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里苟活的日子》 第一章 在夜黑风高,月光尽数被云层的遮挡的情况下,地处郊外的野林中伸手不见五指,镇中透露的点点灯火映在林中,宛若下一刻就会被一个漆黑如墨的深渊吞噬其中。 数具尸体堆砌而成的乱坟岗上盘旋着数只漆黑的乌鸦,不断有乌鸦俯冲至尸身上啄其腐肉。 冰冷的血液,器脏伴着腐烂的味道不断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还混杂有一丝诡异的香气,正逐步占据了这一片腐朽的气息。 早已死绝的尸体指骨宛若被风吹过动了动。 正在啄食的乌鸦猛的察觉到尸体的不对劲,黝黑的瞳孔剧烈缩小。 下一刻,粗糙的黑羽便飞扬于空中。 林中猛然间响起一片撕心裂肺的鸣叫声。 虞初就是被这整耳欲聋的鸣叫声给惊醒的。 她记得她之前在火葬场的办公室内整理了一些需要火化的人员资料,然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什么时候成躺着了? 更何况……火葬场附近有这么多鸟吗? 她睁开眼疑惑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周围,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摸索,不料刚动了动手,一股钻心的疼痛便紧随而来。 宛若心中有千万蚂蚁在啃咬一般,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一声,又让她一怔。 她的嗓子虽说算不少好听,也算不上甜美,可也不该是如今这般沙哑如沙烁一样老人的嗓音啊。 心中忽然闪过不安,忍着痛意,伸出手不断的朝周边摸索,这才发现不知为何竟躺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内。 抠弄着四周的墙壁,指尖一挠,脸上蓦地落下一片粉尘,与此同时,她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木屑味。 一个荒诞的想法闪进脑海中,她抿紧唇,积攒力气费力往身前一推。 陈旧的“嘎吱”一声,木板掉落之际,鼻尖也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虞初坐起身,视野中仍是一片漆黑,随着一道细小的“扑通”声,好似从自己身上传来的,下意识的顺着声源处身摸去。 猝不及防摸到了一股软软的带着绒毛的东西,心头大骇,下意识收回了手,不敢再去触碰。 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视野中的事物也逐渐变得清晰。 这才发觉方才那软糯之物是个干瘪的狐狸,瘦的她都能摸到体内的骨头,倒是那一身外皮摸起来倒是柔顺的很。 瞧着应死去了多时,体内没有一丝生机。 而自己身下躺着的东西,不出自己所料,确实为棺木。 虞初低头看了眼身上破碎的鲜红嫁衣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捡起狐狸,顺势围在脖颈处,四肢并用,慢慢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身上酸痛的骨头好似快要风干的脆骨一样,耳边时不时响起从身体里传来的嘎吱声。 一边爬,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待彻底爬出棺材,气喘吁吁的靠在棺材上时,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场景后。 唇角忍不住溢出一句脏话。 大开的棺材四周,到处是腐烂的四肢器官,乳白色的蛆不断的从显露出来的白骨上攀岩。 黑色的羽毛也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喷溅似的血迹,她甚至还能发现头身分离的乌鸦残骸有着微微的起伏,显然是刚死不久。 “这什么鬼地方!” 虞初呢喃着,失神了片刻,泛青的指尖沾着黏黏糊糊的血液,用力的抠住了棺材木,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数十步倒在干净的泥地上,缓了片刻,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倒回去,费力将棺材从尸体里头推出来。 她如今莫名其妙占据了这身躯壳,就身上这破破烂烂的衣服,不是古代,就是哪个封建的大山里头,半分银钱都没有。 她现如今唯一的财产恐怕也就这一副好棺材了,不能浪费了,好歹能换些钱。 随着耳边逐渐响起的鸟鸣和溪流声,那远去的寂静也随之消散,她心一松,憋着的力气一泄,整个人累的直倒在地上。 待头顶隐约透出一抹光亮,一夜就这样悄然无声的逝去。 经过一夜,虞初只觉得这身躯壳好似也恢复了不少生气,刚醒来时,只觉得好像再拖拽着一股快要散架的铁块,如今倒是轻松了不少。 她寻着水声走到溪流边,跪在地上,探出了自己的脑袋。 潺潺流动的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映出一个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愣愣的看着这张面孔,与她前世的面容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脸的眼下没有因长年熬夜所留下的黑眼圈,也更年轻点。 而且…… 她抬手摸了摸眼眸,水中的姑娘瞧着小家碧玉的模样,可那双眼着实有些恐怖如斯,漆黑如墨,黝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不见一丝眼白。 若不是这双眼长在她自己身上,恐怕她被水中这双眼久盯着心就要颤起来了。 可顶着这双眼怎么出去? 虞初看了眼周围,荒无人烟的郊外,顿时欲哭无泪,这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深山老林里吧。 她摇了摇头,决定暂时先讲这件事放下,当务之急是先清洗掉她身上沾染的血迹。 好在这身本就是红色的嫁衣,沾到血也看不出来什么。 她撕下一块看着稍微干净点的布料,在水中搓了搓,荡掉污渍后将身上简单的擦拭了一遍。 半途中顺带将缠在脖子上的狐狸围脖又擦拭了一遍重新挂回脖子上。 嗅着一瞬间变得清新的空气,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弛下来。 干完这些事后,天色也亮了起来。 虞初正要从溪水边站起来,余光无意间扫过水面,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水面上一闪而过。 她的脚步一顿,重新走了回来,又看了一眼。 恐怖的瞳孔缩回了正常人的大小,眼白也露了出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嗯……这回倒是与常人无异。 虞初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伸了伸手,扭动着骨质疏松的身体,那咔咔的骨头声也变得几乎听不到了。 她满意的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到了自己棺材旁。 以她见过那么多棺材的经验来看,这棺材虽说看着简单,不过这木头应该选用的是金丝楠木。 拆下来应该还能卖上不少钱。 一番纠结后,虞初顶着众人带着鄙夷的视线,绕过人声鼎沸的闹市拐进了一家僻静的木匠店里。 门口悬挂着的铃铛传出清脆的碰撞声。忙活着的众人齐齐闻声看去。 那一双双呆滞无神的视线让虞初的脚步一顿,她迟疑的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了看门匾上的字:棺材铺。 嗯,原来是棺材铺,难怪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原本想找家木匠铺子,不过这棺材铺倒也行,反正用的都是木材。 虞初抖了抖身上拖拽的木板,踏进棺材铺,笑道:“敢问各位师傅,此铺可收木料?” 话音刚落,不少人一脸无趣的移开了视线,不约而同低头各做各的事儿了。 其中一人大声笑道:“姑娘你可走错门了,这里可不是打造柜子家具的木匠铺,而是棺材铺!” 虞初揉了揉还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试图让自己笑的柔和点,回忆着古人说话的模样,点头应道: “小女家境贫寒,来之前自然知道这是棺材铺,此番前来不过是售点木料好贴补一些家用。” 壮汉狐疑的看了眼她,见这姑娘瘦骨如柴,脸颊都凹陷的模样,不像是说谎,目露同情道:“既然这样,那姑娘你往前左拐,守在那的吝啬鬼那便是这儿的掌柜。” 虞初道了一声谢,顺着壮汉的话,左拐之后,便看见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矮个子守在一堆木料的前方。 那矮个子瞧见她,飘散的目光瞬间聚集起来,警惕着盯着她……以及她身后探出头的棺材板。 “你是来订棺材的?” “不是。” “那就是来砸场子的?” 虞初挤出一丝笑容,勉强道:“这位兄台看小女像是来砸场子的吗?” 矮个子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破破烂烂,衣不遮体的衣服,瘦的跟猴一样,眸子中的警惕少了些,可随即撇了撇嘴,挥手呵斥道: “快走快走,我有妻有儿,你又瘦生养定不好使,卖身可别跑我这儿来,我可没钱!” 虞初:“……” “啪!”一声巨响猛的从桌面上传来。 矮个子惊慌的看着被四块一人高的木材给压断的桌子,颤着手指着虞初,结结巴巴道:“好哇,你还说你不是来砸场子的!” 虞初忍了忍,一把挥开指向自己的手指,撑住手里的棺材板,皮笑肉不笑道:“掌柜说笑了,我当真不是来砸厂子的,我是来卖木料的,您看看这木材如何?” “这怎么看都有上百年了,您不要?” 矮个子撇了撇嘴,自觉丢人,移开视线瞥了眼木材,轻咳一声道:“你这木料确实是好木,金丝楠木可卖不少价,不过你这木头上却不知为何有干涸的血迹,还有畜牲的爪痕,你要真卖,十两银子最多了。” 虞初闻言,果断背起木材转身就走。 矮个子一慌,连声道:“唉,一百两,一百两最多了!” 虞初脚步一滞,这才转身,一个松手,木板直接掉在地上,扬起一地灰尘,手朝前一伸:“钱!” 矮个子哎呦呦直叫,心疼的围绕着木材打转,像是瞧自己孙子一样。 闻言不忘瞪了一眼虞初,不情不愿的从一碟整整齐齐的银票里抽出一张递过去。 虞初白了一眼,算是知道那壮汉为何说他吝啬鬼了。 吝啬的人果真不分年代,哪都有!多看一眼,就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 虞初接过银票,揣着自己的棺材本,果断离开了棺材铺。 如今钱到手了,还怕在这小镇上落不着一个住处?! 第二章 虞初攥着手里的银两,置办了几身衣物,又花去了大半的银子购置了一处位于镇尾处的一进一出的小宅子。 手里头的钱瞬间只剩下了不足二两,这宅子还是在镇上的偏僻之处,紧靠着镇门口的石碑和土地公庙。 虞初忍不住咂舌,这房子无论在哪个时代,当真是个值钱玩意。 好在这宅子的主人卖的急,一些家具倒也懒得拿走,索性都留给她了,倒是给她省了一笔钱,免于睡地板的窘境了。 虞初捧着小小的一个香炉放在正厅的供桌上,又将脖颈间的干瘪狐狸放到供桌上,点上三柱香插了上去,叹道: “你这狐狸怕是这具身体的爱宠吧,既舍得殉葬,倒也是个衷心的,如今我占了你主人的身躯,理应为在黄泉之下的你们烧柱香。” 说完,对着香低头又拜上了三拜。 殊不知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在她低头的一瞬间诡异的于空中拐了个弯,径直从狐狸的耳鼻处钻入。 虞初毫无察觉,见这香火燃烧的快只当是风大吹成而致。转头就撸起碍事的衣袖,打了一盆水开始清扫起屋子来。 待她将屋子内的东西尽数打扫干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很深了。 虞初简单的梳洗了一番,躺倒在床榻上,望着头顶的帷幔良久,都不曾有丝毫睡意。 今夜算下来应是她莫名其妙占据这具身体的第二个晚上,昨夜只顾着如何出林,眼下安定下来了,脑中总算有空闲去思索将来的打算了。 她只记得占据这具身体前,自己正在值守夜班,后来不知怎得就开始犯困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就跑到这个世界的棺材里了。 哦,忘了说了,她所在的工作单位是自家开的殡仪馆。 涉及到死亡的事,一般而言因忌讳,阴气较重的殡仪馆一般到了傍晚之前就会锁门,只留下一个门口看管的人即可。 不过她家在大山里头,毕了业也没什么大志向,回了村里接下了父母留下来的殡仪馆。 为了节省开支,她没请看管的人,自己留下看着殡仪馆。 虞初眨了眨眼,心中猜想着指不定她是熬了几夜通宵猝死的。 她摸了摸枕下干瘪瘪的钱袋子,又开始泛起了愁。 她闲暇之事,自然会看些打发时间,一个个穿的不是有钱人就是有权人,不说其他,起码衣食无忧 怎的她前世那么穷,今世还是个穷人。 卖了自己的棺材本才得来这小宅子,眼下又变成了穷光蛋一枚。 虞初轻轻的叹了个气,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前想着明日得早起找些活干。 穷归穷,上辈子好歹是个能攒些钱的小老板,这辈子直接成了勉强温饱的打工人。 第二日破晓的鸡鸣声响彻半边天,虞初拖着睡了一夜格外乏力的身体,吭哧吭哧从床上爬起来。 看着泛着青色的手,和清水里照样泛着苍白的脸色蹙了蹙眉。 这样子出去,别说找活干了,别吓到人就不错了。 虞初拍了一下脸颊,试图将脸颊拍的红一点,显得有气色些。 不过这招式显然对她没用,脸上不仅没红,反而越发苍白了。 想来想去,只得蒙着脸,顶着脂粉铺老板诡异的视线买回了一盒胭脂。 为数不多的银钱一时间又被花去了大半,虞初心疼的看着胭脂,指尖小心的沾上一点,往脸上涂抹开,又将手润了润。 这才重新低头看向清水,水面上浮现出的面容虽仍然带着些许苍白,不过好歹掩住了那抹像死者面色的那种的青色。 瞧着最多也只是个体弱的女子。 虞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理了理身上的粗布麻衣出了门,出门之际,顺势又点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昨日走的匆忙,眼下她倒是好好打量起这个世界。 青石板的路段,低矮的屋檐,暗沉鲜少有鲜亮色彩的衣着,挎着竹篮的老妇,遮掩面容的姑娘,牵着马儿的汉子。 充斥耳边的低喃古语,一股浓郁的古色古香之气扑面而来。 虞初站在街巷上,不禁有些愣神,直至此刻,她才终于有了一丝穿越到古代的实质感。 她晃了晃神,看了一排的商铺,米粮铺,酒楼,成衣铺,绸缎庄,脂粉铺…… 思索了片刻,她才朝着唯一一家是个女老板的绸缎庄走去。 虽说是个绸缎庄,可并不大,一眼便可扫尽全部,店里除了身材有些壮实的老板娘,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厮。 老板娘见门口来了动静,是个清秀瘦弱的姑娘,自动忽视了她身上粗布料子,迎上去笑道:“姑娘可是看上了什么?咱们这铺里可有不少好料子呢!” 虞初望着老板娘脸上涂抹的煞白妆容和脸颊上的高原红,沉默了片刻,摇头问道:“我并非是来买东西的,就是来问问,您铺里可还收人?” “收倒是收…”老板娘闻言板正了脸,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虞初,迟疑道:“你这身子可是不太好?我可不想铺里哪天出了个死人!” 虞初连忙摇头,笑道:“您多虑了,我生来便是这幅模样,实际上我身体好着呢,力气也不小!” 说着,余光一瞥,径直将门口的一箱子布料捧起,在老板娘和小厮目瞪口呆的视线下,又轻轻松松的将木箱放下。 老板娘收起瞪大的眼睛,轻咳一声,这才点头同意:“这倒是好,我这一月二两银,你若是不嫌少,明日便可上工了。” 一月二两在一个铜板一个包子的年代确实算可以了。 虽攒不下太多银钱,可吃饱算是不愁了。 想清楚后,虞初笑眯眯的应下了:“好嘞!” 老板娘点了点头,说:“往后你唤我芸娘便可。”说罢,又指了指另一处的男子,笑道:“那个是我娘家的侄子,也在我这干活,你唤他小王就好。” “你唤作什么?” “我名唤虞初。” 芸娘低声重复了一遍,笑道:“这名儿比起我们的来倒是好听,咱们镇上可没虞姓的,想必是外来人吧!” 虞初笑着应了一句,只觉得再聊下去,她好不容易恢复些正常的脸又要笑僵掉了。 在见芸娘眼睛一亮,又要开始说话的时候,及时打断了她:“芸娘可否告知何时上工,又是何时下工?” 芸娘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小初你明日早上卯时上工,申时下工便可。” 虞初点头表示知晓了,借口刚搬来没多久要整理行囊,在芸娘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果断回了宅子。 踏进了宅子的虞初一进门,便发现香炉上的那三炷香此刻都已燃烧殆尽,似是烧完很久了。 可她出门到回来不过才一炷香时间不到,这香就这么快烧完了? 疑惑间,一阵风忽然从侧面吹拂而来,正巧正对着香炉,顺势扬起了一片香灰,落到了稍显暗淡的狐狸毛上。 她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她早上出门之际为了通风,将窗大开着。 心中的疑惑顿时一消而散,她就说这香怎么烧的这么快,差点误会了是不是黑心的商家掺了什么易燃材料进去,好让她继续买。 想清楚后,她捧起瘪狐狸,将供桌上的香灰擦拭干净后,又打来一盆清水,将狐狸毛上的香灰都擦掉。 刚要将狐狸放回供桌上,蹙着眉看着干干净净的狐狸毛,犹豫了片刻,缩回了手,将其缠绕在脖颈处。 寻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笔墨纸砚,在纸上随意点了几笔,一张简笔线条的狐狸和一个火柴人就这么跃上了纸。 虞初满意的弹了弹纸张,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她揪着买来的米浆糊在墙上,将画黏了上去,以此来替代狐狸和这具身体的主人。 至此,大功告成。 这下不用担心再让风吹跑香灰落到狐狸身上了。 虞初眯了眯眼,摸了摸柔顺的狐狸毛,低声自言自语道:“果然将狐狸扔在这里只会脏了狐狸毛,还是跟我回房吧!” 说完,便大摇大摆的回了自己房内,将狐狸妥帖的放入锦盒之中,塞入了衣柜中。 想着接下来的吃食,用了最后的一点余钱买回了些许米粮和小鸡。 一车的驴板车运着东西的大摇大摆的停留在门口,引得周边少数几个宅子里的人纷纷打开宅门,探头探脑往这儿瞧。 他们自是知道这家换了新人,不过昨日搬来的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曾想到,这家什么行李也没带,好不容易有点动静,竟是些现买的柴米油盐。 想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就是不知为何搬到这么偏的地方。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打定主意,要和这家人处好关系。 然而这想法在看到对方开门出现的瞬间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穿的是和他们一般无二的粗布麻衣,他们好歹会配点饰品带上。 这个姑娘身上别说饰品了,面上就连胭脂都不抹,苍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脑中正乱七八糟想着呢,忽然瞥见那姑娘回头阴沉沉的盯着他们,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收回视线,下一瞬间,宅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虞初打开房门轻松的将各个米粮搬回家,搬运途中注意到旁人的视线,顺着视线看去,发现了街坊领居的动静。 秉着友好邻里的关系,她也回望过去,轻轻点头示意,哪知这的人竟这般胆小,一点风吹草动,就齐刷刷关上了门。 一头雾水的转过身,搬起了自己的口粮。 第三章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虞初一早便煮了两颗鸡蛋,剥完鸡蛋壳,揣着白嫩嫩的鸡蛋就出了门准备上工。 街市上除了路边两侧的商铺,就只有少些的走夫商贩晃荡在街道上。 虞初在路上就啃完了两颗鸡蛋,进了铺后才发现此时只有芸娘一人守在柜台前,昨日瞧见的小王倒是没了影儿。 莫不是来回倒班? “芸娘,您那侄子小王呢?” 芸娘此刻正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手执着眉笔,笔尖润湿了正沾取了一些螺子黛描着眉呢,闻言,头也不回。 “你说小王啊,那小子晚上来干活。” 虞初看着周围零散的布料,问道:“我就整理整理这些布料?” “昂。”芸娘满意的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收起眉笔,扭头看向对方,翘着兰花指指向门口那些乱七八糟的布料,笑道:“在芸娘我这干活简单,你只要收拾收拾这些东西就可以了。” “若有客人前来,让他们自己瞧着便好。” 虞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做生意的。 视线触及对方的脸上,煞白高原红脸蛋加粗眉,精彩纷呈。 虞初默默的收回了视线,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外经过的女郎。 嗯……眉清目秀,妆容正常,看来不是自己审美的问题。 店铺不大,这些布料不过一会儿就全部理完了。 虞初无所事事的寻了个地儿坐着打发时间,时不时看着门外经过的往来人群。 直至下工,也没有客人找上来。 待她下工准备离开之际,瘦高的小王也来了,经由她的时候,冲着她一笑就进了铺子。 走出不少距离后,脑中不知怎的忽然一个激灵,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发现这绸缎庄的大门已经合上了。 可她分明记得白日里,她问过芸娘,明明夜里也工作,可如今怎的关上了门。 虞初紧着眉头,随手拉住了身侧的一人,笑问道:“这位兄台,您可知道那家铺子夜里可否开门迎客?” 被拉住的是个儒雅的男子,他急色匆匆的拂去虞初的手,这才扭头顺着虞初的视线看去,见是哪家铺子后,奇怪的看着她:“你是说那家绸缎庄?” “嗯,是啊!这位兄台知道那家铺子?” “自是知道,”男子轻咳一声,上下扫了一眼虞初,目光在她身上的麻布衣料顿了顿,笑容不变,继续说:“这位姑娘不是从外地来的?” 虞初奇怪的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又看了眼路上来来往往的女郎穿着,自觉没有什么特殊点,怎么都这么认为。 男子见状,了然一笑:“姑娘若是外来人,不知道那家绸缎庄倒是正常,那家店啊虽说是卖布料的,不过更多的是做些死人的生意。” “死人?”虞初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粉粉嫩嫩被胭脂晕染的看不到一丝青色,瞬间放下了心。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死人的什么生意?” “还能有什么生意,无非就是寿衣罢了,这铺子啊,也算的上晦气了,顶多也就骗骗外乡人去买,咱们本地人谁乐意去啊。” 男子说完,见虞初愣了愣,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便抽袖离开了。 虞初一脸茫然的回了宅子,借着月光,看着清水里的自己,即便是在黑暗中显得模糊的水面,也能清晰得看出泛青的脸色。 相较于昨日,她的脸色越发的青,就连黝黑的瞳孔边缘都无意识的朝着眼白的地方扩散了。 脸色还能遮掩一二,可瞳孔怎么遮掩?方才在店铺前察觉到的异样,莫非就是自己对死亡气息的直觉? 虞初揉了揉眼,叹了口气,踏进屋内,刚想着上床,余光忽然瞥到了衣柜内的匣子——那是装着狐狸的匣子。 说起来,她脸上的变化好像是因为将狐狸藏起来后才发生的。 虞初抿了抿唇,在衣柜前站定了会儿,这才伸出手打开了匣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觉得这一身的狐狸毛又变得暗淡了不少。 她捧起狐狸,迟疑了片刻,将其放回了自己的枕边。 她总觉得这狐狸身上沾染的气息有些熟悉,先将它放在身边一夜,若是没有什么变化,在放回去便是。 翌日,虞初一脸差异的对着铜镜,摸着自己的脸,僵白的青色肉眼可见的消退了不少,就连手,都隐隐恢复了一丝莹白。 虞初看了眼枕边的狐狸,看着那身简笔画越发的虔诚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给它点上香。 少量地沾了些胭脂将脸色润红,这才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她到铺里的时候,老板娘依旧在画眉,小王依旧不在。 想起昨日问的那人,心中不免有了些警惕。 她整理着莫名其妙有些散掉的布料,状似不经意问道:“昨日我走后,小王来接工了吗?” “那是当然。”芸娘瘫了瘫手,摸了摸下巴,斜眼笑道:“这孩子年轻力壮还能熬,算是个不错的苗子。” 至于是什么样的苗子倒是没有详细说了。 见芸娘仍然是闭口不答,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问不问,毕竟只要芸娘不拖欠工钱,做不做死人的生意,对她来说并无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看了看藏在衣袖下的白中泛青的肌肤。 眼下她身上残余的一些死尸症状也逐渐在消失,就算芸娘常年与死者接触,料想也发现不了自己的异常。 思及此,虞初稳了稳心神,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她没听过,闭上了嘴。 时间不知不觉的中一点一点的逝去,外面的天色一个不经意间陡然变阴了下来。 没过多久,青石台阶上出现了稀稀落落的水滴。 街巷上的人一声声惊呼下,以袖遮头,凌乱的脚步声渐起,不消片刻,街巷上便空余一人。 虞初搬了个小矮凳至门口,出神的看着门外的雨帘,一场雨将本就古朴的建筑重新刷新,刷去了尘埃,露出蹭亮的砖瓦。 视线里的景物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浅纱,朦胧淡雅。 “怎么样,咱们这青竹镇景色不错吧!” 虞初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不错!”毕竟上辈子就连古镇都充斥着现代的商业气息,自然也没有如今的景色。 芸娘转动着手中的毛笔,视线慢悠悠的打量着这个姑娘。 这些年来,她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不在少数。穷人家的女儿稍有姿色不是被卖给富贵人家做妾,就是自幼出来找些活贴补家用。 这类姑娘手上大多有厚茧。 可这姑娘不禁手上毫无茧子,容貌也算是个小家碧玉,清秀之姿,瞧上去就知道应是个落魄的闺中小姐。 性格倒是个沉默寡言的,做事也认真。 不过来了这么些天,倒是不曾听到她谈论有关于父母的任何事,下这般大的雨家中竟也没人来送把伞。 莫不是个父母双亡的落魄小姐? 芸娘眼珠子转了转,舔了舔唇,挽起笑容,轻声道:“小初刚搬来不久,家中的一些家用置办得如何?” 虞初察觉到身后莫名的视线,犹如被蛇盯上一般,惹出一身寒意,出神的眸子瞬间回过神,头也不回,警惕道:“有劳芸娘挂心,家中一切尚可。” 芸娘的眸子一弯,笑道:“我倒是有一笔来钱快的活,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小初感不感兴趣?” 钱? 虞初想起家中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沉默了片刻,视线从雨中收回,朝着坐柜上丰腴的少妇看去。 “我不做丧良心的活。” 芸娘捂住轻笑出声:“瞧你这说的,你把芸娘我看成了什么人!” 话落,见虞初脸上的认真,连忙正了正神色,这才缓缓道来:“我也不瞒你,你来了这么些日子,想必是从哪里已经听说了我这家铺子的额外生意来源了吧!” 见虞初点了点头,她又说:“说实话,这几日附近死的人有些多,我这边单靠小王一人着实有些忙不过来,若你不介意,可愿同我等一起做些亡者的生意?” “具体是做些什么?” 芸娘眼神一亮,见这姑娘没有立即拒绝,便知有戏,虚假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缝制寿衣,敛尸、埋尸、烧尸……”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其脸上并无抗拒之色,话语中不知不觉亲昵了许多。 “这些都是需要我们做的,酬劳自然也不少到哪里去。你初上手,小王会陪同你一起,带你熟悉了之后,便可一人一单。” 虞初点了点头,说实话,这工作与她前世并无差别,唯一区别的恐怕就是多了一项做寿衣的要求。 她张了张手又重新紧握起来,没有一点疏松骨质的咔咔声,这几天,手掌的灵活程度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水平,寿衣……应该不成问题。 想清楚后,她抬头,黝黑的瞳孔盯着对方煞白的脸庞,抿了抿唇,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点:“银钱怎么算?” 芸娘一愣,方才见虞初低着头沉思还以为她不会答应,毕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落魄小姐,不曾想,竟是这个问题。 忍不了哈哈大笑几声,见小初脸上的诧异,连忙矜持的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道:“一单五两银,您看如何?” 按照她现在的银两,五两银得需要她干两个多月的活,虞初默默的算了算,冲着芸娘点了点头。 芸娘还没高兴的起来,又听到一句:“那我整理布料的每月二两银可还给我?” “自然自然,”芸娘眯了眯眼,笑呵呵道:“埋尸之类的自然是夜里干,白日里你正常来铺里接待客人便是。” “那好,我干!” 反正和上辈子的活差不多。 “好!” 一声落下,铺内随即响起一阵笑声消散在雨帘里。 第四章 夜幕渐临,小王照常走进铺内,顺手锁上门后,一转身,便瞧见芸娘带着新来的姑娘坐在后院,面前是一堆素色的布料。 旁边的地面上,还摆放着寿衣的样衣。 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他傻愣在原地,无措的眼神看向芸娘,支支吾吾道:“芸娘,这是?” 芸娘瞧见自家侄儿来了,丢下虞初,笑着迎上来,拉着侄儿的手,推到虞初的身旁坐下,笑眯了眼。 “我瞧着你近日来消瘦的很,许是忙不过来,特意给你招了一个新人,你好好教教人家,这夜生深了,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叹了口气:“若我有小初那般的光滑的肌肤,倒也不用到点就睡了。” 说罢,也不等二人有反应,径直回了房。 小王还是第一次和女子近距离接触,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红,说实话,他也第一次看见有女子愿意做这些。 “今日只要做好寿衣就行了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小王脸上的红晕稍褪,他看了眼虞初手里做的半成品寿衣,布料缝合处的针线歪七扭八。 他沉默的接过来,拉扯了几下,将寿衣展开后,方才发觉这寿衣的两只长袖一短一长。 虞初一愣,也没想到会成这样。 双方沉默间,小王显然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女子的针线会如此特殊,为难道:“今日只做一件寿衣,我昨日晚间的时候已经将今日的分量做完了。” 小王放下虞初做的寿衣,从带来的包裹里掏出自己制成的寿衣:“寿衣是个手艺活,你若有空挑些碎布料练手便可,眼下还有逝者等着我们去处理。” 虞初点了点头,看着小王收拾完包裹,又从库房里拿上两把铲子,一把油柴,牵着一头驴拉的板车就出来了。 虞初迟疑道:“就带这些吗?” 古人埋尸不是很讲究风水的吗,她还以为对方起码会拿个罗盘什么的算算风水呢! 小王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道:“我们接的生意大多都是横死或者有辱家门,不肯收敛进祖坟的亡者,那些个人家抓紧着埋人,并不忌讳这些。” “当然,必要的往生经还是要念的。” 小王推开门,让虞初在前举着火把,一边牵着驴,一边说:“到底是晦气之事,芸娘会看些面相,只会挑些命硬的人招揽其下。” 说着,他侧过头看了眼虞初,显然也不明白这般瘦弱的姑娘命里怎么会带着硬。 察觉到身侧的目光,虞初淡定的举着火把走在他旁边,内心忍不住吐槽。 能不命硬吗,死了一次还活在了死人身上,她看这天底下命能硬得过她的屈指可数。 不过她当然不能告诉小王,闻言不动神色的转移话题:“你既是芸娘的侄子,为何你不唤芸娘婶婶?反倒是直呼其名?” “啊这……”小王停顿了些许,犹豫了会儿,才说:“我并非是芸娘的亲侄,只是远房表侄罢了,数年前,家乡闹洪灾,父母都逝去了,这才来投奔芸娘。” “芸娘不乐意被人喊婶婶,讲她往大了的喊,因而我一直唤她为芸娘。” 二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谈这话,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处郊外。 黑暗中的森林宛若被吞噬一般,一眼看不到底。 虞初对这处野林可谓是在熟悉不过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里。 她一个愣怔,见小王脚步不带停顿径直往里闯的模样,想到她曾瞧见的那股血色蔓延的惨样,她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小初?”小王脚步一滞,疑惑的看着她。 里面指不定有猛兽,她想说这句话,可下一秒,她看着对方除了疑惑别无其他的神色。 转念一想,这件事恐怕是做了不止一次了,若是有猛兽早出事了,可他如今还活着,相比是没事。 思及此,虞初松开了手,缓缓摇头道:“无事。” 小王见状眯了眯眼,笑道:“小初可是被这里吓到了?” “吓到倒不至于,只不过为何我们不去接尸,反而跑到这里?” “我方才不是说咱们大部分接的都是因为一些不光彩的事而逝去的人吗,那些人家也不希望我们知道这些具体哪家的丑事。” 小王顿了顿,见虞初面色不变,继续说:“他们便约好将尸体丢在这片林子里,后续便由我们接手处理。” 话音刚落,他就指着不远处草丛里露出的一角草席,示意虞初看过去。 “我们今日要处理的就是那具尸体了。” 虞初扒开草丛,一个被麻绳捆扎的紧紧的草席就这么横躺在理由。 虞初与小王合力将其抬上驴车,看着小王牵着驴走的方向离自己清醒的地方越来越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间问:“不是要找个地方埋起来吗?前方有什么埋葬地点吗?” 小王摇摇头:“前方倒是有一处荒废已久的乱坟岗,不过旧时战乱年代时,常有死尸丢弃在那里无人处理,久而久之,那片林子里都被瘴气笼罩了,去不得。” 瘴气? 虞初一愣,可她分明看到那四周还有不少新鲜腐烂的尸体,怎会无人去? 这与小王所说的完全不一样,这异常她并没有说出来,只附和着应了一声。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 “芸娘买下的山头。” 山头?虞初皱了皱眉:“莫非是因为埋尸专门买的头?” 小王没想到虞初这般聪慧,一猜即中,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看着小王始终笑着的脸,这几日被自己特意忽视的细节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旁人所忽视的妆容怪异的芸娘,竟从未有人提醒过她,为了埋尸专门花了一大笔钱购置的山头,而她的侄儿谈及死尸一脸的笑意。 思索间,虞初也终于看到了小王口中的山头了。 与猜想中一片荒芜的坟地不同,此处竟载满了树木,不少树枝上还垂挂着不知名的果子。 一颗颗如大拇指那般大的果实,呈现一种鲜红的色泽,若不是那果实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她差点以为这是樱桃了。 愣神间,就听见小王对着她说:“今日你第一次来,你便在旁边看着就好!” 虞初停下欲要向前的脚步,驻足原地,看着小王挑了其中一棵未长果实的树下挖出了一个深坑,又将抬下的草席收起,露出草席下煞白干瘪的身躯。 而后带上了毛皮制成的手套,将尸身一把推进了坑中,又将带来的寿衣丢进去,深深的将其埋进坑里。 待完成这一道工序后,一段低吟的经文便从小王的口中呢喃而出。 就在虞初紧皱着眉看完,小王收拾工具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她这才出声:“你们是在用尸体浇灌这些树?” 话音刚落,一股带着寒意的风卷席着林间特有的湿气吹袭而来! 身体也逐渐变得寒冷,唯有火把的热度一点一点的传递到身体里,驱散了一片冷意。 清冷的银辉下,她看着前方高瘦的身影一顿,投射的阴影逐渐变得扭曲。 她看着对方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了起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这些是委托方与我们契约的内容,小初你只需要埋尸便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许是作为死人再次复活,即便是在夜间,她也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状态…… 包括身侧的异常…… 更何况暗黑的环境下更容易使人露出破绽。 她的目光缓缓落到对方诡异的影子上,似人非人,似物非物。想到自己复活后身体的异常,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猜测。 可随即又是一阵胆寒,这个世界…难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什么异物存在? 虞初默了默,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试探道:“你和芸娘……莫非不是人?” 小王歪了歪头,清秀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疑惑:“我们确非人,可你…也并非是人,为何会对我们如此惊讶?” “嘭嘭嘭……” 虞初脸色大变,猛的后退数步,只觉得许久不曾活跃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强烈的刺激让她的瞳孔无意识的占据了整个眼眶,一股令人心惊的深渊气息逐渐侵占了这一片林子。 小王察觉到这一抹气息,阴沉的面孔陡然变得惊愕,盯着虞初的目光久久未曾动弹。 半晌,强压下,他的气息逐渐不稳,慌忙间,他连忙举起双手,艰难开口道:“小初,你先别激动,我与芸娘对你并无恶意!” 说罢,似是为了让她相信,一个眨眼的功夫,高瘦的人影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一只有着细长身体的黄色狐狸陡然出现在原地。 虞初一愣,下意识的睁大眼,愣神间,她的瞳孔也逐渐恢复了原样。 她迟疑的走上前,看着那在原地舔舐毛的狐狸,沉默了片刻,问:“你……是小王?” 狐狸瞥了一眼她,张了张嘴,熟悉的人声从那嘴里飘出:“是我!” “所以,你们到底是谁?这片林子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没了那令人心颤的气息,狐狸转了转眼珠子,一下子又恢复了小王瘦高的模样。 他边将散乱一地的东西收起,边解释道:“我先前并未骗你,只不过我们并非是人罢了。” “我们于市井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害过人,所以你不必担心。” 小王收拾完,刚想喊上虞初下山,就见虞初盯着树上的果实看,他笑道:“这些果实吸收人的血肉为养分,体内含有剧毒,为精怪所好,虽然不知道你真身为何物,但还是不要轻易触碰它的好。” 虞初闻言,转身笑道:“芸娘知道你和我出来一趟,把铺里的秘密都透出来了吗?” 小王挠了挠头:“芸娘既然让你与我参与埋尸,想必也没想瞒着你。” 虞初举着火把走在小王身侧,闻言顺势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人的?” “其实第一日你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我们狐狸的嗅觉交于普通人都要灵敏很多。能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 小王摸了摸鼻子,忆起初见那日,他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在镇上看见他们的同类呢,就是太瘦了,比他逃荒时还要瘦上一圈。 虞初闻言抬起手,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哪知一点味道都不曾嗅到,恍然间忽然想起,这具身体的嗅觉还未恢复,自然是嗅不到味道的。 她迟疑道:“我身上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莫不是什么腐朽腐烂的臭味?想她一个天天勤洗澡的人竟不知道身上有这种味道! 小王扭头看过来,一下子就知道虞初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摇头:“小初你别误会,初见之时你身上只是有一丝亡灵的气息,不过不知为何,第二日之后你的气息便于常人无异了。” 虞初淡淡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相顾无言,趁着夜色正浓,一路踏着银辉回了铺里。 小王将东西尽数放回仓库内,将门锁上,转身看着虞初:“小初你先走吧,今日很晚了,明日一早你还得上工呢!” “那我明晚还需要同你一起去吗?” “不用,明日没活,你也好生休息休息,若是有活,芸娘自然会通知你的。” 告别小王后,回了宅子的首要任务就是将三炷香点燃。 躺在打捞上来的冰凉刺骨的井水中,她想起小王的话,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体。 一开始到处是暗沉的淤青已经消失了不少了,随着她的苏醒,心脏的跳动,生体的各项机能也在逐步恢复着。 想来小王指的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机吧! 不过脑海中浮现出那一身黄色皮毛的狐狸,忍不住扶额叹了一口气。 本来穿到这里就已经是奇迹了,还以为这里就是纯纯的古代,这下好了,精怪都给整了出来。 里的人不是手握剧本,就是开金手指。偏生这些她一个都没有,还是得靠自己。 虞初洗漱完,看着这几日因忙着找活养家的缘故,还未来得及整理,导致杂草丛生的院子,心一哽,一股悲伤慢慢的浮现在心头。 穷,是真穷! 穿着一身薄衣的虞初坐在床榻上盯着钱袋子里最后一枚铜板,看着陷入暗黑的屋子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许是身体死过的原因,她在黑暗中看东西一清二楚,倒是给她省了一笔香烛钱。 临睡之前,虞初一手攥着铜板,一手无意识的摸了摸枕边柔顺的狐狸毛。 眼睛闭上之际,脑中迷迷糊糊想着:这狐狸毛好像比前几日要柔软了些。 第二日,身上仅仅只有一文钱的虞初腆着脸寻了自家老板娘提前预支了一月的工钱。 在老板娘似笑非笑的煞白妆容下,虞初淡定的将讨过来的银钱塞进自己的钱袋子。 自此,虞初便干起了白日打打杂,补补眠,晚间干起了杀人埋尸,哦不,运尸埋尸的勾当,顺便赚赚外快。 小王站在树下,手撑着铲子喘着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望着身侧数十具尸体,又看了眼干的起劲却又一身清爽的虞初。 即便看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仍然忍不住心中的羡慕。 “小初?” “嗯?”听到呼唤的虞初头也不回,闻声应了一声。 “你真的不说你的真身是什么吗?真的不是什么冷血类的精怪吗?” “我真身就是人。” 小王尬笑几声,眼珠子溜溜的转,凑近虞初身侧,小声说:“芸娘不在这里,你就与我单独说,我不告诉别人。” 虞初一脸黑线,一把推开贼眉鼠眼的人。 “嗯,其实我是蛇。” “罢了罢了,你不说定是有苦衷,我们狐狸自是个体谅别人的人,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小王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落寞的回了自己的坑位埋起尸。留下一脸无奈的虞初继续刨坑。 这段对话,小王和芸娘已经和她重复了无数遍,几乎每天来一遭。 说起来源,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即便干再多的活,脸上也不见得有汗水,身体更是干爽的很。 芸娘之所以不信她是人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据她说,修炼高深的道士或者和尚到了一定境界,也具有这样的体质,可她除了这点,身上却无一处高深的模样。 她更像是生来就是这般的体质,这才让他们总觉得她是冷血动物变化而来。 趁着夜色尚黑,虞初二人麻溜的拖着板车回了铺里。 一进后院,就看见四只毛色各异的狐狸趴在桌子上的四个角,面前堆着吊牌,激动的狐言狐语。 虞初习以为常的略过它们,准备收拾东西下工。 哪知刚出库房再出来,四只狐狸已然消失不见,一美貌妇人代替了其中一个狐狸的位置,轻晃着一把团扇,懒洋洋的看着她。 “小初最近可是得了什么保养秘方?怎的这脸蛋越发的嫩了?虽说长的没我们狐族好看,可这肌肤倒是远胜我们!” 虞初从芸娘手中接过埋尸钱,闻言暗暗叹气。 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脸上的青色面容已经趋步恢复了正常人的脸色。 不必遮掩了,又给自己省下了一笔胭脂钱。 与此同时,芸娘总认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秘方,逮住自己就问上一问。 虞初扶住额,抬眸看向自家这老板娘,卸下妆容的芸娘面容貌美,红唇粉脸,媚眼如丝都不为过。 白日见人时却不知为何将自己化成了一个白无常的模样。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芸娘真容时,她诧异的问过,第二日换来的是更为煞白的妆容,从那厚厚的粉下,她依稀能瞧见其本人由内而外的满意。 从那一刻,她算是知道了老板娘的审美异于常人。 眼下察觉到芸娘眸中的实名羡慕,她眼角抽了抽,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可能是因为夜里埋尸,受到了月光的滋养吧。” 芸娘闻言,一脸失望的盯着皎洁的月亮,道:“我这几日想来想去,觉得你说的对,因而才省下我的睡眠时间,可我为何接连着晒了几日都不曾有变化。” 虞初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临走之时秉着有问有答的礼节,继续重复道:“体质不同,效用不同,芸娘许是要更长的时间。” 说罢,留下一脸哀伤的狐狸精,收起包裹就回了宅子。 宅子的变化不大,倒是当初圈养的小鸡都被她给放了出来,没有时间去处理的杂草倒是在鸡嘴下,被迫无奈啃的七七八八了。 一眼看上去,空空荡荡,不过起码清爽了不少。 回了屋,照例给墙上的画烧了三炷香,而后回了自己的房,拖出床榻下的木匣子,匣子内赫然是一张百两的银票,她熟视无睹,掏出钱袋子里的银两丢进去。 做完这些,她才一脸慈爱的看着木匣子里的孩子重归黑暗。 洗漱完正准备入睡的时候,余光中忽然闪过几缕狐狸毛。 虞初一惊,死去的狐狸掉毛了? 一想到这世界的部分人不是人,东西不是东西的,虞初一个抖擞,忙不迭爬起来。 枕边的狐狸白又软又香,虽然还是干瘪瘪的,不过在她的梳理下,毛发变得又顺又亮。 虞初迟疑的伸出手戳了戳,一个指尖下去瞬间陷入了毛发里。 看着毫无动静的狐狸,她放下心,准备躺回去。 岂料刚躺下去,不放心又侧头看一眼狐狸的虞初,眼眸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银白的瞳孔。 !!! “嘭!”虞初上半身立马从床上弹起,愣愣的看着床架子反应了片刻,这才僵硬着扭着脖颈,侧过头去。 狐狸还是刚才的那个狐狸,姿势也是刚才的卷缩姿势,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那双睁开的瞳孔。 狭长的眼眶周边泛着红,银白色的瞳孔水润润的盯着自己。 一小团卷缩在一起的毛绒绒睁着水润润的眼眸,可怜兮兮的模样猛的撞进她的心尖上。 虞初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狐狸圆润的鼻头,一股温热的潮湿气息扑在手上,很微弱,很轻。 她快速的收回了手,抿了抿唇,试探的唤了一声:“你会说人话不?” 第六章 寂静的房内,只能听到一轻一缓两道呼吸声。 虞初等了许久,期间一直注视着银白色瞳孔,试图让对方露馅。 僵持之下,只见那双狭长的眼眸眨了眨,一层薄雾隐隐笼罩了那双银白色的瞳孔,似是委屈一般,抖了抖毛绒绒的耳朵,发出了一声弱小的“嗷嗷”叫声。 旁的女子听到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怕是心软的都要化了。 可常年与死尸打交道,再被铺里那两只狐狸精吓过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她这颗小心脏可受不了再来只狐狸精。 会说话不要紧,是个动物都会说话,只要不是人话就行。 虞初瞥了眼小狐狸,见其眼泪汪汪,尴尬的轻咳一声,反省了一下,不该凶一只无辜小动物。 她顺势捧起小狐狸放在枕上,趴在床榻上打量起来。 卧在枕上的小狐狸只有她的两只手掌大小,有着雪白的毛发,漂亮的瞳孔,尖而长的嘴,似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大而漂亮的毛绒绒的尾巴偷偷的卷起盖住了一大半的身子。 虞初一愣,透过毛绒绒的尾巴,仍然能察觉到对方再看着她。 目光不含恶意,只有单纯的喜爱和好奇。 她的眸光微暖,笑道:“想来你也与我同样幸运,也算是从死亡中走过一回。” 她试探性的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发,见其不抗拒,尾巴甚至隐隐有一种要将她的手包围起来的模样。 手腕处时不时被扫过,若即若离,似是被羽毛拂过,令人心痒。 虞初眯了眯眼,轻轻的抚摸着小狐狸,忽然想到什么,手中的动作一滞,猛的睁开了双眼,看向小狐狸。 似是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手腕上的痒意一停,不知何时摇晃着的小脑袋一僵,茫然的眸子对上了她。 虞初歉疚的看着它,安抚性的揉了揉它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捡你回来的时候你气息已绝,倒是不曾看过你是公是母,如今你已活过来,总得给你取个名啊!”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手下的毛绒绒瞬间受刺激一般炸开了。 虞初蹙着眉,用劲压住小狐狸,诧异道:“这世间的狐狸莫非人性的很,虽不会说人话,但是能听懂?” 感叹间,不知道是不是小狐狸刚醒来累了还是疲于反抗,没多久,手掌下的小小的身躯又软塌塌的扒着她的手。 粉嫩的肉垫死死的贴着她的手,一双狭长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变圆润了不少。 漂亮的银白色在她的视线里仿若会发光一般,亮亮的。 虞初独自乐了会儿,一边上手费力扒开小狐狸遮掩的尾巴,一边轻笑出声:“小狐狸乖乖啊,姐姐就看看你是公是母,好给你娶名儿啊!” 伴随着一阵细若蚊声的“嗷嗷”声,虞初总算是看到了想看到的。 嗯……… 这么容易害羞还以为是个小公主,没想到却是个腼腆的小男孩。 虞初愣神间,眼前的视线瞬间被替换成一片白茫茫的绒毛尾巴。 她连忙撒开手,就见小狐狸跳下枕头,一溜烟躲到了枕头后面,只露出了半条尾巴在外面轻晃。 她笑了笑,随即陷入了沉思:“既然是公的,还这么白,又这么好看……” 说着这里,她顿了顿,余光瞥向露出耳朵的小狐狸,眸子一弯,又立即克制住笑声,继续说:“那就换作白银好了。” 此话一出,那双露出的耳朵肉眼可见的抖了抖,整只冒着粉色的狐狸也跟着慢慢的踱到了虞初的手边,大大的尾巴就这么缠上了她的手腕晃了晃。 “看来你倒是很满意我取的名字啊!” 虞初唇角一弯,抱着小狐狸往枕头边放,又掀起被褥的一角盖在它的身上,见其安安分分,乖巧的躺在卷缩在被褥里。 虞初满意的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没过多久,身体自然而然的睡意便涌了上来。 眼睛闭上之前,她好像看见了狐狸站了起来,跑向自己。 还未来记得细想,就陷入了睡眠中。 翌日伴着窗外的鸡鸣,虞初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临走之际,望着院里乱跑的小鸡犹豫了会儿。 白银那么小,应该还不会抓□□? 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放心的返回屋子,丢下五颗剥了壳的鸡蛋在屋内的盘子上,这才出了门。 绸缎庄内,虞初心念着养狐狸一事,眸光不自觉的看向了芸娘,暗自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和各个喜好。 妆容? 小狐狸公的,不喜欢。 吃的? 就芸娘爱喝酒吃鸡的模样,鸡可以,酒不行。 在芸娘转头又一次对上虞初那专注黝黑的的瞳孔时,她挑了挑眉,挤眉弄眼,对着虞初就抛出了一个眉眼。 “小初…这是喜欢我的表现?” 虞初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将屁股下的椅子换了个位置,正面朝向大门,心底又开始盘算起来养狐狸的费用。 一算下来,又是一笔不少钱,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那些个家底又得掏出来使了。 想到这里,虞初不禁忧伤的看着门外走走停停的车夫走贩。 直到下工之际,她收拾包裹之时,才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们狐狸自小是怎么被养大的?” 芸娘皱眉眉正低着头摆弄账簿,闻言顺口道:“我们啊,我们狐狸自小就是散养长大的,随便养养就能活。” 说完后,芸娘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问题,诧异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良久,对方迟迟没有回答,这才疑惑的抬头看去,眼前空空荡荡,除了自己,那还有人! 虞初黑着脸走在大街上,将要准备给小狐狸的东西一一买好,这才回了宅子。 推开门的一刹那,虞初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 院里叽叽喳喳的鸡一动不动的缩在一个角落里,安安分分的蹲着。 今日也没有一地乱喷的白色点点。倒是比以往出奇的干净。 要不是这长的狗啃一样的杂草和熟悉的屋子,她差点就要关上了眼前的门。 怀着纳闷回房,将东西随手放在桌上,掀开床幔,就见一团子似的小东西乖巧的窝在枕边,一见有动静,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眼巴巴的就看了过来。 虞初心莫名软了软,心一狠,手从干瘪的钱袋里掏出来,抱起了小狐狸。 小狐狸才醒来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跳到桌面更是吃力的很。 被她抱着喂了些鸡汤和炖烂的鸡肉也安静的很,不闹腾,倒是好养。 虞初悠悠的叹了口气,瞅了眼桌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心中要赚钱攒钱的想法越发的浓郁了。 怀中的小狐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仰着脑袋,轻轻往上拱,贴着她的手蹭了蹭。 越发柔软的毛发蹭在手上好像陷入了云朵一般令虞初舒服的眯了眯眼。 就这样,自小狐狸醒了后又过了半月左右后,一人一动物之间的关系也跟着突飞猛进。 只要虞初在家,小狐狸总会寻到她所在之处,然后用毛绒绒的毛发蹭着她,黏在她身边。 好在她外出之时,小狐狸不会死缠着她,而是窝在房里乖巧的目送她出门。 这日,虞初照样守在门口发呆,仍由背后这所谓的外地来客小声交谈着布料的好坏,忽然听到柜台处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她偏头看去,却见芸娘翘着兰花指,捏着手帕冲着自己招手,就好像她前段时间路过花楼时看见的老鸨一样。 她忍了忍,走上前去,知晓芸娘是有要事唤自己,压低了声音问:“芸娘唤我可是晚间又有什么委托?” 芸娘眯了眯眼,凑到她的耳边,轻哼道:“是有一笔大生意,不过这事得你一个人去,小王他去不了。” 虞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问:“为何?” “唉,这次死的人是个大户人家里的小姐,据说是因为死的不光荣,那家老爷想要将人扔去乱坟岗,夫人苦苦哀求,才同意让我们接下处理后事。” 芸娘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又道:“不过那户人家家风较严,即便是死去的女子,也需得女子去处理她的后事,不得让男子去触碰那小姐的身躯。” “不过因那户人家的女眷一个都不敢碰尸体,所以此事,你还需要亲自去一趟那户人家,将尸体运出来。” 虞初点了点头,听到大户人家,下意识问:“这好说,那这次银钱呢,多少?” 芸娘闻言白了她一眼,嗔道:“你这姑娘,虽说不是人,可怎的学了人一身的铜臭味。” 虞初面无表情道:“若是你将你的钱财都赠予我,我倒是不介意披一层狐狸皮,与你同类。” 芸娘一哽,哼哼唧唧道:“若你这次成了,少说也有五十两,不会少你一分钱!” 五十两,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 自己辛辛苦苦早出晚归,还接外快的情况下,存款也不过四五十两银。 虞初眼眸一亮,欣然接受。 正要往回走,坐会自己的小矮凳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压的极底的声音。 “你别怪芸娘我不提醒你,那大户人家之所以不敢碰尸体,据说是那小姐死相极惨,你可得做好准备。” 第七章 上辈子在殡仪馆内什么样的死状没见过,虞初虽点头示意,却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傍晚时分,她与小王兵分两路,小王照常去郊外运尸,而她则根据芸娘在纸条上写下的地址寻去。 一路上因不熟地形,走了不少岔路。好在兜兜转转终于赶在夕阳落尽前到了府上。 准确来说,是到了这大户人家的后门处。 她到的时候,一名小厮满脸焦急的不停的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瞧见她来的时候,神色先是戒备,待虞初出示了手中的拜帖以及身后的驴板车时,他那紧皱着的五官顿时一松,神情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 小厮迎了下来,快速的瞥了一眼了贴上的名号,确定是夫人请来的后,领着虞初急匆匆地就往里走,边走边念叨。 “眼看太阳下山,你怎的才来?老爷可是急的不得了!再晚来一会儿,你们这生意怕是就要吹了。” 虞初笑道:“我只道是一个大户人家,却未曾料到这府上竟建立在如此清幽美景之地,来的途中愣了许久,心神径直被这美景吸引住了,这才耽误了时辰。” 话落,见这小厮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脯,脸上甚至有些自豪,虞初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拖了拖手,继续说:“若是老爷夫人生了气,还望这位兄台多多美言几句。” 那小厮闻言,大笑了几声,仰着脑袋乐滋滋道:“咱们府上周围确实是美景,头一次来的人确实不曾见过这般好美色,倒是怪不得你,至于夫人老爷虽急了点,但也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你直接干你的事儿便是。” 虞初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接着那小厮又开始介绍起了府内造景请的是名人工匠,又是如何打造的。 虞初浅笑着一句句附和,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一处种植着各种名贵兰花的院子。 而一路上侃侃而谈的小厮则在院外停住了脚步,耳畔的聒噪刹那间就没声了,头颅低低的,一双眼睛只顾着朝鞋尖看去。 虞初一愣,刚想问什么,就听小厮绷着脸,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颤意:“小姐就在里面,师傅你进去吧,夫人应该在里面候着你。” “你不进去?” 小厮闻言,瞳孔一缩,慌忙抬起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要是进去了,夫人会命人将我打出来的,还是您去吧!” 虞初盯着他,见其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怖的画面,一张脸上因强烈的拒绝而变得扭曲了不少,她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小姐当真死的那么惨? 虞初揉了揉眉,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一下他,可见他迟迟沉浸在恐惧中,虞初无奈之下也只能丢下小厮,犹豫了片刻,牵着驴板车自行进了院内。 待她看清里面的场景时,不由得一震。 方才从外面朝里面匆匆一瞥,入目是一片美轮美奂的花海,可眼下才发现本该是蓝色亦或者是粉色的兰花,此刻无一例外沾染上了一片血色。 就连芳香的青草地都成了血红色。 而一片血色花海中,站着一名挽着妇人髻的纤弱美妇正捂着帕子,肩膀一怂一怂,伴随而来的是压抑住的哽咽声。 虞初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信纸,小心避开地上随处可见的血迹,来到了美妇人的身侧。 顺着美妇人的视线垂眸看去,血泊中心赫然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无脸尸体,整个人皮似是被人扒开了一样,残忍至极。 幸好她恢复后的嗅觉始终要比旁人弱,这嗅到若隐若现的铁锈味。 虞初驻足了一会儿,见这妇人迟迟不语,眼看天色暗沉下来,她拧了拧眉,准备开口打断这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时。 美妇人忽然止住了声,似是才察觉到身侧有人,连忙抹了抹眼泪,轻声道:“你可是芸娘派来的收尸人?” 虞初微微颔首,指向停在一旁的板车示意道:“天色渐晚,还望夫人尽早让我带走小姐的尸身,避免因此让府上引来晦气。” 无论古人还是现代人,对晦气一词大多避之不及,本想安慰安慰夫人,可为了尽早干完活回去捧着香喷喷的狐狸睡觉虞初狠了狠心,直接道出了这个词。 不出意外,美妇人闻言神情一变,随即哭泣声隐隐又有了要开始节奏,不过在虞初试图靠近的时候,倒是自觉的朝着边上让开了道。 这倒是方便了虞初的动作。 虞初套上一层油纸衣,随后又从板车上拿出一张草席,目不斜视的将血肉模糊的尸体卷在其中,麻绳一捆,就拖拽到板车上。 随后转身看了眼美妇人,点了点头示意一番后,也不管那妇人是何表情,牵着驴子便离开了院子朝着后门走去。 路过院门口时,忽然听见一声声的呕吐声,她下意识的侧头看去。 不久前还惊慌的小厮此刻颤着腿一脸恐惧的看着自己这边,眼白一番,直接倒地晕了过去,唇角还残留一丝呕吐残渣。 这小厮又是看到了什么吓成了这样? 虞初拍了拍驴屁股,示意其继续往前走,自己来到了小厮的方位,疑惑的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去。 没了全身皮的脑袋上一双漆黑的空洞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虞初抿了抿唇,淡定的上前扯了扯草席,又扯了跟麻绳,将草席头子捆成一个揪揪,将里头那玩意尽数遮掩住,确定看不见后,这才重新回了驴子的身侧。 这大户人家的院子着实有些偏僻,带着驴走了约莫好一会儿,月亮已高挂空中,她才走了一半的路。 寂静的山林中,“沙沙”的声响不绝于耳,除此以外,便是一人一驴踩着枯叶所发出的“嘎吱”声。 平日里有小王那只唠叨狐狸倒还好,眼下安安静静的,耳边只有自然界的声音似是催眠曲一般,不知不觉中,虞初只觉得一股乏意涌上心头。 视野中的树木逐渐迷糊了起来,虞初一手牵着驴绳,打了个哈欠,安抚性的拍了拍驴,呢喃道:“驴啊驴,我闭眼眯一会儿,你先带着我走一段儿。有劳驴兄弟了!” 话落,驴轻轻叫了一声似是回应一般蹭了蹭她的手。 虞初见状满意的摸了摸它,坚持不住的眼皮子在下一刻便不知不觉中闭上了。 迷迷糊糊间,虞初只觉得自己行走在云朵之上,就连有些僵硬的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行走之间好似又回到了上辈子正常的身体里。 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一道惨烈的嘶鸣声陡然撕破了她的梦境。 虞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脖子一凉,手上猛的被溅到一股湿热粘稠的液体。 就在身体倒地的瞬间,恍惚的精神如弹力绳一般一瞬间被拉回了身体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皮颤了颤,睁开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迷糊的视线在夜色中逐渐变得清晰,率先入眼的便是倒在她身侧被砍出一片血肉的驴,虞初无意识的动了动指尖,想要去触碰。 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上不断有粘稠的液体落下,她艰难的垂眸看去。 赫然发觉自己身下已成了血泊,而指尖上的血液正是从自己上半身流淌下的血。 似是察觉到什么,虞初慢慢抬起手默向自己清凉一片的脖颈处。 指尖触碰之处,一道掀开的皮肉就这么裸/露在空气中,一股更为浓稠的血水被指尖一刺激,大鼓大鼓的喷涌在手上,没一会儿,整只手都被血色浸染了。 虞初看着自己的血手和惊人的出血量愣了愣。 脑中罕见的空白了片刻。 这短短的时间,她想过上一世的死亡,这一世短暂的复活,想过芸娘,想过小王,也想过小狐狸的喂养,可最终,她迟缓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她竟然还没死! 不该啊?她竟然还有清醒的意识? 疑惑间,虞初瞳孔一暗,忽然察觉到一抹由远及近的气息,还是一股极为浓郁的黑色气息。 电光火石之间,虞初快速的辨别了两者差距,果断往身上抹了几把血,闭上了眼,淡定装死! 好死不如赖活,就算此刻死了也无碍,起码她努力过了。 几乎在虞初闭眼的同时,一阵腥臭味迎着风伴着桀桀怪笑顷刻间包围了她。 她提着心,等了片刻,迟迟没有动静,她迟疑了片刻,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去。 冷不丁对上一双爆着眼珠子且透着阴冷的血瞳。 虞初心一抖,抿紧了唇,忽然发现近在迟尺的那双瞳孔似乎有些无神,透着一丝白盲。 虞初的心微微放下,又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那双血瞳逐渐远离了自己,怪物的全身也尽数暴露在她的视野里。 青面獠牙,五端三粗身材,尖锐的爪子下赫然提着一面带着滴滴落下血滴的完整人皮。 虞初眯着眼看到那面对着她那一面的人皮面容时,背后不禁涌上一股冷汗,这…不是方才才见过的美妇人吗! 那怪物盯着她看了几眼后,自言自语不断呢喃着走向板车:“不好不好,还是刚刚剥下来的人皮好!” 虞初惊讶于这怪物竟会说人话,可还没细想怪物口中的话。 一道清亮的呵斥声紧追着而来:“孽畜夜叉,还想逃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就见那怪物浑身一震,丢下板车,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丛林中。 紧接着,她就看到一身道袍,握着拂尘的道士如同踩了飞火轮一样急匆匆消失在那怪物离去的方向。 林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虞初大口的喘了一口气,倒在地上,迟钝的脑袋不断的闪现着夜叉,道士,人皮这三个词。 越想越觉得熟悉。 半晌,终于想起来是在哪看过这几个词的虞初心一颤,刺激过度,果断晕了。 好死不如赖活,可她在遍地都是吃人吸魂的聊斋世界里这么个赖法! 这…这…这…苟活还差不多!! 第八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初悠悠转醒之时,指尖微动,忽然察觉到指腹下有莫名异样的触感。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忍着脖颈上传来的刺痛感和冷风吹来致使的凉意,她微微低头,垂着眸向下看去。 沾满了血迹的指尖旁,一团毛绒绒的小狐狸卷缩着身子,不断的往她手下拱着,粉嫩的舌尖不断的舔舐着手上脏污的血迹,似是要帮她擦干净一般。 舔是没舔干净,倒是蹭了一身的血水,干涸后把它那一身洗的香喷喷的毛发给裹成了一个个小揪揪。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过来的,但好在没在半途中被人抓了炖汤或者当宠物去。 想到这里,就是一阵后怕,虞初正了正脸色,刚想小小的教训一顿。 就见那小狐狸站了起来,冲着她“嗷嗷”地叫着。月光下,那狭长的眸子里冷不丁滑下了一连串的晶莹剔透的泪珠子。 滑落至身前蓬松的毛发上,一路而下,在一片打结的毛发里开出了一条泪痕。 银白色的瞳孔里满是委屈。 虞初愣了愣,心一暖,探出手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笑骂道:“我还没怪你擅自溜出来跑这荒郊野里,你倒是先哭起来了。” 说罢,小狐狸似是不满意般用两只后抓刨了刨土地,随后泄愤似的转了过去,整个一毛绒绒尾巴正对着她。 虞初若不是碍于脖间的伤痕,只怕早就笑出了声。 相处以来,她一直都觉得这小狐狸虽不能变成人,但却是一只很有灵气的毛绒绒。 如此这般通人性的模样,放在遍地都是怪的聊斋世界里,倒是不足为奇了。 虞初笑了笑,抬头望向天空,高悬的月亮还在头顶上,周围的夜色同之前的并无差别。 也就是说,她并未昏睡很长时间。 她看着倒在身侧的驴和露出草席一截的尸体叹了口气,随手从内衬里扯出一块干净的布料将脖颈处的伤口捆扎上,又扯了一块绑住小狐狸的眼睛。 小狐狸察觉挣扎间,就被虞初轻轻松松的捏着后脖颈丢进了自己的包裹中,顺便松了松领口,给它留了些缝隙让其呼吸后,就背在了身前。 看着胸前不断鼓动的包裹和一阵阵的“嗷嗷”叫声,虞初无奈的拍了拍包裹里的团子,沙哑着声音道:“我不能说太多话,白银你安静些!” 话音刚落,包裹内的动静果然小了很多。 虞初放下心,这才撑在树干上站起身,一步两步缓缓地走向驴。 她伸手探了探驴的鼻息,气息只进不出,只怕熬不过一个时辰了。 驴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艰难的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圆眸,沾了血色的长而卷的睫毛下,纯真干净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手,轻轻的嘶鸣了几声。 不消片刻,坚持不到一炷香就断了气息。 虞初无意识的抿紧了唇,黝黑的瞳孔内,闪烁着从驴身上逸散出的光点,风一吹,便散得一干二净。 浓厚的铁锈味弥漫在鼻间。棕色的土地上都被染成了一片黑色。 就连包裹里的小狐也都安静了下来。整个林间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虞初捡起铲子就近寻了个芳草如茵的地儿,将伴了她一月的驴埋了进去后。 重新将草席拖拽到板车上,将两袖撸到胳膊肘处,推着板车就继续上山去。 刚靠近山头,远远的一声嗓音就飘了过来。 “小初你怎的才将尸体运来?” 小王早就在这里干完了活回了铺里,可迟迟不等虞初回来,因芸娘担忧虞初出了事,这才让他跑回来看一眼。 哪知又等了许久,就在他差点沿着芸娘给的地址去时,眼神一转,远远的看见了山下那熟悉的身影。 可带他看清虞初时,见其一身凌乱,素色的粗布麻衣上更是染上了一片一片暗红的血花,不仅没有了驴,她的身上更是隐隐传来了一股刺鼻的腐朽味。 那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是他曾经嗅到的一抹味道。 他脸色大变,颤着音问道:“你莫不是遇上了夜叉?” 虞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可见其不断凑过来的脸,鼻间轻耸着不断绕着自己打转,想到他那引以为豪的狐狸脖子,心中陡然了然。 怕是方才那怪物凑自己极近,这才染上的气味。 可想到自己猜测的人物与小王口中吐出来的人物名称一模一样,不禁迟疑道:“你刚才说夜叉?” 小王捏着鼻子,腾出一只手帮着虞初埋尸,待看清这所谓的极其惨死相,眉头一皱,点头道: “是啊,这夜叉族不知怎的回事,这一段时间忽然流行起剥人皮的乐趣,传闻别的镇上也有一两名这样惨死的闺中女子。” “幸好你长得只能算是看得过去,夜叉瞧不上!” 虞初默了默,也算是知道他与女子为何接触甚少的原因了。 她试探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燕赤霞,崂山道士,天师之类的人?” 小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是疑惑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听过的,你莫非不知道,咱们精怪行走人间,最先要提防的就是那些道士,天师装扮的人。” “至于那燕赤霞,我了解的不多,只不过道也算是人类的一员猛将,杀了不少我的同类,不过咱们这镇上偏僻的很,像他们这种人也不会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虞初看着对方不断张合的嘴,只觉得脑中有无数只苍蝇嗡嗡嗡的响。 脑中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证实。虞初看着这世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荒唐至极。 若是如此,那么她周围的一切,包括眼前喋喋不休的小王都只是书中的人物——即便从未在聊斋里出现过。 “你怎么了?”察觉到虞初陌生到令人心颤的目光,小王身子下意识的闭上了嘴,透过她的眸子仿佛又感觉到了那眸子的寒意。 虞初注意到对方自以为不动神色的后退,和那清秀的人脸上若隐若现的狐脸,猛的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我就说有点想家了。” 说罢,提起手中的铲子就开始填坑。 周身略显凝滞的气氛一松,小王顺势也跟着一起填土,余光偷摸摸的瞧着虞初。 清冷的月光下,细腻白皙的侧脸边缘泛着柔光,看不出一丝绒毛迹象,也没有鳞片,唇紧抿着,完全看不出其真身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在月光下,脸上浮现出的几缕绒毛,若是按照芸娘猜测的那般,不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者,就是天生的。 想到这里,小王顿时愁眉苦脸,对虞初口中的家更为好奇。 舔了舔唇,碘着脸笑呵呵的刚想问问,余光忽然瞥到虞初身前的包裹一动一动的。 “你这是捡回来了什么东西?”小王深吸一口气,嗅了嗅,却是一丝活物的气息都没有嗅到,奇怪道:“怎的如此奇怪?” 虞初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刚想回答,身前的包裹缝隙忽然探出了一只粉嫩的耳朵。 在小王惊愕的目光下,一个小小的脑袋冲破了包裹,一团红白相间的杂毛一下子跳进了虞初的怀里。 小王看着这无比熟悉的动物,瞧那一脸兴奋的蹭着虞初的某团子,激动得一时嘴瓢,磕磕巴巴道:“你……你竟然把狐狸当宠物!” 虞初迟钝了一会儿,看着眼前颤颤巍巍对着自己的指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王和芸娘也是狐狸来着。 她低头看了眼小狐狸,面对小王一副拐卖幼崽的人贩子的古怪眼神,黑了黑脸,解释道:“我待这只小狐狸犹如家人一般,你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与此同时,两人交谈间,尸体也处理好了。 下山的路上,经由她的一番解释,小王总算勉强相信了她的话,接下来的路程中他的眸光时不时盯着一声脏乱的小狐狸叹气。 不是在感叹她不会照料小狐狸,就是叹气小狐狸过于瘦弱。 若不是虞初在其中阻拦,她甚至觉得怀中的狐狸想要跳到小王脸上挠上一抓。 好不容易在小王的嘴碎中抵达绸缎庄。夜晚已过了大半。 虞初将板车交于小王,念及身上诡异的伤势,抱着小狐狸匆匆赶回了宅子。 先将小狐狸和自己全身清洗完毕,又将小狐狸好生放在床榻上,虞初这才坐在前不久买来的铜镜前,微微扬起头,观察着脖颈处的伤口。 夜深人静下,暗沉的室内,脖颈间从右侧至左侧撕裂大半皮肉的一处伤口赫然出现在铜镜前。 隐约能瞧见内里的喉管和皮肉组织,随着暴露在空气中,有些皮肉已开始泛白。 血液仿佛流尽了又像是凝固了,此刻一丝一毫的血液都不曾从伤口处流淌下来。 这般可怖的伤口,若是个正常人,早已当场死去,可她不仅活了下来,此刻竟是一点痛觉都没有感受到。 虞初眉间蹙起,实在不能理解。她确定自己不是精怪,也不是尸体,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持续的跳动。 出神间,铜镜前的伤口伴着忽如其来的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愈合了起来。 虞初无意识的瞪大了双眼,触摸着脖颈处完好的皮肉,白皙无暇,完全想不到它不久前还是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愣了许久,震惊迟迟不减,半晌方才喃喃自语:“我究竟是什么个东西?” 第九章 虞初的疑惑还未来得及去探查,就被自己日渐衰落的身体状况打断了这一想法。 自从那日那足以致命伤口奇迹般好起来后,第二天从床上起身开始,她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虚弱了。 恢复了不少的嗅觉逐渐又回到了从前闻不到味道的时候。身子也变得沉重了许多,下地没走多远,就累的一身汗。 无奈之下,她只能以探亲为由向芸娘告了假,本以为只需要休息几日便好。 不曾想,短短的数日,不仅身体弱了很多,就连呼吸也越来越弱。 她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通常一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第二日。 白昼更替轮回之时,朦胧间唯一不变的只怕也只有她眼前的那一团白色。 数日间,半点也不曾移动过位置,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肉也迅速消瘦了下来。 想也知道小狐狸终日趴在她的枕边守着。她有些心疼的看着,想去摸摸它,可此刻就连抬个手都费劲。 可每当她醒来看着对方的时候,小狐狸似有察觉,会探出脑袋自己凑过来,轻轻的蹭着她。 就在她以为此次怕是难逃一死后,有一日在她咳出一大片血后,身体忽然又开始好转了。 没几天,就可以下床了。身体较至于奄奄一息之前,更为轻快,就好像大病初愈……自己也彻底占据了这具身体一样。 高兴之余,又开始为自己忽然而来的时不时咳血的这个毛病犯了愁。 这具身体的异样让她不敢去寻那些个大夫看,在这聊斋的世界里,就连乞丐都有可能是高人的情况下,保不齐哪个大夫也是精怪上的行家。 到时候可别看病不成,反被抓,得不偿失。 呆在屋里又观察了几日后,虽然时不时来一口血,不过好在身体的情况日益好转,似乎这点血并不足以对其产生危险。 虞初这才放下心来。 而等她终于有了力气后,小狐狸身上养起来的那么点肉也算是彻底没有了。 半月未曾打理的毛发变得暗淡无光,此刻揪成一个个死结,显得尤为凌乱。 凹陷干瘪的脸颊上,唯有看着她的那一双明亮的瞳孔依旧充满着眷恋。 虞初的心如同一根弦轻轻被拨弄着,她伸出手,抱起小狐狸,搓了搓它的耳朵尖,无奈道: “瞧瞧你,院里那么些鸡,饿了也不知道去抓几只来啃!整日守着我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多傻!” 小狐狸安稳的趴在虞初怀里,一边往她身上身上蹭,一边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嗷”叫声。 见在自己面前拨弄着它毛发的指尖,小狐狸歪着头瞧了一会儿,张嘴轻咬了几口,又舔舐起来,掉毛的尾巴不断的在身后摇晃着。 瞧着欢快的很,倒也是确实傻了点,也不知道之前的激灵劲儿去哪了。 虞初叹了口气,从院中的井水口里打了点水,放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就将小狐狸丢了进去。 自从小狐狸醒来后,除了刚开始因为它在虚弱期不能动弹,她帮它洗过澡之外,在它能蹦能跳后,它就学会了自己洗澡,眼下也不就不用她守着。 幸好天热,被太阳晒过后,趋向常温的井水才不会对幼崽似的小狐狸造成身体伤害。 看着小狐狸自行在里面晃荡的虞初松了口气,准备逮只鸡宰了,午饭就炖只鸡补补一人一狐的身体。 数日不曾出过房门,院中的杂草又开始变得乱七八糟,被鸡啃的凌乱不堪。 院里的泥地上到处都是鸡爪印子和鸡喙啄出来的小坑,一瞧便知,这是几日未喂鸡食,饿得慌的鸡自行寻虫子吃去了。 虞初废了点儿功夫逮了只肥鸡,拔了毛,背着小狐狸盯过来的视线,手起刀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没一会儿,被虞初大卸八块的鸡就这么放在了灶上炖了起来。 小王一推开大门,就嗅到了一股香甜又熟悉的气味。 鼻尖嗅着嗅着,步伐就控制不住地顺着气味寻到了厨房。 哪知这一看,让他着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待反应过来那屋里是谁后,这才又悄声溜进了厨房。 厨房只留有一扇窗便于照明和通风,整体的都陷入在半个阴暗里。 灶台好巧不巧正好在窗户的对面,阴影将灶台尽数笼罩其下。 冒着火光热气的灶台前,一个瘦骨如柴如同干尸一样的人抱着同样干煸的似乎只剩下一身皮毛的狐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锅。 他看着这似饿死鬼投胎一般的一人一狐,甚至他都觉得那两双盯着锅的眸光中隐隐泛出了绿光。 不像是在看食物,更像是什么分尸现场。 小王咽了咽口水,出声打断了这一片的寂静:“数十日未见,小初你怎的变了个模样?” 话音刚落,小王便看见那阴影下的两个骨头人不约而同齐齐扭头朝着自己看来。 这下,他看的更清楚了。 小狐狸倒还好,起码还有一身皮毛遮掩着点,虞初的整个眼窝呈凹陷样,脸颊两侧的颧骨突兀明显,瞳孔内的黑色越发的深了。 于黑暗中惊鸿一瞥,差点以为是哪个阴间使者来此讨命了。 小王心颤了颤,张了张嘴,略微恐惧的心让他本能的觉得该说些什么。 就见那两道目光在瞥了他一眼后,视线仅仅在他身上停留了几息,就齐齐丝毫不兴趣的转了过去。 愣神间,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小王经此一问,方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连忙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 清脆的碰撞声在袋中不断响起,在寂静的阴暗中尤为清晰。 小狐狸束起耳朵,一双银白色的瞳孔侧目望去,瞧着那黄灿灿如同排泄物一样颜色的黄色狐狸掏出亮银色。 心中无意识的将自己与它快速做了个比较,下一瞬,无比委屈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比不上那银色的东西。 毕竟小初的宝贝箱子里有好几个这样的东西。 而它至始至终都没有被小初放进过她的宝贝箱子里! 小狐狸束起的耳朵一耸,下意识的往身后软和的怀里挤去,小爪子紧紧的扒着对方的衣袖,唯恐将它丢下。 虞初一直抱着小狐狸,这点动静自然瞒不过她,她低头看了我一眼,见小狐狸埋头,只当它乏了。 手下意识的搂紧了些,另一只手举起,将宽大的衣袖笼在小狐狸身上,替它挡着些光。 做完这些,察觉到怀里的小狐狸不动了,这才看向对方。 目光在那一块块银子上划过,想着日益减少的银两,脸上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 刚想说话,便碍于小狐狸乏了的缘故,说话不由自主也轻了些:“这些银子可是上回那大户人家给的?” 小王点了点头,见虞初放低了声音,误以为这是哪个规定,也跟着放轻了声音,说道:“芸娘说你有半月告假,因此上个月你只有一两银,再加上这大户人家给的酬劳,一共五十一两,都在这了。” “雇佣我的是那家的夫人,若我记得不错,那夫人如今怕已身死,雇主身死,何来的酬劳?” 虞初一边轻抚着小狐狸的毛发,想起当日的一瞥,眉间微蹙,疑惑不解。 小王闻言诧异道:“你怎知那夫人死了?” 虞初一愣,看小王这一脸惊讶的模样,不禁陷入了疑惑。 莫非当日她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可还没细想,就听一道叹息。 “不过你说有一点确实不错,这笔银钱是那大户人家的老爷给的,至于你刚才说的夫人前不久也失踪了,寻了好几日,身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那户人家寻了数日未果,只当是那夫人没了女儿疯癫后跑了出去。” 说着,小王便将银子装进钱袋子里,要递给她。 “那许是我认错了。” 虞初轻轻颔首,想伸手接过,可刚刚有所动作,忽然想去她的衣袖还盖在小狐狸的身上,一旦她伸出手,衣袖定会飘走。 迟疑间,手上的动作一滞,迟迟没动。 怀里的小狐狸似是察觉到她的念头,身躯动了动,软软的屁股猝不及防撞上了她的手。 虞初脑中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揉了揉。 站在门口,被投进来的阳光笼罩的小王察觉到虞初神情忽的一变,脸上也忍不住开始变得紧张。 人脸的表皮下,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狐狸脸隐隐显出了模糊的轮廓,与人脸相互重合,脸部逐渐扭曲。 就在小王紧张的环顾四周时,一个白团子忽然从怀中蹦了出来,如闪电一般,残影一闪而过,转眼消失在眼前。 而沉甸甸的手瞬间变得一轻。 惊愕之时,看见对面那露出有些莫名和些许疑惑的虞初看了眼自己的手,淡定的转身将鸡汤盛了出来。 “你既然来了,要喝点吗?” 小王看着近在咫尺的海碗,金黄色的汤汁上撒了零星几把葱花和红枣,浓郁的清香味扑面而来。 正是自己方才嗅到的味道。 小王面露喜色,连忙伸手接过,可他看了眼碗中的鸡肉,笑脸一敛,疑惑道:“为何只给我鸡屁股、鸡脖子和鸡脑袋?” 说罢又看了眼虞初碗里的,只有一些鸡爪和背部的一些肉。 “鸡的腿和肚子上的肉呢?” 虞初随意蹲在门口的门槛上,吸溜一口汤水,闻言顺嘴道:“那是给白银留的。” 小王默了默,又问:“那为何不多煮一只?” 良久,待虞初喝完后,他才得来一句答案。 “穷,没钱买。” 小王沉默的看着这一院子乱跑的几只肥鸡,低头默默的咽下了鸡屁股,不吭声了。 两人用完膳,小王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告辞离去。 出了门后,正要关门之际,忽然听到门内传来的一句话。 “近日镇上可有发生了事儿吗?” 小王一顿,抬眸看向虞初:“什么事?” 虞初定定的看着对方,见其清秀的脸上满是茫然,停顿了片刻,缓缓摇头:“无事,你回去后帮我向芸娘道一声,我明日便来上工。” “好!” 虞初目送着小王远去,这才合上门,迟疑道:“莫非我真是看错了?” 第十章 小王走后,虞初去厨房端了一大碗鸡汤去了屋内。 一进门就瞧见床下的木匣子被推了出来,而小狐狸就趴在木匣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动了动尾巴,闪着一双眼眸顺势看了过来。 虞初将鸡汤放下,再转过头的时候,木匣子上已经没了小狐狸的身影,床榻上的被褥下倒是鼓起了一团。 虞初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发现这鼓起的一团始终一动不动。 看着快要冷下的鸡汤,她蹙了蹙眉,想到小狐狸的干瘪的模样,直接伸手从被褥里揪着小狐狸的后脖颈就给拎到了怀里。 怀里的小狐狸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般,随即“嗷嗷”的叫了起来。 虞初淡定的抽出一根鸡腿顺势塞进了嚎叫的嘴里,耳边瞬间清静了下来。 小狐狸愣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嘴里的香甜的鸡腿给吸引了,抬起屁股坐在虞初的手臂上,两只前爪捧着鸡腿就开始啃了起来。 虞初叹了口气,捏了捏它抖动的尖耳朵,无奈道:“瘦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补回来。” 见小狐狸吃的欢快,虞初想起钱箱子里的银两,便将小狐狸轻放在桌面上,又将碗往小狐狸的身前移了移,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继续吃。 做完这些,她这才将心思转到银两上。 当然,也没注意到她转身后,被拍了屁股的狐狸全身毛发眨眼间便泛成了粉色,一双狭长的眸子躲在碗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瞅着她的背影。 若是旁人在此,便会发现这令人诡异的视线中竟透着些许……害羞? 虞初对此全然不知,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数着匣子里的银钱,之前攒下的再加上方才小王给的银子,眼下约莫有个六十两。 按照她和小狐狸的身体状况,得买些药材回来补补,做些个药膳什么的。 不久之后天气也要凉下来了,这屋里连个稍微厚点的被褥衣服都没有,还带拨出一笔银子置办这些。 这些银子只怕撑不到三个月。 还是得想法子多挣钱银钱。 虞初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的拨弄着碎银,碰撞发出的声响倒是让她松开了紧蹙的眉。 第二日一早,芸娘正在对镜补妆时,余光瞥到进店的虞初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绕着虞初转了一圈。 清秀的姑娘依旧是从前那般粗布的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淘来的过时成衣,之前穿在身上就看出不太合身了。 眼下倒好,这一身的素衣直接可以当成袍子来穿了,风一吹,空荡荡的,包裹在衣内的身躯就好像是个骷髅一样。 芸娘打量了半天,想起这姑娘上个月才向自己预支的银两,这才抬眸怀疑道:“数十日未见,你莫不成是没钱在家饿晕了过去?” 虞初并没有想要将自己的异常告知旁人,可她也知道自己这几日迅速的消瘦定然会让人有所疑问。 闻言顺势点了点头,刚想进去坐回自己的专属小矮凳上,忽然想起向小王寻问的事。 小王经常夜间出没,白日罕见,消息灵通定不如开铺的芸娘。 芸娘或许知道的要比小王多。 思及此,虞初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正对她透着同情眼神的芸娘,试探道:“芸娘可知道林家的大夫人?” “林家大夫人?好生熟悉的称呼?”芸娘一愣,嘴边不自觉的念出了声,不消片刻,猛的想起来,这不是小初那单子的委托人吗! 芸娘转了转眼珠子,碍于门口往来的人,悄声道:“你说的莫不是你那失踪的林夫人?你的委托者?” 虞初点头,脑中一闪而过当日那青面獠牙的夜叉,迟疑道:“芸娘可知道那大户人家的女儿逝去的模样?” 芸娘捂着嘴,粗眉一挑,笑道:“这般神秘,难不成当真是没了一身的皮?” 虞初浑身一怔,看向芸娘:“芸娘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芸娘微微扬起头:“我在这镇上活了上百年,徒子徒孙亦不少,镇上什么事我不知道!” 虞初见状瞬间了然,原先猜测芸娘有什么通晓天下事的本事,原来是这镇上的狐狸多。 表面一派祥和的人间小镇,阴暗下竟不知有多少狐狸精怪在暗暗偷窥。 转而又是一惊,她所购置的宅子里虽偏远,可也是镇上的一处宅子,倒是不知其内有没有芸娘的徒子徒孙。 倘若有,那她的身体异常岂不是比她尽数知道了! 芸娘还在自豪的说着她徒子徒孙的事儿,忽然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余光扫视一圈,一眼便瞧见小初那幽暗的眼眸。 心中不由得一紧,只觉得小初身上散发的气息隐隐透着死亡的气息,一身的狐狸毛都显现忍不住哆嗦几下。 她早知小初不是常人,虽不断猜测其来历和真身,至今为止仍是没猜透。 即便从小王那里听到了一些,有了心理准备,可也没想到一个活着的东西竟然周身都是死气! 电光火石之间,瞬间想明白了自己方才所言触及到了虞初的踩雷区。 芸娘连忙举手,声音婉转如蜜:“小初可别误会,我家的子孙可没有监视着你家。” 察觉到虞初眸中的探究,她想了想,补充道:“你家那只小狐狸可不是好惹的岔,一月前一个早上,将我几个还在睡梦中的孙子尽数给打了出来。” “我拿几个孙子可是满脸挂彩,至今可都还没敢见人呢!” “当初那宅子没人住,我家子孙便在那安了户,在小初搬进去后,未得你的允许,擅自继续住了下来,如今小初怪我也是应当的。” 一月前? 她是二月前搬进宅子里的,一月前,似乎是白银想来的那段时间。 看芸娘这样子,所说的怕不是假的。 顿时尴尬了,这就好比自家孩子和别家孩子争一块地,结果打起了架,把人家打残了,有理都成了无理,自己还来理直气壮来讨说法一般。 虞初见芸娘嘴角一瘪,下一刻拿出了手帕似是要演起来,她沉默了会儿,生硬道:“既芸娘的子孙已搬出去,此事便算了结了。” 芸娘闻言,脸色瞬间一变,喜笑颜开道:“我早知小初不是那等冷心之人。倒是我小气了。” 虞初没吭声,呆呆的望了一会儿街巷上的人群。 行至街巷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不是各个面带笑容,就是因为多花了一枚铜板而争吵,一股油然而生的烟火气息淡淡笼罩着这座古朴的小镇。 她看着看着,忽然道:“这几日可还有什么剥皮而死的人?” 芸娘此刻回到了柜台内,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倒是有不少剥了皮的家鸭鱼肉,还有些野味,人倒是只有那户枉死的女儿。”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十足,让虞初下意识的偏头看了去,却见芸娘煞白着张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还是一言难尽的妆容。 可从她的这句话来看,芸娘恐怕还不知道那夫人也是被剥了皮。 虞初眯了眯眼,果断转过头,问:“芸娘可知是谁杀了那小姐?” “许是那些丑陋的夜叉吧!” 谈起夜叉,芸娘果真同小王一样是嫌弃的语气。 虞初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芸娘惊讶道:“莫非你当日替那小姐处理后事时,没有撞见那夜叉?” 虞初眸色微不可见的一紧,迟疑道:“我为何要遇见夜叉?” 芸娘未曾注意到虞初的面上的细微变化,闻言,一边描着被蹭掉些许的眉,一边头也不抬道: “近几年来,那些夜叉因自身丑,想了法子弄些漂亮人皮,为了保证人皮的完美新鲜,都是在人还活的时候剥下的人皮。” “不过因过程过于血腥,往往剥下人皮时还在打理时,没过多久那血腥味便会被人发现,夜叉匆匆逃走来不及吃那人的心,总会寻来第二次借机挖掉心脏。” 说着,芸娘朝着铜镜撅起了嘴,抹上胭脂,含糊道:“那小姑娘胸腔怕是还没被破个洞吧!” “所以芸娘你早知道当夜恐有危险?”虞初蹙着眉,刚缓和不久的怒气瞬间涌上心头。 又是一股唬人的气息,芸娘一个激灵,指尖一个不稳,胭脂顿时划至唇的外侧,在煞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红痕。 顾不上那红痕,芸娘忙不迭抬眸笑道:“小初怕甚,那夜叉就连我们狐狸精都不怕,夜叉身形矮小,脑子既不聪明,只会一身蛮力偷窃人皮人心。” “我们精怪即便再漂亮,一旦剥下便回了原身的皮毛罢了,对夜叉毫无用处。” “更何况,我当日不是曾提醒过你,当心准备吗!索性那小姐尸身没被破坏,银子也顺利拿到手了。” 虞初眼角一抽,反问:“你是让我小心夜叉?” “是啊,小初你又不怕尸体,若不是恐有夜叉捣乱,我怎会提醒你?” “芸娘这般放心我?”虞初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 芸娘闻言默默瞥了眼瘦脱相的虞初,奇怪道:“只要精怪不去惹夜叉,夜叉自然也懒得理旁的精怪,小初你又不是人,长的也不漂亮,何须担忧?” 虞初抿了抿唇,感觉着自己的心跳,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人还是精怪。 良久,她问:“这镇上可还有夜叉?” “这倒是不曾听过,这数十日来,不曾再出现过没了人皮的尸体,许是没了吧?” 虞初闻言,放下心,自己这小命算是保住了。 而后又问:“这几日除了尸体,可还有别的能白日做的外快?” 她想的很好,夜里埋尸是来钱快到法子,定不能放弃,眼下就只能再寻寻白日里能干的活了。 正巧,白日呆在这铺里也整日闲着,不如再找个活! 第十一章 几个时辰后,清风镇的镇门口,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马车后面则牵引着一辆板车。 板车前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十来岁,身材臃肿的老妇人,妇人身前围绕着六七个衣着朴素的姑娘。年龄小的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年纪大的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左右。 这些女孩无一例外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皆是因生活窘迫这才出来寻些生计,好挣些银钱好贴补家用。 可虞初这一副干瘦的模样混在其中,即便是在家境贫寒的女孩里,也是极为显眼。 引得领头的老妇人时不时就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毕竟能瘦成一副骨架子模样,仿佛几月没吃饱饭一样的,也就只能在饥荒的年代里才能看到了。 虞初站在女孩中间,感受着周围时不时传来的怜悯目光,透过几层薄衣,搓了搓手臂上立起来的鸡皮疙瘩,淡定的听着那老妇人说话。 “主人家搬来清风镇上已有七日,舟车劳顿下,老宅的仆人来不了那么多人,这才雇了你们,你们需得安分守己,好生听主人家的话!” 老妇人眸光一深,拉下嘴角,肃道:“若是被我发现手脚不干净的,被查出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目光在虞初的身上停顿了几息,随即便在马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待那臃肿的身影消失在车帘后,小厮这才招呼着众人:“快快快,你们就坐在这板车上就行,咱们要趁着天黑前回去。”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交谈着,闻言脸上纷纷难堪起来。 “你这不是有马车吗?怎的像是拉货物一样拉着我们,众人瞧在眼中,会怎么想我们!” 一个较为丰腴的清秀姑娘拉着脸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不满的看着小厮。 周围的女子也都怯怯的围着那丰腴女子,并未有人出来反驳,明显也是认同的, 小厮见状,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笑道:“李嬷嬷倒是没说不能坐人,可里面只能再去三个,你们七个人,需得有四人在外头,可得想好谁去谁留啊!” 那女子和身旁几人的面色一僵,面面相觑了片刻,没过多久,就开始闹腾起来。 虞初看着这几个人似是要打起来的架势,盯着她们指尖染的五花八门的指甲,为了自己本就消瘦的脸着想,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在越来越多路人围观的路人涌来之际,虞初叹了口气,自认倒霉的抬起屁股就这么往板车上一坐。 “嘭!” 翘起的板车顿时因为另一头的重力,颤了颤,板车上残留的一些莫名的灰尘顿时扬起,撒了众人一身。 一阵阵紧接着响起的咳嗽声中,丰腴的姑娘顾不上骂这让灰尘扬起的罪魁祸首,领着一左一右的姑娘,在旁人愣神间,她们三人直接挤上了马车。 小厮反应过来后,目光落在一副阴沉沉的少女脸上,刚想上前呵斥,一个猝不及防对上那干瘪如尸的笑容,不自觉颤了颤,匆匆移开视线。 急忙催促着其他骂骂咧咧的姑娘,将她们赶上板车后,这才慌慌张张跑去马车前面,架着马车准备启程。 “喂,你是怎么吓到那马夫的?” 身侧传来一阵糯糯的声音,虞初偏头看去,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姑娘,是一个娃娃脸,暗黄的脸色,鼻尖两侧长满了雀斑。 瞧着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不过……… “我方才吓到他了吗?” 虞初想了想,只记得那马夫朝自己打量了一眼,她也不过就是与他对上了一眼,不过那马夫看上去有急事自己走开了。 总不能是自己长的吓人吧! 她顶多就是瘦了点,长相虽说不算顶漂亮,可算是清秀。 吓人?不至于发生在她身上! 于是顶着身侧姑娘一脸的好奇,她张嘴解释,可惜她好像完全没听进去,听完她的话,反而露出一副落寞的目光。 虞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无奈之下,乖乖闭上嘴! 屁股下的板车在姑娘们以袖遮脸的羞愤中和路人的围观中开始挪动。 慢悠悠晃出镇上的时候,平稳的青石路逐渐变成了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和泥路。 坐在板车上的姑娘一个个被颠的怨声连连。 许是身体异于常人,虞初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这一阵一阵的颠簸倒是影响了躲在包裹里的某只狐狸。 察觉到包裹里的隐隐有些不安分的狐狸,虞初眼望着前方,不动声色的抬起手将包裹解下,搂紧怀里。 顺势拍了拍那一小团,怀里的动静霎时间变小了。 微蹙的眉一松,双眸继续无神的打量着前方,尽量忽略耳边的聒噪的声音。 “我叫小圆,你唤作什么?” 又是那个娃娃脸的女孩子,不过她倒是没听见着这女孩抱怨,还好坐在她身侧,清静些。 这年纪换到现代,约莫还是个刚要上初中的孩子。 虞初想着,语气也不自觉轻了点:“虞初。” 小圆摇晃着垂挂下来的腿,凑近虞初,冷不丁打量了她一眼,在虞初愣神的功夫,又晃回脑袋,面露同情。 “你家里人都不给你吃饭吗?” 说罢,也不等虞初说话,她又掰着手指头,继续说:“我家加上我有五个人,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还有个弟弟和妹妹,家里虽穷,但是一日两餐还是吃得起的。” “街坊领居都说我瘦,可我瞧着你比我还瘦,虞初家里莫不是很穷吃不上饭这才出来找活干的?” 虞初想了想临走之际埋在院子里的五十两,以及兜里的剩余的十两银子。 若是不买些药材或者补身子的东西,许是够用好几年的了,倒也算不上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犹如白骨爪一样的指尖,再瞅瞅身旁的人,虽瘦但好歹还有层肉,迟疑了一会儿,依言点了点头。 眼见小圆的眼神越发的同情,她眼角一抽,欺骗纯真小孩的内疚感涌上心头。 虞初沉默了一会儿,见这小孩拆了自己的包裹,掰了一块干瘪瘪的饼子就要递给她。 她连忙摇头,推了回去,张嘴就说:“我自小肠胃不好,除去固定的时间段吃写东西,其余时间我吃了便吐。可别让我浪费了你这干粮。” 小圆的动作一滞,同情的目光下一刻变成了怜悯,伸出去半截的手一拐,手中的饼子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含糊道:“难怪你这么瘦,原来还有病在身上啊!” 虞初:…… “嗯,多多少少有些有些病在身上。” 话音刚落,虞初就发现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禁声了,她侧目看去时,其余两个女生纷纷挪了挪屁股,理她们远了些。 小圆白了她们一眼,拉过虞初的手,低声道:“你别理她们,她们总是这样,看不起比她们穷的人。” “你们……认识?” “她们是我们村里的人,家境尚好,家里有几亩地,更不用着像我们一样得出去寻活干。” 虞初想起之前那几个人做大板车时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明白了,敢情是原来没做过这样简陋的车。 “那她们为何?”要出来找活干,总不能是西幻干活吧? 后半句她并没有说出来,不过小圆明显看出了她的疑惑。 小圆舔了舔被风吹的有些干裂的嘴唇,怒了努嘴,不屑道:“还能是为何,不就是想去镇上的大户人家里吊个有钱人,好把自己嫁出去吗!” 虞初打趣道:“那你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小圆一愣,狐疑的看了眼她,为难的挠了挠脖子,说:“你长得最不好看,又比我瘦,身上的衣着还带有些布丁,这……” 虞初闻言默了默,余光下意识看了眼那两名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的打扮虽朴素,不过显然是干净整洁的,脸上多多少少也都铺了些粉,抹了些胭脂。 再瞧瞧自己,身上的布丁还是前几日埋尸时,不小心被树枝勾起一块,回了铺里,为了省钱,随意寻了块碎步缝上的。 虞初嘴角勾了勾,勉强笑笑,刚想试图转移话题,就见对方疑惑道:“不过虞初你身体这么不好,又是怎么被徐嬷嬷挑中的?” 虞初挂着笑容,说:“许是我力气大吧。” 实际上,她是被芸娘临时塞进去的,也不知芸娘怎么办事的,只让她在镇门口等一辆拉着板车的马车,马车里的人看到她的时候,自会带走她的。 她当初只和芸娘说,再去寻个外快,哪知芸娘就直接让她收拾包袱去了隔壁镇,美名其曰,拓展一下夜间业务,争取将隔壁镇的埋尸业务尽数拦下。 她的包袱里除了小狐狸,还有一封由芸娘申请下来盖了官印的殉葬许可声明,倒是手续齐全。 在小圆的一番念叨下,虞初总算明白了。他们这是去当王宅当婢女去了,月银为三两。 绸缎铺的二两银,王宅的三两月银,一个月就有五两。 夜间偶尔还能挣挣外快,确实不少。 第十二章 马车牵着板车沿着宽道经过一片树林,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小巷口。 小巷内狭窄,容不下马车和板车进入。 马夫从马车前座上跳下来,掀开车帘,让其马车内的三个姑娘下来,指着虞初她们道:“朝着巷子里继续往前走,第三个大门便是咱主人家的后门了,你们说明来意,会有人放你们进去的。” 被赶下马车的姑娘面面相觑,朝着马车内快速的看了一眼,疑惑道:“我们若自行去,那嬷嬷呢?嬷嬷不是领着我们来的吗?” 话音刚落,马车窗口的帘子被撩起一角,一只布满细纹和些许褐色斑点的手缓缓探了出来。 那手上握着一张盖有印章的纸。 “你们拿着这张纸进去便是,到时候自会有管教的嬷嬷领着你们去见老爷夫人的。我另有要事,便不去了。” 略显沙哑的声音说罢,马夫就接下那张纸不由分说塞进了丰腴姑娘的手里,继而翻上了马车前板。 皮鞭下,一声马匹的嘶鸣声响起,马车拖着空荡荡的板车,丢下在场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就这么摇摇晃晃离开了巷口。 “阿媛,这上面写的什么啊?”丰腴姑娘身侧的矮个子瞅了瞅她手中的纸,一脸好奇。 阿媛拧着眉看了看塞进了手里的纸,乱七八糟的几个字,还有个红印,她不过随着弟弟简单的学了几个字,她哪知道这写的什么! 闻言暗暗瞪了一眼对方,刚想翻个白眼说不知道,忽然察觉到这巷中的几人纷纷将视线转移过来。 意识到她说话声太大招惹来了这些视线,唇角的弧度微凝,心中一阵恼恨。 碍于脸面,她匆匆瞥了一眼纸上的鬼画符,僵笑道:“没什么,不过是雇佣我们的契书罢了。” 说着一边将纸塞进袖中,一边往巷中走着:“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找到方才那马夫说的后门吧。” 其余人听到契书二字,纷纷不感兴趣的转过头。 她们被选上之时,王宅早已立下了契书,她们自然也是知晓那是什么,对此,在听到是契书后,兴趣顿无。 站在斜对面角落的虞初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对这张纸上的内容也是好奇,在旁边人移开目光后,她仍是望着对方。 可她所在位置距离对方有些远了,导致她并不能看清那纸上写的字,只能透过光影撒下之处,窥得一处浅淡的红印。 见其将纸匆忙塞进袖口动作和脸上陡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迟疑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忽然得好像有哪不太对劲。 虞初抿了抿唇,拉住身侧正要向前走的小圆,低声问道:“方才那阿媛可识字?” 小圆停下脚步,顺着虞初望过去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是何人后,不由得点点头,有些羡慕道:“阿媛姐虽说人品不好,但她家里有个正在上私塾的阿弟,听闻她阿弟每次从私塾回来,都会教阿媛姐识一些字。” “不过小初姐你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虞初松开手,摇头道:“没事,许是我多想了。我们跟上去吧。” 虞初拉住小圆说话的功夫,前面的几人距离她们二人已经有了好一段距离了。 巷子狭小,两侧的围墙约莫也有两三米高,随着越往里走,从围墙里探出来的枝头就越多。 头顶的树枝交错着,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没走多久,就陷入了一片阴影之下。 虞初仰头微微眯眼,望着阴暗下也同样异常茂盛的枝头,脑中闪过之前一扫而过的红印,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她凑近小圆身侧,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试探小圆。 “你还记得我们被选上时,那契书上的红印是盖在哪个地方的吗?” 小圆歪着脑袋想了想,迟疑了会儿,比划道:“我记得是左下角,方方正正的那种!” 她方才看见的那一抹红印模样与小圆所说基本一致。 连着试探了两次,结果都与自己看到的一样。 虞初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处,怀疑是因为她自己受过伤,心理压力导致的错觉。 面对小圆疑惑的视线,虞初笑道:“小圆的记性力真好,我记性自幼就不好,现在就有些记不住了。” 小圆脸色微红,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说来小初姐你也别笑话,我家因为穷,自幼也没碰过纸墨这等贵重之物,那次我还是头一次碰它,免不了记在心里。” 布满雀斑的暗黄的面容上谈及笔墨而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意。 虞初轻轻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另一边,几人站在一处看着前方。 相较于其他干净整洁的门,眼前的这扇门略显破旧,着实不太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门。 几人左顾右盼,还是阿媛推了一把身侧的矮个子,那姑娘这才迟疑地上前敲开了巷中的第三扇门。 “嘎吱~~” 这是一种年久失修的木门随着被打开而产生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女子领着身后的两名小厮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女子冷着脸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人群中瘦弱的两人,脸色越发的臭了。 “你们可是徐嬷嬷雇来做婢女的? “是的。” 阿媛自觉站在最前头,俯了附身子,捏着嗓子回了一声,与此同时递上了方才徐嬷嬷交给她的纸,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女子接过看了一眼,随即卷起收尽袖中,面色缓和了些:“你们以后唤我许嬷嬷便可,先跟我进来吧。” 众人依言跟着许嬷嬷进了门,门内的的景色不同于巷内那么阴暗,假山流水,嶙峋怪石的院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别样的美感。 那道破旧的门仿佛是一条分割线,将腐朽和生机分的干干净净。 就连虞初都忍住随着众人的视线四处打量。 “这里可真好看!”小圆悄声说。 虞初点点头,对于小圆的这句话亦是十分赞同。 她上辈子的老家在远离城市的山沟沟里,家里的殡仪馆也是方圆数十里唯一一家,山里的人穷,本身也拿不出什么钱,但她家在村里算是富裕的了。 后来因为读书方便被父母寄养在外省的亲戚家,城里随随便便的一碗伙食费都要比老家贵了三四倍。 到手的生活费瞬间觉得拮据了不少,几年下来,愣是毕业了都没舍得出钱和朋友们来个毕业旅行。 毕了业就回家继承殡仪馆去了。 更别说看些什么古镇美景了。 虽说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但能来古色古香的宅子里大饱眼福一番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在众人的视线纷纷被吸引时,耳旁忽然响起了一阵“哗啦”的清脆声响。 待他们回过神,顺着声源看去,却见方才跟在徐嬷嬷身后的那两名小厮正掏出一条粗长的铁链将那破旧的门锁起来。 众人听着身后锁链晃动间不断发出的声响,其中一姑娘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何将门锁起?” 一般而言,大户人家的后门用的比正门和侧门还用的勤,主人家可能不会每日都出府。 可置办一些琐碎小事,厨房采买的事情却需要下人每日都要去做,而他们一般都会通过后门出去。 也正因为如此,见小厮将门锁起,忍不住开口问。 徐嬷嬷头也不回,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继续走着,闻言直接道:“你们无需在意,防贼罢了。” 防贼? 虞初侧过身,看着那门。 巷外又阴又暗,之前在外面看还只是觉得只是简单的破旧,眼下进了院内,在透亮的光线下再去看那门。 老旧的门闩,门上还留有小型动物的爪痕,甚至因年代久远,还有不少被虫蚁啃食过留下来的如同针眼般的小洞。 门槛下延甚至还能看到不少冒出的白色虫卵,倒是不难看出这木头里可能被腐蚀了大半。 虞初深深的怀疑,若是来个成年人这么一撞,恐怕这门就得报废。 显然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心思。 方才提问的那姑娘支支吾吾又道:“且不说有人整日整夜有人守着门,这门单凭一个铁链,瞧着就不像是能防得住贼的模样啊。” 许嬷嬷的脚步蓦然停下,紧跟在身后的阿媛猝不及防猛的撞了上去。 “嘶…”许嬷嬷揉着被撞到的肩转过身,没好气的看了眼脸色微白的阿媛,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虎着脸,厉声道:“你们还当是家中的宝贝女儿呢!既是来做婢女,就得有婢女的样子,我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少说话多做事。” 话落,瞪了一眼那说话的女子,冷哼一声,无视了那女子瞬间煞白的脸色,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阿媛,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 “她好惨啊……”小圆贴近虞初,干瘦的身子禁不住一抖,小声嘀咕道:“俺村中最彪悍的婶子都没这么凶,这大户人家的月钱难怪比普通人家的高,性子也是奇怪的很。” 虞初瞥了眼说话的人,刚想说些说什么,胸前的包裹忽然又开始一动一动的。 小圆此刻就贴着虞初的一侧胳膊,刚好瞧见她身前忽然动了几下的包袱,一双眸子看了会儿,忽然扯了扯虞初的衣袖,轻声问:“小初姐,你的包袱里是带走了吃的,引来了老鼠吗?” 虞初一惊,忙不迭伸手捂住自己的包袱,察觉到里头透过布料贴上来的爪子,她暗暗使劲,压了压。 转而笑道:“你应是看错了,许是我方才被那许嬷嬷吓到了,心脏跳的太厉害,导致胸前起伏较大吧。” 小圆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脯,又抬头快速看了眼比她还要瘦弱的小初姐。 可惜被包袱挡住了,看不见,可既然有明显的起伏…… 小圆砸吧了几下嘴,羡慕道:“小初姐若是好生养着,身材定是很好。” “可惜我啥也没有,长的和男孩子一样。” 虞初脸上的笑意一顿,察觉到到小圆时不时朝自己某处看来的艳羡,罕见的尴尬了。 这话她没法接啊!她总不能说,我瘦的跟个火柴人一样,虽有胸但不大,你还小,你还能继续长吧! 她默默的将双臂环住包袱,拖住里头的小狐狸同时,顺便遮掩住小圆的视线。 “嗯……我们别说话了,小心那许嬷嬷又该发火了。” 第十三章 许嬷嬷将虞初等人带到后院的偏房,这才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三间房,说:“你们七位就住在这里,至于房间的归属权就由你们自己分吧。” 说罢,她看了眼众人,目光在虞初和小圆的身上停顿了片刻,又道:“虞初和小圆你们二人便去侍候夫人吧。” “阿媛和春香去侍奉二姨娘。其他人就去厨房,浣衣房帮活。今日你们先休整一顿,明日卯时便起来干活。” 春香就是阿媛身侧那个矮个子姑娘,五官有些扁平,长的虽没有阿媛好看,但身材纤细,和阿媛相比,更像是一个羸弱的人。 许嬷嬷快速吩咐完后,留下一地尚未反应过来的姑娘,便径直离开了此处。 半晌,小圆贴近虞初,小声说着:“咱们要先去挑房间吗?” 虞初嗯了一声,瞥了一眼面色复杂的几人,趁着她们心思还没回回来,拉着小圆就挑了一处朝南向的屋子。 屋子许是很久没有人打扫了,房门一推开,一片的扬尘。 虞初捂住口鼻,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屋子很小,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张木板床,中间留下了足以两人并行而过的通道。 除此之外,除了一张角落处的两个柜子和一张桌子,就没有东西了。 一目了然,空荡荡一片。 虞初伸出指尖顺手在身侧的桌面上抹了一把,指腹上立刻沾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摩挲着指尖,灰尘洋洋洒洒落下,虞初眉间微蹙,看着这屋子,难怪那许嬷嬷要他们休整一日。 按理说大户人家里即便有房没有人住,但婢女都会将府内各个地方都打扫干净。 此处离主院远不说,偏僻倒还是其次,就外面荒草丛生的样子,更像是荒废了许久的小院子。 不过思及之前那徐嬷嬷所说,主人家搬来没多久,许是在之前那宅子的主人时就荒废了。 虞初放下包袱,对着小圆说:“我们还得先将这屋子打扫干净。” 小圆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屋门忽然就被推开。 “好啊你们,在我们还在商量怎么分配的时候,你个外乡人带着小圆倒是先跑了。” 阿媛身后跟着其他四个人阻拦在门口,正一个个探头往屋内瞧,扬尘猝不及防散落之际,又一个个忍不住轻咳起来。 “我们……咳咳……先去别的屋子!”身后一人捂住口鼻,脸涨的通红,拍了拍阿媛的肩匆匆就走了。 没一会儿,门口就只剩下了阿媛和春香。 虞初瘫手无辜道:“我与小圆侍奉的都是夫人,自然是我俩住一起,这件屋子算起来也是三间里头最小的,我俩瘦些,住这儿再合适不过!” 说罢,她打量着挡在门前一丰腴一纤弱的二人,佯装好意道:“若是二位想要这间房,我们交换到也无妨。” 阿媛察觉到对方扫视自己的眼神时,脸色微变,她素来讨厌别人说自己丰腴。 只有村里的人才会觉得丰腴是间好事,瞧着也能多干活好生养,可城里来的女子无一不是细柳腰身,纤弱翩翩的身段。 她的身段在那些城里人眼里,无一像个笑话。 阿媛越想看着虞初的脸色越发的沉,刚想说话,耳边春香弱弱的声音就凑了过来。 “阿媛,她说的好像不无道理,这间屋子有小又破,灰尘还比隔壁房多,打扫起来也麻烦不少,隔壁那间还大。我们不如去隔壁房吧。” 二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落入虞初的耳内,她眉梢微挑,眯眼笑道:“二位考虑的人如何?” 春香抿紧了唇,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虞初。 半个身子埋在阴影下的虞初,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可怖的笑容,皮连骨,笑起的弧度都像是来索命的鬼怪一般。 春香一抖,下意识缩到阿媛的身后,小声道:“阿媛,这个外乡人看着有点像是我阿爹嘴里的凶神恶煞之人,我们还是离她远点吧。” 阿媛哪能不知道,这也是她一路上都特意绕开她们二人的原因。 她犹豫了一会儿,瞥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屋子,咬了咬牙,说:“也罢,一个丑鬼和一个穷鬼也就只配住在这又小又破的地方!我们走!” 随着一声“嘭”的声音,伴着灰尘飞扬,门被狠狠合上。 屋内的一半又重新陷入黑暗,小圆松了口气,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虞初:“小初姐你真厉害,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阿媛堵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呢。” 虞初轻轻应了一声,想起方才那两人瞳孔微缩的反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蹙着眉将脑袋转向小圆,迟疑道:“我……笑起来很吓人?” 小圆拿着抹布正擦着桌面,闻言手上的动作几不可见得一顿。 “小初姐你虽然长的有些凌厉,但是我觉得还是很好看的!” 虞初一脸狐疑的看着只顾着低头擦桌的小圆:“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她叹了口气,回忆着上一次照镜子时,镜子内所露出的样貌,铜镜影像虽稍显模糊,可她大致能看清,尤记得她的相貌在病后应是极为消瘦的。 思及此,她幽幽叹了口气,拾起一块抹布一边擦一边惆怅道:“我若是少笑些,会不会不那么吓人了?” 话音刚落,一侧细若蚊声的嗓音应了一句:“嗯。” 虞初:…… 待二人将屋内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在此期间,许嬷嬷安排了厨房的厨娘送来了几人的膳食。 婢女所用的膳食很简单,一荤两素一汤。 虞初将饭菜端回屋内,挑出其中的荤菜。 小圆看着那孤零零的大鸡腿,含糊道:“小初姐你只吃素吗?” 虞初摇了摇头,拿过一侧的包袱,边解开便笑道:“我养了个小动物,得给它喂食才行。” “小初姐你还养动物了?小鸡小鸭吗?” “你看到就知道了,不过不要吓到你才好。” 小圆闻言睁大眼睛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那双纤细的手指灵活的解开绳子。 绳子一松,包袱领口周围的布料瞬间变得松垮下来,一簇雪白的毛发倏然闯入她的视线里。 那双纤细的手此刻还在梳理着残留的绳段,正欲抽出来。 一双毛茸茸的尾巴忽的缠上了对方的手腕,小小的脑袋微微扬起,顺着对方抽出的姿势,眯起眼睛,顺势贴近那双手的指尖蹭了蹭。 也因此,欲抽出的手将脸颊处的毛发蹭的倒向一个方向。 虞初哑然失笑,停下抽出一半的手,抚上那毛绒绒的人一团,指尖穿插其中,梳理着小狐狸身上的毛发。 下一刻,小圆就听见了一阵轻缓中还拖拽着颤音的“嗷嗷”叫声。 可眼下小圆顾不上听这似是撒娇的喊声,待她完全看清眼前的是何种动物后,一双眸子顿时瞪的大大的。 “这……这是狐狸?” 虞初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闻言应了一声:“嗯,是狐狸。” “哇……” 小圆发出一声惊叹,丢下手里的筷子,走到虞初的身前蹲下,瞧着虞初膝上趴着的小狐狸。 “我还从未见过活着的狐狸呢?它长的真好看!” 虞初的手一顿,疑惑道:“活着的狐狸?” 小圆点点头:“嗯,我之前在村里卖野味的伯伯那里见过被扒了皮的狐狸,不过那些皮毛都得一身的黄褐色,还从未见过雪色的狐狸呢!” “据说雪色狐狸大多很灵性,极少出没,是山中的山灵呢!” 山灵? 虞初低头看了眼眯眼享受抚摸的小狐狸,毛发蓬松下是一副瘦弱的身躯,这孱弱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山灵啊。 小圆看着小狐狸一身的毛绒绒和撒娇蹭蹭的模样,比自家院子里养的小鸡小鸭还要可爱,忍不住开口问:“小初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虞初一愣,低头看了眼小狐狸,念及平常这小狐狸总要她摸摸的场景,迟疑道:“应是可以的,它不伤人。” 小圆兴奋的猛的点了几下头,试探性得伸出后,尝试着摸摸小狐狸的脑袋。 布料就在触及的那一刻,那双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了,狭长的红色眼眶内,一双银白色的瞳孔不偏不倚间猝不及防对上了她的眸子。 小圆一愣,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冷意。 虞初望着小圆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吗?” “啊!”小圆回过神,再去看小狐狸,却见那小狐狸整个脑袋转了过去,一股脑的蹭着虞初,尾巴更是摇的欢快,看上去就和家养的小猫一样。 方才许是自己的错觉。 “小圆?” 回过神的小圆抬头看向蹙着眉的虞初,连忙收回手,站起身,尴尬的搓了搓手,笑道:“我忽然想起方才吃了点东西,手上沾了些油渍,还是下次再摸吧” 虞初下意识的看去,窗外的光线投进来照亮了大半个屋子,与此同时,小圆指腹上确实被照射出一抹亮光。 虞初点了点头,刚想说让小圆洗过手过来抹的时候,指尖忽然一顿湿热。 她一怔,连忙低下头看去。 这小狐狸也不知道怎的了,忽然伸出了粉嫩的小舌头舔上了她的指尖。 湿热的指腹被那温热的鼻息一吹,一股凉意忽然从指腹上传开。 还未反应过来,食指尖陡然被一口含在嘴里,一下下的被它舔着。 虞初没有立即抽出手,迟疑的拿过一侧的鸡腿伸到它的面前,在小狐狸放松下,猛的抽出了指尖,在小狐狸“嗷嗷”叫的下一个瞬间,眼疾手快的将鸡腿塞进了它的嘴里。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指尖就湿漉漉的,黏黏哒哒都是口水。 虞初左顾右盼,犹豫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素衣,随即淡定的将口水蹭在小狐狸的毛发上。 良久,虞初望着小狐狸呆滞不动的身躯,犹豫的拍了拍它的屁股,轻声道:“饿了就吃鸡腿,我的手全是骨头,能有什么好吃的。” 小圆呆愣在一侧,就这么看着那小狐狸银白色的眸子里,倏然涌上了一层薄雾。 第十四章 夜半时分,月光透过薄窗,铺撒在床榻上。 被褥被拱起的那一小块凸起动也不动,只有从头部微微露出的几缕翘起的白毛可以依稀能看出被褥下是个毛绒绒的动物。 小圆将碗筷送去厨房回来,一进门就瞧见虞初的床榻上睡着的小狐狸。 她放缓了脚步,扫了一眼坐在床榻边上的虞初,悄声问:“白银睡着了吗?” 虞初挠了挠后脖颈,脸色有些尴尬,闻言嗯了一声。 小圆见状,松了口气,她可还记得她出门送还餐具的时候,小狐狸可还憋着气使劲掉眼泪呢。 那银白色眸子水汪汪一片,豆大的眼珠从狭长的眼角掉落,本就是绯色的眼角变得越发的鲜红了。 脸颊上的毛都因为泪水划过湿漉漉的,瞧着可怜兮兮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白银这是怎么了?是想家了吗?” 虞初抿了抿唇,想起不久前她将它洗干净后眼泪顿时止住的反应,尴尬一笑,说:“我只是没想过它会嫌弃自己的口水。” “可我不是记得狐狸和猫一样,有时也时不时会舔舐自己顺毛的吗?” 虞初沉思了一会儿,说:“可能这就是白狐与普通狐狸的不同之处吧!” “确实如你所说,灵性的很呢!” 小圆小心翼翼道:“小初姐以前养过小动物吗?” “倒是养过小鸡小鸭,不过狐狸我确实是第一次养……狐狸确实矜贵些……” 小圆顿了顿,沉默的咽下了想要反驳的话,留下一头雾水的虞初,默默收拾衣物去洗漱了。 一夜就在一人一狐以及和一个算不上人的活尸下安稳度过。 翌日,天色还透着些黑,几人就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震醒。 “快醒醒,怎的卯时都过了,这几个丫头片子还不醒!” 声音严肃冷漠,是许嬷嬷的声音。 虞初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无神的瞳孔一点一点被聚焦,察觉身侧细小的动静,偏头看去。 小狐狸嘴里散发着细微的叫声,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望着她。 她抬着手侧过身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轻声道:“睡吧!” 随即将被褥向上拉了一截,盖住小狐狸大半个脑袋,独独给它留了一个呼吸的口,便起身穿衣了。 另一张床上的小圆也听见了动静,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 打了和哈欠,有气无力道:“外面怎的这般吵闹?” “是许嬷嬷来喊我们起床,要去服侍夫人了吧。” 小圆闻言一惊,连忙看向窗外,天边已经隐隐有些亮光了。 “都怪这床太舒服了,我竟然睡到了现在!” 小圆连忙套上昨日其他婢女送来的衣物,一边套一边懊恼。 二人换衣时,门外的动静逐渐变大。 “你们若还不出来,可别怪这王宅给你们扣工钱了!” 虞一愣,随即加快了速度,拉着一旁刚刚套完衣物的小圆急匆匆就出去了。 门一开一合下,院中的场景便尽数落在她的视线里。 眼前五六个面无表情的婢女跟在领头人身后,穿着一身暗棕色衣裙的许嬷嬷手执一盏提灯站在前方。 方才敲门的恐怕就是那几个婢女。 虞初二人站在院中之时,其余五人都未出来。 许嬷嬷望着她们二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身后一个婢女道:“你将她们带去夫人身边,夫人的注意事项路上和他们睡上一说。” “是。”打扮较为朴素的婢女应了一声,便踏出队列,径直来到二人的身前。 “你们二人跟着我来。” 虞初与小圆齐齐点头,候在这婢女身后就被带离了此处院子。 一路上,随着越往夫人的院子靠近,周边的景色逐渐由荒草逐渐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卉,偶有几只蝴蝶在其中飞舞,溪水假山也遍布来的路上。 虞初看了眼走在前面冷面的婢女,为了自己每月银子不扣钱,挣扎了会儿,张了张嘴问道:“这位姐姐,敢问夫人那可有什么是需要忌讳的。” “并无什么忌讳的,夫人性子温和,在夫人面前,你们不要提及二姨娘便可。” “姨娘和夫人之间关系不好吗?”小圆好奇道。 婢女脸色不变,提着灯笼,闻言只道:“许嬷嬷应该告诉过你们,作为婢子,主人家的事少打听。我们只管听吩咐,其他的事由不到我们操心。” 气氛瞬间尴尬了些许,虞初眼见小圆要说什么,连忙拍了拍小圆的手,示意其安静。 “这位姐姐您见谅,我们才从偏僻的村里来,也是第一次来这等大户人家里做活,恐是惹了主人家的忌讳,因而想问个明白。” 虞初边说着边打量着对方,见其脸色缓和却仍是不说话。 犹豫了会儿,忍痛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碎银,塞进了婢女的手中。 那婢女察觉到什么,面色一正,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量,说:“我只告诉你们一次,以后别再问我了。” “自然自然!”虞初和小圆纷纷凑近了些,连忙保证道。 “咱府上就一个老爷,有一妻一妾,无儿无女,夫人温和,你们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有事” “倒是府上的二姨娘,虽美心却狠,她院中经常无缘无故发买掉一些人,若是你们遇见了二姨娘,小心避着点。” 说话间,三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鲜花遍地的院落。 “我便将你们带到这里了,进了院寻夫人身边的徐嬷嬷,她会安排你们干活的。” 说罢,她就提着一闪一灭的灯笼转身离开了。 “那我们先进去吧!” “好!” 院中已有不少人在走动了,行走往来间,脚步都放的极轻。 众人一瞧这院中来了生面孔,三三两两的人朝着她们透向好奇的目光。 “你们是新来的?”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眨了眨眼,问道。 虞初微微弯腰,对着这个才长到她肩膀的丫头轻声问:“我们是新来的,领着我们来的女子让我来寻徐嬷嬷。这位妹妹可知道徐嬷嬷在那?” “徐嬷嬷还未醒来,昨日陪着夫人一同去寺里上香,深夜方才回来。二位姐姐不若在这院中稍等些许?” “多谢这位妹妹告知。” 小丫头点了点头,然后又快速扫了她们一眼,又溜回去。 虞初就看着刚回人群中的小丫头被几人团团围住,她们嘴巴不断蠕动着,目光时不时朝着自己看来。 小圆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总算确定了: “她们应该是在谈论我们。” “许是这院子很久没有新人来了吧!今日看到我们才感到新奇。” “大户人家的人都这么神经兮兮的吗?”小圆对此甚为不理解,她们村里来了新人顶多看一眼就事不关己的离开了,这大户人家规矩多,人也奇怪。 “这……我也不知道!可能…都是这样的吧!”虞初也是一脸的茫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古代没乐趣,全靠吃瓜?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议论半天? 天边的鱼肚白逐渐褪去,暖金色阳光逐渐笼罩了大地。 在清凉的风中,二人站在院中的一角,顶着众人不断传来的打量目光,一直等到现在。 一道缓慢的身影这才慢慢从一间屋子里走出去,五六十的年岁,布满细纹且肃穆的面容,正是当初带她们来此处的徐嬷嬷。 周围看着她们的视线在徐嬷嬷出现的刹那间,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纷纷而散。 徐嬷嬷慢慢地踱着步走到她们跟前,拧着眉说:“你们,伸出手来?” 虞初和小圆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依言伸出了双手。 徐嬷嬷眯起眼睛,伸出苍老的手,忽略了她们摊开来的掌心,一只手首先探向虞初的胳膊,抓了一把小臂,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小圆的小臂。 虞初察觉到小臂上传来的紧紧箍住的力道,眉间几不可见地蹙起,不过碍于徐嬷嬷和数十人的视线都在这里,她犹疑了片刻,还是没有使力去挣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嬷嬷方才收回手,她略显浑浊的目光看着两人干瘦的模样,练练摇头,轻叹道:“你们二人就打理打理这院中的野花野草吧。” 说罢,摇着头蹙着眉就这么入了另外一间主房。 小圆迟疑的摸了摸方才徐嬷嬷摸过的地方,有那么些许的疼痛感瞬间传进大脑中,忍不住轻嘶一声,诧异道:“痛是痛了些,不过这意思是……我们留下了?” “嗯,你们被留下了!”方才的小丫头又窜了过来,捡起丢在地上的两把小铲子就塞进了她们的手里。 “一人一个,既然徐嬷嬷说了,那你们就和我一起除杂草吧!” 小丫头眨了眨眼,似是想起什么,又拍着胸脯道:“对了,我换作王秋,不过大家都唤我小秋,你们呢?” “我是小圆,她是虞初。”小圆茫然的拿着手里铲子,下意识的介绍道。 虞初扫了一眼几乎是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沉默了一会儿,问:“打理院子的有几人?” 王秋笑了笑,竖起三根手指:“三个人!” 小圆瞥了一眼周围的人,挠了挠头,疑惑懂道:“那其他人呢?这么就你一个?” “我是说,加上小圆姐和小初姐,打理院子的就是三个人。” 虞初:…… 小圆:…… 一瞬间,她们脑子只剩下三句感叹! 这院子真大啊!杂草真多!人真少啊! 第十五章 虞初蹲下身子,一边铲着杂草,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这才察觉到这处院子里的年轻姑娘少之又少。 唯有的几个姑娘长相都较为普通,可以说只能勉强称之为清秀。 但王秋确是这里头算长得好看的那个! 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是一张较为幼态的脸。 虞初望着一旁手脚麻利的王秋,目光渐渐移开,她盯着面前的杂草,手上的动作不变。 佯装不经意间问道:“夫人院中已经许久没来过新人了吗?” 王秋从土里拽出几根杂草,闻言爽快的应了一声:“夫人念旧,总是不愿意接受新人,如今咱们迁到这里,人未能尽数带来,但夫人身边总不能只有我们几个人,这才让徐嬷嬷去挑了人来。” “听说你们这一批来个七个姐姐,小初姐和小圆姐肯定是你们那一批人里各个方面都比较弱的人吧!” 虞初有些疑惑:“为何这么说?” “啊,难道不是吗?”王秋闻言一愣,蓦的扭过头贴近她,一双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 就在虞初感到有些不适,想要将其推开之时,王秋又嬉皮笑脸地缩回了脑袋。 “小初姐和小圆姐你们二人长的如此瘦弱,瞧上去就是营养不良的模样,尤其是小初姐,细瞧五官虽好,可瘦的脸颊都瘪进去了一点!” 王秋不顾自己脏兮兮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咧嘴一笑:“你们瞧着便不好看!所以你们肯定会被选进来的!” 虞初和小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子看出了疑惑和诧异。 而虞初思及院子里大都有着不起眼长相的婢女小厮,转念一想来时,芸娘那一副意味声长的笑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莫非芸娘和她说的扩产业务指的就是这里?! 虞初面无表情,尽力忍住心中恨不得回去将芸娘拖出来好好打一顿的想法。 秉着少说话少危险的准则,默默的闭上嘴。 可惜身旁的小圆在王秋说出她长的不好看的时候就忍不住脾气了。 当即拔出铲子,对着笑嘻嘻的王秋翻了个白眼,就气冲冲的走远,换了地儿。 随着小圆飞速奔走之际,铲子上附带着的泥土冷不丁飞溅到王秋那干净的脸上。 她毫不在意,笑眯眯的看着远去的背影,转而凑近虞初的耳边,小声道:“没有主人吩咐,小初姐晚上若没有急事,晚上可不要出来哦!” 虞初身子一僵,张了张嘴,刚想问个明白,就听到一声远远从房内传来的声音。 “王秋那丫头片子去哪了?夫人今日房内的花怎么还没处理掉?” “唉,奴婢就来了!” 王秋的笑意一敛,急急站起来,双手胡乱在裙摆处拍了拍,就朝着声源处跑去。 虞初欲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沉默的转过身继续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没过多久,在虞初身侧草地上忽然覆上了一抹人形的阴影。 虞初的手一顿,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从身后响起。 “王秋那孩子方才是和你说了些奇怪的话了吗?” 虞初站起身,转身看向身后之人,是一个白发徐徐的老妇人。 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杖,身着一身素衣,弓着身子,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一双浑浊的眼睛因刺眼的阳光眯成了一条缝。 “老婆婆也是在夫人院里做活的人?” 可在她看来,这老妇人一身的干净清爽,比她所看见的大部分都要干净,不像是劳作之人啊! “说来惭愧。”老妇人微微睁眼,笑道:“我早已不在这府里干活了,如今还在这里住着,也多亏了我的孙女。” “您的孙女?” “是啊,方才和你说话那孩子就是我孙女。” 虞初迟疑道:“王秋?” 她想起那不断笑着的年轻女子,和眼前面目慈祥的老人,两者完全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她父母去世的早,一直跟在我身边养大,可这孩子前几年因救了失足落水的夫人,不幸落入水中,脑子就有些痴了,总是说些稀奇古怪的事。” “夫人怜悯我们,便一直留着我们了,不过这孩子天性不喜接近人,还是头一次见这孩子这么喜欢姑娘呢。” 老妇人一眼就看出虞初的想法,她眼皮努力睁开了些许,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孩子。 年级大了,她的眼睛也不好使了,模糊的视线里,只觉得这姑娘的脸部轮廓及五官秀美立体,着实是个美人胚子。 从刚才的人交谈中所发出的语调,怕也是个质朴老实的孩子。 难怪秋儿这孩子喜欢接近她。 她清咳几声,笑道:“这孩子若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适的话,还望姑娘你勿记在心里。” 虞初想起王秋时不时笑起来的模样,以及在她看来,那一番令人一头雾水的话。 即便心存疑惑,但见老妇人浑浊目光中透出的慈爱,就像上辈子村里守着她的老人一样。 那是对小辈的温柔和呵护。 她顿了顿,隐去了王秋对她说的话,低声附和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老妇人笑了笑,道了一声谢,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了。 虞初目送着她老妇人远去,直至拐出院子。 这一天直至申时,耀眼的金色光线逐渐变成了暖色,虞初对徐嬷嬷道了一声别,就搀着小圆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圆一整日都蹲在草地上除着杂草,腿脚只觉得酸涩不已。 她偏头看向虞初,膝盖那块和她一样被大片的染上草屑,泥土,可人家走起路来就稳稳的,甚至还能搀上一个她。 忍不住惆怅道:“小初姐你身子真好,我时常帮衬着家中一起做农活,本以为体力相对于其他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没想到小初姐这般瘦,体力竟如此只好!” “不过小初姐原先在家中也是去地里干了农活吗?或者是打水?” 话毕,小圆按耐住心中等等好奇,等了一会儿,见虞初没有回应自己,不由得仰起头,朝侧上方看去。 接近傍晚的光线虽不炙热,但却异常刺眼。 小圆忍不住眯上了眼睛,模糊的光线中,背阴下,比她高上许多的虞初的侧脸和下颚就这么显露在她面前。 因干瘦导致线条格外清晰的下颚线下,白皙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一点点的蔓延至衣领下。 那青色的血管在她视线中,好似要活过来一般,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瞳孔。 小圆愣愣的看着,小初姐原来这么白的吗? 这般想着,唇边不禁发出了一声呢喃:“小出姐?你……” 耳侧微弱的低喃让虞初回回神,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小圆,见其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那视线的方向…… 虞初想到什么,一惊,随即不动声色耸起肩膀,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王秋那明名其妙的话在脑海中响彻了一路,在小圆的视线里,逐渐平息。 虞初想到脖颈处的异样,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唇,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问道:“小圆,怎么了?” “啊?”小圆眨了眨眼,再看去,小初姐的露出衣领的那块肌肤此刻陷入阴影下,倒是看不出什么。 恰好小初姐此刻微微弯着腰,她可以直视小初姐的侧脸,虽然光滑,可确实是蜡黄色的肌肤,和白压根不搭界。 许是方才阳光太刺眼了,她看岔了。 面对小初姐眼中透出的寻问,小圆摇了摇头,放下心中的疑惑,偏过头去,颤颤巍巍一瘸一拐走着。 “没什么,小初姐你的小狐狸还在屋里不知怎么样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提到小狐狸,虞初想起早晨走之前留给小狐狸的素丸子,也不知道吃没吃,于是点了点头,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许。 小圆:为了可爱的小狐狸,她可以忍住! 身后不远处从岔路口同样拐进一个道的阿媛锤着肩膀,正吐槽着,余光中瞧见不远处姿势扭曲如同踩了弹簧一样蹦跳的矮个子和耸着肩的高挑身影相携而去。 好端端的两个姑娘,活生生像个猥/琐的贼一样。 阿媛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想起什么,又发笑出声:“二姨娘院子的嬷嬷说夫人那凶狠的很,这二人莫不是做错了事儿,挨骂了?” 春香替阿媛揉了揉肩,见状默默的闭上了嘴,仍由阿媛嗤笑着。 满脑子都是小狐狸安危的二人全然不知身后正对着她们肆意嘲笑的阿媛。 虞初和小圆相携进屋时,晚霞已倾泻而落。 虞初将小圆扶到床边坐下后,侧过身一看,早晨留下的几个素丸子原封不动的留在盘中。 虞初蹙了蹙眉,环顾四周,没有半点白色的影子。 她的脸上瞬间沉下,似是想起什么,忙不迭走到床边,掀开自己床榻上的纱帐,小小的狐狸窝成一团,宽大的尾巴盖住了全身,就这么睡着了。 虞初见到小狐狸,松了口气,探出手绕过尾巴,摸了摸小狐狸的肚子,干扁扁的,没有一丝鼓胀的痕迹。 梦中的小狐狸察觉到一股令它格外亲切熟悉的气息,绷着的身子陡然变得软绵绵,尾巴无意识的扫过身上的那股暖意。 虞初仍由那尾巴缠着她,看了眼桌上的一颗不缺的素丸子,虞初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对着正揉着膝盖的小圆说:“我去厨房弄些吃食,你和白银就呆这里休息休息。” “好!”小圆应了一声。 好在王宅里的人并不苛刻婢女,伙食也甚是不错。 虞初挑了几只鸡腿和汤水包子就回了屋子。 一番折腾下,小狐狸听到声响,耳朵动了动,也醒了,一睁眼便晃着脑袋四处看,待看到想看的人,一双湿漉漉的双眸直直的盯着虞初。 小圆看了会儿,胳膊肘推了推正摆放着餐食的虞初,面对虞初看过来的茫然,她努了努嘴:“白银它好像是要小初姐你抱?” 第十六章 虞初一愣,一个转身就对上了那一双银白色的瞳孔。 小巧的身子半趴在床榻上,身后的尾巴时不时地摇晃着,一声不吭的看着她,乖巧的不像话。 虞初的心一软,拾了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就要将其抱起。 不料,刚对着它伸出手,就在触及的那一刹那,小狐狸身子一闪,避开了她的手。 而后一个跳跃,直接跳到了她的肩上。 闪电般的速度,在虞初还未反应过来时,衣领忽然被拱开了一个口,随即颈窝处忽然被一处湿漉中带着些许冰凉的东西蹭了蹭。 酥麻中带着痒意,让她极为不适。 待迟钝片刻后,虞初猛的反应过来那是小狐狸的鼻尖时,刚想将小狐狸抓下来。 小狐狸似有察觉,灵活的躲过她的手,虞初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再细看过去,小狐狸已经从床榻的边缘窝进了床的最深处。 虞初顾不上脖颈那块的异样,余光迅速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圆,见其低头啃着鸡腿扒着饭,并未注意到这边。 后知后觉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将领子拉紧。 转而看向小狐狸,正一脸无辜的抬起前爪舔舐着呢。 虞初脸色一沉,想着这几日许是太过纵容小狐狸了,这好歹是别人的地盘,若是再这般莽撞,指不定会惹到他人。 刚想训斥几句。 怎料到,她话还没说出来,小狐狸银白色的眸子在她的目光下又浮上了雾气,一声嗷叫后,身子麻溜的缩进了被窝里,又不见了影子。 小圆啃完鸡腿,余光见身侧没人,砸吧着嘴嗦了一口汤,抬眸望去。 正巧碰见狐狸一头闷进被窝的举动,小圆挠了挠头,沉默了会儿,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并没有上前,而是坐在桌前,迟疑道:“小初姐……你这是又哪里惹到它了?” 虞初的脸本就因消瘦让人瞧着阴沉的很,此刻脸一拉,在小圆抬眸看清的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好似站着一个黑煞,怪吓人的。 手上的汤控制不住的一抖,小圆快速看了一眼,瞬间又低回了头。 虞初没察觉到小圆的动作,也没有说话,她在床前站的笔直,满眼只盯着被窝里的一团。 被窝里的那一团似乎也知道被褥外那道令人心悸的视线。 鼓起的那一小团慢慢的开始蠕动了起来,没活多久,先是脑袋探了出来,再然后,是半个身子,继而整个狐狸都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摇头晃脑的跳下床榻,溜到虞初的腿侧,扬起半个身子,两只前爪就这么扒拉着她。 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透亮干净,被被褥压得扁扁的毛发让它看起来比平常瘦弱了不少。 在她受伤刚醒那段时间之后,她总是买些好东西喂给它,如今也不过是比当时长了一点点肉罢了,若是没了那身毛发,只怕也胖不到哪去。 还是太瘦了。 虞初这般想,脸色缓了缓,弯腰抱起小狐狸,将它放在桌上,又将一侧的鸡腿,素丸子递到它的面前。 她轻点着这几个盘子,冲着小狐狸点点头示意:“吃吧。” 小圆摸着有些撑的肚子,看着小狐狸面前的几个大鸡腿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小狐狸应该听不懂吧,它方才就不过来,是不是不喜欢吃?” 虞初笑了笑,并没有回头,反倒是手撑着下颚,侧过脸盯着小狐狸,强硬道:“它身子弱,不吃也得吃!” 这小狐狸灵气的很,即便小狐狸听不懂,她也不信小狐狸不明白她将它带到桌上的原因。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虞初和小圆的视线下,小狐狸身子一抖,幽怨的目光飘向面无表情的某人,随即不情不愿的伸出爪子,扒拉过盘子,嘴巴一叼,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虞初见状,这才转过身子,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她的食物并不多,相较于她带给小狐狸和小圆的,她盘中只有一些素食和几块拇指大小的肉。 “小初姐……你是为了把自己那一份给小狐狸才这样的吗?” 小圆看了一人一狐一眼,再看看自己盘子里比她们加起来还要多的食物,脸色微红,想到小初姐是偷偷养小狐狸的缘故,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猜测。 话音刚落,小狐狸粉嫩的耳朵颤了颤,嘴上的动作也变慢了许多。 虞初笑着搓了搓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手中的触感软软的,依稀还能摸到耳部轮廓的软骨,顺滑的着实让人舒服。 闻言,摇头道:“当日来时,可还记得我对你说的,我吃多了身子就不太舒服,这些量对于我来说刚刚好。” 实际上,她这具身体并不许需要通过进食来维持身体的健康,她原来想吃,无非就是为了美味的口感。 自受伤以后,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大半的味觉也趋近于无,这几日才慢慢又有了气色。 可她尝过食物,即便再重油重辣,对她来说,也如同无味。 她自然是没了兴趣去吃,若不是因为小圆在这里,她怕是连碰都不会碰一点。 另一头的小圆在提醒下,想起了当时的话,脸色不由得发红,尴尬道:“那刚好可以给白银。” 说话间,虞初已经吃完了手中的食物,闻言微微颔首,笑眯眯的顺了顺小狐狸身上的毛。 待小狐狸啃的只剩下一盘子骨头后,小圆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如墨一般漆黑的夜色已经替代了傍晚五彩的霞光,清冷的月色撒在地面上,还未除尽的荒草带着投影一点一点摇晃着。 在初秋的夜晚,寂静的厉害。 “夜色深了,不知厨房那边还有没有人,这些碗筷还没送回去呢!” 小圆无意识的咬着指尖的指甲,一脸愁容地看着桌上收拾整齐的盘子。 厨房的人虽说并不苛待婢女,可若是她们没有在第二日将碗筷还回去,第二日厨房的人例行盘查碗筷的数量时,只怕会惹的双方不快。 虞初指尖一顿,想起了白日里王秋说的话。 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老妇人告诉她,王秋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痴儿,但她一开始瞧见王秋时,除了行为举止奇怪意外,并未有其他特殊的异常。 信还是不信? 她低头看了眼眯着眼蹭着她的小狐狸,偏头看了眼天色,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保证自己的小命要紧。 她说:“明日一早,趁着天还未亮,我去将碗筷送回去,今日便罢了吧。” “今日夜已深厨房的人恐怕都已经回去了,你此刻去,只怕也是无用之功。” 小圆闻言觉得也有道理,同意了虞初的话。 两人一狐洗漱完后,分别爬上了床榻,小圆身子乏的厉害,躺下没多久就起了微弱的鼾声。 虞初躺在床榻上,睁着眼望着头顶的纱帐,身下的硬板床硌得她背后的骨头隐隐不适,并不算舒服。 好在这点感觉也就在脑海中浮现了不到一息,就消失了。 她摸了摸脖间的肌肤,素日里来,算得上光滑的肌肤上此刻一片片凸起,一根根鼓胀的血管就像是参天大树深埋进土里的根须,不断蔓延着。 血液在血管内流淌,不断生出新的血液补充身体的各个地方,上次失血过多的血量再一点一点的补回。 虞初叹了口气,放下手。 幸好这府里的婢女都是一人一张床,要是换成同榻而眠,人好端端的姑娘要是半夜起身被她吓死了,那她可罪孽深重了。 夜越发的深了,虞初始终没有睡意,平静下来的脑中在黑暗中总会胡思乱想。 她想着王秋的话,幻想着充满精怪鬼尸的世界。 聊斋中的大致内容她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唯一还能记得一些的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神……连仙都是精怪修成正果而成的。 窗外一袭袭冷风透过门缝,窗缝吹拂进来,纱帐波纹似的轻晃着。 虞初摸了摸空荡荡一片的脖间,入手一股冷意,刚想将被褥往上抬抬,脖间倏然穿来一阵如羽毛扫过留下的痒意。 与此同时,那股痒意带着温暖直接缠住了脖颈。 虞初迟缓的脑袋愣了一会儿,偏头看去,径直撞上了一双在夜间格外亮眼的银白色瞳孔。 脖间的痒意正是它的尾巴。 虞初轻笑了一声,知晓它是想替她保暖。一伸手将它从枕边抱在怀中。 小狐狸也没有惊慌,探出两只前爪顺着虞初的力道,乖巧的趴在虞初的身上。 虞初感受着怀中的暖意,心情舒畅的撸了几把后,睡意渐渐涌了上来,没坚持几下,就睡了过去。 身下压着的胸膛起伏逐渐变得平缓,白银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放在某处软绵绵上的爪子移开。 鼻尖嗅了嗅虞初身上清爽的气息,已经没了之前嗅到的臭味,小狐狸伸长了脖子,凑到虞初的脸侧,满意的舔了舔,而后又慢悠悠的趴了回去。 脸颊处的毛发下,绯色的颜色慢慢覆盖其上。 狭长的眸子光亮一闪一闪,脑袋趴在虞初身上,一起睡了过去。 夜半三更,风逐渐停息,寂静的屋内,透过门缝,一道道晦色扭曲的身影浮现在地面上。 月光的照射下,门缝下拉长的阴影直直的蔓延至小圆和虞初的床铺之下。 “吱呀……” 漆黑的墙壁上,豁然出现了一条银白色的光线。 有东西……进来了! 第十七章 “哒哒——哒哒——” 地面上的影子渐渐由长变短,黑影逐渐浓缩成数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人形。 小人身上裹满了黑雾,朦朦胧胧,诡异如深山里终年不散的雾气,将其背后面目遮掩得一干二净, 月光透过门的缝隙径直穿过小人,从地面至墙面划出一条莹白的光辉,在夜深人静的屋内刺眼至极。 黑雾凝成的小人,挥舞着手臂,在原地徘徊了数圈,似是反应一会儿,脑袋的部位颤抖个不停,眨眼间的功夫,头部向下,扭曲一百八十度。 就好像被砍掉了头,亦或是将头拔下安装在胸前的死尸,僵硬着四肢一顿一顿的朝着虞初的床榻转去。 另一半小人则朝着小圆的床榻而去。 “滋啦——” 踩在木地板上所发出的一深一浅的脚步声混杂着莫名的撕扯声,一点一点的靠近床榻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人齐齐停在虞初的床下的脚踏上,黑雾之中,胸前的一双双血色的竖瞳若隐若现,它们不约而同仰头盯着床榻上的动静。 与此同时,小圆的床榻前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们——人类——睡的很死! 大脑中传递的信息让它们扭曲的四肢舞动的更厉害,如同罂粟般令人兴奋的人类气息让它们变得暴躁。 两张床榻下的小人齐齐开始爬床。 纱帐无风自动,快速掀起一个角,下个瞬间重新落下。 它们爬上虞初的床榻一刹那,僵硬的脑袋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似是察觉到什么,三三两两逐步停下了继续往前迈的脚步,歪下的头部缓缓摆正,慢慢地朝前看去。 不知何时,方才还躺着的干瘦人类,此刻怀中抱着睡熟的狐狸崽子坐起了身,一双占据了眼白的墨色瞳孔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它们。 凹陷于眼眶内的黑色在干瘦的脸颊上,犹如千年古尸一般死寂。 那抹浓郁得要溢出来的,独属于亡灵的死亡气息逐渐替代了香甜的人类气息。 是比它们的气息还要浓厚的产物,也是比它们还要强的异物…… 异物迷惑了它们! 警铃声瞬间通过其中一个小人的传递响彻在屋内所有的小人的脑海里。 “嘶哑……”小人身上不断响起的撕裂声越发的剧烈! 下一刻,随着一双纤长的手,那道撕裂声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虞初睡到半茬子,血液补充回填之际,让她体内的水分消耗的格外快,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要下床去喝口水。 就看见了在她面前五六个如同玩偶般黑漆漆的小人,一动不动立在床头,虽是丑了点,但看着倒甚为有趣。 虞初那刚睡醒的迟钝大脑并未意识到不对,她要出去喝水,这些人偶挡住了她的路。 下意识的伸出手随手拿起其中一个。 “唔……怎么好像被火烧了,怎么还有黑雾?” 虞初迟疑的将人偶朝自己的脸部靠近了点,眨了眨眼,方才看到的那一抹烟雾如同幻觉一样,没有再出现过。 这下她也看清了人偶的模样,青藤枝缠绕制作而成的人形木偶,四肢和脑袋都有,身上凌乱地缠绕着白色麻布条。 倒是有点像是木乃伊,只是没有到全身包裹的地步而已。 虞初扯了扯人偶身上那破破烂烂的白布条,露出覆于其下的一道道干裂开的身躯。 “没想到还是个破成这样的!” 眼看着这人偶在她不经意间的摆动下,那裂痕越来也大。 待她反应过来后,她望着手上那快要散开的躯壳,莫名有些心虚。 好心好意将布条重新给他拢了拢,顺手还替它打了个蝴蝶结。 虞初刚想将这些垃圾从窗边扔出去,边上的小狐狸忽然轻哼了几句。让她的意识瞬间回神。 而后望着其余四个人偶陷入了沉思。 自己段时间内怕是因为上工,只能将小狐狸留在房中,不知道它会不会觉得孤单。 正好手头里没多余的银子去买些小玩意给小狐狸玩,这几个人偶瞧着就不想是人会要,待她给它们困紧实了,起码能够小狐狸玩上两三日了。 到时候再扔了给小狐狸换个新的。 于是,虞初半夜三更起身,迷迷糊糊将五个人偶逐一绑上了蝴蝶结,随后又嫌弃它们脏兮兮的,将它们扔进了匣子里,塞进了床下,等着第二日再拿给小狐狸。 做完这些事,虞初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倒了几杯水一口饮尽后,爬回床榻上抱着小狐狸一头闷睡过去。 屋内又陷入了平静之中。 小圆床榻之上的小人哆嗦着身子挤在小圆脚边的被褥里,周身弥漫的黑雾在虞初出纱帐喝水的那一刻,就因恐惧不自觉的蒸发了。 它们的视力并不好,方才纱帐的遮挡下,它们脑海中响起同伴撕心累肺的痛呼,惊惧之时,就瞧见五个同伴被异物五花大绑着困进了小小的棺材里。 对上那双在夜色中漆黑如深渊的双眸的瞬间,就如同遇见前来索命的阴煞,夺人心魂。 今夜想要美餐一顿的小人满脑子的兴奋被冷水当头一浇,散的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来。 脑海中不断传来同班的呼救声。缩成一团的小人将脑袋颤颤巍巍地掰回正位,四肢缩成一团,决定狠下心,丢下同伴逃命要紧。 “吱呀……” 在一阵极其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后,地面上和墙壁上的光线悄然无声的消失。 屋内除了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后,重新恢复了正常。 床榻下,察觉到断了联系的小人们一个个僵硬着躯干,歪七扭八的倒在匣子里。 异物气息笼罩住整个床榻,透过床板,木盒,渗透到匣子里,绝望的气息覆盖上小人,它们愣是一个都不敢动弹,唯恐惹醒了那异物。 第二日天不亮时,门外又敲起了锣,响彻了整个院子。 好在那锣声只敲响了三下,便没了声。 不过也足以惊醒院内正安睡的人了。寂静的院子逐渐开始有了动静。 锣声响过一声的时候,虞初就睁开了眼,平躺在床榻上,一时间只觉得胸前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难受。 她垂下眼睫,低头看去,一窝白团团缩着身子压在她身上,睡得正酣。 想起昨日夜里小狐狸替它暖脖颈的举动,眸光微暖,摸了摸它的毛。 不过它是怎么跑到她身上来的,好像是昨晚起夜自己将它抱上来的。 虞初想了想,为了这一大早清新的空气,果断伸出手将对方挪到了里床。 胸前瞬间轻松了不少,虞初平缓着呼吸,迟疑的探向自己的脖颈间,触上的是光滑平整的皮肤。 虞初轻吐了一口气,躺着又休息了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第三道锣声后,这才慢吞吞的起身。 掀开纱帘,一眼就瞧见小圆皱巴着一张脸正坐在桌前,双手捧着一只脚,不断的挠着脚底。 脚底肉眼可见的厚厚的一层茧,此刻脚心那块通红一片,再挠下去,怕是要将脚底的那层皮给挠破了。 “你这是怎么了?”虞初穿衣的同时看了一眼,好奇道。 小圆苦着脸,脸颊上的小雀斑似乎都暗淡了积分,她说:“怕是昨日进了什么虫子,一觉醒来,脚底痒的厉害。” “这大户人家里的虫当真是比咱们田地里的还厉害,我这厚茧都没能拦住它。” 虞初皱着眉问:“你身上可带有什么治虫咬的药膏?” 小圆闻言,欲哭无泪地指了指自己,丧气道:“那药膏这么昂贵,我家哪有闲钱买那些,生在田地里,再怎么样,体质也要比其他人好上一点,谁知这府里的虫子竟穿过我的老茧,咬着我。” 说话的同时,小圆手上不忘又添了力道,狠狠地挠了几下,舒畅的感觉一瞬间透过脚底传送到大脑中,刺激得让小圆的头皮发麻! 眼见小圆的指尖开始沾染上一丝丝血色,虞初想起她来之前,芸娘递给她的几个瓶瓶罐罐。 貌似就是一些治一些跌打损伤的膏药。 她连忙从柜里翻出来,瞅着瓶罐上贴着的字样,抽了其中一瓶递给小圆。 “马上要上工了,你暂时先涂上这个,若是治不了,你明日需告个假请个大夫来。” 小圆干瘦的脸上正因为脚底的痒意正扭曲着呢,乍一看到送到她面前的红梅白瓷瓶,不由得有些怔然。 白瓷瓶啊……不说这里头的药膏,这瓶子怕也值不少钱。 “这……”小圆咽了咽口水,结巴道:“这……怕是小初姐攒下许多的银钱买的吧,就……就这么给我用了吗?” 虞初一脸疑惑的看着小圆双眼放光的神情,正想问些什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视线默默的落到手上的白瓷瓶上。 很好!! 她若是记得不错,这些瓶瓶罐罐都是芸娘送给她的,也就是说,那些个用完的白瓷瓶随意她处置了。 把它们当了,也能拿上不少钱。 这么一想,虞初一大早要上工干活的犯困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小心翼翼看着白瓷瓶的小圆,要伸手不伸手的模样,干脆将瓶子往她手上一塞就回去了。 “你先用着吧……”在小圆感激的眼神中,虞初扯了扯笑脸,补上了一句:“用完将白瓷瓶还我就行。” “这是自然!我定不是那种贪图旁人东西的人,更何况是小初姐将这般的好东西借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忘恩负义!” 小圆忍住痒意,正了正神色,一脸的严肃! 虞初脸色有些发红,幸好天色还暗着,倒是看不出异常。 手边因心虚下意识的抓过一旁的小狐狸撸了几下毛,在小狐狸被揉的睁开眼后,方才低声应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你先用着吧!” 说完,指尖忽然被软软的,湿热的东西扫过。 虞初回过神,低头看去,小狐狸肚皮朝上,四肢缠着她的手,亲昵地蹭着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指尖。 这一舔,倒是让她想起了些什么,一手放扔被它缠着,弯下腰,另一只手去够床榻下的匣子。 “差点忘了,我昨夜给你找了几个玩伴来着。” 第十八章 此话一出,小狐狸瞬间不闹了,眨了眨银白色眸子,松开虞初的手,跟着她的手蹭到床边半趴着,脑袋向下低垂着,专注的看着虞初的一举一动。 虞初动了动被放开的手,又是湿漉漉的一次,看着透出床沿一小半,甩着尾巴的毛绒绒,沉默地缩回手往自己身上抹了一把。 擦干了亮晶晶的水渍后,她半趴在地面上,将匣子拖出来。 不过一晚,匣子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虞初吹尽匣上的灰尘,打开匣子,是五具绑着蝴蝶结的小人偶,摆放的位置与她昨日丢进去时一模一样。 “这倒是稀奇,这匣子被我推来推去,还以为里面都散了,没想到里面的东西还能一动不动。” 她顺口嘟囔了一句,随后将它们一个个捡起,环顾四周,最终将它们放在了桌面上。 而后又把小狐狸抱起,放在了人偶的前面。 “这是什么?”小圆抹完药膏,一抬头就瞧见虞初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过来。 “给小狐狸的玩偶。” 待看清是几个脏兮兮的人偶后,再瞅一眼被虞初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狐狸,忍不住皱眉,迟疑道:“小初姐,要不先将这些个小人偶洗一洗?” 虞初摇了摇头,边收拾杂物,一边回道:“马上要上工了,来不及洗了,况且我看小狐狸挺喜欢这些人偶的,大不了晚上我回来再给它洗干净就行。” 在她打开匣子后,敏锐的察觉到小狐狸那一瞬间的兴奋,方才一松开它,它就迫不及待,似是看到了什么美食一样,飞奔进了人偶堆里,一爪按着一个人偶便开始了与桌面的摩擦。 “丑是丑了点,不过白银喜欢就好。” 虞初笑道,说着又揉了揉在人偶堆里打滚的小狐狸,引得小狐狸嗷嗷叫着的同时,尾巴又不自觉缠了过来。 圆圆的身子白的像是一团雪,虞初忍不住挠了挠它的下巴,低头轻哄:“是吧,白银!” “嗷!” 小狐狸眯着眼睛,配合着虞初的手,将脑袋凑过来,叫声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快。 小圆见状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被自己的食物侮辱成又丑又脏的小人偶敢怒不敢言,卑微地缩着身子,在一双爪子的玩弄下,试图将存在感降低到最小,以便趁其不注意,逃出去。 二人洗漱完毕后,出了门刚转身,迎面便撞上了一身亮色衣裙的阿暖和春香。 “呦,你们怎的还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裙,莫不是夫人不喜你们二人?” 阿暖捂住嘴,眸子弯弯,带着嘲讽的笑声扑面而来。 “阿暖……”春香抿了抿唇,一只手拉住了阿暖的衣袖,有些担忧的看着虞初二人。 察觉到衣袖被拉着的阿暖翻了白眼,扯开她的手,无语道:“怎么,我还不能说了,昨日她们二人一瘸一拐的回来,莫不成还是假的,定是做事不安分,被夫人打了。” 小圆也跟着翻了白眼,刚想上去怼几句,就被虞初拉住,小圆一怔,侧头看着小初姐冷静的面孔,心中不知怎的平静了许多。 对着对面那二人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片刻后,耳畔响起虞初的声音。 她的语气中带着浅浅的疑惑,好奇道:“若我记得不错,咱们新来的婢女都是一贯的穿着,莫非二姨娘昨日就提拔了你们二位?” 提到这个,阿暖抬起下巴,伸开双臂,特意将身上的衣裙露在二人视线里,自豪道: “那是自然,二姨娘一瞧见我们,便对我们二人一见如故,哪像你们这一副穷酸样,难怪夫人瞧不上你们。” “你!”小圆气血上涌,哪知嘴里刚蹦出一个字就被虞初拦住,她忙不迭看向虞初,眸子满是不解:“小初姐?” 虞初没回应小圆,只是问了一句话:“二姨娘院子的婢女可是有很多?” “怎么?”阿媛缩回手臂,闻言脸色僵硬了些许,眸子一闪而过的戒备:“莫非你也想要去二姨娘哪儿?”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二姨娘素来喜欢貌美的女子,你门二人长相本就丑陋,小心二姨娘将你们打出院子!” 虞初眸光微闪,闻言摇了摇头:“夫人对我们很好,我们暂时并不想去别处。” 说罢,她瞥了一眼了对方一瞬间松弛下来的神色,拉上小圆就离开了她们,赶去夫人院中。 走远了些,小圆回头看着与他们渐行渐远的阿媛二人,抬头望着身侧虞初,见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冷静的似乎从未听到方才那一声声尖酸刻薄的话。 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初姐,阿媛她们说了这么多?你不生气吗?” 虞初缓了缓脚步,闻言轻笑道:“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掉馅饼的好事,更何况是没有缘由的好,她们二人今后怕是不好受。” “啊?”小圆有些没听懂。 虞初低垂着眸子,看向小圆,还显稚嫩的脸蛋上,是一副还未消气的模样,脸色涨的通红,大小不一的褐色雀斑点缀在红色的脸颊上,衬得人老实又淳朴。 终归是年级小,又生活在质朴的乡间,爱恨分明。 虞初摸了摸小圆的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咱们要在这里干多久才能离开。” “这个我知道!”小圆大大的眼睛一亮,“咱们干满三个月的活就可以走了!” 虞初脚步一滞,猛的停下,小圆话刚说完就瞧见虞初这般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初姐?你怎么了?” 虞初迟疑道:“你……怎知只需要做满三月?” 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芸娘也未曾告诉她这件事啊? “啊?”小圆挠了挠头,小声道:“咱们不都是活契吗,王宅的主子们本就是因为散心才搬来这里的,听说三个月后就会回去。” “当初没有人对小初姐说吗?” 虞初闻言,脸色陡然尴尬起来,笑道:“当初只想着赚钱,倒是没问这么多,许是说了我又忘了吧!” 她连那张纸都没看过,更别说现场了,她又怎么知道这些事!只能随口瞎编,但愿小圆察觉不出来。 “噢!” 小圆并没有怀疑,毕竟几日相处下来,小初姐对于这方面的记忆力确实不太行。 脑子又不自觉脑补了一番几天没吃没喝的小初姐流落街头找活干的苦命样,连带着看虞初的眼神都带上了一股慈爱。 虞初和小圆互相看了眼对方,边笑着边转移视线,一时之间心思各异。 而另一边,在虞初等人出门后,小人偶们察觉不到外面那异物的气息后,四肢“嘎吱嘎吱”如骨碎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 周身的黑雾渐渐从身体里发散出来,逐渐覆盖了整个身躯。 蝴蝶结在黑雾的侵蚀下,瞬间断裂成一段段的碎布,掉落在桌面上。 小人们还来不及高兴,下一刻,一个爪子忽然从天而降,实实在在地压得它们动弹不得。 小人偶们一双双竖瞳挣扎着齐齐往上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双巨大的狭长眼眸。 !!!这不是那异物的狐狸吗! 莫不是那奸诈的异物有人类的心智,假意出去,实则想派手下的狐狸灭了它们! 白银嫌弃地看了眼黑漆漆一团的小人偶,确认它们不敢动弹后,瞬间将爪子从小人偶身上移开。 左转右转,在房内绕了一圈后,终于从虞初的柜里拖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巾帕,将踩过小人偶的爪子往上面蹭了蹭。 白净的巾帕没一会儿,就被白银踩出了一个个梅花印。 梅花印由黑逐渐变浅,直至消失,白银这才踏出巾帕,拽着巾趴就丢进床榻下,确保毁尸灭迹后,慢悠悠的踏着步伐跃上桌子。 白银微微低头,嗅着从小人身上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气味,迟疑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同样的干净冷冽,虽说小人身上的气味浅淡几不可闻,但仍是阿初身上的味道! 浑身的毛发瞬间竖起来,银白色的瞳孔在一刹那间,充斥着委屈,随即想到什么,浑身充满了杀气。 他都陪了阿初睡了那么多次了,没想到昨日趁他不注意,不知从哪爬来了这几个又晦气又丧气的鬼东西! 自己又香又软抱着不仅保暖还舒服,这几个木头人又脏又丑,还蠢,阿初竟也能忍着恶心去摸! 小人偶们重新缩在一起,颤颤巍巍,短短的几息之间,思维共联的它们顺速判断了一点:它们打不过这个狐狸! 随着时间的逝去,“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 巨大的恶意从头笼到脚,小人偶们欲哭无泪,一股陌生的悔意终于涌上四肢。 本来想着这荒废的院子久违的来了活人,想吸点精血来着,谁知道领头的随意挑了个屋,就碰上了比它们还强的异物。 □□血不成,此时此刻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然后白银就眼睁睁的看着从一团黑雾中忽然掉下几颗由黑雾凝成实质的水滴。 “刺啦……” 下一秒,桌面上冒出了一缕白烟,桌子顷刻间腐蚀掉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洞。 眼看着这米粒越来越多,白银想到阿初回来看到的场景,心中一慌。 “啪嗒”一声,铆足了劲儿,一爪子下去,直接将桌子拍散了…… 在一堆扬起的木屑中,止住了眼泪的小人偶与一只瞪大了眼睛的雪白狐狸面面相觑。 半晌,雪白狐狸将一丝一毫不敢动弹的小人偶丢进了碎成一块块木板的桌子正中央。 自己慢吞吞的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一动不动,等着虞初回来。 第十九章 虞初二人到了夫人的院子,照例分开各自干活。 此刻院里的人除了夫人,其余都醒了。昨日呆的那块地还有一些荒草没拔完,虞初从旁人手中接过铲子,按着记忆力的方位继续蹲回那块区域。 一夜过去,泥土里又冒出了不少新芽。 虞初枯燥地拔了好一会儿,忽觉得今日有些安静过头了,余光打量着这四周,这才发觉王秋今日竟然没来扰她。 就连那老妇人也没个踪影。 昨日她说的话不经意间又浮上了脑中,宛若一根刺,不痛不痒,总在心头徘徊,让人难受。 虞初沉吟了片刻,丢下铲子,拍了拍手上的泥沙,轻轻拉住一旁经过她的婢女,低着头悄声问:“这位姐姐可知道今日王秋怎得不出来干活?” 婢女一身粉裙,梳着单髻,手中托盘上盛放着一碗汤羹,蓦然没拉住也不恼,汤水稳稳盛在碗中,无一丝渗出,闻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道: “你是昨日新来的吧,我记得王秋昨日跟在你身边呆了好一段时间。” 虞初点头应了一声,似是不好意思般轻声道:“姐姐记得没错,我前不久才来这里,也就和王秋熟了一些,不过今儿我怎么没瞧见她?” “王婆婆说昨夜王秋发了痴病,今日将王秋锁在房内,没让她出来。” “那王婆婆呢?” “王婆婆吗?应是陪着孙女一同在屋内,方便照顾她吧。” 说着,婢女又向着她和小圆呆的两块区域看去,青石路上,被扫出来一块如同土丘一样的荒草堆,又看着这二人一个个瘦巴巴的模样,顿时了然。 “本是王秋负责清理院子的花草的,夫人昨日累着了,没有精力去安排你们,徐嬷嬷这才临时将你们安排这里,待夫人醒了,自会安排你们的。” “你二人若是累了,可休息一阵再干,夫人心慈,瞧见了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夫人? 虞初隐去心中的疑惑,冲着她道了一声谢,婢女这才端着托盘离开。 这一等,便直接等到了下午快要下工的时候。 正要同小圆一起回去的时候,早晨被她拉住的婢女忽然喊住了她:“虞初,夫人唤你,你随我来一趟。” 虞初脚步一顿,看向一旁愣神的小圆,迟疑道:“夫人只喊了我?” 秋蝉看了一眼虞初身侧的姑娘,随后点点头,说:“你先跟我来吧。” 小圆见状,连忙道:“小初姐,你先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虞初蹙了蹙眉,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小圆眨了眨眼,趁着婢女不注意,张口无声吐出了几个字:小狐狸。 虞初默默的咽下了要说出的话,眼神示意一番后,转身冲着婢女点头:“还请您带路。” 秋蝉微微颔首,领着虞初拐进了正屋里。 屋内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虞初想象的那么精致奢华,外屋简单的放置了临时见客的桌椅,一扇镂空雕花屏风后,是夫人常呆的内屋。 内置一张紫檀木拔步床,层层镂空隔断上雕刻着花鸟鱼虫,亦或是祥云山川的纹样,一段丝绸祥云暗纹纱帘自床榻两侧垂落而下,被银钩牢牢捆在两侧,露出里侧绯色的床被。 梳妆台前,两位婢女各自身着一粉一蓝一左一右围绕着一名身着素色里衣的少妇。 虞初低垂着眸子,余光暗暗打量着的同时,前方的秋蝉微微俯身行礼:“夫人,虞初已经带到。” 一阵低沉的长吟声后,虞初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挡在她身前的秋蝉便跟着站到了那粉衣婢女的身侧。 虞初这才察觉,原来早上她拉住的这个婢女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 房内安静了片刻,就在虞初纳闷之际,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虞初是吗?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听着这温温柔柔的语调,确实是挺温柔的。 虞初脑中一边想一边抬头,方才背对她而坐的少妇此刻与她正对着面。 面容白净,浅黛红唇,披散的长发垂至腰间,标志的长相,唇角擒着一抹笑意,如同古画中典型的美人走到现实中来。 看着也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可她听说这妇人今年应三十有余了。 另一边,王陈氏也打量着虞初,方才这姑娘进来时,她透过铜镜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再根据秋蝉和徐嬷嬷所说,是个瘦弱稳重的人。 但真真见到,还是不免惊讶,她要比想象中的要瘦得多。 可眼下凑近了,细细看来,瘦倒是不假,却不像是无力之人。 自古看人是否是美人,看骨便知,此女五官精致,虽瘦的脱相,甚至有些吓人,但他日若是好好养起来,定是个漂亮的美人。 她笑道:“虞初这孩子看着就文文静静的,倒不像是芸娘那边冷清的模样,也不知芸娘是如何讲你哄了去的。” 身旁婢女也跟着哄笑一阵。 虞初闻言一惊,诧异道:“夫人与芸娘认识?” 王陈氏微微颔首,说:“早些年,我娘家有托过芸娘办过一些事,此番让你前来,也是因为对芸娘有所托。” 虞初沉默了一会儿,脑子使劲搜刮了一番记忆,不出意料,芸娘这老狐狸什么也没告诉她。 看着夫人略显忧愁的神色,心中暗暗将远在另一端的芸娘骂了几句。 不过夫人既然与芸娘认识,她却不知道夫人对芸娘的熟悉程度到了什么地步。 她抿了抿唇,试探道:“敢问夫人与芸娘可是一直有往来?” 王陈氏摇头:“我并没有见过芸娘本人,只是在我年幼之时,家父曾有恩于芸娘,这才允下了我娘家两件事。” 虞初松了口气,得知二人的关系,她也放松了许多。 她问:“夫人既委托芸娘办事,应是知晓芸娘这边是做何事的吧?” “这是自然。” 虞初见夫人这反应,忍不住扶额,只能怪自己没问清就上了贼船。 可她来了几日,并未瞧见府内有什么尸体需要她运走的,更没听过有什么死人的传闻。 虞初站直了身子,直白问道:“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话落,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其余三个充斥着好奇的视线,顿了顿,低声问:“夫人身边的婢女听到您要委托的事儿也没关系吗?” 王陈氏闻言一怔,继而缓缓摇头:“她们三个都是自小伴着我长大的侍女,直说无妨。若这是芸娘的规矩,我自当遵循。” “夫人不在意,我自然不会说什么。” 王陈氏见虞初点头应肯,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说起。 “姑娘也知道,我与夫君携了一众仆从从老宅来此处散心,可一路上来,我府中的婢女接二连三的出了事故,到了此处,婢女已少了四分之一。” “所以夫人您才在这里,临时招了几名婢女?” 如果是这样,那也说得通了,她就说这古代的大户人家怎么会临时从乡间招人,招的还是短期工。 王陈氏闻言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继续说:“这些婢女生前没亲没故的,在府里这么多年,也算是做了不少事了,此番前来便想着姑娘你将她们好好厚葬。” 虞初没有立即应允,她沉默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婢女们的尸身在何处?” 王陈氏听闻“尸身”二字,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瞳孔猛的剧烈收缩了起来,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无意识的攥了起来。 唇瓣更是微不可见的哆嗦着:“是了,尸身,尸身还在别处呢!” 三个婢女目露忧色互相对视了一眼。 “夫人?”秋蝉有些有些担忧的看着夫人,轻轻拍着夫人的背,轻声道:“夫人您困了,奴婢扶着您去床榻上吧。” 王陈氏闭上了眸子,应了一声,颤着身子被秋蝉扶进了床榻上。 虞初抿了抿唇,看着夫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纱帐后,从她的反应来看,心中也隐约知道夫人造成如此状态的原因了。 “夫人……素日来身子可还好?” 蓝衣和粉衣婢女面面相觑,其中蓝衣婢女出声道:“还请姑娘见谅,今日夫人身子不适,还请姑娘随我们出去详谈。” “好。”虞初点了点头,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屋子外已经陷入了夜色,风带着秋初的凉意,吹袭而过,空气中悠悠传来一股檀香味。 虞初跟着她们站在屋檐下,听她们回答着方才的问题。 “我们来时,因突发暴雨,沿边山崖上的山石滚落堵住了路,迫于无奈,我等从官道转向林中小道而行。” “沿途未曾想到山石嶙峋,又有大雨冲刷,女子相较于男子本就体弱,因而婢女意外生死后,我们派人前去将婢女的尸身都妥帖放置在青峰镇的郊外一处树下。” 郊外?那倒是还好?她还以为婢女尸身被丢在了山林间没有托回来呢! 若真是那样,她估摸得费上一番功夫。 虞初开口问:“可有人领着我去?” 话落,她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面色犹豫道:“自是有人可以领着您前去,可……” “但说无妨。” “听有些死状听小厮说,死相惨烈甚至还有些怪异,恐姑娘污了眼。” “无妨,能领我去便好。” 二人点点头,眼见虞初要走了,粉衣婢女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喊住她:“姑娘这三月可作为夫人的侍女候在夫人身边?” 虞初疑惑道:“这是为何?” 她记得夫人方才言语之中未有这想法。 粉衣婢女支吾半天,环顾四周,见没人方才上前低声道:“我们怀疑那二姨娘有些问题!” 第二十章 “二姨娘不是你们府的人吗?若是她有问题,为何如今才露出端倪被你们察觉?” 虞初略显诧异,看着这二人支支吾吾,互相推脱对方的模样,又想起阿媛和春香那两个姑娘去了一趟之后就打扮艳丽的模样,心中对这二姨娘越发感到奇怪。 夜色越发得深了,粉衣和蓝衣互相推脱间,脸色都不自觉带上了一抹急切。 在虞初越来越纳闷的神色中,蓝衣被匆匆推了出来,她拧着眉,懊恼的甩了甩衣袖,一双眸子浅浅的瞥了一眼身后的粉衣,见其躲避视线,这才无奈上前低声说道: “虞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二姨娘是我家老爷前不久外出和友人相聚时,从回来的途中带回来的。” 虞初闻言,心中一个咯噔,这做派要是放在寻常世界,顶多就是个风流债。 可这要是在聊斋里,随意将来历不明的女子带回来岂不是妥妥作死的行为! 被骗来收尸也就算了,敢情她这是又闯进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地盘了? 碍于还在外人面前,虞初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默不作声地继续听着。 “夫人和老爷素来感情便好,老爷在二姨娘来之前从未纳过妾室,也不知二姨娘是用了什么手段引得老爷这般痴迷……” 眼看着蓝衣越说越偏,越说声音越大,逐渐从谈论二姨娘的怪异之处到了狐媚手段。 虞初额间青筋猛的一跳,连忙出声打断,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二位是发现了二姨娘哪处有不对的地方吗?” 早说出来,她今后遇上那什么二姨娘也好及时躲开啊,至于除妖这内部事儿,还是让芸娘这些同类去处理的好。 她不过一个无意中借助死尸转生过来的死人罢了,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说什么降妖除魔了,不被抓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短短时间内,心中打着小算盘的虞初下意识的搓了搓手,一眨不眨地盯着蓝衣,期待的竖起了耳朵。 漆黑如墨的瞳孔在夜色中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隐藏于黑暗中紧盯着猎物,虎视眈眈的深渊。 期待的目光中充斥着诡异的感觉,不像是期待答案,反倒像是渴望瞳孔里映出的人类一般。 渴求,期待,无情以及绝望…… 她不像人类…… 蓝衣猛的被心中的想法惊吓住,慌忙眨了眨眼,再去看去,面前的姑娘瘦弱的可怕,眸中的黝黑随着身后烛灯的亮起,一点点的星光就点亮了瞳孔。 透着暖黄色的亮晶晶瞳孔让她整个面孔柔和了下来。 蓝衣轻捂住心头,不知怎的,莫名松了一口气。 在虞初的视线里,她低着头继续说:“我们之所以怀疑二姨娘,是因为那些死去的婢女有六成是她院子的。” “而且……我曾有一个姐妹也去了二姨娘院子侍候,可没等半个月,我那姐妹就因触怒了二姨娘,被发卖出去了。” 虞初沉吟道:“单纯只是因为二姨娘性情不定的原因吗?” “不。”蓝衣摇摇头,迟疑道:“我后来曾寻过她,可未曾在发卖的人牙子那里遇见过她,更何况……人牙子告诉我,她从未收到王宅有婢女发卖出去的消息。” 蓝衣说着,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逐渐泛白:“可自二姨娘来之后,她院子偶有被发卖出去的人,人牙子婆婆没有理由骗我,那么之前的婢女都到了哪里去?” 此话一出,在场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枝头树叶被风吹拂发出一阵阵的沙沙声,不知从哪传来的虫鸣声不断在耳边起伏。 偌大的院内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一片,寒意侵袭而来,在场几人身子下意识的哆嗦了几下。 这点冷意对虞初而言不值一提,可她听着这番话,脑子忽的嗡嗡作响,一股寒意陡然从心头涌起。 死尸并不可怕,对她来说,存在这世间上的那些虚无怪异的东西才是最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出来,会不会攻击你,又会不会根本就打不死,又或者它们的乐趣是将人折磨致死。 虞初抿紧了唇,半晌才问:“二姨娘和夫人关系如何?” 蓝衣回过神,只觉得自己出了一头的冷汗,她看着自始至终神色始终淡定的姑娘,心中油然感到敬佩。 她稳了稳心神,开口回道:“夫人即便伤心,但二姨娘起码也算是老爷的枕边人,因而对二姨娘也算是有求必应。” “也就是说,二人之间的关系到也还算融洽,咱们院中的人和二姨娘院中的人也甚少有往来。” 说罢,一直沉默的粉衣忽然道:“因我们担忧夫人,听闻芸娘手下的人常年行走在死尸身边,时间一久,总会能避免一些煞气,这才劳烦姑娘这三个月守在夫人身边。” 因为那些手下不是人,都是妖啊,又怎么会怕区区的死物。 巧的是,她也不是人,还是个妖怪——啥本事也没有的尸体。 虞初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她们殷切的目光,她默默的闭上嘴,叹了一声,随后低声应了一句。 “嗯……” 沙哑如沙砾的低吟声于风中缓缓散开,迎风传到她们的耳边。 得了应允的蓝粉二人脸上肉眼可见的喜悦。 在二人连声道谢的送别后,她驻足在院门口,回过头看了一眼,蓝粉二人已经不在屋檐下了。 空荡荡的院落里,在黑夜中,那扇尤为明亮的窗上,依稀映出浅浅的人形轮廓,伴随着人影的晃动,从内部断断续续的传出模糊不清的呢喃低语。 虞初眉间轻轻蹙起,终是没问出心中的那句话。 如若那二姨娘真是妖邪,即便她在的这三个月能侥幸有辟邪的作用,可以保证夫人的安全,那么三个月之后呢? 妖邪若不除掉,他们又该怎么办? 回程的路上,越是接近婢女的住所,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荒草就越高越多,也越趋近于黑暗。 月光撒下的银辉逐渐被荒草掩盖,地面上的小路更是被荒草的影子挡的严严实实。 虞初听着耳畔哗哗的声响,抿紧了唇,只能低头努力睁大双眼,仔细的看着前路,好避免被小石子绊倒,以及避免踩到出没的虫子或是老鼠。 殊不知她每经过一片荒草丛时,后脚刚离地,荒草从里的阴影逐渐就开始变得扭曲,清新的空气也慢慢变得浑浊。 黑暗中一个接着一个露出了一个个鲜红如血一般的竖瞳。 血色冰冷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前方在空荡小路上不急不缓行走的纤细身影。 共享的大脑源源不断的从伙伴身上汲取感知。 “它抓走了我们的人!” “抓走了!抓走了!” “要死!要死!它要死!” 鲜红的血瞳在黑夜下,越来越大,竖瞳旁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如血丝的网,仿佛下一秒血液就要挣脱眼眶,从中流出来。 杂乱无章的噪音下,一个沙哑如刮刀摩挲地面的声音稳稳盖住了所有的杂音。 “跟着它!” “跟着…跟着…跟着!” 一息的寂静之后,随即传来更久的低喃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无声的呢喃声中,数百双血瞳渐渐隐于黑暗消失不见。 秋风萧瑟,在荒草堆里扬起一丛又一丛的涟漪,吹拂至虞初身上,让她无端的引起了一股寒颤。 虞初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光滑一片,没有因血液的极速流动导致体温失衡。 她忍不住嘀咕道:“这世界的风当真是奇怪,在夫人院子里吹了半天也不觉得冷,没一会儿功夫,就像是刮西北风一样……” “啊,也可能是今日穿少了,夜里凉?” 这也不对啊,我这身子啥时候这么容易生病了。 虞初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缩了缩身子,双手互相戳进彼此的袖管里,加快步伐,埋头就走。 待虞初一路狂奔,忍着越来越僵硬的身子,一溜烟闯进了屋子。 利索的开门关门,转身的刹那间,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虞初舒服的眯了眯眼,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小初姐,你这是怎么了?” 正捧一大包鸡腿的小圆愁眉苦脸的站在一堆碎木板前,正忧虑着呢,耳边忽然传来“嘭”的一个巨大的声响。 她一个哆嗦,吓得急忙回头看去。 却见小初姐一脸阴沉着靠在门上,下意识的问出了方才的那一声,接着反应过来,小初姐应是因为瞧见了这些碎木板,脸色这才不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小初姐床榻上一动不动的鼓起,又瞅了一眼脸色极差如索命的小初姐,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尬笑道: “这大户人家的桌子当真不如咱乡下,太不实用了,不过放了几次茶碗就碎了……” 虞初缓了缓,抬眸正好瞧见小圆站着一动不动,刚想问些怎么了,就听见这一番话,不由得愣了愣。 她挺起了脊背,走到小圆身侧。 映入眼帘的是碎成数十块的木板,好不容易整理干净的地面此刻被木屑撒了一地,从几个木板上,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几个爪印。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中央完好无损,甚至可以说是干干净净的小人偶上。 干净的小人偶与身边一堆染着木屑的东西格格不入。 这场景再加上小圆担忧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路上的郁闷以及这一系列掩耳盗铃似的作案手法,虞初成功的气笑出声。 “小初姐……” 虞初听着这一声轻点不能再轻的唤声,她顿了顿,冲着小圆笑了笑,没注意到小圆瞬间僵硬住的笑意,眼神一瞥,就扫到了某个罪魁祸首。 第二十一章 “白银?”虞初放低了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被褥下的凸起立刻悉悉索索动了几下,先是耳朵试探性露了出来,抖了抖,似是没有察觉到危险,紧接着,全身都爬出了被褥。 银白色的瞳孔转了一圈,瞧见床前的虞初,眸子一亮,尾巴不受控的翘了起来,迈着四只短腿,眼巴巴的就跳进虞初怀里,一身毛绒绒一个劲儿的往里拱。 “嗷嗷嗷~” 细小拖长的尾音闷闷的从怀里透出来,一股满满的撒娇之意。 虞初托着小狐狸,眼看着小狐狸落入怀里,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无视耳侧叫个不停的声音,面无表情的捏住小狐狸的后颈,以防它逃跑。 抱着小狐狸慢吞吞走到散落一堆的桌子前站定,怀里闹腾的动静随着她走进也渐渐的变小了。 虞初挑了挑眉,淡定的将怀里的小狐狸调了个方向,让它的头面对着桌子,轻声道:“这是白银弄的?” 此话一出,小狐狸的脑袋不要命似的摇晃个不停,一边叫着一边试图将身子转回来。 虞初抬手压住它的脑袋,揉了一把,叹了一口气,佯装失望道:“当真如此?我可不喜欢会撒谎的小狐狸。” 她边说着,脚尖轻点,将脚下一块印着梅花印的木碎块翻了过来。 明晃晃的证据就这么暴露在一人一狐身前,下一刻,她就察觉到怀中柔软的团子顷刻间僵硬住的身躯。 她装作不知,指尖顺了顺它身上被揉乱的毛发,似是疑惑道:“所以今儿白日里头,这是有夜猫进来了?” 话音刚落,托着小狐狸的那只手上陡然传来三三两两的凉意。 细小密集的凉意落到温热的肌肤上,轻而痒,如同被羽毛扫过,让她忍不住想要挠上去。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动作,怀里的团子倏然如水一般软软的趴在小臂上,一道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之响彻在耳边。 虞初一愣,指尖下意识的颤了颤,余光瞥见站在对面一脸无措的小圆,似是意识道什么,连忙将小狐狸的身子转了过来。 蓬松的毛发被泪水打湿,纠成一个毛团,乱七八糟的,眼角的绯色沾染了泪珠,饱满的泪珠将底下的绯色衬得越发的鲜艳。 见她望过来,小狐狸一哽,泪珠此刻要掉不掉的悬在眼角上,银白色瞳孔水汪汪一片,亮晶晶的透着她的身影。 小小的一团,可怜兮兮的掉着眼泪,还时不时抬起两只前爪蹭蹭湿漉漉的脸颊,连带着肉垫都沾染上了不少水渍。 啊!这可怎么办?又被她惹哭了…… 她只想要吓吓它来着,一次二次接二连三被她惹哭,想不到是个爱哭的小家伙…… 虞初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刚想抬手擦擦它的眼泪,就见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的手。 她微微垂眸,心里想:是戒备,害怕吗? 虞初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迟疑想要收回手,下一刻,掌心猝不及防贴上了一身暖和的毛绒绒,手腕上随之缠上了一条尾巴。 她猛的抬眸看去,掉着眼泪的小狐狸一哽一哽的低声嗷叫着,踮着两条后腿,使劲将脑袋往她的手掌上蹭着,刚顺好的毛又被蹭的乱七八糟。 手底下的触感蹭的她心里直发痒,脑中还些迟钝没反应过来,就听小圆噗嗤一笑:“小初姐,你瞧瞧,看来白银还是很喜欢你的!” 虞初唇角微微弯起,不再迟疑,掌心直接压了上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它的小脑袋,附和的点了点头:“到底是没忘记我这个饲养人!” 有些凝重的氛围顿时被打破,小狐狸似有察觉,悄悄抬眸看去,见虞初唇角微起,脸色都好看了不少,胆子又大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往她的怀中贴了贴。 虞初顺势搂紧,听着一旁小圆担忧的声音:“可这桌子怎么办?不知会不会罚钱?” 奋力往怀里挤的身子又是一僵,虞初安抚性的摸了摸它脊背上瞬间炸开的毛,察觉到它放松下来,这才将视线落到地上。 破破烂烂,的确没办法修补了。 小圆又道:“可要明日去告知下林嬷嬷?” 林嬷嬷?当日领着她们进来的人,一脸的刻薄样,只怕赔钱不说,到时候恐怕还要再被训一顿,罚个钱。 二人思及此,面面相觑,纷纷沉默了下来。 虞初沉思了片刻,想到自己的小金库,又看小圆一脸难为的模样,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桌子既是白银弄坏的,理应我负责,你就不用管这事儿了,我来处理。” 小圆闻言,脸色一红,刚想反驳几句,可念及自己身边的十几个铜板,实在囊中羞涩,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虽是许久不用的桌子,可也好歹是大户人家,再怎么样,这也不是十几个铜板能买来的桌子。 思及此,小圆有些尴尬的搓了搓衣角,没吭声。 她看着蹲在地上不知道看什么的虞初,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带给小狐狸的鸡腿,连忙出声道:“小初姐?” “怎么了?” 虞初仰头看去,只见小圆伸出了抱在怀里的油纸,说“眼下桌子没了,这给小狐狸和你的鸡腿该放哪啊?” 虞初闻言,撇了一眼怀里安安静静呆着的小狐狸,伸手接过油纸,一边将油纸打开,一边说:“无碍,白银本就不是什么矜贵的狐狸,我也不是有洁癖的人,只要能吃就行,不挑地方。” 说罢冲着小圆笑了笑,随手拎起一只鸡腿就塞进了小狐狸的嘴里。 小狐狸猝不及防,连忙调整了姿势,整个身子往仰起,靠在虞初的身前,抬起两只前腿捧着鸡腿就啃了起来。 虞初默默看了眼,拿起一只鸡腿跟着啃了起来。 小圆看着一人一狐就这么蹲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形象就这么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前面则是破烂的桌腿木板,要是衣服再破点,活脱脱就是街上的乞儿。 村里的人大多都比较穷,可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男孩子可以放荡不羁,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姑娘家总归嫁人的,未出阁前要是被人这般瞧见了,指不定会嫌弃。 就算小初姐长得有那么些许吓人,可怎能自暴自弃,放弃了自己呢! 小圆刚想要提醒几句,就瞧见一人一狐啃完了手中的鸡腿后,小初姐将剩余的两个鸡腿直接塞进了小狐狸的爪子里。 吃都吃完了,眼下说这些也没甚么用了。 于是小圆默默的将话吞回肚子里,捡起要换洗的衣服便先行洗漱去了。 木门开合的声响让虞初下意识地朝外看去,见是小圆抱着衣服去洗漱,又缩回了脑袋,一双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杂乱的破板子。 准确来说,是盯着破木板中央的几个小人偶。 小人偶身上的蝴蝶结不见了,又重新变成了昨日夜里瞧见的那般,凌乱的缠绕在身上,尾部拖拽在地上,沾上不少的灰尘,又脏又难看。 虞初伸出指尖,拉扯着绷带,绷带下的裂纹相较于昨日,好似又变大了。 她戳了戳还在啃着鸡腿的小狐狸的耳朵,见其抖了抖,一双银白色的眸子满是疑惑的看着她,她笑了笑,将缠在手上的小人偶拉扯过来,问道:“人偶身上的布条是你解开的?” 她知道小狐狸有灵性,可之前也就问了一些关于吃食之类好理解的东西,这次问也就是想起了随口一问,并不保有什么希望。 哪知小狐狸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竟冲着她摇了摇头。 虞初一愣,将小人偶靠近了它一些,指着绑带,放缓了语速,又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这又白又黑的布条不是你扯开的?” “嗷!” 小狐狸一脸嫌弃的蹬了蹬后腿,一抓按在虞初握着人偶的手腕上,试图将其往后推,见虞初稳稳地将人偶拿在手上,并未有所动。 狐狸眼微微眯起,再看一眼虞初手上的丑八怪,那张丑脸好似在和它炫耀一般,怒气顿时上来了! 毛绒绒的脸蛋下面红了一大片,是气的。 雪色的尾巴直接顺着手腕一圈圈缠绕上去,趁着虞初被自己的叫声吸引,尾巴尖一个用力,直接将人偶从虞初的手里甩了出去。 “咕噜咕噜……” 木头滚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成功地吸引了虞初的视线。 顾不上手腕上缠得紧紧的尾巴,她连忙看去,好家伙,这玩意跟个保龄球一样,直接被甩到中央的其他人偶上,把其他人偶撞得四仰八叉的。 布满木屑的地面硬是被那条绷带给擦出了一条干净的路线。 想不到这小狐狸还有打保龄球的天赋。 虞初一边扶起人偶,脑中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手腕忽地一紧,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去,不知怎得,小狐狸的眼眶又开始泛红了。 虞初身子一僵,连忙抬起衣摆处的布料随手擦了擦,忙不迭将小狐狸连扒带滚的送进了被窝里头。 趁着小狐狸还没哭出来,虞初脑中一边幻想着前世哄着鸡鸭进窝的话,嘴里一边轻声哄着:“白银啊,乖乖进去啊,夜深了,赶快回窝……床睡觉吧!” 轻飘飘的语气,罕见的温柔,像是哄狐狸崽崽一样,小狐狸脸色又是一红,听话的收回了尾巴,爬进了被窝最深处。 露出一颗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眼神紧紧的盯着虞初的身影。 这眼神不知为何,颇有一种美人邀请郎君上床相约的感觉…… 虞初唇角一抽,揉了揉眉间的软肉。 许是这几日在王宅上时时绷着神经,有些乏了。 定了定心神,她淡定的将小狐狸转过身子,枕头一挡,实实在在将视线挡住,这才收回心神,去收拾起木板和小人偶去了。 第二十二章 晚间,虞初将地面收拾干净,将碎木板一股脑扔进了荒草地里的深处,确保荒草将其尽数掩盖后,这才洗漱上床。 “小初姐?这些人偶都这么脏了,要丢了吗?” 小圆上床前,余光瞥见被扔在屋子一隅,东倒西歪的人偶,挠了挠头,这好像是小狐狸的玩偶。 转头一看,小初姐好似是要睡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出声问道。 虞初闻言睁开眼,想起之前因为忙着打扫随手一丢的人偶,叹了一口气,压住身旁蠢蠢欲动的小狐狸,掀被起身,走到人偶身边。 模样奇怪,又脏又破又丑。 昨日乍看之下,没想这么多,直接给小狐狸当打发时间的玩意了。 今日再看,总觉得有些不入眼,这人偶的出现也诡异的很。 倘若是旁人的东西,却至今也没有人来寻过。 虞初蹙着眉,无意识的挠了挠脖子,有些头疼的看着这几个人偶。 她应该将它们丢了,可理智告诉她,这等莫名其妙的东西最好还是盯着自己眼皮子下,防止出了什么事。 更要命的是,这些个东西是精怪倒还好,要是什么吃人的玩意,当真是她霉运到头了。 府里本就异常繁多,再来几个鬼东西,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直接杀回芸娘那里讨说法。 小圆坐在床上,透过纱帘,望着站在角落一动不动良久的虞初,好奇道:“就这么放在角落吗?” “不,角落不太安全。” 虞初摇着头回了一声,扯了一块抹布将人偶拢进去,捆扎好,扫了一眼并不大的屋内,犹豫了片刻,将包裹塞进了床榻下。 塞完后,虞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麻溜的上床,手腕上瞬间缠上了某条尾巴,她拍了拍小狐狸,转而对着小圆安抚道:“睡吧,明日我告个假出去一趟。” “若是林嬷嬷和旁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夫人派我出买些零嘴。” 小圆点点头,想起之前夫人留下来小初姐,并没有怀疑,应了一声:“好!” 不多时,折腾了半夜的几人纷纷入了睡。 在屋外徘徊不断的黑雾如云海涌动个不停,渐渐上延,直至将整个门覆盖住,却始终没进来,良久,黑雾中分出了一条细如丝线的薄烟透过门缝缓缓入了其内。 在两张床榻间倏然停住,许久在一声轻哼下,薄雾似是锁定了目标,晃悠悠的飘向声源处。 似是完全忘了某个床榻下的五个小人偶。 任由小人偶如同垃圾一样被对待,随意丢弃一旁。 翌日,照例的三声敲锣响起,小圆清醒之时,迷迷糊糊的往另一侧床榻望去。 整整齐齐的被褥,手一摸,冰凉刺骨,人早已离开多时。 虞初趁着晨露之时,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狐狸就上了路。 原打算就近寻个马车搭上一路回绸缎铺,拿上她那吃饭用的家伙——小板车和寿衣,再不济寻个驴车也成,哪知她徒步走了好半晌,荒郊野岭的,愣是一个带轮的车也不曾遇见。 清早的晨露打湿了她的一些碎发,湿发贴在额上,就好像出了一头大汗一般,唇色略微有些发白,发顶甚至有些落叶落在其上。 又因出府,她又换回了原来带有些许布丁的素衣,瞧着像是从哪逃荒来的,着实有些狼狈。 好在这数日在王宅好吃好喝的,脸颊相较于从前,变得稍显圆润了些,虽然仍是瘦的厉害,倒也不至于看到颧骨的轮廓了。 较之肌肤比常人白嫩,一白遮百丑,远远瞧上去倒勉强算是个纤瘦的清秀佳人。 来山上打些牙祭的几个闲汉,趁着家中忙于秋收,无暇顾及他们,几个相约偷了家中的驴,就上了山。 一大清早,野兔野鸡还没瞅见,冷不丁就瞧见了个清秀姑娘。 这般野林子里,陡然出现一个相貌不错的孤身女子,几个闲汉眼冒精光,颓废的精神气瞬间起来了。 “姑娘,这是到哪去?可要我们载你一程?” 嬉笑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轻佻隔着大半距离远远传来。 虞初抬眸顺着声源处望去,高矮胖瘦不一的四个汉子,身着紧身窄袖棉布衣,懒懒散散走在路上,其中的高个子牵着一匹驴跟在身后,驴身上两边各捆着一个竹娄。 此刻四双眸子和一双驴瞳齐齐盯着她。 虞初抹了一把额上沾到的露水,目光在驴身上慢悠悠的停了一会儿后,淡定的收回了视线。 她早就瞧见这三四个人,本想着是途径此地的陌生人,不便打扰,便打算无视他们继续走自己的路。 倒是不曾想到,这几人还是个混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碰巧还被她碰上了。 虞初忧伤的想着,秉着少惹事的原则,没出声,脚尖默默的转了个方向,打算绕路走。 几个闲汉见状,两两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眸子看出了恶趣味,同时也越发肯定了这姑娘是孤身一身。 瞧这姑娘要躲,几人暗道不好,加快了步伐,不出片刻,四人呈一圈,牢牢地将虞初围堵在他们中央。 清爽的空气瞬间弥漫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臭味,虞初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捂住鼻子。 顺带将怀里砸吧着嘴的小狐狸掉了个方向,紧紧的捂在怀里。 “姑…姑娘…可是…是要去何处啊?” 胖子涨红着脸,不停的喘着气,紧绷的衣服将他肚上的肥肉勒出一层层的圈,那颤抖的肥肉因剧烈的喘气上下抖动。 活像是游泳圈抖虱子一般。 胖子眯着小眼,近看才发现这姑娘有着一身细腰,整体虽瘦,但样貌不比他们村里一枝花差,甚至那一身白嫩的肌肤就远胜于村花。 瞥到对面这姑娘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肚上后,甚至还害羞的捂住脸,心中忍不住就是一个心花怒放。 毕竟在穷苦人家里,长的越是富态,就越证明家中的富裕程度。 就他们四人,一瞧就是他家有钱,这姑娘眼光不错! 想到此处,胖子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冲着虞初露出一口牙,学着文绉绉的书生语气,带着还不曾散去的喘意道: “姑娘孤身一人在野外,着实危险,相见便是缘,我等刚好认路,何不如我等送你一程?” 虞初视线扫过那颤个不停的肚上,抽了抽嘴角,注意到其余三人皆为是一脸的沉默。 瞬间了然,看来这四人里,恐怕眼前这个胖子是他们的老大。 她心中暗暗对比了一番四人的身形,再对比一下她自己的身形。 很好,三个大骨头棒加上一团肥油对上一跟火柴! 武力值拉胯,打不过打不过。 虞初脸色一僵,脑中的思绪快速闪过,半晌,眼看这胖子面色有些不耐烦了,心中一个咯噔。 电光火石之间,脑中陡然浮现出芸娘那矫糅做作的模样,连忙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佯装虚弱道:“多谢二人,敢问几位可是要往西去?” 她依稀记得此处往西在走一段路,是她初来之时的乱坟岗,浊气弥漫之处,黑气遮日,对她影响不大,有利于她逃跑。 就是怕伤到小狐狸。 “西边?”胖子闻言哈哈大笑,挑了挑眉,隐晦的示意了其余三人,见弟兄三人并未出声阻止,笑意越发浓厚。 “那正巧,咱们兄弟几人也是要去那里,刚好能送你一程。” 说着,胖子笑眯眯的伸出咸猪手想要拉上那皙白的手。 虞初看在眼里,忍住心中的恶心,装作不经意间被石子绊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咸猪手。 余光中瞥见胖子眸子的不耐,她连忙拧着眉,惊吓似的柔柔叫了一声,随即在他们瞬间愣神的眸光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们那一条驴。 “小女身子不便,可否让驴载上小女一程。” 娇滴滴的声音如莺啼清脆婉转悠扬,胖子等人从未听过,一时之间只觉得如羽毛扫过心尖,痒的厉害。 再瞧这姑娘瘦瘦弱弱的,看她的目光都不自觉带上了怜爱以及…势在必得。 还不等胖子出声,牵着驴的高个子咧嘴一笑,倏然出声道:“姑娘坐着就是,路上颠簸,怎好让姑娘受难。” “多谢各位公子相助。”虞初瞥了一眼干瘦的高个子,道了一声谢,抱着小狐狸慢吞吞地爬上驴背。 坐稳后,望着这几人眼中似要冒出的绿光,虞初顿了顿,皱着眉,轻声道:“我家中父母双亡,只留我姊妹四个,若是几位公子安稳将我送回家中,我们姐妹必定要好生招待一番才对。” 从不曾被人唤作公子的几人飘飘然,闻言虎躯一震,默默对视了一眼,随即笑呵呵的应了几声,牵着驴就往西走。 猎物什么时候都好猎,貌美的女子,尤其是孤身一人情况下的女子实在难得一见。 几番交谈下,几人满脑都被色心引诱,加之某人的甜言蜜语,更是将打猎这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脑中愣是想着如何将姊妹几人神不知鬼不觉拐回家。 殊不知,驴上坐着的不是人。 而是一具既非尸又非人的活死人。 虞初敛下眼睫,缓缓的摸着小狐狸的皮毛,见小狐狸似要醒来,轻声哄了几句,望着小狐再度闭上的眸子,唇角轻轻勾勒出一抹弧度。 第二十三章 天边的鱼肚白逐渐隐去,走了好一段时间,几人仍然没有瞧见有半点一砖一瓦的影子。 胖子微微喘着气,起疑道:“姑娘你不会是唬我们吧?这怎得还没到?” 话音刚落,虞初便察觉到身下这匹驴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垂眸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前方,以她的视线来看,此处距离那片污浊之地已经不远了。 于是她笑道:“马上就到了,劳烦各位公子了,届时姊妹们必定会好生招待几位公子的。” 胖子几人暗自对视一眼,他们从前从未走过这般偏远的地方,心中已经有些犹疑了,可看着这驴背上的姑娘,一想到还有几个孤身美人流落在外,就忍不住心痒难耐。 存疑间,又听这姑娘的话,一转眼便将心中疑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大地大,眼下还是美人要紧! 更何况,就算出了什么事,一个孤身女子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们兄弟四人。 胖子目光在前方荒芜一片的空地上停留了几眼,咬了咬牙,闷声道:“姑娘说笑了,护送一个柔弱女子谈何劳烦。” 说罢,眼神示意了一番,继而脚步匆匆,行径速度比之原先更为匆忙。 虞初坐在摇摇晃晃的驴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几人对自家姊妹的好奇。 “姑娘如此的清秀佳人,姊妹几人想必都如你一般漂亮吧!” 虞初想起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明显是营养不良的苍白干瘦,倒是难为他们还能说出这番话。 唇角忍不住抽了抽,应了一声便不做回应。 殊不知胖子几人眼睛一亮,追问道:“姑娘如此瘦弱,莫不是家中粮食难得?” “嗯,难得。” “这倒是难为姑娘了,想必姊妹也常年挨饿吧?” 这几人眼珠子滴滴转,尤其是那个胖子,虞初甚至不用看,就知道他们满肚子尽是些龌龊心思。 想了想,干脆说个够,省得他们再问。 “各位说笑了,我怎会让姊妹挨饿,我家姊妹长的白嫩,一身雪肤,惯爱撒娇黏人,这等乖巧的妹妹,我自应好好待她。” 虞初看着他们望过来的目光,那几双眼眸深处抑制不住的色心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将人吞噬其中。 实在是恶心…… 虞初不动声色的按住身前微微抖动的包袱,冲着他们眉眼一弯,似是茫然无邪一般笑了笑。 在他们半信半疑的转回脑袋后,她低头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包袱,凭着手感寻到小狐狸所在处,欣慰地轻轻拍了拍。 下一刻,便察觉到手掌下贴上来的某团子。 虞初笑了笑,又轻抚了几下,在他们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时,率先一步挪开了手。 胖子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虞初,视线在那有些弧度的包袱上停顿了些许,心中一边盘算着钱财,一边转回了头。 毕竟,若得了人,钱自然也是属于自己的了。 心思各异的几人走了没多久,不知不觉中,眼中所看到的天色暗淡了许多。 领头牵着驴的瘦高个忽然停下了脚步,跟在身后的人也因此猝不及防撞了个踉跄。 胖子稳定身形,还未来及细看,便怒声道:“瘦子,你怎么回事?” 瘦子恍如未闻,牵着缰绳的手情不自禁抖了抖,呆呆着看着前方,颤着声道:“前面是什么?” “你管前面是什么东西,姑娘还等着回家呢,你别耽误事!” 胖子余光中紧盯着虞初的反应,见其脸色如常,并无特别之处,扭头对着瘦子的背影,暗道一声晦气。 见对方在自己说出话后,仍然没有要移动的意思,怒上心头,忍着脾气,一把上前推开瘦子,接过缰绳。 仰头对着虞初笑眯眯道:“姑娘莫怕,这瘦子经常无缘无故疯癫,咱们还要走多久,应是要到了吧?” 虞初瞥了眼被推倒在地,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的瘦子,面露犹疑道:“小女家中已不远了,不如扶起那位公子于小女家中修养几天?” 胖子闻言,脸上的肉一颤一颤抖动了几下,连忙笑道:“那有劳姑娘照顾了!” 说罢,朝着矮个子使了个眼色,哼声道:“小矮子,你去把他扶起来!” 矮个子缩着身子,闻言慢吞吞从驴身后走出来,朝着瘫在地上的瘦子走去。 在矮个子走后,驴身后的空处不过片刻,就被原本站在一侧的满脸黑胡茬的汉子补上了位置。 待托着瘦子后领的矮个子回来,黑胡茬汉子又退回了侧方。 看那矮子托着一个瘦高个儿毫不费力,想来是个力气极大的人。 这些人倒是有趣。 虞初淡淡的将这些收入眼底,正想移开目光,陡然间和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对上。 探究似的黑眸,眼底是与他人无一例外的欲望,唯一不同的怕是那欲望中的谨慎,正是将瘦子拖回来一把扔开的矮子。 虞初只是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面色无异,对着他莞尔一笑,随后慢慢的转过了头。 心中对此人却陡然起了一丝戒备。 驴继续踱步似的往前走,前方是个小土丘,放眼望去,林中除了足以遮天蔽日的树木,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胖子收了收心,对瘦子那副模样嗤之以鼻,小心翼翼的步子也迈的更大了。 他问:“此处若是姑娘回家的必经之路,那倒是怪可怜的,住在如此幽暗的地方,你们姊妹几人何不想着出去。” “若是姑娘们愿意,我们村中必会相迎的。” 胖子拖着沉重的身躯,慢慢爬上土丘,爬几下便停在原地喘几下。 哪知正喘着气,还没等到美人回话,身后伴随着几人的惊呼,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扑通”声。 胖子艰难的扭过身子看去,自方才起便浑浑噩噩的瘦子无声的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的身后,四肢犹如蜘蛛一般,蹭着地上的泥沙,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瘦子你怎么了?”黑胡茬的汉子大吼了一声,正想去追就被一旁的矮子拉住。 “别去。” 汉子身形一滞,转身望着在场一脸无所谓的几人,“啧”了一声,狠狠的挠了几下头发,咬牙道:“瘦子莫不是真疯了!” 咕囔着低声骂了几句脏话,就朝着前方继续走去,谁知矮子一直拉着他,手臂上的力道让他寸步难行。 “你干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汉子和矮个子一前一后纷纷开口,不同的音色混合起来,让爬土丘的胖子一脸纳闷。 “说什么呢!”胖子抹了抹掉进眼中的汗珠,见这二人站在最后面一动不动,没好气道:“还不快过来拉我一把!” 矮个子并没有搭理胖子,拉着黑胡茬汉子,直直的盯着坐在驴背上笑眯眯的姑娘,忍下心中的杀意,又问了一遍。 “我说,你是何人?” “公子何出此言?” 虞初唇角一弯,耸了耸肩,手肘曲起,掌心托着脸颊,歪了歪脑袋,看着他们的那双黝黑的眸子中缓缓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小女不是说了吗,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来此的讨生活的女子吗?” 说罢,虞初偏头看向一身狼狈的胖子,笑道:“公子,你说是吧!” 胖子望着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姑娘,心中一动,微微仰起头,轻咳一声,跟着附和道:“是啊,你个矮子说什么呢!怎的对姑娘如此无力!” 眼见矮子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眼下又有美人看着,胖子脸色一沉,喝道:“你二人快给我过来,不然等你们回去,小心有的苦头吃!尤其是你,矮子!” “矮子,要不我们过去吧!” 黑胡茬面露犹豫,低声道。 胖子是村里地主家的独生子,他们二人的双亲都还在他家手底下干活,若是惹急了他,翻脸不认人,转眼就能将双亲赶出去。 矮子闻言,一双黑眸扫了一眼胖子,抓着汉子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 汉子见状,微微吐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手臂上的力道又是一紧。 他诧异的看向矮子,却见对方紧蹙着眉,额上甚至冒出了一层虚汗。 “矮子?你……怎么了?” 矮子并未将视线往旁边看去,看着一脸笑容的虞初,脑子中不断浮现出素来冷静的瘦子一脸惊呼逃开的模样。 他看着虞初,张了张嘴,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这片林子这般安静?” 此言一出,几人瞬间陷入沉默。 死寂得如同深渊一般的林子,细听之下,唯有几人的呼吸声在围绕在身旁。 发丝衣摆被风吹动着,头顶上的树梢枝头不断地掉落着落叶。 但……那吹起的“沙沙”声却是不知何时起,消失在了耳旁。 蛇蚁虫鼠爬过落叶的声音,鸟兽的鸣叫声,此刻,竟是同风声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何况,林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暗了,他们分明记得,鱼肚白已经过去的了有一段时间了。 怎的越来越黑了! 胖子和汉子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异样,脸色不由大变。 齐齐朝着驴背上看去,却见那美人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此刻染上了墨一般,漆黑无比。 白嫩的肌肤此刻在他们眼中变得苍白无比,如鬼如魅,似山中的鬼怪! 极度的惊愕间,胖子张大嘴巴却失了声,双腿抖个不停,在那双眸子下,双手颤巍巍的抓住了身后土丘上的杂草,就向往后退去。 汉子和矮子也好不到哪去,身子如同石头一般,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脸色越来越白。 良久,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声呢喃慢悠悠传入他们耳内。 “这双眼,倒还有这唬人的本事,倒是不错!” 第二十四章 “该死的!” 矮子不消片刻就反应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被被吓的一直不停喘气的胖子,望着虞初,眸子狠厉异常。 全身紧绷着,警惕的看着对方,冷声道:“你领着我们来此究竟想要什么?” 虞初眨了眨眼,沉思了片刻,无辜道:“可不是我想领着你们来的,是你们硬是要跟着我走的。” 说完,她顿了顿,目光在几人警惕又恐惧的面容上缓缓扫过,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你!”矮子无意识攥紧了拳头,余光中瞥到吓成一滩软肉的胖子,顿了顿,眸子精光一闪而过。 他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说:“是胖子想要将你骗回去的,与我们无关,放我们走,我们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虞初闻言,低头看向身侧的胖子,翻身从驴背上跃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似是叹息道:“他们好像是要把你抛弃了呢?” 胖子哆嗦着,巨大的恐慌让他不敢将目光放在虞初身上,只能将怒火投向站在不远处那二人身上。 “你们想清楚!我府上的管家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若是你们回去了,我还未回去,后果是什么,可要仔细想好!”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一滩肥肉身上传出,虞初饶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人争锋相对,恨不得把对方皮剥下一层的模样。 “小心提醒一句,这些黑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这里呆的越久,对身子的伤害就越大哦!” 矮子和黑胡茬汉子快速的对视了一眼,看了一眼在胖子身侧一副悠哉模样的虞初,神色坦然,完全没有胆怯的反应。 心中越发肯定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是人类,也绝不可能如她所说是个孤女。 可胖子所言却也实实在在戳中了他们的弱点,若是胖子回不去,以胖子家中的跋扈作风,双亲最后怕也难逃一死。 胖子,必须救出来! 念及此,矮子狠下心,一个冲步快速闪到虞初的面前,挥起拳头就朝着她的面孔而去。 破空声响起的下一个瞬间,却见面前的人脑袋一个后仰,轻松避开了拳头。 而他本人在此刻,全然暴露在她的面前。 打空的拳头因惯性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见面前陡然飞舞着几缕青丝,与此同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从裆部传至大脑神经。 “你!!” 矮子五官扭曲着,卷缩着身子,痛呼一声后立即被踹倒在一侧,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关键部位,苍白的脸上不断涌上冷汗。 刚才的速度太快,远处的黑胡茬汉子并没有看清,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一向力大的矮子被踹倒在地,浑身痉挛抽搐似的躺在地上。 脸色不由得大变,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茫然。 要知道,矮子是他们这里武力最强的,若是矮子都不敌对方,又何谈他呢! 急于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背后的冷汗慢慢浸透了里衣,风一吹,冰冷的风让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了眼倒在对方两侧的两人,对上他们二人希翼的目光,咬着牙摇了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冷静的虞初,不再迟疑,转身撒腿就跑。 黑雾如水一般流动着,被极速闪过的身影一分为二,转眼间,又黏合在一起。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不过多时,如同瘦高个那般消失在了眼前。 虞初淡淡的看着这此人离开,并未出手阻拦,眼下少了两个人,倒是方便了她。 一个蜷缩地动弹不得的矮子,一个涨红着脸不停的喘气,一脸惊恐的胖子。 倒是好处理。 虞初边想着,抬脚就朝着胖子走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 虞初眨了眨漆黑无比的眸子,望着不断往后挪动的胖子,唇角一勾,刚想说什么,包袱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她一愣,连忙低头看去,却见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搭上了包袱的领口,眼看脑袋就要透出来了。 虞初抽了抽嘴角,直接伸出手将小狐狸的脑袋往下压。 无奈道:“你在包袱里倒是也会察言观色,眼下你别出来,接下来的事可不宜儿童观看。” 虞初听着一阵阵似是不屈的“嗷嗷嗷”叫声,不过试图往上探的小脑袋倒是乖乖的缩了回去。 她低头看了眼,顺手将那只负隅顽抗的爪子扒拉开,妥帖放回包袱里。 仔仔细细打量了会儿,确保没有一根毛露出来,这才满意的抬起眸子。 就在方才的那一会儿功夫,胖子已经连滚带爬,眼看要爬到了土丘的最上方,要翻过去时。 虞初笑了笑,却没追上去,而是出声道:“你可知方才你们那瘦高个看到了什么东西,为何逃走了吗?” 胖子头也不回,在听到身后温和的声音时,如同索命鬼一般,忍着因剧烈运动导致的胸腔传来的时有时无的窒息感,一鼓作气翻上了土丘最顶上。 正想倒头翻过去时,抬头一看,瞳孔中的焦距猛的一缩。 血……都是血…… 高度腐烂的尸体,惨白的白骨,或是那一腐烂了一半的头骨里钻来钻去的蛆。 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长条状的坑位,里面被数不清的白骨堆砌着。 胖子颤巍巍抬起手,扒在那一侧泥土上的掌心此刻沾染了不少暗红色泥印。 恶臭味不断从掌心弥漫至鼻间。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明的尿骚味随着这一股恶臭缓缓散开。 胖子惨白着一张脸,僵硬着身体,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身下的衣物一点一点被尿渍浸湿。 “我猜方才瘦子看到的可能就是这些了,也难为那瘦子长的这般高了。” “你之前不是还问我的家究竟在何处吗?眼下你瞧见了?可是开心?” “至于姊妹嘛,这些白嫩,爱黏人的虫子可还喜欢?” 虞初站在土丘下,心中恶趣味一上来,忍不住调侃道。 身后轻柔的语调让胖子转眼间回过神来,脑中浮现出方才惊鸿一瞥。 他眸中闪过一抹惊骇,使劲将手上的泥土蹭掉,顾不上身下凉飕飕的触感,径直滚下土丘,上身一扑,直接抱着了虞初的双腿,眼泪鼻涕混合一个劲儿的流下,哭喊道: “你……姑奶奶你大恩大德,放我走吧!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腿上骤然传来的力道如同被巨石压住一般让虞初一时之间挪不开腿。 她忍不住蹙起眉,暗道一声不好,试图将腿抽出来。 怎料这胖子着实胆小,唯恐性命不保,恨不得全身都劲儿都用在两只手上。 实打实的重量压制之下,虞初忍着骚味的恶心感,余光中无意间瞥到驴背一侧的竹娄框上的布料掀起了一角,布料下,隐约能看到有一把长刀。 虞初垂眸看了一眼死缠着她不放的家伙,随手便将竹娄上的布料掀开。 泛着银色的锋芒一闪而过,锋利无比的刀刃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心悸感,此刻宽大的刀身上映射出一双极冷的黑眸。 这刀并不轻,勉强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虞初抽出长刀掂量了几把,将其背对着胖子,在胖子越来越大的瞳孔下,直接将人敲晕后挣脱他。 脚刚拔出来,背后突然传来刺痛感,不重不痒,就好似被针扎上的那一瞬间产生的感知。 可她的身体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才对! 这般想着,虞初举到半空的长刀“扑通”一声,刀尖重重的砸到地面上,扬起一片泥沙。 与此同时,一声接着一声连续不断的“嘀嗒”声,在寂静的林子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攥紧了刀柄,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缓缓转过身。 一双布满血丝,眼珠子突出的眸子内,瞳孔剧烈收缩着,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弓着身的矮子全身似是被水浸湿了一半,额上豆大的汗珠极快地顺着发梢划过脸颊,又从下颚滴到衣领上。 他惊恐的咽了咽口水,手中的长刀微不可见的抖动着。 而本该一片光滑刀身上,此刻有一大半被血色浸染,鲜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刀刃一点一点的低落在地面上。 土壤吸收了血色,在沉默下,逐渐变成了暗红色。 “你……你为何没死!?” 虞初闻言,面色不变,后知后觉的拨开挂在身上的包袱,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胸口处赫然破开了一处被搅烂的洞口,可见那刀尖刺入血肉里,是搅出来的,而血液正不断的从体内流失。 似是察觉到异常,包袱里的某团子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虞初抱紧包袱,安抚性的拍了拍,低声轻哄了几句:“安静点,还不是你出来的时候,好好呆着。” 等包袱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她摸着包袱一处略有些湿润的一块,轻轻的叹了口气。 很显然,这小狐狸闷在包袱里又哭起来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包袱,一边头疼的看着不断后退的矮子。 “这下好了,这套衣服里里外外算是报废了。” 她抡起刀身,无奈的走向对方,低声道:“我我本无冤无仇,本不想对你们怎样,只要我逃走就行了。” “如今,你我且算是死敌了吧,毕竟你杀了我,我也该为我自己报仇吧!” 刀尖划过地面,发出“呲呲”声,在矮子的耳旁越来越近。 矮子惊慌失措,望着眼前的人。 初见的纤弱美人拖着半身的血衣,面色惨白无比,瞳孔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刀芒划过脸颊,发出森冷的白光。 随着她的靠近,地面上的血印子也在逐步靠近。 “啊!!!!” 一抹尖叫声冲破云霄,成团的乌鸦一个个睁开血眸,振翅而飞! 不消片刻,林子重又寂静了下来。 胖子被惊醒的瞬间,两柄沾了血迹的刀尖就这么半悬空在面前! 第二十五章 “嘀嗒——嘀嗒——” 轻而缓,极具节奏感的滴落声在寂静的林中仿佛被扩大了数倍。 在一阵喘息声中格外凸显,让人不寒而栗。 胖子冒着冷汗趴在地上,仰头的那一刻,流下的黏腻的汗水让整张脸瞧上去尽是一片油光。 他战战兢兢的抖着身子,透过身前挺直着腰板的身影留下的空隙,望着对面。 一直跟在身后的矮子此刻四肢朝天倒在山丘的斜坡上,双眸的瞳孔无神的扩散着,面目极其全身尽是喷溅似的血液。 而在其胸口上赫然冒出了一根尖锐的白骨。 那不知从哪滚出来的森森白骨在他倒下的瞬间直透胸腔,径直穿刺了他的身体, 血丝从光滑的白骨下蜿蜒划下,伴随着眼前不断从刀刃上,女子的身上留下的血色,充斥了胖子的整个视野。 血!红色的血! 死人!白骨坟场!女鬼! 胖子睁大了眼眸,瞳孔慢慢的开始扩散,整个人呆滞的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好像暂停了。 虞初瞥了一眼被吓傻了的胖子,随手将两把长刀插入两侧的泥土里。 空气中慢慢散发着越发浓郁的铁锈味。周身如水一般的黑雾流动的也越发的快速。 虞初眯着眼,轻轻嗅了嗅,似是察觉到什么,一只手的指尖探入包袱里逗弄着无声哭泣着的小狐狸,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抬起摸了摸脸上的黏黏哒哒的东西。 抹下一小块黏腻的东西,摊开手掌看去,是一大片快要干涸的血迹。 那应该是矮子后退被绊倒时,被白骨刺穿那瞬间,许是她离得太近了,不小心被喷涌出来的血液染到的。 又是被血染到的一天。 本想吓唬吓唬那矮子,谁知道那矮子这么不禁吓,又或许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报应,自己把自己给摔死了? 虞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意抹了几把后,堪堪将眼睫上沾到的血迹擦干净,眨了眨眼,确定没什么黏腻感后。 这才低头看向胖子,这一看,瞬间愣住了。 不知何时起,那不断起伏的胸脯此刻如无风下的水面一般平静,唯有一双小圆眼此刻瞪如铜钱大小,血丝清晰可见。 虞初迟疑的蹲下身子,伸出手探向对方的鼻息。 无声亦无息,指尖上只有阴风吹过的触感。 滚烫的体温在黑雾缓缓的拂过后,逐渐与其同化,一点一点变得冰冷,暗淡。 “这……莫不是被吓死了?” 虞初收回手,撑着地面慢悠悠的站起,望着这二人唏嘘了片刻。 本想着将人引进来,利用这熟悉的地形逃走,谁知道这几人这么不禁吓。 还没开始,就先跑了两人。 剩下这两人要说也只能是他们自己倒霉了。 虞初正感叹着,一直被放在包袱里的指尖忽然一个刺痛。 虞初连忙回过神,抽出手瞧了瞧,露出一圈轻微的牙印红痕。 她并不在意,看了一眼后又将手塞入包袱里,寻到毛绒绒的触感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挠着小狐狸的下巴。 一边听着包袱里传来的闷闷的嗷嗷声,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这血腥的场面,头疼的晃了晃头。 老老实实地压住包袱的口子,以防小狐狸冒出来长了针眼,顺手牵着那一头安安分分的驴,顺着记忆中的小溪的方向走去。 还是先将自己洗干净再出去见人吧! 虞初蹲在溪水边,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水面上映出的模样,心底缓缓涌出这个想法。 脏兮兮的脸,一会儿功夫,身上的血迹就干透了,垂下的几缕发丝被血迹黏上甚至都结成了一块快的模样。 身上本就便宜轻薄的衣衫再经历过血色喷溅,挖洞,此刻破破烂烂,着实狼狈。 虞初抿着唇,揉了揉脑袋上像是大半个月没洗过的头发,长叹了一声,先就着溪水将双手和脸颊洗干净。 看起来不太吓人后,就近寻了一处茂密的草堆,将包袱打开。 包袱打开的刹那间,小狐狸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珠子,撒开腿,就要扑上来。 幸而虞初一开始就有所防备,手一挡,小狐狸一个猝不及防,脑袋直接撞上了掌心。 “扑通”一声,屁股墩直接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狐狸银白色的瞳孔内闪过片刻的茫然,似是没反应过来。 虞初见状,有些心虚的收回手,思及平常这小狐狸黏人的性子,顿感不妙,随即轻咳一声,刚想要哄几句。 话还没出口,一阵阵带着“嗷嗷嗷”的低泣声便响彻在耳边。 豆大的眼珠似是不要钱一样不断从眼眶内落下。 屁股着地,身后的尾巴无力的拖在身后,蹲坐着的小狐狸一边哭着,一边朝她伸出两只前爪,想要抱。 虞初抿了抿唇,垂眸看了一眼身上还未来得及洗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小狐狸身上干干净净,雪花一样的毛发。 脑海中残存的血色记忆慢慢被雪白的毛发洗净,虞初眉眼柔和了些,瞳孔中的黑色慢慢褪去。 面对伸手要抱抱的小狐狸,犹豫了片刻,狠了狠心,没伸出手去回应。 眼看着它要从低泣转变成大哭的趋势,虞初的眼角抽了抽,连忙从包袱里拿出备用的衣物后,将包袱丢进小狐狸的怀里。 趁着小狐狸手忙脚乱团住的功夫,顺了顺小狐狸的蓬松的小脑袋。 轻声笑道:“我身上有些脏,先去洗洗,你好生在这里呆着,看着点包袱,别乱跑。” “嗷!” 小狐狸眨了眨水润的眼睛,银白色的瞳孔一亮,扬起脑袋往上顺势蹭了蹭,长而绒的尾巴老老实实地压在包袱上。 虞初见状,放心的收回了手,站起身走了一会儿会儿后,似有所感往后瞧了一眼。 小小的一团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见她回头,抬起前爪拍了拍身下的包袱,又轻轻叫了一声。 实在是乖巧的很,看上去也太好骗了。 虞初迟疑的退了回去,在小狐狸越来越亮的眸子面前,淡定的扯了扯两旁的杂草,挡在小狐狸身前。 直到看不清那一身雪白的皮毛,虞初这才松开被揪得如同狗啃一样的草堆。 确保小狐狸藏匿好了后,虞初彻底放下了心,慢悠悠的拎着手里的衣物去了小溪边。 林中常年未得暖阳眷顾,因而无论是到处弥漫的黑雾,还是时有时无刮过的风,对于人类来说,都是冰凉刺骨的。 就连小溪里的水都是如此。 虞初在这片林子里刚醒之时,身上的各种感官触觉都还未恢复正常,方才洗手之际,去触碰溪水,就有一股足以刺骨的寒意慢慢从接触到的那一块肌肤开始向全身蔓延。 虞初褪去衣物,还未行至小溪中央,就忍不住一个激灵。 随着越来越接近小溪中央,溪水逐渐盖过大腿处,身体传来的冷意也逐渐消散。 或许,那是因为身体失血过多,感知又开始褪去的表现。 虞初一边想着,一边不忘在水底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慢慢擦拭着身上流淌下的血液。 擦拭到胸前大片血迹的时候,虞初手上的动作一顿,迟疑的挪开巾帕。 胸前偌大的一个血洞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在她的目光下,血洞周围一圈的肌肤像是吃了什么生长激素一样,不断蔓延出新的血肉,逐渐向中央靠拢。 内里断开的血管悄然无息自动练成一体。 没过多久,胸前便恢复了完好的一面,新长出来的肌肤和旁边的肌肤对比之下,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伤口一般。 谁能还能想到,不久之前,那里是一处穿透身体的血洞。 虞初呆呆的看着,愣了好半晌,忽然意识到什么,抬手摸了摸脖颈。 果不其然,指尖下,又是一片凹凸不平,看来这是又在给身体供血了。 “所以……我这具身体是不死之躯?破了还会自己缝缝补补?” 虞初一脸惊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顺带捏了捏手臂上的皮肉。 “看起来确实是人的身体,倒是稀奇,难怪上次被人砍了一刀,还能活过来。” 虞初擦干净身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具身体这么有能耐,原主人竟然还能死去?” 虞初穿上衣服,蹲在溪水边,打量了一眼,左思右想,实在不能理解。 又或许……自己刚来还不熟悉,身体的弱点她还未察觉出来。 思及此,得知身体不会死绝的那一瞬间的庆幸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又想起这个世界是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还是保命为紧。 “呼——呼——” 虞初感概时,身后悠然传来几道风拂过的树梢的声响。 可……这哪来的风声! 不大不小的声响却犹如厉鬼嘶吼,瞬间打断了她的沉思。 脸色瞬间拉下来,眸中染上戒备,猛的稍后看去。 空无一片,除了树木就是草丛。 虞初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冷眼驻足在原地,等了些许,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若不是她亲耳听见,只怕都以为是幻觉了! 如今对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怕是对她无意。 她抿起唇,捡起换下来的衣物,火急火燎顺着原路返回,随手将衣物塞进包袱里,抱起小狐狸就走。 她觉得,这林子里或许并不如她所见那样,不安全了。 要尽早回去。 第二十六章 好在这一路上,直到虞初踏出那片林子的那一刻,也未有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出来阻拦。 耀眼的日光倾洒而下,鸟鸣声接二连三,新鲜的空气中有熟悉的草木芳香,让虞初忍不住眯了眯眼,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从外朝里头看去,林子里只是因为树木茂盛遮掩了阳光,相较于其他地方,更暗一些罢了。 完全看不出有黑雾的痕迹。 许是在林子里神经都绷得极紧,之前听到的动静只怕是自己的幻觉。 面对身前这一大片陷入明媚中的林子,虞初心底压抑着的一丝忧郁顿时烟消云散,心情甚好的她低头看了一眼懒洋洋趴着的小狐狸。 笑眯眯的揉了一把毛绒绒的脑袋。 走了一段路后,碰到的人也逐渐增多,基本都是去林子打猎或者摘野果的。 虞初留了个心眼,特意寻了一辆人多的驴车。 “妹子啊,你这一人拎着包袱打哪来啊?” 驴车上一名挎着竹篮,包裹着头巾的妇人见有人来,一边朝内收了收竹篮给虞初腾出位置,一边问出了疑惑。 虞初搂紧小狐狸,将小狐狸的尾巴藏于袖中,察觉到旁人似有似无的视线,她敛了笑容,温和道:“家乡饥荒逃难,特地前来投亲人罢了。” 妇人眯着小眼睛,对着虞初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瞬间充满了同情:“难怪瞧妹子你这般瘦弱,脸色惨白兮兮的,许是好久没吃东西了吧。” 说罢,又斜眼瞥了一眼她怀里雪白的一团,又道:“还是畜生好养啊,随便给点东西吃就能活,瞧这猫长的多好。” “不过到底还是姑娘年轻心软,想当年,我一个远方亲戚也是逃荒来的,那一路上可是把能吃的都吃了,那什么猫也是没放过。” 猫? 虞初面色不变,使了点劲儿压住想要动弹的小狐狸,温声道:“它食量小,好养活,更何况总归陪了我这么多年,自是舍不得它的。” 虞初忙着应付妇人,殊不知怀里的小狐狸此刻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呢。 听见一向没说几句好话的人破天荒夸了自己,难免会令狐高兴得头脑发昏。 饭量大,娇气的小狐狸耳朵微微一颤,脸上的毛发绯红了一片,娇羞一般将整个脑袋埋入了那充斥着冷香的怀里。 怪让狐害羞的。 虞初察觉到怀里的动静,垂下眸子抽空瞥了一眼,见其乖巧的顺着她的意思,将身子缩成了一团,就连尾巴都乖乖的不乱动了。 她额间微拧的眉头缓缓松开,随即满意的移开了视线。 身旁的妇人仍喋喋不休地说着,压根没察觉到虞初的动静。 “我和你说,那户人家说起来也不是个好的,就凭着她儿子不知道从哪巴上了地主家的儿子,连带着将她和她那相好的一起进了人家的门,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 “俗话说得好,蚊子再小也是肉,那大户人家随随便便丢的东西也比咱们家的好哇。” “不过我瞧那地主家的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看见女子就走不动路……迟到有一天会遭报应。” 虞初心思一动,思及之前那胖子威胁瘦子几人的话,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那地主家的儿子莫不是个胖子?” “哟,敢情咱这镇上的名声都传那么远了,你这来逃荒的都知道了!” 妇人一拍掌,笑开了花。 眼看这妇人俯低了身子笑眯眯的朝她探来,这模样看着就像是上辈子,坐在大树下乘凉的大妈要搞事情的前奏。 虞初眼角一抽,连忙摇头:“婶误会了,不过是方才无意间听人提了一嘴罢了。” 妇人撇了撇嘴,坐了回去,没好气道:“指不定又是那几个混账玩意溜去山里打野了吧。没什么本事还学猎户逞英雄,猎了几只野鸡还好意思拿出去炫耀。” “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山里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身旁的几个人坐不住,纷纷低声劝道:“林婶,你啊小声点吧,小心被旁人听了去惹麻烦。” 林婶,也就是那妇人闻言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旁人见状,冲着虞初尴尬道:“对不住姑娘了,这林婶是个直肠子,方才说的话你莫要记在心上。” 虞初闻言,忙不迭点了点头。 想起在林子里不是死就是失踪的几人,心中默默的汗颜,幸好自己及时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否则往后若有人察觉到这几人失踪,怕是自己有大麻烦。 托身边几人的福,好不容易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婶嘴闲不住,又开始念叨了起了旁人的八卦。 就这样,虞初愣是面不改色地听了一路,大到村头的老光棍和村尾的寡妇好上了,小到哪只野猫勾搭了家养的名贵猫。 在林婶好生劝着自己看好自家这只漂亮的猫,避免让它不被野猫勾搭的念叨声中下了车。 当然在妇人说出这几句话时,她全程都得捂住小狐狸的耳朵,以防狐狸炸毛。 待听不见那鼓噪的闲聊声,这才放开小狐狸的耳朵。 “嗷~~” 闻声的刹那间,她下意识低头揉了揉它被捂得发红的耳朵,猝不及防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眸,灵气十足的瞳孔似是透着人性,又像是在问她为何要捂住耳朵,让虞初心中罕见出现了一抹尴尬。 她轻咳一声,扶了扶肩上要滑下去的包袱,顺势避开了它的视线。 “走吧走吧,这几日闷着你了,咱们这就回家找你同类玩去。” 小狐狸趴在怀里,小眼神悄悄的向上瞥了一眼,又远远的看了一眼远去的驴车,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办,自家的主人好像有事瞒着自己,莫不是趁着自己还小,先被那一直黏着主人的丑八怪给勾搭上了? 虞初没察觉到小狐狸的脑补,一门心思往绸缎铺赶。 当然,若她知晓了,可面对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娇气小狐狸,她也只能大喊一声冤枉。 紧赶慢赶,折腾了一番功夫,虞初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了铺里。 “扑通——” 虞初一把推开将要合上的门,在小王目瞪口呆的神色中,径直走向柜台前,捧起茶壶猛灌了几口。 吞咽声在一片沉默的屋内格外清晰。 依旧慢悠悠描眉的芸娘目光流转间,满意地看了一眼铜镜内美貌的自己,这才抽空将视线从铜镜上移向了身旁的虞初身上。 停留了几眼又转了回去,执起一侧的胭脂,一边对着铜镜抹起了腮红,一边顺嘴道: “瞧瞧你,这不过才出去了几日,怎的一回来就是这一副死样子。” “是啊,你这脸色怎的瞧着这般狼狈,可是被赶出来了?” 小王闻言走过来,一手撑在桌面上,依靠着柜台,侧着身打量了一番,语气里是浓浓的幸灾乐祸。 虞初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两人是空气,待身体的渴意渐渐消退,这才放下茶壶,舔了舔湿润的嘴唇。 望着这二人对于她这番狼狈的模样不足为奇的神色,眸子似笑非笑道:“瞧你们说的,莫非我应该再惨点?” “咳……”小王举了举手,尴尬一笑:“我可没这想法!” 说罢,一抬头就对上了虞初那双充斥着笑意的眼眸,脑中残存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复苏,顿时莫名的寒意卷袭全身。 小王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眼神乱飞之际,瞥到虞初怀里窝着的小狐狸。 连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伸出手就从虞初怀里抱出小狐狸。 “瞧这只小狐狸跟着你受委屈了,瘦巴巴的,还是我带它去吃……嘶!!” 小王话还没说完,虎口忽然一痛——是不断在他手上挣扎的小狐狸猝不及防咬了他一口! “小初!!” 手上传来的剧痛惊得他脸色大变,顾不上小狐狸的安危,直喊着虞初的名字求助,甩手的动静更是大幅度的晃。 奈何小狐狸死死咬着,就是不松口。 起先虞初还笑着看小王那一脸惊慌的神色,直到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味,这才正了正脸色。 连忙伸出手拖住小狐狸的身子。 小狐狸似乎察觉到什么,在她的手一搭上,嘴就松开了,整个身子一滚,重新埋进了虞初的怀里。 小王捂着手上的血痕,垂眸望着在虞初怀里安分的不像样的小狐狸,诧异道:“你对这只狐狸做了什么,竟让它如此衷心于你?” 狐狸素来以狡猾闻名,即便面对同类,也要心存戒备,更何况是一个人! “我什么也没做!” 虞初一手托着眼泪汪汪的小狐狸,另一手探向小狐狸的嘴边,指尖轻巧的顶开小狐狸的嘴,望着本该是粉嫩的舌头上到处都是血色,忍不住蹙起了眉。 顿了顿,又道:“你以后未经过它允许,别碰它。” 说着的同时,抬手将茶壶的里茶喂进小狐狸嘴里,让其漱口吐出来。 守在一旁的小王一脸呆滞的看着在虞初手下,乖巧的像是木偶人一样的小狐狸,脑中犹如被暴风卷袭,不可思议。 空气中一缕缕铁锈味吸引了芸娘的视线。 她幽幽地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小王,又看了一眼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暗自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朵纯粹的小白花,该怎么斗过一朵带伪装的黑莲花? 这侄子白长这么大了,狐狸间的伎俩还比不过未化形的小狐狸! 第二十七章 “小初此番回来所为何事?” 芸娘叹了一口气,收起铜镜,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傻白甜似的侄子,这才将视线移到虞初身上。 这一细看,让她忍不住露出一抹惊讶。 “你的脸色怎的越来越苍白,可是身体不适。” 此刻的虞初脸色简直快要接近二人初遇时的那模样了,再这样下去,整个人都好似要没了。 虞初继续逗弄着小狐狸,闻言摇头道:“我并无大碍。” 她看着芸娘担忧的神情,停顿了一瞬,神情缓了缓,问出了在心中持续了好几日的疑问:“你明知那王宅藏着数十条人命,为何一开始不与我说明?” 芸娘尴尬一笑,努了努嘴,眼神幽幽的瞥了一旁直顾瞪着小狐狸的侄子,随即委委屈屈的冲着虞初放了个媚眼: “谁让咱们就你一个女子呢,这么大的生意,这不是怕你嫌累不愿意去吗!” 芸娘说着说着,余光中瞥见虞初越来越冷的眸子,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再说了,你养着这小狐狸,手头不是没啥钱吗,这一躺赚的钱足够抵你之前干的三四单了。” 虞初的神色微动,沉默了许久。 她说:“那你知道王陈氏需要让我们处理的尸体有数尸具吗?” “数十具?!”芸娘和小王一愣,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声,语气中是溢不住的惊讶。 见这二人反应,许是对此不知情,虞初的神情柔和下来,刚想点头说些什么。 就听芸娘一脸喜色的念叨:“啊,我本以为只有四五具,倒不曾想,原来有这么多,这下好了,山上的果子树今年有福气了。” 说罢,也不管在场当事人的反应,眼珠子溜溜转的几圈,就从柜台下拿出算盘,指尖拨弄的飞快。 “要这么说,那开给王宅夫人的钱还算低的了,得加价啊!” 虞初的脸瞬间一黑,直接伸手按住算盘,在芸娘茫然的目光下,她咬了咬牙,恨不得将这只煞白面皮的狐狸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啥。 “当务之急是我一人没法搬运那么多具尸体。” 芸娘瞳孔瞬间变得清明,她随手指了指呆在一侧的侄子,理所当然道:“这好办,你将他带去不就成了。” 说着,就去拨弄虞初的手,试图将算盘从她手上解放出来。 “可你方才不是还说他是一个男子,怎的入女子后院?” 虞初保持着笑容,一字一句从嘴里吐出。手如同石头一般,在眼前这只死狐狸的拨弄下一动不动。 芸娘差异的看了一眼虞初,无奈之下,恋恋不舍的放弃了算盘,有气无力道: “小初不必如此担心,小王好歹还是狐狸精,幻化本就是咱们狐狸擅长之术,幻化成女子对他本就易如反掌。” 虞初闻言,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那你之前还说只有我一个女子能去!?” “咱们铺里确实只有你一个女子啊?”芸娘似是不解的看着虞初,神色是单纯的茫然。 “……” 等等! 虞初不动神色瞥了一眼芸娘,后知后觉道:“你……方才说,只有一个女子,那你不是吗?” “啊?”芸娘闻言娇羞一笑,煞白粗眉的脸庞呲着一张红唇,丑的惊天动地。 “我虽然不是女子,可我素来欣赏女子优美的曲线线条,看来我幻化的本领着实不凡,连姑娘你都瞧不出来。” “……” 虞初呆滞了片刻,眼见这人妖又朝自己连续放了几个媚眼,抽了抽嘴角。 果断转过身子,将小狐狸放在肩上,一边拿出塞进包袱里的血衣,一边道:“我明日就走,到时候小王就和我一起上路吧。” 芸娘笑眯眯附和:“这是自然。” 两人三言二语下,懵逼的小王就这么被决定了去途。 此事谈妥,虞初松了口气,正要将血衣拿到后院洗洗的时候,一个转身,正对上小王瞬间瞪大的双眸。 他指着她怀中的血衣,嗅着空气中暴露出来的血腥味,香甜夹杂着些许臭味的气味,那衣物上的血渍竟然混着人血! “你杀人了?!” “什么!” 虞初话还没出口,一道身影快速的闪到她身前。 手臂立即被死死地握住,虞初蹙了蹙眉,抬头看向芸娘:“你这是做什么?” “小初你当真杀了人?”芸娘不可置信的拎起她怀中的血衣,凑近鼻子嗅了嗅。 独属于人类气息的血腥味飘进鼻内,芸娘的神色一震,面露复杂的看着虞初,上下打量了一番。 纤细瘦弱,脸色惨白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死去的女子,倒是不曾想到心性如此狠辣。 可小初来了已经有两月之久,她从未在小初身上嗅到血腥味。 想必小初这么多年来,只有在自己撑不住的时候,去吸食人类精气养成了这幅身子吧,难怪瞧着格外苍白。 只是不知小初是如何吸人精气的,竟叫那人反抗的厉害,被溅出了一身血! 想到这里,芸娘将血衣放回虞初的怀里,不由得叹道:“也罢,此番关乎于你的性命,倒是情有可原,可往后每次做完,需得好好处理后事,以防被人抓到把柄!” 对于芸娘的私下脑补,虞初全然不知,闻言,只是惊讶于芸娘的徒子徒孙之多,竟然连那片充斥着污浊之气的地盘都有他的眼线。 而他的这番话确实有道理! 此次还好,常人踏进去就不易出来,林子那两具尸体不会被人发觉,若是以后再有这类事情发生,确实需要好好处理。 本想解释的虞初默默的咽下了要说出的话,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我下次会注意的。” 狐狸一条心,小王和自家远方姑姑显然想到了一处,同情似的看了一眼苍白弱小的虞初,一声不吭的给虞初挪了个位。 让其抱着血衣洗去了。 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被虞初欺压至露出了原型的糗事。 虞初打了盆凉水将血衣洗净后,抖了抖水渍,打量了一会儿破损的衣物,除了胸口的那块大洞,其余倒还好。 补补还能穿上一段时间。 于是,在铺里两只狐狸同情的目光下,在铺里寻来了一块相似的料子,补了补,就这么晾在了绸缎铺的后院。 而后,虞初一身轻松的抱着小狐狸,回了趟家。 巷中的树下,三三两两坐着一起唠嗑的老婆子,一边处理着今晚要用的农作物,一边唠着家常。 无意中瞥见一年级轻轻的姑娘走进了隔壁那许久未曾开过门的宅子。 一婆子砸吧砸吧嘴,笑道:“瞧瞧,老姐妹们,那邪气的宅子里竟住着这么年轻的姑娘。” “那宅子的新住户搬来了几月,也不见里头的人出来采买些东西,这姑娘又是如何出来的?” “怎的,莫不是瞧见一个长的还不错的姑娘,就想打听清楚,推给自家那傻儿子?” “说什么呢!!” 紧接着,就是一阵摔盆唾弃的吵闹声。 虞初关门之际,下意识的朝那看了一眼,婆子们拉架的拉架,口吐莲花的也有,热闹的很。 虞初瞬间想起了早上遇见的那嘴停不下来的林婶,一个哆嗦,连忙关上了大门。 看来,无论是不是妖怪的世界,婶们的战斗力还是这么强悍。 宅子里一片寂静,虞初想起家中养的那几只鸡崽,疑惑的跑去鸡圈。 却不料,那堆放在鸡圈角落的一麻袋饲料,足够半个月的量,不过短短数日,已经减少了一半。 那一只只鸡,此刻肥的流油,一个个躺在窝里半眯着眼,动也不动。 凌乱的地面上,散布着三三两两的鸡蛋。 “……” 养的真好,可以宰了吃了。 她低头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只见小狐狸眼神紧紧的盯着里头最肥的一只鸡,察觉到下巴处的痒意,这才附和似的顺着她的力道轻轻叫了几声。 虞初轻轻笑出了声:“看你这几日乖乖的,待会给你抓只鸡解解馋。” 说罢,也不等小狐狸反应,径直将小狐狸洗干净后丢进了床榻里。 自己照例去给墙上挂着的画,上了根香。 烟雾袅袅从檀香一明一灭的火光中升起,混入空气中,慢腾腾的转了个弯,没入画中的狐狸身上。 窝在床榻上的小狐狸,银白色的瞳孔眯了眯,舒适的感觉瞬间流转全身,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爪子。 待虞初端着一大盆的烧鸡进来时,瞧见的就是小狐狸一副半眯着眼慵懒的模样。 “你在这吃着,吃完记得擦爪子再上床!我先出去一趟!” 虞初叮嘱完,想了想,又从外面端了一盆清水和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桌上。 见小狐狸翘着尾巴,迈着四条腿慢悠悠蹭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头去啃盆里的鸡爪时,虞初这才松了口气,出了门。 她应了王陈氏的话,答应陪她三个月,这宅子恐怕也只能偶尔回来一趟。 她得去集市上将要采买的一些人参补品之类的一次性买够,省得后面还要出来。 不然着实有些浪费时间。 第二十八章 绸缎铺, 二人目送着虞初离开后,小王这才转头看向芸娘,疑惑的挠了挠头:“那些尸体对小初来说不值一提,为何还要我去吗?” “你当真妄为是一只狐狸了,既知晓对方对我们有所隐瞒,其内必有大事发生,你如今跟着去一趟,且不说我能讨一笔额外加人的银钱,你也好打探打探小初的来历。” “小初至今对我们有所隐瞒,如今行走于大地之上的精怪基本都不以人为食了,但小初这样的,我也只在各处道观寺庙里瞧见。” 面黄肌瘦,时间一久,就没了精气神,通常都是饿出来的。 如今回想起小初面对自己真身的支支吾吾,怕是有异。 至于为何只在寺庙道观里瞧见,并没有什么精怪喜好之说,只因在这两处呆着的精怪唯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素日里作恶多端,被道人或者是被和尚抓进去的。 芸娘说完白了他一眼,低下头重新盘算起这次要加价的钱。 小王却是一怔,惊讶道:“芸娘怀疑小初是从囚笼里逃出来的精怪?” 芸娘头也不抬,嗯了一声,想了想这傻小子平日里对虞初肆意嘲笑打闹的行为,不放心的嘱咐道:“若是小初有什么异常,你需得小心谨慎些。” 小王似懂非懂,一番话下来,只听懂了一句话,那就是让他小心着点小初。 “噢,对了……” 芸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惊一乍的小王给打断。 “莫不是小初身上还有什么事?” 芸娘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傻狐狸,忍无可忍,直接道:“你说什么呢!我是让你别忘了多准备几件寿衣!” 寿衣?哦对,尸体比想象的要多,他今晚还要连夜多赶出来几件才是。 小王一边迷迷糊糊的想着,一边被芸娘推进了后院仓库里。 当晚,虞初搂着小毛团子在熟悉的床榻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精神抖擞的按照约定时间早早的来到了店铺门口。 迎面而来的就是眼下泛着青黑色的小王,头发凌乱如鸟窝,颓废的模样像是连夜笙歌去了。 在经历重复了三次的颠簸以及耳边第十次哈欠声响起之际,虞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你这是连夜干什么去了?” “啊……”身侧昏昏欲睡的人挣扎似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拖拽着飘渺的尾音回了一句:“缝衣服去了。” 至于缝什么衣物需要半夜赶制,两人心有灵犀的皆未出声。 而在小王说出答案的那一刻,虞初快速扫了一眼堆在角落的包袱,陡然间闭上了嘴。 毕竟……她除了打个补丁外,一套完整的衣物绝对不会出现在她手下。 由于心虚,她还是闭嘴为妙。 驴车内,顿时一片寂静,小狐狸窝在虞初怀里,悄咪咪听了一路,此刻银白色的眸子静静的盯着角落里那一块鼓起的包袱,瞳孔深处快速的闪过一抹思虑,让人来不及捕捉。 相较于虞初往返坐的四面露天的驴车,这辆驴车虽有了车厢,不过感官上的体验并没有多好,行走在路上,照样的颠簸。 本来寻思着让芸娘提供一辆马车来,奈何被他一本正经的拒绝了。 理由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说,在别人家做牛做马的婢女哪来的闲钱去坐奢侈的马车。 于是待狐狸的某一代孙子慢悠悠的在一处暗巷中停下驴车之时,小王也眯够了眼睛,同时,屁股也红的差不多了。 “小姑爷爷,我就这回去了。” 眉清目秀,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笑眯眯的凑到小王身前,一边用余光好奇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虞初,嘴里不忘对着自家姑爷爷打招呼。 得了轻轻的一句“嗯”之后,少年笑呵呵的应了一声,手中的缰绳化作腰带缠在腰腹间,随后在二人面前变做为黄皮狐狸,一溜烟儿便顿入黑暗中没了影儿。 至于那驴车,在少年化作黄狐之时,一缕青烟陡然从驴上升起,眨眼的功夫,地面上只留下一张驴车模样的剪纸。 小王习以为常的看着这一切,余光却偷偷摸摸的看着虞初。 见其面色淡定,唇角不经意间勾了勾,瞧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转过了头。 看在小王心中,那平静的面容下,那勾起的唇角怎么瞧,都莫名有一种嘲讽的意思! 小王心中暗暗惊叹,论天底下这这幻化之术唯有他们狐狸最为擅长,就连那些道人和尚之流对面此事,都要头疼一会儿。 变化之术本应私下进行,防止他人窥探,可方才小狐变化的一幕是他特意要求在小初面前使出来的。 想不到小初竟丝毫不敢惊讶,莫非是早就看出来了? 还是说已经猜到了他们怀疑她? 若如猜想的那般,那岂不是高人?难怪就连芸娘都未曾看透小初的实力! 想到此处,小王又是一惊,随即一抹在大佬面前班门弄斧的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 惭愧!惭愧!当真是丢人! 此番需得好好告知芸娘,若真是恶鬼,撕破了脸,咱狐狸崽子恐怕都难逃其手。 一时间,被颠红的屁股都没那么痛了。倒是心中的阴影在今日又被蒙上了一层。 他尬笑道:“小初口中的王宅可是此处?” 良久,就在小王以为对方看清了他们实力,不屑于说话时,一道略显干涩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嗯,往前再走一会儿,最破的一扇大门就是王宅的后门。” “好好好。”小王搓了搓手,瞧瞧瞥了一眼虞初,见其脸色并无异常,连忙应下,加快了步伐往里走去。 走在身侧的虞初顿了顿,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始终落后于小王五六步的距离。 始终平淡的脸色顷刻间绷不住,想起方才见到的场景,瞳孔中快速闪过一抹惊愕。 她虽早知道芸娘和小王不是人,自从迷迷糊糊见过夜叉之后,对着这个世界也算是有所了解。 可狐狸变人,驴车变剪纸这一奇幻的灵异事件真实发生在眼前,发生在她无比清醒之际,心中却快速地闪过一丝茫然。 这几日,身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了,时间一久,连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此刻身处的是何等奇怪的世界。 谁能料到,上辈子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东西眼下就在面前。 虞初面目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身材瘦长,步伐之间于寻常人无异,就连嬉笑打闹,喜怒哀乐都和人类一模一样。 那身皮肉的私底下确实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狐狸精。 她抚了抚额,垂眸撞进一双清澈无比的瞳孔中,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是乖乖的不作妖的小狐狸可爱点。 殊不知她这叹气道功夫,走在前面的小王一个颤栗,脑中闪过千言万语,半晌,才轻声道:“小初可有话要与我说?为何要叹气?” “啊?” 虞初一愣,见其频频转头的动静,神色紧张,眸中满是忧色,似是担心什么东西一样。 她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忘了什么事了。 眼看二人就要到破损的木门前,虞初顾不得心中的伤感,一把拉过小王。 “莫非小初你当真对我不满!?”小王一惊,猝不及防被虞初一把拉到角落,慌乱之下,他连忙双手交叉捂住胸前,眼角含泪,惊慌出声。 望着小初那张消瘦惨白的脸,脑中快速的回忆着在族中听到的那些恶鬼的传闻。 挖心?吃肉?还是吃脑髓? “难道这些日子里,咱俩夜夜相伴畅聊趣事都不作数了吗!” 虞初莫名其妙的看着姿势扭曲窝在墙角的小王,好似她是一个流氓,要迫害良家妇男一样。 唇角忍不住抽了抽,也不知咋的,脑子跟着一抽,没好气嘲讽道:“你个狐狸精没勾搭人家就罢了,还在乎清白?” “小初哇……呜呜呜……” 虞初没想到这一句话的伤害力这么大,面对鼻涕都快流下的某狐,正了正面色,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巷口传来一阵“啧啧”声。 “这光天化日之下,老婆子我从前见过强抢民女的,强抢民男的道还是头一次见。” “有伤风俗,有伤风俗!” 虞初脸一黑,扭头瞪了一眼在巷口停下脚步,探头探脑试图看清蹲在地上是何男子的老婆子。 老婆子还没看清,就被目光冷冽的寒气吓到,一个甩袖,轻哼一声,嘀嘀咕咕走远了。 虞初这才转过头,颇为无语的看着一把泪一把鼻涕的小王,咬了咬牙,一字一顿说:“我对你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你把我拽来……”小王抬起下巴,话到一半,冷不丁被一双银白色的瞳孔一瞪。 那小狐狸见他望过来,甚至张了张嘴,露出一口白牙,小王默默的闭上了嘴,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虎口处莫名有些刺痛。 虞初见小王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进府的?” “婢女啊?怎么了?” 小王松了一口气,不是吃狐狸就好,想着便颤着手扶着墙壁站起来。 哪知一抬头便瞧见虞初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一顿,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此刻还是男子扮相。 “我给点时间,你快化作女子!” 第二十九章 古色古香的屋内,透过那袅袅升起的熏香烟气,一名温柔恬静的美妇人坐在软榻上,跟前分别侍候着三名模样俊俏的婢女。 此刻,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聚焦在面前不远处站着的二人身上。 不过只隔了一日想见,脸色就越发惨白的自然是虞初。 而虞初身侧站着的妇人……脸色蜡黄,眼角处有着不少细纹的女子又是谁? 王陈氏略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中年妇人,挥了挥手示意虞初近身前来,悄声问道:“虞姑娘此番回去要带来的可是此人?” 虞初见王陈氏似有些防备,点头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此人是我的同伴,虽说是个年近半百的婆子,可力气却不容小觑,此番有她帮忙可事半功倍,及早将尸体处理干净。” 王陈氏闻言放下心,眉眼含笑,温和道:“那就拜托虞姑娘你了。” 而后她看向一副凶悍模样的婆子,为难道:“虞姑娘平日里倒可以装作我的婢女留在我身边,可这位……”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斟酌该如何称呼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时,就被虞初看出来,轻声打断了。 “她本姓王,夫人唤她为老王便可,她虽有一身力气,可也鲁莽,我既做了您婢女,由她来填补院中养护花草的空缺再合适不过。” “虞姑娘说的有理。夫人就依了虞姑娘的话吧!” 一侧的粉衣快速瞥了一眼脸色有些阴沉的婆子和温言温语的虞初,瞧上去还是温和的虞初好相处些,想了想,连忙开口附和。 二人一唱一和,又见那婆子至始至终未曾出声反驳,让王陈氏心中的犹豫瞬间散去,很快敲定了下来。 “那老王的住处……” 虞初眼睛一眨,想也不想直接道:“她与我同住就成。” 这么大一个人妖,旁人不知情,万一被占了便宜怎么办,还得她看着才行。 “若我记得不错,你已与另一位婢女同住了,这……怎好挤的下另外一人?” 王陈氏目露忧色,差距虞初似是防备的模样,话到嘴中顿了顿,方才道:“我院中还有些空屋子,不如你与老王一起从偏院搬过来吧!” 虞初连忙摇头:“不必,若是夫人允许的话,可否将与我同住一屋的婢女送至您院中住着。” 王陈氏见其坚定的神色,知晓说不动对方,只能无奈应下:“这自然没问题。” 虞初松了口气,行了个礼道:“那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王陈氏挥了挥手:“去吧!” 待二人出门后,秋蝉憋了好一会儿,急忙吐声道:“夫人可是记错了,咱院子那还有空屋?” 一旁的粉衣闻言笑道:“你瞧瞧你脑子,这都想不明白!夫人这不就是想要留下虞初姑娘二人吗?” “啊?” 王陈氏看着秋蝉,叹了一口气,忧色道:“我总觉得这几日府上怕是不太平。” “虞初姑娘与那老王名义上随是婢子,可毕竟是客人,偏院又无人看守,本想留在院中照拂一二,奈何她二人已有决意,我又怎能强迫她们。” 秋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为难道:“那与虞初姑娘同住的那姑娘应该安排哪屋啊?” “咱院中也就几件破损还未还记得修补的空房了,如今打扫修理也是来不及了。” 王陈氏沉思了片刻,轻声道:“我记得王家那孩子便是单独占了一屋,让她去哪儿吧!” “夫人说的可是王秋?可听王奶奶说,王秋夜里总是睡的不安分,每回都得王奶奶哄了方才睡着,将姑娘安排进去是否不妥。” 王陈氏揉了揉眉间,想起王秋的情况是因自己而起,不由得愧疚,沉默了了片刻,低声道: “那便暂时让王奶奶睡到王秋屋内,待其余空屋修缮完,再让那姑娘搬过去。” 另一边,虞初和老婆子出了院门,躲过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后,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婆子瞬间挺直背。 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枚巴掌大的铜镜,直接怼上脸。 一道明显是男子宽厚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嫌弃随之响起。 “小初你的审美着实不好,怎的喜欢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况且你欢喜便算了,又为何要我办成这幅丑样?若是有朝一日,让旁的狐狸精瞧见了我这等丑样,不知私底下怎的编排我!” 喋喋不休的吐槽不断在耳边响起,虞初淡淡的瞥了一眼,思及他原先的样子,瘦不拉几的,有什么好看的。 而后又百思不得其解,之前不是还莫名其妙的怕自己来着吗,这才过了多久,怎么一下子气焰又上去了? 殊不知在对方听到她没有害狐狸精的意思后,胆子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 加之让其变幻的模样着实太辣眼了,狐狸爱美的性子一起,一时没憋住,就说起来了。 平日在铺里,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谁知道涉及到相貌时,这厮话这么多。 虞初犯懒没搭理他,好在他说了一会儿后见没人理他,慢慢的也不说话了,沉默的对着铜镜,撩撩头发,摸摸细纹,立志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有气质的老婆子。 在此期间,虞初时刻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一有动静,就按着小王的背,迫使他继续维持着驼背的模样。 经过半人高的荒草地时,小王忽的皱了皱眉,他迟疑的眨了眨眼,再去看铜镜,除了自己的一张老脸在面对自己外,身后的背景,也就是一大片的荒草随风摇摆,并无特殊之处。 那方才铜镜内出现的黑影是什么? 小王转头看了一眼虞初,见其面色坦然的往前走着,时不时还看看四周,整个人惬意的很。 他转回脑袋,举起手中的铜镜,略微向旁边移动。 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小王想。 再者,就算出了什么事,就凭小初那能力,还有小初顶着,自己就是来帮衬一把的,犯事也轮不到自己! 小王脑子滴溜溜转的飞快,片刻的功夫,就想通了。 手中的小铜镜慢悠悠的移回去,重新对上自己的脸,小王紧闭着嘴,重新给自己的脸部做了个简短的按摩。 待二人到了偏院时,除了小圆,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虞初以王陈氏为由,说服了小圆让其搬入王陈氏的院中。 不过她未曾想到小圆答应的这般爽快,不由得愣了愣。 小圆看了一眼虞初身侧看着就不好惹的婆子和小初姐不经意透出来的尴尬,连忙笑道: “小初姐不必为难,夫人院中的婢女我已经熟悉了大半,况且夫人院中的东西肯定比这好,倒是我自己搬到那般好的地方,心中还有些内疚呢!” 虞初闻言放下心,也跟着笑道:“夫人院中伙食肯定比这儿更好,你去了也好养养身子,长长肉。” 小圆点点头,眼看天色不早了,为了给老婆子腾出位置,连忙抓紧收拾包袱便出了门。 “小初姐,那我走了,明日再见!” “好!” 小圆冲着虞初点点头,抓紧包袱就踏着暖金色的阳光离开了。 屋子里原先一大半是小园带过来的各种杂物,眼下搬离了,本有些拥挤的屋子瞬间变得空荡了许多。 小王身上的包袱干扁扁的,就只有两套装模作样换洗的人衣物,此刻包袱随意往床上一扔,就开始打量起来。 虞初关上门,将藏于包袱里的小狐狸放出来,又拿出临走之时从药铺里买回来的灵芝,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小狐狸。 还没喂上几口,就听小王的牢骚又起来了:“虽说我是不介意住这么破的地方,可明明之前那什么夫人院中的屋子更好,为何宁愿舍弃那边,住这么破的屋子?” “夫人的院子会有侍从轮流值班守夜,你要是不介意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你那身狐狸皮,以及私下运尸的活,我自然是不介意你住那里的。” 虞初头也不回,低头专心的喂着小狐狸,让小狐狸咬走掌心上的灵芝。 聒噪了一路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虞初松了口气,出门打了盆水给小狐狸洗澡。 温水浸过小狐狸半个身躯,雪白一样的毛发在水中更加显得蓬松,她轻轻的给它挠着身上容易脏的地方。 小狐狸在她手下,乖乖的仰着头,尾巴时不时翘起,拍打着水面,溅起一圈圈水花,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安安静静的也不乱叫。 虞初眸光暖了暖,将小狐狸抱出来擦干净后,正想出门将水给倒了,眼前忽的一闪,随即“扑通”一声水花溅的四周地面都是水渍。 就连脸上和身前都沾上了小狐狸的洗澡水。 虞初黑着脸抹去脸上“滴答滴答”下落的水珠,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幕,差点盆丢出去。 豁然减少了一大半水的木盆内,趴着一只黄色的细长狐狸。 尖嘴猴腮模样,一双黄黑色的瞳孔满眼期待着看着她,毛发湿漉漉的搭在身上,难怪瞧上去是细长的体型。 在虞初无语的神色中,那狐狸张了张嘴,发话了,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 “小狐狸洗完,轮到我了,不过这水好像少了点,小初你得再添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