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了邪神后我更万人迷了》 001-高尔夫球小屋 “呼、呼、呼......”身穿军绿色迷彩服的男子步履踉跄,吃力地行走在满是泥泞的丛林之中。 他倒扣着贝雷帽,架着自己早已累得虚脱的战友,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可他不能,他是传递信号的通讯兵,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死在这里。 天色越沉,视线越发模糊。婆娑的树枝如同鬼影,掩映成重重的障碍,让他看不见回家的路。 “老哥,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去。”男子把快要从身上滑下去的队友重新扶好,稳了稳步子,一鼓作气再次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身体麻木得不再属于自己、纯粹是机械一般运动,再抬头,他却瞬间睁大了自己的双眸。 ——前面是,一间墙体洁白的屋子。 人造月光下,那件通体浑圆的球状屋子发着光,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房间香薰的馨香。 不知道是不是饿久了的错觉,那馨香里,好像还夹杂着饭菜的味道。 男子咽了咽口水,拿脏透了的袖子擦擦额头虚汗,鬼使神差地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拧开金属把手,房间内的景象比他想象中还要温馨。 墙壁上贴满了星星墙纸,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条沙发,沙发下一张灰色绒毛地毯,上空悬着一盏圆形的蛋壳状的吊灯。沙发旁立着家用冰箱,冰箱旁放着一张肌理细腻的红木桌子,以及与之配套的一把红木椅子。 桌上摆着的,正是菜味儿的来源——一道刚出炉的鱼香肉丝。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丛林里,经过连日的逃亡,竟然还能找到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搁谁都得犯迷糊。 男子把队友轻轻地放平在沙发上,扑到地毯上蹭了蹭脸,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想大叫。 太舒服了,他可以在这里躺上几天再出发! 可是没狂喜几秒,军营生活的警觉渐渐席卷了他的内心——谁会在山林里修这样一座屋子,又做完香喷喷的饭菜后就不见踪影呢? 傻子都应该觉得诡异吧。 男子噌地一下爬起来,脑袋清醒了不少。 天大的福气砸脑袋上,就怕没命消受。 他犹豫着把队友扶起来,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房间,末了,依依不舍地关上门把手,眼看着梦中小屋在自己的视线里渐渐变成一道缝。 他抱着队友,坐在了离小屋十米的树下。 ------ 十天后的凌晨,山路上,一辆黑色敞篷车正摇摇晃晃地行驶着。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将一沓拍摄清晰的照片扔在桌上。 他的左肩上有个银线绣成的袖章,上有六个字母“SJ SCPF”,第二个字母和第三个字母之间绣着一把带玫瑰花的圣剑。 这是圣迹地下尖端研究所的标志,拥有这个袖章的人才能算是研究所认可的成员。 “那两个通讯兵还是失踪了。”男人发表盖棺定论。 “失踪——而不是牺牲?”男人面前一个眼睛极大的、同样佩戴袖章的女生发现了他话语中的盲点,与男人不同的是,她袖章上的字母是用白线绣成的,表示等级更低。 “我们沿着他们走过的路搜查了许多遍,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骸,甚至连衣物都没有。”男人道。 “这是他们的脚印!”女生翻看着照片,指着一张照有混乱脚印的相片道,“他们的脚印最终通向了哪儿?” “看下一张你就知道了。”男人靠在摇晃的车身上,露出苦笑。 “一间小屋?”女生疑惑地拿起相片,快速浏览。 前面几张照下的是小屋的外观,通体透着珠光白,好像一颗崭新的高尔夫球。球下有一个金属台,三层阶梯,便于人上楼。球中间开了一道长方形的窄门,单手就能拉开,关上之后严丝合缝,看不出这里有一道门。 后面几张就是室内的细节了:星星墙纸,长条沙发,灰色绒毛地毯,蛋壳状吊灯。家用冰箱,红木桌子,一把红木椅子。以及两张军绿色的行军床。 “两个人在山里搭建的临时住所?”女生猜测,“而且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夫妻,因为夫妻会睡一张床,而这里有两张。” 说完自己的猜测,女生期待地看向长官,等待着他的赞赏。 男人却不予置评,摸着下巴:“你认为那两个人最终进了这间屋子吗?” “当然,这屋子挺舒适的,正好可以落脚。” “那,他们人呢?”男子沉吟。 “或许,屋子里有一些传送装置,被他们误触之后,将他们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吧。”女生笑容天真。 “这其中有没有神秘力量作祟?”男人目光如炬,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这......”女生迟疑,说实话,她不愿意这样想。 如今是31世纪,神秘未知生物在几十年前入侵地球,由一次陨石撞击开始。 邪恶物种类繁多,最初只是原始的肉肢怪物,随后陆续发现类生物机械、神秘灵体。他们中不乏结构强度极高、有自我修复能力、有蜂巢思维能力的族群,指挥效率也比人类舰队效率更高。 陆地被占领后,入侵者的实力很快超出了人类海军能够应对的范围,海军的炮火和鱼雷毁伤能力差,效率、击杀比很低,因此人类军队失去了众多岛屿的制海权,军队被敌人极大削弱,处于被彻底消灭的边缘。 而这一切,前十年尚缓慢得难以察觉,近几年人类的颓势以不可抵抗的速度发展开来。 人类逃到了地心,建立了新的城市。这也是圣迹地下尖端研究所成立的初衷——为了对抗邪恶物,保留人类火种。 师徒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气氛十分沉重。 车子的轮胎滚过粗粝的石头,弄得车里人歪歪倒倒差点站不稳,一个急刹过后,外面的人报告:“都队,到了。” “我们下去看看。”都夜明将照片收起来,率先下了车。 车子停的位置离通讯兵消失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都夜明带着女徒弟还有两三个研究所成员,拄着登山杖,徒步向山顶行进。 毕竟是当过军人的体质,攀至山顶并不费劲,甚至没有气喘吁吁。 女徒弟廖柔先一步砍断树枝,走到前面。离照片拍摄不过十二小时,眼前的高尔夫球小屋又变了副模样。 好像,变大了许多,有以前二分之三那么大。 “小心!屋里有邪恶物!”方才开车的小刘拿着仪器,扑过来把廖柔拉到身后,他手上检测仪器的红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攀升,几乎爆表! 这仪器是她们所里一个老技术宅研究出来的,可以鉴定邪恶物的等级,等级越高红条越长! E1、E2、E3...... “它怎么还不停了呢?”廖柔盯着仪器声音发抖,她感觉自己的血管要和仪器一起爆掉了! “看这架势,里面至少存在3个E级以上的邪恶物!”小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白门,找都夜明询问意见,“队长,这次我们低估了任务的危险程度,目前的装备绝对不足以对抗里面的东西,要不要打道回府或是请求支援。” “我还以为就是简单的失踪案件!”廖柔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头,“真是!如果没有邪恶因素,联邦怎么会把案件移交给我们!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别慌。”都夜明从腰间取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左.轮,这利器一出,廖柔和小刘的心瞬间放下来许多。 一醉之心。 圣迹研究所出品的武器都不普通,要不然他们也无法在这科技树长歪了的31世纪立足。几枚特制的石英子弹,足够能拖住对面十分钟,为他们预留逃生的机会。 “一步步往后退,别去招惹。”都夜明双手紧握着左.轮,手心里全是冷汗,拉着队友往山下走。 呼啦——一阵邪风从身后袭来,还没反应过来,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小刘便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刘——”廖柔下意识大喊,被都夜明捂住了嘴巴。 小屋之外还有邪恶物在埋伏!在背后搞偷袭! 砰砰砰!都夜明侧着身子,三颗子弹齐发,结结实实地打在树上黑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预想中的麻醉并没有生效,黑影被激怒,拖着满是黏液的恶心身子朝他们扑来。 都夜明将剩余的子弹全部打出,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廖柔第一次见这阵仗,早就被吓得闭紧了眼睛,泪流满面,而都夜明千钧一发之际背着身子挡住她,紧紧地将她护在身前。 吱呀。 轻轻的一声门响,便让黑影止住了碾压式的袭击。都夜明的脊背紧绷,浑身是汗,直到廖柔拍了他的背几下他才缓缓转过身。 逆着光的丛林里,浅色头发的少年站在高尔夫球小屋前,左手端着一个透明保温杯,右手摇着一把蒲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那保温杯里面,还飘着几颗红红的、颗粒饱满的枸杞。 如此养生的气质,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看到少年来,黑影停止了暴躁的举动,一路湿湿黏黏爬到高尔夫球小屋里,极其丝滑地溜了进去,窝在了行军床下。 小屋内,灰色地毯上躺着一只红色肉球,沙发上两只海肠状的生物缠在一起难分你我,再加上刚刚进去的那只,一共四只。 温顺得就像是少年养的宠物。 “看把人吓得。”少年声音刚拔高一点,意识到什么似的,摔蒲扇的动作停在半空,缓缓收回。 受到训斥,行军床下的黑影郁闷地别过头。 少年呼了口气,轻缓摇起扇子,自言自语:“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吃亏是你自己。” 廖柔:......确实养生。 “放心吧,你们的同事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少年恢复微笑,对他们说。 都夜明目光严肃:“这小屋是你的?” “是啊。”少年指了指门上贴的一张纸。那纸被风吹得垂下来几个角,看不见全貌,他又给扶起来,露出歪七扭八的六个字——栗冉的养老院。 “我开的。”他说,“栗冉是我。” 联盟遗珠 “001号收容物,学名‘生活室’,项目等级为E级,是人类进入地心后收容的第一个邪恶物。”都夜明站在幕布前,用激光笔指着投影的幻灯片介绍,还没等他开启下一句,底下就有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 “它不是什么收容物,它是我的小屋,不叫001,叫‘养老院’。”浅发色少年紧捏着保温杯,皮笑肉不笑。 烟灰色瞳眸,深泪沟,皮肤白得像是欧洲白种人的混血,有种破碎感与倔强兼备的忧郁气质。毫无疑问,纯看外表是个文艺挂的小帅哥。微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但他一旦不笑,便会让人感到无法呼吸的低气压。 都夜明再次无视了坐在末位的栗冉的抗议,继续道:“001的收容措施被前辈们记录在案,我们需严格遵守执行。即——此设备需一刻不休地通上电源,保持充电状态,一旦断电,便需用X极光及红外线扫射整片区域,方可靠近。” 一声轻笑从后面传来,栗冉撑着下巴:“我从来没给它通过电,屁事没有。” 廖柔皱了下眉,栗冉粗俗的话语不仅和他们研究所的氛围不符,而且还和他本人清秀的长相不符,可见这孩子是混惯了的,什么场合都不会犯怵。 都夜明的视线也在她的身旁停留了一秒,那是小刘的位置,现在空了下来——之前那一摔正好摔到小刘的后脑勺,摔成了个脑震荡,住在医院没法来了。对于他们,栗冉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稍作停顿,都夜明接着说:“我们采集了‘生活室’内部家具的样本,从中提取出许多人类、动物的毛发、骨骼,以及完整或断开的DNA序列。我们也拿动物和人类尸体放进去做过实验,并没有显著的变化。可通过生活室内不断更新的家装我们可以推断,它是在引诱活人、活物进入。” “我在里面住得好好的。”栗冉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 “小栗同学,你还真有礼貌,对我们队长句句有回应。”廖柔忍不住阴阳。 “过奖,贵单位也挺客气,我救了你们的命不说谢谢,转头就没收人家私人财产。”栗冉轻勾唇角。 “栗同学,收容物对人体的危害短时间无法洞见,建议您留在我所做一次全方位的检查,包括生理和心理。”都夜明到底工作的时间比廖柔长,对于栗冉的夹枪带棒视若无睹。 栗冉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神情瞬间变得冷厉,噌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得很,不需要做检查!” 突然的翻脸让廖柔几乎坐不住,这少年前一秒还笑得得体,后一秒就青筋爆发疾言厉色起来,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阴晴不定的人。 在两种极端下来回跳着,比六月的天还难以捉摸。 都夜明却像早已预料到栗冉的反应,挥挥手让其他同事都出去,只留他、栗冉和廖柔在会议室。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沓打印纸,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廖柔看到封面赫然一张栗冉的证件照,少年留着括号刘海,青色短袖白色衣领,异常的清爽,像是准考证上下载下来的。 “栗冉,联盟总统的庶出小儿子、总统候选人之一,从小流落在外,一年前才在精神病院被找回。从养父母家拿到的病历上看,你患有双相感情障碍,简称躁郁症,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严重时会伤害自己和他人,不得不被关在病院。我猜,这也是你开始疯狂养生以求平心静气的原因,你不想被当做异类吧。” 都夜明一番话完,廖柔才恍然大悟,原来少年就是被称为“联盟遗珠”的总统小儿子。 如今的联邦,看似是民主制,实则是世袭制。早听说这位“遗珠”好吃懒做、荒淫无度,且没有觉醒任何异能,也无灵性,被所有人轻视看低,大家早就认为联盟统领继承人之位会被其觉醒了极高异能的哥哥拿下。 “我不想听你逼逼。快把养老院还我。”栗冉虚着眸子,看起来在发怒的边缘。 “栗冉,001害死过人,那些进入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个新家具,不能放任它继续在外面害人。还有那几个E级怪物,虽然它们处于老年,战斗力减弱,但依然会对人类有威胁,我会派人看管。” “首先,那些人不是我叫他们进去的,是他们自己作死。其次,如果不是你们试图接近养老院,它们是不会袭击你们的。”栗冉走了出去,会议室外便是收容001的大厅,300来平的空间,四面都是玻璃幕墙,白色高尔夫球状的大球插着电,发出荧荧的亮光。 砰的一声,栗冉抡起保温杯就砸向了玻璃墙,墙体纹丝不动,保温杯却绽出丝丝裂痕,渗出水珠。 “防弹玻璃。”都夜明在身后耸耸肩。 “你要怎样才肯还我?”栗冉气愤地扭过头看他。 “有没有考虑过进‘联盟第一学院’?”都夜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第一学院?那要有异能的才能进,我没资格。”栗冉回绝得干脆。 联盟在筛选人才方面一向严格,即使是王子也与庶民同法,不存在王公贵族的后代就能走后门的说法。 不仅没资格,栗冉自己也并不想上,他只想当岁月静好的一条咸鱼,听说第一学院的课程不是人上的,内卷的事让卷王去做就好。 “我们口中所说的E级、收容、001一类,你能完全听懂?” “并不能。”虽然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没见过对此毫不好奇的人,只有进入学校,你才能进行最系统的学习,用以自保。” “谢谢,我真不好奇,而且我能自保。”联盟总统之子享受着最多的资源,他都不能自保就没人能自保了。 “好吧,可有一门学科只有第一学院有,它可以解决你精神方面的问题,你一定会想去上的。” “......什么学科?” 栗冉好不容易发了问,都夜明却又卖起了关子:“开学那天,如果你穿着第一学院的校服来见我,我就给你录入开001门的指纹。” “有病。”栗冉沉默了几秒,吐出两个字,往研究所出门的楼梯走去。 “天生坏种,还想私自霸占收容物!师父你干嘛要帮他,还给他指路去学习。”廖柔望着楼道黑暗里亮起的红点,以及接连吞吐的烟雾,皱眉摇头。 “我的话,他听进去了,”都夜明神情沉重,“精神问题很困扰他,他想摆脱的愿望非常强烈。” “我拿灵感骰子探查过了,他的确毫无异能,没有入学的可能性——” “你什么时候探查的?”都夜明略表意外。 “你们刚刚谈话的时候。”廖柔调皮地吐吐舌头。 “栗冉这种人,老实做联盟的废柴吉祥物就行了,只求他别危害社会。即使入了名校,也不可能学有所成、有所作为的。” “不仅仅是为了治疗他的疾病......”都夜明望着空荡的楼道喃喃,此时栗冉已经抽完一根烟了,地上只留一根被踩灭的烟蒂,“他和001之间好像有种奇特的联系,邪恶物见了他会变得异常温和。” “或许舒缓邪恶物只是001的功效,栗冉不受影响是因为在屋子里待的时间还不够长。” “我在想由他来监管001是否比我们更加合适.......”当时,栗冉端着保温杯从001中出来,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总是在都夜明的眼前浮现,挥之不去,“总之,我认为栗冉并不是毫无潜力,他只是欠缺正确的引导。” “老师你啊,”廖柔充满温情地看向都夜明,好像看到了这个男人一直以来谆谆教导自己的样子,“我看触手怪在你眼中都是有救的。” “好为人师的确是个大毛病。”都夜明自嘲笑笑。 ------ “Mana-Yd-Sushai——” “Mana-Yd-Sushai——” ...... “Mana-Yd-Sushai——” 空洞单调的呢喃反复在栗冉的耳边萦绕,声响时大时小,断断续续,聒噪如鼾声。栗冉用枕头蒙住脑袋,却毫无阻挡的效果,那声音仿佛直接在耳廓产生,直抵他混乱不堪的神经。 “别念了,别念了。”栗冉狂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乱发,将枕头被子全部踢到地上,抬头便看到佣人在门口掌着灯惊恐地看着他。 老妇人的面容在他的眼前逐渐扭曲,变成鲜红粘稠的肉块,恶心的纹理随着它的蠕动挤出褶皱,掌灯的是它粗壮无朋的硕大肉肢。 “滚!滚!快给我滚!”栗冉抓起古董花瓶台灯便砸了过去,额头流下豆大的汗滴。 肉山带着灯球从门口离开,周围再次变为万花筒般的黑红幻象,所有的一切溶解在一片深不可测的虚无里,无数更深的世界与太阳在深渊里旋转。 这场景他并不陌生,自从十五岁的一个月圆之夜,他与深空之上的一只青色瞳眸对视之后,邪恶便入住了他的梦境。 仅仅是日常注视与骚扰,并没有为他带来超凡的异能。他日复一日在此种痛苦中挣扎,混淆着幻境与现实。 桌上的保温杯里流淌着沥青般腥臭的液体,红色点缀其中,像是鸟雀的新鲜的腑脏。栗冉知道那是他的枸杞茶,但他没有伸手拿来去喝,想想就反胃。 如果欧千在......可能会扑过来抱住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一颗巧克力。虽然最后还是会被自己当成肉块吐出来,可有人陪着,他心里总归会好受些。 欧千......不能再想了,那家伙就是个骗子。 栗冉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床脚,盯着杯子,等着幻视自己退却。 不知过了多久,保温杯里的枸杞才渐渐恢复成本来面目,茶彻底凉了他才缓过神来。 栗冉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光脚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给都夜明打了个电话。 “你说的那门能帮我治病的学问,到底是什么?”栗冉喘着气,快要虚脱。 凭空多出的人 此时已是凌晨,都夜明那边却还是人声嘈杂,敲打键盘和仪器滴滴的声响传入栗冉的耳朵,让他有种和研究所人员一同加班到深夜的感觉。 “栗冉,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指望我告诉你之后,你就可以自己去查阅相关图书,不用去争取第一学院的入学名额。你别想了,即使你找到,书里也只会介绍相关皮毛,对你的病一点帮助都没有,甚至可能带你误入歧途。”都夜明手里拿着文件,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道。 “你别废话,把学科名告诉我完事。”赤足站在木地板上,栗冉感觉脚有些凉,马上就到秋天,冷出风湿可不行,这么想着他便走到衣柜前拿袜子。 他听到都夜明在那边叹了口气:“告诉你自然是无妨,你别随便学了点东西就做实验,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说。” “那门学科叫‘锚学’,船锚的锚。”都夜明没来得及细说,廖柔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师父!这个机器的开关在哪儿啊!” “不就在左面墙上吗?”都夜明捂住手机喊了一声,扭回头试图匆忙结束对话:“你哥哥是第一学院的保送生,肯定对此了解很深,但你们关系一定尴尬,还是算了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别动别动!再动就把收容物放出来了!你个笨丫头!” “啊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的鸡飞狗跳仍在继续,栗冉不忍再听,眉头微抽挂断了通话。 他坐到床沿上,一边思考一边穿袜子,感叹现在外面传八卦的品位还是土得掉渣。 其实外界对他和栗清的关系大有误解,他们兄弟俩并没有传闻中那样水火不容。 他是他爸当年和外面的一个画家一.夜.情的产物,而栗清是他爸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儿子。栗清从小就聪颖过人,学习还很刻苦。俗话说得好,不怕有人比你天才,就怕天才比你努力,栗清就是这种努力的天才。 栗清不仅在俗世的事务上超凡脱群,灵感也生来便高得罕见,在还没接触过占卜学的时期,便成功预知联邦内的几件大事,例如虫灾、特大洪水等。 实话讲,对于这种别人眼里天上星一般的人物,栗冉既不嫉妒,也不羡慕,甚至有点可怜他。 做联邦继承人是件很累的事,不到五点就要起床读书,未成年就要协助父亲参与政事,比都夜明还忙。栗冉还没回来的时候,父亲只有栗清一个儿子,责任没得分担,可栗冉回来之后,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栗冉一向是敬而远之。能者多劳,他是废柴,所以少劳。 因此,他并不把栗清当做竞争对手,相反还有些愧疚。把烂摊子全部丢给栗清已经够过分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找栗清问锚学的事——就像还嫌栗清不够忙似的。 栗冉决定不去麻烦栗清,自己去联邦图书馆查阅关于锚学的资料。 第二天,本着熬了夜就要补觉的原则,栗冉一觉睡到自然醒,吃了点利于肠胃的粗粮,便带着保温杯去了图书馆。 周末的时候人太多,和人挤来挤去呼吸浑浊空气对肺不好,不如工作日来,正好没什么人。 他已经很久不去那所普通高中听课了,那里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异类,不是觉得他是精神病、躲得远远的,就是因为父辈的原因想巴结他,他才懒得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到了图书馆,管理员小伙子正在打瞌睡,头一垂一垂地几乎要挨到桌上。栗冉轻轻拍了拍桌面,前台便揉着惺忪的眼睛抬头,对上他笑若桃李的一张脸。 “找书?”管理员问。 “请问有没有锚学相关的书籍,船锚的锚。”栗冉礼貌道,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形,比了个船锚的形状。 管理员连忙摆手:“这类属于禁书,普通人不能看,你走吧。”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栗冉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什么书,搞得这样神秘? “有这个呢?”栗冉挽起袖子,露出象征着总统府的银质袖扣,“还是普通人吗?” 管理员呆滞了几秒,总统府的栗清是图书馆的常客,他不会认错,眼前这位却面生得很,还端着个泡了枸杞的杯子,跟个老大爷似的。难道是...... 这位居然也会来看书?!不是来泡文艺小妞的吧! 管理员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惊讶。 “栗冉先生,跟我来吧。”他微躬着身子,伸出左手为栗冉带路。 禁书区根本没人,管理员很贴心地指出锚学相关书籍的摆放位置,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尖端锚学解密》、《近代锚学发展研究》、《现代锚学的重大发现》...... 栗冉的手指在古朴厚重的书封上划动,抽出了一本最薄的《基本锚学》。他斜靠在书架上,随意翻开一页。 那页左边标着编者:欧几里得,右边写着: “神是存在,是存在本身,是存在的一部分; 是规则,是规则与规则的集合; 是矛盾,是矛盾与矛盾的重合。 神是不存在,是不存在本身,是无所不在,是不规则,是不规则的统合......” 栗冉的眼珠子漫无目的地转着,打了个哈欠。 “什么跟什么?不是讲锚学吗?怎么在说神。”他的确于读书一项没什么天赋,主要是没有求知欲,没有耐心。 又抽了一本《强力锚药》,里面关于魔药所需化学元素的鬼画符更是让人眼球疼、脑壳疼,哪里都疼,栗冉赶紧塞了回去,喝口枸杞茶冷静冷静。 学习门槛这么高?栗冉正要再拿,黑皮书抢先一步被人拿走,冷冽带着磁性的男性声音在耳旁响起:“锚,古地球船停泊时所用的设备,又指可以依靠的人或物。神明以培养的信徒为锚,信徒以树立的信仰为锚,来平衡自己的神性与人性。” 三言两语间,便把栗冉翻了半天书没找到的答案概括了出来,对栗冉来说倒是省力。 栗冉抬头说了句“谢谢”,看到对方五官的刹那却愣住了。 一双细长眼睛仿佛融了世上最深的湖泊,鼻梁高挺线条柔美,唇形小巧丰满,整张脸风.情无限。男人身穿英伦式的马甲,衬得腰细腿长,身段极好。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熟悉。如果那人长大,该是这样一张脸。 可是那人明明与自己同龄,怎么会突然长得比自己成熟了五六岁不止,差点比他还高了? “我的荣幸。”对方无视了栗冉的怔愣,越过栗冉,拿了自己要借阅的书,走出了禁书区。 栗冉按了下传唤按钮,管理员马上进来询问有什么事。 “帮我查一下刚刚那个人是谁。”栗冉定定地看着门外。 “刚刚出去的那位?不是您舅舅吗?”管理员很是莫名。 “哈?我舅舅?”栗冉疑惑得不能再疑惑。 “继母的弟弟——也算舅舅吧。联邦将军的独子,欧千。” “我继母什么时候有弟弟了?” “一直都有啊,从小和您哥哥的母亲一起长大的,您都回来一年了,还不知道?” “......” 栗冉没再说话,端着杯子往外走。 他只是有双相情感障碍,偶尔产生点幻觉幻听,但记忆从没混乱过。他记得很清楚,一年前被找回的时候,联邦总统夫人是人人皆知的独生女,正因为联邦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对她娇惯至极,即使总统身边的女人都被她赶尽杀绝,娘家也挺她到底。 夫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幼弟? 栗冉一路往回走,问了好几个路人,又问了家里的仆从,得到的答案都是:“总统夫人有一个亲生弟弟,在家族闲云野鹤,行踪不定。”就好像事实本就如此。 “他叫什么名字?”栗冉反复确认。 “欧千。” “为什么和总统夫人、将军不一个姓?”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成年之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更改姓名吧。” 凭空多出来一个人,整个联邦的人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只有栗冉的记忆是不一样的。就像这人从前消失,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察觉生活中少了一个人,只有他记得。 毕竟有过前科,栗冉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欧千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还为自己打造了一副新的皮囊。可是那又怎样,改变不了他是怪物、还欺骗过自己的事实。 栗冉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欧千回来是为了他,怪物没有感情,他也同样厌烦这个怪物。 只是不知道欧千这次回来,又是准备干什么坏事。 “他可别指望我会叫他舅舅。” 回到家,天已全黑,栗冉他爸、他继母、他哥都坐在餐桌前快要开饭。 “全家等你一个,你还知道回来。”栗有国用白布擦着刀叉,眼睛都不抬。 “哟,总统大人今儿个不忙啦。”栗冉优哉游哉地走进来,随手将保温杯一搁,马上有人过来掺热水。 “饿都要饿死了。”总统夫人举着镜子,一边给自己补妆一边道,同样不看栗冉的方向。 只有身穿精致小西装的栗清快速站起身,走到栗冉旁边,亲热地挽住他的小臂,把他往自己的身旁拉,声音糯糯的:“阿冉坐我旁边嘛。” 相比起栗冉,栗清的相貌是肉眼可见的女气,眼睛透亮清澈,细碎的刘海遮着额头,唇红齿白我见犹怜。他的性子也是相当绵软,平时话不多,但一开口总是为栗冉好。 栗冉也不知道对方凭什么对自己这样好,他回报不了同样的周全,总有些过意不去。 “阿冉,你爱吃的炸鱼、猪排,都帮你切好了,”栗清用银制小叉插了一块菠萝,递到栗冉嘴边,“用盐水泡过,很甜,一点都不涩。” “谢谢,我自己来。”栗冉伸手接过银叉,便听到继母的一声冷哼:“听说你想和我们阿清去一个学校。” “您派人跟踪我啊。”栗冉似笑非笑地反问,让他继母一噎。锚学只有第一学院有,而他今天去图书馆看的正是锚学,聪明人自然能推断出来他的意图。 “你最好是没存别的心思。”罗兰夫人的如丝媚眼眯成一条线。 “您怕我存什么心思?”栗冉歪头装傻,“是继承者之位,还是——” 栗清马上帮栗冉说话:“母亲,阿冉愿意学习,这是好事。我会帮助他准备入学考试,请您不要阻拦他。” 栗有国重重地咳嗽了几下,用帕子抹了下嘴上的油:“栗清,那天你要干什么来着?” “协助导师择优录取,以及典礼前的表演节目。”栗清一张小脸瘪了下去。 “那你就别在这儿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你弟弟不是那块儿材料,没有异能和灵感,没机会入学。” 入学选拔 栗清没再说话,却也没再动筷子,垂着脑袋动作缓慢地给栗冉夹菜。直到栗冉的碟子里堆成了座小山,栗冉说了句“不用了”,他才失魂落魄地拉开椅子:“父亲、母亲,我吃好了,回房准备去了。” “嗯,去吧,”罗兰夫人慈爱地挥挥手帕,对仆人道,“多准备些水果。” “是。” 总统夫妇也很快吃完,一堆政客在书房等着总统处理政事,而罗兰夫人要去做个按摩SPA,舒缓一天的疲惫。 整个饭厅只剩栗冉,一个人的晚餐他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寂寞,甚至还挺开心——一大桌子菜只他自己享用,挺好的。 不过晚饭不能吃多,书上说,早上要吃得跟皇帝一样,中午要吃得跟平民一样,晚上要吃得跟乞丐一样。 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栗冉把栗清给他夹的部分吃完后,也自己回了屋。 深夜,栗清房间。 栗清写完父亲安排的公文,又把典礼那天需要表演的仪式练习了三遍,拿出了灵感骰子。 这是一对用沉香木做的十面骰,每个面分别从0依次写到9,一个骰值代表个位,一个骰值代表十位,正好可以用来表示0-99%的概率。 知名占卜师家加持过的骰子能够检测出一个人的灵性、一件事中灵性元素的占比,在当今社会被视为最可靠的方法。 怪物横行的年代,出门在外有许多暗藏玄机的场合,人们都会拿出骰子掷一下。这东西不仅王公贵族家里人手两个,就连平民、权威研究所也都在使用,好评如潮。 这骰子是栗清找来本地最古老、最具有灵性的沉香木亲手制作而成,有他自己的灵性加持,占卜从未失败过。 他将骰子攥在手心,无意识地摩挲着,汗水浸透了木材表面也毫无察觉。犹豫了将近五分钟,他才将抽屉打开,取出一件灰色的毛线马甲。 这是栗冉昨天穿过的马甲,上面还有栗冉的剃须水味道,是他刚刚从洗衣房拿出来的,他想用以求证一些事。 用马甲包裹着骰子,来回搓揉十次,栗清默念着:栗冉是否有灵性?栗冉是否有灵性? 拿起骰子轻轻一掷,骰子飞快地旋转起来,继而滚得越来越慢,最终一前一后都停在了0的位置。 栗冉有灵性的概率为0。 也就是说,栗冉的确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父亲说的没错,栗冉真的没法和他念同一所学校了。栗清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眼眶酸涩,手指用力地绞着栗冉的马甲。 咚咚咚。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连忙将毛线背心塞到床底,哑着嗓子:“谁?” 少年慵懒透着烦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栗清,你这儿有安眠的东西吗,借我一点儿呗。” 从不叫哥的家伙。 栗清的嘴角没来由地浮现笑意,他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给栗冉开门。 门外,少年抱着枕头,头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翘着,皮肤上还沾着汗珠,晚风将他身上的洗发水香味送进了屋子,闻起来格外清爽。 “又做噩梦了吗?快进来吧,外面凉。”栗清将他拉了进来,蹲下身子去橱柜找深眠花、精油和蜡烛。 占卜的诸多分支中,解梦算是其中一种,为了练习,栗清的屋子里常备此类安眠的材料,栗冉总能透过窗子闻到香气,所以失眠就会想到找他求助。 对于弟弟的病症,栗清起初感到十分担忧,但栗冉向他求助多了,他便开始习惯,甚至会隐隐期待半夜敲门的声响。 从前,大家都追捧他出色的能力,可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优秀在哪里,帮助栗冉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对他人有用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他希望自己成为更加强大的人,能够保护弟弟,保护自己的民众。 “从你这里往外看,月亮好像更大一点。”栗冉站在大开的窗户前,冷月的清辉照彻他一张精致的脸。 “因为我的房间比你的房间楼层更高,更接近地表。”栗清划亮一根火柴,点燃蜡烛,将一朵浸泡了精油的深眠花放在蜡烛上方的银匙中,浓郁的香气霎时蔓延了整个屋子。 栗冉快要爆炸的太阳穴很快舒缓下来,头脑中无意义的喧嚣呓语也如潮水般退却,噩梦早已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倦意急速涌上头脑。 “你可以躺一会儿,”栗清道,“我的床足够大。” 反正两个大男人,没什么介意的,栗冉也不矫情,大大咧咧地躺到栗清的床靠窗一边,单臂枕在自己的后脑勺下。 栗清的床至少比他的大两倍,被褥柔软得像是天上的云朵,他每次来了就不想走。感受到床另一边的下陷,栗清躺在了他的旁边。 “阿冉,三天后就是入学选拔,你是在为这件事紧张吗?”栗清轻声问他。 栗冉沉默着不想回答,他盯着床头的相框,忽然发现那里摆着的竟然是他和栗清的合影。 那是他刚被找回来时两人照的,都穿着夏天的白衬衫,他为了套近乎,刻意将栗清搂在怀里,但笑容还是能看出不自然。 见栗冉久久不回应,栗清坐起来替他盖好了被子,重新躺回去:“阿冉晚安。” “安。” 在栗冉合上双眸的下一秒,银色巨瞳在漆黑的夜空中扇了扇长睫,继续了祂的注视。 又在猎场鬼混了三天,要不是都夜明的电话,栗冉都快忘了当天有入学选拔,其实他根本没抱任何希望,但栗清有优生代表的演出,作为联邦官员家属,他也理应前去观礼。 在与入侵生物对抗的最绝望的时刻,圣迹地下尖端研究所发现,人类拥有天赋异能,且这世上存在着多种异能觉醒的途径。可惜只有万中挑一的人才能被选中,觉醒的等级、强度、功能都大相径庭。从那以后,成为异能者成了每个年轻人的追求,而那些天赋极强的人更是受到联邦的青睐和优待,无论是其未来的发展岗位还是社会地位,都前途无量。 联盟第一学院原本只是一所普通的教育最高学府,经历巨变后,管理层都认识到身负异能的重要性,唯有超凡之人才能拯救国家与民众,因此便转型成了专门培养异能者的学校,其他的人学术再好也进不去。 栗冉乘着飞行器到达校园,一下去就看到高耸壮观的两尊铜人像,左边的一手持剑,一手提着装满金币的天平;右边的戴单边眼镜,身边书籍等身,手持厚厚的一沓书卷。 栗冉正在仰头端详,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物体突然扑到他的面前,吓了他一跳。 “栗清?你怎么变白毛了?”栗冉睁大眼睛,伸手去扯栗清那长及脚踝的白发。昨天晚上看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一夜白头呢? “假的啦!多用力扯都不疼!”栗清嘻嘻地笑着。他身上挂满金银镶嵌的水晶流苏,举着权杖,赤脚站在地上,脚脖子上挂了两圈铃铛,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 别说,还挺好看的。 栗冉摸摸下巴,反复欣赏,栗清的脸登时就红了:“我这样很奇怪吗?别笑我呀。” “谁笑你了。” 栗清溜出来接栗冉,学校的行政人员见人丢了急得要死,四处在寻。栗冉指指后面拿着衣服焦急询问的人:“找你呢。” 栗清忙提起白色衣摆:“你别乱跑,找指定的位置坐,仪式结束了我马上来找你。” “你忙你的,我四处逛逛。” 栗清一走,便有一帮吵吵闹闹的公子哥们从飞行器上下来,走上学院的中央大道。栗冉本想绕道,却还是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栗冉?你来这里干嘛?你也想入学啊。”一个戴着眼睛的少年惊奇地说,语气充满戏谑。 “我笑点低,你别逗我,他不是一回来就找人测过吗,白板啊!” 白板是他们圈子里对毫无灵性者的羞辱性的称呼,灵性的色彩只在少数灵魂中迸发,而无灵性者的灵魂是白板一张。 “哦~他是来给我们当观众,看咱们入选的啰。”有人咯咯地笑着。 “还‘联盟遗珠’,说是流落在外,其实就是私生子吧!” “这里是异能者的学府,白板别来沾边!” 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们凑在一起,就总要惹些是非,只有更大的孩子能压制住他们。 “别这么说,栗清今天是悦神者,栗冉应该是来陪他,顺便观礼的。”一个脸颊微方的少年道。 “同样是爹妈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道某些人心里平不平衡。” 天使悦神 早几年栗冉的脾气还像个炮仗一点就炸,现在他专注养生,听到这番言语只觉得幼稚可笑,心里翻不起一点波澜。 怒伤肝,干嘛用自己的健康为别人的口业买单。 于是栗冉并没有反驳,只当他们是一群挡在路中间的路人,端着保温杯说了句:“借过。”便挤了过去。 那群小子就像几拳打在了棉花上,没伤到对方分毫,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有那方脸少年注视着栗冉的背影,颇有几分赞叹的神色。 小小年纪却处世老成,谁说栗家只有栗清是可造之材呢? 少年们正想追着栗冉将他拦下来,一阵清越的铃铛声响起,整个广场上的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架打造成八角轿子形状的飞行器,轿子各面都垂着轻纱材质的帘幕,帘幕上面用白金色丝线绣着翅膀、齿轮等图案,轿子的八个角上都挂着银铃。一个身穿墨蓝色长袍的男人坐在里面,隐约可见。 男子纤长的手指撩开帘幕,露出雪白的一张脸,长眉如同远山黛,眼睛前挂着一只单边眼镜,金属眼镜架挂在左耳上。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了外面一圈,没有表情,但目光里自带悲悯,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也包括栗冉。 这人,不就是校门口那两尊铜人像其中之一?手持书卷的那位。 “晨曦载曜,陶易夕。”人群中有人轻叹。 “他就是本校两大创始人之一的陶易夕?本世纪最强大的占卜家?” “不夸张,我刚刚心跳漏了半拍,他是给我施法了吗?” “......你是看人太好看了吧。” 陶易夕并没有下飞行器从普通通道进入校园,那会引起太大的骚动,他选择了另一条专用通道,届时直接进入会场。 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广场上的人还沉浸在见到创始人真人的震惊之中,激情讨论了许久才陆续进入礼堂。 人实在太多,感觉整个拉莱耶主城的人都来了,栗冉找到自家座位的时候,栗有国和罗兰夫人早已坐定,前前后后就只有他、还有他旁边的这两个座位是空着的了。 这几排挨着的人都是栗有国的同事及家属,身份非富即贵,看到栗冉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看戏的眼神,弄得栗有国十分没面子。 “你还记得来。”栗有国呵责了一声,指着空位让栗冉坐。栗冉给身旁的绅士淑女鞠了几躬,微笑着坐了下来。 他们坐在较前的位置,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两位创始人的背影。方才惊鸿一瞥的陶易夕坐在右边,左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西装,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加悦神典礼,而是在某个商务会谈上。 栗冉正纳闷,身旁又开始骚动起来,原来是那个和他一样迟到了的人到了,正不断地给人说抱歉。 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眼睛大而明亮,笑容爽朗,头发张扬地梳着,让人不自觉就想到吐着舌头的金毛大狗。 少年果不其然坐到了栗冉的旁边,特别自来熟地冲他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没打扰到你吧。” 栗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仪式还没开始。” 少年脖子前倾看了眼这排的人,拿胳膊肘顶了顶栗冉的手臂,压低嗓音开玩笑:“你就是总统失而复得的‘遗珠’啊,栗什么来着?”他眼睛上挑地看着栗冉,明显知道答案,却还是要栗冉自己介绍。 栗冉大大方方:“栗冉,你呢?” “乔河,就是桥梁的桥不要木字旁,然后河水的河。”少年有些絮叨。 姓乔?栗冉对时局没那么关心,不知道父亲的同事里有谁是这个姓氏。 栗冉以为寒暄两句就算结束了,便接着看前面的人,乔河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开了口。 “你在看我们未来的校长啊?” “谁?” “就那个穿西装的啊,你是不是觉得他的衣着打扮特别奇怪?不像圈子里的人?” 栗冉点点头,如今的科技和神学很是断裂,民众的普通生活科技日新月异,异能者的日子却越过越古朴,许多古地球中世纪的礼节和规范都捡起来了。 “其实他没有灵性。”乔河很直接。 “哈?”栗冉半天说不出话来。 创立异能者学府的人,自己没有灵性?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开设学校能赚钱、培养社会需要的人才就行,不需要他自己符合他制定的要求啊。就像——歌剧院院长不需要自己长得好看。” “......倒也是这个道理。他自己没有异能,所以他聘请了陶易夕,协助他选拔值得培养的学生?” “你说反了,不是他找陶易夕,是陶易夕拿着学校的蓝图去找他,请他投入人力、物力、财力重新修筑学校。一个想教书育人,一个想干点实事顺便赚钱,两人一拍即合。” “所以,他俩不是上下级雇佣关系,而是合伙人,志同道合的创建者。” “没错,”乔河赞赏地看着栗冉,“小兄弟,我发觉你的思路很清晰啊,很有加入机械冶金院的潜力。” “机械冶金院是什么?”栗冉正问着,坐在罗兰夫人旁边的女士拍了他一下,“示意仪式要开始了,不要说悄悄话了。” 乔河马上点头哈腰地道歉,冲栗冉挤眉弄眼:“下来再聊。” 栗冉扭头抱歉一笑,瞥到罗兰夫人后面坐着的男人,笑容顿时一僵。 鸦黑色的刘海遮挡住一边的额头,灰色长风衣配着同色围巾显得矜贵异常,见栗冉看了过来,神色淡漠地与他对视。 “他怎么也来了?”栗冉火速回头,拿手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不让欧千看见。 “谁啊?你不想见到的人吗?”乔河愣头愣脑地想要转身,被栗冉强行扯了回来。 “没谁。” “你前男友啊?” “闭嘴!” 好在礼堂前方的灯光熄灭,结束了栗冉的尴尬。随着咯哒咯哒的齿轮转动声响,二十五节巨型戒指状的金属轮从暗处伸出,以火箭般的姿态重叠组合着。每个金属轮中心都包裹着一个洁白的圆球,外围四圈金属圆环交错嵌套着,以圆球为中心进行翻转与自转,越往外,圆环转动的速度越快。 栗冉发现圆环自转的速度并不均匀,不是持续地转动,而是停滞几秒后,忽地被拉动发条一般加速起来。 圆环转动着,发出嗡嗡的、令人心悸的声音,中心白球发着刺眼的白光,映到金属环上,一片金灿灿。 整个礼堂气氛庄严而肃穆,没有人再说话,都仰着头认真注视着。 随着一声沉重的钟鸣,不知是金属轮的哪道缝隙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幼龙急速钻了出来,冲着天空喷出了蓝紫色的火焰! 与此同时,白球忽然翻转,露出一颗湛蓝如宝石般的瞳仁! 那是一颗眼球! 不止白球是眼球,二十五节金属轮中的上百个金属环上沉睡的眼睛也全部睁开了!密密麻麻,仿若纽带般首尾相连,不分先后地眨动,注视着观众席的众人,甚是瘆人! 这只是座天使的原身,传闻座天使是神的战车,具备对一切尘世缺陷的超越,由于它们毫无激情并对物质关怀,完全适宜于接受神圣的巡视。 联盟第一学院,竟然驯服了一只座天使,专门用来举行大型仪式! 末日审判般的画面,令栗冉感觉一阵恶心,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太阳穴一突一突,脑海里有不属于他的尖叫。 像有什么沉睡在他身体里的东西被唤醒了,他用力地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才能保持清醒。 “快看!”观众席里有人惊呼,随着他的叫喊,在座的人都看清了白龙上的白发少年——栗清竟然坐在龙上,从座天使轮中飞了出来! 栗清一头白发长及脚踝,身穿繁缛的白色礼服,全身挂满灵性水晶,手持金色权杖,念着祷告的话语。他一步一个动作,严格按照书中记载的悦神步骤进行着,神色虔诚,洁净如圣子。 古地球的人类原本没有异能,也无灵性,近些年的异能觉醒实际是未知生物给地球的赠礼。那些天外智慧体被称为广义的神,悦神即是感谢他们的馈赠。 栗清是本届最有灵性的学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站在万人之上执行这一仪式,这是其他人求也求不来的。 微风吹拂着高处的栗清的头发,露出他洁白瘦削的脖颈,栗冉坐在低处看着,耳边的聒噪渐渐消失了,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座天使轮转动的声响。 “栗冉,栗冉,你还好吧。”栗冉从出神中抽离的时候,礼堂的人都走空了,只有乔河还守在他身边,一脸忧虑地摇着他的肩膀。 “我怎么了?”栗冉闭眼,揉了揉太阳穴,难受地嘶了一声。 “你刚刚吓死我了,直接拿头往栏杆上撞!”乔河举起自己发红的掌心,“我只好用手给你挡着,不然你额头都要撞破皮了!” “有镜子吗?” “我又不是姑娘家,随身带那玩意儿干嘛?” 栗冉看不见自己额头的状况,只能拿手去摸,用力按了按,果然感到一阵钝痛。 “不好意思啊,我应该是发病了。” “没事啊兄弟......”乔河心虚地瞟了他一眼,还好栗冉没听到其他人骂他神经病的话,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可乔河没庆幸多久,栗冉就当面受到了嘲笑。仪式结束,入学选拔便直接在广场上开始,所有适龄学子都在那里排队,等着被检查。 栗冉又遇到了先前碰到的那群男孩,他们排在隔壁的队伍,对着栗冉指指点点。 “有这功夫赶紧去医院看看脑子吧,当众发癫挺丢人的。” “怪不得他爸直接走了,都没带他回家。” 乔河捡起一根树枝便扔过去:“吃了榴莲啊,嘴这么臭!” “乔河,几天不打架你皮痒呀!”对面显然是和乔河有旧仇的,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马上排到咱们了。”栗冉懒得搭理这群人,戳了乔河一下,叫他好好排队。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半分钟一个人,检查完结果立即就宣布出来,不让人回去等着难受。前面去了那么多人,通过的一百个人里也才有一两个,绝大多数是兴致勃勃地进去、扫眉耷眼地出来。 到了栗冉,后面的大部分人都在看戏,等着看他会怎样被羞辱。 栗冉平静地走进那个帷幕后临时搭建的区域,惊讶地发现这条队伍的选拔人竟然是陶易夕本人。 陶易夕的手边摆着两枚蓝宝石制成的十面骰,晶莹剔透,流转着神秘幽深的色泽。 “需要我摸几下吗?”栗冉问。 “进来即可。” 陶易夕的声音充满幽玄的味道,他纤长的手拾起骰子,轻巧地抛向空中后,接在手心。 苍白的手心摊开,掌心里的两枚骰子上赫然写着—— 两个“9”! 陶易夕神色陡变,瞳孔紧缩,猛地抬头看向栗冉的脸,看得栗冉心里发毛。 获得资格 此时帐篷内只有栗冉和陶易夕,负责记录的学校职员们都守在外面,等待选拔的学生队伍也离得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只能看到拉开的帘幕中两人模糊的剪影。 陶易夕面色深沉,不动声色的将两枚骰子的骰值拨乱,藏进袖子里,以免被不相干的人看到。 方才他占卜的问题并不是询问栗冉具有灵性的可能性有多大,而是栗冉体内的灵性占比。 99%的灵性,这在凡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连他自己都只有51%,都已经算危险了! 在他们神学的圈子里,有一个临界数值的说法,这个说法沿用了数学和艺术界黄金分割的数值,即:一个人体内的灵性占比如果超过61.8%,那么他的灵性将会全部转化为神性。 灵性本身不会给人带来危害,甚至灵感越高、异能越强,但神性会。一个人的意识总量是一定的,当神性占比高于人性占比时,他自身的意识会占据下风,无法保持身为人类冷静的思维,走向癫狂。 99%,这数值高得让人匪夷所思,真要99%,站在他面前的至少是个旧日神祇级别的生物,怎么还会是栗冉这样一个看起来好端端的少年。 可他的灵骰术,从未出过错。 陶易夕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缓缓起身,走到了栗冉的面前。 栗冉也不退让,就那样探寻地看着这位强大的占卜师。 “刚才的占卜,有什么问题吗?”栗冉还不知道这所谓的十面骰是怎样使用的,解读不出来结果。 陶易夕却忽然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上了栗冉的耳朵。 栗冉:....!? 这是在做什么? 陶易夕秾丽的容颜近在咫尺,呵气如兰,不得不说,除开他那强大得逆天的占卜天赋,这张脸也是栗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要不是陶易夕一直深居简出,只在重要场合和学校里露面,外界对于他的艳闻会传播得更多。 他的手指像带了电流,过到栗冉的全身,目光却不带有情.欲的因素,相反,陶易夕观察得非常认真。 少年人的耳朵线条优美,白皙干净,像一弯泉水中洗濯过的羊脂玉。唯有耳廓边缘微微朝内部卷曲,有点像海螺的形状。 耳朵卷曲的程度并不深,看起来不像是天生的卷耳基因,而是后天形成的,用以排斥某些不愿听到的声音。 “你是否——”陶易夕本想问他是不是经常能听到呓语,又怕引起少年的怀疑,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 “是否什么?”栗冉不明就里。 “没什么。”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容器,如果容纳不下过于强大的精神力,灵感就会外溢,产生暴躁、疯狂等精神失常的行为。 灵感这样高的孩子,稍微一个随意对待,都可能引发暴走,成为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怪物,他必须小心再小心。如果任由其野马脱缰般在社会中自由成长,会是个隐患,无论怎样都要收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放心。 陶易夕压住心底震撼,微笑着轻摸栗冉的耳朵,引得栗冉一阵酥麻。 他轻声对外面的人宣布:“考生栗冉,通过选拔,具备入学资格,下周到学院报到。” 震惊的不止有栗冉,还有外面同时听到传报的、等待着的剩余考生们,其中有乔河、为难过栗冉的那群男孩、以及刚换下演出服出来等待结果的栗清。 “不是吧!摸了摸耳朵,就通过了考试??!” 在场的考生无一不是亲眼目睹了陶易夕和栗冉在帐篷内的所作所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陶易夕走到栗冉面前,伸手暧.昧地捏住栗冉的耳朵,两人还有说有笑地说了几句话。 “太扯了吧!我严重怀疑考官徇私舞弊,有潜.规.则的嫌疑!” “栗冉和陶教授是什么关系!” 乔河远远地笑道:“哪条规矩说了,必须通过真才实干才能进入学校?陶教授本来就是考官,他说的你还不认?” “这!” 乔河虽然是找漏子,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考生们在底下嘀嘀咕咕了一阵,竟然没找到话来反驳乔河。 外面吵成这样,陶易夕也没有丝毫要出来解释的意思,人群中的方脸少年出来维持秩序:“考试之前,校方的确说过,一切考试结果由陶教授的决定为准。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陶教授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尊重就是。” 这位少年好像声望颇高,在场很多人的不服气都被他按了下去,只敢私下里埋怨,没再出来跳脚。 栗冉出来之后,感到极度的恍惚与不真实,栗清扑过来他的视线才有了焦点。 栗清将一件绣着细碎星子的黑色斗篷披到了栗冉的身上,细心地为栗冉系好脖子间的带子。他的身高比栗冉要矮半个头,抬眸看向栗冉的时候怯生生的,唇边很努力才能忍住笑意,虽然栗冉没有注意到。 “这是校服?哪儿来的?”还没有正式入学,栗冉本以为要晚一点才能拿到。 “我提前买的,就知道你能成功入选,”栗清虽是这样说,其实对于栗冉能不能选上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买来满足自己的一番念想,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他围着栗冉转了一圈,满意地双手合十,“大小刚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唔,斗篷嘛,稍微估算一下高矮胖瘦就行。”栗清的脸有些发红,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半夜三更偷量了栗冉的衣服。 “对了,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我都看傻了。”对于友善的栗清,栗冉并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真的吗?你们下面乌泱泱太多人,我又很紧张,上去脑子一片空白,生怕做错一个动作,就没找到你在哪儿。”栗清咬着嘴唇,很是自责。 “没事啊,我能看见你就行了,你干嘛分心看我。” 不知为什么,栗清听了栗冉的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马上过去搂住栗冉的胳膊:“阿冉,我好饿,我们回家吃饭吧。” 栗冉本想点头答应,手机却响了,拿出来一看闪烁着“都夜明”三个字,立马想起来他的“养老院”还在圣迹研究所。 他将栗清挽住他的手轻轻推开,边往校门外跑边说:“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你饿了先吃。” “哎,什么事这么着急,把斗篷脱了我带回去帮你熨一下!”栗清望着栗冉的背影喊道。 “不用啦,我得穿着斗篷!”栗冉没几秒就跑得没了人影。 搭乘路线最短的那班飞行器,栗冉再次来到了圣迹研究所,都夜明兑现了他的承诺,正好整以暇地等在门口。 “养老院呢?”栗冉看都不看他,激动地往里冲,“校服我已经穿上了,你这次别用其他理由搪塞我,不让我靠近我的东西。” “我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都夜明笑着跟上,栗冉已经将玻璃房的门打开,冲到001里面,抱着黑黢黢的史莱姆一样的未知生物就是一顿猛rua。 啊,好舒服,好解压,比撸猫要爽一千倍! 栗冉躺在001的沙发上,脸埋在黑团里狂吸,就像几百年没碰过宠物似的。 都怪都夜明,如果不是他把养老院锁在这个封闭冰冷的玻璃盒子里,他发病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难捱。要知道,有许多个产生幻觉、幻听的头痛夜晚,他都是在这个小屋里平静下来、进入梦乡的。 对于他来说,小屋是他慰藉心灵的居所,比他真正的家还要像家。 “我能把它赎出去吗?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栗冉走出来,对都夜明道。 看着少年期盼、试探的目光,都夜明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也不过十六七岁,可怜兮兮的。 “我保证,在我身边,养......001可以断电,不会出事。” “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 “一个猎场,当时地面被陨石砸出个巨坑,在坑里发现的。” “你先发现就是你的?”都夜明哭笑不得。 栗冉也知道自己此举多少有点不讲道理,可他是真想争取:“出了事,你再把它收回去行吗?等我入了学,还有校方看管,你大不了派人监视我。” “得了吧,我们研究所抽不出那么多人力,校方也不会允许我们随意进入校园,扰乱秩序。”都夜明见栗冉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当时只承诺为你录入开门的指纹,并没说你可以带出去。” “你和我玩文字游戏啊,有意思吗!” “等你有了监管它的能力,我会亲自送到你手里,在此之前,要麻烦你过来见它了。” “能力高低还不是你说了算,我算是明白了,不管我做到什么程度,你都不会放心。你就是不想交给我是吧!” “你猜对一半,我的确是对你一个黄毛小子不放心,但我从不开空头支票,我说会还你就会还,只是时间的问题,”都夜明看了下墙上挂钟,“差不多了,你该出去了。” “遛人玩儿呢你!”栗冉暗骂了一句,重重地关了玻璃门。 回到家,家里也正在争论,栗冉隔着老远就听到栗清细细的嗓音:“父亲,这项法案不能颁布,这是置民众于水火!” “什么法案?”栗冉吊儿郎当地推门进去,栗清这人一向较真,很可能会触到父亲的霉头,本想用调侃的态度缓解家里的矛盾,抬头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欧千一身考究的黑色燕尾服,胸前围着白色餐巾,正坐在罗兰夫人身旁,慢条斯理地吃着披萨。而总统夫妇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欣赏与亲昵,仿佛他真和自己是站在统一战线的一家人。 对于栗清的抗议,欧千游刃有余地回答:“民众的利益固然值得考虑,但贵族阶级才是我们扎根的土壤。” 看到栗冉进来,他露出优雅一笑:“你说呢?我们的遗珠先生?” “他怎么来了?”栗冉皱着眉,无视了他夸张的恭维,问家里其他人。 “虽然姐姐不是你的生母,但名义上你好歹要叫我一声舅舅。听闻你今天通过了入学选拔,特来恭喜,”欧千指了指手边的黑丝绒盒子,“薄礼一份,希望你喜欢。” 未知药丸 触手怪的礼物,他得是多嫌命长才会要? 当着父母的面,栗冉不方便直接回绝,索性冷处理,坐到栗清旁边吃饭。 栗清本来手里正拿着刀叉,见栗冉没洗手直接坐过来,忙招手叫来侍者,拿来一块温热的毛巾替栗冉擦手。 栗清小心翼翼地将栗冉的手托起来,每个指缝轻轻擦拭了一遍,仿佛捧着极其珍贵的宝贝。栗冉本想拿过帕子自己来,余光看到对面欧千顿时沉下的脸,伸手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坦然地接受了栗清的好意。 居然有事能让欧千不舒坦?栗冉感到很新奇。 “感谢款待,我有点不舒服,去露台透透气。”欧千放下深深插入牛排的银叉,微笑着对总统夫妇道,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没事吧?”罗兰夫人担忧地看着他,幼弟自小体弱,稍微积食便会上吐下泻,“需要家庭医生看看吗?” “不用,各位慢吃,”说完,欧千便拿着丝绒盒子起身,对栗冉道,“礼物我想亲手送给你,我在露台等你过来。” “放这儿就行,我等会儿有事,你先回去呗——”栗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栗有国一顿训斥:“怎么和客人说话的?” 欧千笑笑,自行从争端中隐身,上了楼梯。栗冉低头装鹌鹑,一口一口吃着栗清夹来的美食。 “我还没问你,你今天使了什么手段,才通过选拔,进入了第一学院?”栗冉人还没回来,风闻就通过形形色色的关系网传入了栗有国的耳朵,污言秽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害得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劳碌一天回到家,得到的却是审犯人一样的话语,栗冉也是心累。 “正常考试,爱信不信。” “你最好是!要是被我发现你做了让家族蒙羞的事,别怪我清理门户!”栗有国扬起手掌作势要扇他。 栗冉主动把脸抬起来:“嫌我脏当初别让我回来啊!” “阿冉——”听到脏这个字,栗清马上扑过去捂住栗冉的嘴巴,转过头对父亲道:“父亲,你怎么能这么想阿冉,他不是那种人!我可以作证,阿冉真的是清清白白、凭自己的实力赢得机会的!” 栗有国面色铁青,显然栗冉在他心里惹是生非的本领更大。 罗兰夫人给栗清使眼色让栗清别管,栗清却一门心思护着栗冉,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栗冉面前:“要打他先打我,你们要是想赶阿冉出家门,就把我一起赶走好了。” “栗清!”罗兰夫人连名带姓地厉声呵斥,站起来拉栗有国,“已经通过了就由他去吧,进去后自生自灭就好了,反正家里是没闲心给他擦屁股。” 栗冉有些意外,罗兰夫人虽然还如往常一样牙尖嘴利,可这次竟然在帮忙劝架。 兴许是怕火烧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栗清身上吧。 栗有国好歹是被罗兰夫人拉住了,罗兰夫人趁热打铁:“吃完了没,吃完了赶紧上露台,你舅舅还等着你呢。” “去吧去吧。”栗清推推栗冉,纵使一百个不愿意,栗冉也只能暂时离开这个战争现场。 露台之上是截然不同的宁静,男人长身玉立于青砖之上,晚风吹拂着他的下摆,俊美近妖的容颜在月华下镀上一层清辉,好看得惊心动魄。 同时也危险得惊心动魄——和怪物单独站在同一片露台上,是需要勇气的。 “栗子,这么久不见,你一点也不想我?”欧千背对着也能察觉到栗冉的靠近,扭头用以前常用的俏皮笑容对着他,仿佛中间没有发生任何让人不愉快的事。 不愉快的事,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一次捉迷藏的时候栗冉提前睁眼,看到了他大章鱼般的原型。 在那之前,他俩的关系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唯一同时也是最好的玩伴。栗冉时常会想,要是欧千没有暴露身份,他俩是不是有可能会顺水推舟地在一起。那时的欧千,除了有点骄纵烦人,其他都挺好的,符合他对伴侣的要求。 “你不是他,你只是窃取了他记忆的怪物。”栗冉冷冷道。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还很迷茫,不理解为什么孩童时期便在一起的挚友会突然变成怪物,后来通过了解相关知识才想明白,是中途换了人。 真正的欧千在一次出海游玩时溺水而亡,正好碰到海里的“祂”。“祂”这类生物不具备思想,全靠拷贝人类的情感和思维作出行动,欧千自然而然成为了他拷贝的目标,自此“祂”怀着欧千的记忆与意志,顶替欧千生活在了自己的身边。 至于欧千本人的意志是什么,栗冉无从得知,也再也没有机会问到了。 “是真是假很重要?你不也没有认出来吗?和你拥有快乐回忆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啊,”欧千狡黠一笑,“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在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结,忽略本质。” “本质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还记得那几个失踪的同伴吗?”栗冉神情严肃,不愿回忆。 “怎么能怪我?是他们看到我的原身吓破了胆,黑灯瞎火自己跑丢了。栗子,你对我有偏见,什么都赖到我身上。” “别再像以前那样称呼我!” 见栗冉真的发怒了,欧千沉默了几秒,才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我不想要,你拿回去吧。”栗冉上露台一是为了躲避栗有国的怒火,二就是来和欧千说清楚,无论欧千的礼物是什么,只要是他给的,他都不想要。 对于栗冉的推拒,欧千充耳不闻,他一手托着礼盒,另一只手单手解开缎带,揭开盒子露出内部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色药丸。 “听小清说你有头疼的毛病,我特地为你寻来的灵药。”欧千狭长的眸子一转,又换了副成年人的腔调,仪态倨傲而矜贵。 “我没病,不需要吃药。”人类作为动物的警惕让栗冉浑身警铃大作,未知生物送来的入口的东西怎能乱吃,他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欧千牢牢扼住手腕。 “我很痛。”栗冉翻着手腕,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站着,想要逃离。皓月之下,他的胳膊白得好像霜雪凝成,欧千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毕竟是非人的力量,将骨头碾成齑粉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栗子,乖一点,吃了它。”欧千细长的手指拈起药丸,将其喂向栗冉的嘴边,栗冉却死死咬紧双唇,不让那冒着黑雾的药丸进入口腔分毫! 什么鬼东西! “唔...唔唔唔!”栗冉无法张口说话,生怕一开口药物就被塞了进来。 “栗子,我的耐心有限,吃个药还要我哄你吗?”栗冉反抗得太过激烈,甚至动用了拳脚,将欧千的黑色燕尾服踢得满身都是脚印和灰尘。欧千无奈地将栗冉的手臂折叠至身前,把药丸含进自己的嘴里,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灰。 下一瞬,他猛地托住栗冉的后脑勺,强制性地吻上了栗冉的唇,强硬地用舌尖抵住药丸往前推。 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栗冉的瞳孔瞬间放大,牙关紧咬!血腥味在双方的唇齿间蔓延,随着欧千的长驱直入,圆润的药丸轻轻一滚,便进入了栗冉的咽喉,随着喉咙生理性的条件反射吞咽了下去。 “咳咳咳!”栗冉满眼泪花,红得像只兔子,脱力跪到了地上。他拼命地用手指去抠喉咙,试图把方才咽下去的东西催吐出来,却只能呕出清水,吐不出药丸。 燕尾服的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缓缓蹲下的刹那,身后的月光被完全遮挡,黑暗笼罩了上来。 “栗冉......” “滚!”胃酸腐蚀了嗓子,栗冉沙哑地发出一声低喝。 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被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怪物缠上! 欧千没再纠缠,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缓步下了楼。 ------ 一小时后,无名海域,一群海盗正经历着海上风暴,拼命地拉着桅杆。 如此漆黑的夜里,没有月亮的光芒,底下是翻滚着的、吞噬生命的黑蓝海浪,上面是足以让人窒息的狂风暴雨。失去灯塔的引导,他们分不清方向,四面八方都潜伏着未知的恐怖与危险。 船长奥德正指挥着自己的船员将不重要的战利品扔下船,他们刚刚屠戮了一个岛屿的土著,收获颇丰。那片岛上充满了未被开采的黄金,由于太多,人们把金银珠宝视为寻常物件,并不知道它们在外面的世界有多珍贵,甚至用来当石头打水漂玩儿。 仅仅是几个火炮,就让这群科技水平低下的土著缴械投降,他们把土著引到山洞里,一把火熏死了他们,并烧光了岛屿上的树木。 黄金太多,即使装满他们整个船队的十几条船都装不下,要不是现在有生命危险,奥德是不可能下达命令舍弃的。 雨水巴掌般拍打在脸上,船上的火把被浇熄,升腾起黑烟。黑烟之中,一个高挑的影子逆着雨走了过来,对奥德道:“奥德,你把前任船长推入水中,自己霸占黄金,你比魔鬼还邪恶!” 奥德皱眉骂道:“哪儿来的前任船长?老子就是这条船上的第一任船长,船队是老子亲手组建的,放你娘的屁!”他感到脑袋一阵绞痛,好像有人用铁签搅动他的脑髓,他举起铁矛便向前掷去,“脏东西!敢修改你爷爷的记忆!” 黑影子被长矛刺中,瞬间变成一滩一分为二的黑泥,奥德哈哈地笑了:“爷爷这条船上装备齐全,普通的邪恶物我还不放在眼里。” “奥德,你在笑什么?”身后的船舱,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扶着船体出来,露出鸦黑色的头发,以及凌雪欺霜的一张俊美的脸。 “船,船长!”奥德突然跪了下去,“您怎么回来了?我不是故意推您下去的,我,我,我......” 欧千轻笑一声,唇角弧度无限妖冶,他倾身捏住奥德的下巴,在他耳边低语:“船上人太多了,这样下去黄金可不能顺利运达呢。” 奥德若有所思,像是听明白了什么,缓缓地站起身朝背对着他扔货的船员们走去。 ------ 第二天,栗冉是被日光照醒的,他迟疑着起身,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这样清明过。 昨晚他睡得非常好,几年来头一次没有听到古怪无意义的呓语,没有看到红黑肉肢在眼前摆动的幻境,连梦都没做一个。 这一切,都是吃了欧千给的药丸后的结果。 他看着镜子里穿着睡衣的自己,陷入深思——难道欧千给他吃的真的只是治疗头疼的药?他错怪欧千了? 盯着盯着,他发现自己左边锁骨下多了个奇怪的印记,他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发现那是一个锚的形状,淡淡浅浅,泛着黑色,在靠近心脏的位置,乍一看还以为是胎记。 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以前没有。也是药丸导致的? 正思索着,楼上传来咚咚咚的下楼梯声,听着是栗清跑了下去,栗冉还是头一次看他这样焦急。 “栗清干什么去了?”栗冉对外面问了声侍者,侍者闻言解释,“听说市里发现了一处被使用了的祭坛,像是有人在那里做了献.祭仪式,总统大人交给清少爷去处理了。” “献.祭?那是什么?” “以部分人的生命为代价,达成某种目的吧,清少爷是这样告诉我的。” 损坏的礼服 在地心待了这么多年,栗冉对和邪恶物有关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潜意识里就想和此类事件划清界限。 他的人生追求就是躺平享受生活,不只是当普通人,更要当个比普通人还清闲的闲人。那种听上去就危险的事,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坚决不会去主动去了解、关注。 今天天文局设定的日光很温暖,反正临近开学闲来无事,栗冉便跑到家里后花园里,砍了几节粗壮的竹子,对着家具书自己做竹躺椅。 虽然外面的躺椅要多少有多少,可毕竟不是自己做的,不知道什么弧度他躺着最舒服,所以栗冉还是决定自己来。 这躺椅的去处他心里有安排,不是放在家,而是放在他的养老院,也就是001里。 之前消化通讯兵形成的两张行军床太过血.腥,栗冉睡着不踏实,叫都夜明给他扔了出去,他自己添置新的、干净的进去。 只有在舒适、宜居的环境里,人才能保持良好的心情,才不会成为情绪的奴隶。 自从患上双相感情障碍,他的心境总是不受控制地大起大落:时而狂乱暴躁,时而冷漠不近人情,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消极抑郁。 可他理想中,长大后的他是个内心很平静,自控力极强的人,快成年了还是如此情绪化、总是失控,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他想躺平养生、好好治病,拯救世界的事就交给栗清这样有能耐的人去做,他只希望谁都别来搅乱他的生活。 虽然都夜明给他录了进入001玻璃房的指纹,他可以随时进去,可上学总不能时常逃课,他只有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才能到小屋里躺一会儿。 按照自己的喜好制作好躺椅后,栗冉叫了个快递,将躺椅闪送到了圣迹研究所。 入学的日期如约而至,栗有国安排专人将栗清和栗冉一同送去了学校,自己没有亲自去送。罗兰夫人准备了两份入学用品,虽然品质天差地别,但好歹没忘了栗冉那份。 栗清是免考保送的优等生,和栗冉不在一个班,他望着不同方向的教室一筹莫展,拉着栗冉的手就不松:“阿冉,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来班级找我,中午吃饭、放学回家都要等我啊。” 栗冉哭笑不得:“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啊,吃饭上厕所都要约人一起,我就不能认识新朋友吗?” 栗清的小脸皱成一团,嗫嚅道:“我不是想限制你交友......”只是,他不太想其他人把阿冉抢走了。 “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哥,我要保护你啊,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他换了个说法执拗道。 “以咱爹妈的身份,谁敢欺负我呢?”栗冉两只大手按住栗清瘦削孱弱的肩膀,将他强行翻了个面,往前面一推,“你啊就好好做你的优生吧,我会自己找乐子的。” 前面有栗清的同班同学在喊他,栗清只好和栗冉挥了挥手,抱着书包往前赶去,追上同学的步伐。 栗冉走到自己的班级,这里是阶梯教室的构造,新生们正三三两两地并排坐着,聊得热火朝天。之前为难他的面孔一个都没看见,估计是选拔时被刷了下来,唯一眼熟的是方脸少年,正站在门口和人说话,看到他微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目光移到最后一排,又找到个认识的人,那人正和人插科打诨,笑得前仰后合,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儿。 还没等栗冉走向他,那人就先一步对栗冉打了招呼:“栗哥,这里!” “乔河。”栗冉微笑着走到后排,那人身边的一堆人都新奇地打量他,把他团团围住。 自从栗冉进来后,这个教室里的人眼睛就没转过弯,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栗冉的位置,尤其是女生,都互相推搡着想上去要联系方式。 “乔河,这小帅哥谁啊,你真不够意思,认识这么好看的人都不给我们说,嘴可真严。” 乔河嘻嘻哈哈,歪头笑看着栗冉:“你自己介绍吧。” 栗冉胆子并不小,但平时见的人不多,没被这样盯着过,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别扭极了。 可能这就是i人属性吧。 他的眼神躲闪地看向地面,舌尖了轻舔一下干涩的嘴皮,低声:“我叫,栗冉。” 栗冉这样一个略带害羞的微表情,充满少年的青涩,让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连乔河的眼睛都看直了,直到有人说了一句:“你就是被陶教授潜.规.则进来的栗冉啊!”众人才反应过来,尴尬又吃惊。 选拔当天,一个少年被陶易夕摸了耳朵就获得入学名额,这件事早就不胫而走,在拉莱耶主城传遍了,没有哪个新生不知道。 之前他们更多的感觉是不齿,见到真人,他们却动摇了:陶教授也不是那么不可理解嘛!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毕竟栗冉是真好看。 就算什么都不会,招进来当花瓶、当吉祥物,充充门面也划算啊! 更何况有这样赏心悦目的同学在身边,他们学习起来充满了干劲,压力大的时候,只要看一眼,整个心灵都得到了治愈! 不过......“你和陶教授到底什么关系?”终于有人八卦了。 “额,师生关系?”栗冉说了等于没说。 “一个二个的,关你们什么事?有人脉有资源也是人家的,你们羡慕不来!散了散了,各自找位置坐吧!”乔河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凳子,“栗哥,你坐我旁边呗。” “嗯好。”栗冉不犯病的时候,除了对吃的比较挑剔,是个随遇而安、无欲无求的性子,怎么安排他都行,就在乔河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只是来学校认识一下同学,互相熟悉一下,还没正式开学。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喜欢的话题都相同,哪款游戏好玩、哪条街的美女好看,没什么隔阂,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栗冉很快知道了方脸少年的名字,他叫林昆,父亲也是政府官员,在专门收集、回复民意的部门。而乔河家里是做生意的,本市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家里修了四五个喷泉,度假别院的观赏河比市里的护城河都长。林昆是家里的独子,家法严明、修养极好,乔河父母老来得子,上面两个姐姐,排行老三,被宠溺得有些不像样。 放了学,乔河和林昆都邀请栗冉去他们家里坐坐,栗冉笑着回绝表示下次一定。 虽然早上他没有明确答应栗清一起回家,但开学第一天就把栗清丢下,多少有些狠心。 栗清并不会大声地埋怨他,只会自己躲起来闷闷不乐,栗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拿这种最没办法。 放学后的楼道人影稀少,栗冉走在空荡的过道中,寻找着栗清的教室。 忽然,他听到某个教室后传来细细的抽噎声,停住了脚步。他对那声音非常熟悉,在受到父亲训斥的夜里,栗冉总能听到楼上传来这种声音。 是栗清在哭。 栗冉往回倒走了几步,定位到哭声的所在,侧头往教室内望了过去。 教室里,栗清抱着一团蓝白相间的礼服哭得梨花带雨,而他面前站着一个稍微大点的少年,双手交叉于胸前,脸上带笑。 少年的脸十分小巧,下巴尖尖,一双杏眼线条圆润,是非常甜美的长相,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霸凌联系到一起。 “栗清,发生什么事?”栗冉走了过去,虽然是在问栗清,眸子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杏眼少年。 “他把我们会长的礼服弄坏了,我让他想办法修,”少年扬着精致的小脸,盛气凌人,“明天开学典礼会长就要穿,你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弥补你的过失,我够仁慈了吧。” “阿冉,我发誓我没有,他们叫我去帮忙取礼服,我从袋子里拿出来就是这样,我真的没动!”栗清急得脸都红了,慌张地拉着栗冉的手,像是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相信你,你别急,我帮你想办法。”栗冉握了握栗清冰凉的手,将他牢牢地牵着,对少年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弄坏的?” “不需要证据。不是他,难道是我吗?你猜我们会长是相信一个刚进校的毛小子,还是相信我?我们会长脾气不好,不像我这么和蔼可亲,要是他亲自来问,你们一个都免不了受罚,都得被逐出学校!”少年的话非常嚣张,可能听出他背后有倚仗,完全有恃无恐。 “我能问句你们会长是谁吗?”栗冉眯着眼睛,像一头隐忍待发的狮子。 “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皇室的下一任继承人,神赐王子。”少年有些得意。 女王的独子,那个从小视人命如蝼蚁的沈神赐。 虽然总统有政治上的实权,可皇室的尊严始终凌驾于整个国家之上,即使是栗有国也必须礼让他们三分。 的确是碰不过的硬石头。 栗冉已经猜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份——沈神赐青梅竹马的伴读,元珺,国家乐团首席大提琴家的儿子。这两人早两年入学,算是他和栗清的学长。 “哪里能修?”栗冉控制着自己,不让愤怒在脸上表现。 “去找找有没有备用的礼服啰。”元珺抬眼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去找。”栗冉抬步便要出门,被栗清拉住:“阿冉,我和你一起!” “你先回家,找找城里有没有裁缝能修,我很快就回来。” 栗冉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两人都耽搁在这儿,万一没找到备用礼服,空手而归,明天可就完蛋了。 栗清只好松开手,满眼担忧:“好,我在家等你,你小心一点。” 养生之力 昏暗幽深的甬道,栗冉贴着墙壁往前走,寻找着储物室的位置。除了脚步声的回音,整层楼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焚烧后的焦糊味道,像是哪里着了火,眼前弥漫着一层雾气,前方始终无法看清。 栗冉走着走着,脚下突然被东西绊住,一个没留神差点摔倒在地。他扶着墙站稳,下意识地伸手往地上摸,却摸到一个冰凉的人手。 地上躺着的障碍物,是个人! 栗冉一阵心惊,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地上的状况:储物室外,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名穿校袍的学生,他们惊恐地睁着眼睛,嘴巴张得极大。栗冉蹲下探了一下呼吸,他们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没有了生命体征,表情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物。 而那件事物,此刻就蛰伏在储物室内,等待着栗冉的进入。 栗冉的呼吸乱了节奏,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迟疑着无法抬起。他只是来取一件备用礼服,怎么会卷入这样复杂的事里? 栗冉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看到这幅场景,他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掉头回家。可是刚转过身,他就想到栗清——万一栗清回去找不到合适的裁缝,明天学校怪罪下来,会不会被开除? 他在不在这个学校读书无所谓,本来也只是冲着只此一家教授的锚学而来,大不了去寻找其他的治病良方,可栗清不一样。栗清从小的心愿就是进入最高等的学府,学习最有用的知识,济世救人,被开除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储物室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他能不能找了衣服立刻就走? 正犹豫着,储物室内骤然爆发一阵刺眼的强光,紧接传来几名学生痛苦的哀嚎。栗冉的身体比理智先一步做出动作,推开门就往里冲! 有学生在里面,还活着! 栗冉还没进门,身后一个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便叫住了他:“栗清?” 栗冉回头,疑惑地打量,见自己身后站着个俊美的青年。那人肩宽腿长,气质优越,大概有一米八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但栗冉没心思欣赏风景,对方认错了人他也不纠正:“有事?” 对方对于他要进去这件事,表现得很意外,深邃的眉眼里露出几分赞赏。他没有阻拦,而是抽出一条厚厚的布带,递给栗冉。 “非要进去的话,用这个把眼睛蒙住。” 栗冉思索几秒,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交待,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抽了布带便系在眼睛上,抬腿将门踢开,闯了进去。 屋里浓烟滚滚,即使是蒙着眼睛,栗冉也能感受到那非同一般的强光照射。 灼热、刺痛,如同置身于岩浆旁,一切有形的存在都会消融在这温度里。 关闭视觉后,栗冉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脚下传来微弱的咳嗽,栗冉凭着感觉,蹲下去摸到了对方的身子,将他扶起来往门外推。 “快走。” “你,咳咳,你别进去了!里面非常恐怖,非常危险!”重伤的学生嘴里呕出黑色的血水,用力拉住栗冉。 “里面还有人吗?” “还有两个,你别管了,他们受到的污染太严重,就算出来了也,也救不活的!” “什么东西的污染?” “是座,座天使!座天使跑出来了!” 栗冉沉吟几秒,刺啦一声撕下自己的一角衣袍,塞给他:“你把眼睛捂住,慢慢往外走,不要回头看我。” “我,我去找陶教授!”伤员同学感激地接过栗冉的袍角,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往外爬。 栗冉继续往里行进,仅仅数十平米的储物室,在座天使的神力下被划成了一片神域空间,无限延展开来。越往里,光亮越盛,并不是太阳那种暖光,而是没有一丝色彩的白光。极致的洁净、极致的肃杀,一切的污秽都会被无情地抹杀净化。 每走几步,栗冉便能踢到一个人的身体,他们似乎是趴着的,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还好,还活着。 栗冉正欲往前,底下的人死命捉住他的脚,不让他过去。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提醒:“等它自己走吧,它还没玩够。它要是不想走,谁都没办法。” 熟悉的咯哒咯哒的齿轮声就在几米之遥,尽管眼睛看不见,栗冉仍然能想象出座天使缓慢转动天使轮的样子,纽带状连接的眼睛一眨一眨,让人理智值狂掉。 座天使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雄狮在嘶吼,白色火焰燎着周遭的一切,黑红色的灰烬在风中飞舞。火焰起初只是小小的一圈,继而越扩越大,俨然有烧出储藏室的危险。 要是蔓延至整个学校,那此刻还留着没出去的人就都完了。 面对着这样几层楼高的庞然大物,栗冉震撼之余,心里却感到有些怜惜。 他总觉得座天使和他养在养老院的几只E级生物很像,脱离了自己的家园,内心的恐惧无处宣泄,转变成怒火四处迁怒。他更觉得它们和自己很像,暴走伤人都不是自己的本愿,心里其实期盼着宁静和自由。 最初是人类将它抓来,关在狭小的园子里,日复一日做着训练,只为了在典礼仪式上让它亮相,为人类的盛典锦上添花、为人类的面子耀武扬威。先错的是人类,所以承受危险,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咎由自取。 栗冉闭着眼睛,长长的布带在他的脑后飘扬,他向座天使的方向伸出手去,隔空揉了揉它脑袋的位置。 随着一声震破天际的狂吼,齿轮发疯般扯动起来,急速的咔哒声响让人心率加速,方才还醒着的幸存者全部被震晕了,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比想象中难哄。 栗冉叹了口气,又在口袋里摸出个自己制作的小球,朝地上扔了过去。 那是他做躺椅的时候剩下的竹条做成的,本来打算用来给养老院里的生物们做消遣的玩具,既然碰到座天使暴走,就给他先玩儿好了。 小球落到地上,座天使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更加狂躁,栗冉只好走近几步去捡球。他想着或许座天使跟猫科动物一样,必须用动起来的玩意儿才能逗好,想捡起来晃晃试试。 他弯腰捡球,身体碰到球的一刹那,心口便感到剧烈的窒痛,仿佛有一根针管将他全部的血液吸了出去,痛到他浑身脱力,差点把球掉到了地上。 胸前淡淡的锚形印记发出强烈的金光,一股金色的光流向竹球,让它焕发出生机,流光溢彩。 座天使每一只眼睛的目光都被竹球吸引,不知怎么的,它看到那光,心底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平静。 它收起了杂乱支起的羽毛,眼球里的血红褪去,战车滚轮处的天使轮缓缓滚到竹球旁边,垂下高昂的头颅,轻柔地触了触竹球。 心口的痛感缓缓消失,栗冉下意识去扶墙,身子却被座天使托了起来,亲昵地蹭着。 这还是栗冉第一次摸到座天使的翅膀,柔软得像是鸭绒被,摸着便能消除一天的疲惫,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窝在里面睡一天。 “我有一个养老院,如果你不喜欢在学校当大家参观的对象,你可以住在我那边。”栗冉温声邀请。 座天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行了个绅士礼。 “我就当你答应了,”栗冉闭眸微笑,“那你赶快躲起来,等我应付了外面的人,我就带你过去。” 手中的柔软停顿了几秒,依依不舍地退到床边,翅膀一展,便消失在了天际。 陶易夕赶到的时候,座天使刚离去,他首先与门口守着的沈神赐对视了一眼,便挥动着又长又宽的衣袖,疾步走进了储物间。 内里一片狼藉,四处都是被焚毁的书籍和布料,地上堆满了或死或活的人。 栗冉用布条蒙着双眼,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他全身衣物被烈火焚烧得到处是洞,袖子也没了,裸.露着白皙的大臂。英气的脸上沾着灰,蒙眼的布条破破烂烂,连头发丝也被烧了几缕,卷曲在头上。 还好栗冉没出事。 陶易夕心里先是松了口气,走近看到栗冉狼狈的样子,心里某处没来由的心疼。 他缓缓蹲下去,端详了栗冉几秒,栗冉像是吓傻了,听到人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陶易夕将栗冉拉到怀里,声音是自己也没发觉的温柔:“小冉不怕,老师来了。” 新的收容物 陶易夕抬起手掌,沿着栗冉身体的轮廓,在空中缓慢移动。淡淡的光晕笼罩在他的手心,所过之处,一切的伤口都被抚平,恢复如初好像从没有烧伤过。 除了高超的占卜技术,陶易夕的疗愈能力,也是拉莱耶屈指可数的前几名。 栗冉身上灼烧般的感觉随着陶易夕的动作而消失,再睁眼,发现身上的伤都好了。 对于陶易夕紧张的态度,栗冉有些困惑,检查完身体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陶易夕仿佛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别过脸站起来,回到之前面若寒霜的常态。 一个人的眼神做不得假,像陶教授这样关爱学生的老师,实在太罕见了。栗冉心想。 在陶易夕的控制下,座天使引起的余火不再蔓延,他将这片区域封锁起来,不让其他同学再踏入,并安排专人着手修缮、寻找座天使的下落、送幸存的三名学生去专门研究邪恶物伤害的医院治疗。 “你进来的时候,它已经跑了?”临出门,陶易夕询问栗冉。 “我蒙着眼睛,看不见四周,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跑的。”栗冉面不改色。 “你没伤着就好,福大命大,”陶易夕点点头,复又沉吟,“你为什么会在放学时间出现在这里?” 栗冉这才想起来礼服的事,他掉头冲向储物室的废墟,在剩余没被烧坏的残余物里翻箱倒柜起来。座天使喷出的火焰比寻常燃料温度高上许多,箱子外的金属锁被烧成了破铜烂铁,随便一碰就掉了。 栗冉从积压在最深处的箱子里,找出一件金光闪闪的红色甲胄长袍。那袍子看起来像刚做成的,经历烈火的锤炼后,袍子不仅没有被熏坏,还像打磨抛光后的金属般焕然一新。 “这是我的旧袍子,由红玛瑙和精铁镶嵌锻造而成,十年前,我穿着它举办了第一场开学典礼,这次被你翻出来重见天日,也算是机缘巧合。”从栗冉拿出袍子的时候,陶易夕就明白了他是在找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向门口的沈神赐和赶过来的元珺,目光里是严肃的责备。 元珺像惹了大祸般瞪大眼睛,双手在面前疯狂摆动,对陶易夕解释:“座天使不是我放出来的,我发誓。” “我只是让栗清来找一件备用礼服,栗清不来,栗冉就替他来了,谁知道发生这样大的事......”元珺的声音越说越小,求助地看向沈神赐。 而沈神赐并没在意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栗冉:“你不是栗清?” 元珺把他一拍:“你脸盲啊你,悦神典礼你不是去了吗?栗清和他虽然同父异母,但长得顶多只有四五分相像吧。” 沈神赐神色里的赞许更深:“你叫栗冉。” 栗冉懒得和这两个戏精演戏,走上前将衣服往沈神赐身上一扔,充满挑衅地对视:“衣服我找到了。沈学长,以后请把你们无聊至极的‘游戏’收一收。” 沈神赐接过衣服,神态倨傲:“本来只想给你哥哥一个下马威,既然出了意外,就顺便测试一下他的实力。他的能力我没见着,不过你,倒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也不枉这些人的牺牲。”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死了几个人与他来说只是风过无痕。 栗冉上去便揪住沈神赐的领子,眼睛里布满血丝:“你拿同学的性命做测试啊!” “我可没有这么说,座天使自己逃出来,与我们无关。”沈神赐笑了一声,露出极有特色的两颗虎牙,挑眉摊手。 栗冉正欲动手,陶易夕冷声开口:“元珺,自己去德育处领罚。” “什么罚?!”元珺失声,捂着嘴巴抓住沈神赐的衣摆。 “去水牢思过半天,后天上午执行。”陶易夕朝甬道出口走去,留给众人一个清冷的背影。 元珺一下子瘫软在地——水牢,那可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水位会随着潮汐起伏,最高的时候甚至会漫过嘴巴、进入耳朵!那水底下还可能有各种各样的虫子、水蛇,运气不好还可能有没被超度的水鬼! 他这次被害惨了! 他恶狠狠地看向栗冉,而栗冉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他和沈神赐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夕阳最后的余晖中,座天使徘徊在离学校不远的竹林外,等待着栗冉的到来。 终于,它看到一个高挑的影子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于是激动地移动到路口,朝栗冉张开了翅膀。 远远的,栗冉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走近后双手将座天使圈进怀里,任它舔舐自己的脖子。 “乖孩子,没到处乱跑,”栗冉夸奖道,他指了指圣迹研究所的方位,“我开的养老院在那里,我带你去。” 都夜明今天出外勤正好不在,栗冉将座天使带进研究所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座天使在狭窄的过道里局促不已,与周围现代感十足的办公环境显得十分割裂。 廖柔忍不住道:“小栗冉,你这是要把001变成你的收容所啊。” “是养老院。”栗冉纠正。 “别管是什么,你这屋子一天一个样儿,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这个研究所就放不下了,得为你另外申请片区域。” “那敢情好啊。” 栗冉费力地推着座天使的轮子,把它往玻璃房里挤,就像在推一位残障人士的轮椅。 养老院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又长大了两倍,刚好能容纳下座天使和之前收留的生物,而不显得太过拥挤。 座天使似乎格外喜欢竹子,一来就霸占了栗冉的竹躺椅,还把嘴巴里衔着的小竹球扔到了地毯上。 “你把它也带来了?”栗冉惊喜地拿起小球,他还以为这球被烧成灰了呢,没想到座天使是偷偷藏起来,还带了过来。 座天使占据了舒服的空间,还有栗冉专门制作的玩具,弄得其他生物心里不平衡,有些埋怨地发出叽里咕噜。 栗冉拉了把椅子教育道:“你们既然住在我的养老院,就要和睦相处,要是闹矛盾,我就不让你们住了。”他可不会苦口婆心地拉架,只会恐吓,这儿可是他的地盘儿,他爱让谁住让谁住,谁要是不听话,他一脚踢走也没什么可惜的。 在场的都或情愿或不耐烦地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等我有空,我会为养老院制定详细的入住准则,到时候白纸黑字,看谁还赖皮。” 养老院入住了个新朋友,栗冉觉得新奇又好玩,便在小屋里多待了一会儿。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等他出去一看,都半夜十二点多了,廖柔她们加班的人早走了,只剩一个看门的老大爷还在执勤。 糟糕,时间过得太快,栗清还在家里等他的消息。 栗冉赶紧收拾收拾,抓起书包就往家的方向狂奔。 推开大门,客厅漆黑一片,整座城堡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栗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带上门,松了一口气——栗清等不到他,估计自己先睡了,明天再把好消息告诉他吧。 谁知刚关上门,身后就有一双纤瘦的手环上了他的腰,那人什么都没说,身子却在轻微地抽噎,紧接着背后一片温热,有什么液体浸透了他的衬衫。 “栗清......”一时间,万千种复杂的思绪在栗冉的脑子里炸开,有内疚、有心疼、也有无奈。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栗清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哭了很久。 “我刚一回来就听说座天使暴走,可是父亲不让我出去找你......我好怕,怕你回不来......我后悔听你的话自己先走,我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极度的后怕让栗清语无伦次,他生怕面前只是栗冉的泡影,而真正的栗冉丢失在神域的火焰中,再也回不来。 陶易夕打电话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把电话拿稳——Keter级的生物领域,就连校方都没有应对方法,死亡人数高达数十,栗冉怎么可能轻易逃脱。 可他真的回来了,好端端的,一点伤都没受。 栗清抱得很紧,栗冉非常费劲才转身过来,用袖子擦干他的眼泪:“再哭就变小花猫了。” “阿冉,你不要和我开玩笑,我在说很认真的事。”栗清哭得更伤心了。 “变小花猫就不好看了,我不喜欢不好看的人。”栗冉一本正经。 栗清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把眼底泪花憋回去。 “这才对嘛。哭哭啼啼跟哭丧似的,难道我死了吗?”栗冉口无遮拦惯了,栗清很快把他的嘴捂住:“呸呸呸,童言无忌,你才不会......才不会那什么呢。” “你刚刚哭不就是为这个吗?”栗冉似笑非笑,“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很弱?” “当然没有!”栗清马上举起双手,“我保证,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很弱,阿冉在我心中是最厉害的!” “比你还厉害?” “比我厉害一万倍!” “比元珺呢?” “一千倍!” “比陶易夕呢?”栗冉的眼睛星星一样发亮,好像在说“我看你能违心到什么程度”。 栗清将栗冉的手一捉:“虽然你现在比不过陶教授,但我相信只要阿冉好好学习,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比陶教授还厉害的人。” 栗冉满意一笑:“嘴还挺甜。放心吧,礼服的事已经解决,元珺后天就要去水牢受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耶,阿冉万岁!”栗清由衷地笑起来,阴霾一扫而光,他眼珠子一转,狡黠的像只小狐狸,“阿冉,你今天吓到我了,晚上我不太敢一个人睡。” “要不你来陪我吧,我买了新的精油蜡烛,你过来试试嘛。”栗清用上目线注视着栗冉,无辜中带着期盼。 针锋相对 栗冉本想说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做噩梦,可看到栗清的脸,回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压了回去。 “好啊,让我见识见识。”栗冉伸手揉了揉栗清细软的头发,跟他一起上了楼。 夜来香加优昙花,两种花卉混合在一起,闻起来让人晕晕乎乎,却能舒缓神经,在精神层面产生慰藉和镇静的效用。 栗冉将胳膊枕在脑后,惬意地面朝天花板。栗清猫一样蜷上了床,掀开被子搂住栗冉的腰,脸紧贴栗冉的胸膛,钻进了他怀里。 一系列细碎的小动作,弄得栗冉痒痒的,栗清的头发就散在他脖颈的位置,呼吸间一个不小心就进了鼻子,闻到那洗发水的清香。 “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栗冉打着哈欠,左手食指绕着栗清的头发,黑发在手上绕成小小的圈。 他总觉得经过今天的事后,栗清对他的态度转变了许多,虽然以前对他也很好,可是现在......好像外放了许多,弄得他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叫我什么?”栗清坐了起来,清亮的眸子盯着栗冉,不敢置信。 “哥啊,不叫你哥叫什么?”栗冉莫名其妙地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回被子里,“你真被吓傻了?” “阿冉你不喜欢我黏你吗?”栗清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主动和栗冉隔开一段距离,“那我以后离你远远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栗冉扒了下他的额发,“没有不喜欢。” “真的?”得到栗冉的允许,栗清再次扑了上来,将栗冉搂得紧紧的,让栗冉差点窒息。 “喂,松一点,呼吸不过来了。”栗冉拍拍栗清。 栗清仍不撒手:“阿冉,经过今天,我想明白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你我是最亲的人,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你会向我伸出手。以后,我们互相扶持,永远不背弃对方,好吗?” 栗冉哭笑不得:“突然这么煽情?” “好不好嘛。” “好好好,”栗冉被缠得没办法,“就算你不说,也是这样的啊。” “阿冉最好了。”栗清伸出纤长的细胳膊,揽住栗冉的脖子,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和脸颊,温声撒娇。 整个晚上,栗清就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栗冉身上,还好他体重轻,没压痛栗冉,除了有点热,没别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栗冉揉着眼睛醒来,发现栗清的胳膊还搭在他腰上,小脸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正寻思着怎么把栗清摇醒,门吱呀一声开了,欧千沉着脸站在门外,黑眸幽深地盯着床上姿势亲密的两人,也不知是在回忆什么。 曾几何时,和栗冉同床而眠、睡没睡相的人,正是他自己。 “你进门前不会先敲门吗?”栗冉本来没有起床气,可看到欧千,便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也不知道喂他吃的是什么,害得他身上长了个奇怪的印记。 “我来叫你们下楼吃早餐,”欧千的声音像凝了数重寒霜,目光微凉似要把栗清盖着的那床被子看穿,栗冉立马扔了个枕头过去:“看什么看,我没穿裤子。” 欧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脚步沉重地下了楼梯。 一听说有客人来,栗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更衣洗漱,下楼去接待,而早知道客人是谁的栗冉磨磨蹭蹭,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下楼。 栗有国一大早就去主持会议了,饭桌上只有罗兰、栗清、栗冉和欧千四人。罗兰夫人看着一脸倦容的栗冉和栗清,很是不满:“什么时候养成了赖床的坏毛病,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栗冉看向栗清,栗清低头认错:“昨天和阿冉在房间练习梦境占卜,忘了时间,所以睡晚了。” “对,我们在练习占卜。”栗冉熟练掌握敷衍学,知道这种情况下附和栗清是最明智的决定。他不指望罗兰夫人知晓座天使发狂的事,这个后妈一向对他的安危不关心。 “姐姐,小清和小冉年纪也不小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不分床,是否有些不妥?”欧千抿了口咖啡,姿态文雅地开口。他方才叫早是得到罗兰许可的,罗兰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面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小清,我平时说的你不听,你舅舅说的总要听吧。” 栗清抬眸愤怒地看向欧千,而欧千一派从容,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 “舅舅,阿冉是我弟,我们兄弟亲密一点没什么吧。” “我又没说你们有什么,怎么急了?”欧千掩唇轻笑,“只是小小地提个醒。” “那多谢你的提醒,昨天只是练习得有些晚,我懒得下楼,不是每天都这样。”栗冉往嘴里塞了块面包,他再不开口澄清,要是罗兰夫人误会他对她宝贝儿子做了什么,估计要把他活剐了。 栗冉撇清关系的话语让栗清的脸上浮现几不可察的失落,欧千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他浅笑着用银勺搅拌几圈咖啡里的方糖,对罗兰夫人提起之前提议的法案:“上次和姐夫说的《粮食法案》,已经通过了绝大多数议员的认可,剩余的顽固派只需要一些资金,就可以撬动他们的心和他们的嘴。” 罗兰也知道欧千此行来的目的,收回对栗冉厌恶的目光,为难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资金能从哪里来呢?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您不用担心,姐夫运作所需要的政治资金,全部由我提供。”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罗兰夫人惊喜地看向自家弟弟。 “前些日子在海上做了点小贸易,赚了些黄金。”欧千目光晦暗,暗藏情绪。 “是怎样的贸易,危险吗?你亲自乘船去了海上?”罗兰担忧地打量弟弟的身体,欧千立马轻拍她的手宽慰,“雇了几支船队而已,您知道的,我晕船。” “那就好,海上风暴莫测,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罗兰夫人舒了一口气,“既然有资金支持,等你姐夫回来,我就让他放手去干。” “母亲!舅舅说的那个法案绝对不能通过,粮食一旦涨价,许多百姓会没有饭吃,社会会因此动荡。”栗清放下筷子,表情激动,栗冉忽地想起来前几天他回家的时候,栗清和欧千正在吵的好像就是这个话题。 他对政治、军事、商业、民生没有一项是关心并擅长的,任何复杂的东西都会让他脑袋疼。 欧千想借总统夫妇的手,将粮食涨价的法案提上国会议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邪神也需要赚钱吗?栗冉想不明白。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人唯一不能背叛的,就是自己的阶级。”罗兰夫人难得对栗清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还是与栗冉无关的事上。 “听说小清正在处理城郊献.祭台的案子?怎么样,调查有进展吗?”欧千主动转移了个话题,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发问。 栗清冷哼一声:“舅舅好像对献.祭的事很关心?” “当然,邪恶物在自己的周遭出现,总要担心一下自身的安全——以及,家人的安全。”欧千眸光一转,看向了栗冉。 看我干什么?栗冉捧着牛奶杯,回避了他灼灼的视线。 “对方抹除痕迹的手段很高超,暂时没有查到身份和下落。不过,祭台上有残存的生物痕迹,我找了几个通灵师,还原了灵体生前的部分记忆,确认他们死于海上,”栗清顿了顿,抬眸冷冷看向欧千,“舅舅刚才说去海上做过贸易?” “我说了,我晕船,没亲自去。”欧千勾起一侧嘴角。 “那样最好,我也希望邪恶之事与我们家人扯不上关系。”栗清喝了口牛奶,一语双关。 两人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闹得很不愉快。欧千从家里走后,栗清打开了液晶屏幕,开始看学校开学典礼的转播。 开学典礼的学生代表是沈神赐,栗清和栗冉昨天刚和他闹过不愉快,索性借座天使的事说自己生了病,需要在家休息半天。陶易夕也不知是相信了,还是体谅到他们的心情,总之很爽快地批了病假。 人造日光之下,沈神赐身着红宝石长袍,头戴金色皇冠,在万众瞩目中,缓步通过学校的中央大道,站到了校门口两座铜人像的中间。 他拿着早就写好的稿子,抑扬顿挫地念着发言词,声音沉着冷静,给人一种强烈的权威感和可靠感。 “据说,沈学长是陶教授的第一个学生,收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王子的身份。” “两人第一次相见是在一片泥潭,陶教授正在采集草药,沈学长脱离皇家避暑的队伍,被许多邪恶物包围。当时的陶教授并没有相助,相反是见死不救。他本以为沈学长会死在那里,可学长靠着自己的力量杀出一片血路,挣脱了出来。” “当学长一身鲜血泥土站在陶教授的面前时,眼睛血红堪比修罗。陶教授那瞬间就觉得,有这样坚韧的心性,有这样狠辣的手段,会是真正能改变地心命运、带领人类重回地表的孩子。” “陶教授从前是一名闲散的游医,身怀异能却独善其身。见到沈学长,他才产生当老师的想法,才有了后面创办学校的故事。”栗清将从其他学生那里听来的故事娓娓道来,液晶显示屏里沈神赐的身影和对故事里倔强的孩子的想象画面重合,让人感慨万千。 “陶易夕会不会后悔?比如,怀疑自己看错了人?”栗冉捧着热腾腾的茶水暖手,呼出口热气。 “不知道,他们那种层次的人,想法总是和常人不一样。沈学长虽然在某些方面性格偏执,可能力绝对学校一流,所有人都拿他当榜样。” “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那么多优质的生源慕名而来,成就现在这样高手如云的联盟第一学院。”栗清客观评价道。 栗冉望着屏幕上站在高处的男人,心里没有羡慕,也没有反感,他知道这样的人很厉害,可他想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 他不想当英雄,只想做个闲人,开好他的养老院,收养一群收容物。 下午,栗冉踏入教室,乔河老远就看到他,朝他跑了过来。 “栗哥,听说你昨天误入了座天使的神域,要不是沈学长和陶教授救你,你就嗝屁了,真的假的?”乔河的表情堪称一部精彩的狗血。 水下触手 “哈?”现在外面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吗? 栗冉陷入深思——难怪昨天座天使那么听话,原来是因为陶易夕和沈神赐在外面,它害怕他们,才没有进一步毁坏校园。 于是他愣愣点头:“算是吧。” “你小子,命也太好了!和你一起被救出来的三个同学,现在还住在医院神志不清,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彻底痊愈,你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乔河欣喜地拍打栗冉的背部,上下检查着他。 栗冉想到陶易夕掌心微光拂过他全身,满身灼痛顷刻消失,垂眸:“多亏陶教授为我疗伤。” “怪不得!原来是陶教授亲自替你疗伤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强大异能呢!”乔河端详着栗冉的脸,“有张帅气脸庞就是划算,贵人都愿意先救你。” “别胡说八道,人陶教授是个有师德的好老师,哪个学生他都不会放弃。” “那他入学选拔那天摸你耳朵干嘛?” “大概,也许,是在摸骨。嗯对,摸骨。” “摸骨?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摸骨你都不知道,古地球时期,习武之人都是要摸骨的。摸骨才能知道这人以后能长多高,根骨灵性怎样,是不是学武的材料。”栗冉越说越邪乎,弄得乔河都产生了自我怀疑。 “摸耳朵骨也行?”乔河愣了半天,怎么也想不通。 初入学院的一年级新生,除了按资质高低分为优等班和平行班,并没有分科。大家会初步对全部的课程做一个广泛但浅尝辄止的了解,寻找自己的天赋和喜好,在二年级的时候郑重地作出选择。 绝大部分人都像栗冉一样,进校之前只是对邪恶物横行的现状有个朴素原始的认知,但从没有系统接触过神秘学的相关知识,头脑是一片茫然。 绝少数贵族、有传承的异能家族人士,会有专门的启蒙教师从小教导,开拓发掘他们的潜能。 栗冉从书袋里拿出罗兰夫人帮栗清买时,顺手帮他买的一年级教材,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翻看标题。 《神秘学简史》、《标准仪式-初级》、《神秘理论》、《神秘生物与矿物》、《迷雾中的邪恶》、《一千种实用格斗术》、《初学手作指南》。 “怎么没有锚学?”栗冉反复把书本翻了个遍,都没看到他想要的课程,自言自语。 “你在找锚学吗?”坐在前面的林昆闻声转了过来,倒着把《神秘理论》翻到最后一个章节,“一年级不会专门学习这个内容,只有简略的介绍,要到二年级才会深入学习。” “......谢谢。”栗冉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怎么了?你对锚学很感兴趣?” “没事,随便问问。” 都夜明就是搞传.销的,勾起他的好奇心把他骗入学院,结果根本对他的病毫无帮助。这人就是想把他拐到神秘这条道路上来,以后毕业了好去他们研究所加班吧!看他们累死累活还没多少钱,这岗位肯定招不到新人! 栗冉越想越觉得上当受骗,把书本塞进桌肚就想回家。 栗冉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每道门一检查到他靠近,重重的叉戟就放了下来,那架势看上去能把人的头颅轻松砍下。 “未到放学时间,不得离开校园。”机械音冰冷地说道。 “......”陶易夕真是个变.态,知道这学校的课程不是人上的,连这种措施都考虑到了,这下就算有人想逃课,也不得不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学够一天再说。 栗冉对陶易夕温柔睿智的印象改观了些许,在心底添上一个“老狐狸”的评价。 正往回走,身后忽然窜出个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栗哥,你也是来逃课的?”乔河从背后揽住栗冉,一双狗狗眼兴奋地看着他,带着遇到同道中人的喜悦。 “也?”栗冉意识到乔河说的人里包括了自己,“你想逃课啊。” “你不是想溜出去玩吗?和我一样啊,”乔河理所当然,既然俩人目的一致,栗冉就不是外人儿,“这附近我都转过了,守卫森严得很,有的关卡甚至有异兽看守,凶得要死。” “出去玩儿的计划是要泡汤啰。”乔河将手里的足球抛到空中,充满遗憾。 “翻墙呢?”栗冉不死心。 “来来来,我给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科普一下。”乔河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让栗冉看着感觉欠打,抬手就给了他胸膛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别闹。” “你说谁小学生?”栗冉睁着大眼睛瞪他。 “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乔河拿胳膊把栗冉勾到身边,指着学校的围墙上方,“你别看墙上空气一样什么护栏都没有,其实布满了3600伏特的电网,鸟飞过去都得电糊啰。” “要不要我找只鸟给你演示一下?”乔河邪笑着对着栗冉,栗冉摇头:“别,我没有虐待动物的癖好。” “这样看来,我们只能回教室上课了。”栗冉失望地垂头往回走。 都夜明真坑人,这学校许进不许出,他只能一条独木桥走到黑了。 “别走啊,不能出校,我们就在校园里找乐子呗!”乔河追了上来,将栗冉拉住。 “干嘛?撒手。” “虽然不知道你在为什么事发愁,但显然不是听课的好状态。我知道个看戏的好地方,带你去玩玩。” 沿着中央大道的台阶一路往下,风景逐渐阴暗幽深,周围遍布嶙峋的怪石,道路崎岖,地面铺满尖锐的石头和地刺。 乔河走到一半蹲下身子,在一堆石头里挨个掂量,挑了块趁手的揣进兜里,拍了拍手上的灰。 “捡石头干嘛?” 乔河嘴角带着猥琐的笑容,就是不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要不要也带一块儿?” “我不带。”说是这么说,等乔河转过身,栗冉也蹲下去,随便捡了一块捏在手心。 万一这石头是开路的钥匙,前面需要他又找不到该怎么办?多拿块儿石头也不重。 越往里走,越能听到潮水拍打山洞的回声,唰啦唰啦,震颤人心。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夹杂着冰凉的水汽,栗冉意识到他们来到了一处地下暗泉的位置。 条条锁链围在山体边缘,山谷罅隙自然形成了一个蓄水的天坑,一个皮肤惨白的少年垂头缩在铁十字架上,亚麻色的头发湿润地粘在鬓角。 栗冉第一眼并没有认出那人是谁,待乔河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抡起胳膊将石块砸向少年的时候,他才惊觉绑在下面的人是元珺。 元珺在此处受罚,那么这里就是水牢了。 栗冉下意识去抱乔河的胳膊,可已经迟了,乔河的石块已经脱手,重重砸到了元珺的脑门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发缝流了下来,将元珺的瞳孔都染成了红色。 元珺抬头,看到岸边是栗冉,拖着锁链剧烈地挣扎起来,破口大骂:“栗冉,你闲得没事做是吧,跑这里来幸灾乐祸?” 栗冉一愣:“不是我砸的,”他转身问乔河,“不是说明天处罚吗,怎么改了时间?” “开学典礼结束他就来了,是元珺自己申请的,不想耽误明天的正课呗。” “......他还挺爱学习。” “栗冉你装什么装,我不过是小小地捉弄了你和栗清一下,你就让陶教授把我关到这个鬼地方来。来了还不够,你还要当面羞辱我,哪儿有你报复心这么强的人!” “我没想来......”栗冉试图解释,却被打断。 “元珺你够了啊,别得寸进尺,要不是你耍坏心眼儿,能死那么多同学吗?让你水牢受罚是便宜你了,还敢骂栗哥。”乔河隔空做了个抡拳头的姿势。 “我骂栗冉关你什么事,你是他的一条狗啊!” “我看你才是沈神赐的狗!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叫你杀同学你也杀,他叫你背黑锅你也背!” “我说了多少遍,座天使暴走与我无关!你哪个班的,等我上去,我撕烂你的嘴!” “仗着自己是学长了不起啊,有种你就来单挑!” 两人一来一回,在山洞里快吵炸了天,巨大的回声震得栗冉脑袋都晕了。 “你们吵够没。”见栗冉脸色不好,乔河悻悻地闭了嘴,半晌才道:“栗哥,本来看你心情不好,想带你过来开心开心的。你怎么又生气了?”竟是不知道栗冉发脾气的原因。 栗冉也懒得给他说明白:“呵呵,托你的福,我心情更糟糕了。” 他转身对着水池里的元珺:“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乔河是带我来这里。我没想取笑你,这就带他走。” 元珺冷笑一声,恶毒道:“栗冉,脸变得这么快,别人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听到后面三个字,栗冉迈步的动作滞了一滞,捏紧了手里的石头,忍住砸向他的冲动,复又放了回去。 “没错,我就是精神病,精神病犯错,你就让让吧。” 元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下一秒,他的身子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入了水中。元珺看不见水下邪恶的影子,却也无法挣脱,在水里无助地扑腾着,脏水进入肺部疼得快要爆炸,濒临窒息。 “这什么情况?水鬼索命?”乔河被吓傻了,犹豫着要不要跳下水救人。 “你去叫陶教授吧。” “哎好。” 支开了乔河,栗冉紧盯着水下那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黑色触手,无声翕动唇瓣:放开他,别代替我做决定。 没人走过的道路 接收到栗冉的呵斥,水下触手拽着元珺僵持了一会儿,畏惧于栗冉冷厉的眼神,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 元珺从水中解脱出来,湿漉漉的头猛地钻出水中,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像一条快要搁浅的鱼。呼吸得急了,污水呛入肺部,他瘦弱的身体抖如筛糠,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呆滞,再没力气去辱骂栗冉。 没等乔河带着陶易夕过来,栗冉淡漠地看了眼元珺,走出了水牢。 自从十五岁与深空巨眼对视后,其他人看不见的邪恶物便在栗冉的眼前化形。 起初他不懂得伪装,时常旁若无人地对邪恶物叫喊、拳打脚踢,身边人只觉得他是产生了幻觉,将他送入了精神病院。他也怀疑过自己看到的东西不是真实的,可邪恶物的举动能对现实社会产生影响,他便相信了它们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些邪恶物来自哪里,是谁派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这群家伙莫名地对它没有敌意,相反还挺尊敬,任打任骂、听从差遣。他也曾以为它们是无辜无害的,把它们当自己亲密的朋友,可目睹了一系列邪恶物对人类作出的惨案后,他真正正视了两族的冲突。 对他好的,不见得是好家伙,这道理栗冉花了很久才明白。现在对它们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讨厌,感情比较复杂。 就算他进入了第一联盟学院,唯一想做的也只有治自己的病,不想卷入人类和邪恶物的争斗之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不去主动招惹它们,也不希望它们来伤害自己的同类。 元珺和他的恩怨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事,把其他力量插手算什么,栗冉心里分得很清。 ------ 正式开学之后,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全部堆了过来,弄得栗冉应接不暇,忙得连中午和栗清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课间的时候,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 大概是累的。 栗冉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从口袋里拿出医生给他开的药,下巴搁在保温杯上,像个没电的机器人。 乔河课间十分钟还抓紧时间出去踢了会儿球,浑身臭汗地黏过来:“栗哥,你不舒服啊?” 栗冉懒得抬眼,在桌上倒出一堆小药丸,一粒一粒地扒到另一堆:“一、二、三、四......” “你要喝多少啊?”乔河瞪大了眼睛——这些都喝下去,好端端的人不都成药罐子了吗? “七十颗,九、十、十一......”栗冉数了一会儿眼前就开始眩晕,胸中一阵恶心,忙闭紧眼睛。 乔河见他难受成这样,一把抢过药丸:“你别数了,我来。” 栗冉没心思和他争执,索性趴了下去,任乔河一颗一颗地帮他数。 乔河本来是个注意力很不集中的人,从小到大都疑似多动症,屁股跟个陀螺似的坐不了半分钟。他好不容易数到五十,就忘了自己数到几了,重新数到了六十,紧接着嘴瓢下一个又成了二十一,越数越少,急得他满头大汗。 这种精神类药物可不是瞎吃的,剂量上有严格的规定,少一颗没疗效,多一颗对身体有害,不能乱来。 眼见着栗冉一脸煞白,陷入昏迷,乔河敲了敲脑袋强迫自己专注,终于数到七十颗,捧在手心里。 “栗哥。”乔河见栗冉这副没骨头的样子,犯了难,要把他叫起来吃药吗?栗冉还有力气自己坐起来吗? 他轻轻地环住栗冉,揽住他的胳膊将他托起来,将热水倒在纸杯里送到栗冉的嘴边:“栗哥,张嘴,啊——” 栗冉迷迷糊糊地张嘴,感觉有人捏住了他的脸颊,将一堆散发着苦味的药物塞到他嘴里,下意识摇头呢喃:“不,唔,我不吃药,药,很苦。” 乔河哭笑不得——栗冉一生病,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脸颊肉软软的,哼哼唧唧,和他平时高冷范儿判若两人。 可太好玩、太招人稀罕了。 虽然盼着人生病挺不道德,可乔河私心里真的闪过一丝念头:要是他能一直照顾栗冉、督促他吃药就好了。 乔河用温柔的力道摸摸栗冉的头发,平时糙惯了的半大小子束手束脚,生怕把人弄疼了,用他能想到的最轻的语气哄道:“乖啊,吃完了药,我给你买糖。” 听到糖,栗冉的眉头舒展几分,紧抿嘴唇的力道也卸下了。乔河无奈地将药丸喂进去,吹凉温水往他嘴里送:“慢慢咽,别呛着哈。” 栗冉粉红的舌头跟小兔子似的,看得乔河眼睛都直了,身上有奇怪电流窜过。还好药丸非常小,即使七十颗也没多少,分三次能很顺畅地吞下去。 喝完药,乔河将自己的袍子叠成枕头,托着栗冉的头放到了桌上,才把栗冉放下去。 “睡吧,醒了就有糖吃了。”乔河撑着下巴看他。 ------ 上了几天通识课和关于校规校训的讲座后,新生们终于开始了神秘学的课程。第一节课居然就是陶易夕本人给他们上的,陶易夕一踏入教室,大家的眼睛便齐刷刷看向栗冉,试图找出八卦的气息,栗冉装作和乔河说话,只用侧脸应付这些人。 陶易夕没把这些异样的目光当回事,淡然地扫视一圈:“今天我们要上的是校史课,本学期,这门科目将由我来负责。我会将人类神秘学发展贯穿到学校发展历程之中,带大家领悟神秘学的萌芽与传承。” “请大家拿出《神秘学简史》这本书,翻到第十三页,自由。我给大家十五分钟时间,十五分钟后,我会开始第一堂课的讲解。” 新生毕竟是新生,第一天上课都乖得跟鹌鹑似的,陶易夕不威自怒,说什么他们都老实照做,气都不敢出地认真看书,一个讲小话的人都没有。 对于人类是如何逃入地心的历程,栗冉熟得不能再熟,前几页扫几眼就略过了。本来越看越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但看到近几年的科技进步,栗冉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 书里写: “在研究所和高校的努力下,战斗人形科技和与其配套的机甲科技渐渐成熟,军队作战能力大幅度提升。同时,地球陆续觉醒了一批具有超强战斗力的超能人类,人类与邪恶物的抗争进入新的阶段,史称——抗衡年代。” “华夏民族自古便是个多信仰民族,民间信奉的神祇数不胜数,除佛、道两大家外,还有各路野神被人供奉,融合现代降神后则更多。因此华夏的异能晋升途径并不像西方世界那样固定有限,而是纷繁众多、日日更新。” 栗冉每个字都认识,连成一段他就读不懂了,他反复琢磨了四五遍,还是没能想出这段话里的逻辑关系是怎样推导出来的。 十五分钟后,陶易夕在台上开口:“时间到了,大家看得差不多了吧,有没有问题,我可以替大家解答。” 底下的同学一阵骚动,解除了紧绷的状态,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书页的声音。栗冉本想提问,林昆在他之前举了手。 “林昆同学,你说。”陶易夕轻抬右手,示意他起来提问。 “陶教授,关于书本本章节的最后一段话,我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华夏的神多,异能晋升途径就多,两者之间有隐藏的联系吗?” 林昆此话一出,乔河顿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林昆不愧是学霸啊,我就说刚刚读着有哪里不对劲,就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还是人家头脑清晰,简直是我的现生嘴替!” 栗冉淡淡轻笑,不予置评。 陶易夕赞赏地看着林昆:“很好,请坐。” “对于一年级的学生,教程对大家的要求不高,只用记住‘神祇数=异能晋升途径数’这样一个公式即可。但既然有同学提出了疑问,我就简单发散一下其中的关联。” 栗冉有预感陶易夕接下来说的东西会是他感兴趣的,屏息聆听。 “这中间牵扯另一门更高深的学问——‘锚学’。”陶易夕手一挥,屏幕上便出现一个铁锚的标志符号,栗冉心头顿时一震。 “神明在人间培养信徒,用锚稳定自身思维、增长神力;异能者通过锚建立信仰,获得对应神明的祝福和加持,提升自身能力。”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栗冉几乎立即想起与欧千书店重逢时,欧千也是这样概括的。 锚与信仰、异能有关。 有了林昆抛砖引玉,大家的思考被调动,接二连三的问题发散开来。 “陶教授,您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必须建立信仰,才能成为异能者啰?可是我们好多同学都是先发现了自己身上有异能,才进入学校的,大家都没有信奉的神明啊。”乔河没进过陶易夕同意便站了起来,朗声问道。 “乔同学,你的理解里有因果倒置、偷换概念的错误,值得大家警惕,”陶易夕没介意他的不规矩,耐心解释,“是大家明确了自身异能后,可以确定自己要选择的晋升途径,同时建立对应的信仰,提升异能;信仰、晋升途径只是修炼异能的路径和方法,并不是产生异能的必要条件。” 乔河被越绕越晕,林昆将问题扯了回来:“我可以选择和自身异能完全不同的修炼途径吗?” “当然可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能力毫无关系。但是,你需要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从零开始。” “我可以同时修炼多条路径吗?”有其他同学发问。 “初期可以,后期部分路径会彼此排斥,你不得不选择一条主修的道路。” 陶易夕的一番话让同学们热血沸腾,对于修炼初期,他们有完全的自主选择,如果他们保留自己原始觉醒的异能,再发展几条新的,也就相当于他们能有多种异能了,就跟以前的多学位差不多。 几条腿走路,只要不打架,配合得当,总比一条腿走路快些。 “不选择异能途径不行?”在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中,教室后排的栗冉突然开口,表情消极、丧到一个极点,“我能做个散人,自己修炼吗?” 陶易夕顿了一顿,看向他目光无奈:“官方的建议是,尽量不要。每条现有异能晋升途径都经过了大量的样本观察、研究,是最推荐的修炼路径,能节省大家的试错成本。” “除非,你选了一条没人走过的道路。” “怎么走?自己当神?”栗冉不敢确定地说。 乔河:“......栗哥,你是会套公式的。” 听说你是半神 “......找了个无人信奉的野神。”陶易夕停了几秒,才把话说完,表情一言难尽。 一时间,整个教室爆发出快要掀破屋顶的笑声,所有人都觉得栗冉的发言特别梦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啊,什么水平啊也想成神?” “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清澈的愚蠢。” “小伙子很有前途啊哈哈!” 同学们都笑得前仰后合,只有栗冉本人一头雾水,眨眼问乔河:“他们在笑什么?” 乔河碍于栗冉的面子,不好直说:“栗哥你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什么问题?”栗冉睁着茫然的大眼睛。 “额,”乔河不忍心戳破,“没问题,是他们笑点太低了,不懂你的幽默。” “我很幽默?”栗冉产生了自我怀疑,他刚刚没讲笑话,“我认真的。” 乔河忍着笑,郑重地拍向栗冉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就是你的幽默之处!” 下了课,栗冉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起初还是原样不动地传,传到后面被添油加醋,越来越变味。 栗冉走在走廊上,就听到前面有俩女生在嘀嘀咕咕:“听说了吗,平行二班那个叫栗冉的男生,自己研究出了一条成神路径。” “哪个叫栗冉?” “就入学选拔那天你给我说特别帅、耳朵有点卷的男生。” “哦哦哦他啊!什么,他不是才一年级吗?都还没学任何课程,就自学成才?!” “听说是陶教授给他们班上课的时候,他亲口说的,陶教授还有他们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 “怪不得陶教授一眼就看中了他,让他入学,原来这么厉害!” “厉害点好啊,以后可以保护你。”长发妹子拍了一下短发妹子。 “你说什么啊,人家和他又没有关系。”短发妹子低头害羞。 “但你想发生关系,对吧!” “你好坏啊!” 女生们追逐打闹,生怕旁边有认识他们的人听见她们在聊帅哥,提防地左右观察。栗冉放缓脚步躲到柱子后,她们看到身后没人,才继续往前走。 栗冉靠到柱子上,皱眉沉思:他什么时候研究出成神路径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后面两节课是大扫除,栗冉提着垃圾桶去倒垃圾,有个男生在后面把扫帚当花枪耍,手上力道一个没把握好,扫帚就脱手甩了出去,直冲栗冉而来。 栗冉挡了一下,扫帚摔在了地上,男生居然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您饶了我吧,放过我全家。” 栗冉一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知道男生是不小心,他虽然情绪很不稳定,但总的来说为人还是很nice的,不会随便迁怒于人,这家伙怎么这么害怕他。 莫非这人认识他,知道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怕他发病伤人? “你知道我......” 栗冉还没开口,男生立马做出个上道的表情:“知道知道,您家族里有个半神,请您千万不要向他告状,我愿意给你买半个月的早餐、提一个月的书包!” “哈?我朝谁告状?”他们家就出了栗清一个异能者,哪儿有什么半神。 见栗冉这么说,男生舒了一口气,抬头换了副面孔:“您不会告状就好。我叫尤竹,能不能在半神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他多庇护庇护我,我愿意每个月献上我二分之一的零花钱。” “我家没这类人!” 一会儿神之途径,一会儿半神,这一天到晚怎么这么多奇葩事。 尤竹见栗冉急了,拍拍屁股便从地上爬起来,嘟嘟囔囔:“不愿意引荐就算了嘛,发什么脾气。” 就连吃晚饭的时候,栗清坐在栗冉对面,神情都古怪极了。栗清拿银叉卷了意大利面,在空中举了许久,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栗冉埋头喝可乐。 “阿冉,我听人说,其实你是个隐藏的......隐藏的半神,这是真的吗?” “噗——”栗冉没忍住,一口气将可乐全喷了出去。 “你说呢?我天天和你在家里待着,我几斤几两你最清楚了,你看我像和神沾边的吗?”栗冉都乐了。 栗清半信半疑地咬了口面条,声音低下去:“也不能全看表象,万一你有自己的小秘密,想瞒我......” “我真没有。”栗冉欲哭无泪。 他算是见识了谣言的力量,短短一天时间,就连他亲哥哥都被诓进去了,以后就算他说自己是旧日支配者转生都有人信了吧!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传了几天才平息下去。还好学生堆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离奇事情发生,抢走大家的注意力,栗冉只需要冷处理,迟早能从漩涡中心抽身出来。 栗冉每天学着枯燥的通识类课程,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心如死水般平静。 好不容易,学校迎来了一次活动,给他们无聊的书本生活带来点亮色。 由于异能者都是凤毛麟角般的稀有存在,学校虽然分了好几个年级,每个年级底下又分班级,但都是十来人的小班,总体人数并不多,四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人,跟古时候拜师学艺的宗门差不多。 同一个学校内,大家都算是同门师兄弟姐妹,将来出身社会会成为各个领域的中流砥柱。学校创始人金吕曾在《联盟第一校史》中写过,‘校友即是资源’,身为同门,今后少不了有利益输送、互帮互助的情况,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所以第一联盟学院从创立之初就很注重培养大家的集体意识,时常举办跨越班级和年级的活动来联络感情。 四个年级的人聚集到广场上,分立于新搭建的擂台四方。栗冉刚睡过去一节格斗课,望着擂台打哈欠:“这什么比赛?” “这是咱学校的传统,每个季度一次的趣味体能赛。由于对手匹配不分年级,为了公平起见,擂台上禁止使用异能。” “不比异能比什么?” “比格斗啊,正好热了个身。”认真训练两节课的乔河举了举自己充满薄肌的胳膊。 在木台上躺平一下午的栗冉:“......”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乔河为难地摸摸头。 栗冉:“哦,但好意思看我出丑。” 乔河星星眼:“栗哥我错了。” 栗冉正想猛拍乔河的狗头,一个熟悉而张扬跋扈的声音从身后出现:“哟,这不是半神栗冉吗?你也稀罕参加我们凡人的比赛啊。” 元珺一席白色劲装,从中央大道走来,他的身边是身着黑色劲装的沈神赐,以及另一个没见过的沉默寡言的男子,应该是他们平时的好友兼同伴。 元珺本就生得俏皮,一句玩笑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哄笑了起来,看小丑一样看着栗冉。 “所谓成神,不过是口嗨。成神何其艰难,怎会是他这种身体羸弱、精神不振的人能做到的?”有人附和元珺道。 催眠异能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大家早就知道栗冉没有传闻里说的那么厉害,有人拿灵感骰子在他身后试出他根本没有异能,是走后门才进的学校。他们对栗冉从最初的忌惮变成了讥讽,认为栗冉只不过是个说大话的lser而已。 乔河在隐秘的水牢里敢欺负元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敢和人对着干,毕竟是学长,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缘可比他们两个刚来的新生好太多,他只好犹豫地看着栗冉。 栗冉也不想当众惹是生非,扯了扯乔河的袖子,将他拉到了班级队伍的后面。 栗冉都不反驳,元珺一行人自找没趣,重新站回了自己年级所在的位置。 这次比赛是二对二的团体赛,采取最原始的抽签方法来匹配队友和对手,抽签的先后则凭自愿或石头剪刀布来决定。 栗冉对比赛没有什么兴趣,不打算去人堆里挤,就算他不抽签,也迟早有人会把他抽出来。概率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并不是先抽的结果就好一些,总不可能唯独漏了他一个人。 当然,漏了他更好,如果天底下有这么美的事的话。 前面闹哄哄的在抽签,底下早就没按照年级、班级站位了,相熟的人各自挤到一团热烈地讨论。栗冉远远地就看到栗清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背着手走过去,侧头看他。 “嘿,你在干什么?”栗冉突然的开口,把栗清吓了一跳,做到一半的硬币占卜断在了途中。 目前的条件比较简陋,人多眼杂,他不方便把珍贵的灵感骰子拿出来占卜,只好拿了随身携带的硬币,打算预测一下阿冉和他会不会在同一支队伍里。 如果硬币为正,就代表会;如果硬币为反,就代表不会。可惜他还没抛,栗冉就过来了。 栗清仓皇回头,像一只受了惊的小松鼠:“啊,没什么,我占卜一下比赛的队友。” “这你也能占卜出来?”栗冉奇了,“我一直以为占卜结果只能为‘是’或者‘否’。” “要得出复杂的结果,梦境占卜可以做到,但我刚刚确实只是想得到简单的答案。” 栗冉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么说,你心里有个队友人选啰?这个人是谁?” “唔,秘密。” 栗清别过脸,慌张地四处乱看。 问栗清问不出个结果,栗冉转头又去问乔河:“喂,你想和谁一队?” 乔河不会占卜术,此刻正闭着眼睛、念经似地祈祷能和栗冉一队,听得栗冉的问题吓了一跳:“我我我,我不告诉你,我去抽签了。”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栗冉看清他的表情。 一个二个的,都这么奇怪。栗冉有点摸不着头脑。 前面抽签的还没抽完,配对的结果就陆续公布了出来,乔河垂头丧气地从台子上走下来,看来是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紧接着,栗冉听到宣布: “第一队攻方:三年一班沈神赐、一年二班栗冉;守方:二年一班米杭、三年一班元珺。” 底下顿时爆发出激烈的吵闹声,栗清眼里期盼的光芒消失了,落寞地看向人群中心的栗冉。 有高年级的在底下叫嚷:“什么啊?沈神赐和元珺不在一队?” “虽然他俩不在一队,但他俩是一对儿啊。”三年一班的女同学起哄道。 沈神赐和元珺的关系在高年级学生中不算秘密,虽然没正式官宣过,但算是半公开透明柜。 如今已经是三十一世纪,世风早就不像古地球时期那样封建,逃入地心后人类的认知更是提升了几个台阶。既然生命无常,不如及时行乐,同.性.恋爱不再是什么稀奇事。 更何况沈神赐是女王的儿子,他的喜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对象还出身书香门第,与他两小无猜,大家除了祝福还是只有祝福。 后面的分组陆续揭晓,栗清和乔河都被分到同年级的决斗中,但大家最期待的还是栗冉他们组。这组不仅有沈神赐、元珺这对校园情侣,栗冉还和这两人有过过节,死对头变队友,小情侣变敌人,还有比这更能满足吃瓜群众好奇心的比赛吗? 对于沈神赐和元珺,栗冉熟悉得不能再熟,和元珺组队的另一个二年级学长,栗冉却完全不认得。 那是个身材奇高的男生,眼神清澈,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胳膊和腿都很长,身材也很好,只是整个人有种瑟缩之态,神情腼腆。 “米学长,你好。”栗冉登上擂台,大方地和即将成为对手的米杭握手,米杭快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回握:“你好。” 沈神赐和元珺一前一后地走了上来,前者站在了栗冉的旁边,后者站到了米杭的旁边。 “本来想让你几个回合,免得有人说我们欺负学弟、胜之不武。可既然我们会长大人在你这边,我就改变了心意,不想手下留情了。”元珺双手环抱与胸前,趾高气昂地对栗冉道。 米杭在一旁一言不发,只警惕地看着栗冉和沈神赐,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你别手下留情呗。”栗冉最烦这种说废话的人,象征着比赛开始的哨音一响,他便朝元珺的腰部冲去,伸手将他往擂台下推。 他和沈神赐是攻方,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把守方的两名选手推下擂台,不让他们靠近。当擂台上只有他和沈神赐,且维持三十秒后,算他们抢擂成功。反之,如果元珺和米杭将他和沈神赐弄下擂台,维持了三十秒,则算守擂方胜利。 异能栗冉是一点都没有,可蛮力和巧劲他一样不差,当其他孩子用异能欺负同龄人的时候,他在用身体抗揍。不平等的架打得多了,他的实战能力稳步上升,就算是三四个异能者把他围起来,他也能抓住机会反击,未必是输家。 元珺显然没料到栗冉会在开局一秒突然发难,他还以为双方至少会周旋一会儿,探探对方的深浅再进攻。他被栗冉一下子掀翻在地,双肩被犄角之力顶着一路往后,幸好有米杭扶着他的胳膊,否则差一点就被推下了擂台! 米杭遒劲的胳膊撑着元珺的身体,另一只手拉住栗冉的衣服使劲往外扯,栗冉的衣服刺啦一声被撕得破布一般,露出白皙纤细的大臂! 人群中发出声声惊呼,沈神赐也加入了格斗,他从背后抱起米杭,试图将他往地上甩,米杭的底盘却稳得出乎意料,随意一拧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扭打成一团。 米杭被沈神赐缠住,栗冉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一个剪刀腿将元珺反剪在地,全身体重压制住他的上身,让他死活起不来。 “放开我!”元珺姣好的面庞近在咫尺,栗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栀子味的熏香,这学长还挺臭美,和栗清的品位很像。 被年下者制服的屈辱让元珺涨红了脸,恨不得马上给栗冉一巴掌,双手却被栗冉手心朝上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栗冉再怎么说也是男人,之前被元珺算计了一次,还用嘴损了那么多次,能光明正大地欺负回来,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元珺的悲愤就是最好的催化剂,更何况他对象沈神赐还在场,却被米杭牵制着没法接近——接近了也没法帮元珺,毕竟两人在赛场上是敌对关系。 “不放你又怎样?”栗冉恶趣味地拧了一把元珺的鼻子,气得他疯狂地抬头,试图用脑袋把栗冉撞倒:“你大爷的!” 那边,沈神赐一声低喝,米杭撑在擂台边缘的手支撑不住,彻底松开,整个人倒栽下了擂台。 “你家会长解决得挺迅速,我也不逗你了,比赛该结束了。”元珺的体重很轻,跟女孩儿似的,栗冉捏着两边腋下,一提就将人提起来了。元珺本来还在激烈地挣扎,对上栗冉被撕裂的衣服下的胸膛后,他的瞳孔骤然涣散,霎时间完全放弃了抵抗,跟个布娃.娃一样任他摆弄。 淡黑色的船锚,在雪白的肌肤上闪着神性的金光,令人眩晕。 元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感觉栗冉幽深的黑瞳像是两个黑洞,仅仅是盯一秒就被吸了进去。浑身的力量像吃了蒙汗药似的被化解、散在了空气中,困意席卷大脑,眼皮重得不行,只想躺平,睡过去、睡过去...... 底下的观众都发觉了元珺的不对劲,陶易夕在台下只瞥了一眼,便迅速吹响警戒的哨音,两步迈上台阶将元珺从栗冉的手中抱了过来。 他语气凝重:“选手栗冉,在比试过程中使用催眠异能,犯规。” 校长室内 陶易夕的判决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今天认知已经颠覆了好几次了:本以为栗冉是个疏于锻炼的白斩鸡,结果人徒手就能把学习过防身术的元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要胜利,陶易夕竟然宣布栗冉犯规,原因是栗冉比赛的时候使用了异能! 栗冉有异能??!怎么可能?! 一时间,底下嘲笑过栗冉的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陶易夕的判断任何人都不敢质疑,他们疑惑的是,为什么他们的检验出了错? 难道,栗冉的异能高阶且稀有,只有陶教授这类更接近神明的人,才能探知得到? 众人看向栗冉的眼神霎时充满忌惮,犹如看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有羡慕和嫉恨的情绪在人潮中涌动。 “栗冉,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趟。”陶易夕揽着陷入呆滞状态的元珺,急忙往医护室赶去。 此时已经没什么人在乎比赛的输赢了,他们只想知道陶易夕单独叫栗冉去办公室是去干嘛? 难道栗冉的异能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栗冉滥用了异能,会受到惩罚吗?还是陶易夕想给栗冉开小灶? 种种猜测在人群中甚嚣尘上,一个助教吹响哨子,组织后面的比赛继续进行,同学们才四散开来,只敢压着声音小声嘀咕。 陶易夕前脚带着元珺刚走,沈神赐和米杭后脚也去了医务室。虽说陶易夕叫栗冉在办公室等他,可栗冉并不知道他办公室在哪儿,只好跟在俩人身后,站在医务室外等待陶易夕。 元珺面如土色地躺在病床上,校医唰地一声拉上了白色帘子,阻挡住外面学生探寻的视线。米杭站在窗边,沈神赐神色凝重地坐到病床旁,握着元珺的手。他的手掌很大,而元珺的手腕堪堪一握,没有血色的皮肤显得人脆弱而易碎。 “他有什么问题?”沈神赐问。 校医正在忙前忙后地挂点滴瓶:“他就是晕过去了,睡一会儿就醒了,不用紧张。” “我没紧张,反正他要是出事,我给某个人收尸就好。”沈神赐抬眼看向门外的栗冉,栗冉莫名其妙的感到脊背一阵寒意。 但那股寒意很快消失,陶易夕如春风般和煦的嗓音在身边响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不知道你办公室在哪儿,找不到你。”栗冉如实道。 “等一下我。” 陶易夕将刚去药房开的给元珺的安神药放到桌上,叮嘱沈神赐药物的用法,带上门退了出来。栗冉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地揪着树叶,对病房内的一切不太关心。 “走吧。”陶易夕招呼道。 “哎。”栗冉扔了叶子,跟了上去。 陶易夕的办公室坐落于塔楼的最上层,他的另一个合伙人金吕虽然是名义上的投资人,可平常并不在校园,而在地心各地跑生意,因此这地方只有陶易夕在用,索性直接挂牌为“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很晦暗,发光物只有桌子上的几根香槟色蜡烛,以及悬挂在高处自然发光的夜明珠。 古铜色的橱柜内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占卜器具,有灵摆、灵骰、塔罗牌、紫微星盘等,在昏暗烛光映衬下给人以梦境中的眩晕感。铜制办公桌后一排木柜,柜子挖出一格一格的小抽屉,类似古地球中药柜的式样,抽屉外面贴着各类药材、矿石的标签。 栗冉一进去,陶易夕便让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那椅子四四方方,扶手又直又细,像是审问犯人的座位。 栗冉心里感觉有些不妙,可他实在好奇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异能,陶易夕却要当众说他有异能,为了听到答案,他只好乖乖地坐了上去,别扭地将胳膊搭在扶手上。 结果他的屁股一挨着椅面,就有一股神奇的、难以挣脱的力量将他往椅子上按去,他条件反射地想脱离,却站不起来! 细长的麻绳没人操纵,自动伸到空中,一圈一圈绕上椅背和扶手,紧紧地将栗冉捆.绑在椅子之上! 这什么邪物?还能全自动绑人? 栗冉骇然地看向身下的椅子,陶易夕眼疾手快地撕开他面前的衣物,将他身体上的印记看得一览无余! 淡淡的,泛着金光的,锚形图案。 栗冉的上衣本就在和元珺、米杭的格斗中变得褴褛不堪,像块破布一样勉强蔽体,这下是彻底坏掉穿不上了。 “你干什么啊,这衣服挺贵的!”栗冉顾不上使用礼貌用语,脱口而出。 陶教授看着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的,私下里怎么扒学生衣服! 栗冉想伸手去遮蔽自己的身体,双手却被捆在椅子上无法收回,只好如一条巨型毛毛虫一样难受地扭动,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陶易夕没被他的举动所干扰,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左边锁骨下方的印记,甚至伸出竹节般的手指,沿着纹路触碰研究。 一阵阵电流窜到身上,栗冉差点没把腿踢向陶易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疼吗?”陶易夕眼神一瞬不瞬,突兀地来了一句。 “什么?你摸得这么轻我怎么会疼?” “这个东西长出来的时候,疼不疼?”陶易夕指着印记道。此刻,他和栗冉咫尺之隔,贴近地低着头,栗冉能清晰地看到他头顶的发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味道。 “忘了。”栗冉别过脸去,含糊道。 “怎么来的?”陶易夕半蹲下来,试图与栗冉对视,看起来是非得让栗冉交代清楚这印记的来历,他才肯罢休。 栗冉叹了口气:“这跟您有关系吗?我明明没有违规使用异能,您为什么偏说我用了催眠异能呢?就为了污蔑我,抓我到这里来弄坏我的衣服?” 陶易夕噎了一下,面色变了几番,好不容易才稳下来:“权宜之计。没有事先和你打招呼,是我不对。” 栗冉灵感极高,但的的确确没有学院里学生们身上的那种异能,其他人异能来源都是灵感,而栗冉身上类似于催眠之力的力量来源于锁骨下的锚形标记,和灵感无关。 区别在于,其他人的异能会有明确的修炼途径,而栗冉的力量如同无根之水,不知道源自何处,就无法得知修炼的方法。 还有一点值得担心:栗冉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拥有了这种能力,更不会正确运用、控制能力,这也就是他今天比赛会无意识伤到元珺的原因。 陶易夕没有对栗冉直说,因为他不希望栗冉对此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拥有异于常人的灵格不是栗冉的错,由此引发出的一系列问题都非栗冉的本意,他要做的是帮助栗冉走向正途,而不是去高高在上地谴责他。 催眠异能是他搬出来的挡箭牌。有一条正统的晋升途径,栗冉在学校会好过许多,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他承认,他有许多种遮掩的方法,选择这种,是出于他的个人原因。 爱护一个人的私心罢了,不必宣之于口。 栗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陶易夕低头道了歉,语气和缓许多:“所以您到底想干嘛?” “锚形标记的来源,可以告知老师吗?”陶易夕轻声哄道。 “哎,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有一天我头疼,吃了个古怪的药丸,就变成这样了。”栗冉不愿提及欧千,避重就轻。 “什么样的药丸?” “我吃都吃下去了,这要我怎么形容?” 陶易夕凝眉,忽地倾身捏住了栗冉的脸颊,垂眸看着栗冉微张的嘴唇。他本是一路往前,两人的鼻尖都快要触碰到一起,发丝交缠,栗冉有种被他扇动的长睫刮到脸的错觉,可他像是顾虑着什么,停在了嘴唇一厘米的距离,没再靠近。 栗冉正想躲开,陶易夕闭上眼睛,张开嘴唇,一道淡淡的流光从他的口中飘出。栗冉霎时有种被异物入侵的难受,白光像一条蛇一样顺着他的喉管、食道蜿蜒前行,锁定住他心脏的位置停了下来。 在那里,陶易夕运用灵视,看到了药丸落地生根的地方。药丸状似一颗黑色的苍耳,蜷曲的倒刺深深扎入了栗冉跳动的心脏,连接处已经生长出相通的毛细血管,红色的血细胞在透明管道中流动,晶莹剔透,有种妖异又纯净的美感。 如果要拔掉,必须承受撕心裂肺的疼痛,栗冉还会有生命危险。如果在他刚把药丸咽下去的时候处理尚可,现在已经迟了。 陶易夕的精神体在栗冉心脏周围盘桓片刻,终是无功而返。 栗冉身体僵硬地坐着,并不知道陶易夕在自己的身体里做着什么,他只感受到一股力量的抽离,嗓子瞬间痒得想吐,猛烈地咳嗽起来。与此同时,椅子上的绳索自行松开了,栗冉的双手得到了解放。 水汽蒙上栗冉的眼睛,栗冉眼尾发红,双手撑着椅子,声音沙哑:“陶老师,你以后想看什么先给我说一声儿行吗,直接这么进来怪吓人的。” 陶易夕敷衍地说了声“好”,低垂着眼,情绪不明:“这个药丸的制作者,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要摆脱起来很困难。你认识他吗?” 栗冉心想他当然知道欧千摆脱起来很困难,心虚地摸着脖子:“不认识。” “你要遭点罪了。”陶易夕起身背过手,余光掠过屋檐,瞥到一只通体洁白的翼龙始终在那里盘旋。 “你的小伙伴在外边等你,快去找他们吧。”他扔了件披风给栗冉裹上,终于放了行。 枸杞配烟法力无边 栗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凉凉的晚风吹动着行道树的叶子,在空寂的校道旁有种萧瑟之意。 冷风直往脖子里钻,栗冉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他不自觉地裹紧了披风,整个人缩成个蝉蛹,从高高的阶梯上缓步走下来。 栗清正在楼外等他,但不是一个人。他侧颜对着栗冉,正和一个短头发、穿水手服短裙的女生交谈。 女生手里抱着一条白色的小飞龙,透明的肉翼慵懒地伸展在身体的两旁,白色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打呼的时候时不时会从鼻孔喷出细小的火苗。 栗冉一眼就认出那是和栗清悦神仪式上的坐骑同种的龙类,只不过那只是成年形态,这只还是幼崽。他惊奇地走过去:“这龙是你的吗?” 短发女生很随和,第一次和栗冉说话丝毫不露怯,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般道:“五分钟前还是,但我刚才把它送给栗清当生日礼物,现在是栗清的了。栗冉你好,我叫宁苏,是栗清的好朋友。” 她把小飞龙交到栗清怀里,栗清小心翼翼地如同在托着一个小婴儿,那紧张的神情看得宁苏想笑:“你别这么紧绷啊,它不会咬你的。” “我不是怕它咬我,我是怕我抱它抱得不舒服。”栗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吵到小飞龙的睡眠。 栗清的担心纯属多余,小飞龙窝在他的怀里,很快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姿势和位置,脚趾都翘起了,惬意得就差冒鼻涕泡。 “它很喜欢你,”短发女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相处和谐的一人一兽,“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十八吧,我今年十八,马上是大人了。”栗清满脸憧憬。 而一旁的栗冉这才惊觉,原来栗清的生日快到了,他竟然没想起来。 他摸了摸头,实在不知道送什么:“你最近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买。” 栗清噗嗤一下笑出来:“你也要送我生日礼物啊。” 去年栗冉刚回家,两人还不太熟,罗兰夫人大张旗鼓地给栗清办了个生日party,邀请了许多栗冉不认识的人,栗冉当时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些人很吵,也没觉得自己必须要给栗清送些什么。 栗清人美心善,喜欢他的人从学院可以排到拉莱耶的护城河外边,再昂贵的礼物栗清都见过,哪儿会缺他栗冉一个的。 可是今年,他和栗清的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化,不送礼物说不过去。 “你要是想我把去年的补上也行,”栗冉记得去年栗清送了他一只造型奇特的羽毛笔,“宁苏送你个这么好的,我总不能差太多吧。” 栗清将小龙递还给宁苏,将栗冉的胳膊一揽,深秋季节里,这个举动带来难以言明的温暖:“你别和宁苏比啊,她家世代都是驯兽师,人类下地心之前是干动物杂耍团的,下了地心后在农场里驯养了许多异形动物,也包括龙类。我悦神仪式骑的那条大的就是她家养的,是小十八的哥哥。火龙珍贵,人家找比咱们容易得多。” 他踮起脚尖在栗冉耳边吹热气:“我不要你送我礼物,只要每年生日阿冉都能陪在我身边,我就最开心了。” 栗冉茫然地看向他,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栗清蹦跶到宁苏身边:“我的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过完生日,几天后就是阿冉的生日了,你说我要怎么给他庆祝呢。” 栗冉又是一愣,没错,他和栗清的生日隔得很近,按照古地球的说法,俩人都是天秤座,只不过栗清上升星座是双鱼,他是摩羯,性格上会有些许的不同。而且他比栗清早一年上学,栗清过十八岁生日,他过十七岁的。 只是他没想到,栗清对他的生日,比对自己的还要看重。 “看他自己啰,”宁苏扬起小脸对栗冉笑,“你想怎么过,我们就给你怎么过。” 不知是凉爽的秋风,还是亲友的关怀,让栗冉特别舒心。 “简单一点。”他说。 他没来由地想到回家前、在养父母家的日子,那时候他成天跟狐朋狗友厮混,也不干正事,像个街溜子一样天天到处游荡,但是很轻松、无拘无束的。不像现在虽然条件好了,但诸多管束。 他一点也不想打扮得像个玩偶,在一众不熟悉的人面前虚与委蛇,他宁可不要那么隆重的生日宴会。 “要多简单?”栗清迟疑,有些不赞同,他私心里是想给栗冉大办特办的。 “比如,和朋友吃吃零食,看看电影。” “嗯......这听起来很特别,虽然和我们家平常的作风不符,但既然阿冉喜欢——那就这么安排!”栗清很快释怀,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阿冉你别管了,我来帮你组织,你的生日和我的生日一起过好了!” 栗冉正好懒得操心,乐得将一切交给栗清策划,自己偷闲。栗清建了一个社交群,把栗冉的一堆朋友全拉了进去,挨个问大家有没有空,栗冉都惊了,在群里找到乔河私信:栗清哪儿来的这么多咱们班同学的联系方式?你给的? 他自己都嫌麻烦还没加呢,栗清一个外班的比本班的都了解。 乔河:我没给,他自己找人要的。 过了几秒又发:人家关心你呗,哪像你。 栗冉:我怎么了? 乔河:你坐怀不乱不动如山男男授受不亲,你很好。 栗冉:?你吃错什么药了? 乔河爱答不理:可能是今天给你数药丸的时候不小心给自己塞了颗吧,没逝,我复习了。 不巧的是,栗清定下的那天正好有阶段性测试,一群人本应该开开心心出来玩儿,变成了坐在快餐桌旁对答案。 “原质之间互相吸引,这个概念上课讲过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乔河啃着汉堡,肉饼差点掉到桌上。 “是同频共振、同质相吸,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林昆摊开《神秘理论》,无奈地指着一行字,“这不书本原话吗?” 栗冉坐一旁笑得连打火机都点不上,乔河不服气地瞪着他:“你笑什么?你写对了吗?” “我写对了啊。” “不可能!这堂课你明明是和我一起睡觉的!你装睡吗?背着我偷听老师讲课?你是人?”乔河欲哭无泪,抱紧林昆,“林班长,我同桌是个学婊怎么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栗冉同学应该是在古地球的典籍里看到过这个概念的出处吧,”林昆微笑着说,“有时候,出众的知识储备能够弥补上课的短暂走神。” “班长所言甚是。”栗冉一本正经地点头,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这有恃无恐的样子看得乔河牙痒痒。 “枸杞配烟,法力无边是不?有你这么养生的。” “你懂个屁,养生是一种心境,一种态度。”栗冉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像个二流子,逗得栗清身体一颤一颤,差点笑背过去。 一群人正说着,栗冉感觉脖子后一凉,有种很强烈的被注视感遍布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就往天空看去,上面万里无云,一只鸟都没有。 会是谁在看他? “怎么了?”栗清注意到栗冉的反常,跟着他四处寻找。 “从出学校起,我就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我。在学校里的时候,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会不会是被谁跟踪了?”宁苏站了起来,巡视了一圈,突然对着路对面打了个招呼,“是你啊,快过来吧。” 米杭从树后闪身过来,桌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认得的人,不是被坏人跟踪。 栗清拍拍栗冉的背:“阿冉,你想错了,是米杭。” 栗冉面上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感受到的那股视线是坚定有力、灼热难当的,并不是米杭看人时害羞、畏惧不前的感觉。但为了不让伙伴们担心,他把这一想法压了下去。 今天大家出来玩,是想消解上学的疲惫,他可不能扫大家的兴。 “今天老师拖了会儿堂,来晚了。”米杭不好意思地道歉。二年级的学业,比一年级要繁重一些。 “没事啊兄弟,你肯来就是给栗哥——还有我,肯给我们面子。”乔河自来熟地伸臂去揽他,挂在一米九的米杭身上十分别扭。 吃完炸食,一群人又跑去校门口外的自助便利店买了一堆零食,浩浩荡荡跟洗劫似的,但他们都很有素质地付了钱。 栗清抱着栗冉最喜欢的黄瓜味薯片,自己不吃,一片一片地给栗冉喂到嘴边。栗冉嚼完一片只需要张嘴就有下一片接上,看得乔河目瞪口呆。 “懒死你得了。”乔河咬牙切齿。 宁苏笑看着他:“谁叫人家有个好哥哥呢?” 乔河转到另一边挑唆栗清:“栗清,你别喂他,把他惯得!” 栗清笑眯眯地摇头:“不会啊,我喜欢照顾阿冉,”他伸手理了理栗冉被风吹得翘起的呆毛,语气柔软,“我对阿冉啊,就像对小孩子一样。” 栗清的举动越亲密,栗冉头顶那种被窥视感越强,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动声色地绕开,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是什么可疑的人都没发现,弄得一行人都有些杯弓蛇影。 “栗冉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教室了?我们先去取?这电影就算不看开头也看得懂。”林昆体谅道。 “对,如果你有事,你先去忙也行。”米杭给大家取完票回来,犹豫着要不要分发。 “没事,进去吧。”栗冉摇摇头。 电影的名字叫《极地》,讲述的是古地球美洲大陆的一处野生丛林里发生的故事,这里气温严寒,地上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有熊类动物在其中活动。主人公就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每天砍柴、生火,与危险的野生动物周旋。 与其说是电影,更像是纪录片,唯一的亮点是8D感官,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受。 学霸林昆和栗清看得津津有味,好奇心强的宁苏和乔河也随着野兽陡然出现在身边而大呼小叫,米杭一向安静,专注地经历着一切画面,只有栗冉昏昏欲睡,夹杂着雪籽的冷风吹得他头昏脑涨。 他靠到座椅上彻底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水浸湿,冷意从脚尖一直蔓延到了胸口。 可能是主人公下河抓鱼吧,如今的科技已经能做到如此逼真的感官刺激了,栗冉眼睛都没睁开,继续睡着。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全身都落入了水中,不断地下坠。 他所在的液体越往下越粘稠,坠着坠着就沉不动了,整个人像裹在糖浆里,闷热、憋胀、气喘吁吁。 栗冉感觉到不对劲。 他费力地睁眼,抬起右手看去,他发现五指缝中,黏腻的血丝粘连着,散发出不属于人世间的、没有任何一部电影能仿制出来的恶臭! 他张皇地看向身下,哪里是清澈的雪水,分明是血浆! 栗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电影效果,他被转移到了一个血池之中! 345-血池 栗清看着电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阵迷雾之中。起先以为是电影院喷的白汽,伸手挥了挥却发现越来越浓,眼前电影画面也没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抓栗冉,心里却一惊——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栗冉不见了。 他顾不得面前的屏幕为什么不继续放了,像个盲人一样伸长臂膀,四处挥动,却一个人都没有摸到。 “阿冉?乔河?”他走下了台阶,大声叫着。 “苏苏!米学长!林班长!”每个人的名字都叫了一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儿了?难道约好一起去上厕所,唯独不叫他? 迷雾里视线受到阻挡,栗清跌跌撞撞地摸索前行,快要出包间的一霎,他听到身后一声高呼:“栗清闪开!”紧接着,一个比他稍微瘦弱一些的女孩子扑倒了他,捂住他的嘴巴,两人一起趴俯在地上。 是乔河和苏苏! 栗清欣喜又惊讶地抬头,发现自己方才站的位置,出现了一头外形可怖的生物。那是一个有着剃刀般锋利的背刺的、棕熊般大小的哺乳动物,外貌表现更接近于针鼹。它瞳孔的位置全白,浑身上下滴着粘稠的血浆,像是刚从某个血色的池塘中爬出来。 它长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间拉扯着散发恶臭的涎水,栗清能清晰地感知到它所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敌意,以及极度危险的攻击力。 怪物本要攻击栗清,被乔河的叫喊转移了注意力,扭着笨重地身子向乔河发动了攻击! 在这种邪恶物横行的年代,各大公共场所都备有防身武器,和古地球的心脏复苏仪一样普及。乔河眼疾手快地在墙上找到一把手.枪,对着怪物便“砰砰砰”连开三枪,谁知怪物的鬃毛像是钢铁做的,乔河一点伤害都没对它造成,这家伙完全处于防弹状态! 眼见着乔河拖不住怪物了,宁苏掉头就想另寻出路,她抱着栗清,俩人一同屏住呼吸、往有遮掩的座椅处匍匐前行。一只同样滴着红色液体的双头巨型蝙蝠从漆黑的吊顶飞掠而过,锐利的爪子抓住了宁苏的头发,企图把她往上提。 宁苏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她的呼吸被打乱,无法自抑地发出一声惊呼,这无疑又引起了针鼹的注意。 “滚开!”一把锐利的长剑破空而来,将双头蝙蝠照头砍下,蝙蝠的身体被劈成两半,黑纱般的膜翼撕裂开来,脑浆四溢。 “没事吧!”米杭从座椅上跳下,扶起惊魂未定的宁苏和栗清,宁苏看上去都快吓傻了:“我们没事,你快去救乔河。” “好,你们小心。” 米杭捡起长剑便去援助乔河,宁苏恐惧地拉紧栗清的手:“怎么办呀,栗冉和林昆还没找到。” 栗清脸色惨白,双手颤抖地从脖子上取下灵摆项链,将其提至空中。 他默念了三遍:栗冉在哪个方向?栗冉在哪个方向?栗冉在哪个方向?然后定定地注视着灵摆如何转动。 黑曜石灵摆流转着光滑,一圈又一圈地顺时针摆动着。 顺左逆右。 栗清将其收回,握于掌心,强行让自己镇定:“走,我们往左。” 在米杭的掩护下,栗清、宁苏和乔河迅速转移出包间,巨型针鼹尾随他们往外扑,被米杭死死抵住大门,挡在屋内。所幸大门是电子锁,一旦关上,除非有几千吨的力气很难突破,针鼹在屋内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濒临暴怒,却无法闯出。 “啊——”几人刚出来,便听到林昆在不远处的喊叫,栗清忙带人循声而去,发现迷雾中出现了一个巨型池塘,林昆跌坐在岸边倒退,头顶上悬浮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球体。 那球体表面同样沾着湿漉漉的红色液体,有生命似的,追踪着林昆移动。它发射着冰蓝色的电火花,这是高聚集度射线的具象化,人体一旦接触,不是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就是被灼伤、电糊,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存在。 “这都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乔河用脚狠狠踢翻墙边的急救箱,随手找了个密度极大的长柄铁锤扔了过去,“林昆接住!” 林昆捂着眼睛,防止脆弱的角膜被灼伤,由于视线问题,他没能接住铁锤,铁锤坠落在他几米的位置。球体快速左右摇摆着,在空中形成残影,林昆爬到铁锤边,捡起便往空中狠狠掷去,正中球体的中心! “呼!呼!”林昆死里逃生,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几声滋滋的电流音过后,电火花的光亮消失了,球体失去能量一般,晃悠着往地面降落,竟是被林昆打残废了。 球体看上去失去了威胁,林昆正要去查看,栗清瞳孔骤缩,大喊一声:“大家快躲开!”林昆马上跑到他们的身边,几人抱作一团躲到了墙角。 刺眼的剧烈强光在他们身后炸开,翻滚的热量差点烫穿他们的衣服,黑色球体就这样爆炸了! 巨量的烟尘弥漫了整个空间,几人反应了半天,才敢松开手,愣愣地看向身后。 “那片红色的湖泊里,能往外冒邪恶物。”米杭脸上满是焦糊的伤口,神情凝重地说。 另外几人也发现了,这接二连三的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表面沾着类似血浆的红色液体,而这颜色与面前那片池子呈现出来的一模一样。 “栗哥会不会......”乔河话还没说完,便自行捂住了嘴巴。 不会的,栗冉不会掉进血池里,那该有多可怕啊,他根本不敢想。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刚进入第一联盟学院的一年级生,只有米杭是二年级的,都从未遇见过如此凶险的情况,心里完全没底,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或者走出电影院。 乔河转头看向栗清,栗清眼尾发红,散发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气场,那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决定要去血池探一探究竟。 “林班长,这是阿冉的手机,你给里面一个叫都夜明的人打电话,告诉他电影院的位置,请求他们的支援。”栗清将栗冉遗落在座位的手机递给林昆,林昆立即领会栗清的意思,转身去楼道打电话求救。 栗清脚步坚定地往前,米杭、宁苏和乔河没多想便跟了上来。 血池的面积比他们想象得要大,走近后才发现池面不是空无一物,有五根类似章鱼触须的条状肉肢从池子之中伸出来,无规律地摇摆着! 这些触手明显是只庞然大物身体的一部分,它身体的主体很好地隐藏在血池的水面之下,万一栗冉真在里面,谁也不知道它会对栗冉做些什么。 水下,栗冉的身体在深深的血池中不断下沉,就像永远也抵达不了最底部。他的身体无法动弹,精神飘离在肉身之上,冷静地注视着无能为力的自己。 身下柔软的肉垫像是摇篮,紧紧地把他包裹、拥抱,以他仰视的视角,五根触手拔地而起,在上空聚拢、轻摇,不知是保护,还是诱哄。 这副躯体,他见过的,几年不见变这么大了。 栗冉嘲讽一笑,狠狠地咬破嘴唇,用疼痛赢得一些自主意识。他手部的神经末梢终于找回感觉,植物人般的手指重新活泛! “大好的日子,你他.妈过来找死!” 栗冉从裤腿摸出把防身的匕首,狠狠地朝身下肉块扎去! 白银戒指 感受到锐物的刺痛,栗冉身下的怪物躯体紧紧一窒,五只伸出血池的巨大触手痉挛般摇摆,缓缓地收回了池中,沉重地激起血色水花。 栗冉的身体在水中翻倒,渐渐找回平衡,维持了直立的姿势。他惊觉自己竟然在血池深处能够呼吸,就像生来便生活在此处的生物一样,眼球也适应了水下环境,除了蒙了一层淡红色滤镜,没有其他不适。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欧千给的药丸带来的附加效果,血池把他当做是自己人,没有腐蚀他。 幽深而宁静的血池中,有熹微的白色光线从池面投射下来,在水中形成曲折的光道。斑斑驳驳的光点照到栗冉的脸上,晃了他的眼睛。 血色光影之中,他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向他走来,那人苍白阴鸷的脸上沾满血痂,胸口正插着他的那把匕首,有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汩汩流出。 栗冉淡漠地看着。他不觉得心疼,只后悔自己插得不够深。因为欧千这种贱骨头,不教训不长记性。 欧千一双黑眸充满邪性,嘴角带着戏谑,仿佛流血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栗冉给予的那点疼痛对他来说不过隔靴搔痒,无论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他想要的是更多、更多。 “小栗子,你对我,就不能绅士一点吗?”他拔了胸口的匕首,一步步靠近,伸手去摸栗冉的脸,试图为他擦掉脸上污渍。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我恶心。”栗冉无情躲过。 欧千的手悬在空中,停滞了一瞬,继而释然一笑,环顾四周像是在欣赏风景:“栗子,你觉得这片血池怎样,你喜欢吗?” “你突然出现到底有什么事?我和朋友看电影呢,没事我就回去了。”栗冉没空和他风花雪月。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欧千无奈,俊美的脸上出现为难,“有时候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讨好你,你干嘛总是生气。”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栗冉反问,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不对,欧千根本不是人,那没脸没皮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难得有独处的时间。”欧千的语气轻柔和缓,甚至带点委屈。 栗冉就像一只应激的刺猬,对于一切与他有关的事物,还没听呢就满口回绝,他不能和栗冉对着干,只能顺毛撸。 “我很想你,来看看你也不行?”欧千试图用语言让栗冉消除部分戒备,伸手拉他袖子,栗冉却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用什么都捂不热。 欧千的力道大得不容拒绝,栗冉用力也挣不脱,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拉到一处类似湖心岛的区域,两人席地坐了下来。 栗冉抱着膝盖向上望去,头上光怪陆离仿若极光,而他俩在此与世隔绝,只能听得彼此的呼吸。 如果不是画面诡异,倒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你想看我,还用挑时间、挑地方吗?”栗冉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冷哼一声,自嘲地说。 欧千表情一僵,鸦羽般的长睫轻扇,被戳破并不窘然,依旧从容得理所当然:“陶易夕的防护罩很严,你们学校是整个拉莱耶我唯一窥视不到的地方。” 原来如此。 栗冉心想:怪不得他在学校从没有被注视感,而今天一出来玩这种感觉就如此强烈,原来多亏有陶易夕。 从前欧千虽然也会偷看他,但没有太过明目张胆,不会让他有不适感,所以今天他虽有怀疑,但不敢确定。 不过也是,除了欧千,还能有别人吗? 以后没事就到学校待着好了,远离欧千这条疯狗。 “栗子,自从你上了学,身边围绕了太多的人,我不喜欢,”欧千狠狠道,“他们凭什么和你这么亲密?从前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对答案、一起看电影的都是我。” 栗冉打了个哈欠,目光无神地看着血池上空,他已经对欧千的抱怨免疫了。生气伤身,欧千说够了自然会走的。 见栗冉不理,欧千上了手,将栗冉的身体摆正,迫使栗冉直视着自己:“你过生日,我也有礼物送你。” “我不要。”栗冉冷漠。 “不能不要。”欧千捉住栗冉的手,一阵冰凉而紧致的触感后,栗冉发现自己无名指上多了枚白银戒指。 “有了它,你就是345的主人。” 栗冉兴致缺缺,抬手打量自己的手指:“345是什么?” “345是你们人类的叫法,实体就是眼前这片血池,在不定时的周期里,会有不同的未知生物从里面浮出。很好玩的,就像抽盲盒一样,”欧千的眼里跳跃着兴奋的光,“你一定喜欢。” 栗冉吐槽了一句:“潘多拉魔盒是吧。” 隔一段时间就冒个怪物出来害人,他得有多丧心病狂才会觉得有趣,他又不是欧千。 “你们人类求婚,要钻戒,要房子,要鲜花。现在戒指有了,血池也够大,就差鲜花。”欧千一挥手,两人身旁的血水翻涌,渐渐变得清澈,所有的红色凝聚到一起,变成了一瓣瓣殷红的玫瑰花,两个人就像泡在一个玫瑰花浴池之中。 当然,只是看上去像玫瑰,如果栗冉能忽略那刺鼻的血腥味的话。 “我说过的,长大了要嫁给你。”欧千表情执拗,挽住栗冉的胳膊拼命往他身上靠。 栗冉嫌弃地推开:“你慢慢想吧,我还没到年龄呢。” “到年龄就可以了?” “到年龄也不找你。” 欧千长眉一沉,眸子卷起风云:“不找我,你要找栗清吗?” 栗冉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这怪物对他们人类社会伦理道德的了解真是匮乏,栗清和他是兄弟,怎么可能呢? 栗冉还没开口,欧千便寒声警告:“你最好提醒你的好哥哥,离祭台的案子远点,我不敢保证他继续下去,能全身而退。” “献.祭的事,与你有关?”栗冉一下子提起精神,“你要对栗清做什么?拿他当祭品?” “他还不配我对他做些什么,”欧千嗤笑,“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死。” “你给我说清楚。”栗冉反握住欧千的臂膀,欧千却冷笑一声,化作无名黑雾,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与此同时,池子之外发出剧烈的轰炸声,一枚凝固汽.油.弹在头顶炸响! 送分题 栗冉从无名指拧下戒指随手一扔,奋力从血池往岸上游。他浑身湿漉漉地攀附着岩石向上爬,发现都夜明带着一小队的人,正与奇形怪状的未知生物对抗。 一个背部长着钢针的棕熊大小的生物被汽.油.弹轰炸得焦糊,侧身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刚被都夜明处决。另一只将近五米高,头部快要触碰到电影院屋顶的人形爬虫类生物正拖着六只胳膊向栗清他们走去,乔河举着枪向它发动攻击,却只能在它的皮肤上造成轻微的损伤,众多的武器在它身上表现出高度无效的结果。 见栗冉从池子里爬了上来,都夜明马上挥手让人把他护送到安全的地方来,给他裹上干毛巾:“你先跟着廖柔出去,剩下的交给我们解决。” 栗冉的确也不想再管欧千惹出来的糟心事,他疲惫地点头,头脑放空地跟着廖柔往外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 “快走啊,愣着干嘛,这里很危险。”都夜明一边疏散着人群,让人把栗清、乔河他们也带出去,一边不解地催促栗冉。 “有点事想和你说。”栗冉声音放小,犹豫着走到都夜明的身边,都夜明只好停下手上动作,耐下性子跟着栗冉走到角落。 “说吧。” “这血池里冒出来的生物你别都弄死了,没地方养的话,养在我001里面呗。” 都夜明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浑身湿透了,薄薄的布料贴在线条优越的肌肉上,露出健康的轮廓,他的额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白净的脸上沾着血痕,深深的泪沟我见犹怜。 本来呢,少年的要求是完全不符合规定的,可是不知怎的,都夜明不想让孩子感到受伤——毕竟是个刚入学的一年级生,见到这样血腥残暴的场面还能维持理智已经很不容易了,研究所怎么能再给他留下麻木不仁的印象? 于是他拍拍栗冉的肩膀:“年纪不大,心操的挺多。你就放心吧。”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栗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过几天我去看你们。”栗冉抿抿嘴,侧头再看了眼暗潮涌动的血池。 回去后,栗冉他们周末连续两天都在家躺着休息,恢复元气。他们互相约定好,电影院里发生的事谁都不许声张,但消息却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校园。谁都知道了二年级的米杭和一群一年级新生仅凭自己的力量就收容了345血池,还配合地心圣迹尖端研究所人员处决了345-1巨型蝙蝠、345-2巨型针鼹、345-3黑金属球和345-4人形爬虫。 原本依照校规,未经允许擅用武器攻击等级不明的收容物是违反规定的,但念在初次应敌,几名学生都表现出超人的胆识和过人的才智,陶易夕不仅没有惩罚他们,还给他们所在的班级额外两次外出郊游的机会。 栗冉走在学校里,大家都用或敬佩或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就连沈神赐和元珺碰到他,都会敬重地轻点下巴,远远地和他打招呼。 栗冉一心惦记着他的小屋,一下课就往研究所奔去。他这两个月去的太频繁,学校到研究所的路他闭着眼都能走到,甚至还找到几条抄近路的、人迹罕至的小道,没多久就到了门口。 结果他一推开门,玻璃大厅内空无一物,有阿姨拿着扫把在里面打扫,本该在里面的高尔夫球小屋竟然不翼而飞。 栗冉本来期待的心情一下dwn到谷底,拉着阿姨就问:“这里的那个屋子呢,球形的,他们给扔了?” 阿姨吱吱哇哇:“俺也不知道咧,俺才来咧。” 栗冉焦急地到研究所其他区域去找,被夹着文件要去开会的廖柔从背后喊住:“哎栗冉,二楼不能去啊,你在找什么?” “001呢?”栗冉冷声。 “忘了和你说,它扩张得太快了,玻璃大厅放不下,队长帮你重新申请了块区域,昨天刚让人把它挪出去,”廖柔拿着圆珠笔指指门外,“你往左手边走,再往后拐点就到了。” 栗冉按照廖柔的描述找去,只见离研究所几百米的位置,被用围墙包围出个小院落,他的高尔夫球小屋就坐落在里面,一派恬静祥和。 院子门外挂了个牌子,上面用钉子钉了张白纸,是他之前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栗冉的养老院”。 都夜明竟然帮他保留了下来,还挂在了这里。 栗冉的唇边含了笑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池塘,淡红色的玫瑰花瓣飘浮在水面上,随着微风起伏。池塘很深看不到底,池水泛着微微的浅红,如果是第一次看见的人,会以为是玫瑰花泡久了,色素造成的。 只有栗冉知道,这片池塘就是血池,都夜明将它缩放在了这里,营造成一处观赏性的景观。那枚被他遗弃的欧千送的白银戒指,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池子底部。 池塘的旁边,竹制摇椅自然摇动,人造日光洒下一片金色,让人忍不住想坐上去,享受这傍晚的宁静。 座天使正在空地上散步,老一批的居住者窝在屋子的地毯里睡觉,栗冉踏进屋子,惊奇地发现门两边多了两座雕塑。 一尊是冰蓝色调的透明晶体,形状是某种类似猛虎的大型猫科动物;另一只由半凝固的岩浆及暗色黑红色石质物组成,看上去像一头狮子。 起初栗冉以为是死物,可在门口站了许久,发现它们的眼睫毛会眨动,还会传来微弱的鼻息。 原来是新加入的成员。 栗冉猜测,这两只石像都是都夜明从血池中打捞出来的,毕竟欧千送他的是个万能口袋,时不时会往外蹦些手办什么的。 眼看着小屋从那么狭窄的安置房变成眼下这样温馨、宽敞的院落,居住者也由最开始的寥寥数只变成一个庞大的家庭,栗冉的心里很是欣慰。 但他不想止步于此,他想建造更大的院子,容纳更多的居民,创造出一个少点戾气的小世界。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小屋,栗冉依依不舍地回了家。晚上栗有国依旧有会议,罗兰夫人出去和朋友打牌,只有栗清一个人在家吃饭。 他把银叉竖在自己的脸颊和盘子之间,面前的食物满满当当,一口没动。 “想什么呢!”栗冉俯身过去刮了一下栗清的鼻子,发现栗清的黑发里居然夹杂了一根白发,用手挑了出来,“你最近还在操心献.祭的案子?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栗清一阵怔忡,半天才懵懵地抬头:“阿冉,你回来啦。” “我如果不叫你,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坐一晚上,连晚饭也不吃,嗯?”栗冉抽出椅子坐到栗清身边,撑头看他。这一看他才发现,他好像很久没这么仔细地观察栗清的状态了。 栗清的脸苍白没有血色,本就是标准瓜子脸的下巴越发的尖,眼睛在小脸上显得很大,眼底全是青黑的痕迹,看上去睡眠严重不足。 栗冉用叉子插了块烤鸡放到他盘子里:“你看你身上都没肉了,怎么搞的,快给我老老实实吃完,这些今天不吃完不许上楼。” “阿冉,”栗清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身体拖垮了算谁的?”栗冉佯装生气。 栗清再怎么不情愿,栗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小口啃着烤鸡,斯文得跟只小猫儿似的。 “这阵子,南郊有几间化工厂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件,导致多名工人化学元素中毒,在案发现场不远处,发现了与之前东郊同样的祭台。阿冉,这次我可以确定,真的有人在城里拿民众的性命做献.祭仪式。” “我可以做点什么?如果你需要的话。”栗冉沉眸看着他。 虽然栗冉对政治、民生漠不关心,但栗清一直挡在他的身前,栗清肩上承担的责任有一部分其实是他的,他坐视不管好像不好。 栗清却摇摇头,不想让栗冉沾染丝毫这方面的麻烦。他心不在焉地啃了会儿叉子,摇头把自己的担忧咽进肚子:“没事,我能处理。” 前些天考试的结果很快出来,发卷子那天,教室里哭天抢地、哀鸿遍野。 乔河将卷子按在栗冉的面前:“特么的七选五,连线,我全错。” 栗冉拿了根铅笔,将乔河的卷子扯过来,讶然:“这不送分题吗?有人做不对?” “送分题?送得这么不大方?”乔河不信,“怎么个送分法儿,栗哥你给我讲讲。” “S级—Safe、E级—Euclid、K级—Keter、T级—Thaumiel,ralized,这些单词你认得吧。” “卧槽,首字母大写我当然对得上,我又不傻,可他们分别是什么含义我不造啊,”乔河急得揪头发,“不对,我知道他们的英文意思,但是具体怎么选还是不清楚。” “OK,那就是概念辨析的问题,”栗冉咬着铅笔,“我从头跟你讲吧,感觉你这堂课一开始就没听。” “收容这个理念,在地心近十年才出现,官方指南修订于前年十二月,是迄今为止的最新版本。” “都夜明你认识吧,他们研究所治下有一个地心唯一官方认证的收容组织,叫做圣迹收容所,简写为SJ,标志为缠绕着黑玫瑰的长剑。肩章上绣着S.C.P.F四个字母,是控制、收容、保护、基金会的缩写,对应英文为Secure、tain、Prtect、Fundatin。” “人类这种物种,进化的大部分历程是在地表,因此我们地心人在生理构造上还是地表人的基因和脑子。地表人写在基因里的潜意识,遇到危险物,能想到的除了消灭、对抗,就是逃离。” “早在二十五万多年前,人类大脑就已经出现了收容这一想法的雏形,但是只有近六千年,人类的认知才算是突飞猛进。” “在原始地表时期,人类畏惧火,畏惧疾病,把它们理解为神的力量,试图采用祭祀的方法平息天神之怒。后来他们懂得了化学、有了医学,能够从科学的角度解释这些现象。现如今我们在地心遇到的邪恶物、收容物,和当时的火、病菌,没有两样。” “未知事物会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少,但总会存在,当一些未知力量没有被现实的大多数人所理解的时候,就需要有先理解的人来干预。” “那些怪异现象,只是还没解释清楚的科学的一部分。”栗冉沉眸说着,觉得越说越熟悉,沉睡的回忆被唤醒。 这些话他其实是之前从欧千嘴里听到的,初次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在意,没想到现在他也在神秘领域卷入得这么深,还需要给同伴答疑解惑。 欧千如果知道,肯定会夸他出息了。 “然后呢?”乔河不知道栗冉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忍不住追问。 栗冉自嘲一笑,摇头赶走脑子里的其他想法,继续解释:“任何未知都会变成已知,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需要有人把未知力量拦截,防止落入平民手中、伤害到他们、或是被用来做坏事,这就是‘控制’。” “把未知力量、生物、物品安排在某些安全的地方,防止它们迁移、扩散,是‘收容’。” “提供措施防止人类免受异常影响、防止未知生物被人类干扰自身状态,是‘保护’。保护是对于双方的保护。” “等什么时候大部分人类能彻底理解这些‘未知’,不再会恐惧到癫狂,就是该把这些力量放出来的时候了。” “栗哥,这后面的话是你自己的理解吗?怎么感觉......你的立场有点奇怪?”乔河怎么听都觉得,栗冉的话语里对邪恶物有很深的关怀,可邪恶物和人类不是敌对关系吗? 栗冉轻咳两声,敷衍过去:“管这么多做什么?能把题做对不就好了。” “这道题的考点,就是让你给收容物分级嘛。有个简便的辨别方法叫做‘黑盒测试’,你想象如果你将一样东西放入盒子,不去管它,会发生什么。” “如果它不会产生危险,它就是S级,容易和安全地被收容的异常。” “如果你不知道它会不会产生危险,那就是E级,需要更多资源来完全收容或是其收容并非总是可靠的异常。” “如果你放进去后它很容易就逃出去了,那它就是K级,极难去持续或确实地收容的异常。” “如果它曾经很危险,现在不危险了,就是N级,无效的异常。” “危害最大的是T级,用于收容或抵制其他异常现象的异常。仅存的一些Thaumiel级项目都是基金会的最高机密。” “T级是盒子本身。”栗冉语气沉缓道。 水月花镜 “栗哥,都是一起上课睡觉的人,你怎么偷偷卷啊。”乔河听完心里只有一个“服气”,栗冉讲得通俗易懂,比他们那助教讲的都好,尤其是对他这种不听课的学渣相当友好。 栗冉撑着下巴对他笑,门口有个一班的学生冲他们教室喊了一句:“栗冉,陶教授让你放学后去他办公室。” 这位同学不知道栗冉是谁,嫌挨个问费劲,干脆在门口吼一嗓子,只要栗冉在班级里就能听到,就算不在回来后也会有人转告他。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听完,差点沸腾。 “陶教授怎么又找栗冉过去啊?上次比赛犯规的事不是处理了吗?” “处理了?我没见栗冉受什么惩罚,我还以为要和元珺一样关水牢呢,结果上次就简单地谈了会儿话,出来毛事没有。” “你想有什么事?校长办公室的门一关,里面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栗冉只是没有皮外伤,陶教授的严苛是出了名的。” “上次的事暂且揭过不提,这次你们觉得又是为什么?难道真的要给栗冉开小灶?” 各种各样的猜测冒出来,乔河担忧地看向栗冉:“栗哥,陶教授不会还没忘记上次你犯规的事,想着要来惩罚你吧。” “去了才知道。”栗冉自己倒不在意,既来之则安之。 季节越靠近深秋,气温降得越低,连天光也黑得早了些。栗冉到达校长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天幕已经漆黑一片,挂上了零落的人造星子,路灯照在行道树的叶子上,静谧又萧瑟。 栗冉推门进去,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寂静的空间唯有墙上挂钟在摆动,发出刻板的有规律的声音。青铜长桌和黄铜橱柜反射着蜡烛的光华,看久了有点眩晕。 栗冉走了进去,发现橱柜后面有一扇小门通往后面,这门他之前来是没开的,他不认为陶易夕是忘了关。 他把这视为陶易夕默然的邀请。 栗冉没多想就挤身进去,通过之后豁然开朗。 小门背后是一个后院,云蒸霞蔚下一汪乳白色的温泉,泉边奇花异草生长,岸边一处铺着彩色琉璃地板的花厅,靠墙竖着一面镜子。 陶易夕就站在镜子前,长袍肃穆,仪态端庄。 “老师,您找我有事?”栗冉开门见山。 对于他的闯入,陶易夕脸上没有被冒犯或是意外的神情,反而很欣慰栗冉能懂得他的邀请:“上次给我看过的东西,我想再检查一下。” 前几日听说栗冉掉进345血池中,他是心惊胆战的。血池里有极高浓度的灵性,普通人掉下去超过一小时都可能会精神失常、变得癫狂,更何况是栗冉这种本来就在危险边缘的特殊人员。 栗冉愣了一下,尴尬地捂住衣服:“老师,距离上次没过多少天,不用检查得这么勤吧。” 陶易夕虽看上去温文柔和,实际上性格说一不二,他冷着一张脸走过来,凑近栗冉盯着他的嘴唇:“是让我进去看,还是你自己给我看,你选一个吧。” 陶易夕的呼吸就在他鼻尖,再近点真要亲上来了,栗冉权衡一番退了一步,动手挽起衣服下摆:“我自己来,你只能看,别动手摸。” 陶易夕直起身,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他的身体,催促道:“那就快点吧。” 真是没辙。 栗冉手臂一卷,上衣便被轻巧地脱下,露出劲瘦的胸膛。陶易夕看见那锚印,眸色沉了下去。 这印记,比上次见,果然更深了一些。 “穿上吧。”陶易夕侧过头,淡淡道。 栗冉完全摸不着头脑,听话地重新把衣服穿上。 “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栗冉正打算出门,陶易夕突然在背后开口:“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345呢?”他的语气里有责备、有不解,但栗冉还听出一些忧虑。 陶教授这是在担心他? “不知道,看着看着电影,就睡过去了,醒来就在血池里面。”栗冉回避他的视线。 “以后你出去的行踪,要和老师报备。” “啊?”栗冉脑袋短路,那陶易夕成自己什么了?监护人? 陶易夕轻叹一口气:“老师不是想监视你,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栗冉想到欧千所说的陶易夕在学校设下的防护罩,“下学期我就搬进学校住校。”他不离开学校,总不会再碰到欧千这神经病吧。 听到栗冉的决定,陶易夕惊讶之余,又极为赞同:“你想的很对,能住在学校,那样是最好。”栗冉不可以脱离他的庇护,否则再发生一次突发事件,他无法想象后果。 两人并肩而立,身影映在了一旁的等身古镜之中,栗冉侧头打量,伸手摸了下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镜框。栗冉想起方才陶易夕对着镜子望了许久,也不知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这镜子是干什么用的?”栗冉直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仅仅用于整理仪容的古镜。 陶易夕不遮不掩,回答得很坦然:“这面镜子叫水月花镜,可以看到一个人的未来。” “占卜用的?”栗冉感到很新奇,看向镜中的他俩,又是挥手又是踢脚。可是不管他怎么改变动作,镜子里的画面都还是现实的场景,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看不到啊。”他疑惑道。 “需要占卜师注入灵能,它才能发挥本该有的作用,”陶易夕迟疑,“——你想看你的未来?” “想看又不想看吧。” 提前知道未来会面对何种困难,从现在开始准备应对或是避免的措施,听起来很吸引人。可是还没发生的事,知道了会丧失很多新鲜感,没有了对将来的憧憬,人也就没有了动力。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以为你躲过了命运的安排,你又怎么能确定你作出的这一步不是命运设计好的呢? “所以你的决定是?” “看吧。”反正就图一乐,不往心里去呗,栗冉想得很通透。 陶易夕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咒文,长袖一挥,镜子里就走马灯般出现不同的景象。 最开始是他和乔河、米杭、林昆站在河边喝酒,似乎是在庆祝什么的场景,接着画面又转到飞行器站台,他和一群现在还不认识的人依依惜别,陶易夕站在他的旁边。 他看到自己在图书馆一排排翻找着档案,戴着金丝眼镜的欧千从身旁经过,两人言语间互相呛了几句。 栗冉本以为能看到自己从第一联盟学院毕业之后的去处,比如会不会进入圣迹尖端研究所当苦逼合同工,可镜中的环境始终黑漆漆的,各种邪恶物穿梭,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画面里的地方是哪儿?怎么感觉不像地球。 栗冉走近一步,想看清楚,画面一转,变成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的景象。 未来的他身形高挑,一身黑色军装大氅显得人挺拔精神,头发梳到背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皮带油亮,长靴显得小腿笔挺。 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背对着镜子,压在他身上,他欲拒还迎的扶着,最终重心不稳,两人一同倒在了幽暗煤油灯下的草席上。 居于上位的男人痛得龇牙咧嘴,侧颜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特征——虎牙。 沈神赐。 认出了熟悉的人,栗冉的全身血液顿时倒流,整个人如遭雷劈,愣在了当场。 他满脑子都是:沈神赐把他压在了床上!沈神赐把他压在了床上!沈神赐把他压在了床上! 栗冉简直是不敢置信,即使是现在的他,都完全接受不了,未来的他应该更强大啊,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陶易夕显然也被眼前的画面惊讶到了,沉默着将镜中画面收回,镜面再次恢复如初。 “水月花镜只截取未来的部分片段随机显现,没有前因后果,有时也会给人误导。” 这解释在栗冉听来依旧无力:“可那也是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不是假的,对吗?” 陶易夕无言以对。 人生就是无常,不真正经历一番,是无法得知事情是怎样发展到那一步的,有时候占卜能做的事很有限。 “还有一件事我感觉很奇怪,”栗冉摸摸脑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刚刚的画面里,我没有看到栗清。是画面太多,水月花镜无法全部呈现完的缘故吗?” “也许,他并不在你的未来里。”陶易夕轻声说着,瞟了眼栗冉,又立即换了个说法。 “他在忙自己的事也说不准。” 礼 栗冉半知半解地点头,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栗清正式的生日会转眼来临。虽说栗清替栗冉邀请了朋友,将两人的生日合并在一起,过了个简单但惊心动魄得令人难忘的生日,但罗兰夫人并不会允许自己掌上明珠的成年礼如此简陋。她拟了一份长达数米的名单,将全国有头有脸的商界、政界的精英名流全部邀请了过来,声势浩大。 宴会的场景策划、现场布置、餐点搭配全是一流的团队,栗家借用了皇室的花园,仆人和垃圾桶一样五米设置一个,整个后勤人员加起来将近五百人。 当天,栗冉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便被侍者套上荷叶边礼服,拉着上了飞行器。他一边在飞行器上洗漱,一边口齿不清地问:“栗清呢?” “清少爷五点不到就去会场了,哪儿像您啊,这么舒服,能睡到十一点过。”刚来的女侍者才十几岁,说话有些没大没小,但栗冉喜欢她的直率不做作。 栗冉哼笑一声,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感觉不被家里重视还是挺舒服自在的。罗兰夫人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自然不会叮嘱他按时参加宴会,他合理怀疑,就算他不去,罗兰夫人都不一定能发现少了个人。兴许觉得少了更好,他儿子栗清才是这场盛会的主角,任何有可能抢走他儿子光辉的路人甲都不该存在。 栗冉唯一需要躲避的是栗有国,作为一向严于律己的政客,他不允许家里任何成员在正式场合迟到,他名声在外的遗珠小儿子必须到场,不然会引来他人背地里嚼舌根,影响他治家严明的公众形象。 皇家花园离栗家府邸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栗冉在侍者的带领下走到宴会厅,第一眼便看到欧千西装革履,被人群簇拥着,他三七分的发型露出光洁的额头,黑发墨瞳有种凌厉的美。 他父亲栗有国也在,大家正在对他们二人恭喜道贺,栗冉隐约听到“粮食法案”、“通过”的词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仿佛跟欧千一个阵营与有荣焉。 栗冉进来不声不响,闷头找点心吃,欧千却从人群中准确地捕捉到他的所在,分神盯了他的背影几秒,转头又和政客谈笑风生。 香槟塔旁,乔河和林昆正站在一起聊学校的趣事,他们的父亲也来了,各自在金融、督查部门的圈子里和相熟的人交谈。 看到栗冉过来,两人热情地打招呼,乔河端着一碟刚烤好的曲奇饼:“栗哥,来一块儿,手艺可好了,不愧是皇室专用的厨子。” 栗冉应声走去,低头轻嗅一下,没了兴趣:“这就是我家厨子,你要爱吃我以后上学给你带。” “我去,那敢情好啊!”乔河乐呵道,他注意到一旁的林昆,感觉吃独食有点不好意想,“给他也带。” 林昆被逗笑了,看乔河就像看幼稚园大班小孩:“你要吃就吃,拉上我干嘛。” “这是哥们对你的爱,你就收下吧。” 乔河的胳膊搭上林昆的肩膀,对栗冉关切道:“哎栗哥,那天陶教授叫你去他办公室,没有为难你吧。” 栗冉想了想,让他脱衣服算不算为难?应该不算吧,他只是想检查印记。于是他斟酌着摇头:“没有。” “那就好。”乔河和林昆都舒出一口气。 “他带我看他那块儿可以占卜的镜子。” “镜子?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校长办公室还有面镜子?” “除了栗冉,旁人又没机会去,你当然不知道。” “那镜子是用来占卜什么的?学业?健康?姻缘?” 林昆打了下他的狗头:“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栗哥这么帅,以后女人缘肯定不差。”乔河贱兮兮地说。 栗冉神情怔忡,回忆起在水月花镜里看到的画面,表情显露难言之隐。 “该不会你以后要光棍一辈子吧。”乔河迟疑。 栗冉沉默了半天,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吐出一口浊气:“我看到我被沈神赐压在床上。” “我草!栗哥你暗恋沈神赐啊!”乔河的声音很大,在场的人全都闻声看了过来。这里是皇宫后花园,王储沈神赐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栗冉作为总统遗珠也在刚认祖归宗时掀起过不小的波澜,很容易被对上号。 一时间,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栗冉感觉无数道目光注视着自己,甚至还有联盟第一学院的其他班的同龄人。 “乔狗,你声音可以再大点。”栗冉皮笑肉不笑,伸手去捏乔河的脖子,乔河痛得声音都发不出,感觉脖子要断在栗冉手里。 “栗冉,你真喜欢沈学长?”林昆本来不信,但见栗冉这个反应,有点像被人说中后恼羞成怒,心里疑窦暗生。 “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栗冉泄了气。 主要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他到底怎么和沈神赐发展到那一步的,他后来不会真的暗恋沈神赐吧。 难道沈神赐救了他的命,他不得不以身相许? 栗冉越想越感觉自己不对劲,一抬头,欧千正皱眉看着自己,连旁边和他攀谈的人都被冷落了,忍不住在他面前挥挥手,企图吸引回他的注意。 另一边,沈神赐一身红色刺绣式礼服,身带金黄色绶带,从花厅另一端走了过来。元珺跟着他身后,白色小西装显得身段优雅,清新活泼。 沈神赐一来便习惯性地扫视大厅众人,一下就与栗冉目光相接,他刚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却心思各异。 栗冉顿时就有些心虚,飞速将头转过去,装作和乔河说话。 沈神赐以为栗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径直走了过去:“喂。” “啊?”栗冉身体僵硬地转身,乔河和林昆对视一眼,纷纷朝沈神赐和元珺举杯,表示自己有事先走一步。 没义气的家伙。 栗冉狠狠瞪了他俩一眼,也道:“我也有点事,这儿点心挺好的,你们慢用。” “之前给你们一年级下发了学生会竞选干事的通知,怎么不见你来?” “额,”栗冉反应了一会儿,干巴巴问,“学生会干嘛的?” “服务同学的学业发展、身心健康、社会融入和权益维护,这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作为联盟第一学院的学生会,比其他学校多一条义务,就是帮助同学顺利走过晋升途径。”元珺熟练地说。 “哦,那不适合我。我不爱服务人,我只爱别人服务我。”栗冉飞快道。 “你哥哥也加入了,你真不想来?你不是你哥的跟屁虫吗?”元珺自以为是地抛出诱惑,没想到却惹得栗冉不开心。 “你说谁是跟屁虫?你才是沈神赐的跟屁虫。我和我哥吃几顿饭就成跟屁虫了?” “你你你,人家和你好好说话,你每次都要和我吵架,怎么回事啊你!”元珺被栗冉怼得受不了,求助地看向沈神赐,希望他主持公道。 沈神赐的思绪却游移在外,他看了一圈儿,冷不丁地问栗冉:“栗清呢?今天是他的生日会,怎么不见他人?” 栗冉被他问得也有些奇怪,是啊,栗清呢?他来了好半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以前悦神仪式栗清都偷跑出来接自己,今天自家宴会没理由不过来黏着啊。 “我去找一下。”栗冉向侍者询问了栗清化妆室的位置,一路疾步走过去。 不知怎的,他莫名有些心慌,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每当有不好的事发生时,心跳便会加速,呼吸也急促得喘不上气。 化妆室外的通道鲜有人至,由于和主干道不在一边,很少有宾客会经过,没有宾客自然也不必设置侍者。那扇画着白玫瑰的门静悄悄地敞开着,没有声响。 栗冉在门外停了几秒,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踏上台阶。他一落脚便踩到一个软软的、奄奄一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宁苏送给栗清的生日礼物,小飞龙十八。 他马上弯腰,将他捡起,捧在手心里。 十八的身体伤痕累累,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小爪子却扒拉着栗冉,使劲将他往屋里的方向扯,像是想拉着他,让他快点进去。 栗清怎么了? 栗冉头皮发麻,手指不自觉颤抖,他用力掀开门闯了进去,呼吸瞬间一窒。 洁净的厅堂里,栗清的脚踝被拴着,倒吊在水晶灯盏之下。他微长的头发全白,肺部被拉扯出体外,呈现天使双翼的形态。 一时间,许久不出现的喧嚣呓语重新席卷了栗冉的脑海,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