家对不起她。 那又对不起江闻祈什么呢? 许初允不知道。 或许还有别的意味在里面,她不清楚,这样的时刻,也同样没有探究和深读的必要了。 许初允咬着唇,侧过头,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第二天,许初允一早就准时进组。 中午吃饭时,许初允看到自己手机界面蹦出一条推送提示: 《江盛集团创始人江崇庭因病去世,享年89岁/财经快讯》 许初允心尖猛地一缩,手指颤得差点拿不稳手机。 哪怕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毫无预兆。 昨晚还见过的活生生的人,几l个月前还一起吃过饭 的、精神矍铄气色极好,风趣幽默的老人,最终被一条不带任何私人口吻的报道,突兀地划上人生句号。 像是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只是瞬间的狂风大作,灰尘扬起,树叶吹动。 暴雨便如期而至。 惊雷阵阵中,将来不及躲雨的路人淋得浑身湿透。 许初允蹲下身来,半捂住脸,将湿润一点点逼回去。 她尚且如此,许初允不敢想江闻祈心情如何。 稳定好情绪之后,等戏的间隙,许初允打电话给江闻祈。 然而他那边一直通话占线,无论是工作号还是私人号都是如此。 她再打给陆林,依然是通话占线。 而后大大小小的报道前仆后继地出来,占据了热搜前十,很快便刷屏霸榜大半页面。 直到两小时后,江闻祈回拨给她。 “你专心拍戏就好,爷爷的后事不用担心。” 那边江闻祈身侧似乎很安静,听得见高处空旷的风声,远处有细碎的嘈杂声响,遥遥的,听不真切,“如果有人找你,一概不用理。” 他语气淡然,音量不大,却意外的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江闻祈。” 许初允轻声唤他。 很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譬如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爷爷一定不希望你太过难过,又譬如…… 然而一切在他冷静到平淡的态度面前,显得苍白。 “……节哀。” “嗯。” 江闻祈低低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葬礼持续一周,首日只有江家人,第四天开始是公祭,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好,我知道了。” 许初允柔声道:“我今晚想办法早点下戏过来陪你,好不好?” “不用,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江闻祈说。 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两人没聊几l句,江闻祈交代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许初允跟副导演讲明原因,想早点下戏,副导演看在她之前工作态度的份上,很是爽快地应了。 许初允又去找导演那边请假。 “我体谅你家里人去世,给你两天时间去处理这些,够吗?”导演问。 等许初允点点头之后,导演又道:“没有下次了,懂吗?我理解你,你也要理解我。” 许初允只能应声:“知道了。” 晚上下戏,许初允打电话过去,江闻祈却不让她来医院。 “怎么了?”许初允问,有些担心,因为听到了他那边极其喧嚷的声响。 “没什么。”江闻祈说,而后掩着话筒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边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放开听筒,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几l分,“你先回家乖乖等我,好吗?” “……好。”许初允选择相信他,不给他添乱。 许初允和高秋莲这段时间都住在经纪人推荐的那 个高档小区,许初允到家后将地址发给他。 许初允催着奶奶先回房睡,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江闻祈回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近日身心疲乏得很,难得脱离片场的杂乱环境,四周安静,很快就陷入深睡。 直接被密码开锁的声音惊醒。 “回来了?”许初允迷迷糊糊地睁眼,余光看到玄关处的身影。 “嗯。” 江闻祈脱掉外套和围巾,挂在一旁,而后看向沙发上的许初允,“等睡着了?怎么不去卧室睡,小心着凉。” “不会的,我身体没那么弱。” 许初允抬眼,看到他眉眼中淡淡的倦怠,和微皱的眉头,心中难受。 她伸出手去抱他,另一只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心,“而且我想你一回来……就能看到我。” 江闻祈反捏住她的手,更有力地回抱她。 力度很大,像是在抱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许初允算是很能忍疼的性子,只是他的力度太紧,许初允忍不住轻吟出声:“疼……” 江闻祈动作微顿,松手起身,说了一句抱歉,“我先去洗澡。” “带换洗衣物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许初允问。 江闻祈指了指旁边的纸袋,言简意赅道:“助理备了。” 许初允点头,叹自己关心则乱。 这种小事,他身边早有人打点得整整齐齐,不会让他为这些小事费心。 许初允在客卫里洗漱完,回到主卧,换了睡衣上床。 浴室里传来花洒的淅淅沥沥声,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这段时间超负荷运转了很久,又急匆匆地请了假过来,此刻有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感。 像是绷紧的钢线终于被剪断,杂乱无章的一切都被安顿好。 许初允脸沾上枕头没多久,抵挡不住睡意,又眯了过去。 中间意识到浴室里的淋浴声停了,身侧没有人上来,阳台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 许初允努力抗拒着那种消磨侵蚀骨头的睡意,睁开眼,看到阳台的修长身影,湮没在浓稠的夜色里。 她起身,找了件外套,无声地走到阳台,替江闻祈披上。 江闻祈侧头,看见她,一边将指尖的烟揿灭,一边伸手来牵她的手,缓缓与她十指相扣,“怎么不继续睡?” “你不在旁边,我睡不安稳。”许初允晃了晃他的手,撒娇,“回来陪我一起睡。” 其实是她不想看江闻祈在外面抽一整夜的烟。 江闻祈明知她只是变着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好。” 回房间前,许初允回头看了眼阳台外。 天边夜色微凉,灰蓝色的夜幕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像是去了天上的人,在遥望地上的亲人。 …… 第二天,家属致祭。 葬礼的前三 日,仅限江家人和交好的世家朋友。 许初允登记后,隐没在有序的人群里,随队伍前进,直至俯身轻轻将花束放置在灵柩旁。 洁白的马蹄莲,黄白相间的菊花,间杂着黄英草。 凝视着灵堂之上的那张黑白遗像,又觉得像一场梦。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什么工作,什么冷静,她都想撇开。 这段时间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陪伴着他。 可她不能。 他有很多事要做,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再多的话语和情绪,也只能等,等到卸下白天的面具,等到黑夜笼罩,再敞开来。 在这之前,她必须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做好她应当做的一切。 跟江爷爷告别之后,两天假期也满,许初允回到了剧组。 接下来的日子,江闻祈虽未开口跟她提过家里的事如何,但是从近日来大大小小不断的新闻标题,或夸张或客观,都可以略窥风暴中心的一隅。 《遗产分配成焦点,巨额遗产最终花落谁家》 《中媒盘点:江崇庭逝世,千亿遗产何去何从?》 《江盛集团今日发布讣告:江盛创始人兼股东江崇庭……》 《疑似财产分配不均,江崇庭子女发声》 《远洲集团运营总监秦女士发文声明:离婚已久,从未参与江家遗产纷争》 …… 传闻愈扩愈大,愈演愈烈,无数人参与这场讨论。 甚至在片场的时候,许初允都能听到旁边两个电影学院、被选上龙套的女演员,等戏时忙里偷闲地拿着手机讨论: “有媒体报道说是三千亿,这得多少钱啊我的天哪……” “不止吧,只算了不动产,还没把市值千亿的上市公司算进去。” “国外的是不是也没算?感觉这都只是冰山一角。” “而且,听说这一任接替的江董才二十八岁诶。” “二十八岁,这也太年轻了吧,” “结婚了吗?有没有人知道?” “长得帅就算了,还这么有钱,名校毕业,buff叠满,这是什么上帝炫技之作。” “就算没结婚肯定也有女朋友,别想了,轮不到我们的,做什么春秋大梦……” 许初允听见她们频频讨论的话题,没忍住,看了一眼。 大一的学生们还透着一种无邪的清澈,察觉到许初允的视线,很是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吃瓜。 许初允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们是在看江盛官方授权的媒体进行的公祭直播。 正在举行大殓和出殡仪式。 乍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闪光灯如昼,众人都着黑色正装,神色沉敛,胸前别着一束秀致肃容的白花。 清明时分,冷雨戚戚。 镜头扫过,人群前面的秦思婉一身黑色,与以往的亮丽不同,她眼眶通红,却一滴泪都没掉,只是盯着墓碑。 而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垂眼看着眼前的灵柩卍卍[,侧脸线条分明利落,眉眼似乎比之前更深邃瘦削一些,更添几l分矜冷克制。 手工定制的高级黑色西装,走线流畅干净,衬得他肩宽腿长,袖扣依然是那一枚泛着微冷银光的鸢尾花袖扣,佩戴着白纱。 似经过风霜雨雪,冬寒霜冻,节节分明不折,却愈发挺拔的松柏,更添几l分成熟和内敛。 细雨迷蒙,模糊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原来秦思婉是江家人?怪不得出道以来的资源这么好】 【一眼捕捉到我命定的老公!】 【直播好像比照片还要帅,这个气质,真的绝了……】 【江太太来了来了】 【怎么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啊啊啊】 【亲爷爷死了能不破碎吗,还有一个偏心的歪屁股爹】 【听说他亲爹三任妻子?每任都不是省油的灯,这豪门掌权人也不好当啊】 【啊??你们在哪吃的瓜?哪来的三任,我怎么不知道】 【新闻啊,一任更比一任跳得凶】 雨声连绵淅沥,持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们也肃容祭奠。 像这样的葬礼官方场面,前排的媒体都是跟主家交情好或者私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 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稳稳地穿过雨声传来: “先祖父……” 他垂眼平静地念着讣告,一贯的从容不迫,即便是江盛的创始人,整个集团最初的主心骨和顶梁柱逝去,亲祖父的离去,他也一贯的平稳。 像是血肉之下看不见的坚硬骨粱,牢牢地,撑住了。 “许老师,麻烦过来走一下光位。” 那边工作人员在叫,许初允忙轻声谢了一句,匆匆过去。 当天工作结束时已是八点多,许初允打电话给江闻祈,那边提示占线。 没办法,许初允发消息问陆林:【他最近很忙吗?】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初允等了一会儿,陆林发来一条消息: 【按理这话我不应当提,但想请许小姐您亲自来公司一趟。】 许初允视线落到这行字上。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隐含着关心之意。 不论是作为下属的角度,还是多年的情谊,都有迹可循。 之前江闻祈的行程陆林每周都会同时汇报给她,但自从江爷爷病危之后,这一行为就中断了。 许初允知道他是不想让她担心。 她回复:【好,我知道了。】 晚上九点半。 江盛总部大厦。 许初允到达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前。 陆林提前吩咐过前台,前台核对过许初允的身份之后,许初允顺利地取到了江盛的员工牌,一路刷卡乘电梯到78楼的秘书部。 哪怕已快到深夜时分,整个商务CBD 区仍是明灯如昼,透彻敞亮。 从高楼俯瞰,无数车流和灯带汇聚而成一条缓缓流动的银河。 而后陆林将她领上顶层,不同于上次来顶层执行董事办公室的空旷寥落,此刻整层人人行色匆匆,忙碌无比。 打印机运转着,空气中都是油墨的香气,许初允看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苏秘书抱着资料,踩着高跟鞋步履匆匆,敲门进了一间会议室。 刚好许初允跟着陆林路过这间会议室,透过半开的门,瞥见里面人人西装革履,如临大敌,气氛紧绷着。 陆林走到执行董事办公室门前,先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声后,推门提醒:“江总,下一场会还有十五分钟。” “嗯。”江闻祈淡淡应了一声,视线未曾从眼前的淡蓝色屏幕上移开。 办公室的门随后被合上。 空阔的办公室内回归安静,而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闻祈拧起眉,正想着今天陆林怎么做事不甚妥当,抬眼却看见一双熟悉的清润眼眸。 盈盈如水。 许初允走到办公桌,看着眼前人抬眼,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对方扣住了手腕,一把拉过去。 跌坐在了他怀中。 许初允今天穿了一条连衣裙,外搭了一件开衫,裙子的面料很薄,此刻臀部下面便紧贴着他笔直修长的西装裤。 顺滑微凉的触感传来,许初允身体细微地抖了一下,而后被江闻祈气息微乱地抱紧,“别乱动。” “我没乱动……” “给我抱会儿。” 江闻祈将她抱在腿上,鼻尖贴着她的耳垂旁,温热的呼吸扑洒,低磁缱绻的嗓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许初允身体顿住,听话地不动了。 江闻祈手松松地环着怀中人,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 她还是很瘦,但是抱起来比之前稍微圆润了几l分,手感很好,他阖眼,轻嗅着她颈窝间的清甜果香。 异样安定而又充实的味道,像是心中塌陷的一角也在被慢慢填满。 过了几l十秒,许初允听到江闻祈缓声问:“怎么突然过来了?下戏了?” “想着过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夜宵,在外面。”许初允轻声说,小指轻轻勾着他的衬衫领口。 他工作时永远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有几l分别样状态的禁欲冷感。 她的视线像是勾线笔,描摹着他的线条,往上移动,而后是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近距离看他,比直播里更明显清减了一些,下颔线更加利落明晰。 眼下淡淡乌青,薄唇边还有刚刮过的青茬。 他让她专心拍戏,不必管别的。 然而一整个大家族的人心叵测、冗杂事务,偌大集团、层层叠叠的沉疴,又怎么能是轻描淡写就能一笔带过的。 许初允心中泛着不知名的湿潮。 像是葬礼那一日的冷雨还在下,绵延不绝,只是有人撑起了一把乌木黑伞,伞柄温润,伞面开阔,雨水浸不来,风雪穿不透。 有人替她遮住了外界的纷纷扰扰。 许初允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动作温柔而缓慢。 江闻祈没说话。 直到许初允忽而凑过去,用柔软的唇去蹭他的下颔。 贴上去的刹那,许初允感受到江闻祈的身体明显地滞了一下。 她没停,一下又一下似有若无地轻轻贴吻着他的唇。 像小猫依偎着似的,软软糯糯地蹭,将自己的体温过渡过去。 “……蹭什么。”江闻祈呼吸微重,捏住她往下探作乱的手。 只是原本松松环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倏地收紧。 将她的脊背扣向自己。 许初允猝不及防贴近他的胸膛,心跳停滞了一秒。 而后低声道:“……就是心疼你,想亲亲你。”! 第 62 章 新婚 “……就是心疼你,想亲亲你。” 越往后,音量越轻。 许初允感到自己的耳尖、脸颊逐渐烧起来,一种与平常不同的热度侵袭了她。 连带着他那道灼人的视线,一样让人无法无视。 许初允干脆不说话了,以行动代替话语,仰起脸凑上去。 江闻祈眸色浓黑地看着她,没再阻止,就任由许初允就这样蜻蜓点水地轻蹭着、浅吻着。 她一边轻吻,一边右手还在无意识地轻抚着他的脸颊线条,缱绻而珍念。 江闻祈搂着她纤腰的手也随之一点点收紧。 他阖上眼。 像腐烂的伤口迎来了解药,生剜的刺痛伴随着清凉的药感,又痛又爽,神经异样的着迷。 两颗鲜活而又同频跳动的心随之贴合,心跳声逐渐共振。 然而一下下。 最清浅的肌肤接触已然不够,像是饮鸩止渴。 只会愈发让人上瘾。 渴望更多。 江闻祈忽而抬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转守为攻。 不允许她再分开。 突如其来的反扑来势汹汹,许初允微睁大了眼。 然而很快就无法再思考其他。 浅吻逐渐发展成深一步的研磨辗转,极深的湿吻。 江闻祈低垂着眼,轻门熟路地撬开她的,灵活地,毫不留情地扫过。 他已然熟悉她接吻时的每一个敏感点,勾着她的唇舌,很快就吮得许初允舌根发麻。 神经末梢酥麻麻一片,连带着尾椎骨也彻底酥掉。 近日来太久没有亲密过,泄洪的水闸一旦打开,就汹涌猛烈,再也止不住。 甚至忘了这是在他的办公室。 许初允像被抽掉了骨头,又像是春日里伏下的一片片柔软洁白的梨花,被他捧在掌心,一点点占有。 轻吟声从交缠的唇舌间泄出分许,还未来得及平复呼吸,又再度被堵住。 意乱情迷间,每一个细胞都在心甘情愿地沉溺。 又像是外面风雨交加,受伤的兽类拥抱着取暖,细细舔舐着彼此受伤的伤口,抚平所有的痕迹。 她闭着眼,坐在他怀中,被紧紧地抱着,扣着后脑勺拥吻。 外界纷纷扰扰,唯独这里亲昵平和如初。 直到察觉到他的大手逐渐游离进衣角。 许初允倏地上半身后仰了下—— 避开他,刹车停住。 微弯的腰身弧度优美纤细,似一轮弯月。 “等下,先这样吧,你等会还要开会……”许初允气喘吁吁道。 “?” 江闻祈侧头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嗓音微哑道,“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 也就是说才亲了五分钟不到? 许初允无 法接受,亲得这样昏天暗地,竟然才只过去了五分钟。 再来十分钟,她可能无法站着走出办公室。 “不要了,我要休息……” 说着,许初允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想从他腿上下去。 只是脚尖还没触到地,就被江闻祈一把捞回去。 再亲一会儿,乖乖。?[(”他低哑道,复又吻了上来。 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门外陆林委婉提醒:“江董,黄总和王总他们到了一会儿了。” 里面的男人平复了下呼吸,回道:“嗯。” 只是那声音怎么也带着一点激烈情yu后的微哑,沙沙的,似裹了磁。 陆林不敢多待,点到为止的提醒之后,他回去继续做会议的准备工作。 待外面的人离去。 江闻祈低头看了眼怀中人洇着粉色的白嫩耳尖,一片迷离的眸色,伸手轻轻将她微潮的发丝拨到一边,低哄道:“在这里待会儿,等我开完会好不好?” ……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 陆林试探着问:“江总,今晚住公司还是……?” 江盛不仅在这里建了总部大厦,还买了附近的地皮,附近1km以内的高档小区便是江盛集团旗下房地产公司的。 他知道江总名下有数不胜数的不动产,基本上一忙起来就会就近宿下,更忙的时候,直接连着几天都睡在办公室的配套休息房里。 平常基本不会多此一问,只是考虑到今天有特殊的人来了。 江闻祈本想回答一切如常,忽而想起还在办公室等他的人,那句话便在口中拐了个弯:“今晚回家。” 陆林松了一口气,“好的。” 然而回到办公室里,哪里还有人。 江闻祈划开手机,第一条未读消息就是从帕恰狗的蓝白简约头像那里发出来的。 -来自三分钟前 冬日初雪:【你们会议是不是要开完了?我先去地下停车场等你】 冬日初雪:【夜宵在外面桌上,别忘了吃】 这是特地想跟他错开离开的时间。 江闻祈收起手机。 …… 自顶层专属电梯下来,许初允特地去了员工的普通电梯,以便跟顶层开会的高管们错开来。 电梯里还有许多一样深夜下班,亦或者临时下去去便利店买夜宵的员工,正唠嗑着。 “小王也还没下班呀?” “这不是周末有空多加会儿班吗。”说话的男生苦笑着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还要给我们全组的人带咖啡上去呢。” 每一个努力活着的打工人都不容易。 许初允如是想着,手指轻轻滑动着手机界面。 他看到消息了吗?怎么还没回复她。 夜宵合不合他的胃口呢? 她今天也是急昏了头,没想太多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了,其实可以准备再充分一 些。 正思量着,许初允听到旁边有女生小声道:“我的天……好像真的是……” 什么什么真的是。 许初允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随机给模糊的字段填词造句。 旁边那个女生忽而凑过来,小声问:“你是许初允对吗?可以请你给我签个名吗?” “……” 许初允眨眨眼。 原来是被认出来了。 在装死当做对面认错人了还是接过之间,许初允只犹豫了几秒,就从帆布包里掏出水性笔和纸,轻声道:“没问题。” 正准备落笔,许初允想起什么,又问:“内容有要求吗?” “啊,还可以选内容吗?”女生有些惊喜,随即不太确定地道,“写个祝小陈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吧,会不会字太多了?” “没事。” 许初允说,低头以手掌为桌撑着,一笔一划认真地写。 她写的途中,旁边女生还在碎碎念,“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好说话,我都准备好被拒绝了,你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好高冷……” 高冷吗? 她只是害怕被发现,降低存在感而已。 许初允有些失笑,又伸手压低了一下帽檐。 女生察觉到她的动作,立马放轻了音量,“对不起对不起,你的行程应该是保密的吧?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许初允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示意没事。 虽然被发现,好在女生天生神经大条,并没有多问她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写完之后,许初允递给女生的一瞬间。 叮。 电梯声响了。 门开之后,有人进来。 哪怕是角落里的许初允,都敏锐地察觉到整个电梯车厢一瞬间安静下来。 寂静气氛里,有人开口打破死寂,“江、江总好,陆助好。” 只是那语气里,透着一股诚惶诚恐的味道。 许初允听到这个称呼,抬眼看去,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她特地错开了时间提前下去,怎么还会在这里撞上? 他怎么不去高层的专属电梯? 而后车厢陆陆续续有人战战兢兢地打招呼。 “江、江总好……” “江董晚上好。” “陆助好。” 江闻祈一一点头示意,堪称温和的姿态,让员工们都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江盛待了几年也未曾见过老板真容的人比比皆是。 直到他的视线,扫过厢内角落里低着头、只露出小小一角帽子的人。 招呼声此起彼落,而后电梯里回归安静,只有手机按键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道视线难以忽视,许初允侧过头,透过旁边银亮的镜面,看到身侧二十岁出头的男实习生,望向前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钦佩的敬仰。 众人都在低头打字。 许初允都能够想象到聊天框里在说些什么,无非是在电梯里撞到公司顶头大老板该怎么办,亦或者遇到顶头上司应当怎么做。 很快,电梯到达一楼。 厢内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打招呼下去,原本偌大的空间瞬间冷清下来,只剩几个人。 江闻祈忽而侧头对旁边的陆林吩咐了句什么。 电梯门合上,又徐徐往B2F下去。 许初允察觉到那道身影走到她的身旁,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许初允心微跳,示意了一下斜前方的人影,唇瓣无声地一张一合:还有人在。 江闻祈没理,反而更加光明正大地与她十指交叉,牵紧了手。 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着交握的掌心传过来,从脚到头都仿佛燃着了。 B1楼到了,厢内最后一个人也出了电梯。 许初允松了口气,终于能够出声说话。 想起今晚带过来的食盒,她问:“带过来的夜宵你吃了吗?” “没来得及。” 江闻祈说,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想吃你亲手做的。”! 第 63 章 新婚 许初允耳尖有些发烫。 这样亲昵的动作他做来无比自然,然而许初允余光扫到一旁的陆林,眼神示意旁边陆林还在。 然而江闻祈像是没接收到信号一样,姿态依旧坦然。 甚至牵她的手进一步,扣得更紧了。 陆林眼观鼻鼻观心地直视着前方,只当做看不见。 “……那等下回家我试试?” 许初允清咳一声,打破电梯里不同寻常的氛围,掩饰性地挽了下发丝遮住,“不过我不太会做饭,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叮。 恰到此时,电梯到达B2F,门开了。 “想什么。” 江闻祈说,牵着许初允出了电梯。 许初允下意识地看了眼右上方的摄像头,又想起这是在江盛,放下了心。 她跟着江闻祈走到车旁,他先替她拉开门,手护在头顶,待她上车坐稳之后,江闻祈才慢悠悠地咬字道:“想吃什么有阿姨,怎么舍得让你做。” 许初允反倒被勾起了兴趣,“你是不是怕我做出来不好吃?” 江闻祈俯身替她扣好安全带,“那你做。” 许初允点头,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说干就干,开始搜菜谱,“我试试,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许初允放下心来,低头专心致志地搜寻,连车什么时候开的都不知道。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内的气氛安静极了。 什么菜单都收藏了一份,许初允才恍然想起一件事:“你能吃辣吗?” “……” 江闻祈说:“可以吃。” 潜台词就是不喜欢吃,但是可以为她吃。 许初允把带辣的菜品都从收藏夹里删除,突然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这么晚了,还能找到开门的超市吗?要不我明早去买?今天夜宵就先吃我前面带过的吧。” 江闻祈没说话,只一个眼风示意了一下。 前面的陆林适时出声:“许小姐需要什么食材?您可以跟我说。” 许初允提前在备忘录上打好了需要的蔬菜种类,将手机递给陆林看。 “好的,已记录下来。” 到达许初允现在所住的小区,已是快深夜十二点。 这片高档小区位于二环内,既不算太偏僻也不算寸土寸金的商务中心,保留了一定的繁华度,周围配套设施都很齐全。 三百平的大平层,装修是很有格调清新的法式风格,有小资的露台,上面种着些花花草草,还有可以晒阳光的半开放式吧台。 当初经纪人给许初允推荐这个小区,是因为同等价格来说,小区的安保措施比较到位,许初允当初也是咬着牙付钱租下的。 她选择租这一套房是因为上一任主人本来是精装修好了准备入住的,只是家逢巨变要出国。 以江城现在超一线的房价,许初 允目前买不起房,但她想力所能及地给奶奶提供一个好的养老条件▁_[(,安全考虑也是一方面,于是斥巨资租了这套房。 陆林很贴心且专业地提前订好了食材,送到家里,快且准时。 深夜十二点,许初允看着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的瓜果蔬菜,有些惊叹陆林的神通广大,又有些歉意:“真是难为你了,这个点还要找仍在营业的超市。” “……”陆林默了几息之后,委婉提醒道,“太太,江盛在本地有好些个知名农场。” 意思是,不需要去商超购买,江家人想吃任何东西、任何时间,都可以让旗下农场送过来。 许初允仍然坚持,“主要是辛苦你,这么晚还在加班。” 陆林:“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食盒还要吗?”陆林示意手中的盒子,是从江盛大厦那边一起带过来。 “要的。”许初允接过,食盒保温得很好,拿出来依然是温热的。 待陆林离开,客厅内恢复到最初的安静,顶头的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我先去洗澡。”江闻祈说,随手将领带扔到一旁。 “嗯。”许初允应了一声,先去走廊里间的房间看了下高秋莲。 奶奶最近很嗜睡,晚上总是早早地就睡了,她请了一位阿姨定时过来打扫卫生,帮忙照看高秋莲,说说话聊聊天,许初允不在家的时候,阿姨每天都会跟她汇报情况。 不过奶奶吃不惯江城这边的菜,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做饭。 等抽空的时候她也得学一下老家的菜,如是想着,许初允将蔬菜水果依次放入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罗列好。 主卧的浴室里还有着淅淅沥沥的淋雨声。 许初允拿了衣服,去客卫里洗澡,出来时还弥散着热水汽的新鲜味道,类似于温泉水。 洗澡之前尚不觉得,洗完澡之后所有的疲惫仿佛都从骨肉和皮肤里渗透出来。 许初允坐到沙发上,客厅是落地窗,四十多层的楼高可以遥望间远处的城市风景,此起彼伏的碎落星光,依稀可辨CBD商务中心的方向。 阳台上放置的竹藤萝随着夜风摇曳着,是半沉睡半清醒的的钢铁森林。 许初允打了个哈欠,眉眼肉眼可见地疲倦下来,失去力气,余光瞥见江闻祈从浴室里出来,她软声开口:“明天早上给你做早餐好不好?今天有点累了。” 尾音拖得长长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撒娇意味在里面。 毕竟方才她还在车上兴致勃勃地收集菜谱,准备一切,声势浩大。 洗完澡就瞬间累了偃旗息鼓。 江闻祈走到许初允身边,视线划过她的脖颈下方。 方才她打哈欠伸懒腰时,睡衣的衣领领口因为细碎的动作微敞,此刻露出了一小截精致莹白锁骨。 她洗澡之后换了一身水蓝色的睡衣,桑蚕丝的,看起来布料软糯丝滑。 纯净的水蓝更衬得锁骨窝盈盈 而又嫩白。 江闻祈眸色微沉了一点,揉了揉许初允的发顶,语气依然平静冷淡如常,“累了就休息。” 嗯。?_[(”许初允又打了个哈欠,伸手抱住了眼前人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腰前蹭了蹭。 他的睡衣依然染着他衣柜里一贯用的香薰味道,很淡,清冽而洁净的味道,丝丝缕缕弥散在空气,让人安定。 侧脸下面的触感很好,似能感受到他劲瘦的腰部薄肌,还透着点点沐浴后的清新水汽,蓬勃而年轻。 许初允不知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脸颊又开始升温。 忽而听到头顶男人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什么时候搬回去?” 许初允正想说叔父叔母去翠庭别苑找过她,紧接着就听到江闻祈漫不经心的下句话: “这里有点小了。” ……? 三百平的平层对于现在的许初允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条件了。 许初允余光飘到小客厅旁的吧台,“但是我很喜欢这里,有阳台,有小客厅,有吧台,有小花园。” 她仰起脸,眼神晶亮:“当时租的时候,我想的是以后工作累了,可以自己调一杯酒,夜晚小酌,还能去阳台吹吹夜风,欣赏夜景,不觉得很惬意吗?” 江闻祈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现在想喝吗?” 许初允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边的吧台,“想喝,但我好累不想动……你也会调酒吗?” 江闻祈‘嗯’了一声。 “那你当初怎么骗我。”许初允说。 江闻祈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那次我调酒的时候,你……”许初允一时语塞,毕竟当初确实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调酒庆贺的,江闻祈从头到尾没说过他会不会的事。 她干脆耍赖,“不管,你也得还我一次。” “想喝我的酒就直说。”江闻祈说着,倒是走到半开放式的吧台旁,简单扫了一眼。 许是这边的工具很少被人打扫到,玻璃橱柜里落了一层灰。 许初允本以为江闻祈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行动起来,动作利落。 不一会儿,台面就恢复光洁如新。 工具有限,只有最基础的柯林杯。 江闻祈取过波士顿摇酒器,加入伏特加45ml、蔗糖5ml、半只捣碎的蜜桃……各类材料混匀。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了个圈,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慢条斯理而又有条不紊。 最后是冰块摇晃冷却,倒入马克杯。 “……你居然真的会。”许初允惊得忘了疲惫,起身半跪在沙发上,手里抱着抱枕,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她虽然从许母那里学过一点调酒,但只是最粗浅的入门学徒,并不能分辨酒的好坏和正宗与否。 但不妨碍她觉得江闻祈自带气场,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般好看,天生的优雅贵重,自 带三分矜贵。 吧台上方的小灯洒下柔和泛黄的碎光,勾勒出他垂眼低头的线条,和利落闲散的动作姿态,说不出好看与舒适,很是养眼。 ?想看雪满山岗写的《昨夜新婚》第 63 章 新婚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许初允跪累了,又半坐下来,脚踝撑着臀部,下巴靠在手中靠枕上,像极了好奇探头的小松鼠。 江闻祈余光瞥见她的姿态,笨拙而又有几分可爱,很轻地笑了一声,“我会的多了。” “那你还会什么我不知道的?” “滑雪、跳伞、钓鱼、直升飞机……”江闻祈随口说着,许初允‘啊’的一声,前面的她不意外,但是后面那个——“直升飞机也能开吗?” “美国只要拿到私人执照就可以。”江闻祈说,修长的手指轻执着透明的柯林杯,纯净透明的色调更衬得他指节如玉石冷白而分明。 马克杯中的柔粉色剔透液体,就这样极其乖顺地顺着吧勺下来,分层,形成一杯好看的淡粉色鸡尾酒。 最后是一点绿色的鲜薄荷叶点缀。 江闻祈递给她,冰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喜欢的话等你这段时间忙完了,带你去玩。” 许初允接过,轻啜了一口,柔和清甜的蜜桃香盈满口腔,后调微涩,甜而不腻,醇而不厚。 她眼睛微弯,毫不吝惜地给予夸奖:“好喝。” 她又问:“那这个飞机执照好考吗?主要考什么内容呢?” “不难。”江闻祈说,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又用白布一根根擦净,“理论知识居多,飞机结构和性能,天气、空域分类、机场的示意图、航图,和一些比较基本的规章制度。” 许初允若有所思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喝。 “怎么突然问我这么多。”江闻祈走过来,伸手,微曲的指节轻擦过她的唇角,那里有一点淡粉的酒渍。 “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对你不太了解,想多了解一些跟你有关的事……” 许初允说着说着,音量不自觉地越来越小,视线顺着他的动作滑动。 她眼睁睁看着江闻祈手指擦过她唇角,指腹沾了点微甜的酒渍,却并未用纸巾擦去,而是修长手指抵到唇边。 薄唇微启,轻轻抿了一口。 许初允眼神有些发直,而江闻祈却从容地低头,与她鼻尖抵着鼻尖,低声问:“还想了解我什么?” 距离太近,他温热的气息也带着同样的酒意。 清甜的蜜桃果香,空气里漫漶着迷离而又甜滋滋的味道 语气还是平静的,近乎叙述,他灼热的视线却落在她的唇上。 沾了点酒,水润嫩红的,像熟透的浆果,散发着成熟酸甜的果香。 “我……”许初允刚开口说一个字,就被他俯身落下来的吻堵住。 他的唇瓣微凉,然而很快就烧灼起来。 许初允尝到他口中的酒味。热烈的,浓郁的,让人极其上头。 酒意阵阵上涌,从血液到每一个神经末梢。 微醺而又迷离的 月色摇曳着。 分不清是醉意在笼罩,还是被荷尔蒙指引着,许初允眼神迷离涣散地,试探性地微伸出舌头,很快就被勾住。 微醺上头,酒后的亲吻更是让人肾上腺素一顿狂飙。 他的吻落到锁骨、腰际、小腿…… 从房间里偷溜出来的小猫,轻巧地在走廊上踩着肉垫,伸了个懒腰进了小客厅,圆润的黑色大眼睛扫视而过,捕捉到了沙发上交叠的人影。 小猫惊奇地睁大眼。 男人挺拔的背脊、宽厚的肩膀遮住了身下人的身影,女人侧过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小截精致小巧的下巴。 沙发是冷淡低调的灰色,更显得那衣角半掀,泄出的一抹白似雪的肌肤灼人视野。 而她的双手则被男人一只大掌给轻轻松松束缚住,箍在头顶。 她再度难捺地咬住了唇,偏过头去,额头上渗出薄汗,分不清是愉悦还是痛苦。 “喵——” 小猫又叫了一声,于此同时,沙发上被压着的女人口中也碎出一些奇怪的轻吟。 吐出的两个音节全然褪去素日的清冷,浸润上暧昧的缠绵软糯。很快又止住。 “喵?” 小冬不明白女主人为什么也会发出异样的声响,不解地歪了歪头。 随后又甩了甩尾巴离开。 …… 许初允早上六点钟准时被闹钟闹醒。 如果不是看在她今天下午还要搬砖,江闻祈放过了她,少不得今天还要有折腾。 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许初允起身换衣服洗漱,拿过手机时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 -半小时前 W:【今天让永叔送你】 -十分钟前 W:【半小时后陆林会送文件过来,想签就签,看你心情】 什么文件? 许初允摸不着头脑,直到半小时后,陆林准时在六点半到达门口,带来了厚厚一叠文件。 许初允简单地翻了翻。 依然是各类不动产的自愿赠送协议和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 相比之前的,分量和数量更加令人咋舌。 一百三十七个铺面、四块绿地、七十八套商务住宅和公寓、三家连锁五星级顶奢酒店、四家俱乐部、二十二栋商业甲级写字楼、七个高尔夫球场…… 一开始许初允还会仔细看一看,看完之后再签。 到后面,许初允半只手都签麻了,再看一眼时间,预留出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一定要签完吗?能不能改天再签?” 陆林显然早有准备,拿出一盒个人印章,说:“您看方不方便跟我去走手续?” 许初允应声。 处理完这边的杂事,回到剧组已是下午三点。 只是还在上妆,许初允正听着旁边的化妆师们讲着剧组八卦,忽而又嘈杂地声响从门口传来。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 纳闷间。 砰! 门猛地被人撞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冲了进来。 那男人目光扫过化妆间,定格在许初允身上,而后朝她滑过来—— 许初允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男人没抓着她的衣角,但是反应很快地径直跪了下去。 砰。 膝盖骨头接触到厚实坚硬的水泥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听得人牙齿发酸。 “许小姐,求你救救我妈妈……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跟二哥说说,让他高抬贵手……” 男人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眼角通红。 一个一米八五的高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有带稚气,场面是很能唬人的。 许初允脑子乱嗡嗡的,但还记得这里算半个公共场合,抬手去扶他起来。 旁边的人也都愣住了,看到许初允的动作之后,连忙也七手八脚地去扶。 许初允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男人还有些眼熟,美式刺头,一身潮牌,正是前段时间在医院花园里撞到的叫江彦秋的人。 许初允还记得当时对方议论江爷爷的事,毫无对生死和老人的尊重,有的只是算计和礼仪。 旁边的助理早就偷偷请了剧组清场的工作人员,一齐将江彦秋带了出去。 走之前有工作人员注意到神色怔愣的许初允,问:“许老师没吓到吧?这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许初允下意识道。 “不认识就好,听说这人最近跟疯了一样。偏偏打着江家少爷的名号,还不能怎么样。” 剧组处理得很快,许初允看着江彦秋被众人架走,后来从助理那里得知被送到公安局拘留了。 可他不是江家人吗? 那句救他妈妈又是什么意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初允还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焦头烂额间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那边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大约三十岁上下,语气很温和,一如既往的带着笑问她:“我是陈念清,之前见过一面,不知道许小姐方不方便出来陪我喝喝茶,聊聊天?” 许初允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是在家宴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姨,也是江永涛的现任妻子。 陈念清又说了几句。 许初允听着那边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应声:“好。” 工作日的晚上。 商务中心区域的星巴克依旧二十四小时营业,空气里都是浮动着的醇厚咖啡香,面色匆匆麻木的白领们人手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在木纹桌上,有低声打电话的,也有对着屏幕和薄膜键盘十指如飞。 外面就是江盛CBD的中心标志建筑物之一,江盛大厦。 鳞次栉比的高楼矗立着,似要耸入云端,在昏芒繁荣的夜色里星星点点,无数个网格构成了钢铁中的一角。 “江盛大厦真的很美,是不是?”陈念清坐在窗边,目光 遥望着眼前的高楼,像是母亲慈祥地在看自己的孩子,语气温和。 是很美。许初允礼貌地回应。 ?本作者雪满山岗提醒您最全的《昨夜新婚》尽在[],域名[( “这是我姐姐设计的,她是一位很优秀的设计师,三十年前,江盛的总部并不在这里。”她继续缓缓道。 陈念清五官清秀,并不属于那种过目不忘的美貌,亦或者明艳挂的美人,但是有着异样的亲和力,让人倍感亲近。 许初允没说话。 “彦秋是不是闹到你那里去了?让你看笑话了,他看着不着调,其实心不坏,就是救母心切。”陈念清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 许初允没应声,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陈念清,想猜这位江闻祈名义上的继母想约她谈什么。 陈念清继续道:“据我所知,你当初跟阿祈结婚,好像是签过财产协议的吧?” 许初允瞬间在心里掠过出一个念头: 陈念清调查过她。 否则不会知道她跟江闻祈婚前的这些事。 她抬起咖啡杯,轻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道:“陈姨,我唤您一声陈姨,是因为您是阿祈的长辈,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绕圈子,也好节约我们各自时间。” “别想太多,我就是作为长辈来跟你随便聊聊,毕竟一直跟你不太熟悉,想着多了解一下。”陈念清笑吟吟地道,“不过,你真的了解江闻祈吗?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宴之前,好像根本不认识吧。” 许初允心头一跳。 她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态度不卑不亢且淡然:“您想表达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你名义上的丈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或者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过他的母亲?” 陈念清的视线扫过许初允的上半身,最后落在她的小腹。 许初允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是能察觉到那目光里多多少少带着些粉饰之后的恶意。 “有些精神病是会遗传的。”陈念清依然是微笑着的,带有游刃有余的笃定,“就算你不关心别的,你难道不怕你未来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有病吗?”! 第 64 章 新婚 “如果你想知道他母亲的事……” 许初允倏地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到桌上。 黑色的瓷杯碰到琥珀木方桌的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打断了陈念清。 陈念清话音一滞,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觉得许初允这样的动作和响动极其没有礼貌。 但她也仅仅眉头皱了一下,而后就松开来。 陈念清带着安抚的语气,继续娓娓道:“我知道,可能这个事实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不过……” “陈女士。” 许初允终于开口打断她,直视着对方,“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您百忙之中抽空找我,还提前调查过我,一定不仅仅是想要聊聊我的丈夫那么简单。” 顿了顿,许初允又道: “您有什么话,不必绕圈子,或者……想要让我对他产生不满。这里是公共场合,我也没有录音,您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泄露出去。” 说着,许初允举起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摁亮了屏幕示意。 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录音提示。 陈念清眸光微敛,第一次正了正神色,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生。 对面人的眼眸依旧清冷冷的,像是冬日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湖泊,看着透明干净,一览无余,却猜不透。 她穿着很简单,白色内搭,外搭一件很薄的浅色开衫,看着都不是什么大牌,像是还在校的大学生,毫无一点身为名义上江太太的气场。 五月的天依然泛着薄薄的冷意,许初允的脊背挺得很直,自始至终的姿态都不卑不亢,直视着陈念清。 既没有身为小演员面对资本的自卑和讨好恭敬,也没有任何作为江太太的颐气指使。 陈念清打量完,忽而笑了。 笑容里褪去前面的温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陈念清抬手搅动了一下面前的杯沿,“还需要说吗?我觉得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许初允没接话。 许初允滴水不漏的姿态让陈念清微微叹气,终究是她有要求在先,陈念清缓缓讲述起来。 “我第一次遇到闻祈他爸爸,是十五年前……” 陈念清一边讲着,一边余光看着许初允的神色。 直到她开出极其诱人的条件,甚至还破天荒地说了许多许初允一点也不知道的内情,许初允也仅仅是眸光微泄出一丝震惊,而后恢复如初。 原本胜券在握的陈念清开始心里没底。 她本以为这样刚出社会就能够攀上江家的高枝,无非是图钱财或者图色,达成了利益一致的需求。 没用永远的朋友,夫妻,甚至是父母子女。 在她们这样的阶层,有的只是利益的巩固和结合。 哪怕是恋爱脑也好说,总有弱点可以拿捏。 一番话说完,陈念清喝了口水润喉,正准备拿出最后的底牌时,听到对 面的许初允开口: “陈小姐,谢谢您今天愿意跟我说这么多。但显然??[,我们站的角度并不一样,很抱歉我无法接受你的邀约——” 许初允语句平静地拒绝了对方开出来的金钱和权利诱惑。 而后她直起身,打算结束这场会面,陈念清眼神有些愕然。 瞥见陈念清的神色,最后走之前,许初允又落下一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您很疼爱江文柏,当初还有些羡慕文柏。不过现在看来……” 许初允收住了话音,最后看一眼陈念清,离开。 今天的天色阴呼呼的,有些寒气料峭,五月的风吹过,许初允拢紧了薄衫外套,心有些发寒。 原来江文柏并不是陈念清的儿子,而是她姐姐的儿子。 江永涛看似多情深情,实际上却是造成江闻祈母亲悲剧的一手制造人。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盛汇会有艺人拥有自愿选择参加酒局的权利和自由。 每一条看似无厘头且不起眼的规则,背后都有着浓厚的血与泪。 外面的新闻永远只是窥见其间的一角。 许初允心情微乱地回到了影城。 最近江闻祈很忙,隐约也能从江盛官网的通知和财经的报道上,窥见风暴外围的一点潮涌。 她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也不想他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为这些不愉快的事分心,接受来自名义上亲人的‘背刺’和‘捅刀’。 《》 …… 许初允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起早贪黑地拍戏,早五起床晚十一点下戏,熬夜更是家常便饭,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加上经期将至,腰酸背痛,身体疲乏,许初允已经吐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身体熟悉了这种强度,又开始每天都在高强度吊威亚。 她本身有些轻微恐高,平时无常,但是被一根细细的吊到十几米的高空,且一吊就是好几个小时,连着几天下来都有些吃不消。 熬啊熬,终于熬到了杀青前的最后一幕戏份。 同时也是许初允饰演的这个角色死去前的高光。 巨大的绿色幕布前,空旷的场地上,杂乱丛生的巨石和泥泞。 一道剑气先至,破开混沌大战的中心。 而后是翻飞的衣袂裙带。 监视器里的少女一身白衣利落,单手持剑背在身后,如瀑的黑发松松挽起,仿若能看见身后的万丈悬崖,幽冷冷的雾气萦绕着。 她只轻轻瞥来一眼,冷冷清清而又极其淡漠,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骄傲,有的只是平视万物的如一。 是全门里弟子们人人敬仰崇敬的大师姐,修真界难得一出的千年天才,也是师尊师叔们眼里端庄、沉得住气扛得住事的关门大弟子。 无人知晓她背后所埋藏的深仇雪恨。 援手及时赶到,一场大战结束,男女主都松了一口气,连声忙不迭地感谢临时来救场的大师姐 。 师姐,如果没有你…… ?本作者雪满山岗提醒您最全的《昨夜新婚》尽在[],域名[( “师姐……” 直到看着原本以为是后盾的大师姐忽而抽出佩剑,一剑穿心封喉,干脆利落地捅了重伤的师尊。 男主吃了一惊,目眦欲裂:“师姐……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女主忙过去扶起本就重伤的师尊。 “……” 话毕。 她抬手,干脆利落地自刎,自爆内丹,内丹产生的力波一瞬间将附近一千里内的所有魔修湮成纷纷洒洒的灰末。 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大雨抹去了所有痕迹,唯有空气里残留着似有若无的梨花香气。 玄宗门前的梨花树,一夜之间开花了。 来去亦无痕。 …… “恭喜许老师杀青!” “恭喜恭喜!” “杀青快乐!” 副导演的‘卡’声响起后,原本只有机器运转嘈杂声的片场顿时热闹起来。 工作人员的恭喜声和演员同事的礼貌招呼声交织成一片片的声浪。 “许老师,你那一刀真的捅得太干脆利落了,快准狠,怀疑你是不是私下练过,这么有经验。” 二个机位,一共二条没怎么NG就过了,男主演心情也很好,打趣道。 许初允浅笑了一下,也开玩笑回应:“可能因为我提前练过?” 旁边的一个女生接话:“确实,有时候大半夜能看到许老师在外面一边等一边练。” 气氛一时间轻松至极,众人调笑着,有工作人员过来传话说,导演表示今天就先下班吧,收工了。 “外面还有夜宵,老师请的客。” 一时间欢呼声此起彼伏,众人都快乐地开始收拾设备。 许初允接过助理递的纸巾和湿巾纸,先简单地擦了擦脖颈上的血迹。 回去刚换了衣服,准备回酒店洗澡,许初允忽而听到有位工作人员过来,低语道:“许老师,有人找你。” 晚上十点怎么会还有人找她? 许初允不解地循声回望过去。 濛濛夜色里,片场的嘈杂声响成为忽远忽近的背景噪音,不甚真切。 而眼前的一幕,更是恍若电影结尾的定格场景。 楝花树下的男人眉骨深邃高挺,灰色衬衫,身姿颀长,正微偏头跟旁边的陆林说着什么,侧颜线条有些漫不经心的优越与俊美。 烟灰色的高级手工西装外套搭在他宽阔的臂弯里,微凉的月色光晕晃悠悠的,似喝醉了一般,男人腕上的表盘折射出银色的冷光。 许初允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 忽而想到大半年前的深秋,第一次见到回国时的江闻祈的场景。 彼时的她与他只是见过二次面,闪婚的陌生人。 而此刻,他在远处的树下,像是一个遥远而又真实的梦境,唯有夜风拂过他的衣角和碎发,记录一切。 察觉到许初允的视线,江闻祈侧过头来,看她。 漆黑的眸光波动着,像深夜月色下起伏的静谧海面,很浅的波澜,平静至极。 下面却是旋涡涌动翻转,无人知晓。 许初允一开始还是走过去的,走着走着,就变化成了小跑。 她二两步扑进他的怀抱,江闻祈稳稳地接住了她,怀中的花束因为两人的动作发出窸窣的响声。 “你怎么来啦?”许初允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嗅着江闻祈身上很清淡的木质香调,软声问。 她明明记得江闻祈最近一直在辗转出差,忙得脚不沾地的。 两个人近来又恢复到几天视频一次的频率,颇有几分异地恋的味道。 “路过来探班看看你。”江闻祈低头道,晚风将他低沉缱绻的嗓音卷过许初允的耳畔。 许初允这才端详起他怀中的花,接过来,是一束碎冰星河。 冰蓝色的玫瑰,极有层次地晕染开来,似层层叠叠的浪花,骨朵新鲜娇嫩而又漂亮。 “杀青快乐。”江闻祈说,顿了顿后,抽出一只手,指节背面很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顺便接你下班。” 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花香,脚边还有楝花掉落的白紫色花瓣,浪漫而又清新。 许初允敏锐地察觉到江闻祈的语气似乎同往常不一样。 她心微抖了一下,刚要率先开口,和盘托出最近遇到的一切,江闻祈再度开口:“陈姨找过你?” 是叙述的平静语气,不是问句。 许初允犹疑了一下,点点头。 江闻祈没有问陈念清跟她说了什么,仿佛并不意外,只是专注地注视着她,“那你有想问我的吗?” 许初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江闻祈。”许初允像是在思量什么,斟酌着开口:“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并不重要,我只看现在。” “那你害怕吗?”江闻祈垂眼看她,眸色像月色一般亮而幽静,语气依旧淡然从容。 “不害怕。”许初允说,想起那天陈念清口中说出的话,哪怕只是外人的转述,心口也一阵阵的泛着酸,揪疼起来,疼得她尾音有些破碎而又不成调,“我不会害怕,只是……很心疼你。” 更何况,许初允不笨,且看得很清楚。 陈念清是有着利益冲突的外人,她的话半真半假,更多的是想要挑拨离间,再以利益分化。 江爷爷愿意将偌大集团交给江闻祈,不是别的人,而江父未曾反对,就足以证明江闻祈身心健康,且拥有旁人远不能及的手腕与能力。 他那边滴水不漏,铁桶一片,陈念清才会想尽办法从许初允这边下手,调查她,约她出来。 许初允又想起和陈念清交谈的那天,晚上她很晚才睡着。 她一直在想,没有回老宅的那些年,江闻祈是怎么和精神失常、不甚稳定的母亲度过了人生中,漫长的前十几年。 又是怎么长大的。 母亲自杀的时候,他又是怎么阻止的,才会两败俱伤……才会在手腕留下那样深刻的痕迹。 以至于十六岁的江闻祈需要用纹身来提醒他的父亲,所做过的一切孽。 江家看上去繁荣昌盛,父慈子孝,儿孙满堂,枝繁叶茂,热闹而又蒸蒸向上。 实际上真心别无几多。 唯一有几分真心,也同样掺杂着利用的江爷爷,也在几个月前去世了。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只是之前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许初允说着,捧着花的小臂因为即将说出的话语,开始微抖,腕心也有些泛软。 明明还没开口,为什么眼眶中已经有些温热。 胸腔都被酸涩的情绪堵满。 但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垫脚,轻轻地,在他微凉的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虽然爷爷离开了……但还有我,我会是你的恋人和家人。” 许初允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与身侧落下的楝花花瓣一样轻。 “我希望……希望以后永远有人爱你。” “不止于我。” 花瓣飘落到静谧的海面上,泛起渐渐的涟漪。 “好。” 他低低回应。 夜风吹起两人脚边的花瓣,随风摇曳翩跹着,打着转,轻擦过朦胧月色,楝花树下相拥的恋人。 飘过衣角,落到他的眉眼和她的发梢上。 ——正文完——! 第 65 章 新婚 两边笔直的银杏树逐渐泛了黄,夏意默不作声地溜进堆积而起的厚实落叶。 日历上的纸张翻过一页又一页,‘咔嚓’一声,被人撕下来。 上部剧刚杀完青,许初允没来得及休息,又开始连轴转。 ——因为《姝色无双》的导演付繆培意外看中了她,邀请她来担任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角。 得知这个消息时,经纪人和执行经纪都有些意外,没料到会是许初允被选中。 “付导本身的大本营和受众就在电影那边,那也是他的舒适圈,相比这部肯定更加得心应手。” 经纪人都难得稍微激动了一些,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她一直苦于自己手下的艺人多数在电视剧圈打转,没有真正能进入电影圈的人。 “按照我手头的消息来说,他的电影惯例在官宣前,男女主演都是保密的,还需要闭关进行训练,前期三个月甚至拿不到剧本,规矩比较大……” 经纪人沉吟片刻,道:“但无论如何,只要你想往演艺圈这条路深耕,这次机会都要抓住。” 毕竟众所周知,电影圈和电视剧是有壁的,甚至是有鄙视链的。 最近几年电影行业也不太景气,电影圈的知名导演降级下来,为了酬劳不得不拍起了电视剧。 但付导愿意邀请许初允去担任他下部电影的女主角,也算是破格录取。 剧本目前许初允还没看过,但透过和导演聊天时的只言片语,大约能推测出,是一部小众文艺爱情片。根据经纪人拿到的线索和消息,其中有好几场经典吻戏。 许初允稍微了解了一下付导之前的作品,没思考多久就接下了,这几个月一直在进行闭关训练。 这段时间,她和江闻祈也是聚少离多,她严格按照导演要求进行闭关训练,每天早出晚归,而江闻祈行程也是繁忙无比。 偶尔刷到新闻,也能知道他接管收服整个集团的过程,虽偶有波折,但整体还是顺利。 陈念清找许初允约谈失败后,再也没有找过她,像是已经绝了从她这边下手的心思。 闭关期间,原本的电视剧《姝色无双》也改名为《三千尘》上线了。 《三千尘》在H影视平台和某卫视同步播出,名副其实的上星剧,加之有电影圈的大咖导演执掌,很快就霸榜热搜。 一时间,整个暑假都被《三千尘》刷屏。 随着《三千尘》的走红,连饰演女四的许初允都意外小火了一把。 无数人跑到官博下面哭诉为什么要把大师姐写死。 【啊啊啊还我的大师姐!!跪求出第二部】 【大师姐死在了我最爱她的那一年QAQ】 【宁宁有什么错呢啊啊啊,气死我了,我要给编剧寄刀片】 【我们大师姐又是天纵奇才又沉稳端庄,是整个修仙界的未来,凭什么要因为上一辈的破事而死[微笑][微笑][微笑]】 【我真的搞不懂,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凭什么算在嘉宁身上啊?都大结局了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血书求复活大师姐!不然明天我就吊死在公司门口!】 剧粉们真情实感地鬼哭狼嚎,发声抗议,而另外一些从许初允刚毕业就开始关注的老粉则是喜极而泣。 【终于没有被一剪梅了,哭死了TVT】 【看到我关注的宝藏演员上了热搜,心情复杂】 【既不想她被埋没,但是看火了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也很揪心……】 【小允宝宝终于被看到了呜呜呜呜】 【当初辛辛苦苦拍的落水戏被剪到没有,这一路过来的心酸,只有老粉知道有多么不容易】 许初允凭借晏嘉宁的角色成功出圈,涨粉了一波,无数人翘首以盼她接下来的作品。 而第十届国剧盛典,许初允饰演的晏嘉宁,也意外地入选了年度最佳女配的提名。 同样入围的还有另外三位女演员,其中一位还是老熟人。 国剧盛典的前一天晚上,许初允照例结束训练回到酒店。 她很快就洗漱完,上床进行睡前的护肤工作。 工作室借到了一件知名奢侈品牌的春夏高定,这段时间为了亮相,许初允都在克制饮食和锻炼,加强护肤,经常饿得头晕眼花,被迫早睡。 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十点,许初允给江闻祈打去了视频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屏幕微闪,而后映入那边的场景。 冷淡极简风的办公室,落地窗外遥遥可见纽约的坐标建筑,阳光下的布鲁克林大桥,车流在繁华富饶的城市里穿梭着。 手机轻晃了一下,而后镜头翻转,映入男人的侧脸,下颔分明清晰,略带些冷厉的线条。 江闻祈听着眼前人的汇报,没什么表情,听完后淡淡的眼风,示意下属出去。 白人高管犹豫了下,很想说这件事十万火急,但是看着顶头老板极淡的神色,还是知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待那边传来门合上的声音,许初允才开口:“在忙吗?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没事。”江闻祈说,侧过头来,视线落到眼前屏幕上。 许初允正趴在柔软的床铺上,长发披散着,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下面,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清清爽爽的。 就这样歪着头,看着手机屏幕,镜头中心都是她专注而又清澈的眼眸。 只对视了几秒,就让人一刹那心都软了。 “你的事永远不算打扰。”江闻祈说,修长的手指落到屏幕,隔着遥远距离,轻轻抚了一下那边人的脸颊。 她看着像是洗完澡,瓷白的小脸上还透着被蒸汽醺的淡粉。 让江闻祈想起她曾在他身边时的一些旖旎回忆。 许初允没注意到那边江闻祈的片刻分心,她看了眼酒店外面,已是深夜十点,夜幕深垂。 再看 江闻祈那边,阳光正好,天空澄澈碧蓝。 像是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那种分别的距离感更重了,让人有些身心深处的淡淡惆怅。 许初允每次杀青出戏都有些不适的戒断感,明明和江闻祈实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戒断感却比进组入戏还严重。 许初允小声嘟囔道:“那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国啊?” 她只知道江闻祈一直很忙,经常国内飞来飞去就算了,还经常去欧洲和美国出差。 国内想见面还好,飞机也就几个小时。 但国外就只能靠视频电话联系。 大概下周。??[”江闻祈回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也低缓柔和下来,“怎么了?” “就问一下。”许初允闭上眼睛,用气音道,累得有些没力气。 只是话音落下,平平的肚子就咕噜的叫一下。 “……” 许初允有些窘迫地将头埋在枕头里,耳尖开始泛红。 她这段时间为了国剧盛典的高定首穿亮相,保持身材,连着大半个月都吃的蔬菜沙拉,偶尔补充蛋白质,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吃一点低糖度的水果加餐。 那边江闻祈眉心微折,许初允抢在他开口之前,瓮声瓮气地解释:“为了明天的活动,节食和保持身材都是必要的。” 怕江闻祈去找助理和经纪人的麻烦,许初允转移了话题,聊到别的。 碎碎念地说着,许初允最后没忍住,又提起了最初的话题: “下周回来的话,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因为想在明晚……”说着说着,许初允的眼皮逐渐阖上,尾音也消散到近乎模糊。 她睫毛轻颤着,不安地扑扇了几下,而后归于稳定。 陷入了浅眠。 她没说完的话是,想他也来亲眼见证。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这样有含金量的奖项提名,哪怕仅仅是提名,也是对她演技的一种肯定。 屏幕那边的人睡着了,像是累极了,也倦极了。 澄澈碧蓝天空下,偌大空旷的办公室里,覆下的阴影投在屏幕上很久。 却迟迟没有挂电话。 …… 下午六点,国剧盛典的红毯活动。 许初允今天穿的是LSStudi的一件高定,抹胸长裙的款式,勾勒出姣好的身体曲线,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和盈盈锁骨。 然而裙摆却是浪漫繁复如层层海浪的设计,缀以白色珍珠和羽毛薄纱点缀,柔中带刚,走动起来如同泛起波澜的海面,辨识度极高,极其抓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裙尾太长,美则美矣,不方便走路。 许初允个子高,走路仪态也很好,脖颈修长纤细,算是将这件高定驾驭得很好。 走完红毯,许初允照例去签名处签名,而后在拍照处停下。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声响 攒动着。 “许老师!看这里!” “初允老师,看看我们。” 媒体人招呼着,许初允配合地侧过头去,一缕黑色发丝垂落在脸颊旁。 黑与白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初看是惊艳,越看却越加回味,一种惊心动魄的清冷。 拍完照,许初允和一起走红毯的艺人进入内场,女艺人也知道她提名的事,笑着道:“恭喜你啊,进入提名,说不定能捧一个奖杯回去呢。” 许初允礼貌地浅笑:“第一次来,主要是增长见识和拓宽眼界,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女艺人只当她是在谦虚。 只有许初允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是真心话。 这次入选是意外之喜,具体能否得奖,公司并未放在心上。 连经纪人都说的是:“今年上星剧不多,老演员沉寂,新演员一个比一个拉胯,能入选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但最终结果不用抱太大期望,哪怕在《三千尘》里的表演出众,你的资历还是太浅了。” 听完经纪人的分析,许初允也从最开始的惊喜兴奋归于平静。 期望越大,也就失望越大。 因此,这次她也没想过自己能得什么奖,包括其他候选人,也未曾将她这个竞争对手放进眼里。 前期的热场活动繁冗而无聊,身侧同公司的温意惯例在这样的社交场合与其他艺人聊天,交换信息。 “听说今天颁奖的人有……” “……的高层也会来?” “你看前排第一排就是,全是大佬……” 许初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已经在想等今晚的活动结束,她要先好好地吃一顿碳水,以弥补这些日子受的苦。 今晚可以熬夜,还能跟江闻祈打个长一点的电话分享今天的所见所闻。 直到进行到最佳女配角的颁奖。 “下面一个奖项是,年度最佳女配角,众多角逐的……” 旁边的温意止住了话音,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她也参演了《三千尘》,这次《三千尘》凭借优良的质量横扫许多奖项,她也同样入选了最佳女配奖。 比起资历尚浅的许初允,出道多年演艺经验丰富的温意更有机会拿到这一次的奖项。 温意右侧已经有人低声道:“我觉得这次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哪有,还有洛老师和王老师呢。”温意语气谦逊,然而眼里的野心却蓬勃着,没有掩饰。 “第十届国剧盛典,年度最佳女配角,将授予——” 万众瞩目,屏息期待中。 “——许初允。” 主持人话音落地。 静寂之后,是潮水一样涌来的掌声和欢呼。 许初允花了好几秒才分析出听到的那三个音节,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她余光清晰地看见旁边温意微僵的神色,以及大屏幕中,自己带着几分意料之外、讶异的脸 。 “让我们掌声送给许初允,有请许初允上台领奖——” 激昂的背景音乐响起,而后是灯光投束过来,镜头锁定在她的座位上。 许初允只是短暂地愣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反应极快地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请许初允上台领奖。” 主持人再度重复。 许初允提起裙摆,款款走上舞台,偶尔伸手轻捂住胸口以防走光。 她的座位在第四排,往前的路上,无法避免地会路过前辈们的座位。 众人纷纷投来视线,祝贺性地鼓掌,许初允一边走,一边微点头,半弯腰致谢算作回应。 耳畔是主持人官方且端庄的口吻,醇厚的嗓音作为背景音,穿透整个礼堂,徐徐回荡着: “在过去一年里,她既是《三千尘》里备受观众们喜爱和怜惜的大师姐,同时也是……出道两年里,她诠释了众多角色,从默不起眼的……” 这次获奖算是爆冷,原本平静无波的直播间也泛起涟漪。 【大师姐实至名归!!】 【我靠真的好厉害,本来以为提名已经很厉害,居然拿了】 【说明我们嘉宁这个角色真的很深入人心】 【只有我想说:真的好美啊啊啊啊啊,吗?】 【我发现了,许初允这姐真的,天生就是吃红毯这碗饭的人】 【救命,这个五官立体度,真的绝了,还有这个面部折叠度,比例也好,腰细腿长肤白貌美,天生的红毯女神】 【啊啊啊啊美貌杀人事件!!】 …… 待提着裙角在台上站定时,许初允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唇角挂着礼貌性的营业微笑。 只有眼里还有几丝来不及掩去的错愕和惊喜,倒显得更加真实。 “初允好像是第一次来我们国剧盛典吧?第一次来就拿了最佳女配奖,祝贺你,有什么想跟在场的大家和观众们说的?” 女主持人看出了许初允潜藏的紧张,温和地道。 许初允稳了稳心神,接过话筒,“很感谢国剧盛典,能让我有这个机会站在这里,也感谢《三千尘》的导演和所有剧组的小伙伴,以及公司和经纪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屏幕前的观众,是你们的喜爱让我有了在这里看风景的机会。” “看来我们初允也是非常谦虚且认真的演员。”男主持人接过话,按流程继续道: “让我们恭喜许初允,期望她在接下来的一年能够取得更好的表现。” “下面有请,恒行集团……为许初允颁奖。” 掌声再度响起,潮水般涌来,让人一阵不真实的恍惚。 在高台看去,观众台偶有灯牌闪动,座位里的人影晃动,整个偌大的礼堂都在为她此刻的领奖祝贺。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同频庆祝。 连带着主持人又说了什么,许初允也没听清楚。 一位礼仪小姐手 捧托盘走上前,而后有高大修长的身影遮住她。 许初允抬眼看过去。 本以为是惯例的,或大腹便便、儒雅之态的中年男人,或头发花白的主办方高层。 视线对视的刹那,许初允怔住。 她撞进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直播的弹幕瞬间热闹起来。 【卧槽卧槽!!好帅的颁奖嘉宾!我的天啊啊啊】 【好养眼啊啊啊啊这是我应得的】 【帅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宣布这就是史上最帅颁奖人!】 【救命这个长相!气质!这个肩,这个腰,这个长腿】 【本来觉得前面的颁奖嘉宾们都挺儒雅的,现在一对比,沉默了】 【这不是我老公吗啊啊啊啊啊】 【江太太驾到,通通闪开!】 很熟悉的挺拔身影,俊美冷冽的轮廓,却又带了些陌生。 镜头对准两人。 全场人投来的视线和无数个机位下。 江闻祈垂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很轻地扫过。 缓慢的几息后,他从旁边红色幕布呈着的托盘上拿过奖杯。 奖杯是透明玻璃质地,底座上有镂空的几个字:年度最佳女配角。 许初允将话筒递还给主持人,低头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奖杯。 视线扫过眼前,质地考究、整齐妥帖的袖口下,是筋骨分明的冷白手腕,莫名有些禁欲的冷感。 上面一枚鸢尾花袖扣,腕表泛着冷光。 许初允却不合时宜地想起—— 想起那块表下面的凸起纹身,她曾抚过他那里纹身的每一寸,细细地,心疼地吹过气。 动作交错间,许初允感受到对方修长微凉的指尖,像是不经意地,划过她的掌心。 似蜻蜓掠过水面,泛起渐渐的涟漪。 许初允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她抬眼看过去。 “恭喜许小姐。” 待她接过了奖杯,江闻祈稍微后退了一步,淡淡道。 短暂的肢体接触后,又分离。 然而仅仅是一刹,许初允的手腕已经轻微地泛着麻,腿也有些发软。 分明前面还在镜头捕捉不到的地方有着近乎轻佻的小动作。 镁光灯下,他的眉宇是一贯的冷淡俊美,带了些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气质。 像是在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颁奖。 但昨晚,这双眼的主人还在隔着屏幕,注视着她说“你的事永远不算打扰”。 许初允微仰着头看他,眼里隐隐浮现出一些温热,却又努力地抑制住。 还是没忍住,趁主持人串词的时候,许初允低不可闻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啦……” 江闻祈唇角微勾,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很淡,却又似乎考虑到现在是百万人翘首以盼的直播,无数机位对准的情况下,那点笑很快又敛去。 只对许初允无声地启唇说了两个字:来看你。 与此同时,原本稍微平静下来的直播间,弹幕再度飞速刷了起来。 【这个无声的对视,怎么回事??这是在眉目传情吗?】 【这不是我老公吗!!】 【本江太太闻着味就来了!!】 【几个月不见,怎么感觉我老公更帅了】 【啊啊啊啊啊啊好突然!大佬怎么就突然回国了!】 【画面真的好美,颜狗一本满足】 【完蛋了,我觉得这一幕真的好美,好好磕……】 【江董是不是说了什么?听不到啊啊啊急急急】 【只有我突然好想磕CP吗?这不就是商界大佬X女明星的经典再现吗……】 等主持人说完串词,许初允依言离台。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礼仪小姐跟随在后面,只有一个远景镜头还在捕捉。 原本能够获奖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江闻祈的出现更是让许初允心潮涌动着,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云端。 直到此刻都没有缓过来。 下台子的阶梯时,也不知是心神恍惚了,还什么怎么的,许初允一脚没踩稳,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小心。”江闻祈垂眼看着她,嗓音低沉。 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触的肌肤氤氲过来,许初允恍惚了一下。 从未没想过能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见到他,与他同路,她此刻真的很想扑入他的怀抱。 可是现在的场合不能。 许初允平复着微涨的心绪,步伐缓了下来,侧头冲他展颜一笑,轻声道:“谢谢江先生。” 说话间,许初允余光看到原本被工作人员用别针收拢起来的裙尾散开来。 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会绊一脚站不稳的原因。 正打算弯腰提起裙摆,赶忙回座位联系助理帮忙。 身旁的江闻祈忽而顿住脚步。 【他伸手扶她了耶!!!】 【救命啊啊啊感觉眼前的一幕意外的好磕是怎么回事!!】 【已经脑补了一万字了】 【初初裙摆怎么散了!救命啊啊!!】 弹幕在沸腾和忧心忡忡之间反复横跳,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前排的极个别女艺人更是低低地口中发出惊呼。 没有人比娱乐圈的顶流们更清楚眼前男人的背景与身份,凭空出现了国剧盛典,这已经是足够成为第二天财经和娱乐头条的爆炸性消息。 而此刻。 在场前排和现场数以百计的各色艺人,群星璀璨的名利场。 人们眼睁睁看着那位身为恒信集团董事长、地位尊崇的男人,就这样在盛典之下,绅士地半蹲下去,低头。 修长的手指轻挑起薄纱的裙尾,姿态温柔而珍重地。 ——替她挽起裙摆。! 第 66 章 新婚 不说前排各路资本和顶流大咖们心中剧震,直播间更是瞬间炸开了锅。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先磕为敬!!】 【这个宿命感是怎么回事啊啊骑士与公主的感觉】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世纪画面真的!!!】 【我要闹了!!江太太要闹了!!】 连台上正在串词、专业素质极佳的主持人都有些出神。 原本移开的机位在导播的示意下再度锁定人群视线的焦点。 而焦点的中心人物之一,许初允,也万万没想到,江闻祈会在她身侧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攥着奖杯的手差点拿不稳,感受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仿佛能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许初允稳了稳心神,睫毛轻颤着,强作镇定地压下那抹热度,“……谢谢。” 江闻祈直起身来。 他的眸光落在她氤氲上淡粉的面颊,看得许初允掌心微潮,几息后才轻轻地笑了下,“为女士服务。” 似曾相识的语句。 许初允脑袋‘轰’地一下。 【救命!这个笑!真的好蛊啊啊啊啊】 【这个笑,我人没了,绝了,awsl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火速开建两人超话!!】 【啊啊啊啊老公好帅】 【江太太感觉失恋了TVT我老公怎么能对别的女人这样笑!】 【我磕还不行吗!cp直接锁死!】 【突然想到这样又帅又多金又绅士礼貌的男人未来会成为某个人的老公我就心痛……】 【太好磕了!!】 许初允回到座位后的整整一分钟,脑海里都在循环播放刚才的画面。 原本靠后的位置也莫名其妙地以她为中心,变成了一个小型的聚光体。 前后左右的艺人或偏过头,或探过来恭喜她: “恭喜许老师!” “恭喜你呀初允。” “小许……” 不论心底如何想的,众人表面上都是一幅同喜的神色,语气热情。 许初允不好意思地浅笑,“运气比较好,谢谢大家,未来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有人不经意地提起,“许老师之前就认识颁奖老师?” 许初允心头一紧,风轻云淡地道:“怎么了?” “就是感觉江董好像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说话的人开玩笑道,“挺怜香惜玉的。” “江董很绅士,如果今天是任何另外一个女士遇到这种情况,我相信江董都会这么做的。” 许初允的答复避重就轻,说话的人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也不恼,转而开始恭维她: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记得许老师今年才24岁不到吧?年纪轻轻就拿了国剧盛典……” 你我来往的客套和寒暄实在让许初允有 些疲于应付,偏偏这里面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至少在这个资源稀缺、竞争激烈的环境?[(,有一件事许初允是确定的。 那就是同类型的竞争者,不太希望看到她好。 譬如旁边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温意。 早在许初允上台的时候,温意的脸色就恢复如常。 只是此刻看到众人一个个地祝贺许初允,温意脸色又有些挂不住。 身为先出道好几年的演艺圈前辈,却输给了一个刚出道两年的新人,还是她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的许初允…… 顾忌着似有若无扫过的镜头,还有远处执行经纪人的眼神示意。 温意开口:“胸口有些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此刻众人都忙着恭喜许初允,没多少人理她,只有旁边一个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女生关切地问她:“身体不舒服吗?我助理那里……” “不用。” 温意挂着脸打断,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 许初允眸光落在脸色有些尴尬的女生身上,也是从这一刻,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娱乐圈里利益至上的本质。 只是众人的举动,有几分是因为她拿了最佳女配奖,又有几分是因为江闻祈在下台时的举动,她不得而知。 后半程,身旁同样的三四线艺人们一直对许初允捧着哄着,语气小心翼翼,让她深感不适应。 前排来自各大主办、传媒公司的高层,和顶流影帝影后们,都时不时侧头,往许初允这边一瞥。 像是审视,又像是打量。 国剧盛典接近尾声,许初允的注意力也早就飘到外太空,忽而听到一道年轻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初允?” 许初允闻声看过去。 隔着一个座位,原本温意的位置上是一个眉眼清秀的男艺人。 “沈斯释?”许初允脱口而出。 “是我。”沈斯释笑着道。 他今天也穿得很正式,ElieSaab的高定,显得俊朗又清秀,半年未见,依然如初的年轻又鲜活。 “前面大家都在祝贺,我插不上话,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过来庆祝你了。” 许初允看了眼周围,许是因为盛典接近尾声,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镜头和注意力都不在这边。 “谢谢你呀,我前面都没注意到你在,不好意思……” 许初允略带歉意道。 她没想到能遇到以前剧组打过交道的朋友。回想起一年前那段天天被导演骂、无数次NG的难熬日子,恍然如梦。 是沈斯释陪她一起吐槽,互相撑着熬了过来。 “毕竟许老师现在的身份非同凡响了。” 沈斯释并不在意,眨了眨眼打趣她,“苟富贵勿相忘,等会结束我们合个影?今晚你肯定上热搜了,让我也蹭一下你的热度。” 第一次遇到把蹭热度这么坦坦荡荡、光明正大说出来的,许初允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语气里也终于多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当然没问题。” 至少眼前这个人,是真心实意地恭喜她的。 ?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个围巾吗?” “记得呀。”许初允说。 “我一直舍不得戴,珍藏着,在外面跑通告都会带上。” “围巾织来就是拿来用的呀,你真是……”许初允哭笑不得,想起什么,忽而话音一顿。 沈斯释看在眼里,原本透亮的眼眸微黯了一下,又情商极高地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闲散地聊了一会儿,聊天中得知沈斯释最近也是空档期,只偶尔拍拍广告代言什么的,没有进新的组。 许初允心头滑过一丝线索,稍纵即逝,直到那边工作人员提醒,才结束闲聊。 国剧盛典结束,众人陆陆续续退场。 空气里还浮动着纸醉金迷的味道,未散去的热烈气氛。 大家寒暄着离开,偶尔路过交好的媒体房间,还会额外做个采访或者聊几句。 许初允回到后台,从助理手里接过手机。 不出意外一连串的99+未读消息,大部分是以前合作过的同事和剧组成员发来恭喜的祝贺。 也有人在旁敲侧击问她和江闻祈的关系。 就连曾经合作过,关系有些僵的叶莎也发来了小作文试探。 置顶头像那里,江闻祈给她发了一个定位,B3F的H区。 “你们回公司吧,我就不坐公司的车回去啦。”许初允对助理说,语气都轻快起来。 助理点点头,眼神透着‘我懂我懂’的神色。 另一边。 视线锁定在贵宾区那辆极其瞩目、黑底白字车牌的巴博斯上。 许初允刚一上车,就被人伸手一捞抱腿上,掐着下巴吻了起来。 明明坐在他的腿上,许初允却只能扬起脸去应和他的薄唇。 江闻祈亲得极深,许是因为太久不见,动作有些急切的粗暴,吮舔得许初允的唇和舌尖都有些发疼,又疼又爽,尾椎骨一阵阵地发着麻。 似台风过境,缠绵而又厮磨,猛烈而又急促。 没一会儿许初允就被亲得濒临窒息,眼里漫上水雾,神经末梢一阵阵地过着电。 下一秒,江闻祈松开扼住她下巴的手。 “换气。”江闻祈命令道,落在许初允脸上的眸光晦暗至极,嗓音也微哑。 车内黯淡,没有开灯。 唯有外面地下停车库昏暗的冷白光线涣散着,映照出江闻祈锋锐分明的下颔线。 他今天一身黑色手工高级西装,冷冽至极的黑色,里面是一件灰白纹的挺括衬衫,此刻动作间微微散开领口,露出微微滚动着的喉结,线条分明而又好看。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那种压迫感却让许初允有些莫名的紧张。 ——甚至害怕。 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吗? 不知为何,许初允感 觉江闻祈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 修长的手指再度扣上她的下巴,许初允下意识地伸手推他。 没推动,衬衫下的坚实胸膛甚至咯得她手腕微痛。 江闻祈微微挑眉看她。 许初允说:“外面可能还有没走的媒体和狗仔,万一我上车时被拍到了……” “拍到了就压下去。”江闻祈随意道,在许初允休息的间隙,一只手虚搂着她,另一只手从纤腰游离到她裸露的背部。 温热的大掌覆上微凉的背部肌肤的瞬间,许初允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口中溢出轻吟。 骨头酥掉,许初允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侧脸软软地靠在他的胸膛前。 分明的指节解了几秒,解不开裙子的绑带,江闻祈眉心微折,耐心告罄。 “刺啦”—— 声响极其清晰。 许初允怔了一下,慌忙止住江闻祈顺着裙摆深深探进去的大手,“等下,这个高定是借的,要还的,不能弄……” “哪个品牌?”江闻祈垂眼漫不经心地吻着她的锁骨,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LSStudi的。”许初允下意识地回。 “它明天就会是江盛旗下的。”江闻祈不甚在意地道,语气轻慢的,带着一股占有欲的劲儿,“而你会是它的董事长夫人。” 许初允很快就不能再思考更多。 一个绵长热烈的拥吻结束,车内浮动着暧昧旖旎的气息。 许初允缓过神来,想起去看前座有没有人。 好在前面座位都是空的。 许初允刚松一口气,就听到江闻祈冷不丁地问:“你跟他还有联系?” “他?” 许初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闻祈是在说沈斯释,“之前一起拍过剧,他今天过来庆祝我拿奖,怎么了?” “他喜欢你。”江闻祈说。 语气是肯定的叙述。 那双幽深的眸子此刻有些令人发慌的味道。 许初允没由头地紧张了一下,磕磕绊绊道:“他、他就是我的朋友而已……” “朋友?”江闻祈微眯起眼,握着她手腕的指尖稍微带了一点力度。 有些丝丝缕缕的疼和痒。 许初允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毕竟当初和江闻祈还在翠庭别院的时候,她也曾把江闻祈介绍成‘朋友’。 “我说错了。”许初允反应很快地乖巧改口,难得的温驯,“是同事,只是同事而已。” 江闻祈忽而侧头轻轻舔吻了一下许初允的耳垂。 只是一下,激得许初允浑身颤了一下。 “仅仅是同事,也能收到你的围巾和手套?” 江闻祈的唇从她的耳垂离开,温热粗粝的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的耳垂,像是不经意地问,“许初允,你对每一个男人都这么好吗?” 他叫了她的全名。 狭窄空间里浮动着的,都是属于他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许初允思绪有些游离,她定了定神,小拇指指尖勾住江闻祈的领带,“怎么可能,我只对你好……” 只是语气愈发弱下去。 毕竟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她送了别人围巾是事实。 好像还不止一次…… “哦?”江闻祈喉间溢出一个模糊上扬的音节,微哑的,漫不经心的。 指尖游离到她娇嫩的唇上,不轻不重地按着。 像是挑逗,又像是惩罚。 迟迟不再吻她。 许初允伸手捏住他的手,绞尽脑汁想着安抚的话,“我跟他真的不熟,不算朋友,只是一起拍过戏的同事,已经快一年没有交集了……” 说了又说,见江闻祈还是不为所动,许初允干脆仰着头笨拙地去吻他。 江闻祈稍稍往后退了一分。 许初允没吻到他的唇,只覆了上他凸起的喉结。 他的皮肤带着一些情动时的灼人热度,烫得许初允唇颤了一下。 许初允又试探着,轻轻吮舔了一下,立马感受到唇下的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她被江闻祈稍微分开。 阴影里,江闻祈眸色晦暗地看着她,动作不近人情,轮廓显得深邃神秘。 许初允再度凑上去…… 江闻祈搂着她的那只手忽而一松。 一瞬间天旋地转,许初允唇中溢出一声惊呼。 江闻祈将她放平在后座上,膝盖已经分开她的双腿,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垂眼着她。 男上女下的姿势让许初允很没有安全感,她微蹙眉,伸手去拽江闻祈的衣角,“你要干嘛……” 昏暗光影里,江闻祈没说话,轻轻一只手就制住她的动作。 他垂眼看了她几秒,而后开始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一颗颗的,慢条斯理。 整个动作都不疾不徐,漫不经心。 那种危险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许初允咽了咽口水,心脏剧烈跳动着,软糯出声:“阿祈……” “你老公不太开心。” 江闻祈将西装外套扔到一旁,又将腕表解下,随手扔到中控,‘咔嗒’一声,“江太太打算怎么哄我?” “你、你想要我怎么哄你……?”许初允尾音轻颤着,说不清是刺激还是害怕,神经一突一突。 “比起哄,我更想惩罚不乖的女孩。” 随着他近乎气音的低沉嗓音,江闻祈俯身下来。 那条暗纹领带垂落下来,轻擦过许初允裸露着的锁骨,极其敏感的肌肤, “领带还是皮带?”! 第 67 章 新婚 明明领带是真丝质地,柔软顺滑至极。 然而轻擦过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许初允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炙热的气息再度贴上来。 江闻祈俯身在她耳垂旁,喉间再度滚出一个微扬的询问的音节,“喜欢领带?还是?” 不容拒绝的语气和强制性的姿态。 这是让她二选一的意思。 许初允轻轻地咬了下唇,天人交战着。 她知道他对曾经她送围巾和介绍他是朋友的事耿耿于怀,身体和意志都先一步地屈服。 但是这种事对她来说又太…… 她侧过头不敢看他,睫毛扑闪着,似蝶翼般轻颤了几下。 好几息后,许初允才下了决心,伸出手指轻勾着那条色泽温和、垂感十足的暗纹薄领带,软声道:“这个吧……” 音量也很小,几近气声。 江闻祈千里迢迢赶回来,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这样的公众场合下让她开心。 同样的,她也想要他开心。 “……你轻一点。”许初允又补了一句。 她不知道江闻祈想做什么,只想先顺着他哄哄,让他消消气。 她知道江闻祈俯身半蹲下来替她挽裙尾的分量,从国剧盛典后半程众人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也明白吃醋的感受并不好受。 话音落地之后。 好几秒,许初允都没听到回应,对方也没有动作,她有些微妙地紧张起来。 只能感受到,昏暗里,江闻祈的视线就这样缓缓地,不轻不重地,自上而下地扫视她。 ……她说错话了? 难道该选另一个? 不知道江闻祈为什么不说话,许初允伸手去勾住江闻祈的脖颈,有些鸵鸟似地垂眼躲开他灼人的视线。 静谧窒息的车厢内,许初允忽而感受身上那具年轻而灼热的身体稍微分开了些许。 “你好乖啊,小允。” 江闻祈低低叹息着,语气还是一贯的散漫味道,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很轻,“让我都有些欺负你的罪恶感了。” 她还穿着那件露背的抹胸礼裙,被他亲自挽过的裙尾也被撕烂了,此刻陡然分离,许初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话虽这样说着,他的动作未曾停过,很轻微的窸窣响动。 是解领带的声响。 许初允没忍住,睁开看了一眼。 江闻祈一条腿的膝盖半弯,插入她的□□,另一条长腿支在脚垫上,正直着上半身,神色晦暗不明地解着领带。 他微抬起下巴,松了领口,下颔线一如既往的冷厉流畅。 下面,冷白修长的指节穿梭在灰蓝色的暗纹领带里,形成了极强的色彩对比。 极强极深的压迫感,和莫名的侵略性。 许初允垂落在腿侧的手指禁不住掐住大腿,才能稍微止住一点砰砰乱跳的心脏。 空气粘稠?,她的喉咙也哽着,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起来,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未知事物。 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心怦怦地跳着,在江闻祈俯身的刹那,她再度闭上眼。 而后感受到。 很轻的布料滑过,上面带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很淡的木质香调,是他一贯习惯用的男士香水味,还有一点干净的洗涤剂味。 柔软的真丝领带覆到眼睛上,绕过后脑勺,打了个结。 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边缘隐隐约约的浅浅光晕。 失去视觉之后,嗅觉和听觉都变得更加灵敏。 譬如此刻,安静的车厢内,微重的,有些紊乱的压抑的呼吸。 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听得极其清晰。 鼻尖盈满的还有。 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说不出具体的感觉,许初允却对他的一切都极其敏感,全是属于他的……男性气息。 “……好了吗。”看不见他的脸和动作,许初允有些不安地出声,“到底要干嘛……” 江闻祈没说话,只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车后座极其宽敞,她躺在上面,黑色如云的发丝凌乱,裙摆似有若无地遮掩着,让人生出一种想要凌虐的冲动。 察觉到他的视线,许初允的双腿不安地并拢起来。 纤细笔直的长腿下,脚尖还虚虚挂着一双水色高跟鞋。 黑色的真皮后座与她胜雪似的肌肤形成了极强烈的色彩对比。 许初允没等到他的回答,又听见了咔嗒一声。 金属扣的响动。 ——那是皮带解开的声音。 原本尚算镇定的许初允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她坐起身来,“……不是说二选一吗?” 坚硬皮质的冰凉物体束上手腕的同时,许初允听到江闻祈很轻地笑了一声。 “今天教你一个道理,宝宝。” 她的手被束缚着扣过头顶,而后被转过去,背对着他。 前面是看不见的车窗,身下是光滑的真皮坐垫,身后是他炙热坚硬的胸膛。 “……什么道理?”许初允身体细微地发着抖,问。 “男人吃醋时说的话。” 江闻祈一边用皮带缚上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一边散漫地咬字,低沉的嗓音有些含混的性感,“一句都不要信。” 话音落下。 他的手倏地落到她的臀上,清脆的一声响。 不轻不重的一个巴掌,力度并不重,却一瞬间让许初允头皮发麻,尾椎骨涌上阵阵不可言说的微妙感觉。 而后来的就是不可置信。 许初允微微张唇,却失语到发不出声音。 他居然打她…… 她从小到大没有被这样欺负过…… “江闻祈……” 许初允终于找回了神智,秀眉紧蹙,尾音散得不成样,快带上泣音,你骗人……不是二选一吗……” 她呜咽着,眼里漫上水雾,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因为奇怪的感觉。 “不哭,宝宝。”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舌尖描摹着那颗小小的惹人怜惜的小痣,语气怜惜。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许初允眼里的雾气更大了,连带着长而翘的睫毛也挂上湿润。 “想哭也可以,它喜欢你哭。” 感受到身后抵着的,压抑着的蓬勃热度,许初允瞬间止住了泣音。 她不敢想象如果在这个场合、这个姿势上来会是多么可怕。 “和他说了几句话?”江闻祈吻她眼角的水雾,又在耳侧问她。 语气低低的,喑哑的,像是在诱哄。 许初允唇微颤了一下,勉力回忆着,“……记不清了。” 江闻祈从背后拥抱着她,亲昵至极的姿势,相贴着,右手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红唇,渐渐带了一点力度, “聊了太多了,所以记不清了?” 语气依然淡然。 太奇怪了……也太微妙了。 心口微潮,许初允胸口起伏着,呼吸着,神经被磨到不行,像是一切感官不再属于她,她的一切都被他所支配的错觉。 “我真的记不清了……可能二十几句吧。” 许初允勉力回答着,想要转头去吻他,下巴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动弹不了。 “阿祈……”她唤他,委屈巴巴地转头想要看看他。 生气的他好陌生。 而这种被支配的感觉更加陌生。 脊背一阵阵地过着电,分不清是因为他的吃醋还是因为他的行为。 江闻祈眸光微顿,在她开口唤他名字时,指尖顺着她张口的唇插进去。 修长如玉的指节抚摸着,像是惩罚,又像是奖励。 他的嗓音也随着动作低下去,染着低哑的欲感,一寸寸紧逼,“换个称呼。” “……老公。”许初允含着泪嗓音抖着叫他。 “老公在。” 黑暗的视觉里,许初允只能感受到身后男人语气淡淡地说着,她正要张口说什么,江闻祈已经扣着她的下巴,与她交换了一个深吻。 分开已久的唇舌再度缠上,密不可分,拉出丝丝银线。 许初允侧着头,另一边侧脸碰触到冰凉的车窗,轻微的一下声响。 很快他的大手覆上来,替她垫在了冰冷的车窗上。 手被束缚住,他滚烫的唇从她耳垂处的小痣,流连到后颈处的软肉,再是薄而漂亮的蝴蝶骨,一路顺着脊背的弧线来到更深处。 要了命了。 许初允浑身骨头都酥掉,麻成一片,黑暗里忽而听见遥遥传来了什么嘈杂声响。 远处,似乎是谁家的媒体工作人员结伴着路过,又有粉丝 簇拥着明星从专属通道离开。 初听极其遥远,而后又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朝着这个方向。 隐隐约约的,有人路过停着的这辆车。 有人低呼了一句:“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一辆巴博斯G900……” “这辆黑色巴博斯真的好帅,不知道是哪个大佬的。” 路人的讨论声压得很低,却依然在停下车库里听得清晰,许初允不禁更加紧张。 让这一切动作更是带上了隐秘而又禁忌的快感。 许初允身体颤着,快要止不住地软滑下来,江闻祈一只大掌扶着她的腰,将她扣向自己。 “宝宝。”他忽而唤她,亲昵的调调,“想在这里跟你做。” “不、不行……” 许初允被吻得发软,半跪在后座上,根本跪不稳,只能靠腰间的那只手和车窗的支撑,勉力支着身体。 情迷意乱间,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还在,许初允在唇舌分开的间隙道:“这里没有套……” “我让陆林现在去买。”江闻祈含吮了一下她耳垂上的小痣,哑声说。 ……让别人去买? 许初允脸皮薄,瞬间烧红了脸,大脑‘轰’地一声,炸得耳边嗡嗡作响。 如果这次让陆林去买,她真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陆林。 这回许初允拒绝的姿态很强硬,“不行,不可以,这种事怎么能让陆助来。” 说完,她紧闭唇齿,不再给江闻祈撬开的机会,同时被束缚在背后的手开始挣扎起来,想要解开。 “求我。” 江闻祈吻了吻她的发顶,她浑身都散发着沐浴露的清甜果香,还有一点女士香水味,清新又馥郁,让人忍不住亲了又亲,“求了就帮你解。” “……” 许初允抿紧了唇。 她再如何想要江闻祈开心,也决计说不出求那个字。 许初允不挣扎了,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像是晨雾林间受惊的小鹿,手肘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怎么一回来就欺负我。” 带了点撒娇的调调,尾音还透着没有褪去的情欲,慵懒又娇软。 她捶的力度不低,是真的使了劲儿的。 江闻祈动都没动一下,低笑了一声受了,胸膛都在微微震动,心情颇为好的样子,听得人耳尖发麻,“给你解,我去买套。” 解完之后,江闻祈又安抚地吻了吻怀中人氤氲着潮红的脸颊,好似永远亲不够似的,“很快。” …… 主办场地位于江城市中心大礼堂,结束时临近晚上十点,正是城市繁忙时分,方圆几公里都被粉丝和应援围堵得水泄不通,热闹得紧。 道路两边繁华如初,长夜依旧明亮。 高楼大厦旁,一家24小时营业的商超里,正是人少的点。 收银员正在摸鱼,用手机兴致勃勃地刷着微博,点评各大明星的高定和 美图。 空气里弥漫着超市特有的一种干净味道,宽阔明亮的光线下?,货架琳琅,偶有稀稀疏疏的客人在挑拣商品。 门口的透明帘子被掀起时,带来一阵初秋微凉的凉风。 而后是商超门口的自动女声播报:“欢迎光临——” 冷风携来一点不属于超市的冷冽香气。 很淡的木质香调,一刹那让人不由自主注意到,这点不属于此处的高级味道。 收银员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下。 第一眼是好高。 第二眼是好帅。 进来的这位男顾客身形极高,挺拔且颀长,骨相优越,鼻梁高挺。 他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走线精致质地考究,说不出的好看与禁欲。 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举手投足却带点斯文散漫的调调儿。 即便是在超市明晃晃的死亡白炽灯下,也依然俊美得逼人,自带极强的压迫感,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搅了这一幅清冷水墨画。 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 男人进门后,扫视了一圈货架,而后目的明确地走到收银台附近的一个货架旁。 收银员盯着男人的背影,想起今晚在这附近大礼堂举办的国剧盛典,内心嘀咕起来—— 这位男顾客皮囊这么优越,气质也独特,比娱乐圈的顶流男星还要帅,身上的高定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该不会是遗落的沧海明珠吧? 只是有些眼生,不知道是哪位男星。 收银员也是个爱追星的年轻女生,看到男人将东西放在结账台时,没忍住,问了一句: “先生,您是来参加盛典的吗?方不方便合影签个名?” 男人指间还夹着一根烟,骨节分明好看,听见她的问话,男人神色不变,没接话,只朝着柜台的方向微抬了下下巴,示意结账。 收银员看过去。 是两盒杜蕾斯。 冰火颗粒、极致轻薄、螺旋水蜜桃味…… 收银员顿时脸色涨红,明白对方绝无可能是娱乐圈里的人,只是素人,蚊子般讷讷地道:“对、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没事。” 男人淡淡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如冰镇后的酒,醇厚而又带点冷调。 语气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礼貌。 收银员松一口气,忙麻利地低头扫码,按键操作的间隙状似不经意地又打量了一眼这个俊美得过分的男人。 他正侧头看着外面,眸光有些遥远,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正松散地敞开着,露出精致饱满的喉结,脖颈上还有一点暧昧的痕迹。 那点漫不经心而又浸润着淡淡情欲过后的状态,极其迷人,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带感。 收银员仿佛眼睛被烫了一下,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她也是被美色昏了头,竟然对别人提出那样突兀的问题。 “一共收您9 8元。”收银员保持着最后的职业素质道。 嗯。?_[(”男人左手夹烟,右手执着手机扫码结账,而后拿起了柜台上的两盒,“谢谢。” 结完账后,收银员目送着男人的背影上了路边一辆黑色大G,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继续刷着刚才没有刷完的微博,直到系统给她推送了一条最新娱乐热搜榜上的内容。 【#恒行集团董事长颁奖#】 收银员本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而后倏地愣住。 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江闻祈回来得很快,前后不过三分钟。 车内静处的许初允,神经也稍微冷静下来,正低头将散落在后座的裙尾碎片捡起来。 一边拾起衣料碎片一边心疼,这可是百万级的高定…… 车门倏地被打开,一阵冷风袭来,许初允不禁打了个抖。 而后车门被砰的关上,男人滚烫的身躯再度贴过来,交渡着体温。 许初允被江闻祈伸手捞到腿上,他随手将买的两盒扔到旁边,握着许初允的手腕,“做什么。” “……我的裙子。”许初允盯着漂亮的裙尾碎片,心疼至极。 除了贵之外,这一条高定也是真的很好看,一想到这么贵且漂亮的裙子就被江闻祈这样浪费了…… “晚点叫人来收拾就行。”江闻祈执起她的手背吻了吻,“你不用管这些。” 以许初允一向淡然的性格都有些顶不住。 还叫人来,让其他人都知道她跟他在车里乱搞,还搞得这么激烈吗? “你……你到底有没有廉耻之心。” 许初允羞得抬不起头,脸靠在他的颈窝里,侧头在他修长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 “再用力点,宝宝。”江闻祈侧头说,温热的鼻息,两人鼻尖贴着鼻尖,极其暧昧而又的一个距离。 “……你变态啊。”许初允忍住了再咬他一口的冲动,怕又给他咬爽了。 “只对老婆变态,算什么变态。”江闻祈低头,垂眼亲了一下她的唇,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腰上的软肉,为她缓和刚才别扭姿态带来的不适。 许初允腰上的肌肤很敏感,语气还是硬的,身体却软了一些,依偎在他怀里,“不准再乱来。” 刚才地下停车库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亲一下,回去了。”江闻祈说,“马路边不太合适。” “……”许初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怼了一句,“你也知道不合适?” 方才也没看他因为场地不合适而停下来。 江闻祈唇角微牵,没说话,视线落在许初允仍浮着淡淡潮红的脸颊,还是将血液里的躁动抑制下来。 这里确实不太合适。 半小时车程后,两人回到了许初允租的高档小区。 车熄火,许初允正要下车,驾驶座 的人却伸手过来扣住她,而后放下了座椅靠背。 “刚买的,用完再上去。” 江闻祈说。 下一秒,翻天覆地,他把她抱到驾驶座这边,将她放在腿上。 许初允一开始还有些抗拒这种地点,直到后面江闻祈吻得她浑身发软,很快就败下阵来。 这个姿势让她找回了一些安全感。 江闻祈随手买的也极好用,很薄,很润,且温柔。 他的每一处体温都滚烫,慰贴地传递过来,融为一体。 骨肉难分。 树影摇曳着,静谧的深夜,无人的小区。 月影浮动,映照出车身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防窥极好的车窗隔绝了一切窥探。 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歪着头看向梧桐树下的车。 仿佛不太明白未严丝合缝的车窗为何会细微地抖着,泄出几丝属于男女间,暧昧而又旖旎的声息。 而另一边。 同样来参加了国剧盛典,在保姆车上的经纪人听到助理的答话,有些奇怪: “小许怎么自己回去了?她现在拿奖了,身份和咖位关注度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万一被拍到了什么不该拍的……” “不会的,王姐,许老师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最是谨慎不过,这一年来不是埋头拍戏就是闭关锻炼,从未有过不妥当的地方。” 助理帮忙打着掩护,连声安抚。 经纪人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准备打一个电话过去叮嘱一下。 浅蓝色帕恰狗外壳的手机已经不知何时,落到了车间隙的脚垫上。 嗡嗡嗡地震动着。 屏幕闪动,一下又一下。 然而此时,车内早已无人能顾及。 …… 像是很漫长,又像是很短暂的快乐。 忘了在车上呆了多久,直到江闻祈开始替她披上西装外套,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怎么了……”许初允手搂着他的脖颈,迷迷糊糊地问。 “换个地方。”江闻祈说,“这里还是太窄了。” “窄吗?”许初允有些茫然,这已经算是她坐过的很宽敞的车了,跟保姆车有的一拼。 “嗯,窄了点,不够尽兴。”江闻祈说,瞥见许初允有些中断的不满足的神色,“喜欢的话,下次把所有车都试了一下。” 话音未落就又受了许初允一捶。 “流氓!”许初允咬他的锁骨,在深而直的线条上留下月牙印,“还要有下次!” “只对你流氓。”江闻祈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一路被江闻祈抱着进了电梯,幸好已是凌晨时分,夜色极浓,一路上并未撞见其他业主。 一路顺利上了四十多楼,又被抱着进了房门。 进门时,许初允说什么也要下来,怕被奶奶看到两人此刻衣衫不整的样子。 然而刚进门,房门在身后合上,江闻祈再度把她抱起来压到门上。 他低头,炙热的吻又落了下来。 原本披着的西装外套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莹润的肌肤,上面还有着星星点点被扣过的痕迹和暧昧的吻痕。 “奶奶在家……” 害怕掉下来,许初允一只手挡在两人之间,另一只手紧紧勾着他的脖颈。 悬空失重的感觉让人头晕眼花。 “周占云陪奶奶去旅游了。”江闻祈并不在意地道。 许初允睁大了眼睛,“你安排占云接奶奶出去玩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江闻祈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伸到另一边。 “你怎么不跟我说?” 许初允不可思议,奶奶出去旅游玩,竟然也没告诉她。 江闻祈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只这一下,许初允就明白了,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包括让周占云提前接奶奶出去玩,留下两人独处的空间,都是他计划内。 偏生他瞒得极好,昨天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也未曾泄露一丝。 江闻祈坚硬的手臂就这样环抱着她,稳稳的,就着这个姿势,从进门时扔到玄关处的盒子里又取出一个。 “宝宝,帮我撕开。” 江闻祈低声诱哄着,示意,带着她的手。 他滚烫的大掌覆着她的手背,循循善诱的,许初允挣扎了一下,他扣着她的手背的力度很紧,没能挣脱,“……不想帮。” “那我不戴了。”江闻祈挑眉。 “……”许初允一言不发地就要下来。 江闻祈低头复吻她,这次的力度温柔很多,声音也含混,“我怎么可能舍得……” …… 刚买的一盒用得七七八八。 江闻祈偶尔会低缓地问她,“舒不舒服?” 许初允哼哼唧唧着,不知道怎么说,也羞于说出口,只是眼尾染上薄粉,有些摄人心魄的娇媚。 所有素日的清冷和淡然都被打破得彻底。 这样自不必说。 见她不说话,江闻祈一只手便轻轻松松地抱起怀中人,另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扣起来,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嗓音也不复平日的克制冷淡,又低哑地问: “那换个问法。” “……”许初允湿漉漉地看他。 “喜欢这样吗?” “……” “舒服吗宝宝。” “……” 难以启齿。 许初允咬紧了唇,只有最突兀的那一下,才会溢出一些娇吟。 情到巅峰,许初允听见江闻祈一边吻她的耳垂,一边低叹:“宝宝,好爱你。” “……”许初允说不出话,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喉咙哽住,眼神涣散迷离到极致。 直到他的唇再度覆上来,灵活地搅动着她的口腔,与她的舌头 交缠,从上到下都被彻底占用。 一同到达。 许初允倦极了?_[(,也累极了,坚硬的房门咯得她的背隐隐作痛。 此刻结束,才发现手腕有些细细的红痕,后知后觉的痛泛上来,许初允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 只能隐约感受到他将她抱浴室里,将浴缸放满热水,试了试温度之后,才开始帮她清理。 蒸腾的雾气腾升,将磨砂玻璃也氤氲。 他清理的动作温柔细致,是与前面截然不同的风格。 洗完澡,肌肤和身体的疲惫都被驱逐,只剩下温泉似的舒适。 许初允靠在他的怀里,任由江闻祈在身后替她吹着头发,眼睛微阖着,意识开始迷离。 直到吹完头发,许初允翻了个身想要睡觉,余光瞥见旁边床头柜那里不断闪动着来点的手机。 经纪人的来电。 瞬间醒了。 许初允摸过来一看,王姐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串的未接记录,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来不及细想王姐找她是有什么事,许初允立马回拨了过去。 王姐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团队给你安排了热搜,你挂在热搜的这段时间稍微注意一点,不要被拍到了,今晚的小作文是你自己写还是让宣传组帮你写?” “我自己写就好。”许初允说。 经纪人又叮嘱了一些有的没的,许初允一一应下。 挂断手机之后,许初允也没有睡觉的心思了,干脆坐起来编辑今晚获奖的小作文,整理拍摄的精修图和生图,准备一齐发送。 等宣传人员审核的间隙,许初允终于有心神回想今晚后面发生的一切。 混乱不堪而又莫名其妙。 “不是说男的第一次都会秒she吗?” 许初允想起之前跟好友姜莞读书时期讨论过的话题,指尖轻轻戳了下身旁人的腹部,“你不是第一次?” 那里薄肌线条分明,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线条流畅又好看。 一看就是常年浸泡在健身馆,且严格自律才会有的漂亮线条。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啊。”许初允语气理所当然,“而且我身边朋友也是这样反馈的。” 江闻祈捉住她乱动的指尖,“别造谣。” “……”许初允斜他一眼,明显地不太相信。 “宁愿信网上也不信你老公的话?”江闻祈挑眉,“下次你早点那样叫我,就s了。” 许初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扯起旁边的枕头往那边砸,江闻祈偏头,唇角弧度微勾,胸膛都在微抖,“好了,不逗你了。” 他稍微正了一些神色,“祝贺你,小允。” 许初允这才想起自己的奖杯。 收到江闻祈的消息时她太兴奋了,把奖杯一齐带了回来,“我的奖杯呢?” 江闻祈微抬下 巴,示意了下外面。 许初允刚要起身,又被江闻祈拽回来,“做什么?” 我去拿来看看。?[(”许初允说,“国剧盛典那边的灯光太华丽了,我还没好好看过我的奖杯。” “我去拿。”江闻祈说,按下了她。 拿回来之后,许初允在卧室的灯线下仔细打量着。 这是她的第一个出圈的角色,也是目前她的代表角色之一,但也仅仅是她演艺生涯的开始。 她还会有许多许多角色,像珍珠被一颗颗串起来,未来还有许多可能。 “只拿到女配奖,没拿到女主,会失望吗?”江闻祈忽而冷不丁地问她。 许初允知道他的意思。 最佳女配虽好,耀眼,却也不如最佳女主。 只要她想,只要她要,只要他稍微打个招呼,资源就能比现在好几个量级。 她不仅能做女主,还能定制剧本和专属剧,量身打造的那种。 但许初允不想。 她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 江闻祈的问题,许初允沉吟了很久,才慢慢地回答:“人总是想要更好的,很正常,但是我不贪心,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就从我的了解来说,这个圈子,天赋、运气、努力,缺一不可,我有很多演技很好外形条件也很好的学长学姐们,浮浮沉沉好多年,却仍旧没能出头,能说他们不努力吗?他们很努力。能说他们没有天赋吗?不,能凭自己本事考进电影学院的,或多或少都有天赋的。” 她不疾不徐地娓娓说来,乍一看真的像经历过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的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每朵花有每朵花的花期。在这之前,我只要好好磨炼和准备,等待属于我的缘分和花期就好了。” 属于她的人生和事业都才刚刚开始。 江闻祈伸手抚摸着她的手背,似鼓励,又似骄傲,“好。” “江闻祈。”许初允忽而唤他。 “嗯?”江闻祈微抬眼。 “这是我拿的第一个奖,我想送给你。” 许初允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他手里,不容拒绝的姿态,“你可以放到你办公室的书柜里,拿来展示。” 她记得他在江盛总部的办公室有一个很大的书柜。 “你不要了?”江闻祈接过来看了一眼。 “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奖,第一个意义特殊,就送给你了,当做纪念。” 许初允眼神开始乱瞟,明显还有话说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从容自若落落大方的样。 “好。”江闻祈从善如流地接过。 “还有就是……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江闻祈异常耐心地道,想看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是,受委屈时,第一个找的不是爸妈,而是老公,那时候才是爱的开始。” 许初允说完,快速凑了上来,亲了亲 他的唇,“……爱你。” 手中的奖杯分量沉甸甸的,恋人在与他分享自己的收获和喜乐。 欢愉之后的精神慰贴更是另一个层面上,让人不断上瘾,无法截掉的毒药。 江闻祈低低应了一声,拥住她,奖杯也极其妥善地放置在怀里。 沉沉的,满当当的,像是抱住了一整个宇宙。 当晚的热搜都被国剧盛典刷屏,许初允所拿的最佳女配奖也占据了一个热搜。 除此之外反复霸榜的还有最后下台的那一幕,那个小插曲。 #挽裙绝美世纪画面# #最佳女配许初允# 【太美了太美了太绝了,这个画面直接载入内娱史册!】 【宿命感绝了!】 【我真的感觉他两有一腿】 【离婚吧,江董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555】 【啊啊啊啊恭喜初允宝宝!!宝宝真的太棒啦!!】 【期待初初接下来的作品!!】 更有合作的剧组趁热打铁放出了接下来的预告片和剪辑,蹭热搜的热度。 【卧槽这个妆造也好美!!】 【这是什么女娲的炫技之作!!】 【为什么路透都这么漂亮啊啊啊啊,这个清冷感拒了】 【五官和身段真的好米好米,许初允的颜值确实没话说】 【好消息:路透都这么漂亮。坏消息:路透意味着导演的机位不在这里】 【这次总不能又一剪梅了吧】 除了一众恭喜的粉丝、围观的网友,同时也有一些不一样的评论冒了出来。 【只有我好奇一个出道的新人凭什么能拿最佳女配奖吗,真的没有内幕吗?】 【呃,不是我心理阴暗,江董之前那么低调,唯独这次这么高调颁奖,不会是……】 【不会是……】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懂了,意思是某x女星靠金主才得了这个奖,实际上德不配位】 【都21世纪了为什么还要造黄谣啊,没有真凭实据就在这里乱说,积点德吧】 【笑死,真有人这么单纯相信一个出道两年的新人演员能拿下国剧盛典含金量这么重的奖,很怀疑有内幕】 【绝壁有内幕!!不是内幕我名字倒过来写!我生吃键盘!】! 第 68 章 新婚 网络上讨论激烈,粉丝、路人、不怀好意的水军闹作一团,又将#挽裙绝美世纪画面##最佳女配许初允#这两个话题,先后顶进热搜前10。 最后于凌晨1:30登顶。 网络上纷纷扰扰热火朝天,陷入香甜梦乡的许初允并不知道。 突然睡觉身旁多了个人,许初允还是不太习惯。 尤其是江闻祈喜欢伸手搂着她睡,腰上劲瘦有力的胳膊牢牢箍着她,将她的脊背扣向他坚硬温热的胸膛。 中途许初允被热醒过一次。 侧头时看到身后江闻祈阖眼的线条,深夜时分,室内昏暗,恍然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切感。 红毯圆满走完,从国剧盛典上捧回了人生的第一个奖杯,恋人在身侧。 十八岁以后,第一次如此的快乐与圆满。 察觉到怀里人的小动作,尚在倒时差的江闻祈闭着眼,喉间发出一个稍微含混的音:“嗯?怎么了?” “没什么。”许初允伸手搭在腰间他的手臂上,手心与他干燥温热的手背相贴,近乎呢喃地道,“就是感觉……好像一场梦。” 下一秒,这个梦就会醒来似的。 “不是梦。”江闻祈偏头吻了吻她耳后的肌肤,手中的力度紧了些,像是要将她烙入骨血,“睡吧,宝贝。” “嗯。”许初允应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秋风席卷,寒夜霜重,幽幽的冷,欢愉运动之后的疲惫和酸麻如潮水涌来。 然而在恋人温暖的怀里,许初允这一觉得很是安稳。 像是栖息在一个永不漏风的避风港里。 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许初允的浅意识层面又听见细碎的响动。 主卫里传来水流和洗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隔着门,听不大清晰。 又过了一会儿,主卫里的声音停了。 许初允睫毛轻颤了一下,意识还在沉睡,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动作间还带着薄荷水汽的味道吗,清爽又安定。 床头的人只俯身吻了她一下,又离开。 许初允强忍着困意,眯着眼,从床上坐起来。 卧室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实,许初允揉了揉眼睛,稍微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江闻祈在镜前微垂着眼,整理领带,动作很轻。 这个立地镜是适合女生身高的,稍微有些委屈他的长腿,许初允想着今天要换一个镜子,开口:“你怎么起这么早?要去哪里?” 江闻祈听见响动,手中的动作停下,走回床边,“上班。” “你不会又要出差吧?”许初允伸手抱住他的腰,闭着眼睛,将脸贴着他的胸口,“才刚回来,别走好不好。” 她尚有些没睡醒的惺忪,声音朦胧软糯的,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在撒娇。 没有人能不动容和心软。 江闻祈喉结滚了滚,忽而觉得今天的 领带有些紧。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许初允的背,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不走,乖乖。” “……那再陪我睡会儿好不好。”许初允脸轻轻蹭了下他的胸口。 “好。”江闻祈伸手将她脸颊旁睡得凌乱的发拨到一侧,语气柔和。 没过一会儿,熟悉的温热胸膛再度靠上来。 他真的不厌其烦地又换了睡衣,上来陪她睡觉。 许初允心满意足地靠在江闻祈的怀里,闭上眼睛开始补觉。 只是江盛总部,会议室里,接到延迟通知的高层们面面相觑。 他们清楚这位上任两年的首席执行官的作风,是商界出了名的工作狂。 哪怕后来骤逢巨变,江家老爷子离世,依然能在风雨动荡之中顺利全面接管偌大江盛,雷霆手段按下一切,可谓是震慑整个商界。 然而先是昨晚忽而回国,现身活动成为颁奖人。 再是今天推迟原本的安排,再结合昨天的头条新闻…… 至少这大半年来,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面对众人疑惑却又不敢探寻的视线,陆林清咳一声,淡然地解释: “江董那边有点急事,请大家稍等一会儿,喝茶休息下。” …… 许初允这个回笼觉没能补多久。 身后人的薄唇似有若无地落在她后颈的软肉上。 腰上的手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揉捏着,肌肤泛着痒。 他好像特别喜欢抱着她吻,搂着她亲。 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 像巨兽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从头到脚都钉上属于他的标志和味道。 一开始,许初允还能享受这舒适酥麻的动作,力道适中,朦朦胧胧地睡得更香了。 只是后来,舒服的位置就愈发地……有些偏移。 腰际、尾椎、腿心……一连串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源源不断的袭来。 从小小细流汇聚成大海,潮湿而又发麻。 许初允挣扎着睁开眼,伸手按住下面那双修长灵活的手,咬着唇,不知道该生气还是羞赧:“……别这样,我想睡觉。” “睡啊。”江闻祈语气带着点斯文败类的调调,淡然又笃定,“没有不让你睡。” 许初允按住他的手,继续闭眼睡觉。 只是一次又一次。 他天生精力充沛,不去公司,在床上折磨的最终还是她。 一小时后,许初允终于忍无可忍,伸腿往后想踹他,“你快去上班吧。” 江闻祈虚虚扣住她的脚踝。 分外纤细的线条,在他的大掌中更显得伶仃一握,莫名地染上不可言说的调调。 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指下光滑如缎的皮肤,眸色暗了几分,语气依然散漫,“前面是谁抱着我,让我不要走的?” “……”许初允嘴硬,“我那时候没睡醒。” “嗯 。”江闻祈不甚在意地稍微用力,顺着这个姿势,将她拽过来几分,语气似笑非笑,宝宝吃饱了,就把我忘了??” “……” 许初允挣脱无果,干脆埋在枕头里装死。 如瀑的黑发散乱着,遮住了那张精致小巧的脸。 看见许初允装睡,江闻祈也不恼,将扣住的脚踝放在肩上,他侧头,唇贴上许初允的大腿内侧。 那里的肌肤极其敏感娇嫩,他还未做什么,只是贴上去,就轻颤起来。 许初允浑身一抖,倏地睁眼推开他,“……别亲那里!” “那想我亲哪里?”江闻祈徐徐地问,从容且淡定,低沉磁性的声线似上好的大提琴,拥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许初允瞪他,只是她天生眼睛生得漂亮,清冷冷的一眼,反倒娇嗔似的。 “小允。”江闻祈又唤她,“帮帮老公。” 他带着她的赤脚来到某处。 许初允的脚生得漂亮,脚趾白嫩圆润,素白如玉,洇着淡淡的粉色,娇嫩又可爱。 赤脚相贴的刹那,许初允的睡意消失得彻底,浑身都烧起来,似粉霞一片,“你……你怎么这么变态。” “这就叫变态了?”江闻祈的语气像是叹息,颇有几分遗憾地捞起她的大腿,“那我有更变态的事想和你做。” “更变态的是什么……”许初允下意识地问。 江闻祈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许初允无暇再顾及。 这个清晨,她才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在早上去招惹一个精力旺盛、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 反反复复,重叠起伏,蜿蜒转合。 像坐过山车,一阵阵失重悬空的坠落感,永远触不到底。 许初允陷在柔软如云的大床里,勾着江闻祈的脖颈,抬眼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迷离涣散。 更深的一记中,有汗珠顺着江闻祈分明的下颔线滑落。 锁骨、脖颈也染上薄汗,他眸中欲色更重,似风雨过境。 “宝宝。”他俯身下来吻她,吻去她眼角的湿润,喑哑的嗓音像诱人堕落般危险又迷人,“今晚接我下班?” “……好。”江闻祈在说什么,许初允都没听清。 意识被冲击着,不论他说什么,都半是诱哄般地应了。 直到她倦极了,舒服的酥麻感从骨头缝隙里透出来,浑身上下都软得彻底,江闻祈复抱她去浴室冲澡。 清洗干净后,许初允干干爽爽地回到床上,只是脸刚沾上枕头,就陷入深眠。 最后的意识是,似乎有人替她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又低声叮嘱了什么,才离开。 许初允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 她蹙着眉,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手机,先查看工作消息。 参加完国剧盛典后,她有几天的假期,先回复了诸多人的问候和恭喜,而后是处理工作上的消息。 姜莞也发来了 恭喜的消息,问许初允要不要来她家里聚一聚玩一下。 确实好多天没有放松过了,也很久没有吃过好吃的,最近半个月都是和蔬菜沙拉、鸡蛋、鸡胸肉之类的作伴。 这样想着,许初允欣然答应:【好啊,我收拾一下,下午过来】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我们吃烧烤怎么样?再买点酒小酌】 【好。想喝什么?有想吃的水果吗?我给你带过去。】 姜莞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车厘子、草莓、蓝莓,扬言要宰她一顿。 许初允哭笑不得地应了。 【好好好,想吃什么我都买。】 回复完姜莞之后,许初允才去看江闻祈的消息。 三小时前 W:【到公司了】 W:【厨房有粥温着,记得吃早餐】 一小时前 W:【醒了给我打电话】 十分钟前又有两个未接来电。 许初允起床,先用发带简单地将头发挽起来,一边洗漱一边回拨了电话过去。 “起床了?”江闻祈那边接通得很快,听着声响有些嘈杂,像是在很大的会议室,有人在争论着什么。 “嗯。”许初允刷着牙,含糊地回应,声音还带着些困意。 江闻祈好像很忙的样子,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他又继续忙了。 时不时有人汇报和上报,他从始至终挂着电话,没有要避讳的样子。 许初允听着那边的声响,将厨房里温着的雪梨小米粥盛了一碗喝。 粥熬得软糯,入口即化,清甜又细腻,还带着雪梨的清香。 “这粥是你熬的吗?还是叫阿姨送过来的?”许初允明知他在忙,不忍心打扰,还是问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宝宝。”江闻祈稍微分了几缕神问。 许初允看不到的地方,整个会议室都乍然进入安静的死寂。 唯有主位上的男人面色淡然,从容矜贵。 原本正在发言的总监手抖了一下,手中按动的小小黑色翻页器差点从指缝里掉落下去。 江闻祈偏头给了一个眼风,示意继续,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总监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目睹着老板离开的身影,总监按下波涛起伏的内心,继续有条不紊地叙说着。 许初允听见那边的声息顿了一下,而后归于安静,便又问了一遍。 “……”江闻祈回到办公室,“当然是你老公亲手熬的,好喝吗?” “好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许初允有些吃惊,而后眼睛微弯地笑着道:“超级无敌好喝。” “怎么感觉你比我做饭还厉害?”许初允又有些好奇,“你们这样的富家子弟,不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江闻祈闷闷地笑了一下,像是觉得她可爱,“留学六年练出来的。” 如果不是顾忌着下午要留肚子吃烧烤 ,许初允还想再喝一碗。 挂了电话后,许初允简单地装扮了一下,去小区里的商超里买了两大袋新鲜水果。 ?想看雪满山岗的《昨夜新婚》吗?请记住[]的域名[( 种类繁复,琳琅满目,姜莞提到的和没提到的,她都买了。 又挑了一些果酒,许初允提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开车去了姜莞那边。 她穿着极其简单的白色长袖和黑色长裤,低调且素雅,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路上意外的顺利,没有被发现,到了姜莞家。 姜莞开门时都差点没认出来,吓了一跳,“女明星,你现在也有点知名度了,好歹小心一点。” “……放心,这样装扮不会有人认出来的。”许初允哭笑不得,都只露出一双眼睛,路人都行色匆匆,谁会去注意她。 “我这有幅墨镜,你等会拿去戴上。”姜莞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许初允‘嗯嗯嗯’地应了,进门先把口袋放到桌上。 两人一起动手,姜莞在处理提前买的食材,许初允负责洗干净水果,而后将烤架清理出来,又将新鲜的牛羊肉一片片摆放整齐,白菜和娃娃菜铺在白瓷盘上,看着就新嫩美味。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姜莞将调制好的调料碟放到一旁,开始刷油下肉,“这是姜氏独家烤肉秘方,超好吃的,你算是有口福咯。” “是是是。”许初允笑着道,扣住一罐果酒的拉环,稍微用力,拉开了盖子。 气泡密密地涌了出来,空气里都是浮动着的蜜桃清香。 她将这罐果酒递给姜莞,又自己开了一罐蓝莓味的果酒,轻轻地啜了一口。 “你跟谢良最近怎么样?”放下果酒,许初允问。 这半年来,姜莞和谢良偶有吵架,分分合合的。 每次吵架姜莞都会在凌晨时分一股脑地跟许初允倾诉,刚好许初允拍戏昼夜颠倒,两个人聊天反而比之前更密切。 “就那样吧,他还是想先买房再订婚,说想要给我一个家,我跟他说有没有房不重要,他还是不同意。” 姜莞神色有几分恹恹。 谢良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姜莞不是本地人,父母希望她能回老家发展,然而谢良是打算在江城定居的。 姜莞也想在江城奋斗,因此跟家里也有些矛盾。 好不容易父母同意了,提出要彩礼和三金,两人先把婚订了,谢良那边却又出了问题。 谢良身为程序员,虽然工资不菲,然而在江城这样超一线的国际大都市,买房还是稍微有些勉强,首付都少说要几百万。 他家里能给的助力不多,现在还没攒够首付钱,便想着先不急着结婚,姜莞家里又在催婚,两人这半年吵了无数次架。 之前的恩爱还历历在目,谢良是很照顾姜莞的妥帖细致性格,却在这件事上坚持不放,让人唏嘘。 “没事,往好处想……”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许初允看了一眼,却顾不上,当前最重要的是转移话题安慰姜莞,“至少说明他有责任心 ,是真的想跟你走进婚姻殿堂的。” 许初允本身是缺乏恋爱经验的。 她跟江闻祈也是直接闪婚,从未在买房、彩礼之类的问题上有过矛盾,此刻安慰起来,也有些词穷。 没有经历过的事,怎么安慰都像是空中楼阁。 想了想,许初允干脆道:“如果他真的不想和你订婚,再找下一个就好了,你这么优秀,不会缺男人的,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希望吧。”姜莞叹了一口气,明显不想多提这些,“还是你靠得住,初初,哪天你成顶流了,我就辞职来给你当助理。” “……”许初允又想笑,“我尽力吧,不辜负你的期待。” “聊点开心的,恭喜的话你肯定听到耳朵起茧了,昨晚那位江总怎么样?真人是不是比照片还帅?” 一提到好友身上的八卦话题,姜莞恹恹的神色少了一些,眼睛发着光。 “……还,还可以吧。”许初允拿着果酒的手顿了一下。 “什么叫就还可以?”姜莞瞪大了眼睛,“直播里明明帅得很,网上一大堆他的迷妹,也就身份地位高没人敢惹,不然私生粉高低跟着他回家。” “……” 听好朋友讨论自己的恋人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许初允没接话,在思考要不要跟好友和盘托出。 “昨晚那一幕之后,我看网上哀嚎一大片,都在说什么江太太今晚失恋了,要闹离婚。” 姜莞笑着夹了一块烤好的肥牛卷,去蘸料碟里均匀地染上,“他真的好火,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都天天能刷到……” “不过确实第一次看到这种又帅又有钱完美无缺的,一点绯闻都没有,就昨晚给你挽了次裙子,都上了热搜。” “诶,他怎么就给你颁奖了?还这么绅士,你们私下有没有联系啊。” “……” 许初允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那……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江太太呢?” 姜莞咀嚼的动作一顿,就这样看着许初允。 许初允被姜莞盯得头皮发麻,“怎么了?” “咳、咳咳——”被辣椒粉呛到,姜莞剧烈地咳嗽起来,许初允忙拧开矿泉水瓶递给她,“你慢点吃,吃的时候别说话。” 姜莞喝了一大口水,总算是顺过气了,大大咧咧地笑着道:“你怎么也来玩梗了?好好好,你也是江太太。” 许初允:“……” “江董魅力不小啊,连你都拿下了。”姜莞感叹道,“以前大学时都在说到底谁能追到影院的校花,结果跑去追星了。” 许初允:“……” “我不是玩梗……”许初允想解释。 姜莞敷衍地‘嗯嗯’,“对对对,你不是在玩梗,我懂的,跟上网络潮流嘛。” 许初允:“……” 说不清了。 一顿饭吃完,许初允终于有空去看手机通知。 好几条未读消息,还有几个未接来电,分别是江闻祈和经纪人打来的。 这几天是属于许初允的假期,没有要紧事,经纪人不会打电话给她,许初允连忙回拨了过去。 “付导准备和你签合同了。” 经纪人那边秒接电话,语气带着兴奋和笑意,像是准备了这么久的饼终于如愿要落入怀中,催促她: “你现在快点来公司,付导和制片人都在。” “好。”许初允放下手中的空罐。 想了想,经纪人又叮嘱了一句,“估计有昨晚的热搜和得奖加成,所以他们想趁热打铁定下来,你稍微穿正式一点。” 挂了电话,许初允开始犯愁。 她现在在姜莞家里,有些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上哪找稍微正式一点的。 姜莞见她接了电话之后神色有点凝重,问她怎么了。 “付繆培你知道吗?他的下部电影。”许初允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姜莞听完,“正式一点的?职业套装行吗,我之前买的,准备在年会上穿,一次还没穿呢。” 说着就去衣柜里翻找。 许初允看着线条分明的黑色西装外套和白衬衫,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正式了一些?” “正式不好吗?显得你重视这次会面。”姜莞催促,“快去吧。” 来不及思量,经纪人那边又在催,许初允换上衣服,又借姜莞的化妆品简单上了个淡妆,赶了过去。 路上,许初允稍微看了一下江闻祈发的消息。 两小时前。 W:【午饭吃了吗?】 半小时前。 W:【会还有半小时结束。】 十分钟前。 W:【江太太什么时候来接我下班?】 一分钟前。 W:【?旁边男人压着你手了?】 许初允:“……” 谁能告诉她,哪家公司三点钟就下班? 许初允简单编辑消息说了一下,她现在在忙,晚点给他打电话。 那边江闻祈没回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忙,还是在生气。 许初允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但当下有些顾不上,想着忙完回去之后好好哄他。 达到盛汇之后,许初允在会客厅里见了付导和制片人。 具体的细节,包括拍摄时长、片酬等等问题,经纪人已经替她商量得差不多了。 除了部分小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商榷,其他都定得大差不差,双方都达到一个满意的程度。 之前付导的态度还犹疑不定,今天忽而定下来,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分外和蔼,不复之前拍戏的苛刻,许初允有些受宠若惊。 电影的事随着合同签订,尘埃落定。 许初允盯着那一纸合同,顺口问了一声:“付导方便透露一下,男主是哪位老师吗?” 付繆培笑笑,“先保密,毕竟要拍的 是爱情故事,给你们两留一点对彼此的神秘感。” 许初允点点头,也不再追问。 签完合同,许初允跟着经纪人一齐去送付导和制片人。 送到一楼大堂时,忽而看到马路边有几辆黑色轿车停着,其中一辆黑色顶配的迈巴赫车牌有几分眼熟。 商务车停驻着,下来几名西装革履、精英人士打扮的人。 旋转门开着,光亮如新的大理石砖反射出皮鞋表面干净锃亮的光。 经纪人和付导、制片人等人也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地反应过来。 “江总,这么巧。” “江董好。” “……” 招呼声应和声恭维声此起彼伏,现场变成大型寒暄场合。 没想到他会来盛汇,许初允浑身的血液瞬间涌至头顶。 她跟着众人一齐看过去,江闻祈却没看她,只对着付导一行人淡淡颔首。 那边制片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难得一见的幕后老板、整个江盛的执掌人,此刻正大着胆子套近乎。 “江总,这么巧,付导下部电影的女主角也是您旗下的,长得漂亮演技又好,最重要的是,跟您有缘。” “有缘?”等董事专属电梯的间隙,江闻祈稍微抬眼,慢条斯理地咬字。 为了在对方面前留下印象,制片人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是啊,有缘呢,要不怎么能我们合同刚签约的第一天,就这么荣幸地遇到您呢。” “毕竟您贵人多忙,能见一面真是撞了大幸。” 江闻祈扫了一眼后面埋着头的某人,深如墨底的眼眸带着看穿一切的洞悉和淡然。 制片人搞不清他的态度,身体抖了抖。 本以为马屁拍错了,不应该拿对方艺人来做拉近距离的话题,准备换个话题时。 忽而听到江闻祈漫不经心地道: “嗯,是挺有缘的。” “……” 制片愣了一下,而后又笑着接话,“有您这句话……” 寒暄结束,两行人交错而过。 目送着制片人和付导上车远去,经纪人和许初允都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准备工作别忘了继续。”经纪人鼓励性地拍了拍许初允的肩,“好好努力啊小许。” 许初允点点头。 跟经纪人道别,许初允刚摸出手机,就收到江闻祈的消息。 【上来。】 许初允:“……” 在跑路还是顺毛撸之间犹豫不过半秒,许初允乖乖地再度坐电梯,来到顶楼。 董事办公室外,许初允轻轻叩响了门。 待里面传来‘进’的冷淡男声之后,才拧开门进去。 门‘咔嗒’一声,在身后合上。 看到江闻祈在办公桌前随意地翻着什么文件,许初允走过去,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过来了?” “老婆不来接我下班。”江闻祈 一目十行地扫视完,将文件扔到一边,抬眼看她,“只能我来接你了。” 这话说得怪委屈的。 许初允想起今早应承他的话,也有几分后知后觉的心虚。 她伸手牵住他空着的左手,软声哄他:“对不起啦,我中午去朋友家吃饭了,然后又急匆匆赶来公司,本来准备忙完了去找你的。” 江闻祈没接话,长腿交叠着,姿态闲散,只是视线自下而上地扫视了一圈,“今天怎么穿这身?” 眼前人穿着白衬衫,衬衫扣得很紧,只有一截纤细的天鹅颈线条,露出的脖颈肌肤,白得仿佛盈盈发光。 黑裙刚到膝盖,露出细腻笔直的小腿,外面是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曲线合宜,柔美与简约干练的气质并存。 很职业的打扮,配合她低挽在脑后的黑发,肤白似雪,更衬得温婉端庄,颇有几分都市俏佳人的味道。 “……经纪人说要见导演和制片,让穿正式一点。” 许初允也有些懊恼,觉得这次会面太过仓促,没能尽善尽美,“我在朋友家,来不及了,就穿了这身。” 她确实很少穿这样的黑白职业套装。 在剧组时天天穿戏服,红毯穿礼服,私下就更偏好休闲的装扮,永远是简单宽松的内搭和长裤,最多也就穿件连衣裙。 江闻祈忽而伸手,将她捞到腿上。 裙角本就刚到膝盖,包臀的设计,此刻坐到他的大腿上,裙角收束了几分上去,许初允下意识地伸手遮住。 “宝宝。” 身下的真皮董事椅滑了几下,许初允伸手勾住江闻祈的脖颈,听到他在耳边低叹着道,“你这样穿,很让人有犯罪的冲动。” “……什么意思?”许初允有些不祥的预感。 “说好接我下班,你失约了。”江闻祈低头,亲密而又厮磨地与她鼻尖贴着鼻尖,而后轻轻含吮了一下她的唇瓣,“在这里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