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听不到》 第 1 章 《小狗听不到》 文/杨明夜 独家发表 2023.10.28 - 蚕丝被柔软地勾勒着男女暧昧交叠的身姿,凌乱大床的另一边,不知道谁的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下。 一夜激情之后,黑甜的睡眠如同吸了水的厚重海绵,不透缝隙地包裹着许馥。但这微弱的震动,却如同一根细针似的,遥远地扎了进来,让她蹙起了眉,硬是从睡梦中将自己狠心拖拽了出来。 天刚蒙蒙亮,阳光还细碎,没能完全钻进墨绿色的遮光窗帘。室内略显昏暗,装潢奢华却陌生,唯有腰间横亘着的男人手臂最为熟悉。 颈后男人的吐息均匀深慢,一呼一吸间,带着她高高提起的心落回了原地。 幸好,不是她的手机。 许馥重又困倦地阖上眼皮。 ……还以为又在值夜班呢,无语。 每个医生都逃离不了在夜班上仰卧起坐的命运,而她作为一个耳鼻喉科医生,则致力于和深更半夜烧烤摊儿上的鱼刺做斗争,有时候接完急诊继续睡下,梦里都在问候小鱼的傲骨铮铮。 当然,她作为一个医生确实还嫩了点儿。 其实越纯熟老道的医生睡眠质量越好,像她的老板陶教授一样,拥有着随时入眠、随时清醒的超能力。上一秒手术台上下来凶狠复盘,下一秒椅子上一坐鼾声立起,再下一秒闭着眼接起病人家属电话,待电话挂了鼾声立即重现。 若不是电话里声音清醒,回复准确,交流耐心,许馥都怀疑他根本只是在梦游罢了。 她倒好,专业能力还没学得多高深,一些初级菜鸟必备的职业病早已先学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睡得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种大难临头的紧张感,而且一旦醒来就很难再次入睡了。 许馥在心中叹气。 今天难得医院派她出外勤,能睡个懒觉的…… 都怪陆时零。 这人仗着自己自己睡眠质量好,时常忘记调静音。 这个时间伦敦正是凌晨,应该是他的哪位异性“好友”深夜寂寞如雪,想来吹吹这中央空调了。 他是个混血儿,脸庞生得极为帅气标致,性格温和有礼,家里底子又厚,社交自然广泛。各色朋友、商业合作多得很,吵醒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许馥从来没提过。 总归只是露水情缘,两人都没投入多少感情,属实没必要提那些细碎零散的要求,好像希望对方改变,期盼着要长相厮守一样。 她原打算从伦敦回来就慢慢降下热度,先冷处理铺垫一段时间,再择个良辰吉日,找个差不多的借口就断了联系的,没曾想一回国就接手了个棘手的病人,简直忙到起飞,彻底搞忘记了。 而一向心比天高的陆时零,昨天竟然一个国际航班飞回来,连时差也没来得及倒,就巴巴地来找了她,实在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会是认真了吧? 许馥的身子餍足疲累,但大脑已经清明,开始有点后悔昨晚一不小心没把持住了。 她捏上陆时零白得过分的小臂,本想往后甩开,没想到他还挺灵醒,深慢的呼吸短暂地顿住,顺势拉起了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住,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许馥:…… 正犹豫时,她看到自己手机安静地在床头柜上亮起,来电显示“黎教授”闪烁着。她顺势起身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接起电话。 “妈?” 许馥刚醒的声音有些哑,那边黎茵停顿了一下,问,“今天没上班?” “今天我出外勤,十点到位就行了。”许馥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问,“黎教授有何指示?” “你灵灵阿姨回国了,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灵灵阿姨?” “对。”黎茵那边好像有个女声在旁说话,她被催着,顾不上向许馥解释,下个问题便突兀地又追了出来,“你搞对象没有?” 她顿了顿,琢磨着问了句,“……什么对象?” 她妈还从来没催过她谈恋爱结婚呢。 不仅没催过,更是对她的“自由恋爱”行为整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偶尔提点一句“注意卫生”。 她之前还以此为荣,将其作为中年妇女典范,常明里暗里夸她妈“成熟”“独立”“高学历高智商”“理解万岁”等等。 没想到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她听到黎茵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补充一句,“……能带回家的那种。” 许馥正襟危坐,道,“没有。” “嗯。”黎茵好似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只道了句,“我把时间地点发你,晚上早点过来。” 电话挂了。 许馥握着电话,心有戚戚焉。 不会这么快加入被催婚的行列吧?她才刚博士毕业,26岁,大好年华刚刚展开一个小小角呢。 “……阿姨的电话吗?” 男声突兀地响起,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和几分不太明显的委屈,许馥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 陆时零脑袋陷在柔软的鹅绒枕里,留一双深邃眼睛定定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来一句解释。 他向来不好奇女人的私事。 可室内很安静,手机的声音格外清楚,尤其是那句——带回家的对象。 他的心莫名其妙登上了山峰,正在忐忑如何回应是好,又被她笃定的“没有”一把推了下去。 “吵醒你了?”许馥顺手抚上他栗色的发顶,柔声道,“再睡会儿吧,今天好好休息,别出去乱跑了,倒倒时差。” 她是怕他太累吗? 他心情好上了几分,微微仰起头来感受着她的安抚,眷恋她的温柔。 陆时零做梦也没想到,与她分开这短短一个多月,他简直难捱到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以前他身边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他只当做消遣放松,应付一下便抛诸脑后,还常常嘲笑身边兄弟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模样。 如今他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恋爱,才完全明了其中苦涩甜蜜滋味。 失控的感觉真不好受,得想想办法才是。 他轻声道,“馥馥……” “嗯,”温柔的手撤离了,许馥翻身下了床,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回家换个衣服,一会儿还有工作呢。” 陆时零不由分说地支起身子,道,“我送你。” 许馥还想拒绝,他却已经走入衣帽间,挑选起衬衣来,“正好我也有事要出去。” 他脸长得像杂志上的男模,身材也像,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背脊与挺翘的臀一起晃了许馥的眼。他娴熟地套上件衬衣,转过身瞥她,手指还一颗颗向上系着纽扣。 许馥顿了顿,带着笑意道了声,“好呀。” 结果两人腻腻歪歪半晌,又一起吃了早餐,许馥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目送陆时零银灰色的跑车驶去,心中才开启批评与自我批评。 自我批评:许馥啊许馥,你真是太不中用,对帅哥是半点抵抗力也没有,人家那边系着扣子,你这边想着解扣子,看看,这就被摸到住处了吧。 批评:陆时零啊陆时零,作为一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最重要的就是一视同仁的博爱,拔屌无情的冷淡,你表现的如此积极主动,难道不怕别人深陷其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也就算是你幸运,遇到了我这样的人间清醒。 她摇了摇头,闪身进了别墅一楼的健身房,做了会儿简单的活动拉伸后,洗了个澡,又将长长的卷发吹干盘起。 镜子里的女人素颜干净,低头选了一副眼镜戴上,遮了那上挑勾人的狐狸眼,软绵媚妩的笑意也被眼镜的银色细框禁锢起来,人霎时变得理智沉稳许多。 OK的啦,像个医生的样子就好,她可不想再承受病人质疑打量的眼光了。 她穿一件高领黑色针织打底,遮住了脖颈上的粉红印记,套一件利落风衣出了门。 今天上海国际赛车场有一场赛事,他们医院作为定点救援医院之一,派出了一个工作人员当志愿者,现场支援。 说是志愿者,实则可以算是幸运儿。因为现场就有医疗急救中心,甚至还有两架航空救援直升机保驾护航,说白了还是因为老陶看出她这几天情绪不高,赏她一张门票去放松一天,转换转换心情。 她理智上很想拒绝。放松这一天,不知道后面要多少天才能补上这缺口呢。 但感情上她没法拒绝,她真的觉得挺累的。 哪怕能逃离一瞬也是好的,她想。 许馥车开得挺慢,还略略降下了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 深秋的上海格外有味道,梧桐树叶随微风飘曳,与阳光戏耍,在老洋房与柏油路上绘下斑驳油画。 她恍惚间发现,好像自从高中毕业选择直博后,她就没有这个时间段上过街了。 这八年活得太过于煎熬挣扎,求学之路犹如滚烫烙铁一般鲜明,让高中以前的那些平淡时日通通变得模糊,明明是从小成长的城市,却安静得有种久违的陌生感。 直到进了人声鼎沸的赛车场,她才涌出了些熟悉感。 因为医院里也一样,永远吵吵嚷嚷,从不缺乏高昂饱满的情绪。 她来得晚了些,前面的开幕活动都没看到,进场时评论员已经在激情澎湃地介绍选手,“他八岁接触卡丁车,短短三年里就包揽全国卡丁车锦标赛的大小奖项……” 许馥冷着脸裹紧风衣,闷头往贵宾席上走。 评论员显然还没来得及感动别人,先感动了自己,介绍抑扬顿挫起来,似乎马上要潸然泪下了,“十二岁那年,他远赴美国留学,斩获全美锦标赛、全英锦标赛、欧洲锦标赛等大小赛事的冠军……” 手机在许馥兜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接了,“时零?” 不是刚分开吗,怎么这么快又来了电话? 难道不明白爱要坚持半糖主义,若有似无的甜,才不会觉得腻? 反正她是腻了。回了国工作翻了一番,睡眠时间也就变得格外宝贵。 扰人清梦的男人留不得。 “就在去年,他获得了F2生涯首个正赛冠军!这意味着他极有可能将五星红旗带进F1的围场!”评论员终于将情绪推至了巅峰,“他,就是天才车手——” 太吵了。这评论员也太激动了些,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许馥蹙着眉,将手机贴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堵上了耳朵,问,“喂?” “馥馥,向后看。”陆时零的嗓音从音筒传出,带着些惊喜的笑意。 评论员话音也终于跟着落下,大屏幕直直打在赛场中心那个一身红白赛车服的男人身上。 他大小赛事经验丰富,惯会耍帅,此刻却夹着个头盔,怔忡地盯着上方贵宾席的方向,一时忘记对摄像机点头示意。 许馥已经转过身子,看到陆时零身旁跟了个娃娃脸女孩,两人正款款向她的方向走来,西装配白裙,一股金童玉女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呦,送上门来的分手套餐啊。 她扬扬手机,温声笑道,“嗨。” 第 2 章 “好巧,”陆时零走近她,低声笑问,“我以为你有工作呢。” 渣男总是擅长倒打一耙。 许馥眨眨无辜的眼睛,把风衣敞开,露出了工作人员的蓝色吊牌,道,“是在工作呢。” 陆时零怔愣了一瞬。 刚他只顾着惊喜,现在定睛一看,才感知到她的变化。两人断断续续接触小一年了,她扮相向来明艳动人,永远是女人堆里最亮眼的那个。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在外素颜戴着眼镜,高高盘着头发的模样。 实在是很……性感。 喉结滚动了下,陆时零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一向熟稔的甜言蜜语莫名掺上了些拘谨。他道,“你很适合戴眼镜。” “谢谢。”许馥浅笑着点点头,像是听惯了这些普通的夸奖,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什么波澜。相比这些而言,她好像更在意他身边的女孩,“不介绍一下?” “哦,”陆时零唇角上扬,道,“一个妹妹。好久没见了,难得回国,正好见一面。” …… 陆时颖犹疑地瞥了眼陆时零。 ……您没事儿吧? 这么欲盖弥彰搞什么,您还有几个妹妹啊? 而且今天明明是她来追星,他是顺便来看下赞助项目进展的好吧? 怎么搞得还像是专门相约一起来看比赛似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陆时零不动声色地碰了下她手背。这同父异母的便宜哥哥一向心机深沉,她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勉强配合地露出礼貌微笑,“姐姐好。” “你好。”许馥也扯出个小幅度的笑来,并没打算多问。 她转过身去,淡淡道,“比赛要开始了。” 一转过脸,她那副似受伤又似忍耐的表情瞬间消失,人轻轻松一口气,眼神都明亮起来。 真不错,好一个“妹妹”。 要是话说得圆一点,她说不定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呢。 选手正在入场,大屏幕上不断切换着各辆跑车和赛车手的身影。 评论员激情未减,正在不遗余力地调动着场上气氛,“2004年,F1中国大奖赛首次在这里举办,整整20年过去,在明年的4月,F1中国大奖赛将重新回归上海!” 观众欢呼声如潮水,评论员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撂出重磅消息,“不仅如此,就在今天,FE国际汽联电动方程式锦标赛公布了2024年的赛历,上海站仍榜上有名……” 许馥对赛车这种惊险刺激的运动不太感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陆时零原来的位置视野更好,他主动和许馥身旁的人换了座,坐在了她旁边。 “听说过吗?”陆时零和她搭话,示意她看赛道上罗列的各色赛车,道,“新能源赛车。” “没。”许馥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问道,“你不和你妹妹坐一起啊?” “肯定要和女朋友坐一起啊。”陆时零多多少少感受到了点儿酸,这让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道,“我今天来也是有正事的,我是赞助商代表,一会儿要参加签约仪式呢。” 许馥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两人在一起快一年,她其实压根都没关心他到底是干什么的,陆时零时常故作不经意地透露出来一些,也刻意在话语中留过几次岔口,可惜她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也从来不主动介绍自己的事情。 评论员继续介绍,“众所周知,FE是‘速度与绿色’的象征,而作为我国新能源电动汽车产业的代表,远也科技在今天的赛事结束后,将会有一场盛大的签约仪式……” 屏幕上播放起远也科技的广告宣传片。 赛车场的中心,凌祺甩弄着他刚染的一头金发,胳膊肘撞了撞旁边发怔的男人,笑嘻嘻道,“真顺利啊,阿也。” 陈闻也视线落在远处某一点,随口道,“过于顺利了。” “什么意思?”凌祺笑容顿住,迟疑地问,“你觉得领航那些人还没死心?” “当然。国内的赛车市场堪称荒芜,谁不想当拓荒者,吃第一口肥肉?”陈闻也声音闲闲的,“他们又不是傻瓜。” “那他们会不会针对你?不会搞什么小动作吧?你早怎么不说?”凌祺声音都大了几分,后知后觉来了些警惕心,四处打量起来,道,“你别说,今天这些对手,看着都是些生面孔啊。” 陈闻也总算收回目光,嗤笑一声,“想吃肉,牙够利才行。硬来咬这一口,只怕他们硌掉假牙呢。” “可他们怎么发家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心黑手也黑的……” “你觉得我很白?”陈闻也斜斜瞥他一眼,冷风嗖嗖的,“我是什么傻白甜么?” 凌祺一琢磨,道,“也是,你也就占个脸白。” 这么一想,陈闻也实在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不管是在商场上,还是在赛场上。 此人极度自我,平日里连油瓶子倒了都不会上去扶一下,更是没有一点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是被可爱小朋友抱住大腿都会冷声喊“松手”的那一类,他不加害别人就不错了。 “关心则乱啊我,”凌祺摇头晃脑道,“这不是怕耽误你去F1的大事儿嘛。” “耽误我,”陈闻也已经戴上了头盔,长腿一迈,往赛道中心走去,“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凌祺笑起来,也戴上了头盔,跟在他身后走去。 镜头跟着转向了那辆流线优雅的银红色赛车,“远也科技的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已经在各大赛事上亮相,并获得了不斐的战绩……” “而工程师,也正是赛车手本人。他在18岁时,独自手工打造了第一台方程式赛车……”镜头再次聚焦在陈闻也身上,场上沸腾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身后陆时颖的破音喊叫声尤为刺耳,“太帅啦——陈闻也——” 陆时零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这个一向文静的妹妹,心中腹诽,戴着头盔,能看出来哪里帅? 选手就位,指令枪响,比赛正式开始。 一派喧嚣热闹之中,许馥正蹙着眉头盯着手机,群聊里发了几张模糊抓拍的照片,还有一个视频。 下面有人回复: “又来了啊?” “有没有人管管?整天这样闹,多影响医院形象。” “幸好许医生今天出外勤。” 许馥静音点开那个视频看了几秒,感觉头皮微微麻了一下,紧接着又是熟悉的感觉——喉咙发紧,太阳穴附近轻微地抽搐起来,带着胃部都隐约泛起不适。 她默不作声地锁了屏,往风衣兜里一揣,触到了香烟盒的一角。 四四方方的硬角壳,尖尖地硌在柔软的指心,她实在很想捻出来一根烟放松片刻,但比赛已经开始,她只好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正好撞进陆时零刚从后方飘回来的视线。 他发觉她脸色不对劲,轻声询问,“怎么了吗?” 陆时零眼光流转时,看谁都显得深情,看身后的“妹妹”时也是一样。 而那双眸子平日里是浅褐色的,但在阳光下,隐隐约约泛出些蓝色,像沉静无波的海面,任谁看了,都会被蛊惑吸入进去。 许馥想,放松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没什么。”她摇摇头看向他,紧接着,温柔的笑意荡漾开来,她娇声道,“只是在想——” “蓝色真的很美。” “是么?”陆时零知道她最爱自己的眼睛,于是低下头,脸庞微微靠近她,让她的模样完全的呈现在自己瞳孔之中,嗓音温柔磁性,如低音炮一般鼓噪在她耳边,“是因为注视着你,所以很美。” 他离得太近,气息洒在许馥脸上有些痒意,她咯咯笑起来,道,“是因为你妈妈的强大基因,所以很美。” 陆时零眸子微微睁大,笑意顿时消失了。 “上次我应该和你说过,”他压抑道,“我妈妈是中国……”话还没说完,身边人却突然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许馥被吸引了注意力,立时转过了头去。 比赛状况从一开始就不大对。 陈闻也踩了第一脚油门就知道,车子被人动过手脚。 很不明显,但他和车几乎融为一体,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灯灭的瞬间,从杆位发跑的黑色跑车便直直向陈闻也的方向极限内切过来,凌厉地将刚起步的他被逼退在了赛道之外。 紧接着,前方双车并行,完全地阻挡了陈闻也的去路。 他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很有闲情逸致地慢悠悠跑着,一边适应车况,一边在心里在思考那个内鬼是谁。 他们的团队还很年轻,与成熟的车队比起来,人员并不算多,因此也没有冗杂到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的地步。 后面的蓝色赛车沉默地逼近了陈闻也。他懒懒地从后视镜里一探,看到了对方虎视眈眈的姿态。 真无聊啊,这些人,就没点儿别的招数么? 转过弯道,VIP席就在前方。陈闻也又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曼妙身影。 好久不见,她好像又漂亮了。 身边那个男人倒是生面孔。 ……他怎么离她那么近? 他收回了目光,心起戾气,连眸色都深了几分。手转动起方向盘,作势左右试图超车,甚至在过弯时仅差一点就突破了阻碍,但最后还是堪堪摆回了原位。 前方黑车果然急起来,在陈闻也又一次超车失败后,黑车猛地碟刹,强行进行减速,而后面的蓝车仿佛也是下了狠心,竟然继续加速,眼看着要夹击陈闻也,评论员心吊到嗓子眼,惊呼,“小心——” 他话音还没落,陈闻也的红色跑车却向早就做好准备,已经灵活地一个转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并在了旁边道上,任由蓝车与黑车直直相撞,发出凄惨的轰鸣声。 观众席上惊呼一片,两辆车拖着火星,打着旋飞向场外,引擎、散热器等零件残骸更是向后横飞。 其他赛车纷纷刹车或转向避让,只有陈闻也,终于开始稳稳加速,如鱼得水地避开了所有残骸,冲出了重围。 这样就想要我的命,实在还嫩点儿。 陈闻也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着,漫不经心地想。 车是被动过手脚,但他掌控的更精妙,根本不至于到失控的地步。 内鬼是谁,为什么背叛,又有什么所谓呢。 人心向来不可信任。 他虽年轻,但进入这个圈子的时间不算短,期间见识也经历了不少沉浮,心如明镜一般清明,并不会因为所谓“背叛”而感到痛苦或受伤。 背叛就是背叛了,什么原因、苦衷通通不重要,他没兴趣去了解。 他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或者圣母玛利亚,对拯救苍生毫无兴致,才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他放在心上的,只有…… 想着,陈闻也又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瞥去,却发现那辆蓝车落地后,身后突然杀出了一辆不显眼的赛车,直直冲撞了上去,蓝车被弹起,正一路翻滚着朝VIP席冲去,眼看就要撞上护栏,进入人群—— “散开!快散开——”评论员的嘶吼惊恐地变了调子。 在评论员和观众的惊声尖叫中,红色跑车突然开始猛然加速,野兽一般直直冲出赛道,用车身狠狠抵住了那蓝车翻滚的势头。 两车轰然相撞,火光冲天,瞬间吞噬一切。 第 3 章 许馥翻身往火光里冲的时候,被陆时零拽住了她的手腕,“危险——” 她面无表情地甩掉了他的手,只道,“我是工作人员。” 也有可能是名侦探柯南。 难得休息一天,怎么连这种事都能碰见? 这辆红色赛车哪怕晚到一秒,翻滚过来的蓝色赛车怕是就要冲破护栏,跃至人群中大开杀戒……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场混乱至极,裁判员摇旗暂停比赛,安保人员挡住汹涌而来的激动人群,救援人员迅速到位,在粉丝一片尖叫和嚎哭中灭火、急救,许馥离得最近,动作最快,与其他急救人员一起,从快要散架的车里捞出来了那个红白赛车服的身影。 陈闻也昏昏沉沉地躺着,感觉撞车时那巨大轰鸣声仍留在脑袋里嗡嗡作响,吵得他直想呕吐。 世界变成黑洞,变成漩涡,拖拽着他不断下陷,即将沉入深不见底的海。 但还好像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意识仍不愿束手就擒,在海面挣扎滚动。 “先生,”沉静平稳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如鱼线般,四两拨千斤地,轻轻勾起了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声音实在熟悉,让他魂牵梦萦好多年。他想回答,但不管怎么努力试图张口,却都发不出声音来。 “你……”好半晌,他才气若游丝地道了句,“……没事吧?” 许馥愣了一下。 谁没事吧? 估计是意识模糊的呓语吧。 应该是撞到头了。 护目镜被推开,微凉的空气涌入,他感觉好像有股热流顺沿着额角汩汩滑落,喘息时而急促,时而极为缓慢。 “冷静,保持呼吸。可以睁开眼睛吗?” 他痛苦地蹙着眉,勉强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只觉天空湛蓝,阳光刺眼,光圈忽大忽小,影影绰绰浮在他视线中,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只想闭上眼睛睡过去算了。 “做的很好。”女声道,多少有些哄小孩的意思,道,“别睡,不要怕。和我聊聊天。” 他艰难地转动下干涩的眼珠,终于看到一旁熟悉的脸。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还好,她没事。 许馥眉眼里都是温和安抚的笑意,这让她显得更美更动人,而她所谓的“聊天”更是让陈闻也从昏沉中挣脱了出来—— “这么帅啊。还这么年轻,谈恋爱了吗?”许馥一边带笑说话,一边迅速为他止血,同时冷静地打量着他的伤势。 赛车断成了两截,座舱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撞击时他应该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她很惊讶他竟然能够这么快恢复意识。 身体素质、心理素质一定都非常过硬才是。 赛车服是防火材质,挺紧身,缠住了他流畅的肌肉和修长的四肢。鲜血顺着高挺鼻梁滑下,晕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沾染在过分苍白的唇上,晕出玫瑰的颜色。 手套挣脱掉了一些,裸露着的手背泛着刺眼的红。 骨折、烧伤肯定跑不了,许馥想。但这些应该都比较轻微。 最棘手的是头部遭受了主要撞击,幸好他那辆赛车上有个人字拖形状的装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保护作用,才能堪堪止住出血点。 不然的话…… 许馥蹙紧了眉。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基本的判断力? 她一边脱掉他的手套处理烧伤,一边仍带着笑意轻声道,“没谈恋爱的话,握握我的手。” 刚刚比赛时,身后很多粉丝的大胆发言都被她听去了,她已经知道他年方23岁,是个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黄金单身汉,从未传出过丁点儿桃色绯闻。 不过也不一定,这样出名、帅气又多金的年轻男人,还玩着赛车这样帅气的极限运动,谁能说的准?于是她继续补充,“谈恋爱的话,眨眨你的……” 话音还没落下,她的手就被他准确地握住了。 许是受了重伤的缘故,指尖都带着颤,凉凉地贴上了许馥的手掌。 很紧,很有力。许馥放下了心。 专业急救人员已到场,担架放在了旁边地上,她抬头道,“意识清醒,建议送往赛道医疗中心。” 话音落下,她自觉自己已经尽到了“志愿服务”的义务,起身便想撤退。 可那人不知是不是已经昏迷过去,竟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个穿着赛车服的金发男人狂奔而来,撕心裂肺地大喊,“阿也——” “这位先生,”安保人员拦下了他,“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他忙交涉,“他是我老板,我们一个车队的,我们都可以算得上亲人……” 许馥闻言,手上又使了两分气力,道,“你亲人来了,他会陪着你的,放心。” “不是……亲人,”他艰难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医生,陪我。” 许馥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他,莫名觉得英俊又眼熟。 身体反应快了一步,她已经反握住他的手,道,“好。” “我陪你,放心。” 他终于放松下来,像坠入般的云端飘飘然,彻底昏睡了过去。 人被小心地抬上担架,许馥冲旁边的医生笑了下,道,“方便我也一起吗?” “当然。” 跟着急救担架匆忙往外跑之时,她听到陆时零在人群中唤她,和粉丝的哭喊声混在一起,很是格格不入。 他也被安保人员拦下了,正焦急地向里张望,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许馥扭头和他示意一下,眼神坚定地像要入党,用口型道“先忙了”,不等他作出反应就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医生日常,不知道能不能劝退这个温室里长大的纨绔子弟花? 十分钟不到,人已经被送到了赛车场的急救中心。 许馥在长椅上坐下,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和她一起坐下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医生。 对方身形较胖,刚刚跑了几步,半天都没喘匀气,一屁股坐下来时,长椅都跟着抖三抖。 他抬手擦着汗,金色的腕表晃了许馥的眼。擦完,斜眼看了下她,又顺着领口,去看她胸前的工作证,问,“和闵医院的吗?” “对。” “哪个科室的?和闵的就是不一样,功底真扎实。” “耳鼻喉。” “耳鼻喉好啊,轻松。” 许馥笑了一下,道,“你们急救中心很忙?” 对方“哎呦”一声,叹道,“别提了,以为在这赛车场没什么事儿呢,专门找了人调过来,结果今天就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故。蓝色赛车那个,当场死亡了,这个还好,没有生命危险,最多是脑袋撞傻了。” “你说说这些人图什么?以为自己很帅吗?”他翘起二郎腿作高深状,可两条腿粗的连交叠都困难,“让我说,撞死也是活该。” “就是的。”许馥食指推了下眼镜,随即笑眯眯点头,身子都侧过去一些,迎合道,“拿生命开玩笑,太给我们医生添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对方很是受用,也关心起她来,“对了,你们和闵的医生,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啊?” “哎,不要提我的伤心事了。”许馥叹口气,说了一个数字。 对方两根香肠嘴张成O型,道,“也没多少嘛。我调动送的礼,都比你的年薪多了。” “是啊,还这么大压力。”许馥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细声细气道,“我都想找找人,调到闲一些的岗位上了。” “确实。说句实话,我这一个月就来上了4天班。也就是今天搞活动,才来露个脸。”对方劝慰的话里带着点儿炫耀,“不过啊,卫生系统调动很难的,得一边愿意放,一边愿意接。关系够硬才行呢。” “是么?多硬算硬啊?得找多大的领导才行?” “嗨,你自己的亲戚就算关系硬喽。像我,舅舅是区卫健委主任,马上要提拔了,谁都会卖他个面子。” “哇,这么厉害?” “还行吧,市委领导我也认识呢。”对方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道,“要不加个微信?” 许馥受宠若惊地忙打开微信二维码。 对方仰在椅子上,慢悠悠扫了,问,“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呀?” 许馥同意了好友申请,顺便给黎茵发消息。 【妈,晚上去不了了,突然有工作,srry。】 发完顺口道,“都是打工的。” 对方用鼻子“嗯”了一声,两人便突然沉默了下来。 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内匆匆响起。许馥站起身,做好了迎接病人家属的准备,没想到拐过来弯,竟是熟悉的女人,和惊讶的声音,“馥馥?” “妈?” 飒爽短发,深蓝色套装,一张与她相似度极高的脸,除了黎教授还能有谁? 她旁边还有一个长发女人,看起来很是眼熟,眼下正惊慌失措,问许馥,“闻也他怎么样了?” 黎茵在旁提醒,“这是你灵灵阿姨。” 女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激活了许馥宕机多年的记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人没有大碍,救出时意识清楚,现在正在做全身检查,请不要担心。” 语毕,才感觉过于官方,踌躇着加了句,“……灵灵阿姨。” “太好了,”叶灵重重松一口气,人都摇晃起来,眼泪跟着滚滚而下,“我真怕他和他爸一样……” “别乱说话,”黎茵拍拍她,指向旁边的长椅,道,“吉人自有天相。坐下来歇歇吧。” 刚还在长椅上四仰八叉坐着的胖子,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到一旁来,涨红着脸,双眼溜圆,大张着嘴,惊疑不定的眼神在黎茵和许馥身上来回打转。 黎茵被他一副失智模样吸引,扫了他一眼,他立刻站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黎、黎市长……?” “嗯,”黎茵疑惑地打量他,道,“你是?” “怎么,他你都不认识呀?”许馥来劲了,笑嘻嘻地积极介绍,“他可是区卫健委主任的侄子呢,刚调到这边的急救中心。” 她神秘兮兮贴近黎茵,像是说悄悄话,声音却清澈透亮,“调动送的礼比你女儿年薪都多呢。不过也是,他说这边一个月只要上4天班哦。” 第 4 章 又梦到她了。 公园的秋千是她幼时常带他来玩的,后来她长大了,不再来了,变成他一人的根据地。 秋千晃呀晃,直到她带笑站在他面前,问,“明天要比赛了,紧张得不敢回家么?” “吱扭”一声,秋千停下,心里的秋千开始荡。 “输也没关系。”她伸手揉了他的发顶,眼眸温柔,星星碎在其中,“被偏爱的小孩,不需要夺冠。” 梦里的夏夜没有蚊虫烦扰,没有蝉鸣吵闹,没有黏腻湿热的空气,只有温柔月光徐徐撒下,静谧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 不争气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吵。 笼罩了他的世界。 震耳欲聋的声音好似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变成了尖锐的电流声,她的身影陡然消失了。 陈闻也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 好亮。 映入眼中是一片炫目的白,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凌祺的大脸就突然出现,挡住了病房的白炽灯。 “阿也——”凌祺声音变调,带着哭腔,“你终于醒了。” 他金发在灯圈下散发着耀眼的光圈,陈闻也张张嘴,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哭丧呢?” 凌祺抽抽嗒嗒,“我真以为你要死了。” 陈闻也没理他。他艰难动了下胳膊,又移了下腿,都有触感,很好。这才放下心来,他推开凌祺的脑袋,道,“起开,顶着头金毛,我还真以为我上天堂了。” “哦?是因为我长相很像天使吗?” “天使要都长你这样,还是让我下地狱吧。” 门被推开,叶灵女士凉凉的声音响起来,“想下地狱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非选这么刺激的一种。” “妈。”陈闻也应了声,没说话,眼睛还直直盯着门后的方向。 叶灵合上了门,瞥他一眼,“看什么呢?就我一人。” “哦,”陈闻也挺平静,“病人醒了,医生怎么也不来看看?” 凌祺立刻转身出门,“我去叫。” 护士跟着出去,病房里,留下母子二人面面相觑。 半晌,陈闻也才轻轻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叶灵叹一口气。 她声音细而淡,不仔细听都听不出其中的颤音来,“有时候我在想,我从小到大循规蹈矩,怎么会爱上一个赛车手?这下可好,他送了命,丢给我一个小赛车手。” “我车上有hal系统,不会出事的。”陈闻也道,“这是个意外。” “当然是意外。你难道以为你爸爸是故意出事的吗?不也是意外?”叶灵后怕的火突然蹭蹭烧了起来,“就是因为赛车,才会有意外!” 陈闻也思索了下,道,“唔,那也不一定。走在路上也可能会遇到意外,呆在家里也可能遇到意外,什么都没干还可能天降惊雷劈下来呢。意外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 他用很笃定的语气,“不过对我来说,赛车的风险倒是完全可控的。” “怎么没降下来惊雷劈劈你啊?”叶灵气笑了,“让你在这儿嘚瑟。” “那当然是因为我行得正坐得端了。”陈闻也一本正经道,“我会当上冠军,还会长命百岁的,你放心好了。” “是是是,祸害遗千年。”叶灵瞧他牙尖嘴利的模样,一颗心总算慢慢悠悠跌回了肚子里,人卸了力一样,陷在旁边柔软的沙发里。 她缓了一会儿,总算关心起儿子来,问道,“喝水吗?” 陈闻也道,“等一会儿问下医生,看我可以喝水吗?” 叶灵无语,“水都不能喝了?”见他还直勾勾地盯着门,才反应过来,忙道,“对了……你黎茵阿姨给我的消息可能有误。” 她顿了顿,看陈闻也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委婉又道,“我在护士那儿打听了一下,感觉你追妻路漫漫啊。” “没事,我开车开得快。”陈闻也没什么表情,“还有卢卡斯这样的追妻榜样。” 叶灵彻底被逗笑。 提到卢卡斯,她声音都柔软几分,道,“不错,你有信心就行。当妈的会帮你拉好这条红线的,你放心。” “不用了,您还是早点回美国吧。手机一直震呢,好吵。” “是么?”叶灵起身拿手机,小声嘟囔,“哪里吵了,卢卡斯才给我发了几条消息而已。” 不是手机吵—— 那是什么吵? 嗡嗡地在耳边一直响,烦死了。 门被推开,陈闻也精神一凛,身子都支起几分——结果没想到,进来的是个中年男医生,头发秃了一半,白了一半,人倒是很和善,“这么快就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他想。 她明明说了“好”的……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相信她的谎话? 陈闻也颓然倒回床,闭上眼睛,嗡嗡的声音更响,好像有些像电流声,滋滋地穿过双耳,道,“好像有点耳鸣。” “头晕吗?想呕吐吗?” “有一点。” “看东西清楚吗?有重影吗?” “很清楚。” 医生翻看着记录,道,“CT和核磁共振都显示正常,应该还是有些轻微脑震荡。” 叶灵忙问,“医生,这种会不会留后遗症的啊?” “不好说,”医生合上记录,道,“他身体素质比较好,又年轻,恢复会很快。但毕竟是很严重的冲撞,还是要小心休养,这段时间不要有剧烈运动了。其他地方呢?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了。”陈闻也眨眨眼睛,“这里是和闵医院?” “对。你现在还耳鸣吗?声音大吗?什么样的声音?” “还行。嗡嗡的,像手机震动,也像电流声。” “间断性的还是持续性的?” “间断性的。” “可能是冲撞造成的神经性耳鸣。”医生沉吟道,“需要做下听力测试看看。” “好,谢谢医生。”陈闻也问,“请问是要去看耳鼻喉科吗?” “对。” 叶灵很上道,立刻道,“许馥许医生是不是耳鼻喉科的?我们孩子就是她送来的。” “她啊……”医生面露难色,顿了顿,道,“她可能没时间。” -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不给我妈做检查?” “我没有不给她做,”许馥第无数次向眼前的女人解释,“确诊分泌性中耳炎的当天,我已经建议阿姨进行活检,也开了单子……” “建议,你们只会建议,”女人瘦的可怕,脸颊都凹陷进去了下,一双眼睛瞪得很大,“那活检的结果既然不好,为什么不通知家属?” “活检显示炎症,”许馥道,“伴上皮细胞异形,有细胞巢。我已经明确告知阿姨,极有可能是鼻咽癌,建议告知家属,并进一步做免疫组化确诊。” “你能不能别再说什么狗屁建议?”女人像一架摇摇欲坠的风箱,呼呼急促地喘气,不依不饶,“‘极有可能’还要再做检查确诊?你怕不是想钱想疯了?而且你确定你说过这句话?为什么我妈妈从来没联系过我!” 许馥冷静道, “第一,我们无法左右病人的想法和决定,因此只能提供‘建议’; 第二,‘极有可能’是我凭借活检结果、临床表现和我的经验得来,但活检结果不够明确,确需要进一步检查; 第三,我确定我说过这句话,当时阿姨也和我说,在网上查了资料,很多人说炎症也是这样的活检结果,所以我当时劝了她很久,印象很深刻。” 在女人的沉默中,许馥最后道,“您可以和阿姨多沟通。” “问这些让她难受吗?”最后一句话像重新点燃了女人的战火,她咄咄逼人,眼眶通红起来,“你还嫌她恶化的不够快?你但凡早点告诉我,都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笃笃”两声,诊室门被敲响了。 护士胡蝶站在门口,凉飕飕看向那女人,“就知道你在这儿,手机也没带。你妈妈醒了,到处找你呢。” “怎么不早说?”女人惊慌地转身,小跑了出去,房间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也太好欺负了,”见四下无人,胡蝶深深叹气,她抱着臂靠在门边,问,“梁姁现在天天来闹,还只逮着你一个人折磨。你就直接跟她妈说说不行吗?” “怎么说?” 许馥已经看向电脑,处理起档案来,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在眼镜玻璃片上,“和一个癌细胞扩散到全身的女人告状,说你的女儿不能接受你患癌的事实,每天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许馥在医院规培的时候,胡蝶刚毕业上了岗,两个小年轻都爱打扮,爱漂亮,爱谈恋爱,情投意合,很快打成一片,熟得很,彼此说话都不留情面。 胡蝶实在看不下去,道,“那也不用对她这么客气吧?这段时间你有休息过一天吗?现在搞得她一下找不着你就跟发疯一样,上周你出外勤,还在这儿造起谣来,说你误诊,还说你不负责任,一天都不来看她妈,让别的科室都来看热闹。” “看就看呗,大家天天日子那么苦,我这人向来有奉献精神,纯当给大家找点乐子。” “找什么乐子?你看我现在乐了没?”胡蝶眼一瞪,根本不接茬,“她在国外那么多年抛下她妈不管,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了才回来,全程踩着你尽孝。我之前没发现,你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哈?” “也不是,对你就没什么耐心,”许馥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挥挥手,“请出去,顺便带上门,谢谢胡护士。” “活该你!好心当作驴肝肺。”胡蝶恶狠狠道,“让人家骂死你也不亏。” 说完见许馥没有回话的意思,她又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决心狠狠甩上门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想到她猛猛使了力,却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抵住了。 那人比一米六多的胡蝶高出一个头来,胡蝶怔怔抬头,只看到对方线条清晰的下颌线。紧接着,清越好听的男声礼貌地响起来—— “麻烦轻一点。” 第 5 章 许馥刚阖上眼,食指指节抵上额头,旋即放了下来,抬眼道,“您好。” 陈闻也上前一步,顺手关上了门,把胡蝶打探的目光断在了门外。 医院的病号服早就被许馥看腻了,宽松肥大的蓝白条纹,往往皱皱巴巴,带着一股憔悴的病气。 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慵懒随性,舒适自在,衬得人极为英俊,走过来时步伐很稳,看起来完全不像正在住院的病人。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与她对视,却一触即分,清澈的目光与音色同时碎落在地上,“……许医生。” 许馥疑惑地打量他。 之前有这号病人吗? 这么帅的病人她能记不住? 她直勾勾的眼神实在很难避开,目光如实质的火焰般,让陈闻也耳尖都漫起一点滚烫的绯红。他声音小下去几分,“好久不见。” 好久…… 许馥猛然想起黎教授的叮嘱来—— “那个赛车手是你灵灵阿姨的儿子,陈闻也。以前和咱们邻居,你离家出走还带着人家一起去了你奶奶家呢,应该有印象吧?正好在你们这儿住院,你多照顾着点。” 完蛋,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闻也…… 她脑海里冒出来个模糊的影子,好像小时候是有这么个跟屁虫来着。 那时候许馥去到哪儿,他人就跟到哪儿,许馥离家出走,他二话不说也跟着走了,两个人跑到她乡下的奶奶家,还是奶奶打了电话这边才接到消息,把四个大人吓了一跳,后来大人之间沟通了一下,干脆放他俩在乡下住了大半个暑假。 没有父母的耳提面命,也不用在家听他俩逻辑清晰、夹枪带棒、长篇大论的吵架,那个暑假是许馥最快乐、最恣意的假期。 院子里有一棵核桃树,还有一棵樱桃树,奶奶心灵手巧,在那之间打了个吊床,她的整个夏天都在两棵树交错的树荫中,与斑驳光影下的漫画、乡野田间的蝉鸣鸟叫、清脆爽甜的沙瓤西瓜一起度过。 哦,旁边确实还有一个圆圆脸的小团子…… 她瞥他一眼。 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这么帅了? 脸一点也不圆,相反,可能是长期运动健身的原因,脸型棱角分明,骨感量很重,五官立体,带着些少年的蓬勃气息,整个一很有攻击力的骨相帅哥。 完全对不上号啊。 “好久不见,”许馥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记忆,并露出招牌微笑,“小也。” 陈闻也拉开凳子的手顿了一瞬,感觉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不畅,声音跟着发软,“……姐姐。” “不好意思,这么久都没去看你,”许馥先发制人,“我误诊了。” 陈闻也下意识以为她在说刚刚发生的事。 想到那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他不由得蹙起眉来,“误诊?” “我当时和急救人员说你骨折了——没有是不是?”她扫一眼他的手,狡黠地眨眨眼睛,“烧伤也完全好了呢。身体真好呀,现场反应也快,不愧是赛车手。” 陈闻也没想到上来就挨一顿夸,脑海中演练过的说辞变得扭扭捏捏,“幸好你当天在场。是你应急处理得好。” “别商业互捧了,”许馥笑问,“恢复得怎么样?” “清醒之后一直耳鸣,”陈闻也终于把袋子里的报告拿出来,迟疑道,“后来就转到耳鼻喉科了。” 许馥表情立时认真起来,她接过了报告,仔细看起来。 陈闻也坐在凳子上,看她镜片后的双眸注视着那薄薄几页纸,莫名生出几分局促之意。 他转来耳鼻喉科的时候心中多少抱了些期待,心想许馥总会来看望的,就算不主动来,肯定也会偶遇一下。 没想到,偶遇倒是有,但她脚步永远匆忙,从来没有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看向他。 甚至有一次他就坐在陶医生那里,她敲开了门,也只是站在门口快速和陶医生交流了几句,扭头便走,目光不经意地从他脸上快速划过,除了略微打扰病人的歉意,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而他住在单人病房,更是没有机会被她查房了。 陈闻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但以“病人”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实在和他的初衷相去甚远,不由得产生一丝微妙的抗拒。 许馥边看边问,“现在听我说话清楚吗?有回声吗?” “很清楚。”他说,“好很多了,陶医生本来说让我再做一下听力检查,但他今天不在,没法开单,我想早点出院,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 应该不算说谎吧,他想。 陶医生确实说了要检查——只是没说非要赶在今天做而已。 他也是真的熬不住了想出院,医院这单调的四方天怎么圈得下一个自由的赛车手? “哦,陶医生今天调休,”许馥道,“这有什么麻烦的。” 她迅速开好了单子递给他,“喏,检查结果一会儿拿回来给我看看。” 陈闻也接住,点头道谢,转身出了门。 许馥摸出手机来。 他正好还提醒了她。 她翻了下陶教授和她的聊天记录。 【陶教授:下周五晚上有空没?】 【许馥:陶教授请指示。】 【陶教授:我不争气的儿子从香港回来了,确定去你们学校任教,有空来家里一起吃个饭,顺便和他分享下学校近况?】 【许馥:没问题。另外陶染学长还不争气?陶教授未免对‘陶教授’要求太高。】 【陶教授:呵呵,还行吧。】 满意之情几乎要从屏幕中溢出来了。 陶染是她的学长,出生于医学世家,神经外科的天才。 长相清俊,人温柔儒雅,又有种疏离之感,被无数女孩前赴后继,他却从来不动凡心,是他们学校有名的高岭之花。 但许馥却罕见的没对他下过手。 一方面是朋友妻,不可欺,而老师子,更不可欺; 另一方面是他好像一直把她当成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像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一样,总是纵容她、宠溺她; 但有时,又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祇一样,会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打量着她的一切行为。 许馥现在都记得,有一次她和某一任前男友在昏暗的大学操场接吻,不小心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陶染就站在不远处—— 眼睛一眨不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仿似在玩什么人类观察日记。 和她对视的霎那,她下意识地以为陶染会立即避开,不想,他还是那副专注的神情,甚至还微微勾起了唇角,吓得她一把推开了前男友,还留下了一段时间的阴影,再没去过那个操场。 她怀疑自己在陶染心中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完全是个人类典型样本罢了。 陶染没去香港之前,陶教授最喜欢叫她到家里吃饭,因为师母不喝酒,陶染也不喝酒,陶教授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意思得很,叫来许馥,两个人还能喝一点,聊会儿天,大家吃得更开心。 她去伦敦交换一年,陶染也去了香港,留老两口独自在家,现在也该上门拜访了。 正想着晚上上门买点什么好,门又被敲响了。 做检查哪有这么快的? 许馥抬头,道,“请进。” - 叶灵环抱着双臂,盯着从听力检查室出来的陈闻也,似笑非笑道,“主动出击了?” 陈闻也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坐下来等报告,道,“什么意思,不懂。” “还不懂,”叶灵嗤笑,“我说我去找下黎茵或者找下她吧,你非不让。这可好,一周都不见人影,还要自己找借口去搭话。” “找什么借口?我是真的急着出院,”陈闻也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公司和车队都好多事情等着我处理。” 叶灵问,“确定不需要我帮忙是吧?” 陈闻也很坚定,“用不着。” “哎,可惜呀,”叶灵摇头叹息,“本来我还想了个绝招,上次陶医生不是说你这病容易反复吗?我准备说咱家房子在重新装修,你又要养病,馥馥是这么厉害的医生,正好让你去她那儿借住一段时间,让她多多照顾呢。” 陈闻也皱皱眉,“这什么损招你也想得出来?我一个大男人,去人家家借住,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吗?我丢不起那人。” “得,”叶灵作暂停状,“打住,什么流浪狗,说话那么难听的。不爱也请不要伤害,我不管就是了,你自个儿努力吧。” 听力报告出来了,陈闻也让叶灵先回病房等着,独自回去找许馥。 人走到她诊室门口,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对方认出了他,先站住了步子,“陈闻也?” 陈闻也在赛车圈知名度极高,自从拿了F2正赛冠军后,也算是火出了圈,挺习惯被人认出来。他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道,“你好。” 说着,抬眼看了过去。 四目相接,陈闻也立刻认出来对方是那天VIP席上与她一起的男人。 “你好,”男人伸手与他相握,“我是时复科技总经理陆时零,很高兴见到你。身体还好吗?” 第 6 章 陆时零。 陈闻也在心中暗暗咬字,伸出手来虚虚和他握了,淡声道,“身体很好。谢谢关心。” “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故。您在这里住院吗?” “嗯,快出院了。” “那就好。原定的签约仪式虽然推迟,但我司与远也的合作意愿不变。相信不久的将来,人工智能和新能源汽车一定能够碰撞出新的火花。” 陈闻也顿了顿,突然道,“恕我冒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司总部应该是在伦敦,是什么理由让您下定决心进军国内市场的呢?” “当然是因为国内市场潜力无限,我们早有此打算。”陆时零应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信口拈来,完全不需要打腹稿。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唇角微微勾起,又道,“这方面您可以放心——我也有些私心,因为我的女朋友在国内发展,所以我也准备定居国内了。” 说着,他扭头看了眼身后关着的门,眉眼里都是眷恋,声音变得温柔,“你可能有印象?许馥许医生,我的女朋友。” “……哦?怎么没听她说过?”陈闻也微微挑眉作讶异状,多少带了些倨傲的味道,“许医生……何止有印象,我们熟得很,从小一起长大呢。” 他从陆时零身旁走过,轻飘撂下几个字,“青梅竹马。” 门被敲响,他推开条缝隙,许馥道,“小也?” 他旋身进去,门很快被关上了。 “这是我的听力检查报告。”陈闻也把报告递过去,面色算不得好。 什么狗屁女朋友,一个杂种混血儿,搞人工智能的蠢蛋,还定居国内,是妄想和她结婚吗——做什么春秋大梦,滚回你的伦敦待着去吧。 许馥认真看了,道,“确实很有好转。” 她翻过来之前的听力检查报告,指着那曲折线的图耐心与他讲解,“你看,这是高频,这是低频。你的高频还好,比较正常,低频之前有些严重,现在虽然已经恢复了些,不过距离痊愈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陈闻也把椅子拉过来,与她头挨着头看那折线图,可惜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只觉得她身上香香的,头发也香香的,说话声音温柔至极,却偏偏与陆时零宠溺的表情缠绕在一起,让他思维乱如线团,理不清楚。 “低频复发频率较高。我建议,如果没有很急的事情的话,不要太快出院。就算出院的话,也要好好休息,不能受累,保持情绪稳定。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太了解你的全部病程,还是要等明天陶医生回来看看才行。” “知道了,谢谢许医生。”陈闻也抬起头,却没与她拉开距离,直直地看着她,“今天晚上方便和我一起吃饭吗?” “啊?”许馥难得愣了一下。 虽然她收到过很多邀约,但还从来没收到过这么突兀又直接的…… 话题转换也太快了吧? “别误会,”陈闻也太敏锐,他从她讶异的表情中看出拒绝之意,立即反应过来,知晓自己的冲动莽撞。 陆时零“女朋友”三个字还在他脑海徘徊,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克制自己,生怕比赛还没开始就被逐出了局。 他一时想补救却又想不到借口,语无伦次起来,“我妈说,要我好好感谢一下你。” “这样啊,”许馥想到叶灵当时哭泣的模样,立刻理解了,道,“不用了,都是我该做的。” 陈闻也还想说话,许馥及时打断了他。 “医生不能和病人一起吃饭的,这是规定。”她微微笑一下,音调温软,“而且,我晚上有约了。” - 天色渐暗,晚风习习。 许馥站在陶教授家门口,整理了一下被风拂乱的头发,刚伸手想要去按门铃,门却突然向里打开了,吓了她一大跳。 陶染表情倒是很平静,抬眼看了她一下,笑道,“好久不见。吓到你了?” 说着从她身旁淡定走出去,“我出来扔垃圾。” 吓死人了。 许馥轻按胸口顺气,勉强道,“好久不见……学长。” 按常理来说,一个打开自家门准备外出的人,却猛然发现外面站着另外一个人,这样的视角应该更恐怖才对吧? 她至少还知道家里有人,可出门的人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啊。 但陶染那反应真是绝了,是不是天塌下来他都会微笑迎接的啊? 不知道这算不算面瘫的一种?是不是应该让他去神经外科挂个号看看? 哦对,他自己就是神外的。 神外天才。 许馥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微笑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陶染扔完垃圾回来,和她一起进家门。 陶染扔完转身,看到她在旁等待,道,“怎么不先进去?” 许馥假笑,“和你一起。” 他很绅士地伸手作邀请状,许馥不好拒绝,先进了家门。 “爸,妈,馥馥来了。” 许馥好久没来,玄关处摆着师母张阅雨专程为她挑选的粉色拖鞋,一种久违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她甜甜蜜蜜跟着道,“师父,师母,我来啦!” 客厅和厨房很快分别响起了两声应答,紧接着,张阅雨就从客厅里快步走了出来,笑着迎接她,“馥馥来了。” “是呀,师母好。”许馥刚已经熟门熟路的自己换好了鞋,顺势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条丝巾来,捧给张阅雨看,“铛铛——秋冬新款!好特别的颜色,您喜欢吗?” 她一边问,一边余光看到陶染朝卫生间走,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心中顿时无语—— 这人洁癖真的很严重。 简直就是强迫症。 扔垃圾,也不是让人手拿着真正的垃圾扔啊? 只是拿您尊贵的手轻提一下垃圾袋的袋口,就这么不适吗? 许馥现在都记得上学时,有天晚上她坐他的车来家里作客,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被洗搓得通红,几乎破了皮。她很惊讶地问他怎么回事,他笑笑没说话。 第二天刷学校论坛才知道,他被一个热烈大胆的女孩亲吻了一下手背。 女孩子,多么干净可爱纯洁啊,轻柔的嘴唇接触了手背而已,就算有一些未征得同意的鲁莽,也不该厌烦成那样吧? 这简直刷新了许馥的三观。 从那以后,许馥都很小心地保持着与他的社交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遭了嫌弃。 “哎呀,都说了来家里不要再带礼物的了,”张阅雨严肃地批评她,“不要总是这样客气。你再这样,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叫你来家里吃饭的了?” “NO,NO,”许馥伸出一只食指摇了摇,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礼物,这是明晃晃的贿赂——贿赂一下张校长,请张校长未来多多照顾我的病人,大力支持我的工作。” 张阅雨忍俊不禁,点点她的额头,“就你会说。” 她是“有声”语言康复中心学校的校长,这是上海唯一一家人工耳蜗培训学校,也是市人工耳蜗的定点康复机构。 人工耳蜗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电子处理器,听障患者长期失聪,往往并不能理解言语之意,也很难掌握正确的发声方式,在植入人工耳蜗之后,就需要到专业的语言康复中心去学习训练。 陶教授和张校长的爱情故事就是因听障病人而萌芽的,而这是唯一一家培训学校,显而易见,许馥未来的病人也会来到这里,因此才有“贿赂”一说。 许馥见张阅雨松了口,立刻把她拉来玄关的镜子前,将丝巾围了上去,比销售还专业,“您看,水蓝色的,他家好难得出这种颜色,油画一样,您肤色白,最合适的了。” 张阅雨爱好不太多,丝巾算一个,她左右看看确实漂亮,笑着收下了。 那边陶教授喊了,“都别美啦,快来,开饭啦!” 陶教授老家是四川的,在上海读书,也就留在上海发展,川菜和沪菜混合双打,又是许馥最爱的家常菜,馋得她坐下就开始咽口水。 今天实在太忙,病人病情不明朗,她一天光病房就巡了三四趟,中午就啃了个干面包,现在饿的胃都隐隐作痛。 但陶教授向来仪式感很足,他端起一杯茶,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为什么呢?第一……” 他刚起了个头,茶杯就被碰了一下,陶染举着茶杯,笑道,“先干个杯吧?我饿了。” “这孩子!”老陶很不高兴,竖起眉毛来,但许馥和张阅雨也都端起来了杯子,大家便一起碰了杯。 陶染示意老陶,“请夹菜。” 老陶气势汹汹地夹了一块鱼肉,道,“先开动吧!” “你的话太长了,太啰嗦,”张阅雨也动了筷子,道,“化繁为简吧。” “我都还没说……”老陶委委屈屈,重新提了劲儿,开始演讲,“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第一,我今天休息;第二,我老婆今天休息;第三,我儿子今天正式入职了A大,找到了工作;最最重要的是,许馥同学终于顺利毕了业!值得庆贺!” 许馥已经几口菜下肚,闻言差点呛住。 听他说陶染“找到了工作”时就感觉很不对头了——陶染的能力是实打实的强,把人家说得很就业难一样……他回A大都有点委屈了行么? 结果话头拐到她这儿,搞得她也好像毕业难一样——她的能力也有目共睹好的吧? 张阅雨果然听不下去,替她说话,“什么叫‘终于’,我们馥馥可优秀了好吧?” 许馥洋洋得意地点头。 点了没两下,张阅雨又道,“就是不结婚。” 老陶深有同感,道,“就是,对象天天左一个右一个的,一点长性都没有。我那天在网上看到说,咱们这一辈人,东西坏了喜欢修,他们这一辈人,东西坏了直接扔。” 他拍拍许馥肩膀,“你也是太挑剔了,一点小事就总要闹分手。要向我学习,修修补补不就过来了吗?” “哦?”张阅雨冷眼道,“修修补补什么了?” 老陶自觉失言,冷汗都要下来了,许馥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挺身而出,“快了,快了,我也想定下来了。” 陶染募地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她浑然不知,安抚二老道,“谈恋爱没意思,还是结婚好。找个合适的人,我立马嫁了!” “什么样的人合适呀?”张阅雨问。 “这个嘛……”许馥语塞着,犹疑的目光不经意和陶染对视了一下,没想到刚看过去,他那边就失手打翻了茶杯。 好像是正准备喝茶,不知怎么手滑了一下,茶水从桌上溅开,染在了他白色的高领毛衣上。 哇哦。许馥在心中暗笑。 终于有一天见到高岭之花翻车了。 不知是不是洁癖的缘故,陶染向来喜欢穿浅色。 之前在学校就总是各种白衬衫,有一次陶教授把许馥叫来家里,结果自己临时有病人回了医院,她百无聊赖待在客厅等,陶染从卧室出来,穿了一身睡衣——也是白色。 让许馥很不理解。 穿这么干净就不怕吃饭溅上吗? 不过这人手稳得很,吃什么都从来没溅上过,让她没有笑话可看。 陶染陶染,也不能白叫这个名字。 这下总算沾染上了些吧? 他平静地起身,“我去换下衣服。” 许馥心里暗爽,面上虚情假意地关心,“没烫到吧?” 这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胡蝶的电话。 她少见胡蝶那么焦急的声音—— “馥馥,快回来一趟!32床的病人……梁姁的妈妈,现在呼吸困难,估计快不行了。” 第 7 章 陶教授执意与她一起返回医院,许馥坚决拒绝。 她穿上大衣时,顺手挡了一下正在穿外套的陶教授,冷静道,“您说过这是每个医生成长的必经之路。” 还在规培时期时,陶教授曾她们这些小年轻闲聊,曾说过,“每个年轻医生都会经历不被认可、不被相信的时光。你会受到打击,会感到痛苦,会自我怀疑,会不断反思自己的每个判断是否正确,或在煎熬中思考自己是不是根本不应该走上这条道路。这都是正常的。” “毕竟医生这个行业和其他不同,容不下一丁点儿粗心大意,不能马马虎虎,不能任性,也不能退缩。每天都有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永远紧绷,永不懈怠……好在这些都可以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习惯。” “但最痛苦,也最让人刻骨铭心的,是面对你第一个病人的离世。” “你会记得他/她第一次来问诊的时候,也会记得他/她离开人世间时定格的模样。他/她的病情,病程,恐惧与挣扎,痛苦与释怀……那些音容笑貌,将在你脑海占据一角,轻易不会露出,但永远遗忘不掉。” “这是每个医生成长的必经之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开解,你只能独自面对。” 许馥自认为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她连历任男朋友的名字都不见得能想得起来,但陶教授那些话却时常在耳边回响,从来不曾忘怀。 她一双眸清澈坚定,吐字轻而笃定,“我只能独自面对。” 陶教授根本不吃这套。他外套往身上套,道,“我说的屁话你也信?怎么就独自面对,老师完全可以陪同。” “那时候都是故作高深,为了吸引你们来耳鼻喉的。” 许馥急了,“老师!” 张阅雨在旁劝道,“孩子要长大的,这么晚你跟着去,叫别人看到,以为我们馥馥还不能独当一面呢。” “就是!”许馥已经往外走,摆摆手道,“你们快吃饭吧,我改日再来。” 说完疾步往外走,顺手就关上了门,“师父师母再见!” 陶教授还是不放心。陶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穿戴整齐,他从里屋出来,套了件白色轻薄的羽绒服,把他爸往后拉,道,“行了爸,我送她。” 顿了顿,又道,“她很坚强的,放心。” 陶教授这才勉强放下心,轻叹一口气。张阅雨拍了拍陶染肩膀,道,“开车注意安全。” 许馥站在路口等待,一辆辆出租车闪过,没有一辆是空车。 今天她下了班要拐去商场买礼物,周五晚上的商场车位紧缺,她生怕到了没车位,又怕买完之后车堵着出不来,于是干脆打了车去商场,又打了车来吃饭。 凛冽的寒风吹不灭焦灼的心,她紧蹙着眉,低头查看刚叫好的网约车情况。 显示还有5分钟抵达。 她从来没觉得5分钟这么漫长过。 却也这么短暂—— 急救的黄金时间,不过也就是5分钟。 她知道今天的值班医生比她资历更深,更有经验,也知道梁姁母亲熬不过这两周……她以为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她甚至在心中预演过急救的措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之时,心下仍然仓皇。 今天是不是不该出来吃饭? 一辆熟悉的白车停在了许馥面前,车窗降了下来,陶染道,“上车吧。风那么大,别着凉了。” 许馥挺吃惊,但顾不上问了,忙拉开了车门上车。 安全带刚系好,陶染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两边的景色迅速倒退,许馥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道,“谢谢学长。这么晚,麻烦你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陶染道,“倒是你,别太紧张。” “生死这种事,都有定数的,再优秀的医生也左右不得。你尽力就够了。” 光影交替着打在陶染的侧脸。 他惯常戴一副无框眼镜,架在直挺的鼻骨上,遮住了他的神情,薄唇仍勾着,轻松自在的模样。 许馥突然问,“学长是因为这样才不做临床的吗?” “因为哪样?” “因为你觉得医生用处并不大。” 她很少这样话中带刺,许是心情过于紧绷,急需找到个出口发泄,竟急不可耐地曲解他的意思。 陶染并不生气,反而因为她少有的“失态”而感到有趣似的,话里都带着笑意,“不是的。” 但却没有反驳许馥给他下的定义,只认真地解释了自己不做临床的原因,“我只是觉得临床太不顾家。如果两个人都是医生的话,家里就会像个宿舍,变成了偶尔回来睡觉的地方。” “那你找个不是医生的爱人就好了。”许馥心情冷静下来,道,“不好意思,学长。我刚刚有些急躁了。” 陶染沉默下去,半晌,兀自低低笑了一声,道,“……没事。” - 陈闻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病房,把叶灵吓一跳,“怎么,馥馥说检查结果不好?” “没有。她说很好,基本恢复了。” 说完,人往床上重重一躺,脸往窗边望。 冬天快到了,天暗得越来越早。 天空浅淡青色的时候她离开,之后迅速就变成了深重的蓝,云朵像被撕碎的棉絮,或交叠,或舒展,随意扔在天空上,到了现在,月亮也跟着冒出半个角,观看着大地上发生的无数快乐和悲伤。 他从许馥那儿出来,被护士站几个女孩的聊天吸引了,装作在等人,强行听了会儿墙角。 “许医生的新男朋友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妈呀,也太帅了吧。她第一次谈混血儿吧,不知道这个干什么工作的?” “一看就是有钱人,总裁什么的吧?西装肯定是高定,还是暗纹,挺低调的。而且声音好听,人超级礼貌,我感觉比她之前谈那个富二代要强。” “哎呀,那富二代也不错的呀。骑摩托车在医院大楼下等许医生的时候多招眼,年轻有活力,而且人很幽默嘴很甜的好不啦,还三天两头给我们送下午茶。” “我还是喜欢她大学时候那个男朋友,很有书卷气很白净的,等她很久都没一句抱怨,往那儿一站一棵小白杨似的,每次许医生和他说话他都脸红。” “真想让她开个课给我们,去哪里找这么优质的男人啊?” “我上次问她啦,她建议多参加聚会,还说我有空的话可以带我一起,人超级好的。但是我下了班只想回家瘫着真的,根本不想出去,可能我这就是单身的命?” “我也和她聊过!她当时对我笑了一下,说‘男人也是一种不错的解压方式’。妈呀,我当时心动了谁信?我怕不是性取向有点问题吧?” “你要这么说,我也可能有点问题姐妹……记不记得我上次被个病人家属指着鼻子骂,还被投诉,听说当时本来要扣薪水的,后来是许医生帮我出面解决的,她甚至还帮我道了歉。不然我当时真的想辞职回老家了,这么点薪水还扣,我差点房租都交不起……” “优秀的女人才会遇到优秀的男人是不是?吸引力法则吧?我决定了——今晚我准备去健身了,有没有一起的?” “我今晚值班。” “我今晚和朋友去吃火锅。” “OK,那我回家躺一躺,明天再健身吧。” …… 夜已经深了,陈闻也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眼神发愣地看向天花板。 医院的灯总是很亮,如白昼般,试图驱散人们心中的阴霾。他盯了一会儿,突然感觉灯光炫的他眼花,紧接着头晕起来,隐隐有些想要作呕,于是只好闭上了眼睛。 她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 抚上他发顶的时候总是温柔,笑意挂在嘴角,音调永远轻软。 ——“输也没关系,被偏爱的小孩,不需要夺冠。” 可如果被偏爱的小孩太多了呢? 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接听,“喂?” 凌祺声音很大,“阿也!睡了吗?” 陈闻也没好气道,“睡了。” 凌祺迫不及待,“调查结果马上出来了,我刚打听到。” 灯光仍刺眼,病房里的空气好似不流通,手机放在耳边,隐隐约约的电流声仿佛穿透了耳朵,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利落地翻身下了床,套上了外套出去,“嗯,你说。” “排除了刑事犯罪的可能性。”凌祺义愤填膺,恨恨道,“领航的手脚够干净的,把事故责任全部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明明就是他们怕东窗事发,特意派人撞死的——” “死无对证,就不要说了。”陈闻也穿过长长的走廊,往天台上走,道,“撞人的人,具体身份信息有了么?” “有了。那根本不是个正儿八经的赛车手——一个二流子,社会闲散人员罢了,现在挂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车队上,一口咬死自己第一次参加比赛太紧张。” “家庭关系呢?” “无父无母,没结婚没对象,孑然一身。” “是么,”陈闻也沉吟下,道,“不急,再等等看。” “对了,你身体恢复怎么样啦?”陈闻也在凌祺心中形象太无坚不摧,导致他最后才想起来关心他的身体,忙找补一句,“大家都很想你。” “没什么事,快出院了。我住院的这段时间有人离职吗?” “……你想太多了吧大哥?你不就有点耳鸣么,这是什么大事儿,谁还能弃你于不顾啊?再说你也是马上要去F1的人了,谁会这么没眼色,放着大腿不抱?” 陈闻也懒得和他说车被动手脚的事,又问,“那有人请假吗?长假。” “长假倒是有几个……” “好,他们的信息发我——” 天台的铁门今天不太一样,好像被谁堵上了似的,陈闻也用了点力气才推开。 门“吱呀”一声响,不远处的女人转过头来。 白大褂在深沉的黑夜中尤为显眼。她没戴眼镜,也没扎头发,长发被风吹抚着,凌乱地散在胸前。 纤细的手指捻在唇边,在黑夜中猩红一点。 她袅袅吐出一口烟圈,柔声笑道,“啊呀,真不巧——” “被抓包了。” 第 8 章 陈闻也眨眨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不是今晚有约吗?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许馥一只手指抵在唇边,笑意淌在梨涡里,疑问句中带着些自然而然的撒娇之意,“为我保密?” 陈闻也关上了那铁门。 他走近许馥,站在了上风口为她挡风,问,“冷不冷?” 显然是冷的。 她的鼻尖发红,捻着烟的指尖也发红,却轻声道,“你挡着风,就不太冷了。” 陈闻也心弦被她一句简单的话语拨乱,呼吸一滞,低头望向她。 医院天台被铁丝网高高地围起来,她透过那细窄的网格往外望着远方,眼神没有焦点,像是正在跑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各种各样的男人都曾向她花样百出的示好,她却一直对这样的示好很敏感,从不曾让自己习惯或麻木,也从不曾作为自己娇纵或炫耀的资本。 但却习惯于若无其事地接受,以及,巧妙随意地挑逗男人。 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如同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从来不用思考,也不经大脑。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更不值得她费心去记得。 陈闻也不作声,她却回了神,晃晃手里的烟,问,“抽吗?” “不抽。” “那挺好。”她淡淡道,又笑,“不过就算抽,我也不能给你递。你是病人。” “出什么事了?”陈闻也问。 她反应好似慢了一拍,“什么事?” “我说你。”陈闻也顿了顿,音调放的轻缓,“今天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啊。今晚夜色很美,上来赏月。” 陈闻也深吸一口气,换个问法,“你的病人呢?都还好吗?” 冗长的沉默过去,她终于开口,声音轻飘,“……不大好。” “有个病人去世了。我刚宣布了她的死亡时间。”她将被风拂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出神望着天空,如梦呓般,“你记不记得我奶奶去世的时候?” “记得。”他说。 怎么会不记得。 所有关于她的事情,他都记得的很深刻。 所以才会每晚都来天台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在最没有希望的今天,碰了个正着。 “我当时恨透那些医生,觉得他们没什么用,还大放厥词,说未来我会成为一个有用的医生。”她自嘲地笑,“我怎么敢说那样的胡话?” 陈闻也笑笑,回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黑夜让他整个人都松散了一些,“你什么话不敢说?你说过的胡话也太多了——偏偏这一句不是。” 他逗笑了许馥,让她想起久远的童年。 小时候她是挺爱胡说八道的,陈闻也那时候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她三言两语就哄得他一愣一愣的,把他所有的零花钱都上供,用来给她买零食了。 她止了笑,清清嗓子,拒绝承认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没和你说过什么胡话吧?我都忘了。” 都忘了吗? 陈闻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你有选择的权利。” 许馥深吸一口细烟,声音含混不清,“选择不当医生是吗?” 凭她的家境,当然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游手好闲的富二代。钱生钱,就足够她快乐度日,不必受这委屈的闲气,过这动荡的生活。 医生一年的工资不过一个手包,她的手包何止这一个,被别人劝退又何止这一次。 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 世界没了谁都照样转,多一个医生少一个医生有什么区别? 根本不差她一个在这儿抛头颅洒热血。 “不是。”陈闻也道,“我的意思是,在外界和你自己的反应之间,你永远可以做出属于你的选择——你已经在做了,不是么?” “……说什么呢。文绉绉的,听不懂。”许馥偏过头去,慢悠悠吐一口烟圈,才道,“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耳熟也不奇怪,”陈闻也道,“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胡话——这不是还没忘吗?” 许馥转过头,恰好与他对视。 夜色深重,月光皎洁,他勾起了唇角,显得有点坏,又有点得逞的惬意,病号服外一件黑色冲锋衣,双眸如星一样明亮,是属于少年人的蓬勃生机。 她笑着揿灭了烟,“今天竟然轮到一个小朋友来向我说教。” “我不是小朋友。”他笑容收起来,声音也冷冽,“好了,太冷了,该回去了。” “再等一下嘛,”她说话带了点鼻音,有种撒娇的意味,双手抱在胸前,“马上看到星星了。” “你知道吗?在黑夜里待得越久,就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星星。因为眼睛要适应黑暗,才能捕捉到微弱的星光。” 奶奶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陈闻也和她一起抬头,“你看不到星星的时候,星星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没两秒,又道,“看着你在这儿深更半夜不睡觉,穿着白大褂吹冷风。” 许馥顿住,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行了,走吧。” 小屁孩长大了,嘴挺能叭叭。 他三两步上前,为她推开铁门,许馥从他身旁钻进门,两人挨得很近,他突然道,“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话竟然会比大脑更快出了口,陈闻也自己都怔了一下,攥紧的手指陷入柔软掌心,提醒自己冷静。 “嗯?” 许馥在门内站定,回头看他。 他背后星空初现,美不胜收,一时晃了许馥的眼睛。 “我妈很担心我,你也知道。”陈闻也咽了下口水,诚恳道,“她生怕我病情复发,甚至不同意我再继续玩赛车……” “她说,除非你同意我能在你家借住,看管我的病情,她才同意我继续玩赛车……” “其实说白了,就是坚决不同意。我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太天方夜谭。” “但我一定要当上冠军的。世界冠军。” “所以我还是想请问—— 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陈闻也硬着头皮说完,简直抛弃了自己的所有脸面和尊严。 这个想法实在太突兀,又太冲动,但在他即将关上门的一刹那,赛车手敏锐的危机意识让他猛然意识到—— 关上这扇门, 他将很难有机会再与她独处,与她一起站在这片星空之下。 脸面算什么呢? 他只想要成功。 他做惯了冠军,在成为冠军的路上经历什么样的挫折和苦难都无所谓,他才不会害怕,更绝不会退缩。 只是血液好像越来越滚烫,往他脖颈、脸颊、耳后攀升,在许馥沉默的这几十秒钟,他觉得自己像被慢慢煮熟的虾。 完全无力挣扎,只能静静等待上桌,被人剖开品尝。 终于,她挑起眉,多少带了点儿报复的意味,“妈妈长妈妈短的,还说不是小朋友?” 下一句—— “记得按时交房租。医生很穷的。” - 叶灵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深更半夜连着打了几个大喷嚏了。 她现在站在病床旁,听着陶教授的叮嘱,眼神黏在他身旁的许馥上,越看越漂亮,越看越满意。 转过头,看到一脸正色的陈闻也,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 小兔崽子,昨天还一副正人君子嘴脸,今天不仅沿用了她的方案,还随意修改,给她立了个恶婆婆人设。 还什么她不让他玩赛车,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本事了? “……就是这样。”陶教授很严肃,“所以,家人一定要注意,要保持情绪平稳,睡眠充足,千万不要受太大刺激,不然还是会有突聋的风险。” “不会的,”陈闻也乖巧如鹌鹑,“我的情绪向来平稳。” 叶灵想起陈闻也早上给她布置的任务来,清清嗓子,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来,“医生,他这样是绝对不能再玩赛车了吧?” “近期先暂停吧,赛车引擎声音太大,对听力不好。” 陈闻也问,“新能源赛车呢?没声音。” “在你的承受范围内就可以。主要是要保持情绪稳定轻松,不能受刺激。” “好的,医生。”陈闻也点头,“您放心。” 开玩笑,他可是赛车手。 最刺激的运动都信手拈来,还能受多大刺激啊? “嗯,你不是去许馥家吗?有什么不舒服随时问她。”陶教授突然想起来,转头问许馥,“哎,你最近正在写的核心期刊主题是不是就是突聋来着?” 救命,老陶。 有没有点儿情商啊? 许馥承受着陈闻也寒刀一样的目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主题还没定呢。我们主要是比较相熟……” 陶教授时间紧张,没空听她废话,他径自打断许馥苍白无力的辩解,叮嘱叶灵去办出院手续,自己也往外疾步走,边走边一通输出,“那真是巧了,这多好的样本啊,方便你近距离观察研究……” 许馥简直无语,她跟着他的步伐,人刚闪出病房,就立即关上了门,将陶教授的感慨全部截住。 但门紧跟着又被推开,陈闻也探头出来,勾着唇角喊她,“许医生。” 她佯装淡定地转过身,“怎么了?” 他歪着头眨眨眼睛,长睫扑扇,得寸进尺道,“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回去可以吗?我的车还在修呢。” 俗话说得好,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好好好,”医院那么多人看着呢,许馥顾不上许多,一口答应下来,“等下班我来找你哈。” 第 9 章 昨夜刚空下的病床,下午就住进了新病人。 是一个过敏性鼻炎要做手术的男大学生,家人在旁陪伴,顺便对许馥赞不绝口,鼓励自己儿子努力学习考研考博,向许医生看齐。 病房气氛融洽和谐,一片欢声笑语。 许馥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心口大石好似终于落地,有种不切实际的轻松自在,笑着多聊了几句。 旁边一个刚做完鼻窦炎手术的和蔼阿叔,对许馥赞不绝口,夸她有耐心,人善良又温和,顺便关心她的婚姻情况,笑称自己儿子在外打拼创业,有一段不够成熟的短暂婚姻,不知她是否愿意考虑一下。 有没有婚姻许馥倒不介意,但她应当与他儿子见过,却毫无印象,想必不是帅哥。于是委婉拒绝,拿陆时零挡枪,“我有男朋友的,谢谢您。” 这么一说来,她又想起昨天的陆时零来。 说来奇怪,看不见他人的时候,她是一条消息也懒得回复,一个电话也不想接听。 但人真的出现在面前,看到那张帅气的脸,好像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心动的哈。 尤其是他还穿了她喜欢的西装来,对她近期的冷暴力一句怨言也没有,都是妥帖的关心,不得不说是给灰暗的病房、沉重的心情增添了一抹亮色,硬生生让她在舌尖上萦绕着的“分手”转成了“不可以打扰我工作。” 能成为海王,也都是有点儿东西的。 有时候她觉得,陆时零倒是真正能够与她互相理解的肉/体伴侣。 爱情不过是消遣,是一种快乐的方式,如果变得不快乐、沉重或无趣,及时丢掉更新就可以了。 这样的关系让她舒服。 话说最近也没什么新帅哥出现,要是他一直如此乖巧配合,不拿那些莺莺燕燕来碍她的眼,不如就再开心一段时间? 哎,他好像说今天…… “馥馥,”胡蝶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喘着气,急急碰了她一下,“她又来了,找你。” “梁姁?” “对。”胡蝶一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她是不是疯了——昨晚我还在想她母亲去世了,她也就慢慢释怀了,没想到可能只是过于悲伤没反应过来?人都不在了,还要来干嘛?狗皮膏药是吧?”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喉咙发紧,太阳穴微微抽搐,中午在医院食堂吃的狮子头好像有些腻,让她胃部也泛起不适。 “知道了。”许馥说,“我过去一趟。” 云淡风轻的模样并没有让胡蝶放心,她并肩与许馥走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我怕她医闹。” “怕她打我啊?” “怕她拿刀砍你。” 许馥扑哧一声笑了,道,“那你去和我一起被砍?” “许馥!”胡蝶气急,瞪她,“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好啦。”许馥搂过她,“医院有安检,还有安保人员。我和她在外面谈好不?见势不对,转身就跑。你去了会更激怒她的。” 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可能这也是医生成长的必经之路。 她当然会忍耐。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对方仍不依不饶——她也不会再无休止的退让。 长长的走廊尽头,梁姁一身黑衣,低垂着头站在那里。 夕阳从落地窗映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许馥不疾不徐地走近她,道,“你好。” 她的声音温柔却疏离,如玉石撞击银盘,字字清晰,“请问找我有事吗?” 许馥第一反应是要说句“节哀”的,抑或者关心其母亲后事的处理。 那些温暖的话对她来说并不算作什么,但斯人已逝,此时此刻,她却莫名其妙的吝啬起来,赌气一般不愿多说一句。 梁姁终于抬起了头来。 凌乱的发丝,红肿的双眼,暗黄的皮肤,粗糙的毛孔,以及干燥起皮的唇—— 一切都和许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哀痛的眼神太过于熟悉,许馥喉咙哽住,丢盔弃甲般避开梁姁的目光,轻声道,“……节哀。” “……许医生,”梁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这个问题。 翻来覆去地反复折磨着双方。 许馥第无数次耐下性子,再次解释,“我已经告知阿姨……” “不是,”梁姁打断了她,声音带着颤,如树梢零落的叶,“我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 许馥突然顿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妈妈根本不想认我这个女儿?” 母亲离世是从肉身上抛弃了她,母亲不愿认她,则是从灵魂上抛弃了她。 她悲恸,执拗,分不清哪个答案更让她难以接受。 许馥良久后才道,“……因为我认为,那不是她的真实意愿。” “而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 梁姁突然哭了出来。 她哀哀地,双手捧着脸弯下腰来,喉音中溢出了破碎的道歉。 许馥长出一口气。 “没事的,”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梁姁的脊背,“没事了。她早就原谅你了。” - 这是个很怪的女病人,目光总是直勾勾的粘在自己身上,却空洞迷茫,好像透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四五十岁的年纪,明明穿着极为得体,脊背挺直,却对自己的病情进程几乎毫不关心。 还会选择像她这样的年轻的、没有资历的医生来看这么严重的病。 许馥递给梁斐妍检查单时,斟酌着加上一句,“免疫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建议和家人一起过来。” “我没有家人的,”梁斐妍只耸耸肩,很轻松的模样,“也不想做这个检查。” 她很笃定,“一定是癌症的了。” 许馥心中也这么认为,但她仍认真道,“您别这么说。就算真的是癌症,存活率也很高,您不能放弃的。” 梁斐妍仍注视着她,良久,突然感慨道,“……真像啊。” “什么?” “我有个断绝关系的女儿。之前送她去国外读书,染上了药瘾。”梁斐妍柔声道,“她也是学医的。” “我在手机上挂号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照片。”她笑笑,“我在想,如果她不是后来学坏了的话,说不定现在和您一样。” “我的前夫,找了个小三,生了个男孩。因为他一直想要一个男孩。” “我不服气,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我费了很大力气送她出国念书,给她最好的生活,她是我的女儿,我无比信任她,她一定会出人头地,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井底之蛙。” “她却反复地欺骗我,用各种理由向我要钱,只是为了去满足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病瘾。” “我的钱不够,她甚至把手伸向了她所谓的‘爸爸’。” “我并不认为她是我的女儿了。” “许医生,”梁斐妍微笑着,吁一口气,“我早就知道我活不长了。我想你送我最后一程,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可以吗?” - 梁姁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忍不住打开了她的手机。 四位密码,是梁姁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 她一条一条消息看过去,试图弥补那些她没陪她经历过的,断档的人生。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但她也会在手机上发几十秒的语音,礼貌地问修手机的人自己的手机为什么突然显示不出来天气; 她每周都去花店买花,花店的小姐姐会教母亲怎么将照片做成小视频,发朋友圈; 她身体不适后就很少出门,请了保姆相伴,两人聊天记录却寥寥,都是转账记录; …… 再往下翻,许馥的名字赫然在列。 【许馥:梁阿姨,您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您发这条消息。】 【许馥:我认为您应该把实情告诉您女儿。您当然可以剥夺自己当母亲的权利,但没有资格就这样剥夺她做女儿的权利。】 【许馥:她还年轻,未来的人生还很长,请您不要给她留下这样沉重的遗憾。】 - 陈闻也推着个拉杆箱在地下车库等许馥,她远远走过来,径自将车钥匙抛给了他。 “你开车吧,赛车手。”她戴了个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嗓音发哑,“记得回家的路吧?” 陈闻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应了声“好”,又问,“想体验赛车的感觉吗?” “不好意思,并不想。”许馥上了车,把副驾往后一推,安全带一拉,整个人几乎躺倒,帽子盖在脸上,懒懒道,“请保证乘客安全。别开太快,我会吐的。” “收到。”陈闻也启动车子,漫不经心问,“为什么哭?” 许馥:…… 刚刚也就拉安全带的时候不小心稍微抬了一下脸吧? 这小子动态视力未免太良好。 她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哭? 她觉得自己卑劣。 她竟为病人的离世而感到轻松。 那毕竟不是她的母亲,却总用超越了母亲一般的关怀和爱对待她,她不敢肆无忌惮地接受,因为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那毕竟不是她熟识的朋友,她误会她、贬低她、将所有的气都往她的头上撒,但她却不能开口去做一个恶人。 在心电图变成一道粗黑横线的瞬间,她有不舍,有悲伤,却也有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在天台上抽的那支烟,望向的那片星空,除了怀念,还有深深的忏悔。 她这样还能算一个医生吗? “你真是一个……”陈闻也突然张口,话说了一半又开始措辞,后来干脆将修饰语咽回了肚里,含糊道,“……&#@的医生。” “……”许馥无语,“什么的医生?把话给我说清楚。” “一个很……呃……”陈闻也支支吾吾,总算选了个合适的词来,“很值得信任的医生……吧。” “……你结结巴巴什么?”许馥来劲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本身就值得信任来着,柳眉一竖,“为什么是‘吧’?” 刚哭过的鼻音还很重,咄咄逼人的时候听起来都像撒娇。 “我的意思是,”陈闻也清清嗓子,侃然正色道,“如果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也很想找你这样的医生来帮我看。我死了你还会哭,证明你是真的对我用了心啊。” 他开车果然很稳,也不用导航。开赛车时痞帅,攻击力极强,但开SUV时莫名有种居家好男人的感觉,讲话时神色甚至有些温柔。 许馥有点被触动,她抽抽鼻子,轻声道,“也没有……” “不过水平就不好说,”陈闻也沉吟道,“如果很严重的病,还是找个更有经验的医生来看比较放心。我个人比较喜欢那种秃头的医生,一看就很专业。你头发太多了。” 许馥顿了顿,然后掀掉帽子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 “闭嘴吧你,”她手上恶狠狠地,声音却带笑,“小屁孩懂什么?我专业着呢!” 第 10 章 不知道是他车开得实在太稳,还是许馥昨夜睡得太晚,哭过一场太累,亦或是心中重担卸下,两人聊了没几句,陈闻也就感到了她隐隐泛上来的倦意。 于是他收了声,只装作认真开车,没什么可聊。 等他克己复礼好半晌,再偷偷瞥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窝在车上睡着了。 眉心舒展,睡颜恬静,让他喉结滚动,不敢多看。 她其实是有些娃娃脸的长相,是因为一颦一笑都明艳动人,才会显得有些攻击力。 但睡着后,就只剩下乖巧。 陈闻也发现她睡得很轻。 在红灯前刹车时会微微蹙起秀眉,在启动时也一样,会有醒来的迹象。 要控制好车速,稳步匀速前行;要掌握好路况,尽量不要刹车,让她睡个好觉—— 这对一个赛车手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 许馥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入睡倒是容易,毕竟每天都身心俱疲,基本上能做到沾枕头就着。 但最近不仅夜班忙碌,连梦都一惊一乍,一夜有时能醒来数回,床铺冰冷,身旁没有温暖的男人相伴,再度入睡也显得格外困难。 在归家的颠簸路途上,也不过是能闭目养神一会儿罢了。她这么想。 但梦里好像一直不断地在平稳前进,开满鲜花的康庄大道上,有温暖快乐的旅程,和让人期待的终点。 等她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车真的还在开。 她哑着刚睡醒的嗓子,不太清醒地嘟囔,“天黑得真快。” 陈闻也没作声。 她伸个懒腰坐起来,眼神飘过中控屏看向前方,过了几秒,又飘回了中控屏定住。 “……十点了?” 她拿手机出来确认时间,陈闻也才慢悠悠问,“睡得好吗?” “睡了四个小时,你说好不好?”许馥无语,“你迷路了吗?” “好久没回来,想兜兜风看看家乡,”陈闻也目不斜视,赞不绝口,“城市建设发展的真不错啊。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有希望。” 许馥:“前面右转,立刻回家。” “收到。” “加油站停一下,把我油加满。” “收到。” 他这时候倒是乖巧。 许馥心下松快,笑了笑,“姐姐请你吃饭。” “收到。”他语气中带点雀跃,“吃什么?” “小区门口有什么吃什么,”她凉凉瞥他一眼,“这个点儿了,你还指望能吃上新鲜本帮菜?” “本帮菜……你现在口味这么清淡啊,”陈闻也单手扶着方向盘,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以前不是无辣不欢么?” 语气有一点微妙。 看右边后视镜时,眼神从她身上掠过,微微挑了下眉,莫名有种委委屈屈,又像是兴师问罪的味道。 许馥一滞,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 陈闻也小时候最怕吃辣,她爱吃,也不许他不吃,尤其爱看他吃得眼泪汪汪,鼻尖眼尾都泛着红,可怜兮兮,还要张口再咬的模样。 看他吃辣,会让她更有一些食欲。 这么想来,她的一些奇怪喜好,可能从儿时就已经奠定的了。 于是许馥唇角勾起,语调和煦,内容却不善,“……再把你辣哭了可怎么办好?” 尾音上扬,带着点抓人的小钩子。她顺着话音转头去看陈闻也,发现他换下病号服后,显得非常健康硬朗—— 肩膀宽阔,手臂修长,把她的驾驶座挪到了很后面,腰腿才能舒展开来,随意散漫的姿势都有着一股运动员的精神劲儿。 现在的陈闻也可不像是轻易会哭的模样。 果然,他眼底泛起笑澜,“你大可一试。” 许馥饶有兴致,“试什么?” 她人稍稍向陈闻也这边倾斜,声音更低,也更甜,“试试你?” 三句两句的,就让陈闻也难以招架。 她的发丝明明完全都没有触到他的手臂,他却觉得全身都被撩动得发痒,有点坐立不安起来,干咳一声,带点僵硬道,“……试试我的口味。” 真嫩啊。 许馥好心情的笑了笑,坐回原处,放过了他,“是我现在不能吃辣了。” “年级大了,不服老不行啊,”她模仿着陶教授的语言语态,道,“胃也没有年轻的时候□□了。” “是三餐不够按时的缘故。”陈闻也道,他想起在许馥诊室里看到的成箱桶面,“吃得也不够健康。明明自己还是个医生呢。” 车已经到小区门口,许馥降下了车窗,扫视着外面还开着门的饭店,对陈闻也的讽刺左耳进右耳出,“唔,要不我们吃——诶?” 一辆熟悉的银灰色跑车映入眼帘。 还有一位混血男模特环抱着双臂,闲适地倚靠着车,长腿交叠,与许馥对视个正着。 啊,忘记了。 昨天他来她办公室,她说有约了,陆时零便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她一时被美色迷惑,说应该有空,让他等消息来着。 怎么会等到家门口? 许馥笑着朝他招手,“嗨,时零。” 陆时零唇角勾起,“馥馥。” 两人招呼才打了一半,车就径自往前开走了,许馥转过头来无语道,“停车。没看到我和朋友打招呼呢?” “啊,没看到。”陈闻也这才堪堪停了车,问,“什么朋友?” 这问题提醒了许馥。 陆时零最近对她的态度确实日渐黏糊,隐约贴近了世俗“男朋友”的标准,让她有些头大。 她重重叹一口气,简单道,“男朋友。” “记得我家住哪儿吧?你家旁边。”她解了安全带,“车停门口车库就行了,密码我发给你。” 陈闻也望着她麻利下车的动作,眸色沉沉,“不一起吃饭了?” “嗯,你自己吃吧,别等我了。”许馥笑笑,关上了车门,“改日再请你哈。” 车刚刚滑出去了几十米,外面起了风,比车内气温低得多。 许馥裹紧了大衣往回走,陆时零也走过来接她,揽住她的腰,又握了她的手帮她取暖,瞥了眼一动不动的车,问,“代驾?” “嗯,”许馥转动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今天太累,懒得开车了。你怎么想起来我家了?” “下午约了个朋友在这边谈事情,谈完想到你家好像就在附近。心想说不定我再等一会儿,你就会出现了呢?” 陆时零轻笑一声,像是也在对自己懊恼,“结果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这个点了。” “是吗,”许馥也笑,很关心体贴的模样,“事情谈的还顺利吗?这次准备在国内呆多久?” 陆时零突然站住了脚步。 路灯很亮,将两个人的影子缠绕。 他扶着她的肩膀带她转过身来,随即臣服似地低下了头,额头轻轻触在了她额上,嗓音低沉,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馥馥……” 他的话融在了油门轰起的引擎声中,紧接着被一道清澈明朗的男声突然打断——“姐姐。” 许馥转过身来。 金色的SUV突然从前方原路倒退了回来,车窗降着,是陈闻也人畜无害的脸:“这附近有大型超市吗?” “我……”他很难以启齿似的,“想买点日用品。” 许馥挑眉,“什么日用品?旁边就有便利店。” “那不行,”他眼神扫过陆时零,定在许馥脸上,语气坚定,“要买质量好的。” 富二代小屁孩事情真多真挑剔啊。 “那侧门没有,”许馥说,“你绕正门那边吧。” “好。”陈闻也升起车窗,在逐渐变窄的缝隙中,悠悠撂下最后一句话,“早点回家。” 车迅速开走了。 陆时零敛眉看过去,觉得连车尾都带着洋洋得意的卖弄。 他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问,“……他是?” 他当然对这个医院偶遇的“青梅竹马”印象深刻。 此刻只是想从许馥口中听到一个回答。 许馥若无其事地看向他,简单道,“一个弟弟,暂住我家。” 陆时零喉头滚动,语气危险,意味深长,“……弟弟?” 女人的“弟弟”和男人的“妹妹”都一样。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就一定是最佳的出轨对象。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 “不要介意,时零。”许馥顿了顿,才道,“……我可就从来没有介意过呢。” 她笑意很淡,“希望你也是一样。” - 许馥站在家门口就闻到香味儿了。 指纹解锁进门,看到陈闻也端着盘子正往餐桌上放。 “这么快?”他很诧异,“没一起吃饭?” “没吃。”许馥脱下大衣,“你怎么不在外面吃?” “外面做的还不如我。”陈闻也很自信,“没吃你今天就有口福了。” “做的好不好不知道,说的倒是好得很呢。” 许馥洗净手,在餐桌前坐下,发现他手艺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蟹黄豆腐,清炒豆苗,茭白肉丝,配了菌菇虾仁三鲜汤,许馥喝了一口,味道极好,鲜掉眉毛。 菜也没有老陶做的那么油腻,入口都是清爽,慰藉了她空荡不适的胃。 “怎么样?”陈闻也问,“这都是我在国外馋了多年磨砺出来的手艺。” “确实很好。”许馥笑笑。 她想起自己伦敦一年的生活,吃不到想吃的家常菜,确实挺抓狂。 两人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餐,陈闻也道,“借住这段时间,我会负责家务。” “谢谢,但是不用了,有阿姨定期来打扫。”许馥调侃道,“你是什么田螺姑娘翻版吗,田螺少年?” 陈闻也已经主动开始收拾桌子,闻言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少年感十足,“田螺男人不行吗?我已经23岁……” “……陈闻也,”许馥打断了他。 她难得一板一眼叫他的大名,他迅速站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吃饱喝足,懒洋洋窝在沙发,目光却铺天盖地似的笼罩他,“你今天那样出现在我男朋友面前,是几个意思?” 第 11 章 问题过于直白,而问出问题的方式又过于随意,让陈闻也怔住,感觉肾上腺素飙升。 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人却如同在赛场时一般,越是气氛紧张危险,越能够冷静思考。 许馥父母分居各自搬走后,她把房子简单翻修过一次,是很简约的风格。 一个人住,她工作又忙碌,家里没什么装饰,也没什么生活的气息,别墅客厅挑空,显得极为空旷。 如今突然安静下来,整个空间仅剩下洗碗机的声音,轻柔缓慢,哗哗作响。 漫长的沉默中,许馥并没有打算退让。 他也没有避让她的目光。 “……你叹气了。”陈闻也终于道。 许馥蹙眉,疑惑地歪头打量。 “我问你他是什么朋友,”陈闻也不疾不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恳挚,“你先叹了气,才说是男朋友。” “时间很晚了,外面人不多,我怕他骚扰你,或者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至少想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你’这样。” 许馥没接茬。她想了想,又问,“这么晚还做这么复杂的饭,你不觉得辛苦吗?” “你觉得这复杂吗?”他好像觉得她的话挺有趣似的,眼底露出些兴味,“这只是我顺手做的罢了,并不觉得辛苦。” 他思索了一下,解释道,“可能你不是很清楚,我妈妈后来再婚了。我很小就自己住了,早就习惯自己照顾自己。而且我本身就挺喜欢做饭,作为运动员,要吃得健康干净、有营养,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语气不卑不亢,对她突兀的问题疑惑又好奇,人还站得笔直,一双眼睛望住了她,像那种挨了莫名其妙批评的尖子生。 虽然以前从来没被批评过,但脾气极好,也从不生气,只诚恳地想探究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以便于下次改过自新。 许馥在他坦诚的目光下节节败退,觉得自己太过于敏感多疑,斤斤计较。 独自在国外待久了,是会小心一些,忘记国内的治安有多好; 也确实会成熟一些,变得更加独立自主,也心灵手巧。 他可能真的是一片好心,她又在这儿和个弟弟计较什么呢? 陈闻也抱歉地耸耸肩,“不好意思。给你们的关系带来麻烦了吗?” “……没有,”她笑了笑,“虽然没有带来麻烦,但是我不太习惯这样的关心,所以感到有些困扰。” “我明白了,”陈闻也颌首,很认真,“抱歉,以后不会了。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的话,我随时都方便。” “不用,有什么可解释的,”许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已经转身打开电视调频道,“无所谓。” “那……下次还要一起吃饭吗?” “毕竟营养均衡很重要。我一般自己吃也要做几个菜,”他轻快地笑,“你还帮了我这么大忙。” “这样啊,”许馥咂摸着晚上饭菜的味道,矜持道,“如果我正好也方便的话,就一起吃呗。” “好,”陈闻也跃跃欲试,“欢迎品鉴我的手艺。做的哪里好吃,哪里不好吃可以告诉我一下,有批评才有成长。” “这是什么?运动员精神吗?” “对,精益求精,自我超越,永不止步。” “真棒。”许馥笑了,夸他的语气格外温柔,纯粹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转而又突然想起正事,道,“对了——” “这段时间不要太劳累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她起身走向冰箱,叮嘱道,“记得,不要去噪音太大的地方。” “好。” - 许馥睡了个沉沉的懒觉,醒来感觉仍头昏脑涨。 她打着哈欠下楼,眼神困倦地落在客厅,脚步跟着顿了一下。 窗帘被拉开了,深秋是黄绿掺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旋转楼梯上,铺满大半个客厅,有种融融暖意。 昨晚她喝光的几个凌乱酒瓶被收走了,茶几上干干净净,放了一个玻璃花瓶,里面几支鲜切玫瑰迎着朝阳,正含苞待放。 ……几支品种普通的鲜花罢了,竟然也会让人心情变好。 许馥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发现花瓶下面压了张便笺纸。 [粥多煮了些,在电饭煲里保温,欢迎品鉴。 陈闻也] 家里只有两个人,他还签了名字,有种独特的认真。 许馥捏着纸欣赏片刻。 没想到这孩子出国那么多年,字还挺有风骨的呢。看来小时候没白练。 怎么说,有种试图中规中矩的龙飞凤舞。 她慢吞吞挪步厨房,掀开电饭煲,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香气扑鼻。因为昨晚喝了不少酒,她早上起来本来没什么胃口,但米粒晶莹剔透,软糯香浓,竟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于是她盛了一碗,边吃边给物业发微信,说自己上午在家,让他们派人过来检修。 一楼卫生间有些漏水,已经挺久了。这个卫生间使用频率不高,许馥偶尔在一楼健身时才会在这儿冲个澡,最近又忙,一直忘记报修。 如今陈闻也住进了一楼,既然是客人,总归不能让人家住的不舒服。 物业来了两个师傅,没十分钟就上了门。许馥刚好吃饱,手指一指,“喏,就那个卫生间。” 师傅扎进去,没两分钟又探出头来,“没漏水啊。” “水管那里呀,滴滴答答的。”许馥奇怪地走过去,“这会儿不漏了?” “水管?”两个师傅开始一起排查,他们当着许馥的面拧开试,合上,又拧开,确认不漏水,又问,“是不是家里人修过了?这是个新水管啊。” “……哦,”许馥环视着焕然一新的卫生间,慢吞吞道,“应该是。不好意思啊。” 这个卫生间用得虽然不多,但她的东西倒不少。 各种香味的洗护用品尤其多。她被种草时就会下单,试了一次不喜欢便扔在那里,喜欢的又要换着用,这儿几瓶,那儿几瓶,时常放得乱七八糟。 如今被全部整理好,干干净净,由大到小,码了长长一整排。 各式各样花红柳绿的瓶子旁边,隔了一点位置,放着两瓶同系列的黑色洗发水、沐浴露,犹如上学时因为有点酷而被集体排挤的小孩。 浅蓝色玉桂狗的干发巾和浴巾旁边,挂了一条深蓝色的浴巾。 浴巾长度差不多,散开的下摆之间,只有几厘米距离。 许馥突然想起她小时候在奶奶家做的晴天娃娃。 那时候正是日漫风靡的年代,她也跟风,和陈闻也一人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宽松飘荡的下摆,和风铃一起,挂在窗台上。 夏天的风吹过,风铃叮当作响的时候,晴天娃娃会牵起手来。 - 陈闻也走进电梯,立时被旁边人认出来,并立刻帮他按了顶层,“陈总。” 他面无表情瞥过去,对方立马敛声屏气,低下头来。 整个电梯的人都立正站好,一片肃静之中,陈闻也总算开了口,“叫名字行了。” 他说话没什么起伏,让对方听不出喜怒来,“叫‘总’显得油腻。” 尤其是会让他想起某位陆“总”。 “是,”这样的要求实在很难为人,那人搞不清楚阴晴不定的老板是不是在开什么他没get到的玩笑,或者是正尝试哪种新潮的面试题,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喊出来“陈闻也”三个字,最终决定尴尬地再次重复,“……好的。” 电梯自此沉寂下去,众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盼望自己的楼层快快抵达。 每次电梯打开的时候都会有人如蒙大赦,对陈闻也的方向深点下头,然后迅速冲出电梯。 整个流程活像一场寂静的、不允许任何人发声的诡异仪式,而他就是那一尊大佛,谁出门都得朝他一拜。 直到电梯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后面的那人总算解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阿也,”范子明上前两步,笑着问,“今天心情不好?” 陈闻也眉心蹙着,“你安的这什么狗屁电梯,噪音大得很,又晃,坐得人直犯恶心。” “哪里大?多静音,也没觉得晃啊?”范子明撇撇嘴,道,“你每年回来不都是这部电梯?” “所以才该维修了,都多少年了。”电梯到了,陈闻也和他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在安静的地毯上,他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今天日程到几点?” “晚上十点左右吧。你难得回来一趟,新员工肯定要见的,工厂那边也要去一下。而且这次出了这么大事故,网上风言风语,领航那边带节奏,说我们车型设计有问题,好多关系要打点。” “太晚了。”陈闻也说,“我六点要下班了。” “你这劳模怎么……”范子明讶异地看他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变得更讶异,“难不成……” “嗯,”陈闻也唇角上扬,“我有事情。” “怎么和你的白月光姐姐联系上的?”范子明很激动,“之前不是一直说还不是时候吗?” “阴差阳错,”他说,“也是时候了。” -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这个问题曾经让陈闻也很困扰。 他知晓她身旁从不乏优秀的男人关心围绕,却不知晓怎样的男人才能与她终老。 虽然甚少尝试输的滋味,但陈闻也认为,自己绝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 偏偏在这里,他的勇气总是失灵,徘徊来去,找不到方向。 大概暗恋总是卑微,冠军也一样。 但深夜里的一支烟,车上的眼泪,空荡冰箱里的酒,一切都让他心脏紧缩,疼痛难当。 那些男人都太不行。陈闻也想。 尽管还没拿到世界冠军,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场。 第 12 章 许馥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十指交叉轻扣在鼻尖的位置,隐秘地打了个超大超过瘾的哈欠。 困死了,造的什么孽啊,年纪一大把,还要来上学。 泪眼朦胧之中,看到陶染站在讲台上,白衬衣卷在肌理分明的小臂之上,轻轻敲了敲黑板,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来,坐直身子,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与他对视,只听陶染温声道,“有没有哪位同学想主动分享一下?” 这话一起,她立即败下阵来,垂头捏起笔,装作疯狂记笔记,在本上夸夸一通乱写。 幸好学生们踊跃,轮不到陶染主动邀请。 前排女孩积极举起手来,挡住了许馥,她松下一口气,心中啧啧称奇。 想当年自己读本科的时候,班上氛围那叫一个死气沉沉,这年轻又帅气的教授上课,效果是不一样。 怎么她上学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教授呢? 她还从来没有试过师生恋呢。 正胡思乱想着,发现陶染走下讲台,正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许馥觉得他应该没这么离谱会真的叫她,可偏偏他越走越近,关键是,连眼神也一直带着些逗弄笑意,轻飘地落在她身上。 完蛋—— 许馥立时激灵起来——就不应该听信他的鬼话在教室里等他!他一定是想让她在本科生面前丢人吧? 他刚刚问的什么问题啊?天,她肯定能回答上来的好吗!她可是高材生来着! 关键是他问的是什么问题啊?让分享什么? 还有几步就要到她身边时,陶染突然刹住脚步,话筒一偏,递给了她前面的女孩。 许馥长出一口气,总算把如鸵鸟一般埋着的脑袋抬了起来,装作无事惊慌,淡定地扫了一眼陶染。 他听着前排女生的回答,视线从她面前的桌子上刚刚抬起来,重新又落在她脸上。 那神色竟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许馥顺着他方才的视线轨迹下落,看到自己面前摊开的本子,是她刚刚无所事事时顺手写下的一行字: [警告你,敢叫我就不礼貌了,小陶。] 她毫不犹豫,“唰”地翻过了那一页。 “感谢同学们的分享。”陶染收回视线,重回讲台,“每一个神经病患都有自己独特而丰富精神世界,可能会认为自己是只小猫小狗,或是一只易碎的玻璃杯。” “神经系统的潜力是巨大的。可能有令人惋惜的折损,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超常发挥。举个例子,很多失聪人群反而容易成为极顶尖的建筑师或数学家,因为他们对三维空间有独特的敏感度和见解。这就是颞叶损伤后产生的转移作用。” “‘走进寂静’社会实践项目,是我校和‘有声’语言康复中心学校、以及和闵医院耳鼻喉科专家共同合作的,针对于听神经瘤患者的听力重建,服务于听障人群的公益项目,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下课铃声很快打响。 以陶染为圆心的讲台上,围绕了一圈年轻大胆的女孩,她们刚以极高的分数考上这所高等学府的医学系,也才成年不久,正是对未来充满向往和憧憬的时刻。 而陶染不论是外形、谈吐、家境还是履历,各方面都是如此完美,正与她们心中的医学理想型无限接近,因此聊天很快就脱离了课程本身,开始围绕起他的个人问题。 “老师,您结婚了吗?” “肯定没有吧?都没戴婚戒呢。” 陶染笑着肯定道,“对。” “那老师现在在谈对象吗?” “没有呢。” “那老师读书时谈过对象吧?是什么样的女生呀?” “肯定是校花级别吧?” “不好意思,没谈过呢。” “啊——老师这么多年都没谈过女朋友吗?真的假的?” “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呀,没有喜欢的女孩吗?” 许馥百无聊赖地在最后一排转着笔等待,心想现在的年轻女孩实在太单纯—— 这么多年没谈过女朋友合理吗?怎么不猜他是gay啊? “喜欢的女孩倒是有。”陶染开口道。 许馥立刻竖起八卦的耳朵来。 “是什么样的类型?为什么没在一起呀?” “是比较成……”陶染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微微一变,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成熟的类型。没在一起是因为对方没有结婚的打算,而我认为恋爱应该以结婚为目的开始。” ……好老套的想法。 许馥在心中腹诽:也太古板了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想结婚啊,都是束缚,是枷锁,是封建压迫…… 很显然,她与年轻灵魂的悲喜并不相通,因为前面的女孩们已经尖叫起来,“老师好好啊!” “真的!男人就应该这样!” “我能不能找到这样的啊?” …… 女孩们总算散去,许馥很识相地走上前来打招呼,“学长。” 陶染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衣的袖子,“不好意思。临时换了节课,忘记告诉你,害你来早了。” “没事,我今天休息,起得也早。”许馥习惯性拍起马屁来,“还能听到学长的一堂课,我很荣幸。” “是吗,”陶染套上大衣,两人往外走,他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低头问她,音调轻柔,却有一点惩戒的味道,“怎么不叫小陶?” “……”许馥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肖涛?哦,以前好像是我们班的,毕业就没联系过了,可能现在都不在临床了。” 她话和话接得紧密,一口气都不带喘,“所以这个项目是去师母的学校开展吗?” 陶染闷笑,胸膛溢出几丝声响,他手握拳掩了下唇,道,“还可以去聋哑学校,儿童医院。先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我们可以去几个点看看。” “好的,学长。” - 陈闻也六点下班,六点半准时到家。 家中空无一人,花瓶下的纸条仍在原位。他心一紧,快步走过去,弯腰拈起,展开来看。 在他龙飞凤舞的字迹下面,添了几行娟秀清丽的字。 [好吃,谢谢田螺少年。 许馥] 他眸子愉悦地弯起来,将那便笺纸小心压平收回房间,想象许馥坐在这张沙发上写字的模样。 许馥好像很喜欢柔软的触感。 凡是要坐或躺的地方都会布置的很绵软,餐椅包了边,雪白盖毯毛茸茸的,沙发更是坐上去就会下陷的款式…… 他现在正与她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左思右想,陈闻也还是发出去消息一条, “晚上一起吃饭吗?” 那边很快回复—— “不啦,有约。” - 许馥和陶染跑了一下午,晚上还在聋哑学校和小朋友们一起吃了顿食堂,跟老师学了几个不太熟练的手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她好久没走过这么多路,浑身酸痛地打开了门,发现家里亮着一盏小小的、百褶落地灯—— 还是她小时候的老物什了,还是她指着求陶教授买回来的,当时喜欢极了,晚上还要开着灯睡觉,后来这么多年,灯泡也坏掉,早就被她顺手扔进仓库,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试探地问一声,“阿也?” 没人应答,便笺纸却不见了。 许馥没有探究。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今天收集到的资料,刚准备上楼洗澡,敲门声却突然响起来。 “谁?”许馥往门口走,问。 “我。”熟悉的男声,除了陈闻也还有谁,偏偏还要报上大名来,“陈闻也。” 许馥失笑,她打开门,“你不是有密码?” 一开门愣了。 大冷天的,陈闻也穿一件宽松的无袖运动衫,从发梢到睫毛都浸润着水汽,眸子里蒙了一层雾似的,有种湿漉漉的性感。 “感觉不敲门不太礼貌似的,”他笑笑,拿搭在颈上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揉了一把,同时从毛巾里含混地出声,“下次可以不敲门吗?” 许馥在他蒙着脸失去视野的几秒钟内迅速打量了他的身体,并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当然可以,你现在是正式的租客了,”她让开了道,欲盖弥彰地嘟囔,“这是干嘛去了?” 他的无袖运动衫是比较复古的款式,浅蓝色的,微微落肩,后面还带着兜帽。 许馥注意到,胸口与背后部分被氤氲成了深蓝,是矫健的蝴蝶骨与胸肌的形状。 “80分钟18公里跑,”陈闻也拿了杯子去接水,仰头灌了几口,道,“恢复一□□能。” “会不会太夸张?”许馥立时蹙起眉来,叮嘱道,“不要一下子运动太猛了,循序渐进,不可以太劳累。” 刚运动完的唇有些发红发烫,他喝足了水,舌尖探出润了一下,才回答,“不劳累的。” “运动对我来说很简单的,”说着,又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就像做饭一样简单。我的优点还是不少的呢,姐姐。” “姐姐”的咬字格外清晰,听起来有些挑衅的味道。 还挺记仇。 许馥眨眨眼睛,也勾起个甜美的笑,“优点确实不少。” “比如说……穿蓝色的时候,格外好看呢。”她歪歪脑袋,一派纯真模样,“算优点吗,弟弟?” 第 13 章 第13章 高强度体能训练也没打乱的呼吸速率,被许馥轻巧一句话彻底打乱了。 陈闻也勉强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心跳▁_[(,只道,“……当然算优点。” 又强装淡定追问,不服气似地,“只穿蓝色好看?” “穿蓝色‘格外’好看,”许馥笑着逗他,“其他颜色也好看。” 毕竟他肤色本身就白,人又帅气,什么靓丽的颜色都可以一试。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玩笑似的奉承,也让陈闻也有些承受不住。他装作无事,淡淡点头,“谢谢。我去洗澡了。” 许馥本来也打算上楼洗澡,偏偏她不着急挪动,只站在原地抱着双臂,欣赏他急匆匆冲进浴室的背影。 运动短裤质感软而薄,勾勒着他挺翘的线条。他腿型真好,很直。露出的小腿肌肉线条也流畅,想必有力得很。关键的是,臀也很翘。 实在让人很想拍一下。 仙品啊……实在是可惜了。 她心中叹气,回忆起黎教授昨天上午的那通电话来。 那时她刚从陈闻也的病房出来,还没过半个小时,黎教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小也要和你住一起?” 当时许馥还很惊喜,感觉母亲开窍了似的,竟然关心她的清白来,忙道,“对,放心,我有分寸……” “你最好有。”黎茵很严肃,“我跟叶灵这么多年交情了,小也这个孩子我知道的,一直很乖很重感情的,也没谈过恋爱,你不要随便拿人家寻开心。” 许馥简直无语——她妈竟然担心的是别人的清白! 她立时来了脾气,“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我是什么泰迪吗?我寻开心也是要筛选的好不?” “哦,”黎茵顿了顿,“他是根本没有入你的眼吗?” 许馥想到星空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莫名犹豫一息。但黎茵根本容不得她犹豫,“没有入你的眼,你会同意他和你住在一起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不嫌麻烦的人了,妈妈竟然都不知道呢。是不是最近对你关心太少了?” 知女莫若母,黎茵阴阳怪气的水平也是教授的水平,许馥张口结舌,“你……我……” “别你你我我的了,”黎茵正色道,“告诉你,别主动招惹人家。” “……我至于吗?”许馥嗤道,“主动招惹我的男人多得是,我没事儿上什么赶子去招惹他?” 她为自己挽尊,“倒是他,他主动招惹我怎么办?” “要是他主动招惹你,”黎茵沉吟一下,“……你要是只想玩玩的话就算了,忍忍吧。男人那么多,他毕竟是叶灵和陈琛的儿子。行吗?” 黎茵一向秉持放养原则,甚少向她提什么要求,竟还用的这样客气的疑问句。 许馥撇撇嘴,“行吧。” 在黎茵准备挂掉电话之时,许馥突然又小声问了句,“稍微玩一下行不?” 语速 快得连成珠。 “不行!” “OK。” - 许馥泡了个舒适的澡,秉持着黎教授的谆谆教诲,选了身相对普通、没有那么暴露的家居服下了楼。 陈闻也换了一件卫衣,质地极为柔软,袖子堆在小臂处,从厨房探出身子,“吃甜品吗?” 许馥顿住了正准备拉开冰箱门的手,问,“什么甜品?” “牛奶桃胶。” 许馥好奇地跟进厨房,站在他身旁看那炖盅。 他掀起那炖盅,白雾蒸腾,甜丝丝的香气迅速溢出。许是厨房开着火的缘故,当她贴近他身边时,融融暖意也包裹了她。 许馥凑过去闻,手背碰到他的青筋微显的紧实小臂,觉得他的体温更暖。 她在心中暗暗叹气。 知女莫若母,如果没有黎茵的耳提面命,她现在准让陈闻也喂她一口尝尝。 她会用莹润的唇含住那只勺子,然后给他一个拉丝的眼神—— 他肯定会明白的吧? 现在可好,看得见,吃不着,早知道就不让他住进来了。 白白浪费如此美妙的夜晚。 她矜持地转身回了沙发,“吃一点也不是不行。” 陈闻也选了个蓝色窑变釉的陶瓷碗,给她盛了一小碗。 今晚还是那部肥皂电视剧,只是把冰啤酒换成了热腾腾的炖甜品。许馥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没一会儿就把碗吃了个空。 她转过头,看到陈闻也坐在桌旁,正认真地看着笔记本电脑,还在触控板上刷刷地写划着。屏幕光影隐绰,在睫毛下打了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英俊又温柔。 余光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陈闻也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站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空碗,低声问,“还吃吗?” 她被取悦,声音也缠绵,让他跑来跑去,还像是赏赐似的,“吃。” 又一碗被递了过来,许馥接过,继续看电视,心情很是舒畅。 有个室友的感觉真不错啊。 尤其还是一位帅气养眼、手勤腿勤的年轻男性,更重要的是,还是普通朋友关系——她庆幸自己刚刚把持住了,没有往下发展一步。 如果是女性,她肯定不好意思使唤人家帮忙;如果是恋爱关系,便没有这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会被对方占用自己的宝贵时间。 她不谙世事之时,也是和男友同居过的。 同居之前也是多少有些喜欢的,觉得住在一起会更方便。但真的住在一起之后,便只剩下麻烦,就像被嚼到无味的粘腻口香糖。 哎,对了。 许馥突然想起来他还是个病人,转过身问,“你今天出去感觉怎么样?” “啊,”陈闻也一惊,他坐得很端正,回答得飞快,“很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就好。”许馥道,视线重新 落在电视上,“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另外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好。?_[(” ……她还会不会转过身来了? 陈闻也难堪地拉了下卫衣的下摆。 许馥也实在太漂亮。 她窝在沙发上对他笑,唇角沾了一些雪白的牛奶渍,卷发丝绸一般地散落着,对他甜甜说“吃”的时候,他简直心猿意马,差点把碗都摔掉。 他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件足够宽松的款式,站起来的时候还好,但坐下时,那个地方滚烫执拗,迟迟不肯低下头去。 陈闻也拼尽努力,才把许馥的模样重新换成电脑上的CFD仿真分析进排气道。 他正在设计最新款的新能源超跑。 超跑追求性能极限,工程技术又极为精细,每次0.1秒的突破,都是从设计、技术到生产整条产业链的变革。 而纯电超跑,即便放眼全世界,也都没有还足够成熟的技术支持。想要成功,需要智慧、经验、创新,还需要在一次次失败中不断尝试。 比如现在,设计着设计着,就又卡了壳了。 他长出一口气,起身去拿筋膜枪。 没有紧张赛事时,这是陈闻也一贯的生活模式,单调又规律,堪称运动员模范。 运动、设计、练车和改装车,其中运动是放松,设计是工作,练车和改装车是玩乐。 筋膜枪击打肌肉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许馥的注意力。她挺好奇地看过来,陈闻也立刻暂停了,问,“吵到你了吗?” 大概是室内太空旷,他自己都觉得今天筋膜枪的声音格外吵。 “没有,声音又不大。”她看着筋膜枪,“这东西有用吗?” “有用。太久没锻炼,打打可以缓解肌肉酸痛。” “是么?”她兴致勃勃坐起身子,“我试试?今天走了一天,浑身都酸痛。” “要顺着肌肉纹理与走向打,不要碰到关节和骨骼。”陈闻也有点怀疑地走到沙发旁边,“你会吗?我这个比较专业,劲儿有点大。” “我可是医生。哪儿是肌肉我能不知道吗?” 许馥接过来,她想先打一下酸痛的肩颈,没想到那筋膜枪出奇地重,端起来又落在颈窝上,那模样活像拿枪抵着自己脑袋,就这样还想按开始键,吓了陈闻也一跳。 “行了,”他不由分说地将筋膜枪抢走,问,“哪儿难受?我帮你打。” 许馥抬起头来。 她在沙发上半躺半坐着,陈闻也则站在一旁,有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威风,偏偏薄唇微抿着,透露出一点不自然的紧张,和她对视超不过三秒。 好像再多看一眼,视线就会在空气中触碰缠绕,凝结成铺天盖地的隐形蛛网。 “行吧,”许馥无所谓地耸耸肩,顺势转过身去,道,“先打打肩颈和背。” 陈闻也不敢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只好蹲跪下来,将筋膜枪调成最低一档。 饶是如此,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时,她仍是小小倒抽一口冷气,发出“啊”的轻呼,像炸毛的小猫。 陈闻也立即移开筋膜枪,“疼?” “不疼,再来。”许馥道,“感觉有点奇特。” 于是陈闻也又将那筋膜枪挪了回来。 从肩颈打起,接下来是腰背。 筋膜枪要仔细地顺着肌肉打下去,而他并不了解她被衣衫遮住的身体,只能看着那轮廓,进行努力又克制的遐想。 筋膜枪在细腰薄背上跳跃击打,酸困后是久违的舒爽。 许馥双臂交叉搭在沙发扶手上,下巴搁在手背,闲闲地看向对面的穿衣镜。 镜中男人单膝跪在她身旁,专注地为她服务,侧脸甚至有些虔诚的味道。 而筋膜枪确实有些用处,她感觉浑身都放松了些,意味深长,“技术真好。” 碎发盖不住他绯红的耳朵和双颊,许馥眼看着他张张口,又闭上,再张张口,终于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嗯”来。 “如果这个月听力都没问题的话,”许馥突然道,声音极轻,混在震动声中,“你……” 陈闻也没听清,他动作停住,问,“什么?”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陈闻也发现她接电话的声音,和与他说话的声音一样甜。 不,甚至更甜一些。 她笑道,“喂,时零?”! 第 14 章 第14章 “今天伦敦下了初雪,”陆时零嗓音一如既往地有磁性,在电话里温柔又聪明地服软,“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遇。” 初次相遇……好像是个party上?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说了吧。 于是许馥抿唇笑起来,“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还记得。” “是啊,”陆时零也笑,声音却寂寥,有些自嘲似的,“总是想起来,感觉想忘都忘不掉。” 陆时零第一次见到许馥时,她正在伦敦街头为突然倒下的流浪汉做CPR,间隙中抬头看到他,以为他是中国人,下意识地用了中文,喊他打急救电话。 那流浪汉衣衫褴褛,她穿着昂贵纯白的呢大衣跪坐在地,红色的细高跟鞋扔在一旁,果决而娴熟地抬起对方的下巴,毫不避讳地俯身而下。 陆时零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偏偏那天正是伦敦初雪,他打了一把黑伞举在她头顶,与她一起等到救护车来。 她流利地与急救人员沟通了具体情况,等救护车把人拉走之后,才弯腰去穿鞋。陆时零扶了她一把,她穿好站稳后,摸出支细烟,陆时零又主动为她点燃。 许馥深深吸了一口,尽数咽了下去,又缓缓地吐出来,这才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谢谢,”她勾起个轻浅的笑来,思路很清晰地一并向他道谢,“你的电话,伞,和火机。” “我的荣幸。”陆时零被那笑容粘得抹不开眼,道,“你的衣服脏了。” 许馥夹着细烟低头去看,雪白的大衣下摆沾染了脏污的水渍,她轻轻抖开一下,遗憾道,“啊呀,这件衣服我还挺喜欢的呢。” “正好赶上今天初雪。”陆时零道。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绿油油的圣诞树顶,如同沾了蜜糖的甜粽。 许馥有些出神,轻飘地道,“雪花在空中时挺漂亮,落在地上也不过是泥水罢了。就像人的一生一样。” 陆时零也点燃一支烟,没出声,安静地陪着她发呆。 烟燃过半,她才发觉他一直站在身旁,似觉不妥,柔声道,“耽误你时间了。” 说着,她便礼貌地一点头,往旁边垃圾桶走,去捻灭那支细烟。 但那黑色的大伞并没有离开她的打算,始终严密地笼罩在她头顶,陆时零轻声问,“去哪个方向?” 许馥再次看他一眼,这次眼神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片刻后,她道,“朋友组织的圣诞聚会。一起吗?” 陆时零欣然点头。 他毫不犹豫地推掉了当天的约会。 聚会里见到了他在牛津医学院的朋友,才揭开了她神秘面纱的一角,顺便牵上了一根细细的红线。之后他屡屡回忆起来,总觉得这次相遇很不同寻常,有些命中注定的意思。 可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从她偶然遗漏的细节中东拼西凑,甚至连她博士毕业,即将回国的事情,也是他听到他朋友提起,才知道她要离开了。 他 问她,“什么时候回伦敦?” “不好说,”她笑笑道,“回来联系你。” 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她哪里有回来的意思? 陆时零向来自信自己的魅力,在与许馥分别之时,当然也完全做好了不会再相见的准备。 至少他曾经是这样以为。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其他女人逐渐地失去兴趣,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定下伦敦飞往上海的机票,更不明白为什么会站在落地窗前看到外面飘起小雨,就想起完全搭不上边的伦敦初雪。 甚至还会用这个当成蹩脚的借口,去向她求饶。 稳定而忠诚的关系是枷锁,是毒药,他自己从来做不到,更不会这样要求对方,怎么会在陈闻也那个狗男人的灿烂笑容中感到妒如火烧? “馥馥,”陆时零在舌尖揣摩她的名字,哑声道,“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好呀。”许馥坐起身来,发现陈闻也不知道什么已经离开,回到了桌前对着电脑,她笑笑,“到时候来我家吧。” 陈闻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将电脑合上,转身回了房。 她甜蜜的声音毫不留情地传进耳朵,又钻入身体,让他心脏混乱地揪作一团。 不知道是那筋膜枪的声音,还是陆时零打来电话时的声音,总是嗡嗡地在耳边震动,在这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聒噪。 吵得他整晚睡不着。 - 许馥很快就习惯也忽视了家里的这个“室友”,和陆时零重新约起会来。 她的生活忙碌却又稳定,如同寺庙里的铜钟,被陈闻也的到来轻摇了一下,之后很快沉重地静止不动。 桌上的鲜花时常会更换,含苞待放时水灵,盛放时漂亮,许馥没见过枯萎的时候。 她出门前如果有时间就会吃上一口他的手艺,没时间就匆匆忙忙出门,最多叮嘱一句正在车库鼓捣新赛车的陈闻也,叫他不要太劳累,又说一句怎么穿那么少也不嫌冷。 陈闻也穿件黑T从车底下钻出来,一地七零八落的零件散落着,他怕被嫌弃,谨慎地站得离许馥远一点,拍拍头上身上的灰,说都还没立冬呢,一点都不冷,又说他想到要怎么改这辆车好了。 说的时候脸上没擦干净,还是有些脏,称得肤色极白,眼睛也格外亮。许馥笑笑,和他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开上车便扬长而去。 陈闻也从不占用她的时间,这让她感到舒服自在,也会常常忘记家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就连和闺蜜范范语音聊天也从不避讳他。 “回国怎么也不见人影?最近吃什么好的呢?” “吃什么呀,”许馥看着电视涂脚指甲油,公放着语音,“上班忙死了累死了,放假还要和陶染去搞项目。” “这会儿在家还是在哪儿呢?伦敦那个分手没?” “在家看电视呢。没分手呀,还谈着呢。” “哎呦,这次时间够长的。没 分手怎么也不睡啊?” “他晚上睡觉不调静音,挺烦人的。” “真服了你。说一句不行吗?到时候人家被甩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许馥咯咯笑,“被甩了还能怎么回事儿?腻了呗。” 陈闻也哪怕就在一旁也从不出声,礼貌地装作没听到。 除了偶尔需要帮忙的时刻,她才能发现陈闻也的存在感其实很强。 比如这天晚上,她正有滋有味地边吃着水果边看电视,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又可怕的黑影,张牙舞爪地迅速从她面前闪过。 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发僵,迅速先把双脚收回沙发上,拿毯子把自己裹好。 一点小动静惊动了埋头苦算的陈闻也,他从一沓A3纸里抬起头,问她,“怎么了?” “蟑螂。”她很冷静,紧紧地盯着那黑色一团,一边抽着桌上纸巾做着心理建设,一边颤颤巍巍地骂,“真是疯了。怎么这么冷的天还有蟑螂?” 纸巾都要给她唰唰抽掉半盒,她听见陈闻也拉开椅子的声音,他走过来,先将那毯子往上一拉,盖住了她脑袋。 “别看了。”他声音很无奈,“那么怕还盯着看什么?” “我不盯着看怎么掌握它的动向?”毯子盖住许馥的眼睛,盖不住许馥的嘴,“再说了,克服恐惧的第一步,首先就要勇敢面对恐惧。知道吗?” “是吗?”陈闻也那边叮呤咣啷,很快坏笑,“抓过来给你仔细面对一下?” “……行啊。”许馥嘴硬得很,“你拿过来看看。” 她听见流水的声音,接下来毯子被掀掉,陈闻也的手带着干净的皂香,他顺手理了一下她被静电扰乱的发顶,好笑道,“有什么好克服的?面对恐惧最合理的方式就是逃避,然后是求助。这么贵的物业费白交啊?” “深更半夜叫物业来捉一只蟑螂?你被资本主义荼毒了。” “你怎么对物业那么好?你小时候还叫我去捉蛇呢。” 许馥“扑哧”一声笑,“不会吧?我都忘了。” 她整理作为长辈的仪容仪表,清清嗓子,轻飘飘道,“你也太记仇了。” “你怎么连这都能忘?”陈闻也语气委屈,眼底却带笑,“你骗我说那是蚯蚓,让我把它捉起来放在我家花盆里,说这样花会长得更好,把我妈吓一跳。” 许馥隐隐约约回想起了此事。 当时叶灵训斥陈闻也的时候,她还很担心陈闻也把她供出来来着,站在一旁装作没听见,试图撇清关系。 没想到年幼的陈闻也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不是好事,只奶声奶气地道了歉,一力担下责任,说以后不会了,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幸好那蛇是无毒的,”许馥有些后怕,顺口调侃道,“不然这世上将少了一位大帅哥,我难咎其责。” 等她发现陈闻也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红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走心地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就好。”陈闻也干咳一声,强调,“所以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叫物业就行,知道吗?” “好啦,知道。”她撇撇嘴,“等物业来了,都不知道这蟑螂跑哪儿去了。” “那你叫我好了,我随叫随到。” 少年人笑容明亮,眼睛里像有颗碎掉的星星,晃了许馥的眼睛。 她不自然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随叫随到……亏你说得出口。” “当然可以随叫随到,”陈闻也很认真,也很骄傲,“我可是赛车手。” 许馥抬起眼,目光从他的紧窄的腰身划到锁骨,落在他因微微翘起而显得有些孩子气的唇瓣,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她最近吃素吃得是不是太久了? 怎么觉得陈闻也这么性感的? 一天天在她身边肆无忌惮地散发荷尔蒙,她倒好,谨遵黎茵教诲,独自负重前行,整个儿一太监逛青楼。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燥热。 明天去陆时零那儿住一晚好了。! 第 15 章 第15章 餐厅的落地窗映出两人身影。 矜贵绅士,娇艳绝色,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慢条斯理地摇着高脚杯中红酒,感慨陆时零估计也没闲着,这不,回上海也没几天,来各种高级餐厅时已经完全一副熟客模样,侍者连他的口味都知道。 两人交往之初,在关于“晚上吃什么”“约会做什么”这样的事上,陆时零总会礼貌而客气地征求许馥的意见,但许馥却敏锐地感知到,他并不真正好奇她的回答。 他询问地太过熟稔,如走流程一般,且在许馥稍微停顿片刻的时机,就已经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方案。 每个约会流程,餐厅的每道菜,都早早就经过了推敲,也经过了漫长时间与各色女人们的调整与验证,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惜有的能够对上她喜好,有的不能。 比如这道松露羊排,香味浓郁,口感鲜嫩,但她从来不爱吃羊肉。 陆时零绅士地为她布菜,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斯文,“最近会不会太辛苦?等休息时我们去郊外徒步放松一下?” 许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务,看着蛤蜊奶油汤,莫名其妙想到陈闻也昨天做的双皮奶,紧接着想到家里最近到处被点上的蟑螂饵胶。 “还好。”她对徒步毫无兴趣,并不接话,只问陆时零,“对了,你害怕蟑螂吗?” 陆时零正吃饭,眉头不经意地微微蹙起,温润答道,“虽然不害怕,但是很恶心。” “那你在家碰到蟑螂怎么办呀?” “在家?”陆时零像是从来没碰到过类似问题,思索了一下,笑道,“可能会提醒一下佣人吧。” 也对。他是个标准的贵族少爷,早就习惯了被人无微不至的服侍和伺候,也习惯被迎合和吹捧。 这么想来,他能尽力地考量到她的喜好,体贴地服务和照顾她,已是十分不易的一件事。 最近连她值夜班的规律都摸清了,时常接送她上下班,从少爷变成了个尽职尽责的专职司机。 “倒是你,”许馥笑笑,“每天接送我,会不会太辛苦?或者影响其他的事?” “我每天都很开心。”陆时零话里有话,“除了公司运营,我现在没有什么其他要事。” 他放下刀叉,托起腮,微微歪头看她,眸色深沉,“当然,如果今天能不把你送回家,我会更开心。” 许馥正有此意。 陆时零确实足够了解她,从她穿着打扮和眼神中,完全看出她的意图,邀请足够委婉,也足够有诚意和耐心。 说实话,许馥挺意外他能忍这么久,等到自己有了表示才侧面提出此事。 但更让她意外的是—— 面对他的邀请,自己竟然毫无性致。 奇怪,明明昨晚很想要的…… 许馥浅笑不语,低头喝了一口奶油汤。 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对交往对象 失去了男女之间欲望,对许馥来讲是很重要的一个判断标尺。 看来这段感情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终点啊。 怎么说比较好呢? 正思索着⑥⑥[,她突然听到了高跟鞋接近的声音。 许馥似有所知地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朝他们走了过来,眼神直白又大胆,紧紧盯着陆时零。 “陆总,您好。”她走过来站定,声音清澈悦耳。 “嗯,”陆时零还没等到许馥点头,心有不虞,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态度仍是温和,“你是?” “我是领航科技颜盈,这是我的名片。”对方很是歉意地垂下头,为难道,“很抱歉打扰您和您女友用餐,但我实在是……” “没关系,不打扰。”许馥笑笑,她站起身来,“正好我要去洗手间。” - 陆时零开车送许馥回家时,手机在扶手箱上震动了一下。 他边开车边拿起来手机,在许馥的视野里轻点了一下,通过了颜盈的好友申请。 许馥向来执行力很强。只要她下了决定,便会想方设法立即提上日程。 而此时正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感谢颜盈同志。 她深吸一口气,又刻意压了嗓子,低低道,“……时零。” “嗯?”陆时零刚点开对话框,那边是颜盈发来的消息,应当是礼貌的问好,许馥特意挪开了视线,并不去窥探他的隐私。 陆时零敏锐感知到她不同寻常的情绪。他瞥过来一眼,看到许馥表情平静,如无波无澜的湖面,并没有看向他。 他立即把手机放下,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谈谈了。”许馥全身心代入苦情剧女主角,她微微抬起下颚,话音放得极轻,如一阵微风,叫人抓不住,“……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一句轻轻的话,却将陆时零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什么意思?”他听见自己问,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久经沙场的他,怎么会不明白许馥的意思? 大脑宕机一瞬后,他突然着急起来,连声音都大了几分,不知是在告诉她,还是在告诉自己,苍白又郑重其事地强调,“我当然觉得我们合适。非常合适。” 但许馥的下一句话毫不留情的将他推下悬崖—— “但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她淡淡道,“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所谓深思熟虑,也就是在餐桌上他向她发出邀请的那一刹那之间。 但许馥表情极为认真,撒谎一点都不用打草稿,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悲伤,然后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我们分手吧,时零。” 车子转弯,猛地一个急刹车。陆时零把双闪打开,将车甩在了辅道。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因为颜盈的出现闹脾气了吗? 不,许馥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包容,很 大度,很能够理解他的工作和社交需要—— 那是为什么? 他向来理智清晰的大脑混沌一片,无力去深究她的想法,第一反应是拒绝。 一定要拒绝。 “……我不同意,”陆时零说,喘息很是急促,去握许馥的手,但语无伦次,只能倔强重复,“我不同意,许馥。” 许馥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她安静地被他攥在手心,给他片刻时间冷静一下。 她知道陆时零不喜欢失态,不能在他冲动的时候继续加码,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哎。许馥在心中叹气。 为什么男人们总是这样? 对自己的魅力太充满信心吗?还是对她那些鬼话太过于相信? 他们不明白,言语不过是人类的一种工具。对许馥来说,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用来取悦对方,进而取悦自己。 所以才总是要在她提出分手之后作出这幅拖泥带水模样。 “今天太晚了。”片刻后,许馥张了口。她早就想好说辞,“我也很累了。不如我们换个时间,再好好谈谈?” ……对。陆时零恍惚地想,她一定是太累了。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用指腹去寸寸度量她柔嫩纤细的指尖。 她曾用这指尖挑逗地点过他额头,爱恋地划过他眉眼,动情地送入过他口中…… 她怎么会舍得和他分手呢? 向来只有他和别人提分手的份儿——很偶尔被提了分手,也是在他的有意之为下。 他不相信许馥会真的想要离开他。 让她休息一下,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他会找到问题出在哪儿,解决掉就可以了。 一定没问题的。 他平复良久,才启动车子,哑着嗓子道了声,“……好。” - 许馥打开门,那盏落地灯散发着温馨的暖光。 她知道陈闻也又出去夜跑了。 他在家时,就会开着客厅灯,而出去的夜晚,总会为她留一盏夜灯,像是家里有人在等她一样。 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壶温热的玫瑰花茶,与鲜花一起,室内氤氲着清甜的花果香。 一个小巧的玻璃小栈,里面装着洗净的蓝莓和车厘子,红红火火,很是喜庆。 便笺纸贴在百褶灯罩上,映下一小片存在感很强的阴影。 熟悉的字体—— [预祝项目大红大紫。 陈闻也] 哦,对了。 今天是“走进寂静”公益项目正式启动的日子,陶染事无巨细地帮她操持,她今天又去了医院,没参加启动仪式,竟然完全忘记了。 前几天好像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陈闻也竟然还记得。 许馥抬头看看表。 这个时间,他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陆时零又和陈闻也打了照面。 小区夜晚安静,冷月高悬,稀稀朗朗的树叶随风飘摇。 步道两旁灌木被修剪得规整,陈闻也矜傲地对他轻点一下头,便当作打了招呼,紧接着目不斜视从陆时零身旁经过,稳步跑向家的方向。 就如同他们这段时间每次见面一样。 刚开始,陆时零秉持着一个成熟男人为人处世的正常态度,考虑到两人是商业上的重要合作伙伴关系,还会带着假面,淡笑着与他打招呼,想询问他病养得怎么样,进而旁敲侧击地催他赶紧滚蛋。 没想到陈闻也根本不接招,哪怕陆时零微笑着朝他挥手,也仍然是淡淡地一点头,然后直接将他忽视掉。 那模样活像他陆时零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臭屁领导,让他在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会儿凉风一吹,陆时零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许馥今晚反常的原因。 他们上次一起过夜还是赛车比赛的前一天。 这么一想,事情好像都在陈闻也出现之后失控了。 ……是不是陈闻也勾引了她? 这个不要脸的男小三。 陆时零沉着脸,突然开了口,声音带着凉意,“……陈闻也。” 怕他装没听到直接跑掉,又加大了些音量,“等一下!”! 16第 16 章 “等一下——!” 陆时零脸色过于苍白, 声音越大,越显出一种色厉内荏、失魂落魄的恐慌来。 这如临灭顶之灾的模样,让陈闻也心生出一点痒痒的好奇心。 “有事?”他站住了步子,吊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转过身来, 一副被苍蝇打扰的不耐烦, “我在夜跑。” 陆时零心里烧起无名火来。 真没礼貌——谁不知道你在夜跑?! 哦,也是。陆时零想明白了。 不过是一个搞体育的白痴, 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罢了。 而且不知道在外面玩儿得多花呢。 和这种人计较什么?他也配?许馥估计都看不上他呢。 陆时零压下怒火。 他重拾自己丢掉的好风度,戴上了斯文清俊的假面, 问道, “你有女朋友吗?” 陈闻也松散地环抱着双臂,慢条斯理道, “目前暂时还没有。” “暂时”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颇有些志满意得、胜券在握的意味。 “哦?”陆时零想到他赛车职业生涯正处于巅峰时期, 可能确实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是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也不是。”陈闻也瞥向别墅的方向, 看到灯已经亮起。他意有所指,“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陆时零望他一眼,从烟盒里敲出来根烟, 递给陈闻也,“抽么?” “不抽。” “不介意吧?”陆时零将烟点燃, 夹在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 侧过脸吐出烟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需要我帮你介绍些吗?” 他抽烟的模样和许馥很像。 这让陈闻也心中突生了一些细密的尖刺,扎得他烦躁起来,语气也变得恶劣, “不用。我喜欢的女孩你介绍不来。” 陆时零轻笑起来,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似的,他以为陈闻也质疑他看人的眼光,“怎么介绍不来?你前女友大概都什么类型的?” “我没有前女友。”陈闻也道。 陆时零动作顿住。 片刻,他带笑问,“开玩笑的吧?你没谈过恋爱?” 心里还有个疑问没说出来。 处男? “对。”陈闻也平静颔首,仿佛看透了他的疑问,“任何意义上的都没有。” 很奇怪—— 明明作为一个处男,在男人圈中应当是一件丢人的事。 23岁了,连一个肯为他献身的女伴都没有,不是说明自己非常没有魅力吗? 可陈闻也一丝羞赧之意都没有,反而很骄傲似地反问他,活像在与他进行一场势在必得的竞赛,“你谈过非常多吗?” 不知道为什么,陆时零气焰莫名低了下去。 他强辩道,“……也没有非常多。” “是么,”陈闻也勾起唇角,作总结,“那总归也是有的。”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问,“还有事吗?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好像这个话题已经以他的胜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似的。 尤其说到“回家”时,雀跃藏也藏不住。 短短几分钟的聊天,不知道往许馥家投去了多少次眼神。 简直归心似箭。 陆时零忽然问,“……你喜欢许馥?” 貌似和谐的气氛突然彻底僵住,空间像封冻,像凝结,像被注入无尽的水,瞬间淹没所有的声音,只剩下风吹树叶唏嘘作响。 很快,令人窒息的安静被打破—— “是啊。”陈闻也笑起来,很松快,“你现在才知道?” 烟掉落在地上,陆时零揪起他的领子抵在了旁边树干上,树干震动,秋末的叶簌簌飘落,他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浅蓝色,撕破了斯文假面后,像头凶狠的恶狼—— “你疯了?”他死死盯着陈闻也,“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你!”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陈闻也倒是淡定,被他压着一动不动,平静地平视着陆时零,仿佛只是在给小朋友放水,“我第一次见面也告诉过你。” “真不要脸!”陆时零挥起拳头,重重朝陈闻也脸砸去,却被他一掌接握住了拳。 “和平年代,”陈闻也推开他,笑道,“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而且就算打架也不能朝脸打吧?姐姐很喜欢我的脸呢,回去发现我被打了,肯定要生气的。” 不算骗人吧? 她说过他穿蓝色好看,还说过他是个帅哥来着。 陈闻也的话唤回了陆时零仅存的理智。 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现在这种情况下,许馥会不会觉得他情绪太不稳定,或者有暴力倾向,更坚定和他分手的决心? 陆时零退后一步。 “她喜欢你的脸?”他拧起眉来。 陆时零以前从来不会去毫无顾忌地打量一个人,但现在,他偏偏就这么做了——用堪称挑剔、极无教养的眼神,仔细将陈闻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他自己也很注意身材管理,是在私人教练的精心指导下,营养师的考究安排下的一丝不苟。 陈闻也则像是不知道从哪里闯出来的野路子,明明并不是那种肌肉猛男,甚至看起来整体偏瘦,但只是懒散地站在那儿,也有一股在长期运动与激烈赛事下酝出的猛劲儿。 陆时零鸡蛋里挑骨头,总算挑出刺来,“这运动衣穿几天了?” 不一样的好么,同色不同款。 但天太黑,陆时零看不出,陈闻也原谅他的眼瞎。 事情总归已经变成这样子,陈闻也谅他也不敢闹到许馥面前去。 他骄矜道,“因为姐姐夸我穿蓝色好看。” “许馥?” “我没有别的姐姐。” 陆时零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笑起来。 无边无际的恶意漫开,让他的声音变成魔鬼的低喃—— “你猜她为什么夸你穿蓝色好看?” 陈闻也不明白,也没回答。 陆时零将自己刚刚弄皱的西装细致地整理平整,笑道,“是因为蓝色让她想到了我的眼睛。” 笑意刺眼,趾高气昂,“你不知道么?她最爱我蓝色的眼睛。” - 陈闻也推开门的时候,许馥正窝在沙发上和陶染打电话。 门推开的有点猛,吸引了许馥的注意力,她下意识地与他打招呼,“回来啦。” 陶染的声音在电话那边顿了顿,问,“你在家吗?” 许馥回过神来,握紧手机,“在家呢,学长。” “哦,你的闺蜜来找你是吗?”陶染道,“那不如明天我们见面再说,不打扰你们玩。” 许馥刚想起来项目的事情,打电话问下陶染具体情况,顺便想向他道谢,感谢他帮她的忙。 “没事呀。”许馥道,“不是闺蜜,是以前邻居家的弟弟,因为听力问题刚出院,在我家借住一段,不影响的。” 陈闻也今天意外的沉默,她和他打招呼,他好像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许馥感觉不对劲,便往门口瞥了一眼。看到他脸色极为苍白,唇紧紧抿着,眼睫也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寒气。 像是努力压着怒火,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连喘息都急切了些。 出什么事了么? 陶染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启动仪式很顺利。院领导、校领导都到场……” 许馥突然小小地倒抽一口冷气。 ……陈闻也搞什么鬼?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陈闻也看也没看她,双手突然捻起了那蓝色无袖运动衫的下摆,高高地拉了起来,露出劲窄的腰,线条明朗的腹肌,和粉粉的…… 衣服后面还有个兜帽,脱的时候恰好绊住,让他动作更恼怒急躁,最后直接将那衣服从脑袋上拽下来,然后投球一样,狠狠地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离他还有点距离,里面一点垃圾也没有,也是他刚刚出去跑步倒掉的。 他扔得猛而准,空荡的垃圾桶跟着打了个晃儿,才堪堪立住。 脱得太粗鲁,运动衫的绳结从他白皙的脸上蹭过,让他鼻尖和眼尾都跟着发红,被汗微微浸湿的发也略显凌乱,像是被谁蹂躏过似的。 许馥简直惊呆。 ……这孩子发什么神经? 她睁圆了双眼看着他,陈闻也像刚回过神来似的,眼睫掀动地望向她,湿漉漉的黑眸好像有些委屈,唇微微颤抖了下,却没说出话。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震惊,也太过肆无忌惮,过了几秒,陈闻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半身正光裸着。 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起来,想要遮挡,又觉得好像不应该遮挡,半天才小声憋了一句,“……沾到脏东西了。” 许馥握着手机安静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眼神却没收回来。 不看白不看。 天呀,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得是个肩宽腰窄的清俊男孩,怎么脱下衣服竟然这么有料?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而且真粉啊……实在是漂亮。 他去卫生间洗澡就务必要路过客厅,匆匆从她身边走过时,也被她仔仔细细近距离看了个遍。 许馥堪称胆大心细,直勾勾的眼神从他身上寸寸扫过,简直犹如她寸寸抚摸过似的,陈闻也打了个颤,只觉得脸颊完全涨红,身子也随着她的游曳的目光开始阵阵发烫。 就连走过了她身边,还隐约觉得她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背后追随着似的,让他背脊都有些僵。 总算转过弯,陈闻也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水龙头。 水声响起,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惊魂未定地打量镜中光裸的自己。 ……脸也太红了。身体怎么也跟着红了,搞什么? 这下完蛋了。陈闻也后悔不迭,恨不得一拳砸在镜子上——真丢人!刚刚是不是很狼狈?许馥会怎么看他? 客厅的沙发上,许馥饶有兴趣,手指卷着发尾回味起来——真性感。陈闻也刚刚是不是想勾引她呀?她能不能上钩的? 她有点儿后悔了,当时真不应该答应黎茵答应的那么爽快。 话说回来,如果对方都主动勾引她的话,她凭什么还要忍耐啊?简直说不过去。 她怎么会这么愚蠢,随随便便应下这么不平等不合理的条例? 再说了,万一对方也只是想玩一下开心一下呢?黎茵根本就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 谁会真的把那激素上脑的冲动一刻当回事呢? “……喂?”陶染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在听吗,馥馥?” “馥馥”两个字好像隐约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许馥如梦方醒,立即毕恭毕敬道,“在听呢,学长。” “真的很感谢!幸好有你在,不然这个项目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开展。今天辛苦你啦,改天请你吃饭!” 她彩虹屁张口就来,尤其是夸陶染,可以几分钟不带喘气也不带重样儿的。 从上学时期,陶染就作为她老板的儿子,同时又作为学生会主席,帮过她大大小小不少的忙。她各种感谢和夸奖之词挖掘的太多,素材库丰富,而且一般都会用“改天请你吃饭”作结尾。 她知道陶染才没时间,也不屑于吃她请的那一顿饭。总归她过段时间就要去他家报道的,给他父母带些礼物,肯定比送给他什么东西要强。 说实话,她也压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谢礼也从来没送到过他身上。 正常来讲,陶染会温柔地笑一声,道,“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然后她就可以装模作样地跟着傻笑几声,糊弄过去就完事儿了。 而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陶染这次竟然沉默了片刻,随后轻柔地追问—— “改哪一天?” 语调轻松,问题却直截了当,让人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许馥顿住,“改……” 陶染温和地笑道,“不如就周六晚上?” 这周六是“走进寂静”公益项目的义诊时间,陶染和她本身就都会参加,晚上一起吃饭是自然而然的事。 卫生间里,陈闻也用冷水冲了好几次脸才总算降下来些温度。 但很奇怪,关上了水龙头之后,哗哗的水声好像还在脑海中回响着似的—— 这个病怎么后遗症这么久的? 陈闻也有些不耐烦地蹙起眉来。 他甩甩脑袋,想把那些乱哄哄的声音甩出去,但却收效甚微。 需不需要告诉许馥呢? 他犹豫着,出来拿换洗衣物,恰巧听到许馥的声音。 她在那边讲电话,正柔柔笑道,“好呀。那学长想吃什么?” 什么学长? 哦,那个陶染,一起做项目的。 好像是个大学老师? 陈闻也油然而生一种紧迫感。 他可不想再回到医院了,每天连见到她一面都是奢望。 陶医生当时也说了,这个病是需要长期休养的,可能是他太心急了。 再给一段时间,肯定会痊愈的。 不过是有点耳鸣嘛,小问题。 可能是这几天在车队和凌祺他们泡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今天还忍不住上车跑了几圈,被引擎声吵到了。 明天在家休息一下好了。 - 这天晚上,陈闻也又失眠了。 很奇怪,越是安静的时候,耳里越是吵闹,埋在枕头里也没用,反而会将那些噪音不断地放大—— 其中陆时零的声音最突兀,他那声音像搀和了甜蜜糖浆的毒药,“……她最爱我蓝色的眼睛。” 陈闻也恼怒地睁开眼睛来。 胡说八道! 人家就不能只是喜欢蓝色吗? 这么一火大,就觉得更吵闹了。 直到黎明初起,清脆鸟鸣在晨光朦胧中似远似近地响起时,他才进入了一种浅眠的状态。 睡去还不过五分钟,手机突然响起来。 范子明的电话。 陈闻也捏捏鼻梁,疲惫地接起来,“说。” “出事了!阿也,”范子明急急道,“工厂有人受伤了。” 语气是压不住的焦灼和慌张。 “……严重吗?”陈闻也瞬间恢复清明,他下了床穿衣服,“哪里的工厂?什么时候的事?” “断了一根手指。南通的工厂,大概是一周前的事。那边一直压消息,今天闹上门来了。” “一周前出了事现在才来报?!”陈闻也火气上涌,态度恶劣,快步走进厨房,“负责人是谁?张彬学?他能耐挺大啊——叫他立刻给我滚来上海!” 范子明道,“已经在路上了,我刚和他打过电话问了问情况。” “嗯,”陈闻也三两下把粥煲上,撕下一张便笺纸,“先安抚情绪,人都请进我办公室。让他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到。” 说着夹住手机,弯下腰,就着灶台在便笺纸上唰唰写字。 “嗯……沟通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范子明那边迟疑了会儿,道,“对方是聋哑人。” 陈闻也笔锋一顿,蹙起眉,“……聋哑人?” - “所以说,为什么要招聋哑人?”张彬学在车后座劈头盖脸呵斥着副驾驶的人,“那么大的机器作业声都听不到,什么也不懂,违规操作,能不出事儿!” “张总,真的是意外,梁生的工作根本都不在那个区域,谁知道怎么跑过去了?”刘亚抹了把汗,急急转过身来,又解释道,“招聋哑人的事当时汇报过的呀,国家有一些财政补贴,社保缴费也可以减免……” “向谁汇报过?”张彬学两道粗黑的眉毛倒竖,“我可不知道这事!” 都是有会议纪要的,怎么能这样翻脸不认人! 刘亚心中不忿,但不敢说,只喏喏应了一声。 张彬学哼哼道,“幸好还在实习期,没有签合同,一个月工资都没发,他们怎么确认劳动关系?一个哑巴怎么能说得清楚?” “这么说来,本来其实根本都没事,”他越说越生气,“也就是你们,连人都看不住,在医院也能让他跑了,一群废物!” 司机和刘亚都不敢再说话。 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张彬学在脑海里回忆陈闻也的模样。 他和他爸爸陈琛长得很像。 张彬学还是当年陈琛在世时被提拔上来的,后来陈琛出了车祸,遽然离世后,公司稳住了动荡,并没有进行新一轮的洗牌。 主要原因是公司的大股东是陈琛的哥哥陈臻,也就是陈闻也的伯伯,还有几个股东也都是陈琛的好友,大概是惦念着他的威势与恩德,并没有抢去陈闻也的位置。 陈闻也每年只回国一次,在会议上话也不多,张彬学还没摸清楚他的脾气——但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糊弄糊弄便罢了。 他掏出手机刷起短视频来,在一阵嘈杂欢笑的背景音乐中,黑色商务车沉默地驶向目的地。 张彬学到了陈闻也的办公室,看到他和梁生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一个极为瘦削的男孩,大概初中模样,长得和梁生很像。 他心里暗暗唾弃梁生—— 就知道这些人,一出事就总要拉着孩子来,和走秀一样,装可怜,卖惨,根本不在意对青春期的孩子有什么不良影响。 心里这样想,脸上却堆满一脸褶子肉的假笑,熟稔地去拍梁生的肩膀,“你怎么来这边啦?前几天咱们不是还在医院见过吗?手怎么样?” 梁生四十岁的人了,性格唯唯诺诺,总是弯腰佝偻着,见张彬学伸手过来拍他,浑身一僵,却也没有敢躲开他。 反而是旁边的男孩,看到他伸手拍自己的爸爸,很是生气地跳了起来,伸手就往他的手背上打,嘴里还发出“嗬嗬”怪叫。 梁生立刻拉住那男孩,飞速地做了几个手语,示意他不要乱来。男孩才重又坐了回去,但仍一脸愤懑,警惕地盯着张彬学。 死哑巴生出的死哑巴小孩! 初中的小孩力气已经不小,张彬学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心中恼怒暗骂,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 “张彬学?”陈闻也眯起眼睛,笑着打量他,“怎么胖成这副猪样,都认不出来了。” 张彬学卡了壳,他觉得陈闻也的笑容挺单纯,不知道是现在的年轻人惯来爱这样说话,还是故意辱骂他,但他也不敢造次,道,“小少爷。” 这还是陈琛在的时候的称呼。 “叫陈总。”陈闻也将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往张彬学身前一推,挑眉道,“有什么想说的,写吧。对方又听不到,你关心给谁听呢?” 茶几这边没有沙发,陈闻也并没有让他从旁边搬茶凳来的意思。张彬学只好忍辱负重地蹲下,他拿过本子,发现前面已经写了好几页的字,但都被陈闻也翻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刚刚他们都交流了些什么。 张彬学握住了笔,还没想好写什么,陈闻也那边就发了话—— “不知道写什么好?我教你。”他歪着脑袋笑,“我说,你写。” 张彬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先点头道了声,“好好好。您说。” “你写——我张彬学是伤天害理的人渣,是藐视法律的蠢材,是毫无同情心的窝囊废,是眼里只有钱的可怜虫。” 张彬学冷汗涔涔,抬头惶惶地看陈闻也,他还是那副天真的笑模样,眸色却是沉沉的黢黑,一派随意地催他,“怎么?我还没说完呢。” “写——我们会调查清楚,会追究一切相关人员责任,并顶格处理。我们将按规定全额赔偿,并附高额的精神损失费,同时解决梁生及其子女未来的就业问题。对此事给梁生家庭所带来的一切不幸,我深感歉意,并引咎辞职。” - 许馥打着哈欠走下楼,习惯性地去看那花瓶下的便笺纸。 [记得喝粥。我今天应该要加班。 也可能出差几天。 陈闻也] 后面那句“出差”像是临时补了上去的。 许馥去盛粥,顺便给陈闻也发消息。 【许馥:出什么事了吗?】 【陈闻也:工厂那边有点事,我要去南通几天,周六会回来。】 【许馥:不要太累,别去太吵的地方,要好好睡觉,知道吗?】 【陈闻也:姐姐要好好吃饭。】 【陈闻也:我给你订了早餐外卖。虽然做的不如我,但还是可以凑合几天。】 许馥犹豫了一下,没再回复。 不是习惯给自己做饭吗?自己都不在家,管她的早餐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又回想起昨天他的诱人模样。 完全就是她的菜。 黎茵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不愧是黎市长。 抽出这三两分钟给她打个电话,就能给她的生活带来这么多不便。 这么想来,陈闻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听力没有任何问题,人实在健康得很。 成年男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实在太容易擦枪走火。 许馥心里很快作出决定。 等陈闻也出差回来,就和他委婉说说,让他搬走好了。 嗯,就这样吧。 她塞一口粥,觉得自己实在太听话,也太伟大了。 又觉得今天的粥好像不太甜了。 - 陈闻也将梁生父子送回南通,又在南通的工厂呆了几天。 和工厂员工同吃同住,摸清并处理张彬学细密复杂如树根脉络的关系网,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办到的事情。 他这次只能先来立个威。 陈臻之前和他谈过,他也表示了,等F1比赛结束,他拿到车手世界冠军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管理企业,希望大伯给他时间。 但如今人正在国内,总不好撒手不管,再把这些腌臜事情推脱出去。 尤其是梁语,梁生的儿子,那个小屁孩—— 竟然冲他龇牙咧嘴,然后在本子上给他写,“不要仗着能听到声音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把他陈闻也当什么人? 他大笔一挥,写,“不会。” 陈闻也之前没怎么来过工厂,他也以此为契机,去进行了认真的学习调研。 从车底盘、车门装配、动力网架到淋雨试验,陈闻也把各种生产线跑了一个遍,期间还要开会,还要与各车间负责人谈话,了解人员配备、安全生产教育培训等等琐碎之事。 还想在许馥休息的那个周六到家。 时间实在太紧张,不够睡觉。 偶尔进入的浅眠里,梦境全部都是她。 每天都在轰隆作响的工厂里泡着,等周六下午陈闻也坐上了回家的车时,整整一路上,耳里都仍留着阵阵余响。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家里的鲜花枯萎了吗? 许馥按时吃饭了吗? 他说他今天回来,许馥会在家等他吗? - 陈闻也站在家门口,把手机拿出来,先打开了个前置摄像头。 这两天范子明一直跟着他,总说他看起来吓人——怎么吓人了,是变丑了么? 最近好像都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貌,在工厂里泡了几天,不会看起来很糟糕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深吸一口气,忐忑地打开了门。 果然,家里空无一人。 难得休假一天,出去放松也是很好的,她应该多活动活动。 今天阳光充足,许馥把客厅的窗户打开了一些通风,桌上的鲜花隐隐有些开败的趋势,陈闻也重新更换了,花瓶下面没有给他留下的便笺纸。 他洗了个澡出来,猛地从极其忙碌的状态中突然松弛下来,一时竟不知道干什么好。 陈闻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哦,对。要把公司的事情抓起来了……这几天也没有去车队,凌祺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地催着,他也该去露个面才是。 家里没人,和工厂对比,这里的世界显得实在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可怕,让耳鸣声叫嚣得更厉害了。 他打开了电视。 异形沙发大而柔软,是米黄色的暖色调。许馥喜欢在沙发上窝着,选的沙发除了坐位以外,躺位格外大,是云朵的不规则形状,足足能躺下几个人。 她会在沙发上放一堆各式各样可爱的卡通抱枕,人就懒懒地窝在那里,被一切的柔软包裹着。 沙发上有着许馥的气息。 陈闻也觉得今天好像格外冷,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沉重得出奇。尽管已经洗了澡,但工厂的声音和味道好像都还留在他脑海,让他很反胃。 只有闻到那熟悉的淡香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她什么时候回家? 陈闻也很想念她。 许馥呢,也会想念他吗? 17第 17 章 “你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针对聋哑儿童的公益活动吧, ”陶染笑着把筷子递给许馥,问,“感觉怎么样?” “谢谢学长。”许馥接过筷子放下, 给陶染斟上杯热茶, 道, “感觉很有意义。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好……” 她有些烦恼地蹙起秀眉,“本来和小孩子相处就不是我的强项, 又是比较特别的小孩。太过于小心翼翼, 怕他们会觉得被区别对待;太过于平常普通,又怕哪里表达得不够好, 让他们伤了心。小孩子的心思很细腻的。” 陶染好似不太意外她这样的想法。他用公筷给许馥夹了筷青菜, 哄小孩一样, “别想太多了。小孩也会长大的,长大就什么都会知道, 也知道我们是为他们好。” 许馥狐疑地瞥了陶染一眼。 她对这种想法不太认可。 怎么算是“为他们好”? 得是他们接受的、喜欢的方式,才能真的算是“为他们好”吧。 许馥看着碗里的青菜,叹气道,“说好我请客, 你就挑这样普通的地方,还点这些普通的菜。” 有句话没说出来—— 还故意点她最讨厌吃的青菜。 许馥挺挑嘴, 从小就讨厌吃青菜, 长大也一样。 只要做的青菜,无论炖、煮、炒,她平常是一口都不吃。 不知道是不是去陶染家蹭饭次数多了,被陶染发现了……? ……应该不会吧,她自认为挑嘴挑得还挺隐晦。 许馥不动声色地夹起青菜送进口中。 陶染眉眼间漫上轻浅笑意,像初初融开的雪。 他温声道, “吃得均衡营养就好,什么菜都要尝尝。” 说着,自己也夹起一筷子青菜,问,“对了,你家里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许馥反应了几秒,才意识道是说陈闻也。 陈闻也实在体质太好,她都忘记他是个病人来着。 “他挺好的。”许馥道。 “听说是个很有名的赛车手呢。”陶染笑,“学校里很多学生很迷他,说他在体育圈里风评也很好,从来没爆出过什么负面消息呢。” “是么?”许馥觉得挺有意思,她笑道,“没爆出过负面消息就算是风评好?” “啊,你可能不知道。”陶染神色自若地呷一口茶,“搞赛车很烧钱,靠自己是运营不起来的。需要拉赞助、拉投资,也要靠粉丝经济。一旦爆出些负面新闻,比如桃色新闻之类,女粉唰唰掉,对自己的比赛心态也受影响。” 说到这里,他轻轻蹙起眉,犹豫半晌,还是迟疑道,“……其实当时听说住在你家的时候,我都有点吃惊呢。虽然你们肯定没什么,你也是以医生的身份照顾他,但还是小心一点,别被人拍到网上发酵,不然不仅对他不利,你的生活可能也会受影响。” 许馥被逗笑,“他是什么大明星呀?太夸张了吧。” 陶染有点讶异地看向她,“你——没怎么看过赛车的是吗?” “从来没看过。就去过一次,还是陶教授给我的票让我去放松呢。” “那我建议你有空上网搜一下。陈闻也的大名,赛车界家喻户晓。” 许馥现在就有空。 她一边吃饭一边拿出手机来,还没点开搜索引擎,陆时零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见面。 许馥一贯的分手策略就是装死,外加附赠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表明自己也在分手的痛苦中,无暇顾及对方情绪。 但陆时零完全不吃这套,他很坚定地要与许馥沟通,希望许馥能够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陆时零:馥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我知道自己做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知道曾经可能对你有些许的忽视,但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全部都愿意改,一定会做的比之前更好。可不可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曾经的感情一个机会?】 【陆时零:两人在一起久了,感情出现问题在所难免,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原因,我一定会找出问题所在,也一定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好吗?】 【陆时零:我真的很爱你。也真的离不开你。】 【陆时零:馥馥,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好——明天我们谈谈,好吗?】 小作文太长,许馥根本没有心思看。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哪有什么理由可讲? 还要分析原因,找出问题所在,提出对策——以为在产出什么垃圾论文吗? 哎,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牛皮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果然人都会变。 许馥想了想,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面对这种深陷在自我幻想中的男人,就必须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对你没感觉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这样的话,他可能才能死得了心呢。 但不能发消息说,发消息显得自己不够痛苦,不够艰难,偏偏她还暴露了自己的住址和工作,万一让对方生了报复之心就麻烦了。 反正她明天也休息,干脆把私事处理干净好了。 【许馥:明天吧,明天我休息。】 发出去都感觉肉痛。难得的休息时间,竟然要来处理这样的屁事。 陶染在旁问,“搜到了吗?” “哦,还没。” 许馥打下“陈闻也”三个字。 天啊——他竟然还有百/度百科? 许馥睁大了双眼,简直惊呆。 还有微/博,贴/吧,还有B/站视频大全…… 粉丝还这么多! 新闻就更多了,标题起得更是劲爆。 [车神陈闻也重磅归来!国人沸腾!再创历史奇迹!] [中国青年|陈闻也:让世界见证“中国”速度] [惊险!车神陈闻也遭遇严重事故!无数粉丝为之心揪] 许馥的筷子停顿在空中:…… 他早上还发消息问她他今天订的外卖好吃不,她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也忘记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消息,问她怎么不回复,是不是又没来得及吃。 车神怎么天天这么有空? 陶染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打量着她震惊模样,轻柔道,“知道了吧?让你小心不是没有道理。” “……是有点道理。”许馥心有余悸,“等他病好了就让他走吧,我可不想被粉丝围攻。” 陶染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可爱的孩童。 他克制了想揉着她发顶夸奖她“好孩子”的冲动,只温柔地笑,“好。” - 许馥站在门前,听到房间里面挺大的声响,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陈闻也出差回来的日子。 这几天陈闻也不在家,她多少还有些不习惯呢。 每天早晚没饭吃就罢了,晚上她喝起酒来的时候,冰辣的酒淌过了喉咙,总时不时怀念起他那一口热乎的小甜品来,还会在心中想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样实在很不好。 搞得陈闻也像她家的厨子一样…… 人家早就不是她邻居家的小弟弟了,现在已经是大明星,还要为国争光,以后说话做事都还是客气点好。 她伸手解锁指纹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好像是电视的声音。 哇,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她心想。 陈闻也生活那么规律,爱好也单调,几乎全部围绕着车。他今天怎么有兴趣看起电视?应该是有什么赛车比赛直播? 正好,借着赛车比赛的机会和这个大明星说一下,让他回自个儿家住吧,总归身体是没有大碍的了,别再爆出来个桃色新闻,叫她以后养鱼都不好养。 下定了决心,许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奇怪的是,房间没有开灯,硕大的电视屏幕映着莹莹蓝光,播着她最爱看的泡沫肥皂剧。 而且也没开暖风。连她早上走的时候开的窗户也没有被关上。 这边门一开,冰冷的穿堂风呼呼刮过,穿着呢大衣的许馥都打个寒颤。 早晚温差太大了。 她把门关上,打开灯,喊了声,“小也?” 电视声过大了。她的声音都不明显。 人去哪儿了? 许馥蹙起眉,三两步走到电视前,直接把电视揿灭了,又径直去关上了窗户,打开了暖气。 转过身才往沙发上看,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陈闻也正蜷缩在她平时窝着的位置熟睡,他本来个子就高,长手长脚的,却将自己缩成个团,只占了一丁点儿地方。 空着的位置放着她常抱着的一个趴趴狗抱枕,他头抵着那抱枕的狗头,睡得香甜。 她回来叮呤咣啷一连串的动作竟然也没吵醒他。 ……出的什么差,累成这样? 许馥脚步轻了些,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发现陈闻也不大对劲—— 他穿一件薄薄的白色宽松卫衣,领口松散,露出如玉的锁骨和半个肩胛,人看起来好似清瘦了一圈。 一只手抱着那雪白的趴趴狗,袖口也宽松,衣袖和玩偶摩擦,被捋到了肘肩。 许馥觉得他那修长的手指比玩偶都白。 面色更为苍白,唇却蕴着一种病态艳丽的红。 许馥犹豫了一下,先拿手背去贴他的手背。 幸好,肌肤冰凉细腻。 她松一口气。 转念一想,是不是刚刚冷风吹得了? 毯子就在旁边,可他一点都没盖。 她又拿手背去碰他的额头,感觉好像是有点热。 不过她刚回家,自己的手也冰凉,不知道准不准? 许馥将那趴趴狗扯开一点,俯下身拿额头去碰他的额头。 ……滚烫。 许是趴趴狗突然失踪的原因,那么大的声响都没有吵醒的陈闻也,此刻却被忽地惊扰到,浓密卷翘的睫毛微颤,掀起一双雾蒙蒙又黑白分明的眸子来—— 与许馥四目相接。 两人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他的呼吸滚烫,许馥的微凉,迅速地纠缠在了一起。 鼻尖差一点就抵上鼻尖,唇瓣差一点就抵上唇瓣。 许馥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微怔的模样。 心跳停跳一拍。她艰难干涩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陈闻也已经重又闭上了眼睛。 他闭着眼,往许馥脸前蹭了蹭,慢慢地用滚烫的脸颊贴上她脸颊。 柔软,温暖,满是眷恋之意。 许馥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呢喃,微微沙哑,带着浓浓睡意,是很成熟动听的男声。 “……真是疯了。”他小声说,梦呓一般,很苦恼似的,“做这么真实的好梦。” 她一时不知道作何动作,只盯着他发呆。 离得这么近时她才发现,陈闻也皮肤很细腻,几乎没有毛孔,鼻骨生得英挺,抵着她脸颊时,有种难以忽视的攻击力。 比新闻上的图片还要好看得多。 迟钝了几秒,许馥总算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撑起身子刚想撤开,高烧之中的陈闻也却好像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萌生的退意,手上轻轻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拉入了他怀中。 “求你了,姐姐,”他迷迷糊糊地低声恳求,灼热的吐息洒在她耳畔,“……这次让我把梦做完吧。” 18第 18 章 陷入怀抱的瞬间, 许馥脑海中不断在蹦出那些关于陈闻也的报道页面。 陶染送她回来的一路上她还看了一篇,叫什么…… [专访陈闻也:从冠军走向冠军之路] 大概是媒体夸大其词,将他的形象塑造成了一个痞气冷傲的富家公子哥儿, 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连着配图都有一股倨傲之意。 比赛时头盔戴得严实, 采访时也很少笑,还经常大放厥词。 尤其是他刚获F2正赛资格时,媒体问他的目标是什么,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目标当然是夺冠。拿不到冠军的比赛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这一句话被媒体截出,当时还被不少网友喷了, 说他是被宠坏的富二代,分析他的赛车之路投资了多少个亿。 但一切风言风语都在他真的获得F2正赛冠军时统统打破, 义勇军进行曲响彻国际赛道的时刻,他翻开了中国赛车的崭新一页。 也就那张照片有点笑容了。 他双手高举着五星红旗,鲜艳的红色在他头顶飘扬,碎发汗湿,笑容明亮, 露出两颗小虎牙, 正是意气风发、骄傲不逊的少年人。 然后继续大放厥词, 说,“接下来我的目标, 是拿世界冠军。” 好好好, 好一个世界冠军。 能不能先放开我? 许馥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如今的、真实的他, 正双手紧紧把许馥揽在怀中,完全不允许她逃离开来,活像溺水的人抱上了根浮木。 柔软的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她的脸颊,撒娇似的嗅她, 吐息过于灼热,蕴染在她耳后,将许馥的心都融化。 ……他现在是病人。 浮木许馥安慰自己。 他的怀抱意外的坚实沉厚,于是许馥难得耐下了性子,干脆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窝在他怀里,等待高烧的人再度睡去。 - 自从离开她身边后,陈闻也总会梦见她。 在美国时,他一直不断梦到过去的回忆。横跨大洋彼岸的距离,让她的一切哪怕在梦中,都如同高不可攀的明月,难以接近,不可捉摸。 这样他已知足。毕竟连梦也弥足珍贵。 所以每个梦境都被翻来覆去地回忆和拆解,变成他人生中深重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如今回到她身边,梦境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新鲜且无法预判。 他开始梦到他和她的未来。 梦到一些他以前从不敢设想的事。 今晚的梦里一直很冷,冰天雪地里,他顶着寒风在昏暗中踽踽独行,不能松懈,也不能休憩,直到她出现—— 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明眸善睐,就在他眼前。 那么那么近,世界突然就明亮起来。 她的怀抱温暖,气息馥郁,在冷冽中为他遮挡了风寒,让他终于可以停下脚步,短暂地休憩片刻。 怎么会做这样好的梦? 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谁的怀里,陈闻也一颗高悬的心慢慢松散,丢下了防备,很快陷入深沉的熟睡。 许馥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在他手感很好的胸口画着圈,等他呼吸终于变得均匀绵长,总算小心翼翼地在他的缠抱中半坐了起来,费劲地脱掉外套,又将那厚实的毛毯拽过来,将蜷缩的人儿包好了。 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小了一点,和往常一样看起肥皂剧来。 陈闻也好似舒服许多,眉眼舒展,一只手臂沉沉地搭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穿着薄薄丝袜的大腿,再也不动作,睡得安静又乖巧。 许馥强行看了两集电视剧。 今天的电视不太好看,总让她跑神,忍不住看身旁的人。 电视剧男主好像还没陈闻也长得好看。 今天肯定不能说让他搬走的事了……这莫名让她心中松一口气。 赶人走这种话,就算表达的再委婉,意思也就还是那么个意思,总归是不太好听。 本来就难说出口,怎么好又挑人家生病的时候? 等他痊愈吧。 等他好起来,就说他病情已经稳定,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就好。 他那么聪明,肯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着想着,许馥发现陈闻也体温随着房间的温度开始逐渐攀升起来,脸颊也慢慢变得滚烫潮红。 过了一会儿,热得受不了,又开始往许馥怀里钻,大概是她身上温凉,正好解了他的焦灼。 高烧迷糊的陈闻也高歌猛进,清醒理智的许馥节节败退,只能抚上他不安乱蹭的脑袋,像撸小狗似的,顺手揉了他几下,最后干脆把手放在了他头顶,他很快便重又安静下来,好似又能忍耐下那难受了。 但抵着她肌肤的额头已经开始有些灼人,烧到这个温度,真的得吃药了。 许馥轻轻拍拍陈闻也的脸颊。 要对他客气一点,礼貌一点,她想。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屁孩了,人家是大明星、为国争光的赛车手…… 陈闻也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跟着颤动,但小臂却收紧了些,揽着许馥的腰加了力气,生怕她跑了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许馥耐心一秒售罄,她加大了力气,毫不留情地“啪啪”狠拍了两下,叫他,“陈闻也——” 不知道是打得太疼,还是她的声音多少起了点作用,他终于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许馥抓住时机,立即推开他,翻身下了沙发,恶狠狠道,“你发烧了,起来吃药。” “唔,”陈闻也刚睡醒,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样,声音也哑得很,“……你回来了。” “我——”许馥憋气,看着他脸上浮现清晰的五指印来,勉强忍了,“对,我回来了。” “……不用吃药。”陈闻也看着她起身去倒水,也支起了身子,懒懒道,“发烧有什么,睡一觉就好了。” 他还挺有自信,只晃晃有点头晕的脑袋,道,“现在感觉不冷,睡得还挺舒服,说明不会烧得更高了,一会儿出了汗就退烧了。放心。” 许馥在抽屉里找药,背对着他,悠悠道,“你常发烧?” “当然不常发烧。”陈闻也想到自己一见面就住院,住在一起没多久又发烧,生怕留下个体弱多病的不良印象,莫名其妙开始了自证,“这都是偶然事件,我身体很好的。别找了,真不用吃药。” 许馥挑挑拣拣,“我还以为你久病成医了呢。” 陈闻也笑,“哪有那个水平,我就是……” “知道没那个水平就好。” 药片和一杯温水重重放在他面前。 用力太猛,水在杯中左右摇晃,险些溅出来。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许馥黑着脸,沉声道,“给我吃药。” 陈闻也呐呐“哦”了一声,伸手拿药,又被许馥打断,“你晚上吃饭了吗?” 他不敢造次,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老老实实,“……没。” 那半边脸颊更红了。 他欲语还迎的表情让许馥觉得有点好笑,声音也轻了几分,“饿不饿?” “不饿。” “最好是。” 许馥说着,旋身进了厨房。 “我来做。”陈闻也立刻站起身来想往厨房走,但眩晕感猛地袭来,他扶了一下沙发靠背,蹙眉阖眼缓过这股难受劲儿。 “陈闻也,坐下。” 熟悉的女声从厨房传过来,很温柔的命令,有点儿像训小狗。 陈闻也乖乖坐下了。 他探着脑袋扒着沙发靠背,问,“点外卖吧?” 许馥斜过来个眼神,“你猜现在几点了?” 陈闻也弱弱地缩了下脑袋,眼睛消失在沙发靠背之下,只露出个发顶。 过了会儿,好像是攒够了勇气,又探出头来,问,“那你要给我做饭吃吗?” “……”许馥不好说自己的厨艺称不称得上是“做饭”,只好道,“勉强算吧。” 他眼神霎时亮起来。 许馥忙碌中转身看他一眼,觉得他简直像在身后摇尾巴。 她忙道,“不要期待太高哈,凑合吃一口。” 陈闻也声音拉了长调,“好~” “别看了。”许馥道,“……你这样会影响我发挥。” 尾音这下短了不少,有点丧气,“好~” 许馥忍不住上扬起唇角。 她蒸了鸡蛋羹,图省事儿,直接在上面一起蒸了菠菜、秋葵和虾仁,看起来挺黑暗料理。 又温了杯牛奶,一顿简易病号餐就成功了。 端上茶几的时候,感觉陈闻也精神已经大好,笑意盎然地等着开饭。 “有点黑暗料理,”许馥轻咳一声,掩盖不自然,“我不太会做饭。” “做手术的手确实不适合用来做饭。”陈闻也迅速坐在地毯上,抬头冲她讨好地眨眨眼。 “别拍马屁了,”许馥往他旁边的沙发上轻巧一坐,抬抬下巴,“吃吧。” 陈闻也得令,立刻挖了一大口塞嘴里,烫得嘶嘶哈哈,还要冲她竖大拇指,“……超好吃。” 许馥没理他,往旁边一卧,托着脑袋继续看电视。 陈闻也认真吃起饭来。 他真的觉得很好吃,鸡蛋羹嫩滑可口,入口即化,牛奶也香甜,咸淡相宜。于是他又夸奖,“……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蛋羹。” 许馥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深藏功与名。 开玩笑,看着虽然难看,但味道绝对还是可以的。她自己生病都吃这个呢。 好舍不得吃完。 眼看见了底,陈闻也的动作越来越慢,正犹豫地欣赏着这最后几口,思考以后还能不能吃得到时,一只温凉的手突然探在他额上。 许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俯下了身来,和他直直地对视了。 肌肤相触的瞬间,陈闻也呼吸停拍,整个身子都僵住。 “这样就退烧了……”许馥另一只手抚在自己额头上,感受着体温,顺便打量着他怔忡的表情,忍俊不禁,“你是牛吗?真的睡一觉吃点东西就好是吗?” 笑意温柔,漂亮,和他无数的梦中一样。 在她试图收回手的瞬间,陈闻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按住了她。 他缓缓握紧了她细腻温暖、柔若无骨的手。 “许馥,”陈闻也喃喃道,“……我喜欢你。” 19第 19 章 咚。咚咚。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万籁寂静, 许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陈闻也怎么会独独选中了这个时机告白? 在这个美妙而混茫的、容易让人丧失理智的深夜。 在她对他心软的第一秒钟。 许馥很有耐心地等待,试图用沉默做些暗示,希望陈闻也会很快杀个回马枪。 比如尴尬地笑笑,再接上一句, “我喜欢你……的鸡蛋羹。” 然后她就可以继续理所当然地装不知道, 享受暧昧期暗香浮动的快乐。 但陈闻也没有。 他很紧张, 非常紧张地咽了下喉咙。 也很认真, 非常认真地, 在等待她的回答。 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手握得她更紧,根本毫无退缩之意。 这是一个一时兴起、有些突兀,却非常认真, 且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 陈闻也感觉大脑轰鸣缺氧, 生怕听漏掉她的回答,所以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他不是个傻瓜, 就算从来没恋爱过, 也知道暧昧暗流涌动的感觉。 那应该就是他们今晚之间的感觉——难道不是吗? 他不想让许馥认为他是个随便的人。 他想让她知道,他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对她这样。 死皮赖脸地住在她家里, 每天给她做饭、留便笺条,出差也会时不时发消息给她…… 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不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 她呢? 她给他做了饭,摸了他的额头,还对他那样漂亮地笑——她也会对别人那样笑吗? 在许馥的沉默和逐渐消失的笑意中, 陈闻也预感大事不妙。 他的告白在心中想象和预演过太多次,他也想要寻找一个更盛大、更唯美、更恰到好处的时机。 却不知怎么,在她温柔地抚上他额头的那一霎,如轻轻推倒了他们之间的堤坝, 感情汹涌宣泄,他完全无力抗拒。 陈闻也甚至想要吻她。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她现在还有男朋友,怎么会接受他的告白呢? 他不真成小三了吗? 就算他愿意当小三……许馥会愿意吗? 太大意了。 太莽撞。 “……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陈闻也干巴巴道,他有种避开她视线的冲动,但他忍住了退却之意,坚持与许馥对视,仿佛要看向她心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而已。” “也、也许……”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有一天我也有机会……” 许馥倏地笑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她笑着,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顺着他脸颊,用手指轻轻地揩去了他唇珠上的牛奶渍。 他的唇瓣很软,吻起来感觉一定很好。 哎,算了。许馥收回了手,想。 天下男人千千万,何必找一个这么麻烦的呢? 她总算明白了黎茵的良苦用心和深谋远虑。 当然,玩玩对她来说是很好。 说实话,他选了个成功率如此高的时机告白,也确实打动了她。 和他谈段恋爱开心一下倒是也没什么……但对他的事业有没有影响?会不会真的女粉和赞助唰唰掉? 万一正好赶上他那什么重要的比赛可如何是好? 人家还要为国争光呢。 而且两人相处了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认真地告了白,想必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女孩子,恋爱经验肯定也不太丰富…… 分手的时候怕是很难接受吧?不会比陆时零还粘人吧? 许馥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这无疾而终的恋爱,会在哪天突然地画上个句号,她自己都说不好。 许馥这还是第一次,放着眼前的肉不吃,正儿八经地仔细考量。 她觉得自己简直太伟大了。 和悲情狗血剧里知道自己得了绝症马上嘎掉,于是骗男主说不爱了分手的感觉差不多。 “和有没有男朋友没关系,”许馥清清嗓子,顺口扯谎,“嗯……我不喜欢弟弟。” 温柔的话语像锋利而透明的刀。 “……年龄,还是性格?” 陈闻也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绷得干涩而紧,仿佛在喉头哽了什么,需要很用力地控制着,才能说出话来。 许馥感觉年龄和性格都不是什么问题,她什么样儿的没谈过? 于是她假装思索了一下,“……都不喜欢。” 陈闻也像是没听懂似的,呆呆地、缓慢地眨了有些发痛的眼睛。 绯红之意缓慢地攀上他的眼廓,黑白分明的眸色泛起些水光来,许馥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救命——这小子不会要当场哭出来吧? 天啦,不是很张扬很自信很不可一世的吗? 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一丁点儿挫折教育是吧? 在雾气凝结成珠集聚在他眸中之前,许馥速速揉了揉陈闻也的发顶。 “好了好了,”她笑着低声哄道,“怎么这么禁不起开玩笑?” 陈闻也怔怔地,声音很轻,“……你在开玩笑吗?” 不是质问的语气。 是诚恳的祈求和希冀。 这希冀让许馥觉得揪心。 她揉着他的发顶的手停下,缓慢地揽过他后脑,他像一个空洞的、失魂落魄的人偶,很乖顺地任她摆布,被她拥入了怀里,头埋在她肩膀。 “……你真的很好,小也。”许馥发自内心,“你会找到一个更合适你的好女孩。” “我不……” 许馥不敢听下去,她打断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开始胡说八道,“今天本来就想和你说来着……我工作调动到新开的分院那边,会比较忙一些。” 说着,顺势抚上他的背脊,轻轻拍着,颇有些硬着头皮的意味,坚持说下去,“嗯……可能不住这边了,也照顾不到你。你听力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要不……” 许馥说不出口,话语就停顿在这里。 陈闻也克制着,很轻地回答她,“……我知道了。” “嗯,”许馥尴尬道,“也不着急……” 陈闻也好像没懂她的意思,仍埋在她肩上,低声问她,“不急的话,可以让我再靠会儿么?” 许馥顿住。 陈闻也靠在她颈窝,长睫微微抖动,让她觉得有些痒。 一动不动地静默了片刻,许馥轻轻叹一口气,柔声道,“小也……你要知道,人生是很漫长的,也是很短促的。” 在这漫长的毫无边际的时间里,在这短促到不知何时就会戛然而止的时间里,爱情真的算不了什么。 男女之情不过如此,上头的时候山盟海誓,抵死缠绵,下头的时候也不过匆匆一瞬。 从甜言蜜语到恶言恶语的距离比想象中还要近,上一秒你暴露的柔软弱点还被对方怜爱珍惜,下一秒或许就成了最好的攻击目标。 所以请不要在意这一时的失意,好吗? 陈闻也好像终于有些想明白,他沉默许久,终于垂着头离开了许馥的怀抱。 “早点睡吧,”许馥道,“虽然退了烧,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没等来回复,她只好又道,“太晚了,我先睡了。” 叮呤咣啷地把话通通撂下之后,许馥堪称落荒而逃,咚咚地跑上了楼,关上了门。 陈闻也自始至终没有回音。 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完蛋了。 许馥用背脊抵上了冰冷的门,伸手去摸自己肩上浅浅的湿润一片—— 他最后还是哭了吧? - 许馥说得对,人生是很漫长的,也是很短促的。 第二天,陈闻也起了个大早,一边把早餐做上,一边心里思考。 那么漫长无边际的人生中,一次的输赢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把握好每个当下的每个短促时机。 可能他现阶段会输给陆时零,没关系,赛车场上你追我赶也是很正常的,短暂地落后片刻有什么关系? 再说,人生那么漫长,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譬如她可能会变得不在意年龄; 譬如他也可能改掉她不喜欢的性格。 他就不相信,许馥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他。 如、如果真的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他呢……? 陈闻也蹙起眉晃晃脑袋,努力摆脱里面的杂音,捏紧手中的笔,继续在便笺纸上写字。 不会的。 他会学习,他会成长,他会变得更好。 他才不会放弃呢。 陈闻也合紧笔盖,满意地朝便笺纸吹了口气,出门了。 今天他决定去趟车队,狠狠练到爽。 赛车手是体魄非常强健的运动员。 驾驶赛车与普通车辆不同,操作F1的方向盘就要约30公斤的力量,体能强化训练是必备的,除此之外,脖颈、核心、手臂关节等还要进行专业训练,以适应赛车在超高速行驶时的强大离心力,这会占用他的大量时间。 其他时间,则是通过赛车模拟器来熟悉各种赛道,或者去试驾场地跑几圈,来训练自己冷静的思考和判断能力。 冷静,向来是陈闻也引以为傲的品质。 大大小小的比赛中,他遇到过无数惊险的突发事故,全部依靠着沉着、冷静分析的头脑化险为夷,勇夺桂冠。 他还记得参加达喀尔拉力赛的那年,那被誉为人与车的终极挑战,也是世界上最为惊险艰苦的赛事之一。 在沙漠、戈壁那样极端的路况上,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严重沙尘暴的极端天气,连身旁经验老道的领航员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他还能够淡定地开玩笑缓和气氛,心态稳定得一塌糊涂。 就连上次比赛他开车去撞那事故车辆的时候,心情也极为冷静,仔细地计算着方向与力度,甚至包括风向都考虑在内。 没想到昨晚竟然那么不冷静地埋在她肩头,然后—— 陈闻也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关上车门,拉上冲锋衣的拉链,轰响了油门。 他来到了上海国际赛车场的试驾场地。 凌祺早早就来了,颠颠儿跑来和他打招呼,“阿也——哎,你是不是瘦了?” “故意保持身材呢?”他拿手肘撞陈闻也,贼兮兮地,“吴语汐前几天也回国了,今天她也来赛车场呢。” “我的身材还用故意保持?”陈闻也冷冷瞥他一眼,紧接着心里又忽地咯噔一下,问,“瘦得多吗?” 不会变难看了吧? “瘦得正好,更帅了,无敌帅。”凌祺语气莫名其妙多了点酸,“不过你长成什么狗样儿估计吴语汐都不嫌弃。这才刚回国,就问我你今天的日程……” “没事儿吧你。”陈闻也最烦他总把自己和吴语汐扯一起,骂他一句,“没事儿吃点溜溜梅。” 说着,就拿起头盔和赛车服,准备去换衣服。 身后一道明朗欢快的女声响起来,伴随着奔跑的风声, “阿也——” 20第 20 章 吴语汐刚到赛车场,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没见到陈闻也。她心心念念,一路开心地冲刺到他面前,喘息也一点儿都不急促, 笑容灿烂,短发飞扬, “好久不见!我回国啦。” “好久不见。”陈闻也简单颔首, 他没有寒暄的心情,抬腿就想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被吴语汐挡个正着。 他往左一步,她也往左一步;他往右一步,她也往右一步。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吴语汐笑嘻嘻地抬头问他。 “……说什么?”陈闻也挑眉, “跑两圈吗?” 她哈哈大笑,然后冲陈闻也比个大大的手势, “OK——” 又挤眉弄眼,很有自信道, “我这段时间状态好得很, 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小心被我虐哭了哦。” “哭”这个字眼再次挑动了陈闻也敏感的神经。 ……陈闻也,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打记事起就没哭过了, 竟然就这样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哭了,而且人家明确地表明自己不喜欢弟弟,怎么还能像一个幼稚的小屁孩一样哭了啊啊啊啊啊啊—— 陈闻也难受到手指尖都狠狠攥进掌心里, 但面色仍风平浪静, 只淡淡道了句,“……不会。” “哈,”吴语汐笑嘻嘻地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刚刚犹豫了, 想对我放水,是不是?” 赛车场引擎轰鸣,陈闻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下隐隐发痛发热的耳朵。 吴语汐是陈闻也在美国认识的第一个女性华人赛车手。 她年纪比陈闻也小两岁,刚开始参加拉力赛的时候,由于力量训练不够,总是被甩在最后圈,很是吃力。 陈闻也从来没有什么助人为乐的精神,尽管赛车圈里华人小孩并不多,尽管他们同是受歧视和欺负的对象,他也根本没有和她一起抱团取暖的打算。 但吴语汐总是控制不住地注意到陈闻也。 明明他也和她处在同样劣势的处境,多少次她都因为自己成绩不够理想,或与教练、朋友相处不够融洽,沟通不够顺畅而崩溃哭泣,可陈闻也却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宠辱不惊,而且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心思只在赛车上,还有那些速度快过他的强者。 不断地挑战,一次一次地尝试,然后一个一个,赢过那些曾经嘲笑他的人们。 喜欢上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还记得第一次自己鼓起勇气和陈闻也打招呼的时候,她说想和他认识一下—— 陈闻也理解错她的意思,问,“是想和我比赛吗?” 吴语汐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比就比。 她虽然到现在都从来没赢过他,但后来也赢了大大小小的不少比赛,被誉为“中国第一女方程式赛车手”,展现了赛车的女性力量。 吴语汐觉得,自己与“中国赛车第一人”的陈闻也,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根本也没有什么女孩。 就算他征战南北,两人聚少离多,他身边异性也独独只有她一个而已。 哎,就是怎么说呢,榆木疙瘩,不开窍。 对她和对凌祺没两样,好像根本接受不到她的少女信号。 等陈闻也告白比登天还难……他好像就不是会开口表达自己感情的那类人。 或许是她闺蜜们说得对,他是太害羞了,还没准备好。 毕竟这也是很大的事情,说不定要等到他拿了世界冠军之后才会向她告白呢。 如果他那时都不告白,她就干脆撕掉女追男这层纱,勇敢告白,确定关系算啦! 引擎声起,陈闻也外圈起步,从一开始就只给她留下个后脑勺。 根本追不上…… 他才不会让她呢,吴语汐早就知道。 陈闻也好胜心极强,只要比赛一开始,其他什么都要为胜利让道。 不过没关系,吴语汐本身就志不在此。 一结束,她摘掉头盔就扒着车去问陈闻也,“晚上一起吃饭呀?为我接风洗尘?” “……什么?”陈闻也刚摘掉头盔,感觉头昏脑胀。 吴语汐以为他故意逗自己玩,手卷成喇叭状,喊,“晚上请我吃饭——” “不了,”陈闻也揉揉耳朵,带着些倦意道,“我要早点回家。” - 许馥捏着便笺纸发呆。 她昨天睡得晚,起来也晚,醒来时还在想,昨天晚上她的话到底说明白了没有? 意思应该都表达到位了,陈闻也说他明白了,怎么说也是个出名的人物,她让他那么难堪,会不会气恼到连夜就搬走的了? 连夜搬走最好,这事情就算解决了,她也可以不用再想啦。 许馥从楼梯上探出脑袋往下看。 厨房香气四溢,大概是煲好的汤,鲜花迎着阳光绽放。 花瓶下那张便笺纸一如既往。 只是陈闻也龙飞凤舞的字迹中莫名多了些小心翼翼,刻意收了些笔锋似的,也绝口不提搬走的事,写着—— [很荣幸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鸡蛋羹。 陈闻也] ……许馥手上动作紧了紧。 什么啊,搞得她做个饭很少见一样…… 是啦,她确实也从来没给其他人做过饭啦。 但这不是他生病了吗? 谁生病她都会这样照顾的—— 不过是正常的、再普通不过的、对一个病人的同情心和照顾而已。 她可是个医生啊。 许馥越想越有道理,平心静气地将那便笺纸放在桌面上,起身吃他为她准备的饭菜。 陈闻也手艺太好,她边吃边想,马上就要吃不到了,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但两人真的不合适,这小孩还挺坚强,发烧睡一觉就好,昨晚刚失魂落魄哭了一场,今早就重整旗鼓装作无事发生…… 怎么才能叫他死了这条心好? 陆时零电话正好打进来,许馥眼睛一亮。 - 陈闻也把这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很喜欢在赛车场驰骋的感觉。 在极致的速度下,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很小。 风会将一切抛在身后,包括心中那团散不去的郁气,和如鲠在喉的悲伤。 “都不喜欢。” ……她是这样说了吧? 等他终于刹下了车之时,天色已经渐暗。 冬天的白昼变短,深蓝色天空缀着几颗半明半昧的星,很快被一朵厚重的乌云遮了去,翻滚涌动着即将落下的雨。 耳朵有点难受。 被引擎摧残过的后一直留着嗡嗡鸣声,像被什么闷堵着一样。 陈闻也揉了揉,觉得一点也比不过心里的难受。 “都不喜欢。” 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幼稚了吗? 他再幼稚也明白,感情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到底要怎么去追究原因好? 心又开始钝钝地疼痛起来。 像细细密密的刺在扎,疼得他呼吸都打着哆嗦的颤,要反复深呼吸几次才能平复下来,不至于再次将滚烫涌上眼眶。 到他平常回家的时间了。 许馥今晚在家吃饭吗? - 陈闻也推门进来的时候,许馥正和陆时零也刚回家。 推门声惊动了正在给许馥解围巾的陆时零,他抬眼看了陈闻也一眼,两人彼此都无话。 “这就是我那个邻居弟弟,”许馥笑眯眯和陈闻也打招呼,转头介绍陆时零,“我男朋友。” 心里加了一句,不过马上就不是了。 算他有用,临分手前还能派上最后一点用场。 陆时零仔细地将她围巾解下挂好,又帮她脱大衣,忙前忙后的模样带着不少骄傲和炫耀,连和陈闻也打招呼的语气都变得高高在上,“弟弟好。” 陈闻也没说话。 他一身黑衣,手插在兜里,懒散地倚在门口,一时没有进来的意思。 “进来呀,小也。”许馥招呼他,“门关上,风大。我们马上上楼去了的,不打扰你。” 陆时零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刻,他简直像是死刑被赦免一般。 天知道这几天他过得有多么颓废,什么女人都嫌烦,连带着那么几个兄弟都招人厌了起来,每天只一心思考怎么能挽回这段感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今天表现得还可以是吗? 过去了短暂的几秒不可置信后,陆时零终于整个放松下去,失而复得的喜悦猛地扑来,眸中都泛起些水光,揽上了许馥的腰,呢喃道,“馥馥……” 陈闻也听话地关上了那扇门。 动作很轻,也有些迟缓。 许馥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很认真地听,但听不太清楚了。 “那我们先上去啦。”许馥道。 许馥从小到大经历的修罗场绝不算少,这才两个男人对峙罢了,根本就是小场面。 她上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那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学校里的男孩子都喜欢搞什么帮派,还有两个学校的帮派因为她在学校门口火拼了起来呢。 那时她都淡定得很,老师来问,她只无辜地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没说错啊。 他们打架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冲他们笑了几下而已——是他们自己误会了,她可是个一心认真学习的尖子生啊。 那场架打得不小,住院了好几个男孩,她都没去探望过一次,只觉得他们愚蠢。 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她却在此时此刻,莫名其妙生出了种心虚的感觉。 尤其不愿意去看陈闻也此时的表情。 昨天他刚认真地告了白,今天许馥就这样来打他的脸,着实恶劣了些。 她以为陈闻也会生气,会恼羞成怒,甚至会迁怒于她—— 但他没有。 他很平静……平静到许馥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许馥转过身,拉着陆时零一起上了二楼。 21第 21 章 天旋地转的晕眩。 在许馥和陆时零消失在他视野中后, 陈闻也突然感觉眼前发黑,腿也跟着发软,整个人都要跪下去似的, 手扶了一下玄关柜,才堪堪站住。 想象,和亲眼看到, 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他早就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可亲眼看到陆时零亲昵地搂住她, 在她耳边低喃的时刻,他还是感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伴, 这他当然也知道。 从小就知道。 每年回国偷偷地去看她时更是再清楚不过。 他知道想要赢并不容易, 却没有想到如此出师不利。 更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脆弱到不堪一击。 陈闻也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昨晚就想明白了的,暂时的落后没什么, 他会当最后的冠军—— 只是感情好像并不能够跟随理智一起。 他跌跌撞撞地往卧室走去。 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昨晚睡的那觉就休息得很好…… 一觉醒来, 她会出现,烧会退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哎。 许馥转过了楼梯拐角就松开了陆时零的手, 在心中暗暗叹气。 陈闻也明天一定会搬走了吧? 虽然有点残忍,但她希望他会更明白自己的位置,也能够明白她与他并不是一类人。 她是那种会玩弄男人真心的人。 而陈闻也则是那种毫不计较, 会乖乖奉上真心的男人。 看在黎教授的面子上, 也看在两人从小就认识的份儿上,她放他一马好了。 陆时零此刻还有些发懵。 这是他第一次进许馥的家门。 之前他每天接送她,每次将她送到家门口,在欲语还休之间, 她完全都没有邀请他进来坐坐的意思。 今天却是奇怪。 以往两人都是约晚餐多,今天许馥却独独约了个下午茶,说控制体重,晚上不想吃饭,于是早早就回了家,竟还邀请他进门坐坐。 尽管这一天都是他在说,她在听,但是她也基本没什么回复,陆时零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不知道自己说没说到点儿上。 但她竟然邀请他留下…… “……所以说,”陆时零小声问,很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许馥发现刚把包扔在了楼下,于是抬头问他,“有烟么?” 陆时零怔了一下,道,“有。” “我抽一根,”许馥道,“来大姨妈了,心烦。” 两人走到一楼露台上,陆时零敲出一根给她,挡着风为她点上了烟,又捻一根给自己。 “经期抽烟不好,”陆时零哄她道,“少抽几口吧?” 许馥“嗯”了声敷衍,随即深深吞吐一息。 烟叶过喉,混着尼古丁上头的微微眩晕感,她终于感觉好受了一点。 她着实不理解心口这奇异的酸涩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那种酸? 毕竟一般都是玩腻了直接丢掉,还没有想玩却忍着没玩的时候。 “风很大,”陆时零说着,站在了上风口,为她挡风,问,“冷不冷?” “有你挡着……”许馥下意识地回答,却突然卡顿一下,才勉强说完,“就不太冷了。” 陆时零轻笑一声,他又贴近许馥一些,将她松松拢在自己怀抱中,低声道,“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过,时零。”许馥轻声道,“是我的问题。” 陆时零身体一僵。 许馥捻着那根细烟出神,“是我对你没有感觉了。对不起。” 陆时零和陈闻也不太一样。 他为她挡风,会先告诉她“风很大”; 陈闻也则一声不吭,径自站了过去。 陆时零这种男人,该是更讨女孩欢心的类型。 他付出一寸,便习惯性地会从侧面让对方知晓一寸,无时无刻不展现着自己的体贴与细心。 但这招对许馥却无效,因为她天生敏感,也从不把这些作为理所应当,所以并不用他过多强调,便能有所感知。 而陈闻也的付出温柔,细腻,无声,却狡黠而强硬。 他搬进来后,她好像连酒都没怎么喝得上。 陈闻也和他不一样…… 许馥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随即揿灭了它。 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昨天还在想陈闻也没受过挫折教育,敢情她也没受过。 越吃不着越觉得香是吧? “外面确实太冷,”她冲陆时零露出个温柔的笑,“进屋聊聊?” 陆时零沉默着。 他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在她的温柔与狠戾中变得迷茫,变得举棋不定。 许馥进了屋,没有烟抽,没有冷风吹,那烦躁劲儿又上来了。 她往床上一砸,重重叹一口气。 陆时零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苦恼模样,问,“……为什么?” “不知道,”许馥低声道,她轻轻揉着自己的腰,“我好难受。” 本来今晚也是要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苦情大戏的,但许馥说出这两句话时,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难得说了两句真话给陆时零。 感情这东西本就捉摸不定,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但却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突然不喜欢。 难受也是真难受,心里怪怪的,身体也不舒服,来了姨妈腰酸困得很。 陆时零知道她经期会腰疼的老毛病,他想了想,试探地揉上了她腰窝。 但他手太凉,碰上去的时候许馥低低吸了口气,他意识到,忙伸回来哈气暖手。 许馥笑道,“陆总来给我当按摩师呢?” “是啊,”陆时零捂热了手,重又揉上去,“新人按摩师,请多担待。” 许馥被逗笑,陆时零也笑起来,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一样。 但陆时零以前只是知道她经期会腰疼,从来没有思考过怎样去缓解,去帮忙。 他习惯于被爱,擅长轻描淡写地撩拨,却好像从来没有学会过如何去真正地爱一个人。 在一段认真的感情里,他也是个新人。 “我也想做一个新人男朋友。”陆时零道,“人都是会改变的……” “啊……”许馥痛叫一声,“你现在就要改变了,按得也太大力了。” 陆时零忙放轻力度,“这样呢?” 许馥哼哼唧唧,“……还好。” “……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经验,”陆时零低声道,手上动作更小心,“抱歉。” 他按到许馥的痛处,她喘息深了些,“这算得上是什么错,为什么要道歉?” 陆时零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丧气,“因为我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在爱情里,好像每个被抛弃的人都会在最后关头开始盲目找寻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她/他才会不爱我? 真实的答案永远都是否定。 许馥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回忆。 当然,更不想分手分得不干不净,影响更乖的下一个。 为此,她也钻研出了一套较为成熟的分手路径。 第一步,肯定。 一方面,要多夸奖肯定对方,让其重新拥有自信,不要过于萎靡不振;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对方相信自己其实并不需要改变,以免通过改变来继续纠缠。 她轻柔地肯定他,“不,你很合格。你英俊帅气,也温柔耐心,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开心。你习惯做天之骄子,没必要去为了任何人放低身份,改变自己。” 陆时零突然发现许馥已经彻底看穿了他。 她知道他马上就要试着低三下四地向她求饶。 他在她面前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无知的单纯孩童,心思都纯净简单得藏也藏不住,根本用不着猜。 明明以前,陆时零才是习惯做那个大人角色的人,女孩们的心思一点就破,他看得明白,偏偏不点,只笑着把玩。 但他好像看不明白她了。 不——他曾经看明白过她了吗? “可我现在真的很想要改变自己。”陆时零低声道,“如果我可以改变,你还会爱我吗?” 来了,第一步,否定。 对方那么好到底为什么你还要和他分手呢?到了这个关头,可不要努力去解释原因,怎么糊弄怎么说为好,免得原因编得不好,后面还要搞售后。 这里的重点就是要反复向对方确认,自己是真的真的不喜欢了,以免对方还总是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久久不能自拔。 “别这样好吗?”许馥道,“你现在变得很不像你。如果你都不够爱自己,要我怎么去爱你?” 陆时零突然很想问,是因为有别人的缘故吗? 甚至想直截了当地问——是因为陈闻也的缘故吗?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许馥道,“……这让我也很痛苦,时零。” 这就是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了——装惨。 越不爱越容易装出来惨。真正陷得深的人,反而可能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而被爱的或更渣的那一方,装惨却会更容易得到对方的同情。 许馥把脸埋在枕头,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要哭了,“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但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开始不再期待和你在一起的未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也缺了一块一样,清晰的未来重又变得迷茫,我这一段都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 “所以放过我,也放过你,好吗?” - ——他们好像一起抽烟了。 陈闻也常开着窗。他知道许馥有时从医院工作回来心情不好,就会在一楼的阳台上抽一支烟,他能嗅到那模糊的烟草味道。 那是许馥的味道。 可陆时零和她抽一样的烟。 ——他听到他们低声交谈。 他们在聊什么? 陆时零的话题会比他更成熟,更有趣吗? 会让她更开心吗? 风这么大,他会帮她挡风吗? ——他听到他们从阳台回到了卧室。 回到卧室然后呢?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陈闻也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许馥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不过只是隔了一层楼板的距离。 但别人却或许可以直接躺在她身边。 是他没有的资格。 ——他听到他们在含混不清的笑。 耳鸣声愈来愈大。 ——他听到她娇呼了一声。 在她的喘息声中,那耳鸣声震耳欲聋,终于好像在一个临界值穿过了他的耳膜,然后瞬间,一切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像海潮一样褪去,他像被丢进了真空的塑料袋中,彻底隔绝了一切喧嚣。 万籁俱寂的空白中,陈闻也疲倦地阖上眼睛。 终于什么都听不到了。 ——真好。 16-20 第 16 章 “等一下?——!” 陆时零脸色过?于苍白, 声音越大?,越显出一种色厉内荏、失魂落魄的恐慌来?。 这如临灭顶之灾的模样,让陈闻也心生出一点痒痒的好奇心。 “有事?”他?站住了步子, 吊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转过身来?,一副被苍蝇打扰的不耐烦, “我在夜跑。” 陆时零心里烧起无名火来。 真没礼貌——谁不知道你在夜跑?! 哦,也是。陆时零想明白了。 不过?是一个搞体育的白痴,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罢了。 而且不知道在外面玩儿得多花呢。 和?这种人计较什么?他?也配?许馥估计都看不上他?呢。 陆时零压下?怒火。 他?重拾自己丢掉的好风度, 戴上了斯文清俊的假面,问道, “你有女朋友吗?” 陈闻也松散地环抱着双臂, 慢条斯理道, “目前暂时还没有。” “暂时”两个字咬得格外重,颇有些志满意得、胜券在握的意味。 “哦?”陆时零想到他?赛车职业生涯正处于巅峰时期, 可能确实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是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也不是。”陈闻也瞥向别墅的方向, 看到灯已?经亮起。他?意有所指,“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陆时零望他?一眼,从烟盒里敲出来?根烟,递给陈闻也, “抽么?” “不抽。” “不介意吧?”陆时零将烟点燃,夹在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 侧过?脸吐出烟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需要?我帮你介绍些吗?” 他?抽烟的模样和?许馥很像。 这让陈闻也心中突生了一些细密的尖刺, 扎得他?烦躁起来?,语气?也变得恶劣, “不用。我喜欢的女孩你介绍不来?。” 陆时零轻笑起来?,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似的,他?以?为陈闻也质疑他?看人的眼光,“怎么介绍不来??你前女友大?概都什么类型的?” “我没有前女友。”陈闻也道。 陆时零动?作顿住。 片刻,他?带笑问,“开玩笑的吧?你没谈过?恋爱?” 心里还有个疑问没说出来?。 处男? “对。”陈闻也平静颔首,仿佛看透了他?的疑问,“任何意义上的都没有。” 很奇怪—— 明明作为一个处男,在男人圈中应当是一件丢人的事。 23岁了,连一个肯为他?献身的女伴都没有,不是说明自己非常没有魅力吗? 可陈闻也一丝羞赧之意都没有,反而很骄傲似地反问他?,活像在与他?进?行一场势在必得的竞赛,“你谈过?非常多吗?” 不知道为什么,陆时零气?焰莫名低了下?去。 他?强辩道,“……也没有非常多。” “是么,”陈闻也勾起唇角,作总结,“那总归也是有的。”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问,“还有事吗?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好像这个话题已?经以?他?的胜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似的。 尤其说到“回家”时,雀跃藏也藏不住。 短短几分钟的聊天,不知道往许馥家投去了多少次眼神?。 简直归心似箭。 陆时零忽然问,“……你喜欢许馥?” 貌似和?谐的气?氛突然彻底僵住,空间像封冻,像凝结,像被注入无尽的水,瞬间淹没所有的声音,只剩下?风吹树叶唏嘘作响。 很快,令人窒息的安静被打破—— “是啊。”陈闻也笑起来?,很松快,“你现在才知道?” 烟掉落在地上,陆时零揪起他?的领子抵在了旁边树干上,树干震动?,秋末的叶簌簌飘落,他?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浅蓝色,撕破了斯文假面后,像头凶狠的恶狼—— “你疯了?”他?死死盯着陈闻也,“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你!”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陈闻也倒是淡定?,被他?压着一动?不动?,平静地平视着陆时零,仿佛只是在给小朋友放水,“我第一次见面也告诉过?你。” “真不要?脸!”陆时零挥起拳头,重重朝陈闻也脸砸去,却被他?一掌接握住了拳。 “和?平年代,”陈闻也推开他?,笑道,“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而且就算打架也不能朝脸打吧?姐姐很喜欢我的脸呢,回去发现我被打了,肯定?要?生气?的。” 不算骗人吧? 她说过?他?穿蓝色好看,还说过?他?是个帅哥来?着。 陈闻也的话唤回了陆时零仅存的理智。 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现在这种情况下?,许馥会不会觉得他?情绪太不稳定?,或者?有暴力倾向,更坚定?和?他?分手的决心? 陆时零退后一步。 “她喜欢你的脸?”他?拧起眉来?。 陆时零以?前从来?不会去毫无顾忌地打量一个人,但现在,他?偏偏就这么做了——用堪称挑剔、极无教养的眼神?,仔细将陈闻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他?自己也很注意身材管理,是在私人教练的精心指导下?,营养师的考究安排下?的一丝不苟。 陈闻也则像是不知道从哪里闯出来?的野路子,明明并不是那种肌肉猛男,甚至看起来?整体偏瘦,但只是懒散地站在那儿,也有一股在长期运动?与激烈赛事下?酝出的猛劲儿。 陆时零鸡蛋里挑骨头,总算挑出刺来?,“这运动?衣穿几天了?” 不一样的好么,同色不同款。 但天太黑,陆时零看不出,陈闻也原谅他?的眼瞎。 事情总归已?经变成这样子,陈闻也谅他?也不敢闹到许馥面前去。 他?骄矜道,“因为姐姐夸我穿蓝色好看。” “许馥?” “我没有别的姐姐。” 陆时零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笑起来?。 无边无际的恶意漫开,让他?的声音变成魔鬼的低喃—— “你猜她为什么夸你穿蓝色好看?” 陈闻也不明白,也没回答。 陆时零将自己刚刚弄皱的西装细致地整理平整,笑道,“是因为蓝色让她想到了我的眼睛。” 笑意刺眼,趾高气?昂,“你不知道么?她最爱我蓝色的眼睛。”- 陈闻也推开门的时候,许馥正窝在沙发上和?陶染打电话。 门推开的有点猛,吸引了许馥的注意力,她下?意识地与他?打招呼,“回来?啦。” 陶染的声音在电话那边顿了顿,问,“你在家吗?” 许馥回过?神?来?,握紧手机,“在家呢,学长。” “哦,你的闺蜜来?找你是吗?”陶染道,“那不如明天我们见面再说,不打扰你们玩。” 许馥刚想起来?项目的事情,打电话问下?陶染具体情况,顺便想向他?道谢,感谢他?帮她的忙。 “没事呀。”许馥道,“不是闺蜜,是以?前邻居家的弟弟,因为听力问题刚出院,在我家借住一段,不影响的。” 陈闻也今天意外的沉默,她和?他?打招呼,他?好像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许馥感觉不对劲,便往门口瞥了一眼。看到他?脸色极为苍白,唇紧紧抿着,眼睫也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寒气?。 像是努力压着怒火,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连喘息都急切了些。 出什么事了么? 陶染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启动?仪式很顺利。院领导、校领导都到场……” 许馥突然小小地倒抽一口冷气?。 ……陈闻也搞什么鬼?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陈闻也看也没看她,双手突然捻起了那蓝色无袖运动?衫的下?摆,高高地拉了起来?,露出劲窄的腰,线条明朗的腹肌,和?粉粉的…… 衣服后面还有个兜帽,脱的时候恰好绊住,让他?动?作更恼怒急躁,最后直接将那衣服从脑袋上拽下?来?,然后投球一样,狠狠地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离他?还有点距离,里面一点垃圾也没有,也是他?刚刚出去跑步倒掉的。 他?扔得猛而准,空荡的垃圾桶跟着打了个晃儿,才堪堪立住。 脱得太粗鲁,运动?衫的绳结从他?白皙的脸上蹭过?,让他?鼻尖和?眼尾都跟着发红,被汗微微浸湿的发也略显凌乱,像是被谁蹂躏过?似的。 许馥简直惊呆。 ……这孩子发什么神?经? 她睁圆了双眼看着他?,陈闻也像刚回过?神?来?似的,眼睫掀动?地望向她,湿漉漉的黑眸好像有些委屈,唇微微颤抖了下?,却没说出话。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震惊,也太过?肆无忌惮,过?了几秒,陈闻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半身正光裸着。 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起来?,想要?遮挡,又觉得好像不应该遮挡,半天才小声憋了一句,“……沾到脏东西了。” 许馥握着手机安静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眼神?却没收回来?。 不看白不看。 天呀,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得是个肩宽腰窄的清俊男孩,怎么脱下?衣服竟然这么有料?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而且真粉啊……实在是漂亮。 他?去卫生间洗澡就务必要?路过?客厅,匆匆从她身边走过?时,也被她仔仔细细近距离看了个遍。 许馥堪称胆大?心细,直勾勾的眼神?从他?身上寸寸扫过?,简直犹如她寸寸抚摸过?似的,陈闻也打了个颤,只觉得脸颊完全涨红,身子也随着她的游曳的目光开始阵阵发烫。 就连走过?了她身边,还隐约觉得她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背后追随着似的,让他?背脊都有些僵。 总算转过?弯,陈闻也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水龙头。 水声响起,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惊魂未定?地打量镜中光裸的自己。 ……脸也太红了。身体怎么也跟着红了,搞什么? 这下?完蛋了。陈闻也后悔不迭,恨不得一拳砸在镜子上——真丢人!刚刚是不是很狼狈?许馥会怎么看他?? 客厅的沙发上,许馥饶有兴趣,手指卷着发尾回味起来?——真性感。陈闻也刚刚是不是想勾引她呀?她能不能上钩的? 她有点儿后悔了,当时真不应该答应黎茵答应的那么爽快。 话说回来?,如果对方都主?动?勾引她的话,她凭什么还要?忍耐啊?简直说不过?去。 她怎么会这么愚蠢,随随便便应下?这么不平等不合理的条例? 再说了,万一对方也只是想玩一下?开心一下?呢?黎茵根本?就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 谁会真的把那激素上脑的冲动?一刻当回事呢? “……喂?”陶染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在听吗,馥馥?” “馥馥”两个字好像隐约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许馥如梦方醒,立即毕恭毕敬道,“在听呢,学长。” “真的很感谢!幸好有你在,不然这个项目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开展。今天辛苦你啦,改天请你吃饭!” 她彩虹屁张口就来?,尤其是夸陶染,可以?几分钟不带喘气?也不带重样儿的。 从上学时期,陶染就作为她老板的儿子,同时又作为学生会主?席,帮过?她大?大?小小不少的忙。她各种感谢和?夸奖之词挖掘的太多,素材库丰富,而且一般都会用“改天请你吃饭”作结尾。 她知道陶染才没时间,也不屑于吃她请的那一顿饭。总归她过?段时间就要?去他?家报道的,给他?父母带些礼物,肯定?比送给他?什么东西要?强。 说实话,她也压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谢礼也从来?没送到过?他?身上。 正常来?讲,陶染会温柔地笑一声,道,“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然后她就可以?装模作样地跟着傻笑几声,糊弄过?去就完事儿了。 而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陶染这次竟然沉默了片刻,随后轻柔地追问—— “改哪一天?” 语调轻松,问题却直截了当,让人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许馥顿住,“改……” 陶染温和?地笑道,“不如就周六晚上?” 这周六是“走进?寂静”公益项目的义诊时间,陶染和?她本?身就都会参加,晚上一起吃饭是自然而然的事。 卫生间里,陈闻也用冷水冲了好几次脸才总算降下?来?些温度。 但很奇怪,关上了水龙头之后,哗哗的水声好像还在脑海中回响着似的—— 这个病怎么后遗症这么久的? 陈闻也有些不耐烦地蹙起眉来?。 他?甩甩脑袋,想把那些乱哄哄的声音甩出去,但却收效甚微。 需不需要?告诉许馥呢? 他?犹豫着,出来?拿换洗衣物,恰巧听到许馥的声音。 她在那边讲电话,正柔柔笑道,“好呀。那学长想吃什么?” 什么学长? 哦,那个陶染,一起做项目的。 好像是个大?学老师? 陈闻也油然而生一种紧迫感。 他?可不想再回到医院了,每天连见到她一面都是奢望。 陶医生当时也说了,这个病是需要?长期休养的,可能是他?太心急了。 再给一段时间,肯定?会痊愈的。 不过?是有点耳鸣嘛,小问题。 可能是这几天在车队和?凌祺他?们泡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今天还忍不住上车跑了几圈,被引擎声吵到了。 明天在家休息一下?好了- 这天晚上,陈闻也又失眠了。 很奇怪,越是安静的时候,耳里越是吵闹,埋在枕头里也没用,反而会将那些噪音不断地放大?—— 其中陆时零的声音最突兀,他?那声音像搀和?了甜蜜糖浆的毒药,“……她最爱我蓝色的眼睛。” 陈闻也恼怒地睁开眼睛来?。 胡说八道! 人家就不能只是喜欢蓝色吗? 这么一火大?,就觉得更吵闹了。 直到黎明初起,清脆鸟鸣在晨光朦胧中似远似近地响起时,他?才进?入了一种浅眠的状态。 睡去还不过?五分钟,手机突然响起来?。 范子明的电话。 陈闻也捏捏鼻梁,疲惫地接起来?,“说。” “出事了!阿也,”范子明急急道,“工厂有人受伤了。” 语气?是压不住的焦灼和?慌张。 “……严重吗?”陈闻也瞬间恢复清明,他?下?了床穿衣服,“哪里的工厂?什么时候的事?” “断了一根手指。南通的工厂,大?概是一周前的事。那边一直压消息,今天闹上门来?了。” “一周前出了事现在才来?报?!”陈闻也火气?上涌,态度恶劣,快步走进?厨房,“负责人是谁?张彬学?他?能耐挺大?啊——叫他?立刻给我滚来?上海!” 范子明道,“已?经在路上了,我刚和?他?打过?电话问了问情况。” “嗯,”陈闻也三两下?把粥煲上,撕下?一张便笺纸,“先?安抚情绪,人都请进?我办公室。让他?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到。” 说着夹住手机,弯下?腰,就着灶台在便笺纸上唰唰写字。 “嗯……沟通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范子明那边迟疑了会儿,道,“对方是聋哑人。” 陈闻也笔锋一顿,蹙起眉,“……聋哑人?”- “所以?说,为什么要?招聋哑人?”张彬学在车后座劈头盖脸呵斥着副驾驶的人,“那么大?的机器作业声都听不到,什么也不懂,违规操作,能不出事儿!” “张总,真的是意外,梁生的工作根本?都不在那个区域,谁知道怎么跑过?去了?”刘亚抹了把汗,急急转过?身来?,又解释道,“招聋哑人的事当时汇报过?的呀,国家有一些财政补贴,社保缴费也可以?减免……” “向谁汇报过??”张彬学两道粗黑的眉毛倒竖,“我可不知道这事!” 都是有会议纪要?的,怎么能这样翻脸不认人! 刘亚心中不忿,但不敢说,只喏喏应了一声。 张彬学哼哼道,“幸好还在实习期,没有签合同,一个月工资都没发,他?们怎么确认劳动?关系?一个哑巴怎么能说得清楚?” “这么说来?,本?来?其实根本?都没事,”他?越说越生气?,“也就是你们,连人都看不住,在医院也能让他?跑了,一群废物!” 司机和?刘亚都不敢再说话。 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张彬学在脑海里回忆陈闻也的模样。 他?和?他?爸爸陈琛长得很像。 张彬学还是当年陈琛在世时被提拔上来?的,后来?陈琛出了车祸,遽然离世后,公司稳住了动?荡,并没有进?行新?一轮的洗牌。 主?要?原因是公司的大?股东是陈琛的哥哥陈臻,也就是陈闻也的伯伯,还有几个股东也都是陈琛的好友,大?概是惦念着他?的威势与恩德,并没有抢去陈闻也的位置。 陈闻也每年只回国一次,在会议上话也不多,张彬学还没摸清楚他?的脾气?——但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糊弄糊弄便罢了。 他?掏出手机刷起短视频来?,在一阵嘈杂欢笑的背景音乐中,黑色商务车沉默地驶向目的地。 张彬学到了陈闻也的办公室,看到他?和?梁生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一个极为瘦削的男孩,大?概初中模样,长得和?梁生很像。 他?心里暗暗唾弃梁生—— 就知道这些人,一出事就总要?拉着孩子来?,和?走秀一样,装可怜,卖惨,根本?不在意对青春期的孩子有什么不良影响。 心里这样想,脸上却堆满一脸褶子肉的假笑,熟稔地去拍梁生的肩膀,“你怎么来?这边啦?前几天咱们不是还在医院见过?吗?手怎么样?” 梁生四十岁的人了,性格唯唯诺诺,总是弯腰佝偻着,见张彬学伸手过?来?拍他?,浑身一僵,却也没有敢躲开他?。 反而是旁边的男孩,看到他?伸手拍自己的爸爸,很是生气?地跳了起来?,伸手就往他?的手背上打,嘴里还发出“嗬嗬”怪叫。 梁生立刻拉住那男孩,飞速地做了几个手语,示意他?不要?乱来?。男孩才重又坐了回去,但仍一脸愤懑,警惕地盯着张彬学。 死哑巴生出的死哑巴小孩! 初中的小孩力气?已?经不小,张彬学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心中恼怒暗骂,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 “张彬学?”陈闻也眯起眼睛,笑着打量他?,“怎么胖成这副猪样,都认不出来?了。” 张彬学卡了壳,他?觉得陈闻也的笑容挺单纯,不知道是现在的年轻人惯来?爱这样说话,还是故意辱骂他?,但他?也不敢造次,道,“小少爷。” 这还是陈琛在的时候的称呼。 “叫陈总。”陈闻也将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往张彬学身前一推,挑眉道,“有什么想说的,写吧。对方又听不到,你关心给谁听呢?” 茶几这边没有沙发,陈闻也并没有让他?从旁边搬茶凳来?的意思。张彬学只好忍辱负重地蹲下?,他?拿过?本?子,发现前面已?经写了好几页的字,但都被陈闻也翻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刚刚他?们都交流了些什么。 张彬学握住了笔,还没想好写什么,陈闻也那边就发了话—— “不知道写什么好?我教你。”他?歪着脑袋笑,“我说,你写。” 张彬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先?点头道了声,“好好好。您说。” “你写——我张彬学是伤天害理的人渣,是藐视法律的蠢材,是毫无同情心的窝囊废,是眼里只有钱的可怜虫。” 张彬学冷汗涔涔,抬头惶惶地看陈闻也,他?还是那副天真的笑模样,眸色却是沉沉的黢黑,一派随意地催他?,“怎么?我还没说完呢。” “写——我们会调查清楚,会追究一切相关人员责任,并顶格处理。我们将按规定?全额赔偿,并附高额的精神?损失费,同时解决梁生及其子女未来?的就业问题。对此事给梁生家庭所带来?的一切不幸,我深感歉意,并引咎辞职。”- 许馥打着哈欠走下?楼,习惯性地去看那花瓶下?的便笺纸。 [记得喝粥。我今天应该要?加班。 也可能出差几天。 陈闻也] 后面那句“出差”像是临时补了上去的。 许馥去盛粥,顺便给陈闻也发消息。 【许馥:出什么事了吗?】 【陈闻也:工厂那边有点事,我要?去南通几天,周六会回来?。】 【许馥:不要?太累,别去太吵的地方,要?好好睡觉,知道吗?】 【陈闻也:姐姐要?好好吃饭。】 【陈闻也:我给你订了早餐外卖。虽然做的不如我,但还是可以?凑合几天。】 许馥犹豫了一下?,没再回复。 不是习惯给自己做饭吗?自己都不在家,管她的早餐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又回想起昨天他?的诱人模样。 完全就是她的菜。 黎茵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不愧是黎市长。 抽出这三两分钟给她打个电话,就能给她的生活带来?这么多不便。 这么想来?,陈闻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听力没有任何问题,人实在健康得很。 成年男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实在太容易擦枪走火。 许馥心里很快作出决定?。 等陈闻也出差回来?,就和?他?委婉说说,让他?搬走好了。 嗯,就这样吧。 她塞一口粥,觉得自己实在太听话,也太伟大?了。 又觉得今天的粥好像不太甜了- 陈闻也将梁生父子送回南通,又在南通的工厂呆了几天。 和?工厂员工同吃同住,摸清并处理张彬学细密复杂如树根脉络的关系网,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办到的事情。 他?这次只能先?来?立个威。 陈臻之前和?他?谈过?,他?也表示了,等F1比赛结束,他?拿到车手世界冠军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管理企业,希望大?伯给他?时间。 但如今人正在国内,总不好撒手不管,再把这些腌臜事情推脱出去。 尤其是梁语,梁生的儿子,那个小屁孩—— 竟然冲他?龇牙咧嘴,然后在本?子上给他?写,“不要?仗着能听到声音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把他?陈闻也当什么人? 他?大?笔一挥,写,“不会。” 陈闻也之前没怎么来?过?工厂,他?也以?此为契机,去进?行了认真的学习调研。 从车底盘、车门装配、动?力网架到淋雨试验,陈闻也把各种生产线跑了一个遍,期间还要?开会,还要?与各车间负责人谈话,了解人员配备、安全生产教育培训等等琐碎之事。 还想在许馥休息的那个周六到家。 时间实在太紧张,不够睡觉。 偶尔进?入的浅眠里,梦境全部都是她。 每天都在轰隆作响的工厂里泡着,等周六下?午陈闻也坐上了回家的车时,整整一路上,耳里都仍留着阵阵余响。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家里的鲜花枯萎了吗? 许馥按时吃饭了吗? 他?说他?今天回来?,许馥会在家等他?吗?- 陈闻也站在家门口,把手机拿出来?,先?打开了个前置摄像头。 这两天范子明一直跟着他?,总说他?看起来?吓人——怎么吓人了,是变丑了么? 最近好像都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貌,在工厂里泡了几天,不会看起来?很糟糕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深吸一口气?,忐忑地打开了门。 果然,家里空无一人。 难得休假一天,出去放松也是很好的,她应该多活动?活动?。 今天阳光充足,许馥把客厅的窗户打开了一些通风,桌上的鲜花隐隐有些开败的趋势,陈闻也重新?更换了,花瓶下?面没有给他?留下?的便笺纸。 他?洗了个澡出来?,猛地从极其忙碌的状态中突然松弛下?来?,一时竟不知道干什么好。 陈闻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哦,对。要?把公司的事情抓起来?了……这几天也没有去车队,凌祺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地催着,他?也该去露个面才是。 家里没人,和?工厂对比,这里的世界显得实在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可怕,让耳鸣声叫嚣得更厉害了。 他?打开了电视。 异形沙发大?而柔软,是米黄色的暖色调。许馥喜欢在沙发上窝着,选的沙发除了坐位以?外,躺位格外大?,是云朵的不规则形状,足足能躺下?几个人。 她会在沙发上放一堆各式各样可爱的卡通抱枕,人就懒懒地窝在那里,被一切的柔软包裹着。 沙发上有着许馥的气?息。 陈闻也觉得今天好像格外冷,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沉重得出奇。尽管已?经洗了澡,但工厂的声音和?味道好像都还留在他?脑海,让他?很反胃。 只有闻到那熟悉的淡香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她什么时候回家? 陈闻也很想念她。 许馥呢,也会想念他?吗? 第 17 章 “你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针对聋哑儿童的公益活动吧, ”陶染笑着把筷子递给许馥,问,“感觉怎么样?” “谢谢学长。”许馥接过筷子放下, 给陶染斟上杯热茶,道, “感觉很有意义。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好……” 她?有些烦恼地蹙起秀眉,“本来和小孩子相处就不是我的强项,又是比较特别的小孩。太过?于小心翼翼, 怕他们会觉得被区别对待;太过于平常普通, 又怕哪里表达得不够好,让他们伤了心。小孩子的心思很细腻的。” 陶染好似不太意外她这样的想法。他用公筷给许馥夹了筷青菜, 哄小孩一样, “别想太多了。小孩也会长大的, 长大就什?么都会知道,也知道我们是为他们好。” 许馥狐疑地瞥了陶染一眼。 她?对这种想法不太认可。 怎么算是“为他们好”? 得是他们接受的、喜欢的方式, 才?能真的算是“为他们好”吧。 许馥看着碗里的青菜,叹气道, “说好我请客,你就挑这样普通的地方,还点这些普通的菜。” 有句话?没说出来?—— 还故意点她?最讨厌吃的青菜。 许馥挺挑嘴,从小就讨厌吃青菜, 长大也一样。 只要做的青菜,无?论炖、煮、炒, 她?平常是一口都不吃。 不知道是不是去陶染家蹭饭次数多了,被陶然发现了……? ……应该不会吧, 她?自认为挑嘴挑得还挺隐晦。 许馥不动声色地夹起青菜送进口中。 陶染眉眼间漫上轻浅笑意,像初初融开的雪。 他温声道, “吃得均衡营养就好,什?么菜都要尝尝。” 说着,自己也夹起一筷子青菜,问,“对了,你家里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许馥反应了几秒,才?意识道是说陈闻也。 陈闻也实在体质太好,她?都忘记他是个病人来?着。 “他挺好的。”许馥道。 “听说是个很有名的赛车手呢。”陶染笑,“学校里很多学生很迷他,说他在体育圈里风评也很好,从来?没爆出过?什?么负面消息呢。” “是么?”许馥觉得挺有意思,她?笑道,“没爆出过?负面消息就算是风评好?” “啊,你可能不知道。”陶染神色自若地呷一口茶,“搞赛车很烧钱,靠自己是运营不起来?的。需要拉赞助、拉投资,也要靠粉丝经济。一旦爆出些负面新闻,比如桃色新闻之类,女?粉唰唰掉,对自己的比赛心态也受影响。” 说到这里,他轻轻蹙起眉,犹豫半晌,还是迟疑道,“……其实当时听说住在你家的时候,我都有点吃惊呢。虽然你们肯定没什?么,你也是以医生的身份照顾他,但还是小心一点,别被人拍到网上发酵,不然不仅对他不利,你的生活可能也会受影响。” 许馥被逗笑,“他是什?么大明星呀?太夸张了吧。” 陶染有点讶异地看向她?,“你——没怎么看过?赛车的是吗?” “从来?没看过?。就去过?一次,还是陶教授给我的票让我去放松呢。” “那我建议你有空上网搜一下。陈闻也的大名,赛车界家喻户晓。” 许馥现在就有空。 她?一边吃饭一边拿出手机来?,还没点开搜索引擎,陆时零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见面。 许馥一贯的分手策略就是装死,外加附赠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表明自己也在分手的痛苦中,无?暇顾及对方情?绪。 但陆时零完全不吃这套,他很坚定地要与许馥沟通,希望许馥能够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陆时零:馥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我知道自己做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知道曾经可能对你有些许的忽视,但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全部都愿意改,一定会做的比之前更好。可不可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曾经的感情?一个机会?】 【陆时零:两人在一起久了,感情?出现问题在所难免,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原因?,我一定会找出问题所在,也一定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好吗?】 【陆时零:我真的很爱你。也真的离不开你。】 【陆时零:馥馥,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好——明天我们谈谈,好吗?】 小作文太长,许馥根本没有心思看。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哪有什?么理?由可讲? 还要分析原因?,找出问题所在,提出对策——以为在产出什?么垃圾论文吗? 哎,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牛皮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果?然人都会变。 许馥想了想,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面对这种深陷在自我幻想中的男人,就必须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对你没感觉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这样的话?,他可能才?能死得了心呢。 但不能发消息说,发消息显得自己不够痛苦,不够艰难,偏偏她?还暴露了自己的住址和工作,万一让对方生了报复之心就麻烦了。 反正她?明天也休息,干脆把私事处理?干净好了。 【许馥:明天吧,明天我休息。】 发出去都感觉肉痛。难得的休息时间,竟然要来?处理?这样的屁事。 陶染在旁问,“搜到了吗?” “哦,还没。” 许馥打?下“陈闻也”三个字。 天啊——他竟然还有百/度百科? 许馥睁大了双眼,简直惊呆。 还有微/博,贴/吧,还有B/站视频大全…… 粉丝还这么多! 新闻就更多了,标题起得更是劲爆。 [车神陈闻也重?磅归来?!国人沸腾!再创历史奇迹!] [中国青年|陈闻也:让世界见证“中国”速度] [惊险!车神陈闻也遭遇严重?事故!无?数粉丝为之心揪] 许馥的筷子停顿在空中:…… 他早上还发消息问她?他今天订的外卖好吃不,她?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也忘记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消息,问她?怎么不回复,是不是又没来?得及吃。 车神怎么天天这么有空? 陶染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打?量着她?震惊模样,轻柔道,“知道了吧?让你小心不是没有道理?。” “……是有点道理?。”许馥心有余悸,“等他病好了就让他走吧,我可不想被粉丝围攻。” 陶染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可爱的孩童。 他克制了想揉着她?发顶夸奖她?“好孩子”的冲动,只温柔地笑,“好。”- 许馥站在门?前,听到房间里面挺大的声响,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陈闻也出差回来?的日?子。 这几天陈闻也不在家,她?多少还有些不习惯呢。 每天早晚没饭吃就罢了,晚上她?喝起酒来?的时候,冰辣的酒淌过?了喉咙,总时不时怀念起他那一口热乎的小甜品来?,还会在心中想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样实在很不好。 搞得陈闻也像她?家的厨子一样…… 人家早就不是她?邻居家的小弟弟了,现在已经是大明星,还要为国争光,以后说话?做事都还是客气点好。 她?伸手解锁指纹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好像是电视的声音。 哇,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她?心想。 陈闻也生活那么规律,爱好也单调,几乎全部围绕着车。他今天怎么有兴趣看起电视?应该是有什?么赛车比赛直播? 正好,借着赛车比赛的机会和这个大明星说一下,让他回自个儿家住吧,总归身体是没有大碍的了,别再爆出来?个桃色新闻,叫她?以后养鱼都不好养。 下定了决心,许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奇怪的是,房间没有开灯,硕大的电视屏幕映着莹莹蓝光,播着她?最爱看的泡沫肥皂剧。 而且也没开暖风。连她?早上走的时候开的窗户也没有被关上。 这边门?一开,冰冷的穿堂风呼呼刮过?,穿着呢大衣的许馥都打?个寒颤。 早晚温差太大了。 她?把门?关上,打?开灯,喊了声,“小也?” 电视声过?大了。她?的声音都不明显。 人去哪儿了? 许馥蹙起眉,三两步走到电视前,直接把电视揿灭了,又径直去关上了窗户,打?开了暖气。 转过?身才?往沙发上看,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陈闻也正蜷缩在她?平时窝着的位置熟睡,他本来?个子就高,长手长脚的,却将自己缩成个团,只占了一丁点儿地方。 空着的位置放着她?常抱着的一个趴趴狗抱枕,他头?抵着那抱枕的狗头?,睡得香甜。 她?回来?叮呤咣啷一连串的动作竟然也没吵醒他。 ……出的什?么差,累成这样? 许馥脚步轻了些,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发现陈闻也不大对劲—— 他穿一件薄薄的白?色宽松卫衣,领口松散,露出如玉的锁骨和半个肩胛,人看起来?好似清瘦了一圈。 一只手抱着那雪白?的趴趴狗,袖口也宽松,衣袖和玩偶摩擦,被捋到了肘肩。 许馥觉得他那修长的手指比玩偶都白?。 面色更为苍白?,唇却蕴着一种病态艳丽的红。 许馥犹豫了一下,先拿手背去贴他的手背。 幸好,肌肤冰凉细腻。 她?松一口气。 转念一想,是不是刚刚冷风吹得了? 毯子就在旁边,可他一点都没盖。 她?又拿手背去碰他的额头?,感觉好像是有点热。 不过?她?刚回家,自己的手也冰凉,不知道准不准? 许馥将那趴趴狗扯开一点,俯下身拿额头?去碰他的额头?。 ……滚烫。 许是趴趴狗突然失踪的原因?,那么大的声响都没有吵醒的陈闻也,此刻却被忽地惊扰到,浓密卷翘的睫毛微颤,掀起一双雾蒙蒙又黑白?分明的眸子来?—— 与许馥四目相?接。 两人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他的呼吸滚烫,许馥的微凉,迅速地纠缠在了一起。 鼻尖差一点就抵上鼻尖,唇瓣差一点就抵上唇瓣。 许馥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微怔的模样。 心跳停跳一拍。她?艰难干涩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陈闻也已经重?又闭上了眼睛。 他闭着眼,往许馥脸前蹭了蹭,慢慢地用滚烫的脸颊贴上她?脸颊。 柔软,温暖,满是眷恋之意。 许馥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呢喃,微微沙哑,带着浓浓睡意,是很成熟动听的男声。 “……真是疯了。”他小声说,梦呓一般,很苦恼似的,“做这么真实的好梦。” 她?一时不知道作何动作,只盯着他发呆。 离得这么近时她?才?发现,陈闻也皮肤很细腻,几乎没有毛孔,鼻骨生得英挺,抵着她?脸颊时,有种难以忽视的攻击力。 比新闻上的图片还要好看得多。 迟钝了几秒,许馥总算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撑起身子刚想撤开,高烧之中的陈闻也却好像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萌生的退意,手上轻轻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拉入了他怀中。 “求你了,姐姐,”他迷迷糊糊地低声恳求,灼热的吐息洒在她?耳畔,“……这次让我把梦做完吧。” 第 18 章 陷入怀抱的瞬间, 许馥脑海中不断在蹦出那些关于陈闻也的报道页面。 陶染送她回来的一路上她还看了一篇,叫什么…… [专访陈闻也:从冠军走向冠军之路] 大概是媒体夸大其词,将他的形象塑造成了一个痞气冷傲的富家公子?哥儿, 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连着?配图都有一股倨傲之意。 比赛时头?盔戴得严实, 采访时也很少笑,还经?常大放厥词。 尤其是他刚获F2正赛资格时,媒体问他的目标是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目标当然是夺冠。拿不到冠军的比赛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这一句话被媒体截出, 当时还被不少网友喷了,说他是被宠坏的富二代, 分析他的赛车之路投资了多少个亿。 但一切风言风语都在他真?的获得F2正赛冠军时统统打破, 义勇军进行曲响彻国际赛道的时刻, 他翻开了中国赛车的崭新一页。 也就那张照片有?点笑容了。 他双手高?举着?五星红旗,鲜艳的红色在他头?顶飘扬, 碎发汗湿,笑容明亮, 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是意气风发、骄傲不逊的少年人。 然后继续大放厥词,说,“接下来我的目标, 是拿世界冠军。” 好好好,好一个世界冠军。 能不能先放开我? 许馥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如今的、真?实的他, 正双手紧紧把许馥揽在怀中,完全不允许她逃离开来, 活像溺水的人抱上了根浮木。 柔软的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她的脸颊,撒娇似的嗅她, 吐息过?于灼热,蕴染在她耳后,将许馥的心都融化。 ……他现在是病人。 浮木许馥安慰自己。 他的怀抱意外的坚实沉厚,于是许馥难得耐下了性子?,干脆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窝在他怀里,等待高?烧的人再度睡去- 自从离开她身边后,陈闻也总会梦见她。 在美国时,他一直不断梦到过?去的回忆。横跨大洋彼岸的距离,让她的一切哪怕在梦中,都如同高?不可?攀的明月,难以接近,不可?捉摸。 这样他已知足。毕竟连梦也弥足珍贵。 所以每个梦境都被翻来覆去地回忆和拆解,变成他人生中深重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如今回到她身边,梦境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新鲜且无法预判。 他开始梦到他和她的未来。 梦到一些他以前从不敢设想的事。 今晚的梦里一直很冷,冰天雪地里,他顶着?寒风在昏暗中踽踽独行,不能松懈,也不能休憩,直到她出现—— 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明眸善睐,就在他眼?前。 那么那么近,世界突然就明亮起来。 她的怀抱温暖,气息馥郁,在冷冽中为他遮挡了风寒,让他终于可?以停下脚步,短暂地休憩片刻。 怎么会做这样好的梦? 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谁的怀里,陈闻也一颗高?悬的心慢慢松散,丢下了防备,很快陷入深沉的熟睡。 许馥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在他手感很好的胸口画着?圈,等他呼吸终于变得均匀绵长,总算小心翼翼地在他的缠抱中半坐了起来,费劲地脱掉外套,又将那厚实的毛毯拽过?来,将蜷缩的人儿包好了。 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小了一点,和往常一样看起肥皂剧来。 陈闻也好似舒服许多,眉眼?舒展,一只?手臂沉沉地搭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穿着?薄薄丝袜的大腿,再也不动作,睡得安静又乖巧。 许馥强行看了两集电视剧。 今天的电视不太好看,总让她跑神,忍不住看身旁的人。 电视剧男主好像还没?陈闻也长得好看。 今天肯定不能说让他搬走的事了……这莫名让她心中松一口气。 赶人走这种话,就算表达的再委婉,意思也就还是那么个意思,总归是不太好听。 本?来就难说出口,怎么好又挑人家生病的时候? 等他痊愈吧。 等他好起来,就说他病情已经?稳定,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就好。 他那么聪明,肯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着?想着?,许馥发现陈闻也体温随着?房间的温度开始逐渐攀升起来,脸颊也慢慢变得滚烫潮红。 过?了一会儿,热得受不了,又开始往许馥怀里钻,大概是她身上温凉,正好解了他的焦灼。 高?烧迷糊的陈闻也高?歌猛进,清醒理?智的许馥节节败退,只?能抚上他不安乱蹭的脑袋,像撸小狗似的,顺手揉了他几?下,最后干脆把手放在了他头?顶,他很快便重又安静下来,好似又能忍耐下那难受了。 但抵着?她肌肤的额头?已经?开始有?些灼人,烧到这个温度,真?的得吃药了。 许馥轻轻拍拍陈闻也的脸颊。 要对他客气一点,礼貌一点,她想。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小屁孩了,人家是大明星、为国争光的赛车手…… 陈闻也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跟着?颤动,但小臂却收紧了些,揽着?许馥的腰加了力气,生怕她跑了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许馥耐心一秒售罄,她加大了力气,毫不留情地“啪啪”狠拍了两下,叫他,“陈闻也——” 不知道是打得太疼,还是她的声音多少起了点作用,他终于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许馥抓住时机,立即推开他,翻身下了沙发,恶狠狠道,“你发烧了,起来吃药。” “唔,”陈闻也刚睡醒,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样,声音也哑得很,“……你回来了。” “我——”许馥憋气,看着?他脸上浮现清晰的五指印来,勉强忍了,“对,我回来了。” “……不用吃药。”陈闻也看着?她起身去倒水,也支起了身子?,懒懒道,“发烧有?什么,睡一觉就好了。” 他还挺有?自信,只?晃晃有?点头?晕的脑袋,道,“现在感觉不冷,睡得还挺舒服,说明不会烧得更?高?了,一会儿出了汗就退烧了。放心。” 许馥在抽屉里找药,背对着?他,悠悠道,“你常发烧?” “当然不常发烧。”陈闻也想到自己一见面就住院,住在一起没?多久又发烧,生怕留下个体弱多病的不良印象,莫名其妙开始了自证,“这都是偶然事件,我身体很好的。别找了,真?不用吃药。” 许馥挑挑拣拣,“我还以为你久病成医了呢。” 陈闻也笑,“哪有?那个水平,我就是……” “知道没?那个水平就好。” 药片和一杯温水重重放在他面前。 用力太猛,水在杯中左右摇晃,险些溅出来。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许馥黑着?脸,沉声道,“给我吃药。” 陈闻也呐呐“哦”了一声,伸手拿药,又被许馥打断,“你晚上吃饭了吗?” 他不敢造次,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老老实实,“……没?。” 那半边脸颊更?红了。 他欲语还迎的表情让许馥觉得有?点好笑,声音也轻了几?分,“饿不饿?” “不饿。” “最好是。” 许馥说着?,旋身进了厨房。 “我来做。”陈闻也立刻站起身来想往厨房走,但眩晕感猛地袭来,他扶了一下沙发靠背,蹙眉阖眼?缓过?这股难受劲儿。 “陈闻也,坐下。” 熟悉的女声从厨房传过?来,很温柔的命令,有?点儿像训小狗。 陈闻也乖乖坐下了。 他探着?脑袋扒着?沙发靠背,问,“点外卖吧?” 许馥斜过?来个眼?神,“你猜现在几?点了?” 陈闻也弱弱地缩了下脑袋,眼?睛消失在沙发靠背之下,只?露出个发顶。 过?了会儿,好像是攒够了勇气,又探出头?来,问,“那你要给我做饭吃吗?” “……”许馥不好说自己的厨艺称不称得上是“做饭”,只?好道,“勉强算吧。” 他眼?神霎时亮起来。 许馥忙碌中转身看他一眼?,觉得他简直像在身后摇尾巴。 她忙道,“不要期待太高?哈,凑合吃一口。” 陈闻也声音拉了长调,“好~” “别看了。”许馥道,“……你这样会影响我发挥。” 尾音这下短了不少,有?点丧气,“好~” 许馥忍不住上扬起唇角。 她蒸了鸡蛋羹,图省事儿,直接在上面一起蒸了菠菜、秋葵和虾仁,看起来挺黑暗料理?。 又温了杯牛奶,一顿简易病号餐就成功了。 端上茶几?的时候,感觉陈闻也精神已经?大好,笑意盎然地等着?开饭。 “有?点黑暗料理?,”许馥轻咳一声,掩盖不自然,“我不太会做饭。” “做手术的手确实不适合用来做饭。”陈闻也迅速坐在地毯上,抬头?冲她讨好地眨眨眼?。 “别拍马屁了,”许馥往他旁边的沙发上轻巧一坐,抬抬下巴,“吃吧。” 陈闻也得令,立刻挖了一大口塞嘴里,烫得嘶嘶哈哈,还要冲她竖大拇指,“……超好吃。” 许馥没?理?他,往旁边一卧,托着?脑袋继续看电视。 陈闻也认真?吃起饭来。 他真?的觉得很好吃,鸡蛋羹嫩滑可?口,入口即化,牛奶也香甜,咸淡相宜。于是他又夸奖,“……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蛋羹。” 许馥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深藏功与名。 开玩笑,看着?虽然难看,但味道绝对还是可?以的。她自己生病都吃这个呢。 好舍不得吃完。 眼?看见了底,陈闻也的动作越来越慢,正犹豫地欣赏着?这最后几?口,思考以后还能不能吃得到时,一只?温凉的手突然探在他额上。 许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俯下了身来,和他直直地对视了。 肌肤相触的瞬间,陈闻也呼吸停拍,整个身子?都僵住。 “这样就退烧了……”许馥另一只?手抚在自己额头?上,感受着?体温,顺便打量着?他怔忡的表情,忍俊不禁,“你是牛吗?真?的睡一觉吃点东西就好是吗?” 笑意温柔,漂亮,和他无数的梦中一样。 在她试图收回手的瞬间,陈闻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按住了她。 他缓缓握紧了她细腻温暖、柔若无骨的手。 “许馥,”陈闻也喃喃道,“……我喜欢你。” 第 19 章 咚。咚咚。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万籁寂静, 许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陈闻也怎么?会独独选中了这个时机告白? 在这个美妙而混茫的、容易让人丧失理智的深夜。 在她对他心?软的第一秒钟。 许馥很有耐心?地等待,试图用沉默做些暗示,希望陈闻也会很快杀个回?马枪。 比如尴尬地笑笑, 再接上一句,“我喜欢你……的鸡蛋羹。” 然后她就可以继续理所当然地装白日梦独家文赠礼,欢迎加入群寺贰二贰吴旧义寺七不知道, 享受暧昧期暗香浮动的快乐。 但陈闻也没有。 他很紧张,非常紧张地咽了下喉咙。 也很认真, 非常认真地, 在等待她的回?答。 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手握得她更紧,根本毫无?退缩之意。 这是一个一时兴起、有些突兀, 却非常认真, 且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 陈闻也感觉大脑轰鸣缺氧, 生?怕听漏掉她的回?答,所以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他不是个傻瓜, 就算从来?没恋爱过,也知道暧昧暗流涌动的感觉。 那应该就是他们今晚之间的感觉——难道不是吗? 他不想让许馥认为他是个随便的人。 他想让她知道, 他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对她这样。 死皮赖脸地住在她家里?,每天给她做饭、留便笺条,出差也会时不时发消息给她…… 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不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 她呢? 她给他做了饭, 摸了他的额头,还对他那样漂亮地笑——她也会对别人那样笑吗? 在许馥的沉默和逐渐消失的笑意中, 陈闻也预感大事不妙。 他的告白在心?中想象和预演过太多次,他也想要?寻找一个更盛大、更唯美?、更恰到好?处的时机。 却不知怎么?, 在她温柔地抚上他额头的那一霎,如轻轻推倒了他们之间的堤坝, 感情汹涌宣泄,他完全?无?力抗拒。 陈闻也甚至想要?吻她。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她现在还有男朋友,怎么?会接受他的告白呢? 他不真成小?三了吗? 就算他愿意当小?三……许馥会愿意吗? 太大意了。 太莽撞。 “……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陈闻也干巴巴道,他有种避开她视线的冲动,但他忍住了退却之意,坚持与许馥对视,仿佛要?看向她心?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而已。” “也、也许……”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有一天我也有机会……” 许馥倏地笑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她笑着,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顺着他脸颊,用手指轻轻地揩去了他唇珠上的牛奶渍。 他的唇瓣很软,吻起来?感觉一定很好?。 哎,算了。许馥收回?了手,想。 天下男人千千万,何必找一个这么?麻烦的呢? 她总算明白了黎茵的良苦用心?和深谋远虑。 当然,玩玩对她来?说是很好?。 说实话,他选了个成功率如此高的时机告白,也确实打动了她。 和他谈段恋爱开心?一下倒是也没什么?……但对他的事业有没有影响?会不会真的女粉和赞助唰唰掉? 万一正好?赶上他那什么?重要?的比赛可如何是好?? 人家还要?为国争光呢。 而且两人相处了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认真地告了白,想必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女孩子,恋爱经验肯定也不太丰富…… 分手的时候怕是很难接受吧?不会比陆时零还粘人吧? 许馥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这无?疾而终的恋爱,会在哪天突然地画上个句号,她自己?都说不好?。 许馥这还是第一次,放着眼前?的肉不吃,正儿八经地仔细考量。 她觉得自己?简直太伟大了。 和悲情狗血剧里?知道自己?得了绝症马上嘎掉,于是骗男主说不爱了分手的感觉差不多。 “和有没有男朋友没关系,”许馥清清嗓子,顺口扯谎,“嗯……我不喜欢弟弟。” 温柔的话语像锋利而透明的刀。 “……年龄,还是性格?” 陈闻也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绷得干涩而紧,仿佛在喉头哽了什么?,需要?很用力地控制着,才能?说出话来?。 许馥感觉年龄和性格都不是什么?问题,她什么?样儿的没谈过? 于是她假装思索了一下,“……都不喜欢。” 陈闻也像是没听懂似的,呆呆地、缓慢地眨了有些发痛的眼睛。 绯红之意缓慢地攀上他的眼廓,黑白分明的眸色泛起些水光来?,许馥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救命——这小?子不会要?当场哭出来?吧? 天啦,不是很张扬很自信很不可一世的吗? 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一丁点儿挫折教育是吧? 在雾气凝结成珠集聚在他眸中之前?,许馥速速揉了揉陈闻也的发顶。 “好?了好?了,”她笑着低声哄道,“怎么?这么?禁不起开玩笑?” 陈闻也怔怔地,声音很轻,“……你在开玩笑吗?” 不是质问的语气。 是诚恳的祈求和希冀。 这希冀让许馥觉得揪心?。 她揉着他的发顶的手停下,缓慢地揽过他后脑,他像一个空洞的、失魂落魄的人偶,很乖顺地任她摆布,被她拥入了怀里?,头埋在她肩膀。 “……你真的很好?,小?也。”许馥发自内心?,“你会找到一个更合适你的好?女孩。” “我不……” 许馥不敢听下去,她打断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开始胡说八道,“今天本来?就想和你说来?着……我工作调动到新开的分院那边,会比较忙一些。” 说着,顺势抚上他的背脊,轻轻拍着,颇有些硬着头皮的意味,坚持说下去,“嗯……可能?不住这边了,也照顾不到你。你听力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要?不……” 许馥说不出口,话语就停顿在这里?。 陈闻也克制着,很轻地回?答她,“……我知道了。” “嗯,”许馥尴尬道,“也不着急……” 陈闻也好?像没懂她的意思,仍埋在她肩上,低声问她,“不急的话,可以让我再靠会儿么??” 许馥顿住。 陈闻也靠在她颈窝,长睫微微抖动,让她觉得有些痒。 一动不动地静默了片刻,许馥轻轻叹一口气,柔声道,“小?也……你要?知道,人生?是很漫长的,也是很短促的。” 在这漫长的毫无?边际的时间里?,在这短促到不知何时就会戛然而止的时间里?,爱情真的算不了什么?。 男女之情不过如此,上头的时候山盟海誓,抵死缠绵,下头的时候也不过匆匆一瞬。 从甜言蜜语到恶言恶语的距离比想象中还要?近,上一秒你暴露的柔软弱点还被对方怜爱珍惜,下一秒或许就成了最好?的攻击目标。 所以请不要?在意这一时的失意,好?吗? 陈闻也好?像终于有些想明白,他沉默许久,终于垂着头离开了许馥的怀抱。 “早点睡吧,”许馥道,“虽然退了烧,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没等来?回?复,她只好?又道,“太晚了,我先睡了。” 叮呤咣啷地把话通通撂下之后,许馥堪称落荒而逃,咚咚地跑上了楼,关上了门。 陈闻也自始至终没有回?音。 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完蛋了。 许馥用背脊抵上了冰冷的门,伸手去摸自己?肩上浅浅的湿润一片—— 他最后还是哭了吧?- 许馥说得对,人生?是很漫长的,也是很短促的。 第二天,陈闻也起了个大早,一边把早餐做上,一边心?里?思考。 那么?漫长无?边际的人生?中,一次的输赢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把握好?每个当下的每个短促时机。 可能?他现阶段会输给陆时零,没关系,赛车场上你追我赶也是很正常的,短暂地落后片刻有什么?关系? 再说,人生?那么?漫长,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譬如她可能?会变得不在意年龄; 譬如他也可能?改掉她不喜欢的性格。 他就不相信,许馥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他。 如、如果真的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他呢……? 陈闻也蹙起眉晃晃脑袋,努力摆脱里?面的杂音,捏紧手中的笔,继续在便笺纸上写字。 不会的。 他会学习,他会成长,他会变得更好?。 他才不会放弃呢。 陈闻也合紧笔盖,满意地朝便笺纸吹了口气,出门了。 今天他决定去趟车队,狠狠练到爽。 赛车手是体魄非常强健的运动员。 驾驶赛车与普通车辆不同,操作F1的方向盘就要?约30公斤的力量,体能?强化?训练是必备的,除此之外,脖颈、核心?、手臂关节等还要?进行专业训练,以适应赛车在超高速行驶时的强大离心?力,这会占用他的大量时间。 其他时间,则是通过赛车模拟器来?熟悉各种赛道,或者去试驾场地跑几圈,来?训练自己?冷静的思考和判断能?力。 冷静,向来?是陈闻也引以为傲的品质。 大大小?小?的比赛中,他遇到过无?数惊险的突发事故,全?部依靠着沉着、冷静分析的头脑化?险为夷,勇夺桂冠。 他还记得参加达喀尔拉力赛的那年,那被誉为人与车的终极挑战,也是世界上最为惊险艰苦的赛事之一。 在沙漠、戈壁那样极端的路况上,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严重沙尘暴的极端天气,连身旁经验老道的领航员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他还能?够淡定地开玩笑缓和气氛,心?态稳定得一塌糊涂。 就连上次比赛他开车去撞那事故车辆的时候,心?情也极为冷静,仔细地计算着方向与力度,甚至包括风向都考虑在内。 没想到昨晚竟然那么?不冷静地埋在她肩头,然后—— 陈闻也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关上车门,拉上冲锋衣的拉链,轰响了油门。 他来?到了上海国际赛车场的试驾场地。 凌祺早早就来?了,颠颠儿跑来?和他打招呼,“阿也——哎,你是不是瘦了?” “故意保持身材呢?”他拿手肘撞陈闻也,贼兮兮地,“吴语汐前?几天也回?国了,今天她也来?赛车场呢。” “我的身材还用故意保持?”陈闻也冷冷瞥他一眼,紧接着心?里?又忽地咯噔一下,问,“瘦得多吗?” 不会变难看了吧? “瘦得正好?,更帅了,无?敌帅。”凌祺语气莫名其妙多了点酸,“不过你长成什么?狗样儿估计吴语汐都不嫌弃。这才刚回?国,就问我你今天的日程……” “没事儿吧你。”陈闻也最烦他总把自己?和吴语汐扯一起,骂他一句,“没事儿吃点溜溜梅。” 说着,就拿起头盔和赛车服,准备去换衣服。 身后一道明朗欢快的女声响起来?,伴随着奔跑的风声, “阿也——” 第 20 章 吴语汐刚到?赛车场,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没见到陈闻也。她心心念念,一路开心地冲刺到?他面前,喘息也一点儿都不急促, 笑容灿烂,短发飞扬, “好久不见!我回国啦。” “好久不见。”陈闻也简单颔首,他没有寒暄的心情,抬腿就想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被?吴语汐挡个正着。 他往左一步, 她也往左一步;他往右一步,她也往右一步。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吴语汐笑嘻嘻地抬头问他。 “……说什么?”陈闻也挑眉, “跑两圈吗?” 她哈哈大笑, 然后冲陈闻也比个大大的手势, “OK——” 又挤眉弄眼?,很有自信道, “我这段时间状态好得很,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小心被?我虐哭了哦。” “哭”这个字眼?再次挑动了陈闻也敏感的神经。 ……陈闻也,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打记事起就没哭过了,竟然就这样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哭了,而且人家?明?确地表明?自己?不喜欢弟弟, 怎么还能像一个幼稚的小屁孩一样哭了啊啊啊啊啊啊—— 陈闻也难受到?手指尖都狠狠攥进掌心里,但面色仍风平浪静, 只淡淡道了句,“……不会。” “哈, ”吴语汐笑嘻嘻地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刚刚犹豫了, 想对我放水,是不是?” 赛车场引擎轰鸣,陈闻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下隐隐发痛发热的耳朵。 吴语汐是陈闻也在美国?认识的第一个女性华人赛车手。 她年纪比陈闻也小两岁,刚开始参加拉力赛的时候,由于力量训练不够,总是被?甩在最后圈,很是吃力。 陈闻也从来没有什么助人为乐的精神,尽管赛车圈里华人小孩并不多,尽管他们同是受歧视和欺负的对象,他也根本没有和她一起抱团取暖的打算。 但吴语汐总是控制不住地注意到?陈闻也。 明?明?他也和她处在同样劣势的处境,多少次她都因为自己?成绩不够理想,或与教?练、朋友相处不够融洽,沟通不够顺畅而崩溃哭泣,可陈闻也却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宠辱不惊,而且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心思?只在赛车上,还有那些速度快过他的强者。 不断地挑战,一次一次地尝试,然后一个一个,赢过那些曾经嘲笑他的人们。 喜欢上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还记得第一次自己?鼓起勇气和陈闻也打招呼的时候,她说想和他认识一下—— 陈闻也理解错她的意思?,问,“是想和我比赛吗?” 吴语汐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比就比。 她虽然到?现在都从来没赢过他,但后来也赢了大大小小的不少比赛,被?誉为“中国?第一女方程式赛车手”,展现了赛车的女性力量。 吴语汐觉得,自己?与“中国?赛车第一人”的陈闻也,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根本也没有什么女孩。 就算他征战南北,两人聚少离多,他身边异性也独独只有她一个而已。 哎,就是怎么说呢,榆木疙瘩,不开窍。 对她和对凌祺没两样,好像根本接受不到?她的少女信号。 等陈闻也告白?比登天还难……他好像就不是会开口表达自己?感情的那类人。 或许是她闺蜜们说得对,他是太害羞了,还没准备好。 毕竟这也是很大的事情,说不定要等到?他拿了世界冠军之?后才?会向她告白?呢。 如果他那时都不告白?,她就干脆撕掉女追男这层纱,勇敢告白?,确定关系算啦! 引擎声起,陈闻也外圈起步,从一开始就只给她留下个后脑勺。 根本追不上…… 他才?不会让她呢,吴语汐早就知道。 陈闻也好胜心极强,只要比赛一开始,其他什么都要为胜利让道。 不过没关系,吴语汐本身就志不在此。 一结束,她摘掉头盔就扒着车去问陈闻也,“晚上一起吃饭呀?为我接风洗尘?” “……什么?”陈闻也刚摘掉头盔,感觉头昏脑胀。 吴语汐以为他故意逗自己?玩,手卷成喇叭状,喊,“晚上请我吃饭——” “不了,”陈闻也揉揉耳朵,带着些倦意道,“我要早点回?家?。”- 许馥捏着便笺纸发呆。 她昨天睡得晚,起来也晚,醒来时还在想,昨天晚上她的话到?底说明?白?了没有? 意思?应该都表达到?位了,陈闻也说他明?白?了,怎么说也是个出名的人物,她让他那么难堪,会不会气恼到?连夜就搬走的了? 连夜搬走最好,这事情就算解决了,她也可以不用再想啦。 许馥从楼梯上探出脑袋往下看。 厨房香气四溢,大概是煲好的汤,鲜花迎着阳光绽放。 花瓶下那张便笺纸一如既往。 只是陈闻也龙飞凤舞的字迹中莫名多了些小心翼翼,刻意收了些笔锋似的,也绝口不提搬走的事,写?着—— [很荣幸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鸡蛋羹。 陈闻也] ……许馥手上动作紧了紧。 什么啊,搞得她做个饭很少见一样…… 是啦,她确实也从来没给其他人做过饭啦。 但这不是他生病了吗? 谁生病她都会这样照顾的—— 不过是正常的、再普通不过的、对一个病人的同情心和照顾而已。 她可是个医生啊。 许馥越想越有道理,平心静气地将那便笺纸放在桌面上,起身吃他为她准备的饭菜。 陈闻也手艺太好,她边吃边想,马上就要吃不到?了,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但两人真的不合适,这小孩还挺坚强,发烧睡一觉就好,昨晚刚失魂落魄哭了一场,今早就重整旗鼓装作无?事发生…… 弋? 怎么才?能叫他死了这条心好? 陆时零电话正好打进来,许馥眼?睛一亮- 陈闻也把这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很喜欢在赛车场驰骋的感觉。 在极致的速度下,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很小。 风会将一切抛在身后,包括心中那团散不去的郁气,和如鲠在喉的悲伤。 “都不喜欢。” ……她是这样说了吧? 等他终于刹下了车之?时,天色已经渐暗。 冬天的白?昼变短,深蓝色天空缀着几颗半明?半昧的星,很快被?一朵厚重的乌云遮了去,翻滚涌动着即将落下的雨。 耳朵有点难受。 被?引擎摧残过的后一直留着嗡嗡鸣声,像被?什么闷堵着一样。 陈闻也揉了揉,觉得一点也比不过心里的难受。 “都不喜欢。” 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幼稚了吗? 他再幼稚也明?白?,感情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到?底要怎么去追究原因好? 心又开始钝钝地疼痛起来。 像细细密密的刺在扎,疼得他呼吸都打着哆嗦的颤,要反复深呼吸几次才?能平复下来,不至于再次将滚烫涌上眼?眶。 到?他平常回?家?的时间了。 许馥今晚在家?吃饭吗?- 陈闻也推门进来的时候,许馥正和陆时零也刚回?家?。 推门声惊动了正在给许馥解围巾的陆时零,他抬眼?看了陈闻也一眼?,两人彼此都无?话。 “这就是我那个邻居弟弟,”许馥笑眯眯和陈闻也打招呼,转头介绍陆时零,“我男朋友。” 心里加了一句,不过马上就不是了。 算他有用,临分手前还能派上最后一点用场。 陆时零仔细地将她围巾解下挂好,又帮她脱大衣,忙前忙后的模样带着不少骄傲和炫耀,连和陈闻也打招呼的语气都变得高高在上,“弟弟好。” 陈闻也没说话。 他一身黑衣,手插在兜里,懒散地倚在门口,一时没有进来的意思?。 “进来呀,小也。”许馥招呼他,“门关上,风大。我们马上上楼去了的,不打扰你。” 陆时零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刻,他简直像是死刑被?赦免一般。 天知道这几天他过得有多么颓废,什么女人都嫌烦,连带着那么几个兄弟都招人厌了起来,每天只一心思?考怎么能挽回?这段感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今天表现得还可以是吗? 过去了短暂的几秒不可置信后,陆时零终于整个放松下去,失而复得的喜悦猛地扑来,眸中都泛起些水光,揽上了许馥的腰,呢喃道,“馥馥……” 陈闻也听?话地关上了那扇门。 动作很轻,也有些迟缓。 许馥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很认真地听?,但听?不太清楚了。 “那我们先上去啦。”许馥道。 许馥从小到?大经历的修罗场绝不算少,这才?两个男人对峙罢了,根本就是小场面。 她上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那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学校里的男孩子都喜欢搞什么帮派,还有两个学校的帮派因为她在学校门口火拼了起来呢。 那时她都淡定得很,老师来问,她只无?辜地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没说错啊。 他们打架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冲他们笑了几下而已——是他们自己?误会了,她可是个一心认真学习的尖子生啊。 那场架打得不小,住院了好几个男孩,她都没去探望过一次,只觉得他们愚蠢。 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她却在此时此刻,莫名其妙生出了种心虚的感觉。 尤其不愿意去看陈闻也此时的表情。 昨天他刚认真地告了白?,今天许馥就这样来打他的脸,着实恶劣了些。 她以为陈闻也会生气,会恼羞成怒,甚至会迁怒于她—— 但他没有。 他很平静……平静到?许馥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许馥转过身,拉着陆时零一起上了二楼。 23第 23 章 “许馥, 你来说。” 陶教授戴着口罩,眉头紧锁地往陈闻也耳内喷麻药,又仔细将棉花塞上。 犀利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许馥, 问,“这个病人, 不是在你家住的吗?住了没?” “住了。” “好,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陶教授换了一边, 问,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耳闷和阵发性耳鸣的?间歇性还是持续性的?” “……” “从什么时候开始眩晕的?” “……” “他白天都干什么?都去哪儿?” “……” “哑巴了?”陶教授处理完,狠狠一拍桌子, 劈头盖脸地训斥,“你是怎么搞的!出现这些症状都有多久了,你都不当一回事是吧?” “……对不起。” “陶医生,”陈闻也早看他表情不对, 但因为口罩的原因, 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话,直到他拍了桌子才确定他正动怒,动怒的目标好像还不是自己, 于是急急道, “对不起。我忍不住去赛车了, 骗了许医生。” “临比赛时间近了,我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去赛车场心里很焦虑……”他眨巴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很无辜, “而且最近我也睡不太好, 又怕许医生让我回来住院,一直瞒着她。都是我的错。” 陶医生深深叹一口气,和许馥道, “……先办住院吧。” 许馥和陈闻也一同出了门,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沟通病情。 赛车手其实是失聪的高危人群。 之前外力创伤已经造成了听力下降,如今则变成了突发性耳聋,发作起来还是非常严重的双侧耳全聋伴眩晕……在临床上甚至找不到具体明确的病因。 麻药要等半个小时才能生效,生效后要先鼓膜穿刺,注射激素。 接下来是高压舱治疗,继续辅以激素治疗,黄金治疗期为十二天,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完全恢复,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部分恢复,剩下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会永久全聋。 过了黄金治疗期,后面恢复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馥拿出手机,把这些情况语音转文字,递给陈闻也看。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淡定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 许馥心头一股恶狠狠的火烧起来。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许是表情过于冰冷肃杀,陈闻也有点耐不住性子,凑过头来和她一起看屏幕。 屏幕上迅速蹦出一行字—— [你知道什么了你?] 陈闻也在旁边小声道,“就你刚刚和我说的治疗方式,还有可能性,我都知道了呀。” [你不舒服不会早点说?你长嘴干嘛来的?] “我以为忍忍睡一觉就好了呢,”陈闻也又道,“我身体那么好。” [你要我怎么向你妈妈解释?] “她都回美国了,你要解释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遵医嘱,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的短发痒痒地撩在许馥脸颊上,和他若无其事的语气一起,统统都让她气急败坏。 许馥狠狠地熄灭了屏幕。 纯黑色的屏幕上反射出脸颊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蹙着眉,咬着唇。 陈闻也则眉目舒展,好奇地盯着屏幕等她继续打字,看屏幕突然熄灭了,还一副很惋惜的模样,好像是想和她继续聊下去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全聋——以为她在开玩笑吗? 失去听力是件这么让人容易接受的事吗? 许馥恼怒地转头瞪他。在此刻,陈闻也恰好也抬起了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 他睫毛微颤,眼波闪动,望向她的时候,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的深深湖底。 很危险。 许馥下意识地后撤开了些。 陈闻也忽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好像有一点苦涩。 他说,“我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不需要你对我的未来负责。” 许馥气笑了。 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陈闻也下意识地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当她用背影对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慌得很。 他看不到她说话了没有。 完全听不到,代表着自己失去了对身体、对世界的一部分掌控权。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许馥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并没有回头。 像是切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一般。 陈闻也茫然地环顾四周—— 身旁的情侣好像在聊着天,面前有人推着床焦灼经过,对面的诊室门开开合合,电子屏幕上闪烁着沉默的叫号。 一切突然变得像黑白默片一样,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又好像被隔绝在这一切之外。 他垂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种感觉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的接近,没有听到衣袖与身体的摩擦声,在一片空白之中,陈闻也突然被唤醒了。 他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许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冷着脸用指节叩了叩手表,示意他三十分钟已经过去了,麻药生效了,该去穿刺了。 她手里还捏着几张单子,陈闻也辨认出来,那好像是他的住院单。 陈闻也站起身来,小声问,“你去给我办住院手续了么?” 怎么不带他一起? 他以为她不管他了呢。 许馥本来不想理他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垂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突然火气好像消了些。 他那灵巧的手指做饭特别好吃。 而这剩余的火气,在他身子一颤,水汪汪地抬头望她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刚刚独自一人在安静的世界里想些什么? 什么都听不到,她到底要怎样让他在不受到惊吓的情况下,打断他的思绪呢? 火被熄灭后,变成带着点滚烫的、星星点点的碳,将她的心灼烧。 许馥低下头,拿出手机打字。 这次陈闻也不敢凑过头来看了,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 [打完半个小时内不能讲话,不能咽口水。知道了么?] 陈闻也立即点头保证,“知道了。” 于是许馥称心满意,不动声色地下滑—— [可能会有点疼,不要害怕。] 她意料之中看到了陈闻也的眼睛亮起来,唇角也微微上扬,好像摇起了尾巴一样,于是露出个多少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继续下滑—— [妈妈不在不要紧,姐姐会陪你的。] 穿刺治疗室里。 陶教授一手拿着耳内镜,一手拿着注射器,快准狠地冲着耳膜扎进去。 这个动作许馥不知道练习过、实践过多少次,但亲眼看陈闻也挨针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别过了目光。 不疼是不可能的。 只说在她手上,穿刺疼得边哭边叫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个。 其中还有一位患中耳炎的花臂大汉,哭叫声让她如今仍然记忆尤新。 她眼神一别过,就正好和陈闻也的目光相撞。 他眼神很清亮,表情也平静,好像完全没有疼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对疼痛不太敏感的幸运人群。 许馥发现这小屁孩闲着没事就爱盯着她看。 而且看就算了,每次被她抓包,也不转移一下视线的…… 许馥见陶教授正仔细打针,注意不到自己,于是无声地对他做口型: [看什么看?] 陈闻也不能说话,也对她无声地做口型。 这时陶教授已经打完了一边,转头看到许馥呆呆站在一旁,斥道,“愣什么神儿呢?一点眼色没有。” “哦。”许馥忙过来帮他收拾,换另一边。 这小屁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闻也的口型好像是…… [看你好漂亮。] 结果打到另一边的时候陈闻也还是要一直盯着她看,许馥无声的口型开始变得恶劣。 [不许看了。] 陈闻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委屈。 [不看好疼。] 许馥:…… 陈闻也住回了他熟悉的单人病房。 鼓膜穿刺的瞬间,好像有股气流猛地冲了进来,好像能够听到一点声音了。 但只是一点点,很模糊,甚至连是不是许馥的声音都判断不出来。 许馥坐在他身旁,低头打字。 [感觉怎么样?] 说完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打字回复。 陈闻也没接过来,只道,“感觉……” 刚开口说两个字,他的嘴就被许馥狠狠捂上了。 动作有点大,连鼻子也被捂上,头微微仰了起来,恰好抵在床的靠背上。 他温热的呼吸被控制在许馥柔软的手心里,她冷着脸,用另一只手向他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哦,还没到半个小时,不能说话,他忘记了。 动作做完,许馥却没打算直接放开他。 她冷冷地盯着他,反而手越按越紧,她真的受够了、恨透了他不遵医嘱的臭毛病,此刻颇有种惩戒的意味,故意叫他不能呼吸。 陈闻也一身力气也不敢反抗,乖乖仰着头,直到几乎窒息,才被她放了开来。 [是不是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陈闻也喘着气摇头,掏出手机来打字。 [绝对没有。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许馥余光看向他泛起微微红意的脸,心中也涌起几分微微地懊恼之意。 怎么搞的? 好像对他的脾气格外差劲。 刚刚对他的动作,好像也实在有些超过了“医生对病人”或者“朋友对朋友”之间的分寸。 但这病情发展太迅速,太可怕,实在让她不够冷静。 而且,看到陈闻也仰起头来,被她捂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委屈看她之时—— 确实有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许馥向来很有同理心。 如果是她,在遭遇了这样灭顶之灾般的突发情况后,竟然还遭遇了医生如此的粗鲁对待,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道不道歉好呢? 犹豫之时,陈闻也又积极递过来了他的手机,笑意明亮柔软,像使坏,又像撒娇,给她欣赏了一整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妈妈不在,姐姐会陪我到出院吗?] 30-40 第 31 章 陈闻也很快调整好心态, 重新开启了住院时光。 他的突聋反反复复,有时安静地毫无声息,如被冰封的海底, 有时却猛地涌进一股轰隆作响的耳鸣,伴随着外界细微的声音, 如巨大的气流拼命试图钻入细细窄缝之中,让人头昏脑涨,严重时甚至站立不稳。 相比那需要付出代价的细微的声音而?言, 他更喜欢完全安静的时刻。 他发现, 越是安静的时刻,人越是能够静下心来。 尤其适合静下?心来设计赛车。 没有一点噪音干扰, 能做到完全地心无旁骛, 思绪也无比流畅。 一直以来他都想要设计出能够站在中国?金字塔尖的赛车来, 却总是感?觉找不到方向似的,屡屡碰壁, 再加上赛车也很占用时间,碰壁后总会搁置一段时间, 重新开始思考就显得更费力。 而?且如今难得拥有了大?块时间,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除了吃饭、睡觉,不浪费一点儿时间, 活像正冲刺高考那牛一样的高三生。 尽管耳鸣时确实折磨,但苦难好似更教会人珍惜。 忍过?了那一阵难受之意, 他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安静时刻。在安静时思考,耳鸣时放空, 待重新回到安静之时,甚至会有些新的思路和想法。 反复尝试之后, 陈闻也开始慢慢习惯或安静、或耳鸣的世界,和自己的听力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一个书?桌铺不开他的图纸和电脑,甚至又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个新桌子,病房被他置办得像个高级的工作室。 许馥在医院的时候本就忙,除了每日?查房外,偶尔忙里偷闲路过?之时,发现他每次都在认真地写写画画,时而?持笔,时而?持鼠标,一个带轮子的椅子被他蹬着转过?来转过?去,在两个桌子之间穿梭,轮子都磨成了风火轮。 尽管被陈闻也无情拒绝,但凌祺和吴语汐仍几乎每天都会来探望他,许馥查房时会说一些注意事项,他们?都会很仔细地记录,对他关怀备至。 于是她慢慢放下?心来,每天只定时查房,也不再多往病房跑。 主要是她最近也真的变得很忙。 上次活动结束五点就结束了,直到深夜两三点,那个男大?学生盛郁总算纠结完毕,大?着胆子从群里添加了她的微信。 添加信息不知想了多久,让许馥一眼认出了他。 【您收到一条好友邀请】 【盛郁:一个可爱的学生】 许馥刚起床就被逗乐了,顺手就点了同意并?设为备注,然后发过?去了个问题。 【许馥:有多可爱?】 那边立即显示出“正在输入”,许馥很有耐心地等?待,结果输入一会儿,又停下?,又输入一会儿,又停下?。 一分钟过?去也没发过?来消息。 许馥便懒得等?了,她起身洗漱化妆,临出门前才顺便看一眼消息。 那边已经发了三四条消息来。 先是发来一张肥肥蓝猫照片,被抱在怀里,表情不太情愿,爪子乱蹬,导致照片都有点糊掉,像是在家?被紧急抓了来现拍的。 【一个可爱的学生:超级可爱。】 刻意模糊掉主体,没说是人可爱还是猫猫可爱。 大?约是等?了十?几分钟,发现许馥没有回复他的意思,于是又发来一条,开始正式地介绍。 【一个可爱的学生:学姐好,我是盛郁,A大?临床医学本博连读生。听说学姐也是本博连读,就想来认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 【许馥:不会。刚刚在洗漱,没看到。】 【许馥:很可爱。】 那边如释重负,立即回复过?来。 【一个可爱的学生:谢谢学姐。】 两人就这么聊起天来。聊着聊着,发现他们?住的还挺近。 盛郁说他最近刚买了一台新车,开得不是很熟练,礼貌地请问许馥下?次去参加活动时,可不可以坐他的车,顺便指点他的车技。 他叫“学姐”的时候声音很甜,许馥欣然同意。 最近公益项目的摊子越铺越大?,活动也越来越多,偶尔结束得早,许馥甚至还会和他单独吃一餐饭。 陶染确实很有能力,只是抽出了一点点课余时间,就把项目搞得风生水起,如今在市残联的帮助下?,成立了“走进寂静”公益践行基地,吸引了更多的爱心人士和爱心企业,捐款、捐物如涓涓细流汇入江河。 一方面?购买助听器等?物资进行捐赠,另一方面?也打造了“慈善超市”,让特殊教育的学生们?通过?售卖自制的手工艺品、画作等?,提高他们?的自信心,帮助他们?融入社会。 许馥慢慢重视起来,和陶染联系也愈发变得频繁。 【陶染:今晚有空么?有个爱心企业想邀请我们?,商谈下?新的项目。】 【许馥:有空。去哪里?】 【陶染:我今天下?午没课,顺路接你一起去。】 【许馥:不用啦,我叫上盛郁一起去吧,顺便帮他练练车技。】 那边过?了快半个小时才回过?来。 【陶染: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消息。已经在路上了。】 ……好吧。 许馥抬眼看了下?时间,起身去查房。 刚走到陈闻也病房门口?,发现陆时颖又在门口?鬼鬼祟祟,走来走去,就是不进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每次她看到许馥过?来,就会装作无事地离开,这次她背对着许馥,给了许馥可趁之机。 “时颖。”许馥轻手轻脚地接近,故意突然出声吓唬她。 “啊,”她真的被吓到,拍着胸脯顺气,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嘟囔,“……许医生。” “干嘛呢天天?”许馥笑?起来,觉得她可爱,“喜欢就去追啊,多好的事呢。” 陆时颖对陈闻也的病情很上心,尽管专业不对口?,也在努力的查资料学习,偶尔还会来委婉地询问许馥他的情况。 多一个人关心他真的很好,许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恨自己那天早上好巧不巧地手术去了,没有将陆时颖收入囊中,不然干脆就把陈闻也安排给她。 “不要不要,”陆时颖立即羞红了脸,她嗫嚅着,“我远远地看着就很好。” 许馥苦口?婆心,“远远地看着有什么用呢?你要是喜欢,就要大?胆主动出击才是,不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胆怯不前。” “喜欢是喜欢……”陆时颖挠挠额头,“不过?我只是个粉丝而?已啦,不想太打扰他的生活。他过?得开心就足够了。” 没有追过?星的许馥不太理解。 对方过?得开心,如果并?不是因为自己,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是要把他分分钟拿下?的了。 让对方的开心痛苦和沉沦通通都只围绕着自己,这才是恋爱的真谛啊。 陆时颖在门外打转是有理由?的。 她混过?粉圈,也知道媒体颠倒黑白的能力,如今陈闻也病情严重,她开始谨慎起来,生怕有人来医院偷拍,引起舆论发酵。 想着,陆时颖默默捏起小拳头:作为最一线的粉丝,她要担起这个保卫偶像的责任才是! 许馥手放在门把上,问陆时颖,“真不进去?” 陆时颖一秒怂了,拳头松开摆摆手,“不进去了,不进去了。” 说完转身溜之大?吉。 许馥忍俊不禁地看着她迅速变小的背影。 她可比她哥有趣多了。 许馥进了病房,发现今天凌祺不在,陈闻也还是垂着头在写写画画,好像在演算着什么。 吴语汐独自一人窝在旁边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打游戏,见到她来了,手机往旁边一扔,慢吞吞站起身来,“……许医生。” 许馥走近,“今天你自己陪他呀?” “……”吴语汐莫名有点局促,手指绞着,“今天凌祺带队去了,我没什么事,就过?来转转。” 许馥包容地笑?笑?。 小姑娘还挺傲娇,明明就是放心不下?嘛。 太好了,这么多人放心不下?,她就可以适当放心一点了。 “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吴语汐语塞,有点丧气似的,“你问他吧。” 陈闻也压根没发现自己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赌气,不愿主动和他打招呼,索性往这里一坐开始打游戏,不承想连跪了几把,他竟然都没转过?身来看一眼。 这是吵架了? 许馥颔首,表示了然。 年轻人嘛,闹点小情绪很正常的。 陈闻也的世界太安静,她不想突然触碰他让他吓一跳,于是干脆发消息给他。 【许馥:一直低着头,也不怕得颈椎病?】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 陈闻也抬眸扫了一眼,顿了顿,确定是许馥的消息,立即转过?了身。 “……你来了,”他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许馥突然感?觉有点心酸。 他穿病号服的模样也很英俊。 望向她时,眼睛总是亮而?喜悦的。 让许馥每次推开这间病房门之时都会有些恍惚,仿佛房内有一只乖巧等?待自己回家?的可爱狗狗,在见到她时会摇起尾巴来。 狗狗没有自由?,只能等?待你来到它身边。 而?你不在的时候,它会全身心地等?待着你回来。 可陈闻也不是狗狗。 他是意气风发的、站在世界顶峰的男人。 真的不应该就这样被这间病房,被她豢养起来。 许馥不看到他的时候也不会常常想起,倒也没什么感?觉。 但只要一看到他,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他告白时候的模样。 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真挚地望着她说的“喜欢”,梦里对着视频无意识地呢喃着的“喜欢”…… 还是这么、这么漂亮的男孩。 于是她别过?了眼,发消息给他。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那样,”陈闻也想了想,“耳鸣的时候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不是很清晰。” [好,不要太劳累,一会儿再做个听力检查。用药那些我和吴语汐说吧。] 陈闻也一怔,转过?头,像是才发现吴语汐的存在似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平时许馥来病房的时候,还会和他语音转文字说上两句,不过?最近都不太巧,总是有其他人在场…… 导致许馥除了问他的情况时,会和他简单交流两句,剩余都直接与?他们?沟通了,让他实在很难受。 他看到许馥转过?身,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她边说,吴语汐边记,还时不时拿起药和她确认。 是很顺畅、很方便的交流。 比和他沟通要简单得多。 陈闻也心口?一滞。 ……他是个麻烦么? 他会令她感?到负担么?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许馥,试图从她平静温柔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安全感?,让他的心不跳动地那么无序和仓皇。 可她和吴语汐说完,只对着陈闻也轻轻一点头,毫不留恋地便离开了。 唯一能给陈闻也安慰的,是许馥点头时,下?意识地抿起唇角,向他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一如既往。 病房内只剩下?陈闻也和吴语汐两人。 缄默窒息的空气中,陈闻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纯黑的眸子半晌才从那关着的门转回到吴语汐身上。 吴语汐望向他,倔强地不说话,要等?他先开口?。 心里却无端泛上了几丝紧张。 这段时间,她心乱如麻,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选择抱有一丝希望。 陈闻也,可能也不一定喜欢许馥吧……? 就算喜欢的话,只要他们?两个人没在一起,她应该就有机会吧? 当然,如果他们?在一起,她也会祝福他们?的…… 这么多天的陪伴,他怎么想呢? 他会有一点点被感?动吗? 陈闻也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 虽然许馥只有浅浅的一个笑?容,但没有厌烦,没有敷衍,也没有嫌弃。 是属于她的,很温柔的笑?容。 这就足够他继续勇往直前了。 “……吴语汐,虽然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陈闻也顿了顿,语气越礼貌,越显得毫不留情,“但我正在追求许馥,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第 32 章 门被敲响。 “请进。”许馥正对着电脑打字, 随意地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推门而进。 “请进!”许馥等了会儿,看没动?静, 就大声了一些,又喊了一遍。 门依然一动?不?动?。 她像是突然醒了神一样, 立即站起身来,几步走去开了门。 陈闻也正站在门外,安静地等待。 他?垂下眸子?看她, 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 带着?些打扰她的抱歉。 许馥忙让他?进来。 [哪里突然不?舒服么??] “许医生,”他?顿了顿, 递上手里的那听力报告, “我?想出院。” 这时候不?叫“姐姐”了。 许馥斜睨他?一眼, 重又坐下,接过那听力报告来看。 听力恢复了一点点——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疗程也已?接近了尾声, 那些专家早就给他?确了诊,意思是没必要开启第二个疗程了。 但许馥一直不?同意。 这个病的发病原因本身就模糊不?定, 或许再撑一撑,就可以找到好起来的那个契机呢? 许馥打下一行字,视线重又回?到那听力报告上。 [为什么?想出院?] “我?在这里睡不?好。”陈闻也坦诚道,“住院和坐牢的感觉差不?多, 很煎熬。” 许馥的指尖在手机输入的键盘上悬停,久久没有动?作。 她想告诉他?, 现在出院,也不?会感到有多自由, 反而会很明显地感受到和健康时期的差别。 因为听不?到声音,以前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情?, 都会变得难度极大。 尤其是她最近接触了一些聋哑人群体,了解得越多,越知晓个中心酸。 她不?想让陈闻也出院,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好。 陈闻也看着?她半晌不?动?的指尖,突然忍俊不?禁似地,轻笑了声。 许馥抬眼看他?,手指飞速打字。 [笑什么??] “笑……”陈闻也唇角勾起,黑眸里带着?点调侃,“笑许医生不?够果决。” 许馥:…… 作为一个新手医生,最难的就是下决定。 不?是所有答案都可以在教科书上找到的,绝大多数都要凭借自己的经?验去判断,在门诊要依靠患者?简单的口述,在几分钟内决定做什么?检查最准确有用,在手术台上就更要争分夺秒,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要作出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决定。 今天早上上手术台,陶教授还表扬她进步多了呢。 怎么?现在就倒退了? 许馥立即洗心革面,重拾起她的杀伐果决起来。 [不?许出院。]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现在出院也不?会比现在感受好到哪里去,反而容易更不?适应。] “我?明白,”陈闻也颔首,他?像是早已?深思熟虑,胸有成竹,“所以我?想申请配助听器。” [现在着?急配什么?助听器?要等听力稳定后再配。你?要坚强一点,再尝试一个疗程吧。] 陈闻也又笑了。 笑容里掺杂了几丝无奈,却又极其温柔。 他?声音很轻柔,却也很笃定,像在和小朋友讲道理,“……我?的听力已?经?足够稳定了,姐姐。” 连陈臻都对他?说了“抱歉”,陈闻也怎么?会不?明白? 他?早就在等待许馥通知他?出院了。 可是等来等去,她每天来查房,都逃避着?他?探询的目光,绝口不?提出院的事情?。 到底是谁需要坚强一点? 许馥莫名觉得喉咙哽住,她终于抬起头,和陈闻也对视。 她蹙着?眉,揪着?心,陈闻也却极为平静,云淡风轻,好似说得不?是他?的事情?。 甚至还淡定地劝她,“人要学会接受现实。” 许馥深吸一口气?。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我?不?同意现在出院,你?安心养病。] 陈闻也看着?那对话框,沉默地表示抗议。 于是许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睡不?着?给我?打视频。] 陈闻也展颜,像是跌倒后被发了一颗期待已?久的甜美糖果,“好。”- 陶染在走廊里,正好见到陈闻也刚从许馥的办公室出来。 他?站在门边莞尔着?,不?知道低低向室内说了一句什么?,又像是怕挨训似的,动?作很迅速地关上了门,连脸颊都升起了些红晕。 随后转过头来,与陶染对视,那笑意便顷刻间无影无踪了。 “……是你?啊,”陈闻也挑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陶染,突然开口肯定了他?,“我?对你?有印象。你?还挺聪明的。” 陶染闻言站定,蹙眉看向他?。 这人说什么?胡话呢? 陈闻也抬起了脚步,步步向他?靠近。 他?在医院时也没有落下过一天锻炼,逼近他?的时候带着?些松散的狠劲儿,像刚撕下假面羊皮的小狼。 卸下伪装之时,不?小心会透露出些凶戾。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做和她有关的梦?”陈闻也眼神晦暗不?明,笑意冰冷,不?紧不?慢地道,“你?要是能再聪明一点,就应该知道有句成语,叫‘梦想成真’。” 这死聋子?—— 那和盛郁过于相似的模样瞬间点燃了陶染的怒意。 “……你?,”陶染咬牙,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声音极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陈闻也却充耳不?闻,他?把话一撂,便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像是根本不?在意他?马上要进入那个房间,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 ……和一个聋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陶染努力平复着?怒意,他?垂下头,用冰凉的手背微微覆上自己的脸颊。 待放下后,已?经?重新勾起唇角,仍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 他?轻轻叩响了门。 “馥馥,是我?。”- 陶染许是第一次来许馥办公室坐的惯了,今天也直接到了许馥办公室等她,甚至还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关心起住院病人的情?况。 许馥写着?病历,从电脑面前探出脑袋来,看到陶染正在顺手翻阅那些耳鼻喉的专业书籍,便和他?开起玩笑,“怎么?,学长,想转专业呀?” “确实,”陶染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书,此刻正漫不?经?心地翻过去一页,温声道,“转了专业来给你?打工算了。” 许馥:……我?给你?打工还差不?多。 室内又重恢复安静。 许馥发现,陶染确实很有当老?师的气?场。 就算不?看书,只坐在那里玩手机,也很有些监督指导的意味。 她写着?病历不?小心跑神,往椅子?上一瘫,结果视线不?小心和他?对了上,他?温柔一笑,许馥便弱弱地又直起了身子?。 连水都多喝了好几杯,还多跑了一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回?来,看到陶染正站在她桌前,已?经?将她乱七八糟的学习资料、文?件、办公用品都归整好,正拿着?自带的消毒湿巾擦着?桌旁的打印机。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透进来,笼了温暖朦胧的光圈,抬眼看向许馥时,面色平静温和,像极了下凡的谪仙。 还莫名很有人夫感。 许馥:…… 这人洁癖还能更严重一点吗? 她有气?无力地走过来,“脏么??” 桌子?常擦,打印机确实不?常擦。 “还好,”陶染觉得差不?多干净了,抽出新的一张湿巾细细碾磨他?修长的指尖,笑道,“想展现一下我?的打工能力罢了。” “而且,桌子?上的东西越少,人的注意力和专注力就会越高。你?试试看。” 许馥压根不?信,只草率演戏,“哦,这样啊。谢谢了。” 没想到,陶染说得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在他?的“帮助”下,她专注力还真的提高了不?少。没有别的东西分散她的注意力,而且在有一些困难的地方,会顺口请教他?一句,他?总是能够给到准确无误、又让她能够迅速理解的回?答,省去了很多查阅资料的时间,超高效率地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 就是节奏实在太紧凑,搞得她下了班人都晃神儿。 “你?说今天的企业是要搞什么?的来着??”许馥打着?哈欠,系上了安全带。 “做AI助听的,”陶染启动?车子?,道,“音频AI技术,帮助听障人士融入数字社会,我?觉得还挺有新意的。” “是么?。”许馥没太明白,也懒于深究,“定位发给我?吧,我?发给盛郁。” 陶染手指轻轻叩着?方向盘思索,“唔,不?知道他?来参加这种场合会不?会不?适应?他?年龄还小,没什么?社会经?验,而且现在的年轻人都讨厌酒局。” “没有经?验才?要培养呢,”许馥歪歪头,像是天真地撒娇,“一味纵容溺爱学生,他?是不?会成长的哦。” 正好到了红绿灯,陶染踩了刹车,转过头来望向许馥。 眸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深。 半晌,才?轻启唇,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很认可的模样,“……你?说的对。” 说完,顺手就把那定位发给了盛郁。 许馥满意地点点头。 说实话,许馥更懒得参加这种场合,要不?是陶染说想让她对听力专业这方面把把关,她一定会想个理由推掉的。 那么?无聊,如果再没有个可爱的男孩在身边围绕着?,去参加也就会变成纯粹的痛苦。 她感觉有些倦,额头抵上车窗,阖上眼,用那冰冷的触感给自己提神。 心里突然又响起陈闻也临出门前的那句话来—— 那时许馥正在给他?沉浸式洗脑,两个拇指纷飞,点得手机啪啪响。 [俗话说得好,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你?的人生会有新的转机和方向。] [而且世界上很多新鲜事物可以尝试的,不?必拘泥于其中某一项。] “新的转机……”陈闻也念着?,若有所思,“你?很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吗?” 许馥感觉他?听进去了,忙以身作则,树立起榜样。 [当然,我?最爱尝试新鲜事物了。] “很有哲理,”他?站起身来,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明白了。” 真乖。 许馥很欣慰地点了点头,用那种如海一样深沉的长辈目光满意地看他?。 不?去赛车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你?还这么?年轻,人生路还长。 一定会有新的转机,会有值得期待尝试的、新鲜的事物。 “既然这样的话……”他?被许馥温柔的目光鼓励,于是咽了下口水,一边往门外悄悄退着?,一边慢吞吞地道,“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试试和一个残疾人谈恋爱?” 许馥倒抽一口冷气?。 陈闻也站得离她老?远,边往门外退边追了一句,“超新鲜。” 他?显然是不?打算看她打字回?复,话音刚落,就立即把那门关上了。 把她的训斥关回?了房间里。 许馥想说——谁说你?是残疾人? 你?怎么?会是…… 残疾人。 她缓慢地睁开了双眸,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会儿正是堵的时候,车速极慢。 她觉得车内闷不?透风,让人呼吸不?畅,于是降下了车窗。 形形色色的人们或说或笑,试图加塞的车辆和坚决不?允许被加塞的车辆头对着?头,一个按着?喇叭,一个降下车窗,大战一触即发。 街边小店放着?动?听的音乐,将一切喧嚣丝丝缕缕地串起,紧密地送入她耳中。 她认真地聆听,直到车流重新开始涌动?,陶染升起了车窗。 “风很大,”他?温柔道,“别着?凉了。” 第 33 章 【陆时颖:有什么好处, 好哥哥?】 【陆时零:以后?再也不拿公司的事情来烦你?】 【陆时零:而且,成功的话,你会有一个好嫂子。】 【陆时颖:成交。】 【陆时零:还会?有一个?好哥哥。】 【陆时颖:那倒是?大可不必。】 晚餐选在了?一家很有格调的高级会?所。 包间宽敞豪华, 兄妹俩却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交头接耳。 陆时颖正?在紧急地给陆时零上小课。 “你确定这?样能行?”陆时零听完抬起头,表情狐疑, 因为陆时颖教给他?的方法实在与他?浪荡多?年?的经验完全不符,“这?样不是?显得我心机又自私么?” “你本来就是?啊,你以为人家不知道?”陆时颖也抬起头,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不信拉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难得抓住根救命稻草, 陆时零见好就收, 立即道, “不疑。” 陆时颖从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 包间门被礼貌地叩响。 陆时零站起身来。他?好久没见过许馥了?,心也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如?今简直觉得那每一声响都叩在了?自己心上,让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门被缓缓打开, 陆时零深呼吸,勾起唇角,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迎接—— 只有一个?男人。 陆时零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后?张望,瞳孔微微睁大……没人。 “您好, ”那男人长相清俊,却看起来心情不虞, 也没有多?打量他?,只简单地自我介绍, “A大陶染,‘走进寂静’的负责人。” “您好, 时复科技陆时零。这?是?我妹妹,陆时颖。”陆时零心情比他?还不虞,直白道,“轻微另一位负责人呢?” 下午两人简单地沟通了?一下,陶染说他?会?和另一位负责人一起来,陆时颖下班的时候,明明也看到许馥上了?陶染的车,怎么会?没一起来? 不会?突然有什么事放鸽子了?吧? 那他?可真是?纯纯地来做慈善了?。 “她……”陶染顿了?顿,艰涩道,“要稍等一下。” 哦,不是?不来就行。 陆时零放下了?心,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包间门外看。 陶染落了?座,两人心不在焉地客套了?几句后?,房间内气氛霎时安静了?下来。 陆时颖左右看看,莫名觉得他?俩像极了?两根沉默的炮仗。 都在齐齐等待许馥这?独一根的火柴- 许馥打着哈欠发消息给盛郁。 【许馥:到哪儿了??】 虽然她上学的时候从不缺钱,但却有段时间很喜欢贫穷清冷的学霸类型,零星谈了?几个?,才明白越年?轻越贫穷的男人,越爱强撑着要面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挺下头的,她才不想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来满足对方的那点虚无缥缈的虚荣心,所以很快她对这?个?类型也完全无感了?。 和盛郁接触,也是?看了?他?穿着用度,包括新车款式,感觉他?家境比较殷实,觉得不会?是?那种?很麻烦的类型,才玩玩试试。 不过在这?个?只能靠家里才有收入的年?纪,多?少有些“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窘迫,她也担心他?独自一人进这?种?地方会?有些发怵。 【盛郁:快到了?,学姐如?果等我的话一定在里面等,不要着凉了?哦。】 【许馥:好。】 没等多?久,盛郁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左右张望,服务生?立即迎上去,许馥从沙发上懒懒抬起手,“这?儿。” 他?今天穿了?件蓝白条纹的衬衣外套,没系扣子,里面套了?件白色连帽衫,很青春活力,确实不像是?来谈项目的。 但赏心悦目就足够了?。 服务生?侧身让开路,盛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等很久么?” 话音的气息不太稳,可能过来的时候还跑了?几步。 “不急,现在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许馥站起身来,定神看了?看他?,手指顺势捏上那外套感受了?下,“冷不冷?” 手指触碰的恰巧是?胸前的位置。 隔着卫衣,盛郁感觉到了?她指节柔柔掠过的触感,心里跟着打了?个?颤。 “不冷,”他?克制着有点想烧起的脸颊,勇敢地有样学样,试着捏了?捏她短短呢大衣的下摆处,问,“学姐冷不冷?” 许馥挑了?挑眉。 胆大包天……怎么连这?点都像?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包间门口,许馥抬眼一看,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这?兄妹俩是?什么情况? “许医生?,”陆时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和她打招呼,“惊喜吗?我是?穿针引线的神秘嘉宾。” “惊喜,”许馥笑道,很给面子,“确实神秘。” 然后?她挑眉望了?眼陆时零,对方面色坦然,主动伸出手来,“好久不见,许医生?。” 许馥淡淡应了?一声,“好久不见,陆总。” 两人松松握了?手,很快即放开。许馥轻轻拍了?下盛郁的肩膀,介绍他?,“这?是?盛郁,我的学弟,也是?项目成员。” 盛郁感受到了?那接触的亲密,唇角弯起来,礼貌颔首,“各位好。”- 许馥没想到,陆时零还真的是?来谈项目的。 而且准备还很充分。 “初步的设想,是?设计专门服务于老年?听障群体的一体化小程序,”陆时零摇晃着酒杯,道,“比如?说在线听力科普、听力筛查,还可以做听损模拟。” “我们会?在其中设置一些老年?人日常会?遇到的场景,佩戴耳机,选择答题,就可以足不出户地测试出目前听力状况。这?样可以帮助听障老人及时发现问题,也可以及时进行积极干预。” “老年?听障群体确实很多?,但老年?人会?操作智能手机的不多?,使用小程序就更困难……”陶染边说边思索着,目光落在了?盛郁身上,话题突然顿住了?。 盛郁正?很贴心地给许馥布菜。 这?么大的桌子,他?偏偏坐得离她很近,连胳膊都几乎要碰到一起。 ……真不检点。陶染望向?盛郁的眸色沉沉,心中暗嗤。 陆时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将话题抛了?过去,“盛郁觉得呢?” “啊,”盛郁眨眨眼睛,他?好像对这?个?突然抛过来的话题完全不发怵,而是?像得了?个?机会?似的,转头便问许馥,“学姐觉得呢?” 眉眼都是?不经世?事的天真笑意。 场上气氛再次陷入奇怪的沉默中。 许馥一直没有说话,刚刚还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现在只是?托着腮发呆。 她短暂地跑了?下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想起那个?充斥着蝉鸣蛙叫的暑假,想起夏天树下的秋千,甜滋滋的西瓜汁水,想起给她无数快乐回忆的奶奶,和最后?那片孤独寂寥的满天繁星。 “……普及难度大,但很有必要。”许馥突然开了?口,声音极轻,“听力下降不仅会?影响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也会?造成平衡能力和警觉性?下降,很容易引起老人跌倒。” 她语气艰涩起来,“对老年?人来说,哪怕身体再健康,一次不小心的跌倒,可能就会?在瞬间结束生?命。” “而且,长久来看,可能还会?造成认知障碍,引发老年?抑郁。” “确实,”陶染若有所思,深深看她一眼,“这?样的科普可能不仅要靠老年?群体的孩子,还需要靠民政部门、社区和我们这?样的公益组织,共同来发力。” 陆时零道,“我们也会?在小程序上做活动,赠送一批助听器。”- “就知道你在这?里。”陆时零熟练地捻出根烟,自己点上了?,扭头看她,“心情不好?” 话题进行到后?面,便是?具体细节的沟通,许馥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 她出来上卫生?间,顺便在吸烟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细烟。 闻言,也没回答陆时零的问题,只问他?,“你来做慈善,还是?做生?意?” 烟雾吐出,眼尾一挑,皆是?风情。 “我当?然是?来做生?意的。”陆时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道,“目前国内助听器市场95%以上都是?进口品牌,我们助听器的核心算法一直在升级,也研发出了?针对老年?人的‘公益助老款’助听器,价格极低,想要借由这?次契机打开市场。” “这?样啊,”许馥不置可否,她把烟揿灭,“那挺好。祝你成功。” “……许馥,”陆时零看出她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深吸一口气,“但我也不仅仅是?来做生?意。这?个?生?意不划算,送出去那么多?,又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最多?赚个?好名声罢了?。” “而我做生?意,向?来不在乎名声,我只在意收益。”他?干涩道,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但我完全没有死缠烂打的准备,请你放心——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你从朋友重新认识一遍而已。” 许馥有点吃惊,她眼睛微微睁圆,像警惕的猫咪。 ……陆时零今天好不一样。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诚实? 许馥仔细地打量了?会?儿陆时零,柔柔地笑了?下,没再说话- 今天陈闻也的消息回复的有点晚。 许馥刚洗完澡就发出去的问题,等她护好了?肤,细细抹了?遍身体乳,正?吹着头发时消息才姗姗来迟。 她顺手点开来看。 【许馥:一会?儿视频么?】 【陈闻也:今天不用啦,谢谢姐姐,晚安哦。】 还发来了?一个?狗狗睡觉的可爱表情包。 哦? 许馥凝目看了?会?儿那对话框。 吹风筒被握在手里,热风滚滚吹向?地面,□□的脚踝涌起几分暖意。 她退出那聊天框,点开胡蝶的消息。 胡蝶刚刚已经连发了?好几个?视频。 【胡蝶:不知道谁今天偷拍了?陈闻也在病房的照片,发了?帖子,说他?全聋了?,连医院床号都曝光了?——现在很多?媒体,私生?粉都往医院涌,保安都维持不过来秩序。】 【胡蝶:粉丝好疯狂啊,刚刚还有人在医院门口嚎哭呢,吓了?我一跳,现在增派了?很多?人手正?在劝离。】 【胡蝶:绝了?,好一个?‘乖乖弟是?大明星’。】 第 34 章 清晨, 陆时颖坐在?桌前,蹙着眉头,将一片吐司撕咬的破破烂烂。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想到防不胜防的不是媒体,竟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 陆时颖囫囵吞着那?吐司, 食如嚼蜡地划着消息,身旁却突然被放了一罐牛奶,温柔的女声响起—— “这么干吃不怕被噎着?” “……许医生?, ”陆时颖抬头, 人?在?经受挫折的时候看?到信任的人?,下意识地就会流露出些软弱来, 她嘴一撇,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许馥有点好笑地看?她, “你也被围堵了?” “哎,你不懂, ”陆时颖哀哀叹气,“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很让人?怜爱的乖乖仔,经历一点点小挫折,都会让人?心疼的。” 她往桌子上?一趴,把手机一摊给许馥看?, “何况可能是这么大的事情,你看?。” 许馥平日上?网冲浪并不多。闻言便垂下头, 一起看?向陆时颖的手机。 昨天下午的一条帖子,模糊的偷拍, 配上?劲爆的标题,十几万的点赞, 瞬间出了圈。 [天,车手陈闻也好像聋了,正在?医院住院] [我奶奶最近住院了,我来探望她,不小心走到单人?病房这边了,结果猜猜看?到了谁?我在?门口和他打招呼,想?合个影,结果他根本?没理我,头都没转过来,我还觉得他挺爱耍大牌的,结果顺口问了一下旁边路过的住院的病号,说他真的什么都听不到,已?经很久了。震惊。] 评论区热闹得很: [那?他还能参加比赛吗?] [天啊,估计参加不了吧,有点可怜] [说不定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装病?F1压力很大的] [就是,成绩不好还要被群嘲,到时候帽子一扣,说背叛了国家和人?民的期望,还不如现在?名声好] [楼上?有病吧?人?家是运动?员,会怕挑战吗?] [楼上?才?是太天真,装病的多了去了,还有现场演受伤的呢,那?演技,都能拿奖] [不是,这是不是陈闻也啊?他生?病会不去私立医院吗?合理怀疑造谣] …… 帖子竟然?还附上?了定位。 许馥定定看?了会儿,开口安慰道?,“医院本?身就有应付医闹的应急措施的,放心,昨晚不就很快平息了么。” “是呀,因为陈闻也自己也很有手段的,派了保镖和律师到场,才?不至于把医院掀翻。”陆时颖又随便点开几个热搜,“医院虽然?回归风平浪静,网络上?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车神陈闻也或陷解约风波] [远也科技:浪费巨大人?力物力财力的失败超跑] [强强联手合作共赢:时复与领航达成战略合作] ……怎么还和自家产业扯上?了关系? 陆时颖头痛扶额,又返回了那?帖子。 “不过这到底是哪个吃瓜群众发的?”她恨恨拍一下桌子,“哪个孙子孙女?我天天写病历,天天查床,我怎么没有印象?” 目前耳鼻喉科确实有几位老奶奶在?住院。 一个是儿子女儿都在?国外定居,给她请了护工;一个是丁克,只有老伴陪着她;还有一个有个儿子,离异了两?次,都没有孩子…… 哪里来的孙子孙女在?网上?发帖? 是别的楼层的走错了么? 许馥盯着那?帖子里的照片看?。 照片里,陈闻也表情平静认真,持一支笔,在?手写板上?记录着什么,对不远处的手机快门声毫无感?知。 听说昨晚他面对闪光灯和粉丝也表现得十分平静,并在?一场闹剧过后,诚恳地对医护人?员表示了歉意。 许馥收回了目光,在?陆时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装死似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于是许馥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如恶魔的低语,“……看?看?几点了?该收病人?了。” 陆时颖艰难上?演鲤鱼打挺- 舆论风波之下,最淡定的反而是陈闻也。 他早就习惯了站在?聚光灯下,在?病发之时,也就早就准备好迎接即将接踵而至的轩然?大波。 相比较而言,他倒是更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给许馥的工作带来什么不便之处。 毕竟她是他的主治医生?,被媒体揪着问也不稀奇。 所以在?许馥来查床之时第一时间发出了疑问,“你还好吗?” 许馥手指顿了顿,抬起眼眸,视线从自己手机屏幕上?打了一半的[还好吗]转向他。 陈闻也果然?并不像是受到打击的样子。 他依然?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精神劲儿甚至能掩盖这个沉闷窒息的病房,和这身枷锁般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许馥舒了口气。 她删掉那?句[还好吗],重新打字给他,带着调侃的笑意。 [乖乖弟是大明星?] “……大明星什么的,倒还真算不上?,”陈闻也面色复杂起来,他想?了想?,谦虚道?,“大……体育明星?” 许馥“扑哧”一声笑出来。 陈闻也微低着头看?着她笑,唇角也弯起来。 逗笑她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尽管许馥常常是笑着的,但?那?笑意温柔平静,实在?和小时候冲他使坏,害他挨骂时的笑容不太一样。 他记得小时候她总和小区里的一堆女孩子玩,他又总爱跟着她。 三岁的年纪差在?那?个年龄还比较明显,他跑得慢,做游戏反应也慢,别的女孩都说他是个小跟屁虫,又嫌弃他是个男孩,不愿意带他一起玩。 气得许馥当?场就拉了他回家,回家想?了又想?,第二天给他穿上?了条自己的小裙子,拉着他出来玩。 “我们小也其实是女孩子。”她很认真地道?,表情极其诚恳,“他生?了病才?会那?样,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待病人?哦。” 一下子骗了好多人?,大家纷纷都觉得之前的自己真该死,对陈闻也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玩什么游戏都照看?鼓励着他。 “小也慢一点哦。” “小也真棒。” …… 等回家的时候被叶灵发现,她很震惊地问,“为什么穿裙子?” 眼睛瞪圆了,看?看?陈闻也,又看?看?许馥。 许馥眼神漂移着没吭声,陈闻也明白?了,立即主动?道?,“我自己想?穿的。” 他声音奶声奶气,皮肤白?皙,穿着许馥白?色蕾丝边的小裙子,眼睛忽闪忽闪,睫毛卷翘,洋娃娃一样。 “……这,天啊,”叶灵慌慌张张叫陈琛,“老公!咱儿子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 陈琛闻言走出来,一看?便笑得止不住,“不错,未来的女装大佬。” 他笑声感?染了叶灵,叶灵也忍不住笑,边笑边打他,“烦人?。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陈闻也转头看?许馥,她也偷偷地翘起唇角,笑容里都是恶作剧得逞的洋洋得意。 那?时候的她张扬,骄傲,也嚣张。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这么成熟了? 被逗笑的时候才?更像她一点呢。 陈闻也望着她的模样,手指不自觉地慢慢攥紧。 ……要是能听到她的笑声就好了。 许馥抿着唇,[好,大体育明星,真棒。] 想?了想?,还是继续道?。 [不知道?是谁发的帖子,我觉得有可能并不是真的病人?家属。] 她想?给陈闻也提个醒。 可能有人?在?故意针对他,或许是其他的车队,或许是商业对手。 而且你在?明,敌在?暗,可能会有些棘手。 但?陈闻也看?到后,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没关系。是谁都无所谓,”他满不在?乎道?,“这些无聊的小动?作,尽管来好了。” 又不是没经历过。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遭遇过的可以称之为可怕的事情,远比网暴多。 现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许馥眨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小瞧了他。 这么想?来,陈闻也的心理承受能力简直强到变态—— 面对让人?生?几乎翻天覆地的骤变,他一直沉稳、冷静、理性,短短的时间内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迅速拥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也接受了下半辈子都可能要依赖助听器的可能性。 能够从事竞技体育,并取得不菲战绩的男人?,是不一样。 ……看?来那?次眼泪,也不过是个意外。 可能是高烧把人?烧得迷迷糊糊了吧。 说着,陈闻也突然?又有些犹疑起来,“倒是你……” [我很好。我只是个小医生?,医闹都闹不到我头上?,别想?太多。] 许馥道?。 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她相信他会顺利地度过人?生?中的每一个难关,也相信他未来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许馥温和地笑笑,[乖乖养病,有什么变化,及时报告。] 陈闻也点了点头- 以前的项目许馥基本?是处于打酱油的状态,陶染说什么就是什么,指哪儿打哪儿,从不发挥主观能动?性。 但?这次的项目对许馥来说意义非凡,她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也变得忙碌起来。 他们和时复科技合作的项目命名为“聆听银发”。 企业方提供资金,捐赠助听器,并提供后期验配调试服务。他们则需要对接民政部门,联系社区、老年大学?、居家养老服务机构等,共同合作,开展听力科普和筛查。 许馥多年浸染在?黎市长的威压下,早就习惯于和政府部门负责人?打交道?,于是她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对接工作,并惊讶地发现,她所在?的区民政局副局长,是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年轻男人?,而且相当?的英俊。 因为许馥顺便想?看?看?场地,他们便约在?当?地一个先进模范社区见面。对方见到她,礼貌地主动?伸出手来,“您好,我是区民政局梁宁坤。” “梁局长好,”许馥今天穿了一身黑白?套装,妆容简单,身材惹火,却又不失庄重。 她也伸出手与他相握,“我是和闵医院的许馥。” 在?梁宁坤的授意下,社区书记带着他们看?了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的阵地情况,并介绍了目前辖区老年人?的情况。 “事情是好事,有梁局长支持,我们社区一定会全力配合工作开展。”社区书记是个四五十岁的直爽女人?,穿着朴素,说话极利索,一路将他们送到门口,“马上?要开党员大会,我就不送了。” 梁宁坤和许馥一起出了门,往车的方向走。 梁宁坤道?,“这是我们群众基础比较好的社区,建议先作为试点开展。后续再慢慢往农村辐射,农村就会比较复杂一些……” “不瞒你说,”他叹口气,“经历了三年疫情,如今财政紧缺,工资发的也拖拉,个别村的工作积极性都成问题。” “没关系,企业会出资金的,”许馥对陆时零的钱包很有信心,她安慰道?,“经济也和人?一样,挨刀子虽然?是一瞬间的事情,伤口愈合需要好久呢。” “不愧是医生?,”梁宁坤笑道?,“打比方都有些医生?的味道?。” 许馥也笑,“毕竟只专这一点东西,让梁局长见笑了。” 梁宁坤忙道?,“不敢。” “医生?是悬壶济世的匠人?,也是我崇敬的职业。”在?几乎没过脑子地夸赞了出来后,他感?觉略有些打官腔的意思,于是笑道?,“不过没想?到许医生?竟然?这么年轻。” “你也年轻,梁局长。” “局长”二字被许馥加了些柔腻的重音,她笑道?,“我以为混到这个职位怎么都要小四十岁了。” “现在?讲究领导干部年轻化,今年遴选条件卡在?32岁以下,我正好赶上?了趟,比较幸运。”梁宁坤很谦逊,对那?激烈的竞争过程避而不谈。 他思索一下,道?,“不用叫我‘局长’,太客气。反正咱们也不是同事关系。” “好,”聊着聊着,许馥已?经走到了自己车前,她松松靠在?车旁,抬眼笑道?,“下次见,宁坤。” 第 35 章 大概是因为上次顺利得到了许馥的一个笑容, 陆时零受到鼓舞,简直有冲劲得很。 他组织专班谋划设计小程序,事事尽心, 还极为大气地捐款捐物。 除了小程序里免费赠送老年人的那批助听器外,又?针对?先天聋的青少年, 捐赠了一批人?工耳蜗。 人?工耳蜗价格昂贵,国产的目前8万元左右,进口的要15-30万元内不等, 且手术费用、后期维护费用也都是不?小的支出。 尽管近两年各省市不?断出台政策, 陆续将人?工耳蜗作为纳入医保范围内,但?仍有许多家庭的经济能力不?足以支付。 陆时颖近来在耳鼻喉科工作, 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家庭的困窘, 便总在陆时零耳边絮絮叨叨, 说尊老爱幼是至关重要的传统美德,也是他亟待进步的地方。 他倒也没太听进去, 只觉得捐人?工耳蜗的话应该可以举办一个捐赠仪式,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和许馥在仪式拍照时握手了,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再多聊几句。 他也没想到,最后和他握手的人?竟是这个四眼仔大学教?授。 陆时零伸出手,怎么看他那无框眼镜怎么不?顺眼, 他勉强扯起一抹笑容,“许医生呢?” “她很忙, ”陶染觉得陆时零这么冷的天也要坚持西装革履参加活动实在恶心,他别过眼, 平静地而迅速地握了手,道, “现在正在聋哑学校确定被捐赠名单。” 捐赠金额过大,惊动了市残联理?事长刘波儿?,他顶着个锃光发亮的光头,刚在台上?发表完激动人?心的讲话,正热情洋溢地指挥着工作人?员将那硕大一块捐赠牌搬上?来。 [时复科技向?“走进寂静”公益项目基地捐赠人?工耳蜗200台] 刘波儿?越看这牌匾越激动。 他年纪不?小,本?来已经做好再过三?五年就退二线的准备了,没想到天降鸿福,这两个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简直把他的工作干得红红火火啊。 刘波儿?看见他俩就笑成一朵菊花,尽管两位主角表情都很淡定,完全没有笑模样,他也毫不?在意?。 没事的,成功人?士都深沉,不?苟言笑。刘波儿?不?在意?这些细节。 两位主角完全没有站在一起的意?思,他们很有默契地分散开来,站在展颜的刘波儿?一左一右,共同接住那牌匾,面向?摄像机沉默着。 表情都像吃了苍蝇- 许馥最近一有空,就会去聋哑学校做志愿者,顺便和盛郁学习手语。 人?工耳蜗有了,但?并不?是所?有的聋儿?都可以顺利植入,必须要符合人?工耳蜗手术条件和手术适应证才行,这就需要开展一轮摸排和筛选。 植入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手术费用、语后康复费用、未来耳蜗过了保质期后的维修费用、调试费用等等,每一笔都可能是压垮小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市残联和市残疾人?基金福利会补助了大部分金额,许馥和张阅雨商量了,决定对?这200名青少年同时免费提供术后听力语言康复训练救助,手术费等就从近日收到的善款中进行补助。 筛查就需要和聋儿?面对?面了,许馥觉得自己至少要掌握几个常用的手语才好。 “你?——手食指指向?对?方,”盛郁教?的很认真,“好——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 “你?,好,”许馥跟着做动作,“这个简单,像‘你?真棒’的意?思。” 盛郁笑道,“很接近,右手食指敲一下左手食指,就是‘真’的意?思了,加在中间,就是‘你?真棒’。” “同理?可得……”他又?指了下许馥,敲了食指,食指和中指碰了下鼻子,又?伸出个大拇指。 许馥看图翻译,“你?真……什?么?” “……你?真漂亮。”盛郁低下了头,试图掩饰泛起红晕的脸,小声道。 许馥莞尔。 她问?,“你?怎么会学习手语的?” “上?高中那年,我姐嫌我不?干正事,”盛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逼迫着让我拿零花钱资助了一个聋哑人?弟弟,我们做了笔友,常常书信来往,后来见了面,慢慢学的。” “刚开始学只是觉得有趣,后来越学越发现,手语是一套非常完备的语言系统。”他很认真地道,“绝不?像大多数人?想象地那么原始、简单、粗糙。此文为白日梦独家文,看文来裙死耳耳贰无久仪死妻手语能够准确描述具体或抽象的含义,也完全能够表达细枝末节的情感,甚至比语言要更加鲜活生动呢。” 年轻人?总是这样,只要谈论或想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时,眼睛都会亮亮的。 许馥笑着,她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敲了敲食指,伸出个大拇指来- 陈闻也感觉最后一个疗程好似过得非常漫长。 尽管他派了不?少人?手,堪称戒备森严,但?还是时不?时会有几个突然冒出来的狗仔,伪装成病人?或病人?家属的模样,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为了避免给医院添麻烦,外加他也不?想让更多的人?来打扰,他干脆也不?允许公司或车队的任何人?来医院探望他,有什?么事情全部发消息交流。 【凌祺:阿也,王斯立今天提交了辞职报告,说想回老家结婚去了。】 王斯立是车队的工程师之一,也是技术极为娴熟的维修工,和他们走南闯北也好几年了,感情很深。 陈闻也从凌祺平静的逗号和句号中看出他非常不?平静的情绪。 他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看了一下之前那请长假的名单,王斯立赫然列在其?中。 【陈闻也:好。】 【凌祺:他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理?解!就因为】 发了出来,又?一秒被撤回了。 陈闻也猜测凌祺身边应该围坐了一圈人?。 【陈闻也:每个人?选择不?同,正常。想辞职或离开车队的,我都批准。等我出院吧,给他办个散伙宴,也不?算白白相识一场。】 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 【凌祺:好。】 【陈闻也:车队最近还有什?么其?他的新鲜事么?】 【凌祺:胡云翼脱单了,前一段请长假就是带女?朋友出去旅游呢。谈个恋爱偷偷摸摸的,不?让提,不?让问?,还是被七仔不?小心看到发微信了,叫人?家‘宝宝’。】 陈闻也完全不?感冒:【哦,恭喜。】 最近连他都能感觉到许馥的忙碌,于是每次许馥来查房时,他都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表达清楚自己的状况,而且还牢记许馥“不?许骗人?”“谨遵医嘱”的要求,每次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交待。 “听不?到。” “今天也听不?到。” 好转的不?够明显就算了,陈闻也发觉自己在慢慢地失去一些本?能。 刚刚失聪之时,他很能够确定自己是否在说话,说话的声音大或小。 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闻也开口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已经不?是很能够判断了。 他刚刚出声了吗?吐字准确吗?声音突兀吗? 会不?会太小声,让她听不?到? 会不?会太大声,不?小心吵到了她? ……干脆也打字好了,反正许馥也是和他打字交流的。他想。 这天许馥来查床时,陈闻也决定也开始打字与她交流了。 他掏出手机来,把提前打好字的手机递给她。 [耳鸣的时候很头晕,但?今天睡得还可以。听力也和昨天差不?多。] 他以为自己描述的已经足够清楚了,许馥会像往常一样将注意?事项发给他,之后就离开病房,这样更节省她的时间。 没想到许馥却一反常态地蹙起了眉来。 [我打字,你?说话。] 陈闻也开始耍起赖,他笑着,不?出声,只打字。 [那样不?公平。我也想和你?一起打字。] 许馥一反常态,不?与他插科打诨,态度极其?强硬。 [陈闻也,说话。] 陈闻也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一样的。我想打字。] 许馥深吸一口气。 心脏跳的剧烈,这口气吸得颤颤巍巍,嘴唇都跟着微微打起抖来。 在历史的长河里,曾有长达几千年,人?们都把聋人?直接当?做哑巴,“聋哑人?”一词也由此而来。 天生的失聪者,听不?到声音,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学习语言的能力,也因此被人?们认定为“智商受限”,甚至曾被剥夺就业、结婚等基本?人?权。 直到后来手语问?世、普及,聋哑人?才重新拥有了人?权。 后天的失聪者也是一样,会自然而然地慢慢失去语言的技能,变成哑巴。 从不?愿张口说话开始。 许馥低头打字。 [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陈闻也,乖乖说话,好么?] 陈闻也看到后怔了一下。 眼睛眨巴了几下,想象那是照相机,毕竟是许馥的手机,消息没有发给他,只好多看几眼,把它牢牢记在在心里。 她真的第一次对?他说了“喜欢”。 边看边确认,绯红之意?慢悠悠地爬上?他那听不?到声音的耳朵尖。 许馥听到他结结巴巴地小声开了口,“……好。”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声音竟然会夹杂了些含糊和不?确定? 她居然从来没有注意?。 许馥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乖。] 失去了听觉后,陈闻也其?他的感觉开始变得格外敏感。 她白皙温凉的手触碰上?来,抓揉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如过电一般,需要很克制地眯起眼睛。 他很配合地垂下脑袋,让她揉得更不?费力气。 ……触感实在很好,像上?好的绸缎,像温驯的小狗,是极为柔软的服从。 许馥被那柔软撼动。 正是天气晴朗的时候,鲜花被摆在了窗台上?,刚喷过水,花瓣上?沾染着水珠,迎着阳光盛放。 她收回了手,低头打字。 [明天出院回家吧,我给你?配助听器。] 第 36 章 戴上助听器的感觉实在很奇妙。 “怎么样?” 许馥手指的触感还停留在他耳畔, 但声音却像从手机话筒里传出来似的,带着些?微的电流声。 轻柔,悦耳, 温和。 唤醒他寂静的世界。 陈闻也端正?坐在座位上任她摆弄,想了想, 道,“像在和你打电话。” “好,”许馥亲自当验配师, 她根据陈闻也在不同声音频率的下降程度, 仔细询问调整了会儿,又问, “现在呢, 还有电流声么?” “只有一点了,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走近了,俯下身帮他调整, 两人离得极近,问, “听我说话觉得吵么?” “不吵。”陈闻也顿了顿,目光落停在她脸上,才道,“很动听。” 非常动听。 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声音。 四?目相接, 许馥手上动作一顿,直起身来, 叹道,“……真?的不该给你配的。” 昨天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要不是?陈闻也眼?神?一下亮了起来,反应极其迅速, 立刻着重向她强调“可不能反悔”之类的话,她可能真?的当场就反悔了。 虽然痊愈的希望并不大,但严格来说,他现在还处于治疗期,配助听器实在有些?太早了。 按照一般的实际情况,绝大多数患者并不愿意就这么佩戴助听器。 一方面,他们会担心助听器会造成听力进一步下降,另一方面,也会对?“自己竟然需要使?用?助听器”一事产生抵触心理。 一般决定配助听器,都是?要在医生确诊无法治愈,或者患者不愿意接受治疗方案的情况下,才会不得已走到这一步。 当然,这个患者明显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勉强接受了治疗方案。 许馥心里清楚,但凡换一个别的医生,怕是?陈闻也早就要配上助听器出院了,医生的建议,助听器的昂贵,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太想要自由。 尽管陈闻也表现得很无所谓,但许馥还是?照常安慰了一句。 “不要有压力,”她柔声道,“这就和近视需要佩戴眼?镜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陈闻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验配室里有面镜子,相对?陈闻也的身高而言,位置摆得低了些?。 他手撑着那桌沿俯下身来,左右侧了侧头?打量自己,问,“像不像戴了个黑色的耳钉?” 他配的款式极其昂贵,小巧精致,质感很好,在光下反射出冷色调的光,不仔细看确实像两枚纯黑色的耳钉。 “很像,还挺好看的,很配你。”许馥被逗笑,“恭喜你,无痛打耳洞。” 好看么? 陈闻也手指触上那陌生的助听器,也勾起了唇角。 许馥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先从安静的地方试戴起,慢慢再?融入嘈杂环境。你佩戴的太早了,过程中一旦觉得声音过大需要立马进行调试,不然可能会损伤剩余听力。” “调试到完全?合适还需要一段时间?,”她终于作了命令式的结尾,“这段时间?就住我这里。” 要不要让他回自己家住,这个问题许馥已经?思考过了一段时间?。 于公?,她答应过叶灵,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而且如今陈闻也本身听力就不稳定,也在配助听器的适应期,让他独自一人她并不放心; 于私,她认为,想要拒绝一个明显对?自己有意思的男人,最简单的方法其实就是?将他留在身边。 许馥想,可能只有狠狠打破那层想象的玻璃,他才能够完全?地、真?正?地明白—— 他们并不合适。 ……她没?有赶自己的意思。陈闻也松了口气。 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毕竟戴上了助听器,好像和正?常人差别也不太大。 可能真?的就像戴上眼?镜? 高悬的一颗心轻放下来,他立即积极答应,声音都带着雀跃,“好。” “当然,”许馥挑了挑眉,多少?带点威胁之意,“有什么不舒服都要第一时间?和我说。这次如果再?骗人,我真?的不会再?管你了。” 那意思就是?……她现在正?在管他是?么? 陈闻也压下过快的心跳,郑重点头?,“明白。” “嗯,办出院手续吧,我下班找你。”- 下班后,许馥敲了病床门?,陈闻也早就利落地收拾完毕,一路轻松地跟着她下了地库。 他单手拎起行李塞进后备箱,道,“出院感觉跟出狱也差不多。” “别胡说八道。”许馥笑道,她手刚放到车把上,胳膊就被陈闻也轻轻拉了一下。 “咳,你忙一天也累了,”他眼?神?漂移,若无其事,“要不我载你吧?” 许馥眯起眸子。 她可是?还记得上次陈闻也坐她车的时候呢。 尽管当时她极为慌张,情绪不太稳定,但余光也注意到他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默默地拽上了副驾驶上的把手。 那时她没?心情搭理他,竟然还敢再?提? “怎么,大赛车手,”许馥斜睨他一眼?,夹枪带棒,“嫌我车开得不好?” “……怎么会?”陈闻也一怔。 他其实是?好久没?开车了,有点手痒。 但更重要的是?—— 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戴上助听器之后,还可不可以正?常开车。 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试一下。 但完全?没?想到她竟想到这个方面去。 他不禁莞尔,立即帮她拉开车门?,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另一只手还绅士地帮她挡了上面,防止碰撞,“你开得比我都好,请。” 许馥轻哼一声,完全?不跟他客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务,连句“谢谢”都没?说,只道,“安全?带系好,现在给你展现我真?正?的车技。”- 陈闻也发现,除了天气更冷,窗外的景色更萧瑟一些?,许馥家里的一切,和他离开之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许馥还添置了几个毛茸茸的新毯子和抱枕,随意地堆在沙发和地毯上,温馨舒适,他能想象到她晚上独自一人的惬意。 她实在是?很贴心,昨天答应了他要出院,今天就找阿姨提前?打扫了卫生,把他房间?也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根本不需要他,连花也在客厅摆上了。 独独一支,好像绽放得更加美丽。 陈闻也正?在出神?,就听见许馥问,“晚上吃不吃火锅?” 他转头?看她,她已经?换了身家居服,正?坐在餐桌旁,低头?划着手机看火锅食材外卖,漫不经?心道,“我请客,你收拾,怎么样?” “好,”陈闻也坐过来和她一起看,发现她看到什么都往里面加,购物车塞了一大堆进来,觉得有点好笑,抬眼?调侃她,“饿了?” “唔,”许馥嫌麻烦,手机一推,人就起身去往沙发上窝,遥控器一按开,“你自己下单吧,随便挑。” 陈闻也笑着把她手机放在一旁。 他从小就知道许馥挑食。 挑吧,却又从不爱明说,偶尔还会为了给别人面子,吃一口她不喜欢的菜,装作自己从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的样子,简直不知道是?想迷惑谁。 长大了好像也是?一样,把别人看得透彻,却又很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喜恶,好像生怕被别人拿捏了去。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很快下了单,才拿起手机还给她。 “点好了。”陈闻也递给她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方蹦出了一条消息。 【一个可爱的学生:学姐,明天我来接你吧?】 陈闻也忙撇开眼?,定了定神?,“给。” 肥皂剧难得演到紧张激烈的时候,许馥抬眸,显然也看到了那条消息,却没?当回事,懒懒道,“放那儿吧。” 甚至没?打算伸手去接。 陈闻也放在她身旁一触就能够到的位置。 他走到一旁,拉开冰箱,惊讶地发现—— 走的时候满满当当的冰箱,如今竟还是?满满当当。 幸好他每次买蔬菜都是?现买现做,没?有什么东西过期或放坏。 只有一个地方显得稍微有点空。 是?什么呢? 酒么? 也不是?。 酒被喝空后,也已经?添置了不同的新品,还是?放在这个区域,占这么大的地方。 冰箱门?打开着,冷风阵阵,陈闻也仍盯着那里仔细思考。 想了一会儿,总算想到了。 牛奶也被喝完了。 很奇怪地,发闷的胸口突然纾解,陈闻也喉间?溢出一丝笑意- 火锅咕嘟着溢出香气之时,许馥才懒洋洋爬起身来,顺便回了盛郁的消息。 【许馥:好】 许馥不回复的时候,盛郁从不催问,只默默地等待。 他早就习惯了,他知道医生很忙,他要有足够的耐心才是?。 她一不回复,盛郁就感觉她好像正?在工作,被病人的事情分了心神?;她有时多回了两句,盛郁就猜测她应该是?刚闲下来,就立刻回复了自己的消息。 收到许馥的回复后,盛郁很开心,秒回了一个猫猫的小视频。 肥肥的蓝猫被盛郁拿着小鱼干引诱,短暂地失去了矜持,扒着他的腿,一边往上攀,一边忽闪着圆眼?睛“喵喵”地叫。 超级无敌可爱。 许馥唇角不禁上扬起来,她连看了几遍,回给他个表情包表达喜爱。 随后手机一放,低头?才发现自己碗里已经?被陈闻也夹满了嫩牛肉。 陈闻也听着那视频里的喵喵声,问许馥,“你喜欢猫么?” “喜欢,”许馥拿起筷子,瞥到他若有所思的神?色,立即打住那过于发散的想法,“但不想养。” “为什么?” “太高冷了,不喜欢。” 她也曾动过养一只小猫的念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为小猫动心。 胡蝶家养的有猫,热情邀请她去玩,她也很开心地去了,却发现猫拍视频和照片时极其可爱,但日常大多数都很高冷。 只有好久不见你的时候,会让你稍微摸一会儿,但也仅限一会儿,之后就自己溜远了,想让它像狗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好像主人爱它,总会比它爱主人多。至少?表现出来是?如此。 许馥自觉自己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 她感觉养宠物和谈恋爱差不多,都是?用?来服务自己,追求精神?愉悦的。 如果需要费力地索取,就本末倒置了。 “那小狗呢?”陈闻也问,“你想养小狗么?” 许馥晃着杯中酒,从那电视剧中分出一丝神?来思考。 唔,小狗确实很好,软乎乎的,挨打也不会逃跑,永远用?直白炽热的眼?神?看着你,还会围着你摇尾巴。 但遛狗实在麻烦,而且还要给它洗澡打理,还可能会掉毛…… 她转头?刚想和陈闻也说,却看到他正?歪着脑袋望过来。 火锅的雾气都掩不住那黑亮好奇的眸。 许馥手中的杯子顿了一霎。 因为一个诡异的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陈闻也倒是?很聪明,可以自己遛自己,自己洗澡自己打理,还不会掉毛。 …… “也不想养,”她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果酒,用?不着他问,直接道,“小狗太忠心了,给人压力很大。” “也不一定吧,”陈闻也完全?没?理解她的想法,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像狗。他思索着,回忆起凌祺在美国养的那只哈士奇来,“以前?我朋友养过一只狗,我一次都没?喂过它,但每次它见到我比见到主人都亲。” 他道,“后来我顺手喂了它一次肉,它就死活就要跟我走呢,把它主人气个半死。” 也不奇怪,毕竟是?同类,可能相吸吧。 “那是?傻狗。”许馥道。一个不太相熟的人给了一丁点儿甜头?,就抛弃一直以来爱着自己的人,颠颠儿跟着别人跑了,不是?傻狗是?什么? 想着,她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看他的表情有点复杂,“吃吧,肉。” 第 37 章 夜幕降临。 新换的深灰色磨毛四件套洗好晒干, 有阳光的味道。 因为和许馥用的是同款洗衣凝珠,所以和她身上的气?息相近。 馥郁的甜香,像盛夏里从不收敛、招摇盛放的花。 到了深夜, 助听?器变得多?余,而且戴时间久了总会觉得耳朵闷堵着?, 许馥说这?是一个适应的过程。 睡觉时更觉不适,陈闻也便干脆摘了助听?器,将?自?己埋入鹅绒被中。 像被她环抱着?一样。 梦到她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次是个阴暗基调的梦境。 好?像是个暴雨夜, 叶灵接了个电话, 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甚至没顾得上和年幼的他说上一句话。 他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好?像跟爸爸有关。 窗外电闪雷鸣, 幼年的陈闻也坐在落地窗前, 猜想母亲在这?样的天气?去了哪里。 那雨越下越大,仿佛永远不会停。 门突然被拍响。 来人不知道为什么, 也不用门铃,边拍边在门口娇声娇气?喊, “开门,小也——” 陈闻也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短短的腿跑去开门。 一样年幼的许馥撑着?一把棕色的小熊伞站在门口,脚上还搭配了一对同款棕色雨靴, 靴筒上印着?圆圆可爱的熊脑袋。 “什么鬼雨,下这?么大, ”她很不满地嘟囔,也不合伞, 直接塞给他就?进了屋,在玄关处换拖鞋, “把我的新裙子都打湿啦。” 那天好?像是许馥把他哄睡的。 “别怕,小也,”许馥和他窝在沙发上,两人钻在同一张薄毯里,“下次我做一个晴天娃娃给你,就?再也不会下雨啦。”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睁着?眼睛不肯睡,还要往窗外看。 许馥跳下沙发,蹬蹬蹬地跑去落地窗前,费劲地把那窗帘拉上了。 回来发现陈闻也还是睁着?眼睛发呆,于是手一伸,捂住了他的眼睛。 “快闭上眼睛,”她细声细气?地抱怨,“我要睡觉了。” 他很乖巧地在她手心闭上眼睛,脑袋往她那边一蹭,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她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让陈闻也觉得很安全。 就?像现在,她的香气?钻入他的口鼻,依然是熟悉的安全感。 终于不再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天知道他在医院失眠得多?严重。 虽然每晚都有遵医嘱,认真地躺着?,但睡得好?的日子实在不多?。 沉入睡眠前,他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的今天,还是许馥把他哄睡的。 陈闻也睡了沉沉一觉- 许馥微微睁大眼睛,“所以,今天是你的二十岁生日?” “对。”盛郁将?方向盘握得更紧。他判断不出许馥是不是着?重强调了“二十”这?个数字,只感觉这?个词有些刺耳。 他们刚结束了一场晚宴,许馥喝了不少酒,盛郁开车送她回家时,告诉她今天其?实是一个有一点特别的日子。 “现在祝你生日快乐,”许馥莞尔,“会不会晚了一点?” 盛郁忙道,“当然不晚。今天还没过去呢。” 许馥调侃他,“真是的,生日当天还来当志愿者,奉献精神够写篇简报了,挂在咱们基地里。”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这?里,我也挺开心的。” “也不早说,不然就?不让你跟着?一起聚餐了,早点放你回家过生日。” “……我不想回家,”眼看着?车开往许馥小区的方向,马上要偏离他心中的目的地,盛郁深吸一口气?,总算说出口,“学姐可以陪我一起过生日么?” “我呀?”许馥手指卷着?头发,斜睨了盛郁一眼。 他很紧张,唇紧紧地抿着?,望着?前面的车流,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虔诚等待着?她的回答。 许馥早就?发现了,这?小子明显就?很会开车,硬在她面前装不会,撒娇求她一起来回。 不过她也乐在其?中。 本?身她就?不喜欢开车,免费的可爱司机,用一用有什么不好?呢? 碎发搭在他额上,他肤色白皙,泛着?些薄红,但丝毫不影响那种?阳光和俊俏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她一直以为他挺清纯,没想到还挺大胆的,上来就?明说了“不想回家”啊…… 看来现在年轻人都挺直接,是她跟不上时代了。 唔,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很久没试过这?样年轻的肉/体。 不如找个五星级酒店,干脆就?陪他到21岁好?了。 许馥唇角勾起,“好?啊。” 盛郁觉得心跳都要蹦出胸膛外。 他深吸一口气?,在下一个路口,车向右转了弯- 许馥现在有点想骂人。 ……小屁孩真的不太行,她怎么会头脑一热在一个好?像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身上浪费时间? 车停下后她才反应过来,盛郁的“不想回家”,和她理解的“不想回家”完全不一样。 他所谓的“不想”,可能只是“晚一点”回家。 这?么冷的天气?,谁能想到,她竟然穿着?昂贵的白色呢大衣和高跟鞋,薄而性感的黑色丝袜,手里捏着?一罐酒,和一个小屁孩站在远郊的山顶上看放烟火—— 没事儿吧?啊? 说出去要叫胡蝶笑?掉大牙。 一阵凛冽寒风吹过,许馥感觉自?己快冻麻了。 不是,谁家好?人过生日这?么遭罪啊?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 盛郁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年轻,火力十足,加上今天是他筹谋已久的大日子,他甚至紧张到有些发汗。 哪个女孩会不爱这?样浪漫的氛围? 逃离喧嚣热闹的城市,远离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你和我,欣赏着?盛大的美丽。 市里不允许放烟火,他费了好?大的劲,还托了家里的关系,才能在这?儿为她举办一场独一无?二的烟火之夜。 在花火攀升至顶端之时,盛郁打开了他车子的后备箱。 唯美的灯串亮起,满满一箱的鲜花,与深色天空的绚烂相辉映,他深吸一口气?,道,“学姐,我喜欢你。” 许馥没说话。 她平静地喝下一大口手中的酒,试图用酒意来暖暖身子,顺便消化这?场精心的告白仪式。 腐烂枯枝树叶与泥土的味道,混合着?花香、烟火的硝烟气?,各种?细碎的气?味过于复杂,让人有些倒胃口。 许馥太冷了,她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脚,不太习惯地感受着?脚下的土地——相比较高级的木地板、大理石,实在是软绵得难受。 幸好?这?几天干燥没下雨,要是变成泥巴地,她可能下车就?要破防……不,她根本?就?不会同意下车。 天知道,她在车盘旋上山之时还在想,大概是个山间高级民宿吧。 正好?,隐私性强,还挺浪漫的呢。 盛郁双手在背后紧张地攥着?那个精美的小圆盒,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一定知道他的打算—— 在生日的当天邀请她陪自?己过,几乎已经是暗示着?的告白。 她答应了陪自?己过生日,也会答应自?己的告白么? 他已经想好?了,哪怕是拒绝,许馥今天也不会直白地拒绝他。 毕竟今天是他的生日,学姐是非常善良的人。 所以,哪怕她松了口,说“考虑考虑”,那他的机会就?会降临,可以进行更加直白明显的追求了。 但是许馥没有。 “啊,”她像是才反应过来,眨眨眼睛,很诧异地抬眼看他,“……喜欢我?” 盛郁的声音都微微发着?颤,但仍很郑重地道,“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他很快听?到许馥平静而锋利的声音。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你想多?了。”她说,“我们是不可能的事。” 手一松,盒子坠落在地,发出轻微“砰”的一声。 盛郁做梦也没有想到。 她甚至没有问他的生日愿望- 盛郁将?许馥送到了小区门口。 许馥道了“再见”,便极为利落地下了车,关上车门。 盛郁一路都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直到关上车门那“砰”的一声,像是狠狠打在他心口。 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不可能会这?样才对啊。 许馥已经快步走远了好?几米,盛郁才如梦初醒,下车追了出去。 “……学姐,”他跑了几步,重新站定在她面前,眼尾已经通红,泪含在眼睛里,要坠不坠,十分?惹人怜惜。 他哽咽着?开了口,“是我哪里不够好?么?” “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盛郁用手背捂上眼睛,眼泪不断地从指缝中涌出,他自?觉很丢人,但根本?控制不住,还想要强撑着?说下去,“也、也许,有一天我也……” 许馥望着?他的模样,有些发怔。 盛郁今天穿了那身她夸过适合他的外套,蓝白的条纹款式。 哭泣着?的模样、哽咽着?说出的话语,都让她心底发酸发软,泛起几丝不忍心。 “……别哭了,”酒意上头,她恍惚之间伸出手来,抚去他的眼泪,顺道捏了下他的脸颊,“乖。”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温柔让盛郁的防线悉数崩溃,他哽咽着?靠在了许馥的肩膀,泪水伤心而滚烫。 许馥轻轻叹了口气?,拥抱了他。 “好?了,”她拍拍他的背,哄小孩一样,“别哭了。” “学姐……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盛郁想忍住那哽咽,但完全忍不住,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不懂事的孩童,只知道哭求耍赖。 “嗯……”许馥的大脑被酒精麻痹得七七八八,有些混沌。 她眼神漂移,正在思考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却不小心望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像刚从超市出来。 四?目相接之时,许馥浑身一僵。 酒劲散去,人过电一般地瞬间清醒许多?。 那眸色很深,很暗,黑色的助听?器如耳钉一般,在路灯下闪烁着?冷光。 许馥向来很能拿捏男人的情绪,也见惯了形形□□人们各种?各样悲伤欲绝的表情。 但她竟一时看不懂,也不忍再看陈闻也。 她垂下了眼帘。 很奇怪、很陌生的感觉缓缓涌上来,好?像……叫作?心虚。 但为什么会心虚? 这?明明就?是她想达到的目的。 是因为她欺骗了他吗? 她说不能接受他的年龄,如今却在他面前,和一个明显比他年龄更小的男孩拥抱。 可那不过是随口的一个谎言而已…… 她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啊。 有什么可心虚的呢? “学姐……”盛郁低低地恳求她,“我有一个生日愿望。” “嗯,”她跑了神,下意识地重复盛郁的话,“什么愿望?” “这?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盛郁从口袋中拿出那个被他攥了很久的小圆盒,“希望你能收下。” 许馥认出了那个奢侈品品牌,她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常戴它家的新款。 但这?对一个学生来说应当价值不菲。 “我不收学生买的礼物,”她道,“换个别的愿望吧。” “……冒犯了。” 下一秒,盛郁捧起了她的脸。 第 38 章 这是出院的第一天。 陈闻也一觉醒来?, 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好像他从未离开过这个家,去医院走的那一遭不过是个冗长无聊的梦境罢了。 直到目光虚虚落在床头柜的助听器上,才慢慢凝实起来?, 意识到他周遭依旧是不同寻常的寂静。 他起了床,重?又戴上了助听器, 懒懒地往客厅走。 昨晚许馥说她今天有事?,早上会出门很早,晚上也不回来?吃饭, 叫陈闻也不用操她的心。 那他今天做什么好呢? 要?不要?去车队露个脸, 安抚下?军心? 还是去公司处理处理积压的事?务? 正想着,发现客厅花瓶下?压了一张便笺纸。 [建议今日活动范围控制在小区周边3公里以内。谨记:不要?去太?吵闹的地方。 许馥] 更吸睛的是, 那“建议”两字明明写?了上去, 后又被几道横线狠狠地划掉了。 不是建议, 是命令。 陈闻也捏着那纸看?了半天,眼底漫出笑意。 于是他白天健身, 设计赛车,晚上夜跑。 明明做的事?情与?在医院时大差不差, 但他却觉得未来?一切明朗,充满希望。 他终于可以重?新听到声音。 尽管戴着助听器的感觉不太?适应,耳朵感觉一直闷堵着,但他仍在安静的家里简直佩戴。 书页翻动, 笔尖落在白纸,拖鞋摩擦地板, 微风抚动树叶…… 都是美妙的奏鸣曲。 他用的这张桌子,许馥也曾坐在这儿看?过书。 他休息时站在阳台远望, 也是许馥曾看?过的风景。 他们共享着相同的物品和空间,感受着同样地点的物换星移。 未来?会不会有着交互着的人生? 陈闻也觉得失聪好像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幸好拥有助听器, 他感恩这样伟大而精妙的发明。 他决定?从今天就要?开始坚持佩戴,包括睡觉的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再?也不摘下?助听器。 要?让自己完全习惯它的存在,然后继续正常的生活下?去。 直到夜跑后回家洗了澡,他决定?去趟超市。 他谨记着许馥的命令—— 周边3公里以内,没问题; 太?吵闹的地方,时间这么晚了,超市也不会有多少人,没问题。 没想到,在这样的大城市堪称寥寥无几的人流量,已经足够他崩溃。 广播声、交谈声、小孩子的打闹声、塑料袋的摩擦声——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再?放大,像石子不断坠入湖面?,漾起一圈圈无限延伸的涟漪。 吵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失去方向。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分不太?清楚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 “让一下?,让一下?,”超市准备打烊,工作人员驾驶着专用的洗地机,巨大的轰鸣声和他的声音混在一起,然后是剧烈地碰撞—— “哎呀,怎么搞的!” 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将洗地机停下?,跳下?来?问陈闻也,“没事?吧?” 陈闻也脸色发白地扶住了旁边的货架。 那么大的声音,从右后方,还是左后方来?,他竟然会为?此感到犹豫—— 他对自己的犹豫感到愤怒,于是按照自己的判断作出了抉择,根本不愿转头去看?一眼确认。 而结果是那洗地机恰好正撞在他身上。 他真的判断错了声音。 作为?一个曾经的赛车手—— 他判断不出身后的轰响和鸣笛。 那工作人员很是紧张。 ……这人不是碰瓷的吧? 通道很宽敞,本来?明明根本撞不上,怎么犹犹豫豫地,最后硬往他车上撞啊?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道歉,偷摸地打量陈闻也,很帅,很高,很年轻,穿一身名牌,看?着也不像碰瓷的啊……? 再?定?睛一看?,看?到了他戴的助听器,恍然大悟,眼神瞬间从小心翼翼变成了怜悯,“啊……你……” 陈闻也从没在别人眼中看?到过怜悯。 他看?到对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停留在他耳朵的助听器上,那视线赤/裸,好奇,明明是善意,但却他戾气横起,很想问一句—— 好看?么? 那奔涌而上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很陌生。 他脾气虽然差,但从来?不会在外面?无缘无故地和他人吵架,还是一个充满善意和怜悯的打工人。 这是属于弱者的,陌生的、无能?的戾气。 “没事?。”陈闻也闭了闭眼睛,克制着情绪,勉力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忍耐着吵闹,忍耐着痛意,按下?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挑选了东西,结了账。 然后在走出超市的一瞬间,迅速地捕捉到了许馥的身影。 听不到好像也有好处,动态视力变得更加敏锐,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也有可能?是在这昏沉的夜晚,她太?过于明亮。 她裹着白色呢大衣低头走得匆匆,一看?就是挨了冻。 怎么会穿得那么单薄? 陈闻也微微蹙起眉,刚想迎上去,却看?到了身后向她奔跑过来?的男孩。 紧接着, 陈闻也看?到她抚上男孩的眉眼,看?到她亲昵地捏了男孩的脸颊。 看?到男孩拥抱她,也看?到她伸出双手环绕过了他—— 最后看?到男孩垂下?头,几近虔诚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唇即将落下?的瞬间,那戾气重?新席卷了他,他张了张口,差一点就要?暴怒地将这一切全部喊停—— 紧接着他再?次意识到那戾气的来?源。 源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主动捏了那男孩的脸颊,还拥抱了他。 她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她会不会正期待着这一个吻? 而他,应该以什么资格去打断她正期待发生的事?情? 心脏麻痹到停跳。 疼痛迅速流向四肢百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 他不明白。 对方明明看?起来?年纪比他更小一些。 为?什么他可以,而自己不可以? 他们有什么区别么? 陈闻也怔忡地抬起手,抚上耳畔冰冷的助听器- 柔软的唇瓣被滚烫泪水濡湿,轻轻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一触即分。 许馥听到盛郁压抑着声音道,“抱歉……” 她蹙了蹙眉,微微歪了脑袋,重?又往那个方向看?。 他已经不见?了,站着的地方变成一片空白的阴影。 那阴影蔓延开来?,揪着她的心也空空落落,不上不下?,变得模糊而看?不清。 ……这样也好。 她叹了一口气,推开了盛郁。 盛郁看?到她微微挑起眉打量自己,妩媚却冷艳,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盛郁,”一向温柔的声音,也带了几丝陌生的冰冷意味,她平静道,“你逾矩了。”- 门被打开,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偏橘色的光线从百褶灯罩中透出,取暖器被提前打开,屋内很暖和,红糖姜茶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甜丝丝的,带着温柔的辛辣。 “回来?了。”陈闻也瞥她一眼,从炖盅里取出来?一个小碗,“今天降温,你就穿这样出去?” “……啊,忘记看?天气预报了。”许馥反应迟钝了半拍,她转身脱掉大衣,从大衣兜里摸手机出来?,却不想带出一个盒子。 她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接,没接到,还让那盒子滚得更远了一些。 一路滚到了陈闻也脚边。 他把手里那碗红糖姜茶放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上的隔热手套,俯身帮她捡了起来?,又走过来?将那小盒子塞在她手心。 “小心一点。” 许馥站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低头发呆似地盯着手心看?。 ……盛郁什么时候偷偷塞她兜里的?她竟然都没发现。 她怔愣的模样映入陈闻也眼帘,他觉得有点好笑似的翘起唇角,调侃道,“冻僵了?红糖姜茶,窝了个鸡蛋,吃么?” 这可是黎教授为?数不多能?拿出来?的手艺之一,许馥小时候着凉感冒了,才很荣幸能?吃上一碗。 “……吃。” 许馥开口的瞬间,陈闻也却突然微微蹙起眉,逼近了她一步。 他个子高,逼近她的瞬间,将身后的光源全部挡住,一瞬间,许馥的视线变得昏暗。 一片昏暗之中只剩下?他清晰。 然后他微微低下?了头,贴近了她。 许是在厨房不方便,陈闻也只穿了件白T恤,他垂下?头时,许馥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感受到从他紧实小臂散发出的热意。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但陈闻也只是逼近了一瞬,便又撤了开来?,眉心拧着,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也没喝多少,”许馥清了清嗓子,插科打诨道,“偶尔喝一点,高兴。” “真‘偶尔’啊。”陈闻也凉凉道。 他还能?不知道她? 只要?她确定?喝酒不会耽误工作的情况下?,多多少少都要?喝一点,他都担心这样下?去会酒精成瘾。 他转身回了厨房,淡声道,“你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逼谁?”许馥隐约发现他正在教训自己,她靠在桌前,头一仰,斜乜着他,“我好着呢。” “最好是,”陈闻也闲闲瞥她一眼,道,“现在太?烫了,你冲个热水澡再?下?来?吃正好,祛祛寒意先。” 许馥做个鬼脸,蹬蹬跑上了楼。 那圆盒被她随手扔在了桌边,陈闻也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目光- 电视机的声音调得很小。 许馥窝在沙发上搅拌着温热的红糖姜茶,勺子和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和身后陈闻也电容笔发出的“沙沙”声很和谐。 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温暖的热流从小腹升起,人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快到姨妈期了,人变得很懒怠。 她吃饱喝足,碗随手一放,躺了下?来?,安心看?电视。 手机突然响起,是盛郁的微信。 【盛郁:学姐,我到家了。】 紧接着是可爱猫猫的视频。 许馥本来?想忍住不看?了,但视频定?在那里的画面?都很可爱,她没忍住,还是点开了来?。 猫猫在他怀里,不太?情愿地对着摄像头摆粉爪子,盛郁想按下?它的头,让它待自己表示歉意,没想到手刚放在它头上,它就突然“喵”地怒叫了一声,灵活地扭转了身体,然后狠狠咬了盛郁的小臂。 许馥忍俊不禁。 后面?连着发了好几个追猫火葬场视频,许馥一一看?了,笑得不行,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项链的事?情。 她没回复消息,直接拨过去了电话,“喂?” 那边很快接起,声音弱弱地,带着讨好之意,“……学姐?” “我说了不收学生的礼物,”许馥收了笑音,话语里带着几丝不悦,“你很有做小偷的天赋啊?还掏兜。” 盛郁可怜兮兮,“这是我的小金库,自己攒的,不是管家里要?的……” “小朋友,”许馥被气笑了,“自己攒的,难道不是家里给的么?” 盛郁一时沉默,许馥毫不留情,“还是你想送给我做断交留念?” 那边立时哑了火,“……知道了,学姐。” “下?次见?面?还给你。”许馥道,也懒得多祝他一句“生日快乐”,就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随后,有意无意地往后看?了一眼。 陈闻也表情很认真地正在写?写?画画。 她打电话的时候,感觉那电容笔的“沙沙”声好像也从没停下?过。 这人定?力还挺好啊? 听别人吵架竟然也不八卦,这么淡定?。 装的吧。 许馥撇撇嘴,又躺回去。 过了几秒,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她重?又从沙发上坐起来?,仔细盯着陈闻也看?了半晌,他垂着眸的模样很安静,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动作。 而他的双耳干净白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那两枚黑色的助听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主人随意地扔开,滚落在桌边的孤独一隅。 第 39 章 盛郁悲痛欲绝地挂了电话跑下楼, 盛姝正揽着汤圆打游戏。蓝猫圆圆的肥脑袋刚从她胳膊底下钻出来,就?被她夹住,悠悠道, “小子,哪里跑?” 不知道说游戏还是说汤圆。 盛郁上前将汤圆掳走, 瓮声瓮气?道,“我?用?一下。” “哎呦喂,”盛姝立马听出他声音不对劲来, 眼都没?抬, “这?么大年纪,还掉金豆呢?” 盛郁不理她。 他把脸埋在猫肚子里, 汤圆立即开始“喵喵”怒叫起来。 “干嘛呀?”盛姝看不过眼, 手机一放, 过来英雄救猫,想把汤圆抱走, 结果定睛一看,盛郁正埋在里面默默无声的掉眼泪呢。 ……真有?出息。盛姝简直无语。 不过这?小子好像上?了小学就?没?有?情绪这?么崩溃的时候了, 她八卦心起,凑过来笑嘻嘻问,“失恋啦?” 盛郁吸着猫,本?来想平静一下心绪, 却兀自想起他用?汤圆的照片和?许馥卖萌的那些曾经,越想越不是滋味, 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 怎么会这?样呢? 他自认为计划十分缜密, 从两人接触之处到如今,他并不是只靠一腔热血, 而是极有?计谋地步步为营,慢慢试探,寻找许馥的底线。 就?算拒绝,也不该这?么干脆利落才对。 两人相?处一直十分愉悦,绝不是年龄的问题。 他在相?处之中就?感觉到了,许馥根本?不太在意他年纪小,她虽然有?时把自己当小孩,但大部分时候也会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对待的。 而且今晚还有?陶老师的助攻—— 他如此睿智,又是许馥的多年挚友,一定足够了解她,他那么认真地给自己出的主意,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盛郁实在想不明白。 汤圆作为一只猫,完全不能容忍被水触碰,四爪乱蹬,恨不得血溅当场。 盛姝把猫解救出来,略带嫌弃地给他递一张纸,仔细一闻,皱起眉来,“什么味儿啊?你放炮去了?” “懂不懂啊你?”盛郁抬头,泪眼婆娑中白她一眼,“山上?看烟火去了,浪漫着呢。” “神?经。今天多少度你不知道?烟火,你还不如烧堆柴火,还能烤烤手,再烤烤你的地瓜脑子。”盛姝嘲讽他,一不小心又露出了人民警察的本?色,“不过深山 ?璍 老林搞柴火可不行啊,有?引发山火的危险。” 说完,撇撇嘴,叹息一句,“就?这?智商,能找着对象么?” 盛郁一怔,如梦初醒般,想到了陶染。 ……没?记错的话,陶老师,好像就?是母胎单身吧? 是是是,当然,陶教授是青年才俊,非常聪明,专业性?很强,也有?很多女学生喜欢他。 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么多年了,陶教授那么帅,那么多人喜欢,他却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过,说明了什么问题? ……天啊,自己怎么会愚蠢到去咨询他的意见? 也不能怨教授,教授虽然不懂,但教授尽心了。 不过以后他再也不会咨询这?种老单身教授的意见了,他要靠自己。 哦,对了,还可以……靠他恋爱经验丰富的亲姐。 想着,他转过脸来,眼睛发亮,“姐。” 盛姝心里咯噔一下。 她弟有?多少个心眼子她心里最清楚。这?个带着哄骗的眼神?,让她的八卦之心瞬间消失了,她干净利落地往旁边一撤,道,“你别这?样看我?。我?心里发毛。” “宋嘉屿演唱会门票。”盛郁找到症结,眉眼舒展,重燃起战意,“VIP席。要么?” 宋嘉屿是盛郁的好哥们儿,天生的音乐人,声线极有?磁性?,唱腔温柔低沉,出道即顶流,演唱会门票极为难抢,一票难求。 盛姝在心中点了点警局为数不多的姐妹们,道,“四张。” “行。”- 白皙柔嫩的手指出现?在陈闻也面前,轻轻叩了叩桌子。 随后捏起了旁边的助听器,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闻也抬起头,从许馥手中接过来戴上?,问,“吃完了?” “……是戴着不舒服么?”许馥问,“怎么摘掉了?” “嗯,”陈闻也秉持着要说实话的原则,说一半留一半,“不舒服。” 反正她也没?问清楚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 也不算骗人吧。 那个猫叫声一出来就?够他烦的了,那边年轻男孩喊猫逗猫的声音更是让他恶心。 矫揉造作。 偏偏许馥还很吃这?一套,笑得那么畅怀。 真不想听。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陈闻也在她打通电话的那刻猛地意识到,他不想听,其实完全可以不听。 那个“喂”字刚出口,他就?直接摘下了助听器。 白天还觉得无比神?奇、改变人生的工具,晚上?转眼间变成了让他痛苦心烦的破玩意儿。 听不到的感觉真的很好。陈闻也想。 人何必要什么事情都知道呢? 许馥很关心地靠在桌旁,歪着头问他,“你今天都做什么了,感觉怎么样?” 陈闻也掰着指头数,“健身,设计车,跑步,逛超市……挺好。” 许馥眉一挑,带点质疑,“实话?” 作为医生,她现?在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个病人。 陈闻也在她探寻的目光之下,略有?些干涩地开了口,“在超市被洗地机撞了一下。” “撞哪儿了?” “背。” “严重么?” “没?看。” 许馥对他不主动?第一时间上?报此事感到很不满意,“为什么不看?” 凭他的反应能力,怎么会被莫名其妙撞到? 很有?可能是听力的问题,而如果她不追问,他竟然根本?不打算开口。 她失了耐心,态度恶劣,“挤什么牙膏呢?问一句答一句。” “……我?自己看不到,”陈闻也顿了顿,对她突如其来的暴躁和?匮乏的耐心感到很熟悉。他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帮帮我??许医生。” 三个字低低地,从他舌尖推出来,同时带着撒娇和?挑衅之意。 许馥呼吸一滞。 呛谁呢? 姐姐我?撩拨别人的时候,你个小兔崽子还在公园玩儿跑跑卡丁车呢。 “行啊。”她眉一挑,露出几丝妩媚来,径直下了命令,“站起来,转过去,衣服脱掉。” 陈闻也怔住,望着她,连眼睛都忘了眨。 许馥看他那呆样儿,深觉自己已经赢了这?场比赛。 她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转头就?想走,却被拉住了手,整个人又被迫地转过了身来。 她发现?他的手很暖。 明明她窝在沙发里,刚喝下一碗暖融融的红糖姜茶,盖着厚厚的绒毯,而他只穿了白色T恤。 但他的手竟然那么温暖,甚至有?些滚烫的感觉。 “急什么?”陈闻也沉声道,好似对她点了火扭头就?走的态度不够满意。 他利索地站起身来,转过去,双手交叉捻住那白T恤下摆,干净利落地脱掉了整个上?衣。 “脱了。”他淡淡道。 陈闻也的背部肌肉线条极为流畅。 不是那种在健身房成年累月锻炼出的大本文由企e群四二贰耳捂九伊死气整理上传块肌肉,而是在比赛和?磨砺中自然形成的,堪称漂亮的倒三角形状。 肩胛骨宽阔,腰却极细,腰窝性?感,维纳斯线也凹陷得恰到好处。 许馥之前只远远地看过一次,就?已经目不转睛,何况这?么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遍。 两人一时都无话,只余呼吸声纠缠在一起。 那淤青处就?在腰窝上?方一点的位置。 许馥突然伸出手指,坏心眼地从那腰窝划过,才虚虚落在了淤青上?,道,“都撞青了。” 声音很轻,好像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像羽毛一样抚过他心口。 陈闻也咬住了唇。 触感…… 触感太敏感了。 她的指腹柔软,带着凉意划过腰间,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不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上?了头,竟因为这?一点小伤就?喊她来看。 赛车这?么多年来,他受的大小伤数不胜数,这?和?被蚊子咬了一下的感觉也差不多,根本?不疼不痒。 “……疼不疼?”许馥指尖轻轻抚摸那淤青,声音极为温柔,像哄小孩一样,“我?给你涂点药,好不好?”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使坏,却又这?么、这?么地温柔? 陈闻也不明白。 他觉得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只能勉强控制着,低低道了声,“……好。” 药有?点凉,许馥在自己指尖稍微暖了暖,自觉仍到不了他体温的温度,只好道,“会有?点凉哦。” “没?事。”陈闻也垂着头,理智慢慢回笼,耳尖已经红到要滴血。 许馥觉得更有?趣的是,竟然连他的背脊都微微泛起了些粉色。 皮肤真的很薄,很白。 不知道那个地方会是什么…… 想什么呢! 许馥一秒收了心神?,手指没?控制力气?,狠狠戳上?了那淤青。 陈闻也完全没?做好准备,他微微抽了口冷气?,有?点惊讶地瞪大双眼,转过头来看她。 “是这?里吧?”许馥笑眯眯抬眼,又戳了一下,顺便在旁边摩挲了下,“青得不太明显。” 手指磨着他敏感的腰间,陈闻也头脑发懵,几乎听不清她的话,含糊地“唔”了声。 许馥慢悠悠地涂着药,将那淤青揉散,问,“你明天准备去哪儿?” “要看你什么时候解开我?的门禁。” “什么门禁?”许馥有?一搭没?一搭地欣赏着他的肌肉,心不在焉地问。 “……3公里的门禁。” 许馥“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动?作轻柔了些,“声源定位不准确,应该是双耳听力不太平衡的问题。明天给你调一下就?好了,别担心。” “先别去赛车场、工厂这?些噪音过大的地方,”许馥说完,还是不太放心,又补充,“还是缓几天吧,乖。” “乖”字出口的很随意,很有?哄小孩子的意味。 陈闻也突然驴头不对马嘴地开了口,“他多大?” 许馥顿住一秒,迅速决定装傻,“……什么?” 她顾左右而言他,“涂好药了,你……” 陈闻也转过身来。 他好像忘记自己没?有?穿上?衣。 年轻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身高差的问题,许馥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就?先往他胸前落,觉得不合适又忙抬起了头,结果正好落入他的眸里。 陈闻也垂下眸,定定地望着她,又问了一遍,嗓音低哑,追问的语气?都像是在说情话,“超市门口和?你拥抱的那个男孩——他多大年纪?” 两人离得很近,许馥在他的眸中看到满满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倒影。 她小幅度地后撤一步,觉得自己的嗓子也莫名发干,“他多大……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过,你不喜欢弟弟。”陈闻也跟着她的步伐自然而然地前进一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过于?有?侵略性?地向她逼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你有?一天想尝试,我?觉得我?应该排第一。” “……你先把衣服穿上?,”许馥后背已经靠在了桌边。避无可避,她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不是,这?小屁孩什么记忆力,怎么对她随口扯出过的每一句谎言都记得这?么清楚? 她别过眼,“……现?在这?样,有?点耍流氓的嫌疑。” 陈闻也倒抽一口冷气?。他立刻退开两步,三两下将衣服穿上?了,但却根本?没?有?被她糊弄过去的意思,紧接着又问,“所以,我?可不可以排第一?” 许馥不理他,转身窝回了沙发,重新按了播放键,只当没?听见,试图把话题就?结束在这?里。 陈闻也喊她名字,“许馥?” “啧。”许馥凉凉道,“叫姐姐。” “姐姐,”陈闻也立即改口,看起来听话乖巧,实际一点没?听,“你没?回答我?。” 年轻人冲动?,执拗,好像永远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颇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他就?站在那儿深深地望她,眼睛一眨不眨,明明只是追问一个答案,却有?种迫人的气?势。 “……幼稚。你在参加什么比赛么?第一第一第一,”那莫名的威压让许馥恼羞成怒,她一点好气?没?有?,“我?要看电视了,把嘴闭上?。” 第 40 章 翌日?清晨, 许馥和陈闻也一起出门重新调整了助听器。 “都说了你现在听力不太稳定,还不信。”许馥看着最新出炉的听力报告,对高低频进行重新调试, 又设置了滤波器,道, “这样应该能够识别更多环境效果了。” “……辛苦了。”陈闻也有些丧气,“谢谢。” 今天本来是许馥难得的休息日?,却要麻烦她带他出门重新调整助听器。 “多有礼貌一孩子, ”垂着的脑袋被许馥顺手敲了一下, “以?后媒体再说你没礼貌,我为你辟谣。” 敲得力气还不小, 陈闻也揉着脑袋抬起头来, 她笑着道, “昨天做得很好。哪里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好多了……”陈闻也仔细感受着,刚开了口?, 就听见许馥手机震动了一声。 他?瞄一眼许馥,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并没有看手机的意思。 一般医院有急事肯定会直接打电话来,消息的话,基本都是可回可不回的人发?来的,她从?来不着急看。 于是陈闻也顿了顿, 有点犹豫似的,“不过上次调好之后, 也是这种感觉。不知道真的到了不同环境会感觉怎么样。” “这样啊,”她歪着脑袋思考一下, 道,“那我们一起去趟超市吧?” 陈闻也很平静地?颔首, “好。”- 梁宁坤今天在实地?走访区里的各慈善超市,想将超市的运营情况掌握得更清楚些。 慈善超市的概念源于美国,初概念是销售市民?捐赠的物?资,并将所得的善款用于慈善事业。 2004年?,民?政部就下发?了通知,要求建立推广这一模式,尽管各地?都纷纷支持响应,但时至今日?,该模式仍处于起步阶段,没有探索出?更适合中国国情的、能够自主运转经营的模式。 在最初的扶持浪潮过后,几年?之间,全国的爱心超市已缩减了近80%。 他?在读研时就研究过这一模式,最近一有些空闲就来实地?了解,发?现仅就上海市而言,慈善超市运营模式完全不统一。 有企业运营商业化性质的,与普通超市差距不大; 有捐赠义卖纯慈善性质的,但物?资质量堪忧; 有社会组织运营的,但极不专业…… 后两种都在政府的扶持之下勉力经营着,但门庭冷却,关闭只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走进的这家,只有角落里放置了一个“爱心商品”货架,上面零星放了些米面油,旁边挂了个落着灰的陈旧爱心捐物?和捐款箱,除此之外,其他?与普通超市几乎无异。 “您好。”梁宁坤向旁边的售货员招手,礼貌地?问,“请问这个爱心货架上的货物?怎么购买?” 售货员是个微微驼背、胡子拉碴的高瘦男人,他?略显不耐烦的走过来,扫一眼梁宁坤的穿着,直接不耐烦地?道,“贫困户才能买。” 说完,他?转头便走。 爱心货架上的米面油不过是稍微便宜了一点点而已,就总招来这样的人来问。 真是越有钱,越爱贪小便宜。 梁宁坤已经蹲下身子,翻看大米的保质期,仔细一看,都是临近过期的商品了,他?沉静地?问,“要拿证明还是什?么?” 等?了一下,没有人回复,他?刚抬起头想继续问,发?现那人已经走开了,根本不打算继续和他?对话。 他?敛眉站起身,快步走过去,还想跟着继续问,却看到对方站定了步子,用略带一点儿惊喜的声音,道,“许医生?” 与刚刚和他?说话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是非常尊敬、喜悦的语气。 “鹏鹏爸爸?”梁宁坤听到一个很熟悉的、温柔的女声带着笑意响起来,“好久不见。鹏鹏怎么样了?” “快上幼儿园了,”那男人笑道,“耳蜗适应的很好,语言发?育水平与正常孩子相差不大。” 说着,嗓子发?起干来,“我们全家都很感激您,要不是您当?时东奔西走帮我们联系,还借我们那么大一笔钱,我们真的……” “哎呀,”许馥最听不得这种肉麻的感动话,她忙摆摆手打断他?,“现在好就好啦。” 那男人了然地?笑笑,视线转向许馥旁边的陈闻也,问,“许医生周末和男朋友一起来逛超市呀?” 他?当?时为了照顾孩子,在医院呆的时间挺久,对许馥的男朋友质量还是有些了解,这个高高帅帅的,一看就是许医生会喜欢的类型。 这不,话一说出?来,那男孩本来还略显无聊冷淡的表情立刻开心了些,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有着肯定和赞许。 没想到她却直接笑道,“怎么可能呀,是我弟弟。” 那男孩周身气压瞬间冷下来。 许馥不当?回事,她打着哈哈,目光这么一飘移,正好看到旁边的梁宁坤。 “啊,梁……” 梁宁坤立即警觉,他?食指抵在唇前,在男人身后作了个“嘘”的表情。 许馥会意,笑道,“宁坤。” 梁宁坤放下手来,感觉略有些尴尬。 他?平日?里工作对接时大部分表情平和,笑或蹙眉都寡淡,实在是担心她不小心喊出?“局长”两个字,才一时有些急,竟作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那男人转过身来,有点惊讶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梁宁坤,面色上立即浮现出?几丝愧色。 早知道是许医生的朋友,再贪小便宜他?也不会不耐烦的,一定热情招待,仔细讲解。 “许……许馥,这么巧。”梁宁坤抚下心中奇怪之意,重新拾起工作来,他?转向那个男人,道,“我想请教一下那个爱心货架的问题,嗯,我在做市场调研……麻烦您了。” “爱心货架?听起来还挺有意思。”许馥笑笑,冲那男人道,“这是我朋友,他?读博呢,快毕业了,写论文?要事例,不知道能不能帮帮忙?” “这样啊!”那男人恍然大悟。他?带着一行人往爱心货架处走过去,仔细介绍起来。 “说是爱心货架吧,怎么说呢,东西也没有说便宜到白菜价,而且货品也是我们卖不出?去的东西,还要拿着低保证来,买的流程就很麻烦,”那男人道,“你刚看到了吧?东西都快过期了。” 梁宁坤正听着,感觉有一道炙热的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和许馥身旁的英俊男人对视了。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堆叠在颈前,肤色极白皙,站得离许馥很近,望着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透露着戒备和警觉的气息。 梁宁坤一怔,重又转过视线,认真倾听起来。 “还有这捐款捐物?箱,这东西放这儿好久了,也没人管,刚兴起的时候还有人来捐款捐物?,但是后来慢慢没人捐了,”那男人叹气道,“不仅没人捐,也没人来收了,这捐款捐物?箱有专门的管理流程,钥匙都不归我们超市管。” “我们这超市开的时候属于慈善超市,以?前好像有补助,现在补助也停了,这货架放在这儿碍地?方,估计再过几年?没人提这回事儿,也就挪走了。” 说着,那男人拍了拍梁宁坤的肩膀,对“博士”这一头衔寄予众望,“希望你们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这公益事业和赚钱的事儿到底怎么能结合到一起去?” “好的,非常谢谢您。”梁宁坤道。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那男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释的非常清晰, 临走前,又和许馥道,“之前给您送的谢礼死活不收,鹏鹏他?妈在家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许医生,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请您吃个饭。” 许馥笑道,“好呀,等?鹏鹏上幼儿园了,告诉他?我请他?吃饭。” 那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去忙了。 眼看着人走远了,许馥才低声道,“……这是微服私访啊,梁局?” “梁局”比“梁局长”要更亲近俏皮许多。 “还得谢谢你,”梁宁坤失笑,“怎么想到说我正在读博士的?” “唔……”许馥作思考状,她上下打量他?一遍,道,“你本来就很有书卷气啊,也很斯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说着,又笑道,“而且长相也年?轻,就算我说硕士毕业也不会怀疑的,放心。” 眼波流转之间,带着纯真的媚意。 梁宁坤听到她的夸赞后,人都微微站直了些,半晌才道,“……麻烦了,今天非常感谢你。” 他?出?生在一个体制内家庭,从?爷爷那一辈就在体制内深耕,父母也都是高官,从?小家庭的氛围就是严肃沉默的,而他?接受的教育更是一定要低调,要谨言慎行。 爷爷给他?取名“宁坤”也有此意。 一方面,希望他?能在这乾坤万物?之中淡然处之,另一方面,也希望他?未来能够用这淡然的态度,来维持万物?之间的平定和秩序。 虽然在学校内也不少受到女孩的追捧,但他?一向很注意保持距离,都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 而进了体制内,他?的身份便再也不是秘密,大家对他?敬而远之,说话极为礼貌客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 因此许馥简单的一句玩笑话,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回复比较合适。 而且许馥这话一落下,她弟弟的眼神?立刻就更锐利了几分,好像是很不满意他?作为自己姐姐的朋友一样。 于是梁宁坤友好地?向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你好。” 两人虚虚一握,他?转过头向许馥道,“你弟弟很帅。” 陈闻也动作一顿。 他?眉心微蹙,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被许馥打断。 “啊,对了,”许馥很认真地?道,“刚刚那个是病人家属,他?儿子先天性聋,人工耳蜗价格非常昂贵,幸好医保有报销,当?时超市还组织了捐款活动,帮他?给儿子植入了人工耳蜗……这份工作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梁宁坤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温声道,“请放心,我有分寸。” “那我就放心了,”许馥笑道,“祝你工作顺利呀,宁坤。”- 和梁宁坤道别了之后,两人继续逛超市,陈闻也沉默地?推着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吵么?”许馥问他?,“感觉怎么样?” 陈闻也感受了一会儿,调试之后果然好了许多,声音已经不那么嘈杂了。 他?道,“不吵了,比之前舒服很多。” “那就好。”许馥停下脚步,故意走到他?身后面,“看看你能不能判断出?来我在哪个方位哈。” “我喊你,你指一下我的位置。” “好。” 陈闻也站在前面,听到许馥在身后喊他?,“小也?” 他?背对着她,指了指左后方。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许馥喊,“小也?” 他?又指了指左后方。 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许馥故意往右边走了走,又偷偷走回来,其实人还站在这里没动。 她放下心来,陈闻也完全能够分辨声音的方位了。 于是她走上前来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真棒呀,小也。” 陈闻也敛眉看她。 长睫微搭,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轻轻眨了一下。 ……又来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威圧感。 许馥眸色闪烁,心里打鼓,不知道这小子又要开口?说什?么。 ……小也。 为什?么别人都是宁坤、时零,轮到他?就是“小”也? “许馥,”陈闻也沉默半晌,直接喊了她的名字,“我想你叫我闻也。” “有什?么区别么?” 许馥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就说了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她不太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然后陈闻也又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叫你姐姐……你本来也没比我大多少。” 40-50 第 41 章 陈闻也适应戴助听器的这些时间里, “走进寂静”的公益事业也开展的如火如荼。 这天傍晚时分,许馥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语言康复训练的王老师打来的。 明天是语言康复学校组织活动的日子。 近来许馥去的次数多了, 和那里的老师和学生们都逐渐熟稔起来。 王琳琳就是其?中一员。 她和老公年轻时在上?海打拼,小女儿?在老家, 让老人帮忙照看?,有次发烧被带去小诊所里面打针,一针新霉素下去, 孩子就这样聋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 如海浪般,让家庭这一叶扁舟倾翻。那些年来, 他们?带孩子到处去看?病, 尝试了各种偏方, 但已经没有重建听力的希望。 后来她和老公耗尽了多年积蓄,又借了不少钱, 等为孩子植入人工耳蜗时,早已错过了最?佳的语言学习时期。 她和老公商量后, 决定老公一人赚钱,她亲自教孩子说话认字。 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她掌握了和聋哑小孩相处的技巧,后来在一次活动中和张阅雨认识后, 便被招聘来“有声”语言康复学校当了老师。 多年后的今天,她的女儿?王芸已经考上?了大学, 学的是儿?科。 “馥馥,”王老师很喜欢许馥, 喊她也亲昵,“明天过来不?” “过来呀。”许馥把?电视暂停, 食指绕着头发,笑道,“怎么,想我啦?” “是呀,一天不见都想你呢。孩子们?也是,刚刚廖岩他们?专门?跑过来找我,让我问你明天来不来呢。”王琳琳在那边笑,又道,“最?近流感来势汹汹,我们?的两个美?术老师接连发烧病倒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痊愈,也不敢让他们?回来,怕传染孩子们?。你可要小心点儿?。” “好的,我打了疫苗,健康着呢。”许馥问,“那孩子们?最?近都没上?美?术课呀?” 王琳琳叹口气,“是啊。哎,对,你会画画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特长?明天来给孩子上?堂兴趣课怎么样?” “我的特长……”许馥卡了壳。 她思索了下,好像只有玩男人……还能看?看?病。 于是叹气,“……真没有。” 王琳琳笑道,“没事没事,你过来他们?就开心的。” 语言康复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以?前?在聋哑学校在读的,后来植入人工耳蜗,才转来做语言康复。 绘画,是大部分聋哑儿?童最?喜欢的一堂课。 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是在他们?的笔下,这个世?界一样的缤纷多彩,美?不胜收。 电话挂了,电视还暂停着,身后纸笔接触着发出?连贯的“沙沙”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很美?妙。 许馥灵机一动,转过身来,“小也?” 陈闻也不太?高?兴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距他“不叫姐姐”“叫我闻也”的提案被无视已经好几天的时间了。 他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抬起头来,“嗯?” 许馥扒着沙发靠背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画画来着?好像还学过挺久一段时间,现?在还会么?” 陈闻也望着手里的本子,沉默几秒,把?本子举起来给她看?,问,“这样算还会么?” 那是一张画了一大半的手绘平立面汽车线稿。 “哇,”许馥很惊讶,“还真的像模像样的。你学这么好啊?” 陈闻也:…… 别提了。 那时候还是许馥先对画画产生兴趣,要去学的,他想跟着她一起,就回家说自己也想学。 结果许馥三分钟热度,上?了几天就打滚儿?说不愿意去了,他有样学样,也回家打了滚儿?,结果被陈琛一顿训,说选择了就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结果一下坚持到现?在。 他轻描淡写道,“我学的是汽车设计。” 许馥站起身走过来仔细看?那本子。她虽然自己不会画,但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尽管只是线稿,已经能看?出?他的功底来,从比例到透视都堪称完美?,充满现?代科技感。 妙啊。 她本来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找对人了。 许馥问,“画画应该是一通百通吧?你会画别的么?” “……比如说?” 陈闻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许馥站得离他太?近了,弯下腰看?他的本子时,整个上?半身都倾斜向了他,棕色的长卷发从她肩膀滑下,如绸缎一般散落。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那香气逼近,铺开,让陈闻也的心脏开始悸动。 “唔,”许馥一时也想不到,她指着那本子,“你之前?还画过什么?全是车么?” 陈闻也道,“……也不全是。” 许馥眼神一亮,“还有什么?静物之类的会么?” 她把?茶几上?的花瓶拿来,往他面前?一放,一副“让我考考你”的模样,抬了抬下巴,“画个看?看?。” 陈闻也看?一眼那花瓶,又看?一眼她。 她对绘画的印象确实还停留在第?一节课。 那时老师讲解完毕后,就放了一个苹果在桌面上?,让他们?先画画试试。 许馥坐他旁边,老师讲的时候咬着笔跑神,讲完了低头和他说小话,“这个老师没有传单照片上?长得那么帅。” 然后几秒画了一个苹果结束了。 陈闻也拿起笔来。 许馥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看?他画。 没想到陈闻也刚下了寥寥几笔,那轮廓就精准地跃然纸上?,许馥一看?,立即觉得没意思了。 “这是不是太?简单了?”许馥眼睛一转,“要不你画我吧。” 陈闻也笔尖一顿,抬眼看?她,语调拖长,带着些含糊的不正经,“画你?” 又是这种沉沉的,富有侵略性?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这个眼神每次都能刺激许馥的神经,好像在挑战她作为“姐姐”的地位似的。 她挑眉问,“是要一动不动很久么?” “不用。你看?电视吧。”陈闻也垂下眸,重握起笔,“画你的话,我就不用看?了。” 他重翻过去一页,干脆利落地下了笔。 许馥被那话烫了一下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蔫蔫儿?的回了沙发。 没过多久陈闻也就把?那本子递过来了,“喏。” 他画的很认真,笔法老练,竟然是她在医院的模样。 是一张她的侧脸。 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头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发盘成高?高?的丸子头,戴了副无框眼镜,表情严肃认真,微微歪着头,蹙着眉,唇抿得很紧,好像正在仔细倾听,思考着什么。 白大褂下的宽松裤腿上?,画了几朵俏皮可爱的小花。 身材、五官都画得无比精妙,准确得像现?场看?着她速写。 “……我上?班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的,你画的不像。”许馥捏紧了一点那本子,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这花也不写实,我们?的裤子哪有这样的装饰?” “哦,好的。”陈闻也很虚心地接受她的批评,“这花是我送给你的。” 许馥:…… 谁闲着没事儿?给人裤腿上?送几朵小花? 真老土。 她问,“你明天有事么?” “没事,”陈闻也想到就烦,他闷声道,“驾照还没重审呢。” 这段时间他习惯了戴助听器,听力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稳妥起见,他预约了驾照重审。 重审之前?,就暂时不开车了。 这也导致他这几日心情极为暴躁。 自己开惯了车,实在不习惯坐别人的车。他嗅觉灵,不喜欢出?租车里人来人往的复杂气味,又嫌弃凌祺和范子明的开车水平,自己去哪儿?都不自由,于是看?谁都不顺眼,没少骂人。 吓得凌祺最?近嘴都不碎了,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范子明痛定思痛,还专门?在公司开了会,说老板刚出?院,这几天还不习惯,心情很不好,叫大家皮都绷紧一点,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他们?开车还不如许馥。陈闻也当时吊着张臭脸,坐在副驾驶想。 许馥开车忽快忽慢的,偶尔还会猛地一个刹车……至少很有意思。 许馥对着那张画左看?右看?,觉得他的绘画水平非常合格,颁出?一张许可证,“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语言康复学校吧?教小朋友画画。” “……我么?”陈闻也眼睛微微睁大了,他重复一遍,“我,教小朋友画画?” “是啊。”许馥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行么?” 她觉得陈闻也实在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而且还很细心,他自己这么会画画,教小朋友一定没问题。 陈闻也沉默半晌,又发出?疑问,“……我啊?” “你助听器不好使了?”许馥挑起眉,重复道,“你,明天,教小朋友画画。听清了么?” “……听清了。”- 第?二天早上?,许馥很放心地将陈闻也交给了王琳琳,“喏,我拉来的外援,叫他小也就行,让他教小朋友们?画画吧。” 她笑眯眯地向陈闻也介绍王琳琳,“这是王老师。” 陈闻也面无表情地点头,“王老师好。” 王琳琳眼睛一亮,“小也老师好,这么俊的呀,同学们?肯定都很开心呢。” 陈闻也气压很低,勉强道,“谢谢王老师。” 王琳琳笑得很开心,“那我们?走吧,教学楼在这边。” 许馥用胳膊肘撞撞他,挤眉弄眼,“快去吧。” 陈闻也犀利的眼神转过来盯着许馥,“……你不去?” “我不去。”许馥心情很好,笑容也温柔,“我今天有别的事情呢。” 陈闻也简直不敢相信,“你……” “哎呀,快到上?课时间了,”王琳琳抬手一看?表,“小也老师,快,这边走。” 陈闻也被王琳琳像小朋友一样哄着领走了,许馥在后面和他挥手道别,笑着喊,“加油哦!小也老师。” 陈闻也的背影不情不愿,步伐慢慢吞吞。王琳琳带惯了聋哑小孩,习惯用肢体接触,嫌他走的慢,于是上?去就热情地拉着了他胳膊。 他显然很不适应,浑身都僵直住,想挣脱,又不好意思挣脱,连忙加快步伐。 这画面逗笑了许馥,她笑得弯下腰来。 陈闻也似有所知?,转身望了她一眼。 眼神非常哀怨。 许馥顺势用手语对他做了个“你真棒”,他迷茫地眨眨眼睛,显然只看?懂了那个大拇指。她笑着解释,“手语,‘你真棒’的意思。” 陈闻也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许馥和他比比划划,笑意还未褪去,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响起来,“笑什么呢?” 陶染走过来,看?她高?兴成这样,声音也带了些宠溺的笑意,“这么开心。” 许馥勉强止住笑,道,“没什么。” 再往陈闻也的方向看?,他和王琳琳的身影已经旋进了教学楼。 第 42 章 学?校并不像陈闻也想象中那么?简陋。 相反, 各种教学设施甚至堪称完备。 从楼梯到走向教室的这一路上,旁边的墙壁都裱满了画。 精致的玻璃和?木框定格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与现实瞬间,种类也丰富, 素描,水彩, 油画…… 每一幅作品都被精心对?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着。 走进教室,十几张幼嫩的脸庞抬起来望向他, 每人面前都摆好了画纸和?颜料。 陈闻也微叹口?气, 暂且收起了心思。 先不想了。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陶染和?许馥相视而?笑的画面暂且甩在一边。 陶染…… ……放学?别走- 经过了前期工作, “走进寂静”公益团队筛选出了符合植入人工耳蜗要?求的第一批聋哑儿童。 许是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经历过太多希望和?绝望, 大?起大?落之后, 家长们?对?植入人工耳蜗一事又欣喜,又担忧。 植入后孩子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语言康复的训练过程是怎么?样的? 孩子从聋哑学?校转到语言康复学?校, 能适应么?? 面对?他们?的迷茫和?疑问,“走进寂静”今天专程组织了一批聋哑儿童家庭来到语言康复中心学?校参观。 “各位家长好, 我是‘有?声’语言康复训练中心学?校的校长,我叫张阅雨。”张阅雨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边说,边打着熟练的手语, 便于?听障儿童和?家长理解。 受捐的孩子年龄段不同,最小的刚一岁, 年纪大?一些?的已经十五岁。 大?家在她的带领下参观校园,许馥和?陶染作为组织者, 一起跟队旁听。 教学?楼里有?一间特别的教室。 里面铺着卡通小黄鸭爬行垫,旁边还有?滑滑梯、小帐篷等装饰, 地上摆放着三角铁、手拍鼓、手敲琴等发声教具。 张阅雨打着手语介绍道,“这是幼儿听障训练的专用教室。对?幼儿呢,我们?一般是上亲子课。孩子太小了,坐不住,爸爸或妈妈可以跟着小朋友一起来上课。” “越早开始训练越好。一般的孩子在母亲孕期就?可以听到声音,所以在我们?孩子确诊的时?候,就?早已适应了这样无?声的世界。” 她面色温柔平静,带着鼓励的笑意,向那对?抱着一岁小朋友的父母道,“很多孩子会在这里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爸爸’。” 父亲抱着孩子,母亲已经落下了泪来。 教室朝向很正?,清晨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一架小小的木质钢琴上,像温暖又动听的希望。 许馥也有?了些?想流泪的冲动。 她完全能够想到这些?父母的心情?,听到张阅雨那句话时?甚至起了些?鸡皮疙瘩。 自己?所爱的人竟然听不到这世界的声音,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她环抱着胳膊,长长舒一口?气,小声和?陶染道,“师母讲的真好。” “是的,她的接待经验很丰富。”陶染颔首,声音温雅平静,“这里参观活动很多,词背熟了就?会很顺。” 许馥:…… 她时?常觉得陶染这个人有?种违和?感。 有?时?候她感觉这人好像没有?一丁点同情?心和?同理心,别人在他面前难过得掉下眼泪,他也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就?像现在面对?这些?父母时?一样。 但大?多时?候,她却能感受到陶染的温柔细致、体?贴入微。 他表情?好像永远那样平和?,甚至时?常会有?种怜悯慈悲之意。 哪怕对?方哭到情?绪崩溃,也不会让他掀起丝毫波澜—— 许馥还记得上大?学?时?,陶染的一个舍友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被学?校勒令退学?。 对?方父母一起来为他求情?,闹得很大?。 陶染作为学?生会主席,也作为那男孩的室友,主动出面解决此事,面对?对?方的哭求,他就?是那样的表情?。 温柔,怜悯,慈悲。 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祇。 还有?一次,学?生会组织观影,她的位置恰好和?陶染连着。 那是个很悲情?的电影,赚足了大?家的眼泪。昏暗之间,许馥在泪眼中瞟见陶染的表情?—— 依然很平静,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并不是没看,而?是全程看得都很仔细,像在学?习着什么?,但眼神中却透着几丝无?聊。 当然,每个人对?电影的理解不同,情?绪外露也不同,不哭也是极为正?常的。 但许馥看到他望向周遭人们?时?,眸底却隐着几丝不解和?好奇。 那好奇让许馥心里一紧。 陶染似有?所感地转过脸来,和?她对?视。 她当时?眼泪还盈在睫上,一时?忘记落下,陶染失笑,觉得她很可爱似的,温柔地向她递过来一张面巾纸。 …… “在想什么??” 陶染突然出声,尽管语速极为和?缓,但许馥仍吓了一跳。 她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美术教室前。 陈闻也背对?着他们?,略显松散地斜坐在画架前,长腿曲着支在一旁,捏着支铅笔,看似随意地涂抹了两笔,又转过身来讲述了几句。 学?生们?对?语言的掌握情?况不同,王琳琳在旁边坐着,随时?准备用手语解释,以防止有?同学?听不懂,课堂上交流出现问题。 手语落下,一个小男孩举起手来。 他很费力地张口?说着不成词的单字,配合着手势,陈闻也微微蹙起眉来,仔细地看向他,试着理解他的意思。 小男孩比划完,王琳琳刚想给陈闻也翻译,他却直接向那小男孩点了点头。 “嗯,”他道,“你说的很对?。是这个意思。” 陈闻也想了想,指了指他,食指一敲,竖起个大?拇指来。 那是许馥刚对?他做过的手语。 她挑了挑眉。 小子,学?得还挺快。 陈闻也好像觉得讲的差不多了,笔往画架上一搁,道,“现在大?家自己?来画一画试试吧。” “……我们?的美术老师生病了,这是临时?请来的志愿者,”张阅雨边向大?家介绍,边向前走,“听障小朋友会更依赖眼睛,对?形状、色彩这些?都更敏感一些?。我们?的老师上课时?,会特意不让他们?看到口?型,在培养孩子兴趣爱好的同时?,帮助他们?锻炼听力。” 陈闻也站起身来。 他百无?聊赖地将双手环在胸前,望着教室里的学?生,一转身,才发现身后的窗外竟有?人兴致勃勃地观摩着他上课。 许馥抿起唇,笑意明亮,对?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双手在胸前轻轻鼓了鼓掌,又竖起两个大?拇指来。 陈闻也的笑意还没抵达唇边,旁边的陶染突然伸出手,揽过了她的肩膀。 他遮挡了陈闻也的视线,轻声道,“走了,馥馥。” 手搭在许馥肩的那一瞬间,陈闻也周边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个度。 那动作太过于?自然而?然,许馥好像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也没和?他打招呼,就?直接就?和?陶染一起离开了。 陈闻也冷着脸开始在教室里焦躁地巡逻。 怎么?还不下课? 一上午这么?长的么?? 他们?去哪儿了? 真想剁了陶染那家伙的狗爪子! 他在教室里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不堪重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姑娘名字叫萱萱。 她刚植入人工耳蜗不久,年纪也小,刚来这个学?校,还不太适应。 课上本身就?听不明白,结果老师竟然还生气地在她身边来回走动,她觉得老师一定是看到她的画了,觉得她画得不好,才会生气的。 她除了哭的第一声发出了声音,后面便全都是默默的流泪,仿佛也怕的忘记了应该如何发声一样。 “这,”陈闻也咽了下嗓子,求救的眼光望向王琳琳,“……王老师?” “哎呀,小也老师,”王琳琳笑眯眯道,“你吓到萱萱了。” 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显然想让他自己?吓的自己?哄。 陈闻也头痛地按住眉心- 许馥被陶染轻轻拍了一下,才发现大?部队都已经走到前面了,忙匆匆跟上了脚步。 她观摩陈闻也上课,一看就?看入了神。 他上课的模样……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她还以为会是那种很有?亲和?力,很有?耐心,面带微笑的感觉呢。 毕竟对?她每天都挂着笑脸,没理由对?着那些?可爱的小孩子摆张臭脸吧? 没想到,虽然没有?臭脸,但也没什么?表情?,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冷冷淡淡的,是许馥不常见的样子。 想必还是被硬逼着上了场不开心吧? 幸好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而?且这么?短短一个小时?之间,他竟然可以做到和?学?生们?几乎无?障碍地沟通了。 许馥翘起唇角来,真聪明啊。 张阅雨组织大?家在美术教室旁边的会议室里开了座谈会,许馥也针对?人工耳蜗的植入手术进行了讲解,面对?大?家的问题答疑解惑。 在热闹的会议室中,她余光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对?沉默的父子。 这两人她有?印象,都是聋哑人。 座谈会结束后,一行人原路返回,又路过了陈闻也的教室。 许馥往里面看去。 画架被他升高了,他蹙着眉头站在画布前,怀里单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咿咿呀呀”着,还带着各种比划的手语指挥。 “……裙子,”陈闻也总算听懂了,他另一只手握着笔,边画边道,“你想要?的这个,叫裙子。” “去,”小女孩跟着发音,“去子。” “裙子。” “去子。” “……”陈闻也沉默了,他很快画好了那副画,给她看,着重强调,“裙子。” 画布上的小女孩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穿着件很梦幻的公主裙,下摆缀着纷繁精致的蕾丝,如花瓣般蓬蓬展开。 小女孩觉得那裙子漂亮,眼睛亮亮的,总算发对?了音,“裙子。” “嗯,对?。”陈闻也表扬她,将她在怀里轻松地掂高了一下,小女孩立即笑了起来。 陈闻也再接再厉,手指着那画,又教她,“姐姐。” 许馥随着他望过去。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小女孩表情?看起来不大?高兴,双手抱臂在胸前,嘟着嘴,眉毛微微挑高,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好像正?有?一肚子坏水,不知道想找谁的茬。 许馥一怔。 ……那是小时?候的她自己?。 第 43 章 许馥在教室前停顿了一会儿, 恰好慢下了脚步,正好跟在了大部队的尾巴。 她走到那对父子身边,打着不太熟悉的手语问他们, [你们感觉怎么样?] 那中年男人身形瘦削,有些佝偻, 向她打手?语,[很好。] 男孩像是初中年纪,人很瘦, 头发?乱蓬蓬的, 一双眼睛极大,透亮, 望向她时像小兽一样警惕, 好像在判断她是否有图谋不轨的意思, 如果有的话,下刻就要向她露出爪牙。 许馥根本不怵, 她伸手?抚上他的发?顶,随意地揉了两下, 问?,[你呢?] 手?伸出来的瞬间,男孩第一反应想避开,但身旁是教学楼的墙壁, 实在避无?可避,这一顿, 便让她摸个?正着。 她垂下眼睫看他,笑意很温柔, 手?心又暖又软。 男孩“嗬嗬”了两声,开始用手?语比划起来。 意思有点复杂, 许馥一时没有明白,他父亲却突然恼怒起来,两人用手?语开始争吵起来。 动作?到激烈处,父亲竟然一巴掌拍在了男孩背上,他一个?趔趄,但很快站稳了,又爆发?了新?一轮的争吵。 [别吵了。]许馥急忙打了手?势,她干脆拉住那男孩的手?,把?他往旁边拽了几步,又示意那个?父亲先别过来,自己要和他聊聊。 那父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过来,只站在旁边等待。 许馥将?男孩拉到柱子后面,遮挡了父亲的视线,开始费劲地和他沟通起来。 [他是你爸爸么?他平时会?打你么?] 那男孩一怔,然后立即拼命地摆起手?来。 许馥以为他害怕,她回?忆着,不太?利索地向他打了手?势。 [我会?保护你。] 那男孩的手?势更激烈更快了,许馥完全看不懂。她一抬头,正好看见王琳琳从教学楼出来了,连忙挥手?喊她过来当翻译。 两人没沟通几下,王琳琳就明白了。 她向许馥解释道,“他想把?他受捐赠的人工耳蜗名额给他爸爸。” “他说他爸爸因为听不到,在工作?时很受欺负,他在聋哑学校读书读惯了,不要这个?耳蜗也没事,听不听得到根本就无?所谓。” 许馥呼吸一滞。 他还这么小,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竟然想将?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工耳蜗给正在工作?的爸爸,只为了对方不要被欺负…… “……不是,你问?问?,他爸爸在哪里工作?啊?”她眉毛拧起来,“什么黑心企业,专门欺负聋哑人么?” 那男孩突然拉住王琳琳的袖子,指着前面比划起来。 “哎?”王琳琳一愣,道,“他说……那就是他爸爸的老板。” 许馥抬头望去。 学生?们还在收拾自己的画材和书包,陈闻也已经冷着张俊脸走出了教室。 他没想到好不容易下了课竟然还要回?答问?题,被迫拖了会?儿堂,此刻心情实在不十分美丽。 许馥不会?和陶染走了吧? 他三步并?做两步跳下了楼梯,一抬头,看见许馥和王琳琳站在不远处,正一脸复杂地盯着他看。 旁边没有陶染,他一扫阴霾,快步走过来,对许馥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来,“我下课啦。” 像极了刚下课的男大学生?。 那男孩激动地打着手?语,许馥狐疑地看看那男孩,又看向陈闻也。 陈闻也这才发?现男孩的存在。 但他只是瞟了一眼,以为是哪个?学生?,立刻就抛诸脑后了,开始向许馥邀功,“我们中午吃什么?” 许馥没理?他,他小声道,“上课好累呢。” 尾音拉长,有些撒娇的意味了。 “……确定么?”许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问?王琳琳,“黑心老板?他么?” 陈闻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王琳琳低头看那男孩比划,看完才道,“他说他爸爸之前受伤了,对方耍赖,是小也老师帮他们处理?的,多赔了很多钱,还把?他爸爸调到了上海这边的工厂工作?。” 许馥还来不及细问?呢,楼梯处轰乱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道清脆干净的少年音,很惊喜地,“医生?姐姐——” 廖岩从陈闻也身后蹿出来,一脑袋扎紧了许馥怀里,他好像就那四个?字叫的顺,实际上语言能力恢复得还不是非常好,结结巴巴地道,“我们,都,想你了。” 他把?许馥抱的很紧,扬起脸笑,许馥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也想你们呢。” 很快又绕过来几个?小孩,有男有女,将?许馥团团围住,结结巴巴地聊起天?来。 抱着许馥的这个?小孩是刚刚美术课上的学生?,陈闻也有些印象,他课上学的挺认真,基础功也好,下课的时候还很有礼貌地喊了“老师再见”。 陈闻也忍住了上前拉开他的冲动,只装模作?样地在旁清了清嗓子,希望以自己老师身份的威慑力让他认识到自己这样不成体统,赶快把?手?松开。 可惜对方出了教室就不再把?老师当一回?事了,他从她怀里钻出来,眼睛亮亮地拉着许馥的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结结巴巴道,“中午,吃饭?” 许馥笑道,“好呀。”- 为了让参观的家庭们感受一下学校的食堂,中午张阅雨组织大家一起在食堂用餐。 陈闻也见到了梁生?,才想起来自己是处理?过这么一档子事情。 当时为了不让他回?去再受欺负,干脆就把?他调到上海这边的工厂了。 梁生?很激动地用手?势向陈闻也表示着感谢,还询问?他是不是空闲的时候都在这里义务教学。 廖岩最近正好在练习说话,于是义务成为新?任美术老师的第一翻译官起来。 梁生?的儿子叫梁嘉树。 他和廖岩年纪差不多大,此刻看着廖岩磕磕巴巴地说话,将?父亲的意思翻译给陈闻也,眼底到底还是流露出了几丝艳羡。 陈闻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寒暄,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许馥和陶染吸引走了。 食堂的圆桌上,许馥坐在他和陶染之间,但一直在低声和陶染聊天?,好像在讨论什么事情,时不时还夹杂着笑声,很开心的模样。 梁生?见陈闻也没有什么聊天?的意思,他表达完感谢后,便开始安静地吃饭,旁边的梁嘉树和廖岩则很快用手?语聊起天?来。 廖岩正在做语言训练,习惯边用手?语,边尽量把?话说出来,以达到锻炼目的。 “上课,有趣,”廖岩笑着道,“我喜欢画画,学习,工作?。” 他说着,指了指陈闻也,“老师,很好,教我们,很厉害。” 许馥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回?来。 她手?肘碰了碰陈闻也,揶揄他,“学生?夸你厉害呢。听到了么?” 受过“中国赛车第一人”赞誉的陈闻也,此刻莫名被一个?小屁孩夸得荣耀起来,他微微挺直了脊背,淡声道,“这算什么……画个?画而已。” 但表情明显地愉悦了几分。 陶染很温柔地问?廖岩,“你很喜欢画画吗?” “对!”廖岩毫不犹豫地点头,“最喜欢,第一,喜欢。” 陶染微微笑了下,“那很好。” 他思索了片刻,转过头来和许馥道,“虽然是语言康复学校,但职业教育也很有必要加强。” “培养兴趣爱好是挺快乐,”陶染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但这快乐并?不长久。如果不掌握一门技术,进?入社会?时就会?有难度,工作?谋生?更是阻碍无?数。” 许馥望向梁生?的方向。 她联想到梁嘉树说到父亲在工作?时受欺负,跟着叹了口气,“有道理?……” 陈闻也却突然开了口。 “画画也是一门技术。”他看向陶染,目光平静,却隐约有种?交锋的意味,“有了扎实的绘画基本功,下一步就可以学习广告、包装、室内外设计、工业产品设计……这些都是未来的就业方向。” 许馥一怔,道,“也有道理?……” “嗯,想法倒是很好。”陶染颔首,淡淡地肯定,却未向陈闻也的方向看去。 他当惯了教师,此刻循循善诱中也带了些批评指正的意味,“但目前我国对残疾人还是以中短期职业培训为主的,哪怕是特教学校,也主要只停留在义务教育的初中阶段罢了。你说的这些就业方向,已经属于高等职业教育了,难度是很大的。” 陶染说话时表情很认真,似乎真的在探讨问?题,而陈闻也语气却极为随意,完全不当一回?事,“这有什么?我刚上了课,也没觉得多难。” 许馥想到刚刚陈闻也抱着小女孩上课的模样,笑道,“那还是小也老师招数多。” 陈闻也不知所以,但毕竟是来自许馥的夸奖,他下意识就抿唇笑了下。 陶染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攥着筷子的手?指有些发?白。 他阴沉地瞥过去,恰好看到陈闻也那纯黑色的助听器,在耳上很是明显。 助听器泛着冷光,如冰水般浇熄了陶染的怒火。 他在心里轻嗤一声,面色如常地开了口,“如今就业市场太?紧缩了,就算他们通过这样的职业培训,这样核心的岗位也很难给到他们……” “‘他们’,”陈闻也咬着陶染这两个?字揣摩,眉头微挑,“你想说因为‘他们’是残疾人,所以不配拥有这样的岗位么?” 他唇角翘着,好整以暇地看向陶染,开玩笑的语气,“不一定吧。会?说话其实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有些人还不如哑巴讨人喜欢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陶染眼神晦暗幽深,语气也掺了冰碴一样,“我只是说,如今的市场下,很难找到合适的公?司。” “是么,”陈闻也颔首,漫不经心道,“我的公?司版图倒是一直在扩张,来我这里就好了。” “好啦,”许馥嗔怪似的望他一眼,“别开玩笑。” 陈闻也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莫名掺了一丝委屈似的,低声道,“我不爱开玩笑。” 许馥这才想起之前有人来病房探病,说陈闻也是他的老板来着。 “……真的假的啊?”许馥打量陈闻也,也有点认真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这如果不是一句玩笑话,就是作?为企业的掌权人,作?出的承诺了。 “当然。我不会?许下我做不到的承诺。”陈闻也很平静,也很随性果决,像是做惯了主的人,“远也科技会?和‘有声’语言康复学校对接,为毕业生?提供高等职业培训和相应的岗位。” 他明明在说这么大的事情,一句话不知道涉及到多少个?家庭,语气却平淡地出奇,还没有问?许馥“中午吃什么”的语调有起伏。 许馥“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笑道,“……这么厉害呀,小也。” 熟悉的,来自许馥的夸奖。 陈闻也习惯性地垂下头来讨要。 许馥也习惯性地伸手?,自然而然就揉了他的发?顶。 对面的两个?小孩同时停下了交谈,一起瞪大眼睛看过来。 梁嘉树和廖岩今天?都被她拍了脑袋,他们都没想到下一个?竟然会?是他们的老板/老师。 许馥这才想起他“公?司老总”的身份,立即收回?了手?,小声道,“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影响你的威严形象了。” 陈闻也正故意垂着头被她揉得开心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道歉,抬起头阴阴森森地望了梁嘉树和廖岩一眼。 他俩立即转过了视线,安静地吃起了饭。 “对了,”许馥转过头小声问?陈闻也,“你给梁嘉树的爸爸赔了多少钱?够不够做人工耳蜗的?” 陈闻也思索了下,“想不起来了,应该够了吧。不够可以再赔点儿?” “哦,厉害啊,”许馥拿勺子搅拌着瓷碗里的汤羹,慢悠悠道,“陈总。” 第 44 章 陈闻也作为远也科技的老总, 以相当强势的姿态加入了“走进寂静”项目团队。 他甚至为公益项目提供了一栋小楼,作为专用的办公场所。 而陆时零是对此事最不能接受的人。 今天许馥在群里发了个定位出来,说以后这里就是定点办公场所了。 陆时零那时正在开?车, 看到了消息,知道她在这里, 于是一个掉头就驱车赶了过来。 来了才知道,这儿竟然是陈闻也的地盘——实在太有损他的威严。 作为时复科技的老总,怎么能在这个臭小三的地方办公呢? “不是, 这就一个公益项目, ”办公室里,陆时零拧着眉毛问?陶染, “需要这么多企业参加吗?” 一山还不容二?虎呢, 既生?瑜, 何生?亮? 这公益项目有了他陆总,怎么还要再?来个陈总啊? 陶染面色无波无澜, 不知道在劝慰谁,“远也科技可以提供公益岗位给残障人士。” “早知道她需要, 我也可以提供啊!”陆时零只?恨被陈闻也钻了个空子,他恨恨道,“钱根本不是问?题,怎么没人和我说一声?” “知道您钱多, ”陶染突然觉得很烦躁,实在没有心情应付这个傻瓜, 他东西一推,起身离开?, 淡淡道,“但?也要有脑子能想得到。” 陆时零一愣。 ……他是不是说他人傻钱多呢?- 盛郁低着头, 伸出手接住了那个精致的小圆盒。 自告白失败后,他便隐了身,一直没有参加过活动,故意对许馥避而不见,希望时间可以让人遗忘一切。 没想到许馥半点没忘记,一见他就招呼他过来,从包里掏出来那个项链盒来。 “你?总算来了,”许馥道,她用那种松了一口气的口吻,更让盛郁伤心,“还给你?。” 盛郁的伤心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许馥突然打断了,她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一样,直白地问?道,“唔……我直接折成现金给你?好不好?” 他像被刺了一下,倏然抬起头来,表情很是受伤。 “先不要生?气,好么?”许馥也发觉自己话说得有点直接,于是认真地解释起来,“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非常相信你?未来一定会成功,可以拥有很棒的事业和收入,也能够轻松地为你?爱的人一掷千金。” “只?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阶段,我也经历过学生?时期,知道像家长伸手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且这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我退回给你?,你?每次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件事情……但?如果?你?把这些?钱花掉,可能会比较开?心一点?我是这样想的。你?觉得呢?” 盛郁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没想到此时此刻心里又酸软起来。 为他刚刚萌芽就被掐灭的初恋。 “……都可以。”他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老实道,“说实话,第一次告白就被拒绝了,怎么样我都好难开?心。” 许馥失笑,她又拿走了那项链,低头给他转钱。 盛郁深吸一口气,抬眼道,“那天是我考虑不周,我已经想明白了……对不起,学姐。” “嗯?”许馥都有点忘记了她拒绝的原因?,盛郁这么一道歉,她才有了点记忆,“哦,没事。” 啊,竟然真的是告白的问?题—— 盛郁这么一试探,才真的确定了原因?。 他对自己的错误决定感到更加恼怒了,也忍不住想要迁怒陶染。 虽然是好心……但?教授当时的语气也未免太过于确定。 大?龄单身汉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啊?那么积极出的什么破主意。 许馥转了钱,指挥他快快收下。 “是我给学姐添麻烦了。”盛郁有些?垂头丧气,“竟然让学姐出钱……” “好啦,”许馥拍拍他脑袋,打断了他的沉闷发言,“人生?长着呢,高?兴点儿。” 盛郁到底年轻有冲劲,被拍了两下,就又像被拧了两圈发条,重新鼓起勇气来。 ……只?是一个告白和礼物的错误而已,不一定代表学姐对他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想着,他打开?那项链盒,眼巴巴地望着她,“现在这是你?的东西了。” 他小心地观察着许馥的表情,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嗓子,问?,“……你?喜欢么?” 盛郁的眼神很亮,眨眼时的情态让许馥莫名觉得亲近。 而那项链确实漂亮,钻石璀璨闪亮,却又不会太过于夸张,是很端庄温柔的款式。 “你?眼光挺好。”许馥抿唇微微笑了下,道,“帮我戴上吧。” 她将那长卷发拨起来,微微歪过头,露出光洁如天鹅般的脖颈。 盛郁绕到了她身后,天气很冷,他手心却紧张地发汗,又颤又滑,试了三四次,才总算扣上了项链。 “……好了。” 她戴上了他送给她的项链,盛郁觉得有点像做梦。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二?十岁生?日的画面。 许馥最?终还是完成了他的生?日愿望。 ……尽管是以这样别扭的方式。 甚至有些?窝囊。 “……学姐,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站在她身后,轻声恳求,“能不能让我请你?看一场演唱会?” 许馥漫不经心地问?,“谁的演唱会?” 她顺便拿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自己戴新项链的模样。 最?近好久没逛街,都不知道出了什么新款,玫瑰金的项链很称她的肤色,钻石尤其显眼。她手指抚在那微凉的钻石上,感觉纯像是自己去购物消费一把,心情还挺好。 其实她不太理解,明明能在家里安静欣赏的音乐,为什么要在吵吵嚷嚷的环境中,忍受着人群与尖叫,去听不那么完美的版本? “宋嘉屿的,”盛郁隐约摸到了一点许馥的喜好,也猜到了她抵触的原因?,道,“我没花钱,他是我朋友,送给我的。而且是VIP席,不会人挤人的。” 宋嘉屿。 许馥还真的知道这个新晋顶流歌手,开?车的时候总是随到,他嗓音很有磁性,在夜晚的道路上尤其治愈。 她一回忆,想到上次看演唱会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和当时某任男友一起去听的。 不是VIP席,在看台上吵吵嚷嚷,还在人群和尖叫中被投了屏,男友鼓起勇气亲吻了她的脸颊。 ……怎么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一样? 许馥突然发现,自从进了医院工作,企鹅裙似儿儿耳五久一司齐整理搜集她几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了。 那时候她明明很能体会到演唱会心无旁骛的快乐,现在却只?剩下了无趣和疲惫,好像心也变得麻木而苍老。 或许去玩玩也好呢。 许馥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盛郁简直太开?心,他起了身迅速绕回许馥身前,“真的么?” 像小狗在摇尾巴一样。 许馥也笑,她低头想锁屏,视线却落在了那手机屏幕上。 前置摄像头还开?着。 陈闻也的身影很有存在感的出现在那画面中,他就站在她身后,定定地望着她们,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来都来了。 陆时零安慰自己。 陈闻也既然提供了地点,他就请大?家吃个晚餐好了,总归可以和许馥坐在一张桌子上。 而且他仔细想了想,他都被甩了这么久了,陈闻也这小三都没上位,显然也不算是个强劲的对手。 ……还不如盛郁强劲呢。 亲昵地拉着许馥就坐了下来,让他都没有挤到她身边的位置。 服务生?为大?家倒酒,倒到陈闻也那里时被许馥挡了一下,她道,“不用。” “盛郁小孩子不喝也就算了,”陆时零些?许讶异地挑眉,“陈总也不喝点儿么?” 他彬彬有礼地解释道,“红酒,度数不高?。” “他不喝,”许馥笑,“他是我代驾。” 陈闻也刚想开?口说可以叫代驾,然后才想起来今天他开?的是只?有两个座位的超跑。 他昨天刚重审通过了驾照,今天便积极邀请许馥坐他的车出门,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许馥懒得和他推辞,便赏脸坐了次他的超跑。 他开?超跑时候还挺帅的,姿势随意,手往方向?盘上一搭,又添几分桀骜,许馥坐得也挺开?心。 当然,不堵车就更好了,这车实在太招摇。 陆时零抬起酒杯来,大?气道,“庆祝‘走进寂静’找到合适的办公地点。” 许馥也笑着端起酒杯来,轻轻和陆时零碰了,“辛苦了。人工耳蜗捐赠项目很顺利。” 陆时零抿唇笑了下,一饮而尽。 最?近项目和医院都顺利,许馥心情也好,喝得多,笑容也多,隔着陈闻也,和陶染也开?起了玩笑。 “学长今天怎么也喝酒?”许馥笑道,“去你?家的时候可从来都不喝。” “和老陶喝容易把他喝多,真把他喝多了又要挨骂,太不划算。”陶染淡淡地勾起唇角,又道,“下次还是你?来家里陪他喝比较好。” 许馥想到师母发飙骂老陶的模样,也笑了,“好呀,我也好久没去了呢。” 陈闻也今日情绪不高?,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总落在许馥那洁白脖颈的项链上。 望向?许馥时,就不免要看到盛郁—— 盛郁就坐在她的另一边,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许馥身上。 布菜,倒酒,给她递面巾纸,动作熟稔,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第一次与她一起吃饭。 盛郁甚至很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上来就习惯性地拿起了公筷,让他无所适从。 而许馥侧过身望向?陶染时,灯光映着被切磋琢磨过的钻石,某个切割面反射的光芒格外刺眼,陈闻也感觉眼睛极为干涩痛痒,需要很用力?地克制,才能不再?望向?她的方向?。 酒过半巡,许馥有些?腻了,起身出去抽烟。 餐厅的抽烟区是半户外的,地上铺着草坪,折叠的玻璃窗被推开?,能看到外面的夜空。 许馥刚捻出根细烟咬上,身后脚步声响起,陆时零很快在她身旁站定,熟门熟路地拿出火机来。 之前他们一起在这家餐厅吃过饭,许馥说这里的抽烟区设置得舒服又漂亮,陆时零记在心上。 他用手挡着风为她点上,自己也捻出了一根。 “喝完酒抽一根特别放松,”陆时零夹着那烟,却没点着,道,“再?吹点冷风,感觉世界都飘飘然的,很清爽。” “是啊。”许馥别过脸,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调侃道,“200台人工耳蜗,陆总这次可真是大?放血了。” “钱多烧得慌,”陆时零自嘲道,“出点血积积德,以免报应不爽。” “什么报应?”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陆时零自己低笑一声,道,“我可能阳/痿了。” 许馥吓得烟都差点儿掉地上,她瞪大?眼睛,“说什么呢?” 夜色下,陆时零五官更显深邃,望向?她时依旧深情,却带了点陌生?的迷茫。 “至少是精神上。床上……没试过,不知道。” “怎么不试?” “觉得没劲。” “你?认真的?” “真的。” “是根本不想么?” “根本不想。” “看医生?了吗?” “看了,说没问?题。”陆时零叹了口气,问?,“我搞不明白。是我之前在生?病,现在正是痊愈的过程么?还是之前都很正常,现在突然生?病了?” “之前很正常啊。”许馥眯起眼睛回忆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之前挺好?” “挺好。” 陆时零愉悦地轻笑,“谢谢。” 许馥没理他,她想了想,又问?,“那烦的时候怎么办?” “硬抗。” “……好受么?” “非常不好受。像戒断反应一样。” 许馥蹙紧了眉。 他们是一类人。 她对陆时零此刻的烦闷和痛苦感同身受。 陆时零百无聊赖地夹着那根烟把玩,“连抽烟都没有欲望。” “怎么会呢?”许馥问?。 她思?索了下,侧过身,将她那根细烟的火星轻轻按在了陆时零的烟上。 在伦敦的无数个夜晚,他们淋漓尽致之后,会这样交互着燃点对方的烟,在阳台上相拥着慢慢享受掉。 陆时零有些?怔愣地望向?她。 口中含着的烟雾慢条斯理地吐出,尽覆在他了脸上,她媚眼如丝道,“这样都没感觉么,时零?” 和他们做第一次时一模一样。 陆时零仓皇地后退一步。 ……有感觉了。 西裤很紧,胀跳着让他疼痛,许馥望下去,忍不住笑,道,“这不是挺正常?” 陆时零很尴尬地捂着往旁边撤,道,“……我冷静一下。” “嗯。”许馥笑着应了声,独自留下,望着夜空,等待那根烟燃毕。 静谧的夜被脚步声打断,许馥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香烟已经被男人轻而易举地夺走。 陈闻也低头,吻上了被她濡湿的烟嘴。 第 45 章 “你做什么?”许馥酒意都散了两分, 就这么看着陈闻也低头咬上了她含过的烟嘴。 猛烈的烟草味迅速盈灌了喉咙和胸腔,很刺,很呛, 陈闻也不知道许馥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味道,但他突然很想尝尝。 毕竟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咳了两声, 有些生疏地夹着那烟,道,“……我想尝尝。” 许馥气?不打一处来?, “你尝新的, 尝我吸剩下的干什么?” “我看你不想吸了。”陈闻也忍住了咳嗽,哑着?嗓子?, 一本正经道, “帮你节约, 抵制浪费。” “神经。” “就是神经。”陈闻也赌气?道,他低头又?想再吸一口, 却被许馥按下了手。 陈闻也的手很暖,手背的触感出乎意料的细腻, 散发?着?灼灼热意。 很奇怪。 许馥本来?站在这里也并不觉得冷,但她伸手覆在陈闻也手上之时,才发?觉自己的手很凉。 或许是他的体温偏高。 陈闻也显然也意识到了。他蹙起眉,自然而然地?贴近了她一些?, “你冷么?” 许馥不理他,“你根本不会, 还抽什么烟?” “我想学学。”陈闻也很认真的模样,“什么事情都是要?学的, 不学怎么能会?” 许馥拧着?眉望他,不说话, 他顿了顿,扯出点笑意,低声恳求道,“许老师,教教我,好么?” 许馥深吸一口气?。 她真的受够了他干什么都这么认真的表情。 她也不懂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坚持,这么坚定?地?…… 去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 “……有些?事情学也学不会。就是天生的,命中注定?的,”许馥抽回了手,别开眼睛,“就像有的人体质不能喝酒一样,不能喝就是不能喝,这无所谓的事儿,根本没必要?学。” 感情也是一样。 她轻声道,“也不是努力就可以做第一。你怎么不明白?”- 他就是不明白。 想了好几?天了,也想不明白。 许馥的手机里时不时又?开始传出来?猫叫声,和少年清亮快乐的音色掺杂在一起,让陈闻也又?忍不住想摘助听?器了。 她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可以,陈闻也想。 他都不会难受,但是那个年龄比他还小的那个男孩,就是不可以。 现在他适应了助听?器,明明就和正常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到底比那小屁孩差到哪里? 明明是休息日的傍晚,许馥却说不在家里吃饭,她精心打扮,化了妆,在门口换鞋时,点开了手机里的语音条。 那男孩愉悦的声音响起来?,“学姐,我在门口等你,不着?急。” 陈闻也套上外?套,冷着?脸跟她一起出门。 许馥奇怪道,“你去哪儿?” “车队聚餐,”陈闻也犀利的眼神盯着?她,他总算得了一个开口询问的机会,“你去哪儿?” “去看演唱会。”许馥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叮嘱道,“你们聚餐可不要?挑太嘈杂的地?方,你现在听?力还不稳定?,一定?要?小心,知道么?” 陈闻也身形一僵,面?色突然开始发?白。 ……演唱会。 他突然觉得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地?远远看着?盛郁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看着?许馥上了车,又?看着?那车疾驰而去。 好像明白了。 他和他到底差在哪里。 陈闻也垂下了眸- “斯立,”身旁的凌祺端起酒杯,大着?舌头,已?然微醺,“你结婚哥们儿就不去了,就在这儿祝你新婚快乐吧。” 陈闻也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酒杯,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 王斯立没吭声,抬手端起了杯子?,和他碰了杯,仰头灌下一整个分酒器的白酒。 他面?容秀气?,一双手却极为粗糙,维修车子?这么多年,深色的机油渗进?干裂的纹路里,怎么洗好像都洗不干净一样。 最?近车队陆续有好几?个人离职,陈闻也便临时选了这天为他们办散伙宴。 “结婚是好事。跟着?车队这几?年辛苦了,”陈闻也的视线从那酒杯上收了回来?,平静地?颔首,“到时候发?请帖给我,我有空会去的。” 大家这才陆续地?开始恭喜王斯立来?。 “新婚快乐!到时候记得发?请帖给我们!” “在车队确实是漂泊,谈一段单一段的,回家结了婚也算是扎根了。” “哥们儿真不错啊,不吭不哈的,就在老家找个对象。” “要?论不吭不哈,还得是胡云翼。” “就是,胡云翼,别藏着?掖着?了,怎么谈女朋友还这么偷偷摸摸的啊?” “七仔都看到了,还不承认。” 胡云翼很壮实,一米九的个子?,国字脸,不说话的时候很像道上混的,此时被调侃了几?句就开始害羞,“是我女朋友不好意思……” “别说了,喝吧。” “真是,喝一个先。” “没问题,”胡云翼笑呵呵捏住那杯子?,“确实是个高兴事儿,瞒了大家这么久,我也确实不好意思,我喝一个!” 王斯立被灌得多,他也不推让,谁敬都喝,这会儿显然已?经喝大了,踉跄着?举着?杯子?来?到陈闻也跟前。 “老板,”王斯立喊他,他以前一直喊陈闻也“阿也”,这还是第一次喊他“老板”,他沉声道,“对不起。” 陈闻也没反驳,只“嗯”了一声。 “你还知道道歉?”凌祺猛然恼怒起来?,杯子?一撂,“当时你跳槽过来?,哪儿都不要?你,只有阿也要?你,如今阿也出了事,你说翻脸就翻脸是吧?” “小点儿声,”陈闻也淡淡看凌祺一眼,“对我听?力不好。” 场上噤如寒蝉,大家都停下了动作。 凌祺脸一皱,简直想哭了。 “我当时同意你加入我们,只是因?为你有能力。”陈闻也抬眼瞥了王斯立一眼,“和其他的都无关。我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你也没必要?被道德绑架。” “你作出了你的选择,自己想清楚就好。” 王斯立攥着?酒杯的指节发?白,他灌下酒,只感觉苦涩辛辣,“……谢谢老板。” 陈闻也没说话了。 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胡云翼喝着?喝着?突然站起来?往外?跑,“我女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等他接了电话回来?,笑容掩也掩不住,“她叫我少喝点儿,我今天就喝到这儿了,兄弟们。” 七仔怼他,“你这酒量到这儿可不行。” “就是,要?是七仔的酒量到这儿也就算了。” “谁说的?七仔现在也锻炼的可好了,刚开始一杯倒,现在可能喝了呢。” 胡云翼呵呵笑,“七仔陪一个的话,我也陪一个。” “陪就陪,”七仔站起来?才到胡云翼胸膛,他哈哈大笑跟他干杯,“来?!” 他一仰头就干了,大家纷纷鼓掌叫好,起哄声很热闹,像那天晚上一样。 陈闻也又?想到许馥那天的模样。 她咽下酒后就会舒服的眯起眸,唇微微上翘,笑意极淡,像慵懒松散的猫儿。 但和他说话时,那笑意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直直地?凝望着?他,凝重,冷峻,好似要?阻拦他坠入什么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这不是有人就能练出来?么? 陈闻也伸手拿过个满满当当的分酒器,仰头就跟着?干了- 许馥发?现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强迫不来?。 可能人长大了,心态和喜好确实会发?生变化的。 VIP的位置确实很不错,很靠前,氛围也很不错,一切都很好,但她只是坐着?,就觉得挺累了。 没意思,真没意思。 远没有躺着?看狗血连续剧有意思,还能再吃点小甜品和水果拼盘,简直是完美的夜晚了。 几?点了?怎么还不结束? 宋嘉屿的歌确实是好听?,治愈,尤其是很助眠,以后晚上她失眠的时候可以列表循环一波。 想着?,许馥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打到一半时,听?到盛郁激动的声音,“学姐,你被投屏了!” 紧接着?有点讶异,“啊,你困了么?” 啊…… 完蛋。 现场所有人都看到她百无聊赖打的那剩下的半个哈欠了。 幸好捂着?脸打的,不然也太影响形象了。 许馥尴尬地?抹去眼角晶莹的水意,扯出个笑容来?。 现场寂静了一瞬。 不远处钢琴前坐着?的男人望着?大屏幕,表情好像尤为吃惊。 那屏幕总算挪走了,气?氛很快重新恢复火热。 旁边的女孩表情有点复杂,和她搭话,“姐妹,不喜欢咋还买的VIP席啊?” 许馥礼貌地?笑笑,“喜欢的,他的歌比较助眠。” 女孩:…… “学姐,你困了怎么不说?”盛郁这次学乖了,他很贴心地?道,“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看了么?”许馥道,“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看了,没意思,我也困了。”盛郁有了前车之鉴,立即坚定?的拒绝了,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从VIP席窸窸窣窣地?起身撤退了。 还路过了盛姝的位置。 “姐妹儿,”盛姝笑嘻嘻地?给她比大拇指,“勇啊!这下要?把宋嘉屿气?死了。” 盛郁本来?不想介绍了,看盛姝主动搭话,只好道,“这是我姐,盛姝。” “我学姐,许馥。” “你好。”许馥抿唇笑笑,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不会吧,大明星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 盛姝哈哈大笑,她道,“看来?你真不关注他。行了,管他呢,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许馥笑着?和她道别,“拜拜。”- 许馥到家时,家里竟然空无一人。 她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不过聚餐晚点回来?好像也正常。 她不再细想,上楼去洗澡,刚刚洗完出来?,就听?见了楼下门铃声响。 按门铃……应该不是陈闻也,录了他的指纹,可以直接开门的。 这个时间?了,谁会来?家里? 许馥蹙起眉,她穿上浴袍,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手里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从猫眼里往外?看,准备一有不对,随时呼叫物业。 猫眼里,陈闻也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脸好像都冷得有些?发?红。 许馥松了一口气?,握上门把手,“怎么还按门铃,不自己进?来?啊?” 门打开的瞬间?,她好像闻到一丝不太明显的酒气?。 白酒。 陈闻也没回答,他拎了一个超大容量的黑色运动健身包回来?,看起来?至少可以装下两三个篮球,换洗衣物,再外?加一对网球拍。 沉甸甸地?,往桌子?上一放,他转头望着?她,口齿不清地?道,“……送你。” “什么东西?”许馥蹙着?眉问,“你喝多了么?” “没有,”他伸出一根手指来?,与她沟通很顺畅,“只喝了一杯。” 许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拉开了那健身包的拉链。 …… 满满当当,全部是首饰盒。 以盛郁送给她的那条项链的品牌为主,周边也被其他的奢侈品塞满了。 酒红色的,宝蓝色的,纯黑色的,墨绿色的,丝绒的,麂皮的,光面?的,圆的,方的…… 鼓鼓囊囊,塞满了一个沉甸甸的健身包。 许馥一时失去了言语。 ……他是去各个商场打劫了么? 还是要?做什么奢侈品购物分享博主,对比各个品牌当季新款? “你喜欢么?”陈闻也小心翼翼地?歪着?脑袋看她,“……我可以帮你戴上。” 被酒浸过的嗓音很哑,发?软,好像哀求。 许馥突然心悸了一下。 呼吸变得急促,她质问的声音都轻飘,“……你疯了?” “不喜欢么?”陈闻也眼眸一垂,长睫搭着?,酒精好像让他丧失了伪装的能力,表情瞬间?变得委屈和沮丧。 “啊,你喜欢猫么?”他突然像是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来?,试探着?张了口,小声地?叫了一声,“……喵。” 许馥倏地?抬起眼来?,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微醺的淡红,瞳仁黑亮,带着?迷迷蒙蒙的雾气?,猝不及防地?和她对视上。 “也不喜欢么……那小狗呢?”酒意上头,陈闻也踉跄地?接近她一步,头几?乎靠在她肩上,小声地?叫,“……汪。” 许馥咽了咽发?干的嗓子?,她手僵在半空中,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陈闻也……” “喜欢我么?”他突然低声问,声音哑而软,埋在她的颈窝里,不等她开口,便又?急不可耐地?重复了一遍,带上了几?分讨饶的味道,“喜欢我么?” 他脸颊很热,唇齿也滚烫,声音好像从肌肤直抵她的心脏,许馥能听?见它在慌张地?砰砰乱跳。 在她想要?张口的瞬间?,陈闻也像是突然感到了害怕,他昏昏沉沉地?后撤一步,双手捂住耳朵,还嫌不够似的,胡乱摘下了助听?器,扔在一旁—— “别说了……别说了。”他带着?哭腔,“我不想知道。” “健康的时候,你都不喜欢。” “那还怎么有可能会喜欢一个聋子??” 第 46 章 头很痛。 像以前被人开瓢的时候那么痛。 搞什么? 陈闻也蹙着眉睁开眼睛, 天已经大亮,他睡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个狗狗抱枕,身上盖着许馥平时裹着的毯子?。 …… 陈闻也翻身坐起来, 感?觉头晕又反胃,难受的想要呕吐。 他揉按着太阳穴, 那里正一抽一抽地隐隐跳动着,像要裂开一样。 昨天那杯白?酒下去之后,他都干嘛了? 实在是没有印象。 ……梦倒是做的好。 他垂下眸, 用食指指节抵上了唇, 感?觉那里好似还有些被碾磨的痕迹,微微地发着烫。 世界很安静。 他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寂静世界, 甚至觉得有些让人心?慌。 助听器就摆在身旁的茶几上, 陈闻也拿过来戴上。 他有些烦躁地瞥了一眼, 地上还扔着他的健身包。 最近好久没去车队的健身房,怎么会突然把这个包拎回家? 好像还鼓鼓囊囊的…… 他拉开拉链, 吓了一跳。 好家伙,全是首饰盒……这是他买的吧? 他不会喝醉的时候去抢劫了吧? 他忙打开手?机看了下付款记录, 才放下心?来。 楼梯响起?许馥的脚步声。 他迅速地拉上那健身包的拉链,转身略带些尴尬地看向她。 许馥脚步顿了顿,别过眼,没说?话?。 陈闻也连忙解释道, “不……” 一张口,才发现嗓音哑得像从沙砾中磨过, 而唇舌都好像被什么割破了一样,轻轻牵动就扯出来一阵剧痛。 他痛得蹙了下眉, 勉强清了清嗓子?,含糊地解释, “不好意思,昨天喝大了,回来就睡沙发了。” “……哦,”许馥神色如常地转过脸来,淡定地瞥了地上的包一眼,“这……?” 黑色的健身包放在雪白?长绒毛的地毯上,很显眼地占据了一块位置。 “……我平时健身用的包,”陈闻也声音都带着卡顿,唇舌疼得他微微抽气,他拿手?背微微挡了一下脸,道,“一会儿我拎走。” 绝口不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许馥好似也不关?心?,只“嗯”了一声,眼神飘移了一下,问,“嘴疼啊?” “……有点,”陈闻也犹疑地猜测,“上火了,好像。” “什么上火,”许馥嗤笑,“我看你是喝醉了发酒疯咬到了吧?” 陈闻也:…… 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挡在唇前,另一只手?握在沙发边缘,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喏,”许馥看出他的窘迫,但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她再接再厉,手?指指客厅灯,淡淡道,“醉得连灯都没关?。” 清晨的阳光明亮耀眼,将客厅的灯光衬得黯淡,掩盖了夜的痕迹。 陈闻也抬眼一看,知道客厅灯开了一夜,更有些脸红起?来,“……不好意思。” “没事,”许馥好心?情地放过了他,唇角微微上扬,“下次少?喝酒吧。我上班去了。” “……好,”陈闻也支吾着应了声,后悔没早点醒来做早饭,只好道,“到单位记得买早餐吃,别忘了。” “不用,”许馥懒懒道,“我昨晚吃得晚,又吃得饱,不饿。” 陈闻也认真又口齿不清地回答她,“那也要多少?吃一点,不然对身体不好。” 许馥:“……好。”- 许馥坐上了车,顺手?拨下了车前镜子?,拉下那高领毛衣仔细瞧。 真是属狗的,陈闻也。 她在心?里暗骂。 也怨她,一时没忍住。 ……他哭起?来的样子?实在太漂亮。 陈闻也撤开一步之时,那温暖也撤离了,许馥突然发觉怀里空荡,莫名生出一种没有来得及拥抱他的悔意。 他扔掉助听器时微微闭上了眼睛,好像怕再迟一秒,就会读懂她拒绝他的唇语。 ——“健康的时候,你都不喜欢。” “那还怎么有可能会喜欢一个聋子??” 随着那句带着颤音的反问出口,他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眸中雾气迅速地凝结,眼尾漫开红意,小幅度摇头否定着,薄红的唇颤抖着想要说?出下一句。 怎么有可能…… 不可能。 许馥在“不”字未出口之前堵住了他的口。 喝醉的男人站得不够稳,最深的潜意识里也是要顺她的意,被轻轻拉住衣领往前一扯,就踉跄着向她靠近。 她冰凉的手?贴上他发烫的脸颊,随后勾上他的脖颈,他迷茫着低下头来,滚烫的眼泪落在许馥眼角,她轻轻叹了口气,仰头吻住了他。 别哭了。许馥想。 再漂亮也别哭了。 陈闻也微微张着口,泪还盈在长睫之上,但眼睛却一眨不眨,怔忡地望向她,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他的唇和?许馥想象中的一样,又烫又软,让人有一种吮吸的冲动。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吮吸碾磨过他的唇瓣,接着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 他的舌尖也很滚烫,近乎静止地一动不动,乖顺得近乎臣服,却在被触碰时轻轻颤着勾了一下,像引诱她深入一些似的。 菜鸟。 许馥迅速下了判断,却因为他那滚烫的温度,和?轻柔的缠绕,感?觉到了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是不是吃素时间太久了? 她没理清思绪,陈闻也却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闭上眼睛,双手?搂过她的腰肢,动作放得极轻,好似只要不小心?加重了一丝力?气,美梦就会顷刻间碎裂成?肥皂泡。 两人贴得更紧,他身上的热度传过来,许馥自然而然地加深了这个吻。 酒气很淡,陈闻也的气息有着属于少?年人的清冽和?阳光。 她肆意地挑逗,用唇舌缠绕,掠夺他的呼吸,也贡献自己的心?跳。 直到他双颊染上薄红,眼角的湿意被她手?指轻柔地抹掉,只剩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着的睫毛,许馥终于心?满意足。 不哭了……很好。 就这样。 她的退却之意第一时间被陈闻也捕捉到。 他没睁开眼睛,只微微蹙了眉,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手?扶上她的后脑,迫使许馥仰起?头来,然后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许馥就是他的老师。 他的学习能力?很好,许馥刚刚随意使出的招数都被他切身细细体会,现学现卖,迅速应用在了她身上。 但陈闻也不一样。 许是她的退却之意吓到了他,这个吻极为横冲直撞,侵略性?极强。 酒意让他的欲望变得更真实,他忽轻忽重地碾磨她的唇,吮吸她的舌,轻咬她的舌尖,柔情蜜意地勾缠,让许馥乱了阵脚。 然后,在她几乎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仍然紧紧托着她的后脑,拇指还轻柔地抚弄着她的耳垂,仿佛只是不明白?她身上为何这样凉。 “……陈闻也,”许馥忍无可忍地含糊出声,“停。” “我喘不过气来……” 她的话?语悉数被他吞吃掉,许馥只能看到他英俊的、动情的模样,陈闻也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鼻骨眷恋地蹭着她脸颊,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 “唔,”许馥有点生气了,她试图推开他,“不……” 但陈闻也根本没给她机会,甚至她张开口说?话?的瞬间,都被他误以为那是来自她的邀请,更愉悦地吻了下来。 怎么敢装听不到她说?话?? “陈……” “唔……” 几次避让被追到,许馥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助听器刚刚被他扔了。 他根本听不到。 ……好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个运动员的肺活量和?一个偶尔做做普拉提的医生怎么比? 他把她吻到近乎缺氧,身子?软软地往下滑落,然后被他温柔地拥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动作极为轻松,竟然可以在这样连贯的起?落中仍然紧密地贴着许馥的唇,让她根本逃不开他的钳制。 她就坐在那黑色健身包的旁边,包塞得太满,许馥往后撤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几个首饰盒跌落在地上。 陈闻也通通听不到。 他对她的渴求太多了。 他倾身压向她,许馥侧身挣扎,拿膝盖想要撞开他的胸膛,却被他握紧了小腿,轻柔地扯了开来。 他另一只手?不小心?按在了她浴袍的系带之上,在两人挣扎之间,浴袍也松散开,慢慢地滑落下。 许馥气急,完全没收力?气,狠狠咬了他的舌头。 他吃痛地睁开眼睛,看到许馥的浴袍已经半落下,香肩露着,下面的旖旎春色也几乎藏不住。 如白?鸽一样即将冲破牢笼。 许馥喘息着望向他,感?到大事不妙。 口腔还残留着一丝血腥的气味。 ……他一定非常想要。 他和?她接吻时已经硌得她生疼了。 而她此刻,也被勾得情潮涌动起?来,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根本没有拉起?衣服的力?气。 陈闻也微微歪着头和?她对视,瞳仁越是澄澈,越让她难以自持。 ……算了。 酒后乱/性?,倒也是正当。 许馥缓慢地思考—— 家里、家里有没有安全套来着……? 陈闻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缓缓抬起?了手?。 许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微微瑟缩了一下,没制止,默许着那爱抚降临。 想象中的触感?没有袭来,陈闻也伸出手?将那散开的浴袍重新拉回了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你要多穿一点,”他皱了皱鼻子?,用受伤的唇舌含糊不清地道,“你身体太凉了。” 他伸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小声咕哝,“我很暖和?。” “我给你取暖,”他沉沉地拥抱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又含混地重复一遍,“别离开我……我很暖和?。” ……也是。许馥慢慢睁开眼睛来。 接吻都是她现教的,其他还指望他会什么呢? 她沉默着,犹豫着,最终还是伸出手?来拥抱了他。 双手?环紧陈闻也的片刻,他在她怀里闷哼了一声,满足地轻轻笑起?来。 边笑,边像小狗一样吻她的颈窝。 “……很痒,陈闻也。”许馥推他,推不动,说?话?,他也听不见,只好任他开心?地胡乱吻了一通。 最后那笑意变得有点苦涩。 “……是梦对不对?”他笑着呓语,问题却带着陈述的语气,飘飘落落降停在许馥心?上,“是梦也好。” 许馥动作一滞。 她深吸一口气,从桌上跳下来,他闭着眼睛,昏沉地抱着她,跟着她跌跌撞撞地走,也不管她去哪儿。 她被他缠累了,往沙发边儿上一靠,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跟着坐了下来,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脑袋靠在她身上。 她坐在他腿上,把他脑袋托起?来按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戳他的脸颊,揪他的耳垂,捏开他受伤的唇,检查自己咬到了哪里。 他安静地仰着脸,眨巴着眼睛望她,笑意满足,乖巧地任她蹂/躏,没有一句反抗。 她被他看烦了,一只手?覆在他眼睛上,自己也跟着闭上。 ……确实暖和?。 不像电热毯那么滚烫干燥,是温润细腻、沁入骨髓的暖,像薄阴天淡淡的阳光。 许馥往他怀里靠了靠。 休息一下,她想。 好像仅是下一秒,手?机闹钟就响了起?来。 许馥困顿地睁开眼睛,发觉天已经大亮,她衣衫凌乱,被陈闻也紧紧拥在怀中,枕着他的胸膛,竟在温暖中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闹钟还在响,许馥手?忙脚乱地起?身关?掉。 她昨晚恨透了陈闻也听不到,这会儿又有些庆幸了。 她瞥他一眼,陈闻也好似感?受到怀里空出一隅,眉头微微蹙起?,呼吸也不稳,竟有些快要醒来的模样。 许馥急中生智,捞起?个抱枕塞过去,他额头抵上那抱枕,神情瞬间放松下来,几个呼吸之后,重又恢复了平稳绵长。 …… 后视镜中,深红色的痕迹星星点点,在白?皙的颈上很是明显。 陈闻也昨晚吻得没有那么大力?气,但许馥肌肤娇嫩,脖子?处到底还是留下了几处红痕。 他动情时的模样突兀地浮现在那镜中。 ……好像有一点帅。 许馥面无表情地合上了那镜子?,发动了车。 第 47 章 陈闻也看着许馥关上了门。 他站起身来, 将那?健身包拎回自己屋里,打开衣柜,和那?一堆名贵的机械手表扔在一团。 之后去卫生?间, 一边对着镜子张开嘴检查自己的舌头,一边面无表情地给凌祺打电话。 打到第二个电话那边才接通, 陈闻也劈头盖脸就问,“昨晚怎么回事?” 凌祺睡意惺忪,嗓音沙哑, “什么怎么回事?” 陈闻也嘴疼得要死, 懒得多说一句,只简短道, “我喝酒了。” “我知道啊。”凌祺打了个哈欠, 又?大咧咧道, “你可以啊,阿也。喝了和没?喝一样, 贼清醒,还?自己叫了代驾走了。之前干嘛一直死活不喝?” 他彻底清醒过来, 来了劲头,还?挺高兴,“喝酒的感觉怎么样?不过你昨天?喝得太少,估计没?有感受到轻飘飘的快乐, 和没?喝一样。以后你发现了喝酒的乐趣,就可以和我们?……” 陈闻也冷着脸, 直接挂掉了电话。 乐趣个屁。 头疼,舌头疼, 在沙发上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还?被许馥发现了, 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他揉了揉眉心,打开了浴室的热水,决定?冲个澡冷静一下先- 许馥开着车,一看?时间还?早,顺便给黎教?授打个电话。 “尊敬的黎教?授,亲爱的母亲,”她打电话没?个正形,笑嘻嘻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黎茵的声音很淡定?,“说吧,什么事?” 许馥话音一梗,“没?什么事不能给我妈打个电话问个好?” “没?什么事你能想起我来?”黎茵抬手看?了眼表,道,“我还?有五分钟开会,劝你直白?一点。” “哦哦,那?个什么,”许馥支支吾吾,死活直白?不起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黎茵有点吃惊,“这么大事?你怀孕了?” “怎么可能!想点好的行?不行?啊?”许馥狠狠翻个白?眼,想了想,略带些生?硬地道,“想你了,一起随便吃个饭,不可以?” “可以,”黎茵笑道,“我晚上有个饭局,你正好过来出?席一下,证实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省得外界传我是个没?有家庭的工作狂。” “啊?”许馥从小就参加父母的饭局,早参加的腻透了,再说了,饭局上还?怎么说事儿啊?她立即拒绝,“那?改天?……” “私人饭局。”黎茵做了决定?就不容置喙,她直接打断了许馥,“好了,我要忙了。晚上见。” …… 偷鸡不成蚀把米,许馥垂头丧气地走进医院楼下的咖啡厅,正好碰上胡蝶。 “馥馥——”胡蝶还?没?来得及换上护士服,皮衣里面套碎花裙,长靴包裹着笔直小腿,花蝴蝶一样围住她,心情一看?就好得很,“今天?怎么喝咖啡啊?” “今天?脑子不太清醒,”许馥抬眼对店员道,“两?杯冰美式,谢谢。” 许馥平日喝咖啡很少,嫌苦,又?嫌太提神儿,她本身入睡就困难,怕喝了晚上更睡不着觉。 “冰美式,”胡蝶瞥一眼许馥,“这么不清醒?昨晚干嘛了?” 许馥深吸一口咖啡,冰凉苦涩浸入咽喉,人舒爽了不少,她顿了顿,道,“接吻。” “纯接吻啊?”胡蝶笑,“这么纯情,哎呀,又?想起来我那?个男大了。” 两?人拿着咖啡往医院走,许馥歪头,“‘那?个’男大?这么快分手啦?” “嗯,别提了,好的时候可好了,”胡蝶想到什么,无奈地叹气,“差的时候好差啊。” “谈恋爱不都这样么?” “哎,不一样,你不懂,”胡蝶无奈地摆摆手,“奉劝你,和弟弟谈的话不要哄得太假了,年轻的男孩,你随便说一句什么都很当真。特?别当真。” 许馥幸灾乐祸,“你都说什么了?” “哎呀,就正常那?些的呀。什么‘我爱你’‘我会陪着你’‘不离开你’之类的,”胡蝶长发剪短了些,又?烫回了卷,用手指在耳边绕了几下,“谁能想到,他竟然买了戒指,向我求婚……吓死我了。他是不是疯了?” “天?,”许馥听得汗毛都竖立起来,“真的疯了。你当场提的分手啊?” 胡蝶吸着咖啡,狠狠点头,“是啊!” “他才多大啊?工作都没?找到,房子也没?考虑,瞎求什么婚?我说分手,结果他死活想不开,一副要自挂东南枝的势头,毕业实习都耽搁了,给我好大压力啊。” “啧,”许馥蹙了下眉,“未免也太恋爱脑。” “是啊,两?败俱伤。前面玩得再高兴也弥补不了我受的惊吓,他人也颓废不少,没?之前那?种精神气儿了……”胡蝶猛地拉了她袖子,“哎,那?是不是陆医生?啊?旁边那?个是谁?” 住院部楼下有个静谧的小花园,平日里住院的病人常在这里散步,天?气好的时候,许馥和胡蝶也会坐在旁边的木椅上咬个三明治当午餐。 木椅上坐着两?个人,那?身段,那?笑声,除了陆时颖还?有谁? 她不知道说到什么事情,笑得前仰后合。旁边的男孩也抿着唇跟她笑,他又?高又?瘦,笑起来有点腼腆。 “洪邦,好像叫这个名字,”胡蝶探头探脑,“普外的,怎么和陆医生?认识?还?挺搭的呢。” 许馥早就发现这两?人常一起吃饭了,她按住胡蝶脑袋,小声道,“行?了,给年轻人留点空间。” 胡蝶哈哈大笑,被她揽着往前走了- 尽管心中诸多不愿,许馥仍准时地抵达了黎茵发给她的定?位。 这定?位上显示的根本不是家餐厅,像是私人的一处别墅住宅。 门外戒备森严,保安客气地请问她的房号,确定?后才放行?。 她把车停下,一位穿着得体的服务生?接待了她,再次礼貌地确定?了她的姓名和房号。 许馥将围巾裹得严实了些,跟着对方走过曲径通幽的园林,看?到仅有两?三间房,且房和房之间都相距甚远,心中大概有了数。 想必这个“私人饭局”应当也是当官的朋友。 服务生?只送她到屋外,距离房间还?有长长一段走廊。 她颔首道谢,向前轻轻叩响了门,听到黎茵轻快的声音,“请进。” “妈,”许馥抿唇微笑,客气地含笑望向坐在黎茵对面儒雅沉静的男人,“您好。” “馥馥这么大了,”对方笑笑,尽管人到中年,但保养得当,眼角的鱼尾纹不太明显,“在我记忆里还?是个小粉团子呢。” “你都去北京多少年了?还?小粉团子,”黎茵转头招呼许馥,“叫梁叔叔就行?,过来吧。” 许馥笑道,“梁叔叔好。” 圆桌不大,估计也就是坐下四五个人。梁语堂抬手看?了眼表,对许馥笑了笑。 “一会儿我儿子也会过来。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有印象么?” 许馥一愣,“啊……” “她哪里有印象,”黎茵有点无语,她瞥了面色沉静的男人一眼,知晓他紧张得口不择言,又?觉得好笑,“那?时她才两?岁,宁坤……” 门被礼貌地叩响,黎茵收了话头,笑吟吟道,“请进。” 梁宁坤推门进来,他穿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松松围了圈灰色围巾,拎着黑色皮质的公文包,像是刚从会议室出?来。 他垂下眼帘,礼貌地打招呼,“爸。黎市长。” 梁语堂微微蹙起眉,“叫黎阿姨。” 梁宁坤从善如流,“黎阿姨。” 黎茵冲梁宁坤颔首,又?瞥了梁语堂一眼,笑道,“工作上见得多了,一时改不了口,叫什么都可以。” 梁宁坤淡淡笑了下,一抬眼,正好和许馥四目相接。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微微瞪大了眼睛。 还?是许馥先反应过来,她迟疑地伸出?手,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嗨,宁坤。” 梁宁坤整个人僵直在那?里,好像一时忘记要说些什么。 黎茵看?出?端倪,问,“认识么?” “……认识,”梁宁坤总算反应过来,他冲许馥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发怔,声音很轻,“许医生?。” 他落了座,解释,“许医生?是‘走进寂静’公益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我们?之前有对接过。” 梁语堂问,“馥馥还?在做公益项目么?” 黎茵耸了耸肩,表示一无所知。 “对,”许馥简单解释了下来龙去脉,道,“宁坤说的,是与时复科技合作的‘聆听银发’项目,针对老年人的听力科普和筛查。” 面对着梁语堂沉静平和又?循循善诱的眼神,她不知道怎么,莫名紧张起来,有种在开会的错觉,顺口就肯定?道,“还?要多谢宁坤帮助……” “哪里哪里,”许馥这官腔一打,梁宁坤迫不得已地就接上了茬,“这是为民办实事,我们?只是配合……” 黎茵先忍不住笑了场。 “……行?了,你俩打官腔给谁听呢?”黎茵莞尔,点点许馥额头,道,“你一岁的时候,口水糊人家一脸。两?岁的时候刚学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天?天?喊着‘哥哥抱’,不抱就哭,都不记得了吧?” 许馥筷子都捏紧了几分,感觉耳后都有些烧起来,“……啊?” 梁宁坤一怔,在记忆深海里一捞,还?真的捞上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粉团子。 那?时候他母亲还?在世……现在想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一朝白?发,工作调动函下来,只身去了中央。 完全没?有带他的意思?。 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到如今,对这个父亲已是非常陌生?。 对他退居二?线的决定?也并不十?分理解。 在他看?来,父亲的仕途远远还?没?有到头。 但梁语堂却说累了。 一向沉稳的父亲,今天?一大早给他打电话,要他晚上来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饭局。 他已经猜到会碰到黎市长,却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会遇见许馥。 这么一看?……许馥和黎茵,确实长相很相似。 都成熟美丽,只是黎茵看?起来更强势一些,许馥则……更可爱一些。 他那?时候也是刚刚上小学的年纪,却天?生?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父母偶尔出?去吃饭也会带他一起。 饭局上大人们?只顾着自己谈笑风生?,顺便把许馥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他,“宁坤带妹妹去玩好不好?” 妹妹明明已经很会走路,但依然伸出?手,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奶声奶气地提要求,“哥哥抱。”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抱她,哄她开心,又?喂她吃饭,看?她乖巧地把自己的口水糊到他脸上,然后咯咯地笑。 梁宁坤感觉到这个妹妹天?生?的坏心眼。 她好像非常清楚这是一件不对的事情,但依然要任性地做,好像拿捏准了梁宁坤一定?不会生?气。 梁宁坤确实不生?气。 他笑了,“黎阿姨这么一说……” “我好像有点印象。” 第 48 章 梁宁坤的笑意浅淡, 但极为真诚。 随着这个笑容,餐桌上的坚冰破解消融,气氛如溪流缓缓流动, 变得和?谐融洽起来。 黎茵和梁语堂谈天说地,也聊起过去的事情, 偶尔说到?哪段过往,也并不?会把所谓的“前任”当作不可提的雷区,语气都挺平常, 轻松, 偶尔也会透露出?一丁点儿怀念。 “……那时候关蓝还在呢。” “二十多?年,眨眼就过去了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 许馥才意识到?, 梁语堂的爱人, 梁宁坤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 她那时候太小, 对梁宁坤这个“哥哥”都没有印象,后来的事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许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梁宁坤。 没料想到?, 对方也正在望着她。 措手不?及的对视中,梁宁坤也没说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许馥就感觉脸上有点火烧火燎。 都怪黎教授, 硬说什么?她涂人家一脸口水,还要人家抱…… 梁宁坤也真是的, 还说他有印象,他有什么?印象? 饭吃到?一半, 黎茵突然想起早上许馥给她打的电话来,问她, “馥馥,最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许馥全副武装,一本正经?地稳声?道,“挺好。” “哦……”黎茵微微挑眉,扫她一眼,问,“叶灵家的小子?呢?他最近怎么?样?” 正中红心。 “他,”许馥没想到?黎茵这么?敏锐,卡壳一秒,“他也很好。” 黎茵表情一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许馥立即漫上无边悔意。 她怎么?知道陈闻也好不?好? 又诈她。 她的妈呀,烦死了。 本来还想占据主动位置,委婉一点,慢慢渗透,没想到?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被盘问的话局势就非常不?利了。 梁语堂适时地岔开话题,问,“叶灵家的小子?是不?是开赛车呢?” “对,”黎茵转过了视线,道,“马上去参加F1了好像,很厉害,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 许馥怔愣了一下。 媒体的热度好像很快被压了下来,陈闻也最终也没有出?面回复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聪,外界也还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参加比赛的资格。 他自己表现得像 忆樺 无事发生一样,久而久之,许馥竟然也都忽视了这件事对他人生走?向?的影响。 心情突然就沉郁了下来。 她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用勺po文海,棠废文更新都在南极生物群四贰二贰捂旧义死泣子?搅着瓷碗里的羹汤,将那汤搅和?得面目全非之时,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许馥点开来看。 【梁宁坤:觉得无聊么??】 她抬眼望他,看到?他垂着眸子?,神色沉静,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敲。 很快,许馥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梁宁坤:想提前结束么??】 许馥失笑。 他爸现在和?她妈聊得正开心呢,这个逆子?。 她笑吟吟打字回复他。 【许馥:大胆。】 梁宁坤唇角弯了起来,他抬眼望向?许馥,两人相视一笑。 他想了想,又垂下头来。 【梁宁坤:你知道今天来是干什么?的么??】 【许馥:本来不?知道,现在好像有点猜到?了。】 【梁宁坤:你怎么?想?】 【许馥:我?在想我?真的涂过你一脸口水么??】 梁宁坤怔了一下,紧接着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很少这样笑。 向?来严肃的眼眸里盛着碎光,笑意轻浅,却?很温柔。 笑声?不?大,但还是惊扰到?了梁语堂。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扫射过来,带着威压,看向?正在饭桌上跑神的儿子?。 梁宁坤还在低头看那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爸的目光。 【梁宁坤:真的,我?确实有印象。】 梁语堂有点恼了。 他组织召开那么?多?次会议,还没见过谁胆敢在会上这样跑神的,更何况是饭局? 这个儿子?一向?成?熟稳重,怎么?今天竟然会在饭桌上毫无礼貌和?教养? 简直在专门?给他脸看。 许馥感受到?了梁语堂威压逼人的领导气息,她若无其事地撩撩头发,从饭桌下面伸起了小腿,用靴子?尖轻轻地碰了碰梁宁坤的腿。 她今天穿了中高跟的小羊皮长靴,灰咖色的,鞋尖上下摩擦了他的裤腿,短短一瞬,却?让他浑身一颤。 他微讶地抬眸望向?她,许馥立即向?他轻轻眨了下眼睛,像俏皮狡黠的猫似的,使了个眼色便?转开了脸。 梁宁坤感到?了父亲恼怒的注视,简直带着沉沉的威胁肃杀之意。 他回过神来,还以一个略带抱歉的笑。 许馥本来看到?那条“真的”还有点不?高兴,觉得梁宁坤太不?给她台阶下。 没想到?报应不?爽,立即生效,眼看着当事人现场就被他爸爸录入了黑名单,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反正黎茵才不?管她这些小动作,许馥抿着唇笑,继续打字给他。 【许馥:那实在不?好意思了,哥哥。】 梁语堂正好在关心上海各医院目前的待遇问题,许馥发完这句就专心和?梁语堂聊起天来。 被她轻轻勾了下的小腿好像还余留着当时的触感。 她眨眼睛使坏的模样和?小时候很像。 梁宁坤的手指悬停在手机界面上,半晌没有回复- 用完餐,许馥第一个站起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在前面溜掉,却?被黎茵喊住了。 “馥馥,”黎茵开惯了会,道,“你留一下。” 梁语堂失笑,冲梁宁坤道,“我?们先走?吧。” 他们告了别,许馥被黎茵叫到?包间旁的阳台上。 黎茵捻出?根烟咬住,抬眼问她,“抽不?抽?” 许馥还从来没和?她一起抽过烟。 确切地说,她一直觉得黎茵不?知道自己会抽烟。 “别装了,刚进医院没两年就学会了,我?还能不?知道?”黎茵倒也没有给她递的意思,她自顾自地缓缓吐了口烟,“医院压力大,我?干这行,我?知道,也理解。” 许馥咽了咽口水,安静得像鹌鹑,不?敢说话,也不?敢真的在她面前咬上烟。 “行了,”黎茵瞥她一眼,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说吧。” 许馥装傻,“说什么??” 黎茵没好气道,“说你和?陈闻也。睡了么??” “没睡,”许馥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 “想睡了?” “……” “天下男人那么?多?,”黎茵瞥她一眼,“怎么?就看上了我?好朋友的儿子??” 有理有据。 “……天下男人那么?多?,”许馥斗起狗胆儿,“怎么?就看上了多?年前的老朋友?” 黎茵被逗笑。 她笑了两声?,又慢慢吸了口烟,道,“懒得管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有什么?办法?” “谁打谁挨啊?” “你说呢?” 黎茵太了解自己女儿,笃定她会伤透陈闻也的心。 黎茵这么?一说,许馥突然想起来胡蝶和?那个男大的事迹来,也略有些下头,她想了想,道,“尽量不?吧。就是今天早上想起来了,随便?说说。” “不?睡最好,”黎茵又补充道,“而且以后叶灵问起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馥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夜风习习,将两人丝丝缕缕的思绪都吹散开来,又将其紧密缠绕。 黎茵终于道,“……今天叫你来,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唔,”许馥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道,“好像知道了。” “我?和?你梁叔叔谈恋爱了。”黎茵大大方方道,“我?和?你爸离婚也有十来年了……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也没闲着,只是都觉得没必要让你见。” “嗯,”许馥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道,“梁叔叔挺好。” “就见这一面就说挺好?”黎茵挑眉调侃她一句,又慢慢吸一口烟,道,“老朋友了。前两年去北京开会的时候遇到?了,现在他决定回上海了。” 许馥深吸一口气,“你喜欢……就挺好。” 黎茵笑了。 笑声?很愉悦,也很轻柔。 她带着笑意道,“知道了。” 想了想,又道,“我?前几天见你爸了。” “又火星撞地球啊?”许馥笑道。 许馥有记忆以来,父母在一起吵架的时间绝对要比和?谐相处的时间多?。 两人都不?是和?善的性子?,一丁点儿小事就会爆发无尽的争吵,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茵意外怀上了许馥,两人才会勉勉强强,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匆忙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许馥想,或许他们当时都以为婚姻是一段关系的稳定剂,有了婚姻的束缚,便?可以刀枪不?入,落地为安。 但这反而变成?了急速完结的催化剂,直到?最后在民政局扯离婚证的时候,两人都好像还没吵完一样。 许馥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不?满就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自己也生气,对方也生气,而且什么?都不?会改变。 明明离开才是最高效的解决方式啊。 离婚多?好。 早就应该离婚了…… 不?,应该干脆把她打掉,不?为了她进入这段婚姻才是最好。 “没那么?夸张。”黎茵淡淡地笑了笑,“我?们都老了。” 时间真的是神奇的物什。 它可以悄声?无息地磋磨一段感情,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带走?一些人。 在不?知不?觉中将一切修饰篡改得面目全非,却?又在不?为人知的时刻,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些不?可磨灭的东西,让它永远崭新,永远漂亮- 许馥洗完澡下楼时,陈闻也刚刚夜跑完回来。 他穿着短裤和?背心打开门?,冷风夹杂着他的热度,与许馥撞了个正着。 “你回来了。”陈闻也说话还有点含糊,笑了一下,又有点痛地蹙了蹙眉。 许馥实在想笑,硬是忍住了,点了点头,顺势打量他。 身材真好啊。 碎发被汗浸湿,稍显凌乱地搭在额前,胸前,背后,也都被汗浸出?了性感的形状。 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极为流畅。 许馥已经?知道那小臂有多?有力,抱起来她时就像抱起来个轻飘的枕头; 她也已经?知道那大腿的触感,坚韧又柔软,宽敞又舒适,是完美的座椅; 还有温暖的怀抱,和?他的手指,脸颊,唇瓣,英挺的鼻骨,受伤的舌尖,包括硌得她生疼的…… 许馥控制着自己收回视线,却?发现他也有些发怔,眸色幽深,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脖颈处。 许馥想起昨日散落开来的浴袍,下意识地将那睡袍裹紧了些。 她一动作,把陈闻也的魂招了回来,他别开眼睛,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干涩道,“我?去洗澡。” “哦,”许馥咽了咽嗓子?,若无其事道,“去吧。” 陈闻也平静地走?向?她,她不?自觉地联想到?昨夜他走?向?她的时刻。 年轻男性的荷尔蒙步步逼近,许馥的身子?有些发僵,心跳有些加速,但他却?只是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裹挟着他低沉的嗓音。 是很不?满地抱怨。 声?音很轻,却?又毫不?客气。 “谁啊,”他淡淡道,“狗一样,到?处咬。” 第 49 章 陈闻也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很强。 客厅明明还是这?么大, 许馥也照旧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却觉得空间逼仄和?狭小。 他好像不太喜欢用吹风机,仗着自己头发不长, 拿毛巾随意?揉了半干,碎发搭在额上, 换了身白色毛衣出?来,刚洗过了澡显得人更白皙,衬得黑色瞳仁清亮。 许是长期锻炼的原因, 他步伐很轻, 拖鞋踩着地板时不会有踢踢踏踏的声响,从许馥身后懒散地路过, 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还有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淡香。 他在家里好像还挺忙。 先一头扎进厨房, 许馥听到他在里面叮呤咣啷一阵,好似打开了火, 很快蕴出?了些?甜美温暖的香气;然后又去从她身后经过,径直去了阳台, 还把阳台的门轻手?轻脚地拉了上,可能是怕屋里进了凉。 过了会儿窸窸窣窣进来,坐在了她身后的书桌旁,翻起书页, 敲起电脑,然后又站起了身, 不知道在家里哪儿转了个圈,终于走?到许馥身旁。 他抱了一个毛茸茸的毯子来, 勉强支使着疼痛的舌头工作,“这?个给你。” 许馥坐起身, 迷茫地从他怀里把那?毯子接了过来。 他昨夜喝醉回来用了她的毯子,心?中总觉得不好,今天便买来新的洗好,准备将?他睡过的毯子换掉。 毯子是长兔绒毛的,毯面是凹凸立体的方格纹,四角缀了可爱的线条小狗,颜色和?许馥现在用的一样,洗过后被放在暖气上烘了会儿,暖洋洋的。 不用她重新再暖热了,挺好。 还有香氛和?阳光的味道。 ……是没有他的,陌生的味道。 新毯子都盖上了,许馥也已经将?那?旧毯子递出?去,莫名?其妙地却又轻扯住了一角。 陈闻也顿了下,没使力气和?她扯,只好脾气地笑笑,“洗完还给你。” 许馥“哦”了一声,松了手?,陈闻也望她一眼,心?中兀自不解。 她向来喜欢新的东西。 或许是自己买的新毯子不好? 奇怪,明明是照着她的喜好在挑。 炖盅在小火上慢烤,咕嘟冒着细密的泡,陈闻也旋身进了厨房。 许馥歪了歪脑袋,从沙发望向陈闻也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够看到他的侧脸。 黑色的助听器挂在耳上很是显眼,他垂着眸,神态闲适,正拿汤匙轻柔搅动?。 好像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抬手?熟稔地在筷盒中取了个小勺子,轻舀起了一口,侧过些?脸,就着手?心?吹了吹凉,喝了。 滚烫的液体流过受伤的舌,他的眉毛鼻子都疼的皱起来,吐了吐舌,但好像又觉得味道不错,挺自得地点了两下头。 许馥忍不住笑。 陈闻也很警觉地转头看过来,许馥在他看过来之前别过了目光,带着笑意?望向了电视剧。 简直毫无破绽。许馥心?里洋洋得意?。 身后很快响起脚步声,陈闻也端着一碗百合雪梨汤走?到她身旁,挑了挑眉,含糊地问,“你笑我?” “……哪有?”许馥很无辜,“我看电视呢啊。” 陈闻也将?那?小瓷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道,“烫。” 说着瞥了眼电视,视线又落回到她脸上,淡淡道,“这?集男主角出?车祸了生死?未卜,女主角急得整日?以泪洗面,正常这?时?候你应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怎么会笑?” 许馥一口气哽住,不上不下地,道,“……我不喜欢这?个男主。” 陈闻也歪歪头认真望向她,像是在考察她这?话的可信度,很快他得出?了结论?,一针见血地拆穿她,“骗人。你喜欢这?个男主。” 许馥:…… 她眼神乱飘,敷衍地糊弄他,“嗯嗯,我刚跑神想到别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 “……我的其他的事情。”许馥生硬地回复,被他好奇宝宝的模样惹毛了,使起坏来,“你说那?么多话,舌头不痛啦?” 话音一落,她想起刚刚他被那?汤烫的嘶哈嘶哈模样,实?在是很像大热天吐舌头的小狗,忍不住又带上了点笑意?。 陈闻也顿悟了,他赌气道,“……你就是笑我。” 笑他酒量不行,笑他喝醉了咬了自己。 思绪才转了两三秒他就把自己哄好了,自言自语道,“酒量是练出?来的。我才刚开始练,很正常,以后会好的。” 他安慰自己不丢人,说着就走?去拉开了冰箱门,道,“今天借你一瓶喝喝。” 许馥着急忙慌地喊他,“喂——” 她喊这?一嗓子作用不大,陈闻也已经开始在冰箱里挑选起来。 许馥一见势头不妙,从沙发上跳下来,迅速地挤在他身前,双手?在背后关上了冰箱门,“不许喝。” 她紧靠着冰箱仰起脸想瞪他,陈闻也清晰的眉眼却蓦然落进她视线。 许馥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很近。 她几乎是从陈闻也和?冰箱之间挤进去的,如今后背紧贴着冰箱门,好像再靠近一点,唇舌就会相触,然后失控。 “……”她一系列动?作太行云流水,紧张地过了头,陈闻也有点懵,也忘了和?她拉开距离,“怎么了?” 她咽了咽口水,轻轻别过头去,眸光闪动?,“喝醉耍酒疯怎么办?” “我不会……”陈闻也很笃定,随后想到什么,神情也松动?,“……吧?” 他恹恹地退后一步,往书桌前走?,“那?不喝了。” 笼罩着她的气息离开,许馥心?才落回了下来。 呼。 喝点酒再说出?来点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可怎么搞? 说得她都想喝点儿了。 她自己转身拿了瓶,就站在冰箱旁边拉开了易拉罐,仰头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 陈闻也望着她灌酒:…… 他刚在书桌旁坐下,眼神有些?哀怨。 许馥放下易拉罐,被酒沾湿的唇晶亮,望向他时?往上抿了抿唇角。 陈闻也莫名?其妙喉结滚动?了下。 她路过他身边,豪气地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炫耀的。” 柔软手?心?带着酒罐的冰凉,从衣领旁沁入,让他很有焐热她的冲动?。 她要?是多停留一会儿就好了。 许馥窝回沙发,打开手?机,看到盛郁发来了猫猫的视频。 她点开了,猫咪被逗猫棒逗着“喵喵”地叫,实?在是很可爱。 但她心?思却飘忽,注意?到余光里,陈闻也正对着电脑忙他的赛车设计,表情平静,没有一丝变化。 他昨晚还冲她“喵”呢。 那?声音比猫儿还挠心?,带着男人微微沙哑的磁性,和?他发红的眼尾,泛着水意?的眸…… 陈闻也的声音突然好像又浮现在她耳边,“……喜欢我么?” 视频还没播几秒,许馥迅速地关掉了。 陈闻也似有感知地抬起头来,她转过脸,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 露出?的脖颈修长,红印极显眼。 “……他年纪太小了。”陈闻也对那?红印耿耿于怀,他蹙了蹙眉,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嫌弃道,“一点都不稳重。” 吻痕到底是谁留下的? 他想不到,他明白那?是她的自由,但他忍不住想向全世界开炮。 “盛郁么?”许馥有点迷茫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恶评从哪里来。 她沉吟了一下,和?他探讨起来,“唔。还好吧,在同龄人里算比较稳重的了。” “哪里稳重?”陈闻也沉沉望她一眼,难得夹枪带棒起来,小声嘟囔道,“你看男人没有一点眼光。” 许馥挑挑眉,“你有眼光?” “男人看男人肯定不一样。” 许馥将?那?小瓷碗拿起来舀着喝,梨汤很清甜,她慢条斯理道,“那?你点评一下我们共同的男性好友?” “我们没有共同的男性好友。”陈闻也轻嗤一声,“他们也配当你或者我的好友?” 许馥看着电视,小口小口喝着梨汤,轻描淡写地拿捏他,“看不出?来就算了。” …… 陈闻也憋闷死?了。 他平日?里在外面嚣张惯了,爱怼人,反应又快,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胸膛起伏几下后,他还是很快向她低了头。 “……盛郁不行,年纪小,太幼稚,被保护得太好,不会照顾人。” 陈闻也转着笔,靠在椅子上,低声道,“你会很累的。” 许馥动?作变得缓慢,一时?没回答。 “陆时?零,”陈闻也眯起眼睛来,想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牙根都咬紧了些?,说话也难听,“烂黄瓜,有什么好?玩玩也就罢了。” “就算他愿意?改,也能改,身上也已经被浸染了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多多少少总会露出?来点吧,你有那?个好脾气忍么?我觉得你根本忍不了。也不会有耐心?和?他掰扯。” “陶染这?人有病,有大病。”陈闻也嫌恶地“啧”一声,讲起别人坏话没一点心?理负担,还叮嘱道,“他脑子不好,少跟他接触。” 许馥听着他对陆时?零的点评还觉得有点意?思,听到陶染这?里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陶染脑子还不好?A大年纪最轻的医学?教授。” “年纪最轻的医学?教授算什么,”陈闻也的好胜心?立刻起来了,“我还是……” ……中国首位F1赛车手?呢。 他生生将?那?话咽了回去,顺口改了头衔,“中国首位F2冠军呢。” “……总归他们都不适合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陈闻也索性说得更明白,“在这?些?男人里面,我也是冠军。” 该说不该说的话反正也都说出?去了,他往椅背上闲散一靠,面上胜券在握,心?里暗自紧张掂量。 说了别人一大堆,他自己呢?真是冠军吗? 一个听障人士…… 他安慰自己,幸好有助听器,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 也幸好对手?都不够强劲,他依然是最适合她的人选。 还有谁? 应该没了吧? 许馥的梨汤喝完了。 她思索着陈闻也所谓的“稳定的关系”。 怎么算稳定? 结婚么? 她将?那?小瓷碗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地“砰”的一声,手?机与此同时?在茶几上震动?了起来。 “喂,”她接起来电话,轻声道,“宁坤?”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今天见到叔叔我也很开心?。” 下一句声音更是温柔—— “好,晚安。” 第 50 章 ……谁? 陈闻也?僵直着身?体, 紧紧望着沙发上那个窈窕的背影。 她接起电话笑着对那边回答,长而顺滑的卷发散开落在身?后?,发梢随着她的笑意轻轻颤动, 卷曲着勾起他的心跳。 宁坤。 他迅速与记忆里的那个男人对上了号—— 是在那个超市里偶遇的男人。 对方?短发齐整干净,眉目温和谦逊, 穿一件舒适柔软的针织外套,但人却并不松散,背脊极直, 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 显出?正直纯良来。 好像就连许馥临时起意将?他编造成“在读的博士”,都会让他感到有些?欺骗别人的抱歉。 许馥夸了他, 说他“有书卷气”“斯文?”, 让陈闻也?印象深刻。 她夸自己的时候就很敷衍, 好像只说过“帅”。 不过那次见?面时两人好像还?很生疏。 对方?还?以为他真的是她弟弟,装模作样地夸他很帅, 许馥对他的态度也?不过是平平淡淡。 但这次不一样。 她打电话的那语气,不像平时对盛郁那样随意, 也?不像对陆时零那样轻佻—— 好像对对方?很是尊重,听他说话时会微微压紧手?机,听得更?仔细,说话时声音虽轻, 却又笃定诚恳,连笑意都很真心, 好像是真的非常开心…… 陈闻也?在心里细细揣摩,兀自一惊。 ……许馥对他, 好像很认真- 许馥憋着笑,听着梁宁坤在那边很是无奈低沉的声音。 “……很开心今天见?到你和黎阿姨, ”梁宁坤在电话那边艰难地措着辞,一听就是当?着某领导的面,正现场表衷心,“我今天……工作有点忙,唔,有点必要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希望你不要介意。” 好一个“必要的事情?”,有多必要? 许馥忍不住破防笑出?了声,她勉强压着笑意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今天见?到叔叔我也?很开心。” “嗯……”梁宁坤话到这里就说完了,他显然很少进?行这样的社交活动,平日里官场的游刃有余完全派不上用场,电话里奇妙的冷场让他下意识地加上了一句,“下次有机会的话……” “……我请你吃饭,”他略带磕磕绊绊地把这句常用的结束语甩出?来,又不大笃定地加上了两个字,“……好吗?” 没想到许馥在那边松快地应了。 “好,”她说,声音很温柔,妥帖地结束了他的难堪,“晚安。” 梁宁坤顿了顿,也?带了点笑意,温声道,“……晚安。” 电话挂掉了。 他缓慢地将?手?机从耳边放下,有些?无奈地望向对面正生闷气的父亲。 “打过电话了。”他温和道,“许医生不介意。” 梁语堂刚有些?松动的面色立即又沉了下来。 “不要叫‘许医生’了,太见?外了。”梁语堂道,“你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妹妹……叫馥馥就好了。” 梁宁坤想到小粉团子喊“哥哥抱”的模样,唇角微微上翘,垂眸应道,“好。” 梁语堂转头?往外望,眼神里有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憧憬,轻声道,“以后?,说不定……也?会是一家人。” 梁宁坤倏然抬起眼来。 “宁坤,”梁语堂转向他,沉沉叹了口气,敛眉低声道,“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父子俩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聊过天。 两人都陌生,都不知所措,梁宁坤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只道,“请您不要这样说。” 父亲还?是时常出?差回?来上海的,但每次都行走匆匆。 他会关心他的成绩,却不过多指责他的问题,会关心他的生活,却不会干预他的人生选择。 他在意的是叠彩峰岭的万里山河,是浩瀚辽阔的宽广天地,是社稷苍生的日日饱暖,是死难亡灵的待伸冤屈。 那些?太大太辽阔,相?比于此而言,某一个个体的人生走向,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但梁宁坤打从心底里认可他的选择。 他钦佩自己的父亲,也?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那样的人。 但如今,他才发觉自己有点看不懂父亲了。 或许他从来没有懂过。 因为梁语堂深吸了一口气,向来沉稳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不易察觉的隐隐颤音,“我想向黎茵求婚。” 梁宁坤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他提出?了要求和希冀。 他说,“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祝福,儿子。”- 许馥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而变得很好。 当?然,梁语堂在餐桌上已经表现了非常足够的对黎茵的重视—— 但这么一看,梁语堂简直紧张黎茵紧张得过了头?。 她想到父母离婚,许知远离开了上海后?,黎茵独自在阳台上抽的那一支支烟; 又想到梁语堂的无微不至,临别时的依依不舍,想起她今晚抽那支烟的笑容,是释怀和放松。 许馥真切地感恩梁语堂父子的出?现。 也?真切地希望一切顺遂。 毕竟她母亲的人生,因为她的贸然出?现,已经足够曲折。 哦,还?有她的倒霉父亲。 许馥想到许知远那三天两头?的频繁联系就头?痛。 好像是在关心她,字里行间还?是在拐弯抹角地咨询黎茵的消息。 她心中不免生了几分歉意。 对不起了,爸爸。 我妈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沉迷工作……而且你女儿要爬墙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顺手?将?电视关掉,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正好与陈闻也?的视线相?撞。 他黢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像平静却暗潮涌动的湖面,像匿伏已久的猎人,仿似下一秒就要拿枪口轻柔撩开他们之间的那层薄纱。 他那通乱七八糟的分析臭屁、恶劣,又精准击中红心。 实在是太敏锐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自己?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什么花儿?”许馥别过眼,绕着他走,给自己壮胆,“睡觉了,大评论家。” 视线不依不饶地粘在她身?上,陈闻也?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跑上了楼,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身?影从拐角处,他的心里突然变得空空落落,没有了着力点。 ……她没对自己说“晚安。”- 确实如陈闻也?所说,他不会许下他做不到的承诺。 他的执行力极强,立即就将?就业一事提上了日程。 先是让范子明收集整理,掌握了目前远也?科技具体雇佣残疾人的情?况,工作环境、岗位职能、薪资待遇等,紧接着又和梁生沟通,不发通知、不打招呼地直奔了几次现场,了解了更?真实具体的情?况,也?把子公?司负责人都吓了一跳。 以“沟通对接”为由,还?跟着许馥去了好几次语言康复中心和聋哑学校。 “近几年?国家针对残疾人就业出?台了不少政策,税收优惠、财政补贴、政府优先采购……残保金也?经历了系列调整,”陈闻也?思索着,微微倾过身?子,将?打印好的方?案递一份给许馥,道,“或许我们可以更?扩大一些?招聘雇佣的范围和人数。” 他望向许馥,以为她至少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笑容,没想到对方?眼神从他身?上迅速掠过,就好似被那方?案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了。 “挺好的。”她很快翻了翻,道,“就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陈闻也?定定地看向她,对方?目光却飘移,一飘,就又飘向了旁边的盛郁。 “盛郁,”她和盛郁说话时倒是笑意盈盈,“你上次说的,公?益宣传曲的事儿,靠谱么?” “当?然靠谱啦,我已经和宋嘉屿说过了,”盛郁打了鸡血一样,花蝴蝶一样绕过来,迅速围在了许馥身?边,给她手?里塞了个水杯,“他和我好到穿一条裤子,这又是做公?益的好事,他还?能不帮忙么?” 陈闻也?捏紧了那几张纸,沉默地坐回?了他的位置。 他很郁闷,非常郁闷。 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自从那吻痕出?现之后?……不,从那次谈话,那通电话之后?,许馥几乎肉眼可见?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为什么? 是他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吗? 还?是……她已经进?入了一段稳定的感情?? 和那个“宁坤”吗? ……如果真的是,她会因为这段感情?,而开始介意自己暂住在她家么? 陈闻也?突然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许馥笑着和盛郁搭话,心里砰砰乱跳。 ……递方?案就递方?案,离自己那么近干嘛? 陈闻也?俯身?向她靠近之时,许馥不可避免地想起他上次向她倾身?而来的时刻。 想起那个铺天盖地,占有欲极强的吻。 想起他滚烫唇舌与她追逐纠缠的感觉。 想起她试图逃掉时他不情?愿地蹙眉,发出?微弱的哼声,然后?下一秒更?加疯狂地吻她。 他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热情?和精力,在不愿放过她时,就真的可以一直不停歇地追逐。 ……抑或是她拒绝的欲拒还?迎,不够干脆利落? 毕竟狠狠咬下一口时,他也?是会痛的。 许馥跑着神和盛郁聊了几句天,将?他递过来的水杯放在一旁。 手?稍微一摸就知道,水温入不了口,连暖手?都觉得烫。 哎。 她发现自己耳根子还?是挺软的。 好像在陈闻也?一通点评之后?越想还?真的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这些?男人被揣摩了个透彻,就变成了嚼到没味的口香糖,说腻就腻了。 许馥重新慢吞吞地重新翻阅那方?案来。 救命,刚刚陈闻也?一直盯着她,灼热的视线黏在她脸上,她几乎感觉耳后?都有些?发烫,心思也?飘,一目十行,其实一个字也?没进?到脑子里。 这么定睛一看,方?案条理清晰,有政策,有数据,也?有事例。 更?重要的是……实在是很有预算。 这小子又赛车,有搞公?司,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怪不得能一掷千金,把商场都买空,填满那个巨大的健身?包。 想到这儿,许馥的手?又不自觉地触上了自己颈上的项链。 ……今天恰好戴上了盛郁买的那一条。 确切地说,她早上选的时候,都忘记这条是盛郁送给她的了。 只记得这是一条新的项链。 她一向喜欢崭新的东西。 冰凉的钻石硌入手?心,轻微疼痛的触感让许馥回?过了神。 她发现自己盯着第一页看了半天,还?没翻过页。 啧。 许馥捏着那钻石,暂且收了心思,逐字逐句读了,想了会儿,道,“对智力障碍人士进?行洗车技能培训……也?就是说,范围可以更?扩大一些?,不仅限于聋哑人?” “对,”陈闻也?的视线平静地从她颈前的项链移开,道,“聋哑人智力没有问题,如果可以通过人工耳蜗或……助听器恢复语言能力,可以进?行高等职业教育,如果不行的话,也?可以学习修车这些?技能,远也?科技可以提供相?应的岗位。” 说到“助听器”时,陈闻也?莫名舌头?打了下结,停顿了片刻。 他好像……也?是依靠助听器恢复语言能力的,其中一员。 陈闻也?下意识地抚上耳上冰凉的存在,又缓慢地将?手?放了下来。 “这样啊。我可以和民政局那边对接,要一下残疾人补贴的名单。”许馥思索着道。 这时,她余光里好似看到陈闻也?轻触了一下耳朵,黑色的助听器动了下,在光下泛着冷光,有些?勾人。 她若无其事地一抬眼,恰巧陈闻也?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如蛛网般迅速地在空气中打结缠绕,然后?许馥扯断了那网。 她重又迅速地低下头?。 ……助听器实在是太称他了。 他今天脸色好像格外白,连唇色都发白,助听器却极黑,显眼又……诱人。 烦死了。许馥咬着唇恨恨地想。 接吻喊停也?听不到。 50-60 第 51 章 下午, 宋嘉屿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地站在了?门外?。 “走进寂静,”宋嘉屿眉头蹙起来, 慢条斯理地念着这几个字,声线极为动听, 语气极为欠打?,“都寂静了?,还搞什么宣传曲目啊?” “你?管那么多, ”盛郁白他?一眼, “你?是来给你好兄弟撑场面的,顺便做点善事?, 给你?那张损嘴积积阴德。” 宋嘉屿“啧”了?一声, “我?为这世界贡献了那么多美妙的音乐, 还不够伟大啊?积的阴德够我骂八百辈子人了。” “对对对,”盛郁懒得搭理?他?, 干脆推着他?往里走,“美?妙, 伟大,您随意骂吧。” “告诉你?,我?其实主要是好奇你?初恋长什么样儿,”宋嘉屿懒懒地任由盛郁推着他?走, 自己也不使?什么力气,“小时候追你?的女孩都快赶上追我?的了?, 怎么还要你?这样赶着追求啊?” 盛郁一听,恼了?, “胡说八道。我?一直比你?受欢迎好不好?就你?这一张破嘴,也就唱歌时候能哄哄人?, 说话的时候多招人?烦,你?自己心里没数?我?收的情书数是你?的两倍。” “那是哪个年代的数据了??要及时更新,现在我?要是发条微博说喜欢情书,收到的数量能砸死你?。” 宋嘉屿和盛郁两人?从小就喜欢互相比。 刚开始还是盛姝带起来的不良风气。 之前盛姝仗着自己年龄大他?们几岁,把他?俩当玩具使?,动不动就颐指气使?地让他?俩干这干那,时不时还告他?们一黑状。 后来两个小屁孩长大了?,对盛姝同仇敌忾,迅速成立了?复仇者联盟,天天手拉着手一起搞点恶作剧,总是惹到盛姝头上。 她教训两人?教训得烦了?,灵机一动,学起家长口吻。 冲宋嘉屿就道,“你?还和我?弟弟玩呢?人?家盛郁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比你?靠前多了?……” 冲盛郁就道,“你?还和宋嘉屿玩呢?人?家宋嘉屿运动会上拿了?名次,你?连参加都没参加上……” 久而?久之,两人?心里都有了?计较,开始什么都比。 从身高,到体重,从学习成绩,到体育运动,从收到的情书,到被老师表扬的次数…… 连下面的大小也曾凑到一起拿过一把尺子量。 尽管两人?后来长大了?,对过去的黑历史都避而?不谈,但心里仍时常有对比。 盛郁觉得自己直博了?,成绩比宋嘉屿好; 宋嘉屿觉得自己出?名了?,赚钱比他?多…… 总之谁也不服谁。 而?现在宋嘉屿心里最计较的,是盛郁是不是要比他?先?谈恋爱了?? 他?可还没谈过恋爱呢。 宋嘉屿才?不想输。 他?不情不愿地往前走着,听到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宋嘉屿么?” 墨镜没摘,黑白的世?界出?现了?一个窈窕身影。 对方的笑容真诚,却极为熟悉。旁边站着个英俊却极为冷淡的男人?,见到他?这样的大明星到场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讶异或欣喜。 “学姐,是宋嘉屿。”盛郁立即放开了?推他?的手,绕到前去,挡住了?宋嘉屿的视线,介绍他?的时候很随意,像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点没有凸显出?他?的明星身份。 宋嘉屿不开心地轻啧了?一声。 许馥笑道,“你?好。” 盛郁站在他?身前,几乎要把许馥的身影全部挡住。 宋嘉屿实在很讨厌盛郁站在自己前面的感觉。 他?往盛郁身侧走了?一步,又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他?身旁。 然后懒懒地用?指尖将墨镜顶起,露出?一双桃花眼来,幽幽道,“你?好……哈欠女孩。” 语气哀怨地让许馥一怔。 她想起那天陆时颖激动地跑来她办公?室,给她看的那个帖子了?。 那天演唱会后,有在场的粉丝发了?她打?哈欠以及尴尬微笑的视频在红色平台上,瞬间点赞过万,“哈欠女孩”名声打?响的同时,对宋嘉屿幼小心灵也造成了?二次伤害。 哦,盛姝当时也和她说了?,“会把宋嘉屿气死”…… 许馥忍不住笑了?笑。 “向你?道歉,”她笑着伸出?手来,“你?的音乐很好,我?也很喜欢。只是那天我?太累了?,希望不要影响你?的心情。” ……影响谁的心情? 宋嘉屿挑挑眉,略带些高傲地打?量她。 难道不是影响你?的心情? “哈欠女孩”火起来的时候,其实下面评论好坏掺半。 有些事?不关?己看热闹,觉得很可爱,许馥又很漂亮,就留下“哈哈哈好搞笑”“啊啊啊好漂亮”之类的言论过去了?; 但也有些毒唯粉丝,直接在下面开喷了?—— “一看就是假粉丝!不是真正喜欢我?们小屿!” “有病啊来看演唱会打?哈欠,对宋嘉屿一点都不尊重。” “就是,还买VIP席,听说还提前离场,浪费死了?,还不如把票送给真正的粉丝。” 被他?的粉丝这样网暴,粉转黑也是很正常的。 但许馥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那些流言蜚语根本没有侵入她的生活。 她笑容明亮,歉意真诚,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尊重。 哼。 盛郁的眼光也就那样,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漂亮的普通女人?罢了?。 宋嘉屿勉勉强强地伸出?手来。 他?俩手相握了?几秒,陈闻也的目光就如炙火一般烤了?他?几秒。 宋嘉屿谁啊? 很出?名么? 根本闻所未闻。 不是,什么“哈欠女孩”啊? 他?们在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哑谜? 搞得他?好像和许馥很熟一样……怎么还敢给她起这些杂七杂八的难听外?号?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这么多不知所谓的男人?,还有了?这么多不知所谓的渊源? 陈闻也大脑飞速旋转,直到许馥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堪堪敛了?神色,简单自我?介绍,“远也科技CEO,陈闻也。” 呜呼。 许馥在心中小声轻呼。 陈闻也的声色完全不输给大明星歌手嘛。 既有少年人?的清澈干净,但嗓音却低哑,极有磁性,完全没有年轻人?的轻狂骄躁,说到“CEO”时轻描淡写,就好像已经无数次地这样自我?介绍过一样。 陈闻也主动伸出?手来,宋嘉屿吊儿郎当地与他?握了?,紧接着轻蹙了?下眉。 他?不太高兴地抬起眼望陈闻也,直白道,“你?握手这么使?劲的么?” “不好意思,”陈闻也好似有些微讶异,随后歉意地笑笑,“我?以前开赛车的,手劲有点大。很痛么?” 宋嘉屿立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手背在身后虚虚张握了?两下,仰头嗤道,“……一点都不痛。” “他?确实是开赛车的,”许馥笑着打?圆场,“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好。”宋嘉屿眼眸一转,想到了?什么,勾起了?唇角。 “我?这公?益宣传曲不要钱,”他?骄矜道,“就不用?投资方陪同了?,负责人?,你?——唔,许馥是吧?你?陪着就好了?。” 宋嘉屿手伸出?来刚指向许馥,就被盛郁狠狠打?掉了?,发出?清脆“啪”地一声。 盛郁白他?一眼,“客气点。别指指点点的,叫许医生,或者叫姐姐。” 宋嘉屿哪里在人?前被驳过这么大面子? “你?你?你?,”他?气急败坏地想撂挑子,“你?要这样我?不写了?——” “叫许馥就可以,”许馥立即用?眼神制止了?盛郁,笑笑道,“也没大你?们几岁,不用?这么客气。” 陈闻也眸色一暗。 许馥也是他?叫的? 小毛孩子,年龄还没自己大呢。 他?适时发话,语气礼貌,声音却阴沉,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我?会支付高昂的酬劳。你?想要多少……” “说不要钱就是不要钱,”宋嘉屿直接打?断了?他?,重又昂起骄傲的头颅来,“本少爷才?不差钱。” “不要钱更好,那就这样说定了?。”盛郁立即接话,他?觉得自己简直机智极了?,朝许馥眨眨眼睛讨夸,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学姐,那原来的预算就可以花在其他?刀刃上啦。” “不必。”陈闻也看向盛郁的眼神也很不善,帮谁省钱呢?用?得着么?多余。 他?阴恻恻道,“预算多得是。” 许馥略带迟疑地望向宋嘉屿。 她知道他?现在一首歌的身价应该不便宜。 写一首歌,需要的不仅是能力,从作词、作曲到编曲,到采样、录制等,除去设备不算,也是需要成本的。 就算这些都是小钱,但宋嘉屿作为“音乐鬼才?”这样冉冉升起的新星,其实刚开始起步时连工作室都没有。 他?的才?华和灵感,还有他?对市场无比敏锐的直觉,营销和包装的能力—— 这些是无价的。 之前盛郁说他?们关?系很好,又是公?益宣传曲,肯定会给个亲情价。 许馥也没当回事?,能请到宋嘉屿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怕不给亲情价,这样的投资对项目知名度的打?响也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走进寂静”公?益项目辐射周边城市,链接的“寂静”家庭越来越多,她也深感责任重大。 他?们的苦痛需要被看到,社会的良善也需要出?口,在盛郁没有开口之前,官方的宣传部门也为项目拍摄过一些短视频、海报等内容,但这样的推广模式过于传统,不接地气,也并没有宋嘉屿这样的名气。 “本天才?写的歌才?不是这些俗气的金钱能够衡量的,”宋嘉屿也望向她,一挑眉,浅茶色的眸里带着点儿坏,“你?也不用?觉得占便宜——你?们也要是付出?的,这是平等的交易。” “你?负责给我?提供灵感,我?负责写出?完美?的作品。”他?勾了?勾唇角,“给我?自己。” “唔,既然这样,”许馥只简单地思考了?几秒,便转头对陈闻也说,“那你?去忙你?的吧,就不用?你?陪啦。” 第 52 章 宋嘉屿确实是一个成熟独立的唱作人。 态度确实是高傲散漫了些, 对待办公环境确实是挑剔了些,嘴确实是欠了些,但是眼光也确实毒辣敏锐, 三言两?语之?中?,就迅速地找到了公益宣传曲的切入点。 他一只手转着笔, 时而停顿一下,在?白纸上随手画了波浪线,又圈圈点点, 好似是只有自己懂的曲谱。 “你们这阵仗铺的挺大啊。听障、视障、智障……障碍真够多的, ”宋嘉屿随意地勾勾画画,哼唱两?句, “碍……爱, 无碍。” “唔, 还挺朗朗上口的,”他自己很是认可, 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作个备选。” 别说, 这几个单字从他嘴里唱出来,还真的很是动人。 “哇,”许馥笑着捧场,“好厉害, 宋老师。” “那是。”宋嘉屿自得地一挑眉,“这算什么。” 他不?是那种极勤奋努力的人, 相反还很爱享受,尤其会给自己设置休息时间, 有?那么一点进展推进就要?适当休息一会儿。 “灵感这东西,不?是时常都有?, 要?等?它来敲你的门?。”宋嘉屿往椅背上一靠,转着椅子?,舒适地翘起二郎腿来,又拈起杯子?喝了口茶,蹙起了眉,“茶凉了。” 说着,一双桃花眼便望向了许馥。 许馥无辜不?解地望向他,盛郁立即起了身,“我给你倒。” 他不?情不?愿地将那茶重新给宋嘉屿倒上,冷声道,“要?不?你自己在?这儿等?着灵感敲门?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忙。” 盛郁很烦躁,说不?上来哪儿烦躁。 宋嘉屿望向许馥的那眼神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说是打量,却又不?仅仅是打量,好像还带着些其他什么粘腻的兴味。 他有?点后悔了。 像是把自己的宝贝拿出去炫耀,结果被别人觊觎,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气?急又惶惶。 “那可不?行,”宋嘉屿白了盛郁一眼,道,“我还要?问这项目相关的内容呢,没什么事例作素材,你当灵感瞎了眼随便敲啊?” “宋老师说得是,”许馥好脾气?地笑笑,“需要?提供什么样?的素材比较合适呢?” “最好是要?亲身经历的,还要?印象深刻的事情,”宋嘉屿双手抱在?胸前,随意道,“你就说说你的初心吧。你为?什么要?当医生?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 初心啊。 许馥还在?思索,盛郁已经开了口。 “这个素材我也可以提供。”他敷衍又糊弄,语速极快,“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医生是伟大的职业。我爷爷就是医生。小时候见惯了患者对我爷爷感激的眼神,高考分数又这么高,我觉得我当医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做这个项目嘛,唔,一个是因为?我会手语,另一个是因为?我也需要?学?分。” “无聊。没意思。”宋嘉屿嗤之?以鼻,三连嘲讽,“老套。说来说去不?还是受老一辈影响,你的这点屁事还要?和我翻来覆去讲?” 他不?耐烦的眼神飘向许馥,“有?没有?点新鲜的?” “啊……”许馥迟疑道,“那我的可能也不?是很新鲜。” “说说看。” “……好。” 许馥沉默了会儿,从毛团般的乱线中?寻找出了开头来。 “可能要?从我的奶奶说起。”- 许馥童年的快乐记忆大部分都发生在?乡下的奶奶家。 奶奶是个有?一点倔的老太?太?。 她和爷爷都是曾经的知识分子?,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就这么来了农村,并在?这广袤的土地上相知相爱,生下了父亲许知远。 父亲是农村走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的省状元,进了体制内,后来又果断下海,成功创业,紧紧站稳在?时代的每一次浪潮之?上,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爷爷走得早,许知远无数次地想把奶奶接到城市里来。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穷小子?,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势让家人过上他认为?更舒适的日子?。 但奶奶却发了话,“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我的家就在?农村,死也要?死在?这里。” 无奈,许知远只好将乡下的小院翻修又加盖,要?不?是奶奶不?同意,差点就建成了十里八方唯一一栋高级别墅,可以来参观打卡的那种。 那时许馥觉得奶奶是最厉害的人。 奶奶把小院打理的干净漂亮,规划的有?花园区,鲜果区,还有?蔬菜区。 不?管外面是什么天气?,小院里永远满园春色。 夏有?桃瓜,冬有?蜜枣,奶奶可以让鲜花一年四季不?间断地盛开,也可以让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到最甜美的水果。 她银发理得整齐,总是笑眯眯地把手背在?身后,等?许馥跑过来,就送她一个惊喜。 她亲手给许馥做了秋千,做了玩偶,做了圆木的小桌子?和摇摇椅,许馥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的假期。 也迎接了最惨痛的戛然而止。 童年的快乐和阴影都发生在?那个美丽的小院。 许知远给奶奶请了保姆,但奶奶最厌烦有?陌生人在?家,她自己干活干了一辈子?,也不?习惯别人来服务她,时常叫那保姆不?要?来了。 尤其是许馥在?家的暑假。 “我孙女这段时间在?家呢,”奶奶瓮声瓮气?地给保姆打电话,声音很大,“你不?用来了。” “对,”许馥骄傲地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对着那电话认真地说,“我能照看奶奶的。” 奶奶年纪大了,听力不?好,又嫌助听器戴着不?适,说塞在?耳朵里就很难受,而且戴着会放大很多杂七杂八的声音,很不?舒服。 “用进废退。”奶奶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耳朵越不?好用,越要?常用,才不?会一点都听不?到呢。” 许馥懵懂地点了点头。 却在?一天早上发现奶奶起床竟然比她还晚。 她颠颠儿地跑到奶奶的房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奶奶脸朝下躺在?地上,头被磕破了,血流了一地,已经凝成了深黑色。 后来才知道,奶奶应该是半夜起床想要?去倒水,却失去了平衡,在?面前完全?没有?障碍物的情况下直直地栽倒了。 对老年人来说,摔一跤,可能就会在?瞬间结束生命。 年幼的许馥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拼命哭着纠缠那医生,说奶奶昨天还在?给她做新的小板凳,做了一半,还没做好,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了,还说医生没有?用,说自己如果是医生,一定能救活奶奶…… …… “……当时我奶奶离世?,”许馥将记忆拆解开来,娓娓道来,声音很轻,带着无奈又温柔的笑意,“我对医生说了那样?的大话,当然印象很深刻。所以从上学?时就憋着一股气?,下定决心想要?做医生的了。” “选这个方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后来做这个项目,也是想说不?定可以帮助一些和我奶奶一样?的人,哪怕只是做些科普,让他们重视听力健康,或是摆脱使用助听器的错误观念……总归可能有?些用的。” “唔,和盛郁的差不?多吧,也算是受老一辈影响。”许馥笑笑。 茶已经完全?冷掉。 宋嘉屿轻咳了一声,自己起身,重又煮上了一壶- 许馥突然地冷淡下来,让陈闻也心中?很是焦灼。 他试图克制着这种焦灼感,静下心来思索可能存在?的问题,但却又不?敢思考的那么深入。 好像稍微一想,就会想到自己耳朵上的这两?个助听器。 和她分开了两?三个小时,陈闻也实在?熬不?住了。 他想见她—— 想要?追问原因,也抱有?一丝幻想。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呢? 正往会议室走着,迎面正好和陶染相遇了。 陶染的心情和他一样?坏。 他刚刚下课过来,就听说来了个大明星,和许馥在?会议室“寻找灵感”。 会议室门?口站着一个没眼色的保镖,不?知道是陈闻也从哪儿招来的下属。 陶染礼貌地和他沟通,表明自己也是负责人之?一,但那愣头青还是拦着他,说老板没有?说过,又委婉地表明老板要?求闲杂人等?勿入。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以陶染的修养没办法和他站在?门?口掰扯,只能黑着脸又打道回府。这会儿撞上了陈闻也,更是怒火中?烧。 “对方是真的大明星呢,”他嗓音阴柔,温润的笑里都是沉甸甸的恶意,“哦,你曾经好像也算是个明星呢——如果不?聋的话。” “嗯,”陈闻也轻描淡写地道,“不?像你,不?聋也当不?上明星。” 陶染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阴鸷可怖。 但陈闻也根本不?当回事。 他说完话就大步向前,去敲了那会议室的门?,直接将陶染抛之?脑后。 什么狗屁明星,给他脸了,搞这么大阵仗,让许馥一陪陪几个小时? 陈闻也板着脸想- 会议室里,宋嘉屿好像又来了灵感。 他轻声试着哼唱,在?那白纸上写写画画。盛郁在?一旁坐着,难得地安静。 许馥发着呆,听着宋嘉屿不po文海,棠废文更新都在南极生物群四贰二贰捂旧义死泣?成曲的调儿,莫名回忆起奶奶离世?时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只记得奶奶温柔慈祥的笑容,完全?不?记得她离世?时的空洞表情。 好奇怪。 她当时就在?奶奶身边,那画面明明应该在?脑海里的。 怎么想不?起来了? 许馥回忆着—— 她应该是哭着蹲了下去,然后抱起来奶奶,去看她的脸…… 但怎么却没有?印象? 为?什么? 她有?些费力地思索。 门?突然被叩响了。 陈闻也推门?进来。 他一只手随意地握在?门?把上,视线散漫地从宋嘉屿身上掠过,落在?许馥身上,“……姐姐。” 嗓音放轻了,声线有?些独属于少年人的磁性。 与记忆中?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渐渐重叠。 ……哦。 许馥怔怔地望向陈闻也。 奶奶是脸朝下跌倒的,血流了一地,那时候她太?恐惧,拼命地将奶奶翻转过来,想拍拍她的脸,再让她起身来哄哄自己。 是一双温暖的小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姐姐,”他说,“不?要?看。” 第 53 章 啊……是他啊。 许馥哑然。 那时候他才?多大, 怎么竟然会想到来捂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她怔怔问。 陈闻也不说话,只望着她。 纤长的睫毛像是柔软的勾,他轻轻眨了眨眼睛, 许馥心便被牵引。 她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轻声?道, “我出去一下?。” 宋嘉屿从面前的曲谱中?抬了头,他手环在胸前,微微蹙了蹙眉。 盛郁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他转过脸来望向陈闻也, 还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就?被许馥轻轻拍了一下?脑袋,道, “你陪好宋老?师。” “……哦。”盛郁应了, 眼神从许馥身上飘过, 又望向了陈闻也。 他从那句“姐姐”听出了些缱绻来,和他喊“学姐”的时候很像。 那缱绻让他产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但陈闻也并没有看向他。 门被关上, 许馥又轻声?问了一遍,“怎么了么?” 陈闻也低低道, “……没事。” “就?是……想看看你们进度顺不顺利。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许馥坐了几个小时,感觉颈部有些发僵,腰也酸,她正好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两人便一起往楼外的花园走。 “不用。”许馥按揉着脖子,随意道, “本来是盛郁说?,可以找他的朋友帮忙写个宣传曲, 扩大点社?会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关注残疾人公益事业。” 她觉得?有趣似的, 莞尔道,“没想到,他的朋友正好是个挺有名?气的明星。” 深红色的痕迹消失了。 她的脖颈已经重新恢复了白皙,一尘不染的模样。 “哦,”陈闻也转开眼神,不经意似地问,“什?么明星?” “歌手,唔,”许馥想起宋嘉屿臭屁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她补充了一句,“刚不是见了么,宋嘉屿,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 许馥有点惊讶,“是么?他很多歌很有名?的。大街小巷放,短视频的BGM也经常用呢。” “没听说?过。”陈闻也像是对此事完全不感冒,声?音淡淡的,过了几秒,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上次说?去看的演唱会……” “哦,就?是宋嘉屿的啊。”许馥笑意盈盈,“可火爆了,盛郁专门要了VIP席的票呢。” 她竟然去看他的演唱会。 ……意思是专门让盛郁去要的门票吗? 陈闻也气息乱了一瞬,觉得?心像被蚂蚁咬。 他安慰自己,这不算什?么,许馥也来看过他赛车呢。 赛车比赛肯定?比演唱会精彩吧? 不不不,对女孩子而言,演唱会应该比赛车精彩多了,肯定?更有吸引力一些…… …… 啊。 混乱的思考之?中?,他突然意识到,想这些事情是毫无意义的。 他不会再赛车了。 所以,以后许馥也不可能来看他赛车了。 沉默来得?突如其来。 奇怪的是,许馥竟一时也没有找到话题讲。 她站在落地玻璃前,望外面光秃秃的树桠,望头顶湛蓝的天空,数那零星几丝的云朵。 数过一遍,忍不住侧身看他,发现陈闻也的脸色很是苍白。 “你怎么了?”许馥微微蹙起眉来,关切地问,“是助听器不舒服么?” “……好像有一点。”陈闻也下?了决心,他微微向她靠近一步,垂下?头来,“可以帮我看看么?” 他的接近没有预兆,不打招呼,明明只是一步,熟悉的气息却突然浮现,让许馥有些乱了阵脚。 好像他试图将她圈在狭小逼仄的臂弯之?间?一样。 这可是在外面呢。 落地窗外人影匆匆,几个工人搬着陈闻也新购买的一堆办公用品走进走出,许馥莫名?其妙地就?后退了半步。 陈闻也保持着原样没动,只深深地望向她。 眼眸里碎光浮动,好像是不解,也好像是委屈和悲伤。 许馥轻咳一声?掩下?不自然,又向他前进一步,道,“我看看。” 她伸出手,好似要鼓起勇气,才?能划过脸颊,落在他耳上。 动作慢慢吞吞,好像并不情愿。 她不情愿。 陈闻也突然就?决定?要放过她。 他开了口,声?音很干涩,“助听器没什?么问题。” 许馥松了一口气似的,立即收回了手,随即蹙起眉来,开始兴师问罪,“到底有没有问题?” “没有。是我有问题,”陈闻也好看的眉宇微拧,眼眸低垂着望她,像追问,也像恳求,“……我做错什?么了吗?” 许馥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对我的态度有变化。”陈闻也直白地道,“为什?么?” 许馥心里一跳。 这小子怎么这么敏锐的? 竟然也不弯弯绕绕,上来就?问到了点儿?上。 “……没有啊。”许馥死鸭子嘴硬,“哪里有变化?” 陈闻也思维很流畅,声?音也委屈,“第?一,你抵触与我的眼神接触;第?二,你拒绝我的靠近;第?三,你好像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望向她,不得?回答誓不罢休,“为什?么?” 许馥后悔了。后悔死了。 她就?不该问他。 她指望他能给出个什?么回答? 不是,正常人猛地被这样反问,不是应该卡一下?壳,或者说?“不知道哪里有变化”之?类的一些模糊回答,然后她就?可以跟着糊弄过去了么? 怎么着,还真是思考分析过了,带着问题来的啊? 真服了这种没谈过恋爱的菜鸟。 又敏锐,又迟钝,问出这种问题,简直让她没法回答。 怎么回答好? 因为你陈闻也小时候只是个可以任我搓揉捏扁的小跟屁虫,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如此有魅力,如此性感的男人,让我没法招架? 因为我们在家里疯狂亲吻,吻到筋疲力竭地相拥睡去,却没做到最后一步,让我心里留了个时时惦念的尾巴? 还是因为你分析我身边的男人分析得?过于准确,又胡乱说?什?么“稳定?的关系”,还说?“这些男人里,你也是冠军”? 关键是好像还说?的挺有道理。 许馥的沉默被陈闻也看在眼中?,他心中?急躁,人也变得?不依不饶,“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的。” “……因为,”许馥在他的威压下?,开始勉强地从事实中?截取一些片段,包装着措辞回答,“我以前把你当小孩子看,但我发现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我是什?么?你现在把我当什?么看?”陈闻也开始连环追问,“男人么?” 许馥不回答,再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说?是好,他终于被当成男人对待了。 如果说?是不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不远,陈闻也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他能感受许馥周身散发着拒绝继续追问的气息。 他突然不敢再往下?问了。 脑海里明明还有很多问题。 比如, 如果把我当成男人,为什?么对我和对其他男人不一样? 为什?么那种温柔缠绵的眼光可以落在其他男人身上,却不能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对其他男人的接近都?可以泰然处之?,应对自如,却只拒绝我的接近? 是排斥吗? 是反感吗? 是避嫌吗? 他明明被当成了男人,却是需要被远离的那一个。 …… 许馥在心里叹气。 怎么办,想到他小时候捂住她眼睛的时刻,就?觉得?陈闻也的存在感变得?更强了。 怎么现在只是站在她身边就?这么大劲儿?了? 她犹犹豫豫地思考着胡蝶谈的男大事件。 好像没什?么可对比的—— 胡蝶的男大工作都?没有,为了恋爱耽误了实习,但陈闻也已经是成熟的公司老?总了; 胡蝶的男大会把她的每一句话当真,陈闻也,唔,就?她的了解,对她的鬼话还是有些判断力的; 胡蝶的男大会因为分手要自挂东南枝,陈闻也感觉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还有什?么? ……求婚? 正在这诡异的安静中?胡思乱想着,许馥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梁宁坤的。 刚刚她发消息给梁宁坤,问他残疾人补贴名?单的事情,他回复说?在开会,许馥便没有再回复了。 许馥接起来,“宁坤。” “嗯,”那边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像是在努力找到合适的称谓,半晌才?道,“……馥馥。” 许馥忍俊不禁。 她好像能猜出他改口的原因。 想到那么成熟沉稳的梁语堂,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专门交代梁宁坤,她心里就?莫名?的发软,为自己的母亲。 梁宁坤顿了几秒,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目前我们正在重新修订残疾人补贴办法,在确定?后会重新开展一轮摸排,建立档案动态管理。我到时候会配合你们开展工作。” 许馥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部门内部掌握的一些数据和名?单不能直接给到他们,但他会亲自负责此事的。 实在是很靠谱。 毕竟……未来很可能会变成亲人? 那天她打电话问黎茵,询问市里相关的政策,电话挂之?前,听到黎茵淡淡地说?了句,“他求婚了。” 许馥有点激动,想多问,但黎茵没有多说?的意思。 “好了,”她随意道,“我开会了。回头再说?。” …… 许馥收回思绪,连道谢都?真诚了些,“……谢谢哥哥。” 这次电话那边反应却快,男声?温润,“叫我宁坤就?好。” 话语过于笃定?,好似夹杂着一丝极微弱的拒绝之?意,许馥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笑着试探,“等结了婚再改口叫哥哥?” 梁宁坤在那边沉默半晌,好似“嗯”了一声?,又好似没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许馥的心高高吊起来,她没再多说?,挂掉了电话,若有所思。 “……结婚?”陈闻也听到自己轻飘的声?音,“你刚刚是说?结婚么?” 许馥跑神地敷衍“嗯”了一声?,思考着梁宁坤的态度。 奇怪,他不像是那种不尊重父母决定?的任性小孩,为什?么会有抵触情绪? 她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没注意旁边的男人脸色白的几乎透明。 陈闻也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咬住了唇肉,洇出了些咸苦的鲜血来。 铁锈般的腥气弥漫在口腔,他满脑子都?是一个词:结婚。 开什?么玩笑—— 她竟然要和一个“哥哥”结婚? 第 54 章 这一段时间?里, 陈闻也每天?恍恍惚惚,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作为一个赛车手,最基础的品质就是勇敢—— 要勇于面对, 并克服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他还时常嘲讽别人:害怕了,玩不?起, 还开什么赛车啊? 但他当时将唇肉都咬出了血,竟然也没有鼓起来?勇气细细追问下去。 尽管之前?许馥和?陆时零在一起之时,他也真的被骂过?“小三”, 但那时许馥至少没有进入一段婚姻。 如果她真的和?别人结了婚, 不?就组成了一个家庭? 他不?知道自己的道德底线是不?是还可以?再进一步降低。 赛车最容易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陈闻也向来?善于处理, 也向来?善于掌握每一件事情的主动权。 他认为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是保持冷静, 然后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才可以?, 毕竟主动出击,是陈闻也一以?贯之的人生哲理。 相?对的,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不?愿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 至少应该先确定自己的态度, 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来?寻找试图引导的前?进方向吧? 但冷静已经足够难了,更何况去思考。 哪怕思绪只?是摸到这件事情的一片衣角,痛苦就火烧火燎地席卷了他五脏六腑, 让他疼得几乎想蜷缩起来?。 他根本冷静不?了。 他断断续续,混混茫茫地想—— 如果她真的结了婚, 自己能不?能去做这个真的小三? 为此,他甚至昏头昏脑地在网上搜索了“小三”, 试图在那些无数相?似的人之中找到一丝慰藉。 结果发?现那些“小三”尽管背上无数骂名,但至少都真心实意地相?信出轨的一方是真的爱自己, 也会?给自己一个未来?。 陈闻也可不?相?信。 这么说来?,他还不?如小三呢。 不?不?不?,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难道他愿意的话,许馥就会?同意吗? 他应该怎么让她同意……? ……或许应该先做到知己知彼。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许馥爱他吗? 为什么会?选择他步入婚姻? 或许是形婚也说不?定? …… 陈闻也越想越混乱。 他无数次觉得应该试着张口去问,却根本鼓不?起勇气。 因为他在梦里问过?了她一次。 “是啊,我要结婚了,”她笑意是熟悉的温柔,带着锋利的残忍,“所以?你要尽快搬出去才可以?。” 心跳疯狂地跳动,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冷汗洇湿了枕头,好?像还混杂着一些其他别的什么。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随意揉了揉眼睛,突然就不?敢再继续睡去。 他打破了他一以?贯之的人生哲理。 从主动出击转变成主动逃避。 他开始逃避和?许馥的对话,生怕自己还没有出击,对方就不?经意或蓄意已久地开启了这个话题。 而这个话题一旦开启,会?不?会?自己就瞬间?要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绝境? 万一真的被扫地出门…… “老板——陈总——”范子明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中气十足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陈闻也回了神,蹙了蹙眉,嫌恶地瞪他一眼,“那么大声干什么?说。” 范子明:…… 老板最近天?天?神思不?属的,他都叫半天?了,差点忍不?住用命来?问问这助听器是不?是不?好?使。 “您上次交代的,职业培训的师资基本已经确定了,专业素质都很高,近期就可以?开班了。”范子明忍气吞声,道,“但他们表示并没有培训过?残疾人的经验,可能会?比较艰难。” “万事开头难。专业素质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必须要有耐心。这个你和?他们说过?了吧?” “说过?了,您放心。他们都很有耐心。” 老板大气。 范子明在心里腹诽,开了近乎三倍的工资,搁谁谁能没耐心? 这不?,他现在也很有耐心。 范子明低眉顺眼道,“还有您上次说的聋人洗车中心,现在可以?准备挂牌了,您要不?要给取个名字?” 陈闻也懒散地托着脸颊往窗外看,指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冰凉的助听器。 “无声吧。”他淡淡道,“无声洗车中心。”- 无声洗车中心开业的前?一天?,梁嘉树在梁生的陪同之下,成功植入了人工耳蜗。 上午做的手术,到了晚上梁嘉树还在晕头转向地呕吐,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说头晕得很,但医生只?说是正常现象。 人工耳蜗并不?是植入后立即见?效,要等一个月之后开机调试才能够听到声音。 梁生心里无比担心焦躁,急得团团转,但今天?是他从工厂调到洗车中心的第一天?,他不?敢请假。 早上,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梁嘉树打着手势安慰他,说自己没事,让他快走,他定定地看了半天?脑袋上绑着绷带的儿?子,最终还是早早出了门。 梁生几乎能够想象到开业现场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其他方面肯定不?如正常的、健全的人们有见?识,但作为一件“商品”的经验,应该比大部分普通人都丰富。 好?像作为残疾人,天?生就会?获得更多别样?的眼光。 有人来?关心慰问,就一定需要他微微弯着腰接过?那些慰问品,闪光灯通常在这里落下,静止他人的神态自若,和?他的卑微小心。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瞬间?。 当然,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次他是发?自内心地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 老板是个好?人,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帮上他哪怕一丁点儿?,只?是出卖一些其他不?值钱的什么,他根本完全不?在意。 为此他甚至专门回家洗了澡,到店内换好?工作装时,还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希望面对闪光灯时能够显得更加真诚。 但梁生万万没想到,开业现场的花篮很多,但媒体却只?有零星的一两家。 而且闪光灯完全避开了他们这些聋哑的工作人员,只?是简单拍了些洗车中心的店面、店内装潢、设备等,最多不?小心框进去了些他们工作时的背影。 更完全没有采访他们的意思,只?有陈闻也随随便便地出了下镜。 “……这是一家安静简单的洗车中心。没有聒噪的推销和?华丽的项目,仅仅是将车洗干净。”陈闻也面对媒体的表情很平淡,他眉眼平和?,不?卑不?亢,“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而感到怜悯,他们是在付出自己的劳动力赚取生活费,这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一点特别的是,‘无声’洗车中心所赚取的利润将按比例捐赠给残疾人福利机构。具体的捐赠明细会?按季度进行公示,欢迎大家监督。” 梁生发?现,第一天?来?的顾客好?像都是熟客。 比如面前?这位极其美丽,笑意温柔的女士。 梁生认出了,她是那天?在语言康复学校劝自己儿?子植入人工耳蜗的医生。 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看他,梁生在她的注视下,沉稳地将她那辆流线优雅的银灰色车子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老师告诉他,他已经经过?了系统的培训,还拿到了红色的结业证,证明他有上岗的能力。 他可以?干得好?。 许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打着手语问梁嘉树现如今的情况。 [昨天?已经做了手术,正在休息。]梁生回复她,[谢谢医生。] 他看到那美丽的眸子微微讶异地瞪大了。 [好?的,好?好?休息。]她道,[不?打扰你工作了。] “喂。小也,”许馥转头喊陈闻也,“这会?儿?忙么?” 不?远处陈闻也的身子僵了一下。 和?刚刚面对媒体时的沉稳不?同,他略带些扭扭捏捏地小声问了句,“嗯?” 他本来?就在观察许馥的动向,脸也朝着这边,视线还没来?得及瞥开,想装听不?到都难。 现在是回应了,人却死死站在原地,没有挪过?来?一步。 许馥:…… 搞什么? 她发?现了,最近陈闻也莫名其妙,开始和?她玩起了捉迷藏来?。 刚开始他和?她捉起迷藏的时候,她觉得只?是偶然,还有一丝庆幸,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气,平息平息心里暗自滋生的邪火。 但二人的距离根本就没有拉开。 他还是用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她,又继续做他那些黏黏糊糊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些欲言又止。 这欲言又止多多少少带了些欲拒还迎的味道,让许馥的邪火烧的更旺了。 躲什么呢? “陈闻也,过?来?。” 她淡淡瞥他一眼,朝他随便招了下手,扭头就往角落走。 转过?了身,脸上才隐隐浮现了些不?耐烦的暴躁情绪。 “……哦。”陈闻也蔫蔫地跟上了她。 完了,逃不?过?了。 隔间?门被打开,许馥先走进去,又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等陈闻也进来?。 陈闻也慢慢吞吞挪着步子进来?了,垂着眸,很拒绝和?她对视的模样?。 许馥邪火烧起来?,但面上完全不?显,只?是带着温柔地笑意,轻声调侃,“走什么猫步呢,陈总?” “……”陈闻也飞速瞥她一眼,视线火烧火燎地又闪开了,轻声问,“怎么生气了?” 他垂下眸思索。 谁惹她了?他会?给她出气。 许馥猛地卡了壳。 ……她都没觉得自己生气呢。 她生气了么? 再说,她表现出来?生气了么? 没有吧。 ……为什么生气? 她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才对啊。 “……没生气呀。”许馥干咳一声,掩去不?自然,才想起来?第一次叫他的初衷,“哦……我是想问你,梁生他儿?子昨天?去做人工耳蜗植入手术了,怎么今天?还过?来?上班?” 她给自己刚刚的失态找到了几乎完美的理由,大事化小,随意抱怨道,“你们公司也太不?人道主义了。” 陈闻也愣了一下,好?似松了口气,道,“哦,这样?啊。我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 “唔,不?过?这方面确实。”他眯起眸子思考了下,“他们好?像对‘请假’这个概念不?够明晰,也没有认识到假期是劳动者再正常不?过?的权益。我会?要求公司加强对假期制度的说明的。” 对方态度太良好?,许馥一拳打在棉花上,半晌只?好?“哦”了一声,又道,“……那很好?。” 沉默了两秒,陈闻也像抓住了什么契机,立即道,“那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吧?” “那,”他开始谨慎地往门外退,“我就先忙去了。” 许馥微微挑起眉望他,多多少少带了些冰冷的俾睨。 忙什么? 一个大老板亲自来?这么一个小洗车店的开业仪式,还能让你真干点什么? 陈闻也眼神飘移,总是不?肯与她对焦。 随着隔间?的门被他一寸一寸磨着打开,门外几个粗鲁暴躁的男声渗了起来?。 “我开进来?还好?好?的,怎么洗完就成这样?了?” “哎不?是,我说话你听见?没啊?就这样?的服务态度是吧?” “哦哦,看到了,聋哑人,不?好?意思——但是你们洗车水平真的也太不?行了,你们就这样?干活的啊?” 许馥蹙起了眉,抬脚就想往外走,“什么情况?” 陈闻也轻轻挡了她一下。 奇怪。 陈闻也的身材明明并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男,今天?穿的毛衣外套宽松,甚至显出一些少年的消瘦感。 但他站直了挡在她面前?时,她好?像还真的迈不?过?这道门槛。 离近了才会?发?现,两人之间?还是有一些体型差的。 许馥站定了。 她仰起头打量他,眼神是不?太客气的质问。 “碰瓷呢。超级低等的商战,”他垂下眸,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容干净,哄小孩的语气,“你就在这里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 开什么玩笑。 许馥要是能在这屋里呆的住,她就不?叫许馥了。 她微微勾起了唇角,伸出一根手指软绵绵地从陈闻也的颈下向胸口滑下来?一小段距离,好?似才找到了个合适的着力点,轻轻戳了一下。 陈闻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人也瞬间?站不?太稳了。 她声音含着笑意,又带着点撒娇似的不?满。 “让开。” 第 55 章 这一批人是一起到的店里。 以一个金灿灿的黄毛为首, 后面跟着几个小弟,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人?人?西装革履, 一看就?是道上混起来的,而且好像还混得挺好。 大概是新开的洗车中心规模过大, 陈闻也初来乍到,也没有拜拜山头?,开业又低调, 才被人?小瞧了去吧。 陶染在?休息室里温了茶, 啜饮了一小口,不动声色地从单向透视玻璃里观察着这伙人?的动静。 “走进寂静”公益项目的团队都被赠送了免费的洗车券, 邀请他们今天开业来捧场。 陶染作?为负责人?之一, 今天也早早到了场, 只是还没来得及和许馥搭上几句话,就?见她气势汹汹地把陈闻也叫到隔间里去了。 他看着陈闻也慢吞吞地走进那个隔间关上了门, 心中再次升起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搅合着他, 让他的心平静不下。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许馥大学时谈的那些恋爱,也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但那时他更多的是充满兴味地观察,就?像是看小朋友过家?家?。 他知道她只是在?玩游戏, 在?寻开心,甚至会因为她的开心而感到有趣, 也相信她玩够了会回家?。 但许馥对陈闻也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从来都是那样平和,温柔, 喜怒不形于色,像沉静美丽的粼粼湖面。 她以前会对某个男人?, 不,她会对某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带着点颐指气使的骄纵,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娇气,好像人?变得更生?动活泼,平静的湖面找到了出?口,成了山涧的潺潺溪流,时而甜美圆润,时而欢快湍急。 面对陈闻也的时候,许馥好像也变得不像她了。 都怪陈闻也—— 是他影响了她。 一个半残废而已,仗着自己的病人?身份,未免和许馥走的也太近了。 得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 这几个下三滥的小混混,不知道能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 隔间门打开,陶染若有所思地放下了茶杯- “你们好。我是老板。”陈闻也从隔间那边走过来,淡声道,“先不要?激动,如果是我们的问题,我会负责。请问车哪里出?了问题?” 几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 真不像老板。 有钱看着倒是有钱,就?是人?太年轻,帅得太扎眼,像个年轻气盛,少不经事的纨绔富二代。 那黄毛掐着烟瞥了他一眼,莫名觉得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负责得起么?”他靠着车抽烟,拍了拍那辆黄色跑车的车身,吞云吐雾地笑笑,“看给?我这车漆刮得花成什么样儿了。” 陈闻也和他一起走过来看,车身确实有几道长长的划痕,能看出?是新刮不久,“这是我们的人?刮的?” “喏,就?是你们这儿的人?啊,喊都听不到。” 梁生?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发出?呜呜的声音,没人?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陈闻也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松了一些。 他抬眼看向黄毛,“拿什么刮的?” “谁知道呢,我也没注意,过来一看就?这样了,刷子柄?刷子尖?”黄毛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视线扫过梁生?腰间别着的那把钥匙,嗤道,“钥匙?我可不知道。” “是么?” 陈闻也看了一眼梁生?腰上别的紧紧的钥匙,表情挺疑惑的模样。 他走到一旁拿起了个刷子看,然后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拿那刷子柄在?车身上狠狠刮了几道,车身发出?尖钝地鸣响,陈闻也歪歪头?仔细看看,道,“不像。” “……”黄毛目眦欲裂,简直不敢相信他干了什么,那划痕比之前的深得多,已经不是简单补补的问题了,“你他妈的——你——”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完,陈闻也又换了个刷子,拿刷子尖再次刮了几道,对比了一下划痕,又摇摇头?,“也不像。” 场上的人?都惊呆了。 一时所有人?都失了语,在?这样的安静之中,陈闻也朝梁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 梁生?愣愣地往前走了一步,陈闻也抽出?他腰间的钥匙,捉起他的手?,让他自己捏着那钥匙,在?那车头?上划了狠狠两道,成了个大叉的模样。 “唔,奇怪。”陈闻也笑了笑,抬眼望那黄毛,“好像也不是呢。” 黄毛眼睛瞪得溜圆,嘴也大张着,颤抖着唇望着自己的宝贝跑车。 原本?只有几道划痕的车身被陈闻也划成了个四不像,黄毛终于反应过来,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他一把揪起陈闻也的领子,高高举起拳头?来,暴戾道,“你他妈的,你他妈的疯了——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么?” “两百万出?头??”陈闻也瞥了一眼,淡淡道,“外?观改得挺花哨,动力系统倒也没大动,能值几个钱?” “你懂个屁!傻x,看能看出?来什么动力系统?” 黄毛吼叫着,一拳落下来,却被陈闻也单手?就?接了住,并慢慢地收紧了手?掌。 “你开进来的时候,”陈闻也笑笑,另一只手?指指自己戴着助听器的耳朵,“不小心听到了一下。” 黄毛的手?被他攥住,抽不开,甩不掉,痛得嗷嗷叫,一群人?哄地围了上来,听见旁边清亮的女声—— “警告你们不要?动手?哦,”许馥笑笑,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打输住院,打赢坐牢。看你们就?像要?打输的了,到时候还要?给?医生?增加工作?量。” 而她的身后,聋哑的工人?们一字排开,在?她的指挥下拿起了刷车杆,扫帚,不知道哪儿来的长长棍棒。 他们身形或高大或矮小,但每个人?眼都愤怒得发红,发出?听不清楚的“嗬嗬”声音,仿佛许馥一挥手?令下,就?要?跟他们拼命一样。 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第一份工作?。 他们经过了系统地培训,被一次又一次地鼓舞,也开始相信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岗位,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 这才是第一天而已,他们刚刚有了梦的雏形,怎么能容许就?这样被不怀好意的人?撕碎? 黄毛不过只带来了几个人?而已,寡不敌众,他们只是拿钱办事,来壮壮胆量,如今见到对方红着眼不要?命的模样,已经心虚了一半,只好破口大骂,各种难听话都往外?撂。 “死聋子,放开我们翔哥!” “一个死聋子老板,带着一群死聋子员工,出?来创这残废业来了?恶心,就?会卖惨。” “听都听不到,还出?来丢人?现眼。” “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摊上大事儿了,惹了我们翔哥,这店别想开了。” “敢把翔哥车划成这样,你们这店转让了都赔不上!” 翔哥在?心里骂街。 一群废物!就?知道卖嘴,老子手?都要?断了,到底有没有人?上来劝劝架啊?快快快把他拽开啊—— “……诶?” 陈闻也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他突然松开了钳制着那黄毛的手?,将他的手?掌捞住,直接就?往车边扯。 黄毛嗷嗷痛叫着,冷汗流了一脸,只能跟着踉跄,眼看着陈闻也用?自己小拇指上的戒指在?宝贝车上划了一道又一道—— 和最开始的划痕一模一样。 “终于找到了。”陈闻也笑得挺开心,干净又纯良,将那戒指塞在?黄毛嘴里,推了他的下颌让他含住,又轻轻拍了拍黄毛的脸颊,道,“在?这儿呢,收好,别再忘了。” 那黢黑幽深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唇角,有些尖利的虎牙,散着一股天真的孩子气,落在?黄毛眼里,却像极了地狱里来的修罗恶鬼。 这感觉太熟悉了……他想起来了。 “也哥,”黄毛含着那戒指,口齿不清,又哆哆嗦嗦地道,“是也哥么?我小翔啊。”- 隔间里,许馥慢悠悠呷了口茶,抬眼望向眼前的两个人?。 “早知道是也哥的店,”黄毛立起三个手?指发誓,那手?刚刚被陈闻也攥得快断掉,导致现在?立得也颤抖,像在?风雨中飘摇,“我绝对不可能来闹事儿。” 真倒霉。 他就?是趁那聋人?背身换工具的时候,想着反正对方也听不到,就?顺手?拿戒指浅刮了一小道而已。 本?来只是想坏坏他们的名声,现在?可好,名声没坏掉,自己的整个爱车都被刮了花,关键是肇事人?自己还根本?得罪不起。 陈闻也摸了摸鼻子,余光里看到旁边女人?狐疑的目光,他干咳一声,瞪他一眼,“别‘也哥’‘也哥’的叫,你谁啊?” 黄毛完全没从那眼神里领悟陈闻也的真实授意,他更着急了,“小翔呀,刘志翔,你忘了,你刚开始跑卡丁车的时候,我是咱队里的队长呢!” 他挺了一下胸膛就?秒怂了,“当然,你来了之后,你就?是队长了。” …… 刘志翔比陈闻也还大三岁。 他家?里也算是有钱有势,不然不可能从小去玩儿赛车。 当时他刚上小学,在?学校就?是一霸,来了赛车队里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迅速在?一堆小屁孩里打出?了“翔哥”的名号。 但一山更比一山高。 “大家?好,”这个小屁孩第一天来训练的时候就?拽得很,黢黑的眸子望着大家?,自我介绍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是陈闻也。” 一点都不尊敬他翔哥。 小兔崽子,腿那么短,能踩的着油门吗? 而且教练好像和陈闻也的爸爸以前关系很好,总是给?他开小灶。 什么嘛,不就?是很厉害的赛车手?爸爸去世了…… 难道就?因为身世凄惨,就?理所应当可以比努力的其他人?获得更多的关注吗? 刘志翔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被当时还年幼的陈闻也给?了他五彩斑斓的颜色,瞧了个痛快。 “翔哥”眨眼变“小翔”,对方干净纯良的笑容,黢黑的眸子和那尖利的虎牙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成了他的童年阴影。 后来却也变成了他童年的骄傲。 他记得最后见陈闻也的时候,是对方出?国的那天。 他还带着小弟去送了呢,在?机场和陈闻也道别的时候他还哭了,泪眼朦胧里看到对方极为嫌恶的眼神。 “离我远点。最烦男人?哭了。”陈闻也冷冷蹙着眉往前走,道,“好恶心。”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刘志翔抽泣着问。 “……等我当上世界冠军了吧,”陈闻也站定了步子,顿了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倏然一笑,“……那时候我就?会回上海的了。” 刘志翔根本?不是赛车这块料,这又像个烧钱的无底洞,多少金银砸进去都听不到个回声,于是他很快就?退出?了赛车界。 但他偶尔也会去关注赛车相关的消息,心情激动地看着闪闪发亮的儿时玩伴,真的像一颗新星一样冉冉升起。 在?陈闻也前一段陷入网络漩涡之中,刘志翔也没少在?网上当喷子。 他才不相信陈闻也会不参加F1比赛呢。 陈闻也可是要?拿世界冠军的男人?啊。 但…… 刘志翔瞥了一眼陈闻也耳朵上的助听器,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 “也哥,你真聋了啊?” “大差不差吧。”陈闻也小心地瞥了一眼旁边女人?的表情,又不耐烦地道,“行了。别‘也哥’长‘也哥’短地叫了,谁派你们来的?” “哎,怎么用?‘派’呢,我就?是帮别人?忙。”刘志翔还挺在?乎自己的江湖地位,“咳,你认识领航科技的颜盈吗?” 颜盈。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许馥垂眸看着手?机上梁宁坤的消息想。 好像到了不适合自己听的商战部分了。 [许馥:你到了?我现在?就?在?店里呢。] 她迅速敲下一行字,收起手?机。 陈闻也正跑着神回忆着自己刚刚的表现,越想越不对劲。 他后悔了。 刚刚好像有点太冲动。 都怪那些人?嘴太脏,说?什么“聋子老板聋子员工”,虽然他知道那些聋哑人?听不见,但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暴力了? 许馥好像喜欢乖巧一点的,像盛郁那样。 或者沉稳一点的,不露锋芒,像陆时零那样。 他之前一直做的很好呢。 而现在?她怎么想? ……不会害怕他吧? 这么想来,好像有不少人?挺害怕他的。 他简直不敢正眼看她,只用?余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注意着她的动静。 他看到许馥收起了手?机,然后站起身来。 “我有点事,”她道,“你们聊吧。” 语气好像挺正常的,应该是没太在?意这个事情。 陈闻也稍微松了口气。 下一秒,听见她的声音。 “可以么?”她笑得客气,语气慢悠悠地拉了长音,“……也哥。” 陈闻也:…… 第 56 章 许馥刚出隔间就一眼看到了梁宁坤。 周末的梁宁坤和平日工作时的他不太一样。 之前许馥和他见面都是工作之余, 他穿着都很板正严肃,多是深色系,很是低调。 今天则穿着更休闲舒适一些, 淡色的毛衣开衫,松松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 人少了一些棱角,多了些温柔,在人群中很是出挑。 他站得笔直, 人像在出神, 眼神空空望着远处,直到许馥走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才像终于?找到了焦点, 缓缓降落下?来。 他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温声喊她?,“馥馥。”- 许馥这边刚一出门, 陈闻也就失去了和?刘志翔打太极的兴趣。 “烦死了,”他沉下?一双黑眸, 态度恶劣,把气都撒他一人身上,“叫你别‘也哥’‘也哥’的叫了,有没有点眼色?” “啊?哦哦, ”刘志翔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刚出去的美女在他也哥心里的地位,他找补道, “也哥是追那美女呢?哎呀,叫声哥这不更显得你牛X么?。” “滚吧。”陈闻也没心情跟他啰嗦, 冷声道,“多少年没见, 还是一副二流子样儿。” 刘志翔才不愿意滚呢。 他啰啰嗦嗦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他自己掌握的国?内车企的信息分?析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陈闻也要小心。 最后又缠着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在陈闻也耐心即将完全售罄之时,他总算肯走了。 陈闻也得了清净,刚准备梳理一下?思绪,结果看到刘志翔都打开门探出去了头,却又立刻缩了回来,“哎呀。” 又怎么?了? 陈闻也即将发作,“……放。” “也……那啥,”刘志翔把“也哥”咽回肚子里,眨了眨他那双无辜的小咪咪眼,“你追求的那个美女,和?一个帅哥,聊得好开心呢。” 陈闻也立即站起?了身- 梁宁坤用目光巡视一圈,“洗车中心很不错,你费心了。” “哪里呀。我都没管过,”许馥想到什么?,莞尔一笑,“是我们的投资方比较靠谱。” 她?笑容里好像带了点小小的骄傲,让梁宁坤无端和?她?的粉团子时期对上了号。 那时候咿咿呀呀地贴着他,把口水抹到他脸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笑。 刚开始梁宁坤以为她?太小了不懂,看十八禁成人小说来q裙似二尓尓五久易斯期从来不和?她?计较,后来才发现她?从来不对大?人这样,才知晓她?原来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 有一次她?甚至咬了他的脸颊,还得意洋洋冲他笑,他也气笑了,抱住她?用自己的脸往她?脸上蹭,被她?毫不留情地用小手啪啪地打了几个巴掌,狠狠推开了。 自己都知道嫌弃自己的口水…… 梁宁坤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又很快将浮动的笑意压了下?去。 “……补贴办法已经征求过意见出台了,我们现在正在重新摸排中,应该快了。” “好呀。听小也说?,听障目前也在培训修车技能,智力障碍的人到时候也可以培训来洗车呢。” 许馥手指卷着发尾,忆起?陈闻也说?起?这事时认真的模样。 明明是本身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当?时餐桌上也只是承诺了会面向康复学?校的毕业生提供高等职业培训和?相?应的岗位罢了。 那时候她?质疑他的能力,没想到他现在却不仅做到了当?时的承诺,甚至几乎面向了所有残障群体,提供的也不仅仅是高等职业岗位了。 这么?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许馥见过太多热爱承诺的男人了。 吹牛说?大?话好像能够让他们获得一种谜之颅内高/潮,很多事情好像并不用做,只要他们能够说?得出来,就已经在脑海跳过了做的艰辛,直接预演到自己成功之后的一切荣光。 做或不做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因为只有傻瓜才会把那些话语当?真。 像陈闻也这样,真的会认真仔细倾听她?的每一句话,也真的能够认真对待自己每一句承诺的男人,实在少见。 认真…… 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很认真。 做饭时会提前想好菜系,每一盘出品都精致可口。 搞那些她?不懂的赛车设计,一坐就几个小时,除了笔触和?书页的翻动声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声响。 对待感?情……可能会尤其认真。 许馥心中莫名一紧。 “小也?”梁宁坤一怔,“投资人么??” 哪有叫投资人“小X”的? “对,你们之前还见过的,在超市那天。”许馥从飘忽的思绪中抽离,笑着揶揄他,“微服私访梁博士。” “那不是你弟弟么??” 梁宁坤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这样好像有点打探人家?隐私的嫌疑。 毕竟他也不知道黎阿姨后来是否再婚过,也不清楚她?是否有其他的孩子。 越界了。 梁宁坤生在高干家?庭,自己也深耕体制,一向口风严谨。 不该打听的从来不打听,不该说?的更是从不多说?一句。 ……嘴怎么?会这么?快? 他有点不适地蜷缩起?了手指。 幸好许馥完全不在意。 “唔,是也不是吧……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后来去国?外?玩赛车了,这段时间?回来了。” 赛车。 梁宁坤立即和?餐桌上讨论的“叶灵家?的小子”对上了号。 黎阿姨好像很在意这个“小也”。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破戒,甚至运用了些自己从来瞧不上的套话技巧,稳声道,“……他这么?年轻就投资这些公益项目了啊。” “是啊。玩赛车就玩出了名,还搞企业……” 许馥没说?两句,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那种过年饭桌上明明没人问还非要提起?自己孩子优秀事迹的亲戚,夸赞之情溢于?言表,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她?干咳一声,莫名有点害羞,“……就,还行吧。”- ……是梁宁坤。 尽管只是在超市里见过一次,但他的模样近日已经在陈闻也的脑海里反复浮现,乃至于?这时看到他和?许馥站在一起?笑着聊天的模样,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噩梦成真? 许馥面对他时的笑容甚至有些害羞。 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陈闻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上前一步,他好像没有那个资格。 退后……他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的身边如果站了别人,世界上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恍惚中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到了梁生。 他费力地比划着,陈闻也眼神却空洞,半天聚不起?焦,也好像根本分?不出心神思考他的意思。 梁生在心里叹气。 他只想让老板转移转移注意力。 老板还是太年轻,失魂落魄的心碎模样根本不知如何去遮掩,过往的人们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他还怔怔地杵在那里,让梁生无端想起?他去接梁嘉树放学?时,两人在路边看到的流浪狗来。 那是个暴雨天的夏夜,小狗面前有个纸箱,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请好心人带我回家?。” 不知道是被哪家?人弃养的小狗,白色的毛被全部打湿,变得脏兮兮,可怜巴巴地等主?人把它接回家?。 怎么?这样厉害的老板,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梁生鼓起?勇气,拉了陈闻也的手,向许馥的车走去。 陈闻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好似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梁生惊讶瞪大?的注视中慢慢地蹲下?了身来- 许馥的车刚提回来就发现有点问题。 车漆有色差,阳光下?会有些不太明显的光圈问题,就像是没洗干净一样。 她?那时候刚参加规培,时间?珍贵,急于?用车,觉得看着不太明显,也就懒得费劲和?4S店沟通换车了。 梁生擦了水蜡又等了半天,发现也还是消不掉,一抬头看到陈闻也的模样很是不忍心,这才拉来了他,想让他分?分?神,别再看了。 没想到陈闻也竟就这样蹲下?了身,亲自给许馥的车做起?净面抛光来。 这种小事怎么?能让老板干? 梁生急得不行,在旁边直跺脚,又想拉他起?身。 陈闻也这才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这几天给你放假。等你儿子出院再来上班吧。] 梁生怔住了。 陈闻也继续打。 [家?里有事要随时请假。你要记得,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爱的人更重要。] 他神色淡淡,朝梁生挥了挥手,这时好像又有了点老板的模样。 惯于?下?命令,也不许别人忤逆。 看着梁生转了身,他重又俯下?身去。 摸到车的时候感?觉是很切实的,冰冰凉凉,不是做梦。 他堪称温柔地护理着她?的车,将那些斑驳光圈一点一点细致地消掉,让车恢复原来干净张扬的漂亮。 “……是你啊,”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来,带着冰冷的恶意,“看助听器我还以为是哪个聋子员工呢。” 陈闻也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搭理他。 陶染烦透了陈闻也。 怎么?这么?顽强? 这么?多年来,许馥身边的男人里,陈闻也是最能坚持的一个。 他在休息室看到了陈闻也处理事件的全过程—— 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许馥望向他的目光。 好像开始有些讶异,后来很快变成笑意,和?……满意。 她?对他很满意。 她?竟然对这个聋子,这个残废,很满意。 妒意炙烤着,陶染缓慢地走近他。 在走到他身旁时,手不经意地一挥,正好将陈闻也左耳上的助听器打落在地。 那黑色的助听器跌落在地,被陶染的脚尖轻轻一踢,滚入了银灰色车的底盘之下?。 陈闻也的动作仅是顿了一顿,很快便继续了。 无所谓。 他现在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让眼前的这些光斑消失,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了。 “哦,不好意思。”陶染的道歉轻飘飘,“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应该还能听到我说?话吧?” “那个要是也碰掉了……应该什么?都听不到了吧。” “听不到别人说?话,可真是麻烦呢。或者,是干脆装作听不到啊?然后一直赖在她?家?里……你自己都不觉得丢人么??” 陶染低头望向毫无反应的男人,神情阴鸷,“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你仗着自己残疾,在这里缠着她?,也会让她?很累的。她?的性格,拒绝都不好拒绝。你还不明白么??” “……她?只是可怜你罢了。”- “叔叔上次给我买的礼物收到了,”许馥笑的天真活泼,不露声色地暗自打量着梁宁坤,“和?我妈妈一人一个,母女包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梁宁坤垂下?了眸,偷偷松了口气。 梁语堂哪里会送礼物,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请教自己的儿子,结果梁宁坤更是不懂。 “我想给馥馥送个礼物。上次阿茵说?得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肯定留下?了个不好的印象。”梁语堂沉思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子上轻叩着,问他,“送台车么??还是送套房子好?” 梁宁坤:…… 他爸一辈子兢兢业业,比他还低调,什么?时候开始出手这么?大?方,这么?……不在乎影响了? “我觉得可能会吓到她?。”梁宁坤老老实实道,“不需要那么?昂贵吧,重要在心意。” “你说?得对。”梁语堂回过神,习惯性地就发号施令,“你们都是年轻人,那你帮我想想吧。” 梁语堂一句话,梁宁坤跑断腿。 他仔细地回忆和?许馥见过的这为数不多的几次面,最后在玻璃橱窗外?站定了步子。 璀璨灯光将一切晕染上奢侈的意味,这是平时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而如今却一眼看中了众星捧月般放在最中间?,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那只包。 ……很称她?。 她?应该会喜欢昂贵、精致又漂亮的东西。 明明只是给许馥送礼物,他却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再要一个黑色的。” 仿佛一起?送给黎茵,就能压下?心中那不安躁动的情绪。 “下?次我请叔叔吃饭,”许馥像刚刚想起?来一样,笑道,“我们四个一起?。” “哦,提醒我了,”梁宁坤避而不答,他抬起?了手表看了眼,“上次我还说?要请你吃饭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中午怎么?样?” 今天中午…… 许馥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圈。 隔间?门大?开着,她?明明看到黄毛出了门,那人出门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打量她?,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会儿却没有发现陈闻也的身影。 又跑哪儿去了? 想躲是吧? “……好呀,”她?唇角勾着,语气淡淡,转身对梁宁坤道,“走吧。”- 洗车中心附近的餐厅还挺多,外?面寒风凛冽,许馥心血来潮选了一家?火锅店,进?去门了才开始后悔——味道也太浓郁了。 今天穿的毛呢大?衣,里面还有一件薄毛衣,都要染上气味了。 脚步只顿了片刻,眉毛也只是轻轻蹙起?一瞬,就被梁宁坤敏锐地察觉,“怎么?了?” 许馥若无其事地往里走,“没事。” ……她?说?“没事”,还要再问么?? 梁宁坤犹疑之时,她?已经走上了前,他还是追上了她?的脚步。 许馥正想套套他的话呢。 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毕竟是母亲的感?情。 但如果有一些障碍能够正好被她?提前发现并清理掉的话,她?是乐意至极的。 她?可不想黎茵和?梁语堂的感?情刚开始就扎下?一根刺。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根刺就会茁壮成长,扎破了那所谓爱情的肥皂泡。 许馥很看不起?爱情。 当?然,爱情是美妙的,这点她?相?信。 新鲜感?的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会令人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沉浸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之中。 尽情地享受就好了。 然后在发现幻梦即将碎裂之时要学?会迅速抽身而出,不要让彩虹般的肥皂泡碎落成尘泥。 什么?“爱能抵抗一切”“爱是灵药”之类的论调,许馥从来是不相?信的。 她?亲眼看着父母山盟海誓的爱情一点点蚕食消弭,自以为是的情比金坚,最终被那些不起?眼的、曾经以为不是事情的事情,给予了重重一击。 爱情会捂住人们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未来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荆棘,茫茫然的愉悦起?舞,最后睁开眼睛看到一地鲜血时才会发觉痛。 许馥落了座,顺便接上了刚刚的话题,“这么?说?来,你也算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 “对。”梁宁坤道,心里品味着许馥的“也”字。 这么?说?来,她?也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么?? 她?的父亲,黎阿姨的前夫,他也有所耳闻。 但觉得问出来好像是失礼的事情,于?是便没有开口,而是着重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我的爷爷奶奶都是比较开明的个性,从小到大?也并没有怎么?严厉地管教过我……我也算是野蛮生长的。” “那主?要就是言传身教了,”许馥忍俊不禁,“在你身上用‘野蛮’这个词也太别扭了。” 明明就是个非常规矩严谨的人。 他能干出什么?野蛮的、出格的事情么?? 许馥实在想象不到- 车身经过仔细的处理之后,斑驳光圈消失了,终于?重新变回光鲜亮丽。 陈闻也站起?身来,突然身子一晃,支了一下?旁边的墙壁。 只戴了一个助听器,听力不平衡,会让人也有眩晕的感?觉。 他撑着墙壁环视了一圈店内。 哪里还有许馥和?梁宁坤的身影?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将左耳上的助听器摘了下?来。 世界从嘈杂恢复平静,无数的声音像潮水一般褪去,陈闻也的心里也变得安静- 一顿火锅相?谈甚欢,聊到两三点才结束,又正好路过了上次的慈善超市,许馥眼尖,注意到门口打了些挺显眼的招牌,人潮也熙攘,不由得好奇起?来。 “这超市是改头换面了么??”一顿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许馥调侃地笑道,“梁局。” 梁宁坤其实不太喜欢在非工作场合被这样称呼,但许馥声音本来就温柔甜美,“梁局”两个字更是带着轻快,让他的心也忍不住轻飘。 他微微勾起?唇角,“想看看么??” “想。” 在超市逛了会儿,还又巧遇了鹏鹏爸爸,等梁宁坤把许馥送回洗车中心,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陈闻也不在店里。 去哪儿了,也不和?她?说?一下?? 又跑了是吧? 许馥烦躁地钻进?车里找到除味剂,对自己狂喷了一通。 喷着喷着,突然感?觉车身好像哪儿有不一样。 她?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跟了她?那么?久的光圈消失了,车漆好像新出厂一样鲜亮。 梁生从旁边小跑过来,许馥顺手向他竖起?大?拇指,他却猛地摆起?手来,指了指那隔间?。 许馥反应过来,是隔间?里的老板亲自动的手。 她?差劲的心情稍微好起?来一些,朝梁生笑笑,迈步朝那隔间?走去。 现在才可以真的下?班了。 梁生松了一口气- 另一只助听器孤零零地被捏在手心把玩,陈闻也懒散地窝在老板椅上,仰头靠着望那天花板。 他觉得陶染好像说?得对。 话糙理不糙。 他很平静又理性地思考着,认为许馥确实是可怜他。 助听器摘下?之后,他和?那些聋哑人的区别并不大?,被叫“聋子”也不稀奇。 他凭什么?在她?身边呢? 这么?想来,他好像真的太自私。 依靠着所谓的病人身份赖在她?的家?,是其一。 忽视她?屡次逃避的意愿,依然步步紧逼,是其二。 在知道了她?即将结婚的消息,硬装作不知道,想要继续保持现状,是其三。 爱一个人是让对方幸福。 他以为他早就深谙这个道理。 但为什么?心里却这么?空空荡荡 YH ,像被人狠狠撕裂了个口子,剜出去了些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酸涩和?疼痛一阵一阵往上泛,让他觉得连抬起?手指都没有力气。 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比赛可以逆风翻盘,但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还可以如何去努力—— 让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好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视线突然暗了一下?。 陈闻也眯起?眼睛,看到居高临下?的,熟悉的,美丽的脸- 行啊,陈闻也。 敲门也不应。 “躲什么?呢?”许馥的礼貌告急,径自推开了门,喊他的大?名,“陈闻也。” 她?看到他的侧脸。 他好像很疲惫。 陷在椅子里,全身好像都没有使什么?力气,头仰靠在椅上,微低着眸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方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像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一样。 哦,又没戴助听器。 许馥环抱着双臂靠在门边,视线饶有兴致地从那饱满的额头,纤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下?滑到清晰的下?颌线,再到被拉扯开的,弧度几乎完美的喉结形状。 对方一动不动,毫无知觉地任她?打量,像幅画一样。 这是一个让人很有欲/望的漂亮男人。 总算看够了,她?缓缓吐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 因为发现她?突如其来的到来,那弧度完美的喉结吞咽了下?,纤长睫毛慌张地抖动着,试图掩盖眸中闪着的细碎微光。 ……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全天下?最拽的“也哥”呢,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这么?可怜? 许馥微微蹙了下?眉。 她?低头打字给他。 [助听器呢?] 他听话地摊开手心,让她?看那单独一只黑色的小玩意儿。 [另一只呢?] “在……你的车下?。” [不小心掉进?去了么??] “嗯。” [怎么?不捡出来?] “……因为心情很不好,没有力气。” [心情为什么?不好?] 他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眼神飘移起?来。 许馥不耐烦了。 她?单手撑上他身旁的桌子,俯下?身来,用口型再次逼问他。 突如其来地靠近,让陈闻也心跳都漏掉一拍。 他看懂了,她?说?,“陈闻也,说?话。” 她?心情好像很不好。 一双眉眼淬了冰雪似的,与?他直直对视,两人离得极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让他的视线只能怔怔落在她?脸上。 无法逃离,无处可逃,他也不想逃。 太近了。 许馥好像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气息温凉,与?他灼热不稳的吐息交缠。 他视线从她?眸上落在了她?的唇瓣,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好想吻她?。 他不自觉地仰起?头,更靠近了她?一点。 又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力,堪堪停在了她?唇边。 …… 他迎上来的瞬间?,许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 “许馥,”他轻声问,“你会结婚么??” 唇和?唇之间?离得太近了,他说?话都像情人之间?的呓语,喃喃语言化成清冽温柔的吐息,柔柔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许馥睁开眼睛,眯起?来望他。 仗着听不到,他突然有勇气把一切都说?出口——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轻,自己都好像不太确定自己在说?些什么?。 “……如果你结婚了,我还可以追求你么??” “或者只是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可以么??” “这样的关系,你可以接受么??” “我想当?小三呢,”他勾起?唇角,试图让自己的话显得更轻松一些,不要给对方太大?压力,但声音却都开始发颤,“真的很想。是不是不可以这样?” “你愿意么??”他眨眨眼睛,努力克制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着泛上来的湿润,声音却变得破碎,“反正我只是个聋子,感?觉当?小三都赚……” 神经。神经。神经。 许馥懒得听了。 手机打字的速度跟不上他连珠炮似的疑问。 她?伸手将他手心的助听器夺走,动作堪称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左耳里。 “想做小三是吧,”她?自己说?出来这句话,都有些气笑的冲动,“你有什么?能耐,展示出来我看看。” 女人蝶羽般的睫毛遮掩着淡色的眸,视线像挑衅,也像勾引。 陈闻也突然仰起?头来。 他闭起?眼睛,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啵”地很小的一声,柔软温热的唇触上她?的,然后迅速抽离了。 许馥怔住了。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她?好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 但仅是这么?短短一瞬,竟然也会让她?心跳漏掉一拍,过电般的酥麻弥散到了每个毛孔。 都怪他闭起?眼睛吻上来的时候表情太虔诚。 也太温柔。 她?望着面前男人的脸颊一点一点漫起?了薄红,耳根更是通红,尤其是左耳—— 刚被她?不管不顾地塞进?去了助听器,此刻红得像要滴血。 “……可以么??”他在许馥出神的怔愣中轻声道,眸子闪得慌张。 许馥一时没说?话。 他抿着唇回味着那感?受,想了一想,手又极轻地覆在了许馥撑着桌子的手背上,“……其他的,你可以提……什么?,我都可以。” ……可以什么?啊? 许馥失笑。 这么?轻地碰了一下?就脸红成这样,纯爱的不能行,你还会什么?啊? 她?缓慢地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了,感?受到他瞬间?僵硬和?紧绷,柔声引诱道,“接吻不是这样的,弟弟。” 人和?话音一起?轻飘着落下?,她?探下?身子吻住了他。 她?唇舌都带着不高兴、不满意的意味,轻咬了他微微颤着的唇瓣,缠绕上了他那带着不断说?着傻话的舌,惩罚一样地重吮了下?。 陈闻也立即安静了下?来。 人一动不动,连呼吸好像都忘记了,只不断收紧了手指,将许馥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许馥肆意地在他口中掠夺,他的气味清冽,尝起?来带着些甜味,迎合都是下?意识地,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判断,显出几分?乖巧来。 应该早一点吻他的,许馥想。 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听他说?这些胡话。 喝醉时的他性/感?,清醒时好像更性/感?。 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肌肉都绷紧着,唇舌却极柔软。 ……只是他闭气时间?也太久了吧。 正常人都要窒息了。 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脸颊让他醒神儿,他才终于?想起?了呼吸。 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重新拥有了些氧气,好像也唤醒了他有关接吻的记忆。 急促的呼吸之后,很快主?次又被颠倒了个儿,他开始迅速接管了这个吻的主?动性,攻占她?的城池,让许馥有点站不住了。 无穷无尽的需索之中,两人鼻息都渐渐粗沉,滚热的气息融化了许馥,她?能感?受到他血脉贲张地膨胀,几乎要冲破牢笼,让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陈闻也……” 她?轻轻呢喃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冷静一些,他也知趣地“嗯”了一声,没想到却像点燃了催化剂一般,吻得更加凶狠起?来。 她?竟然叫他的名字。 陈闻也脑海里一片空茫,血液急速流动,神思更沸腾滚烫。 许馥抽离不开,于?是毫不客气地屈起?腿,抵在了那椅子上的两腿之间?。 动作有点粗暴,本来空间?就不大?,对方痛得闷哼一声,却完全没有撤开的意思,顺势就将她?完全拥入了怀中。 许馥没站稳,一不小心,就跌落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他游刃有余地紧拥着她?,托抱着她?,也掌控着她?,压下?她?的后脑,让她?仍处于?高位,然后仰头与?她?继续接吻。 直到许馥呜呜咽咽地再次咬了他的舌头。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许馥面色酡红,秀眉恼怒地蹙着,一边喘息一边抿着唇恶狠狠地瞪他。 有点凶…… ……他好喜欢。 陈闻也突然笑了下?。 眉眼弯弯,纯黑的瞳仁中映照的全部都是她?的模样,笑容干净明亮,瞬间?又拥有了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许馥缓和?着不太稳定的呼吸,很有白他一眼的冲动。 吻技进?步的也太快了,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这下?好了,总算想起?来了吧? 陈闻也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 刚刚好像太缠人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会,但我会学?的。”他有点忸怩,再加上舌头受伤,说?话更显得含糊,“这是我的初吻。” 许馥:…… 第 57 章 陈闻也的唇角好像得了一种一定要翘起来的病。 手也得了一种一定要和许馥十指相扣的病。 他一路上带着那冒着傻气的微笑?回家, 拉着许馥的手将她送上副驾驶座,一路小跑坐上驾驶位,又摸索着去找她的手。 “……安全驾驶。”许馥并不轻易把手交出去, 她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膝上,感?觉刚刚被他拉着的那只手体温明显偏高?。 “好好开车, ”她清了清嗓子,平静下?心绪,显得更有威慑力一点, 道, “我的车。” “哦,好。”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问她, “我们约会?好不好?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就回家吃火锅庆祝吧。”许馥随意道。 她又?不是?什么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对他的大操大办的提议兴致缺缺, 只觉得中午明明吃了顿火锅,但完全不如在?家里吃舒服, 反而?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于是?更想在?家吃火锅了。 想到陈闻也配的底料她就有点馋了,他配的菜和肉也都是?她喜欢吃的,还不用她亲自涮。 只是?不知?道他会?乐意么? 好像越是?年轻的时候, 对这些仪式感?要求更高?。 “好,”陈闻也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心像五彩缤纷正在?融化的跳跳糖,“听你的。” 他试探地?说了“在?一起”, 许馥竟然没有反驳,也就是?说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真的可以这么幸福么?真的不是?做梦么? 他暗暗地?舔舐着舌上的伤口, 用齿尖摩挲着那疼痛的地?方,越疼痛就越欢愉,让他忍不住低低地?笑?。 这兴奋劲儿到夜幕降临之时,火锅都架起来了,仍然久久散不去。 反而?像是?被火锅咕嘟着,变得愈发?甜蜜浓稠起来。 “今天是?几月几号?”陈闻也刚给她夹了菜,像个?刚吃到糖的小孩,“我要记一下?,这是?我们的纪念日呢,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许馥心里莫名一紧。 她慢悠悠地?吃着菜,没搭理他。 记纪念日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难道未来还要过什么周年纪念之类的么? 她好像从来没和谁谈到过一年呢。 “……没必要吧,”她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道,“这都是?形式主义。” 陈闻也一个?磕绊都没有打,笑?着就应道,“好。” 许馥放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自己的指尖,觉得两人接吻前好像少走了个?流程。 都怪他,太诱人、太虔诚地?奉献上了所?谓初吻,让她没把持住。 但至少有些话应该和他说清楚才是?—— 要做好铺垫,最后一刻才不至于那么难堪。 “阿也。” 她叫他的名字,余光瞥了一眼陈闻也。 “嗯?”他专注地?望她,瞳仁是?剔透的亮,唇角仍微微勾着,和刚刚颓废瘫在?椅子里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许馥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好开心。 喜悦的情绪几乎都能从他的每根头发?丝散发?出来,莫名就让许馥想到了他高?举着飘扬的五星红旗时的意气风发?模样。 怎么比夺冠都要开心? 而?且,开心的样子……也很可爱。 她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两人之间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却好像对陈闻也的士气毫无损伤,他主动地?开了口。 “没事的,你说吧。”他放下?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我都可以。” “……什么叫‘你都可以’?”许馥有些被点破心思的恼羞成怒,“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太知?道。”陈闻也老老实实道。 “不太知?道就是?有一点知?道,”许馥说不出口,开始耍赖,“那你先猜猜。” 陈闻也试探道,“唔,应该会?提些条件吧?”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全部都可以。” 许馥为什么会?回应他的吻? 他其实不太愿意深想这个?事情。 是?接受了他的提议,还是?真的有一点动心? 都没关系,他觉得没必要去深究。 反正他只是?个?聋子而?已,她只要想,他会?义无反顾。 只要能做到,全部都可以。 …… 许馥清清嗓子,感?谢陈闻也给她搭的台阶,“既然如此,那我就提点条件吧。” 陈闻也颔首,态度极端正,“好。” 她想了个?开场白,“你可能谈恋爱的经?验不太丰富……” “对,完全空白。”陈闻也纠正她,“初恋。” 说完还觉得不够似的,一定?要和她自证清白,语意中带了点羞,却又?极直白,“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许馥轻咳一声,在?他灼灼的注视下?,莫名觉得耳根发?烫。 这小子…… 怎么动不动就告白啊? 她捏着手指,用开玩笑?的语气,“……初恋嘛,一般都不会?太完美。” “总是?会?有些小瑕疵,或者?,大问题的。所?以……” “啊?”陈闻也理解错她的意思,忙反驳她,“但你在?我心中很完美。” 他主动拉了她的手,指节温暖地?嵌入,态度笃定?,“小瑕疵没有,大问题也没有。” 真受不了这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什么情话都能说得这么真挚,这么赤忱。 他的手很暖,把许馥的命令都烤得软绵绵,她无力道,“警告你不要打断我说话了。” 陈闻也立即腾出一只手,乖巧地?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许馥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别开眸,语气严肃了起来,“其实我……并不想进入一段稳定?的感?情。这会?给我很大的压力。” “我理想中的关系,是?可以随时结束的,任何时间,只要有其中一人喊停,就可以立即停下?的。” “但这对……”许馥勉强说出那两个?字,“正‘初恋’的你并不公平。所?以你要想清楚才可以开始。” 话说完了,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安静到只有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声音。 这沉默很胶着,让许馥有些坐立不安,简直像在?那火锅里闷煮着的川粉,随着滚汤飘起又?落下?。 牢牢握着她手的陈闻也,就是?那滚汤。 她没等一会?儿就失去耐心,问,“怎么不说话?” “哦,说完了么?”陈闻也眨眨眼睛,一张口,依然带着那开心劲儿,“你不让我打断你,我不知?道你已经?说完了。就这个?要求么?” “……对。” “好。没问题。可以的。你随时想结束都可以。”陈闻也连续答应三遍,瞳仁黑的发?亮,里面都是?期待,又?问,“这样是?不是?就算是?可以开始了?” 许馥有点卡壳,对方接受得也太快了,她生怕自己话没说到位,于是?开始找补。 “我的意思是?,”她想了想,“就是?这段关系该结束的时候,谁都不要纠缠。” 够明白了吧? 毕竟陈闻也太习惯于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像是?个?纠缠的性子。 她探寻地?目光望向陈闻也,陈闻也稳稳和她对视,沉默了几十秒后,许馥反应过来,道,“……我说完了。你可以说话了。” “好。没问题。可以的。我不会?纠缠的。”他立刻又?来了一个?同款三连,然后再次询问,“那现?在?我们算确认关系了么?” “……”许馥觉得他那明亮炽热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吞吃了。 她刚刚为了保证公平,每句话的落脚点都在?两人,着重强调了“其中任何一人”和“谁都不要”。 但陈闻也的每句话却都落脚点在?他自己身上。 他好像对他都没什么要求的样子。 这样不大好吧。 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许馥可不希望未来被人抓住把柄。 “当?然了,”她游刃有余的模样,轻描淡写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想必他也不敢提。 大概率是?个?“没有,没问题,我都可以”的三连? 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了下?来后,陈闻也立即惊喜地?提高?了音调。 “可以么?”他眼睛更亮了,身后若是?有尾巴,现?在?一定?猛猛地?摇了起来。 失策了。 许馥骑虎难下?,“……你先提。” “我也要叫你‘馥馥’。”陈闻也想都没想,张口就提,像是?憋了好久,“可以么?” ……就这? 许馥故作骄矜地?思考了会?儿,“可以。” 陈闻也满足地?笑?起来。 许馥望着他的明亮笑?容,觉得连那小虎牙都看起来很顺眼。 实在?是?帅气又?好哄的男人。 他紧接着又?追问,“那是?不是?……” 许馥在?在?心里重新纠正自己,为他下?了新定?义,是?帅气又?好哄的傻狗才对。 “对,是?,没错,”许馥毫不留情地?用三连肯定?打断他,“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喉头竟然有哽咽的冲动。 她这么明白地?告知?了他,怎么会?还像在?做梦一样? 想证实一下?。 证实这不是?无数个?相似的梦境,而?是?梦寐以求的真实。 心跳鼓噪地?撺掇煽动着,陈闻也俯身贴近了她,唇落在?了她额头上,胳膊将她紧密环绕。 “……馥馥,”陈闻也心里掺了蜜一样的甜,他用他那混着少年的清亮和一点性感?的哑声道,“很开心成为你的男朋友。” 唇落下?的感?觉像标记,像印章,带着独属于陈闻也的温柔和郑重。 许馥被那郑重打动。 “嗯,”她笑?笑?,肯定?了他的称呼,“男朋友。” 许馥的笑?容太妩媚动人,声音太温柔轻浅,陈闻也觉得自己要沉溺在?这一声里了。 满腔爱意却笨拙地?找不到出口,他只好双臂不断收紧,脸颊蹭上她脸颊,用最原始地?方法表达。 滚热的气息将女人笼罩,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声音无端喑哑起来,“……馥馥。” “嗯……”许馥觉得自己完全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她陷在?男人有力的臂弯里,感?受着他手感?极好的肌肉,勉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平和,道,“先吃饭吧,我饿了。” 确实饿了。 多久没吃过肉了都? “好。” 他适当?和她拉开距离,但也没拉开多远,恨不得扒在?她身上,一会?儿轻轻勾起来她发?梢把玩,一会?儿又?捏捏她的指尖,一刻都不带消停。 一顿饭吃的黏黏糊糊,许馥发?现?,快乐真的是?会?传染的,因为陈闻也毫不遮掩的开心,她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身边多了这么一只黏人小狗,电视剧都没什么心思看。 晚饭后,陈闻也起身收拾,许馥终于得了自由,呼吸上新鲜空气,上楼去洗了澡。 她用了最近新宠的牛奶沐浴露,洗好后还选了一瓶玫瑰香的身体乳,细细涂抹起来。身体乳从这指尖浸入肌肤,显得更加白皙柔滑,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胴体。 是?凹凸有致,很成熟,也很性/感?的身体。 香味淡淡地?萦绕鼻尖,她在?这香味的包裹之中收拾了一下?床铺,换了新的四件套,顺便确认了存货。 OK,设备齐全。 最后对着镜子涂上了带着浅淡粉色的透明唇蜜,慢悠悠地?下?了楼去。 陈闻也早已收拾完,也已经?洗好了澡,照常还是?不愿意吹头发?,只擦成了湿漉漉的半干,搭在?饱满的额上。 他穿一件纯黑色的卫衣,耳边的助听器泛着冷光,黑白分明的眸子从电脑显示屏中抬起来望她,眼里有明显的惊艳。 “馥馥,”少年人的爱意率直,望向她时从不知?遮掩,“……你好漂亮。” 许馥没什么反应。她对夸赞司空见惯,只走过来微微靠在?他身边望那电脑,蕾丝的袖摆边有意无意地?拂过他脸颊,腿轻轻碰上他的大腿,却只一触即分,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在?干什么?”她薄唇轻启,询问的语音稍稍拉长,带着旖旎的味道。 “……设计赛车,”女人的香气比春日里最娇嫩的花儿还招人,陈闻也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拉了下?自己的卫衣下?摆。 他在?心底叹气。 怎么总是?这么没有出息? “你想看看么?”他拉来一把椅子。 “唔。”许馥不置可否地?坐下?,懒散地?托起腮,“行呀。” 这就是?不想看了。 陈闻也不揭穿她,只打开了几张图,在?屏幕上挺快地?闪过,“类似这样……我想设计中国顶尖的赛车系列。” 许馥微微挑起了眉。 车身比例异常地?协调,前挡风玻璃垂直落下?,鲨鱼鳍的设计如银翼般流畅伸展,有种猛兽姿态。 “不懂,”她可圈可点地?表扬,“好像还挺帅的呢。” 纯纯的外行人,夸奖都不知?从哪儿下?口,偏偏这随意的敷衍还像给了他极大地?鼓励一样,他转过脸冲她笑?起来,“是?么?” 许馥在?他认真的目光之下?心思飘移,“……嗯。” “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想好。”陈闻也点着鼠标,道,“‘也许’系列,你觉得好么?” 他轻咳一声,“代表对中国跑车领域的探索,发?掘未来无限的可能性。” “都行。你喜欢就好了。”许馥心思不在?此,她抬眼看一眼时间,问,“……你困了么?” “没呢。你困了么?”陈闻也问,“今天不想看电视剧了么?” 许馥视线若无其事地?从他腿间划过,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委婉。她拿小指去勾他的小指,眸如一汪春水,“今天的你比电视剧好看。” 陈闻也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吻了下?来。 许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自己的椅子上坐到他大腿上的。 他吻她,她细嫩白皙的胳膊勾上他的脖颈,也回吻他。 手还不老实,像摸只什么宠物一样,揉着他半干不湿的发?顶,又?捏他颈后的软肉,最后划过他的耳畔。 他全身肌肤都滚烫,只有助听器冰凉,她捏了捏那耳垂,男人的鼻息愈发?粗沉起来。 “别,在?这里……”她娇声道,声音被他吻得支离破碎,“去楼上。” “……去楼上做什么?”陈闻也的唇无师自通地?转移了战场,轻吻不间断地?落在?她的脸颊,鼻尖,脖颈,却就是?不往下?走一步。 许馥的手柔柔落在?了椅子间。 男人瞬间搂紧了她的腰。 他浑身都猛地?战栗起来,脸埋在?了她颈肩,几乎完全无力抗拒。 “每天这样忍着,不难受么,”她轻飘地?吻在?他耳垂,声音极尽温柔,“小也。” 话音落下?,她感?觉自己立即被腾空抱了起来,惊呼一声,忙勾紧了他的脖子。 拖鞋掉在?地?上,发?出“啪”地?声响。 急不可耐啊,急不可耐。 还是?太年轻。 许馥淡笑?着靠在?他怀里,指尖在?他胸口打着圈,描摹着肌肉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想。 直到自己被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 然后毯子被陈闻也拉上来,盖住了她性/感?的裙子。? 许馥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面红耳赤地?摸了摸鼻子,喘息都还不稳,“这不合适。” 他一只手捻着衣服下?摆,和自己的生理反应拼命抗争着,一板一眼道,“……我们今天才在?一起第一天。” “我觉得,你应该更多地?了解我一点。”声音喑哑,满满地?都是?欲/色,却说着完全不符合气氛的话,他轻咳一声,避开她的眼睛,“……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和我开始下?一步。” 第 58 章 陈闻也, 你很可以。 许馥在值班休息室里将书页翻得哗哗响,恼羞成?怒,简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又落在了桌面的那个超大型保温杯上?。 今天她值夜班,陈闻也开着超帅气的跑车送她来, 竟然还带了一个超不帅气的保温杯。 里面是他温的红枣姜茶。 “你快到生理期了,熬夜会?很辛苦,”他轻轻啄吻了一下她脸颊, 哄小孩儿一样, “注意保暖,能睡就睡一会?儿, 早上?我来接你, 好么?” 许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已经到了。” “哦,这个月提前了?”陈闻也颔首, “我记下来。” “不?用记了,也就这次提前。” 还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位罪魁祸首勾引的。 许馥眯起眼睛打量他,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理期?” 陈闻也这才?有点?不?好意思,“你生理期前好像情绪比较容易波动,还会?用暖宝宝。” “情绪波动?”许馥努力心平气和,显得不?那么“情绪波动”, 还刻意地勾起个不?太?波动的笑容,温声道, “没有吧。” “对?,”陈闻也忍俊不?禁, 笑着抚上?她的发,额头抵上?她额头, “没有。” “哼。” 许馥摔上?车门抱着暖呼呼的保温杯进了医院。 这还算谈恋爱么? 两人关系确定了像没确定,除了接个吻,和之前的相处模式好像也大差不?差吧。 还口口声声“什么都可以”,结果?睡一下都不?可以? 多了解才?算了解啊,在床上?不?是了解的更?透彻? 门吱呀一声响,胡蝶打着哈欠进来。 “馥馥,有吃的没?”她哈欠打完,泪眼朦胧的视线落在那大型保温杯上?,瞪大了双眼,人都清醒了几分,“这什么玩意儿?” “红枣姜茶。”许馥道,“喝么?” “喝。” 许馥找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满杯,竟也没怎么影响那大保温杯深不?见底的容量。 两人的玻璃杯在狭小的值班室内轻轻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胡蝶忍不?住笑起来。 “上?次这么干杯还是喝酒,”她笑嘻嘻道,“这次竟然是喝红枣姜茶,岁月不?饶人啊。” “还不?够饶人?不?要要求太?高,”许馥也笑,“你这张脸上?可是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留下。” “就会?拍马屁。”胡蝶娇笑着打她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惊讶道,“好喝啊!哪儿买的?” “新男朋友做的。”许馥淡淡道。 她也小小地抿了一口。 温度很合适,不?烫嘴但?足够暖,甜丝丝的辣意地顺着咽喉流入体内,余辛散发着热量蒸着她的每个毛孔,让她舒适地眯起眼睛来,像倦懒的猫儿,刚刚的躁意也跟着被压了下去。 “哇,哪个?”胡蝶激动起来,又朝她摆手,“别说别说让我先猜。男大先排除,年纪那么小,不?可能有这么贤惠……啊,不?会?是陶教授吧?” “谁?”许馥被她吓得反应都慢了一拍,无语地瞪起眼睛来,“陶教授?你疯了?那是我恩师!人家?都多大了!” “……你没事儿吧?”胡蝶冲她拍了桌子,她更?无语,“我说小陶教授!陶染!” 许馥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天,吓我一大跳。以为你说我当小三去了呢。” ……小三。 陈闻也碎光浮动的眼眸突然出现在她脑海,她莫名觉得心里酸涩了一瞬,抚着胸口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 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来? 胡蝶见她这幅出神的模样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凑过来挤眉弄眼道,“是不?是呀?小陶教授?” “太?不?是了,猜的真没水平。”许馥白她一眼,“而且谁说年纪小就一定不?贤惠?爹系少年,懂不?懂?” “不?懂,短暂的一生中?还没见到过。”胡蝶撇撇嘴,“谁啊?” “不?,”许馥清清嗓子,“你还真见到过。” “我见过?年纪比你小?”胡蝶“啊”地惊叫了声,音调提了八度,“你不?是说人家?是病人不?会?下手——” 许馥迅速捂上?她的嘴,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地威胁,“闭嘴。” 胡蝶在她魔爪中?呜呜喊,“他活儿怎么样?” 许馥手撤回来,态度开始恶劣,“不?知道!” “不?知道?”胡蝶震惊,“红糖姜茶都喝上?了,连这都不?知道?” “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她剜了胡蝶一眼,掷地有声,“这才?是健康正常的恋爱关系!懂不?懂!”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不?是你风格啊。” “我风格一向多变。”许馥硬气道,突然又想到什么,问,“你怎么会?去猜到陶染?八竿子打不?着的。” “他还八竿子打不?着?”胡蝶简直震惊,“你不?应该这么迟钝啊?” 许馥蹙了眉,“什么意思?” 这时?值班室的门被敲响,急促的询问声起,“许医生?” 许馥立即站起身来,“来了。”- 许馥换下了被拉扯的皱皱巴巴的白大褂,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她沉默地抱着保温杯走出医院大门。 陈闻也的黑色跑车极为显眼地停在路边,人也靠在车旁,第一时?间看到她,笑着朝她走来。 晨曦的阳光松软,倾洒在他明朗的笑容之上?,给了她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如此平和、美?妙、安宁,和医院的夜晚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下班了。”男人轻快的声音接近,将她怀里的保温杯接了过去,拎在手中?之后,眉蹙了一下,问她,“今天很忙么?” “有点?。”许馥神色淡淡,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陈闻也牵上?她的手,感觉那手冰凉,好像刚很仔细地洗过,有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困了么?”他启动车子,问。 许馥托着腮恹恹地往窗外望,“不?太?困。” “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做的……就,回家?躺会?儿吧,休息一下。” 她常下了夜班回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生物钟一旦被打乱,入睡也会?变得极其?困难。 陈闻也思索了下,道,“不?困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都行。” 沉默的路途中?,昨夜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闪,他老婆孩子的嚎哭声更?是久久萦绕在耳。 开开心心的四十岁生日,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鱼。 坚持到了深夜才?来看急诊,刚一张口,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手术救治无效,宣告主动脉破裂导致死?亡。 “我不?该让他多吃几口米饭咽下去的,”妻子哭得几乎昏厥,“……都是我的错。” 那鱼刺也扎在了许馥心里。 等车子开到了停车场,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闻也竟然带她来了公园。 ……共青森林公园。 认真的么? 她感觉她从十岁之后应该就没来过公园了。 “大冬天逛公园?”许馥蹙起眉来,“你认真的么?” “认真的。”陈闻也已经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不?知道鼓捣些什么,然后来拉开许馥这边的车门,看到她表情就忍不?住笑,“怎么了?” “这么冷的天,”许馥坐在车上?生闷气,脸鼓成?包子,“我不?想逛公园。” 陈闻也突然蹲下身来,他大手握住了许馥的脚踝,把她吓一跳,“干嘛呀?” 他很仔细地将那细跟的纯白羊皮小靴子脱了下来,用手包住了她的脚,蹙了蹙眉,“这么凉。” 说着,就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下来,两只脚一起往自己怀里揣,“给你暖暖先。” 许馥脸都烧红起来。 她四处望望,还好大清早的,停车场的车也不?多,人流也不?多,不?然他俯身蹲在车边这样抱着她的脚,简直要把人臊死?。 他怀抱确实很暖。她拽了两下完全拽不?出来,只好蹬在他胸膛,小声道,“行了行了,暖和了。” 陈闻也低头,看那不?容置喙的模样,好像又要亲自为她穿上?鞋,她简直无力拒绝,干脆害羞地别过了眼。 他动作又快又轻柔,直到他帮她穿好鞋子,她才?发现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茸茸的,被包裹着的,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她定睛一看,脚上?竟然不?是她的小羊皮靴。 他为她穿上?了一双极厚重的白色雪地靴。 ……竟然还是她的码数。 更?让人吃惊的是,样子也并不?十分老土,鞋型甚至有些精致秀气。 陈闻也肯定自己的眼光,朝她笑起来,“好看。” 许馥红着脸小声“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逛公园的提议,下了车。 鞋子踩在地上?软软的,她心情也好上?几分,“走吧?” 陈闻也又拦住她,“等一下。” 许馥看着他几步又跑去了后备箱,紧接着她被一件厚厚长长的白色羽绒服,完完全全地裹上?了。 许馥的抱怨随着那拉链向上?一起拉住,“喂——显得我很肥——” 羽绒服套上?竟然还没完,紧接着是帽子,围巾,手套,陈闻也不?知道去哪儿买了一整套保暖装备,质感还挺高级,无视她挣扎地抗拒,硬是将她全部?穿戴整齐后,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手肘支着她膝窝,将她抱得极高,好像离阳光都更?近了些,还游刃有余地掂了掂她,让她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溢出了几丝带着笑意的惊叫。 然后陈闻也仰起头来。 “太?瘦了。”他笑意明亮,“穿这么多还是太?瘦了。” 许馥用毛茸茸的手套捧住他脸颊,笑着赏了他一个吻- 两人手拉手地走进公园,许馥发觉寒风突然好像都停止了侵袭。 阳光暖洋洋的,陈闻也递给她一个小型保温杯,她拿着小口啜饮,喟叹道,“好喝。” 他冲她骄傲地扬眉,“暖和了吧?” “……暖和是暖和,”许馥有意打击他过于嚣张的气焰,嘴硬道,“但?是都感受不?到冬天的气息了。” “为什么要感受冬天?”陈闻也歪歪脑袋,将她往怀里搂,道,“我想让你一直生活在春天。” 被他搂在怀里就更?暖和了…… 真的很像在过春天。 许馥抬起头,阳光晃了她的眼睛,冬天的树也极具生命力,高耸入云,树叶茂盛如伞,黄黄绿绿映入眼帘。 溪流潺潺声入耳,湖面以湛蓝天空为底色,洁白的云朵灵动地点?缀着,大树低垂着头在欣赏自己的倒影。 心突然就安宁了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大冬天逛公园,也是第一次在冬天的室外走到微微发了汗。 “大自然的力量很神奇,”陈闻也说,“它会?让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变得很渺小。” 许馥侧过脸望他,视线顺着他的侧脸看到不?远处不?知名的花儿,在阳光与冷风中?摇曳,她再次感受到这蓬勃向上?的朝气。 “小野,站住!”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许馥和陈闻也同时?顿住了步子,惊诧地回头,发现是一个女孩牵了一条萨摩耶。 那萨摩耶往前跑的欢快,累得女孩呼呼哧哧地喘气,骂的也难听,“傻狗!想累死?我。” 女孩经过他们身边时?抬起眼睛,许馥莫名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但?她迅速垂下了眸,跟着狗就跑远了去。 陈闻也留在原地,脸黑一阵白一阵的,许馥一个没忍住,站在一旁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陈闻也见她笑得那么欢快,勉强压下了心底的不?满意,嘟囔道,“怎么给一只傻狗起这么帅气的名字?” 许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中?学生组织冬游,男孩和女孩追逐打闹着从他们身旁路过。 女孩气急败坏,“叫姐姐!” “才?不?,”男孩撒泼耍赖,冲她做鬼脸,“你才?大我几天?” 青春的气息充斥在冬日的公园里。 “小也,”许馥在这样的青春下晃动了心神,突然开了口,“我其?实很喜欢小狗。” “我们养一只,好不?好?” 第 59 章 许馥实在很不习惯随口的一句话就被贯彻落实的?如此彻底。 “太麻烦了?, 我不想养,”她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床窝在了?沙发上, 被陈闻也圈在怀里,开始为自己一时兴起放出去的?大话而疯狂后悔, “我还要对它负责……” “不用你负责。我来负责就好,我保证它不会弄脏家里,掉毛我会第一时间及时清理, 遛狗、剪指甲、洗澡等一系列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陈闻也将她禁锢在怀中?, 打开平板上的?视频,小狗嫩生生的?吠叫传出来, 他道, “喏, 看?看?喜欢哪只?” “都不喜欢。”许馥瘪着嘴,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那平板上望过去。 视频播完, 陈闻也手?指一点,又滑到下一个, 她声音渐弱,“真不喜欢……” 又滑了?下。 一只萨摩耶幼犬乖巧蹲坐着,歪着脑袋面对镜头,不紧张, 也不吠叫,眼睛黑亮, 尾巴在身后轻柔地摇摆着,许馥不说话了?。 陈闻也转过来歪着脑袋问?她, “喜欢这只?” 真可爱。 小狗和小狗。 “……我不养,”许馥往他怀里歪, “你要养的?话你自己养,就是你的?小狗,不是我的?小狗。” “好的?,和你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小狗。”陈闻也笑着安抚她,一个轻吻落在她脸颊。 她强调,“但我可以适当玩一下。” “那当然了?,不适当地恶狠狠玩一下也没问?题。” 她勉为其难地道,视线还粘在那视频上,“那好吧。” “这只现在还太小了?,”陈闻也和对方沟通问?了?下,道,“过几天我再去把它接回来,正好先准备些宠物用品……” “养小狗可以这么随意么?”许馥不满道,“要亲自去看?看?才可以。” 陈闻也深觉有理,“唔,那等你有空一起?去好不好?” “好吧。” “那你这几天给小狗起?个名字好不好?” 许馥深沉地点头,“包在我身上。”- 确认了?关系后,陈闻也变得很黏人。 光明正大地黏人。 许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又想工作又想贴在她身边,老是时不时地往她身边绕,一会儿?要把她搂紧怀里,一会儿?又想钻进她怀里。 这就算了?,还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着电视剧的?广告时间就抱怨。 “你好会选地方。”他脑袋靠在许馥肩头来回蹭,“桌椅就是硬哈,根本没有沙发窝着舒服。” 蹭得她烦了?,干脆在自己身边拍了?拍,道,“谁苛待你了?么?沙发这么大,你干脆也在这里办公好啦。” 他小小心?机得逞,又受宠若惊,作一副不可置信的?惊喜状,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有些装腔作势的?礼貌,“可以么?” “可以。”许馥骄矜道。 他有小心?思,她还有呢。 别的?不说,陈闻也身上是真暖和。 不像电暖气烤的?人昏昏欲睡的?难受,不像空调热风吹得人口干舌燥,不像暖宝宝只能?僵硬地固定在某一个位置。 他的?暖意是温柔的?,恒温的?,从弹性饱满的?肌肉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触感极好,是最高级的?暖炉,又没过多?久就要跑来一趟,搂她那么一小会儿?,等离开的?时候温暖离散,余温渐凉,就让人有种不舍之意了?。 陈闻也生怕许馥等一天又变卦,当场就挪了?进来,大手?覆上她微凉的?小腹,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今天先不工作了?。” 女朋友在身边,实在没有工作的?心?思。 他想到之前凌祺谈恋爱,偷摸出去约会,连车队集体?训练都翘,当时他还雷霆震怒,直指对方无组织无纪律,竟然因?为谈恋爱这种小事就耽误整个车队的?训练进度。 现在想来凌祺可真是冤枉。 谈恋爱是小事么? 这才是人生第一大事啊。 他早想和她窝在一起?了?。 但他又生怕许馥嫌他黏人,只好一会儿?过来一趟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如今小小诡计得逞,整个人都更阳光明朗了?几分。 他的?动?手?能?力很强,第二?天买了?桌子和架子,还运用了?好几个支架,硬是在沙发上开辟出来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又间断性地改造了?好几天,捣腾出来一个看?起?来挺高级的?工作台。 很灵活,随时能?推开能?合上,而且只占了?沙发的?一点位置,也不影响许馥的?视线。 她很满意地在他怀里窝下来,等上半身烤热乎了?又转了?个向躺下来,两只小脚自然而然地就往他怀里塞,他抱着笑了?下,突然低头亲了?一口。 温热的?唇吻了?她的?脚背,许馥毫无防备地抬起?眼,“你!” “我什?么?”陈闻也大大方方地又低下了?头,吻了?她的?另一只脚,“公平起?见,不然它们要互相嫉妒了?。” 刚刚那个吻许馥没有看?到,只有触感,还没有那么大反应。 这个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吻上的?,低垂着眸,纤长睫毛落下,唇微张又合,像心?虔志诚的?臣服。 微麻的?触感电流一般从脚背往尾椎上流过,许馥蜷缩了?脚趾,姨妈已经走了?,她克制着微颤的?声音,“……少拽了?,嫉妒什?么啊?” “嫉妒我吻了?一只,没有吻另一只呗。”陈闻也懒洋洋地嘚瑟道,转而像想起?什?么一样,再次垂下了?头。 一个吻落在她的?小腿上,紧接着又落在另一只小腿上,他很自得地笑,“说不定小腿也会嫉妒呢。” 许馥的?眸色变得深沉,望着他不说话了?。 他以为她不想搭理他又去看?了?电视,刚准备重新投入工作之时,听见她慢悠悠的?声音。 “……大腿要是也嫉妒呢,”她微微支起?身子来,声音掺了?甜蜜的?毒药,引诱着他继续往上,“可怎么办好?” 陈闻也喉结滚动?了?下。 她的?蕾丝裙只到膝盖的?位置。 “作为男朋友,有一些义务你是要尽的?。”许馥微微抬起?一只小腿,有意无意地踩踏了?几下一处坚硬的?地方,“还是说,因?为你单方面认为不足够了?解,就让我也谈这样的?柏拉图恋爱?” 陈闻也微红着脸,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几秒,像是很认真地思索她的?话。 许馥真是好服气他。 她随意地踩着,用脚趾把玩着,觉得他简直都要爆炸了?,怎么还能?这么理智地思考?是不是男人的?? “嗯,”陈闻也总算出了?声,好像想明白了?,他低低道,“你说的?对。” “是我的?错,我照顾不周。” 声音喑哑低沉,让许馥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她望着陈闻也慢条斯理地推开了?那工作台。 紧接着,层叠的?蕾丝裙摆被他柔软又坚硬的?发丝顶起?。 “原谅我好么?我会补偿的?,”身影覆下一片阴影,灼热的?气息和滚热的?吻一起?落下来,男人的?声音变得含糊,“告诉我,哪里嫉妒?” 他的?唇舌都滚热,但鼻尖却是凉的?。 抵上她的?时候,让她全身都打了?个颤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嗯?”他呼吸极沉,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追问?的?模样却很赤诚,仿佛真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是哪里嫉妒?” 她仰起?头,完全没办法应声,他只好自力更生地去探索。 “这里么?”细细密密的?吻不间断地落下来,“还是这里?” 陈闻也实在是太聪明。 他不是在混乱无序地发泄,是真的?在仔细探寻和学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感受,也从她每个微小的?反应中?得到正确与否的?反馈。 一个一个吻的?落下,都是他进步的?证据。 许馥到底喜欢什?么? 他好想知道。 陈闻也当惯了?冠军,他希望他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在她所有所有的?男人里,他想当第一。 起?点晚没关系,发车枪响时就猛猛冲在前的?头几辆车,不知道在哪个转弯处就会被超过。 有的?甚至自己就会不小心?搞出些事故,失去比赛资格。 没有经验也没关系,陈闻也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学习能?力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他有必胜的?决心?,还有比他人更顽强、更矢志不渝的?信念。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终点获得成功。 只要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好了?—— 她喜欢被悉心?温柔的?照料,还是粗蛮激烈的?需索? 喜欢被包含,被容纳,还是被撩拨,被引逗? 哦,他感受到了?。 她原来喜欢这样—— 救命—— 许馥颤抖着勾起?身子,抓紧了?他的?头发。 陈闻也抬起?潋滟的?双眸和唇,轻声询问?,“这样对么,姐姐?” 水色从唇部绵延,到他白皙的?脸颊上,英挺的?鼻骨上,甚至好像弥漫上他浓密的?睫毛,和那半湿不干的?短发一起?,湿漉漉的?惑人。 他向来澄澈干净的?眼眸也蒙上一层欲/色,声音那么喑哑磁性,偏偏询问?的?语气却如少年一般清白无辜。 她简直说不出话,大脑一片空白的?轰鸣,隐隐约约觉得这也是别样的?一种dirty talk。 是更要命的?,独属于?他的?情话风格。 或许是她空窗期稍微久了?些,竟被他这个菜鸟撩拨得完全不能?自抑,她没回答他,他却无师自通,从那带着些羞恼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无力,温柔又贴心?地安抚她。 “休息一下好不好?” “休息‘一下’……?”许馥半闭起?眼,懒洋洋地享受着正无限蔓延的?满足感,不太愿意思考,只茫然地重复着他的?话。 她小腿搭在他肩上,脚趾捻着他冰凉的?助听器玩儿?,他偏过头又去吻她。 声音从吻的?间隙之中?透出,显出些游刃有余的?沉稳,“嗯,给你休息一下。” 许馥的?身子再次绷紧了?。 惯于?做饭的?人总是很会掌握火候。 “最近我做的?不好的?,”他只消停了?一会儿?,细细密密的?吻就再次落下来,“今天我都会补偿的?。” “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第 60 章 “……学姐?” 许馥身子一颤, 些微慌张地抬起眼来。 “你在听么?”盛郁正在她面前挥手,神色有些担忧,“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 怎么了么?”许馥定了定神,她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刚在想?事情,没听到。” “哦哦,”盛郁立即了然。 想?必又是医院的什么事情吧, 他很能理解地又重复一遍, “宋嘉屿刚打电话来,说demo出来了, 看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去他的工作室一趟。” 说到这儿盛郁又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他让宋嘉屿直接发给他, 对方却不愿意,瞎胡扯了一大堆, 开始说要现?场听反馈,后来干脆连涉密、版权之类的破借口都?用?上, 总而言之是要见了面才能播放。 “好呀,”许馥道,“先看看他什么时间方便吧。” 盛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他什么时间都?方便。” 许馥笑了笑。 这几?天?到了月底,为?了向公众公布慈善捐赠款项的后续进展, 他们也开始对“走进寂静”涉及的各项目进行盘点。 不盘点不知道,时间没多久, 干的事情可真不少。 “哦,对了, ”许馥翻着手里厚厚一沓材料,问盛郁,“陶染今天?有课么?” “陶教授,”盛郁想?了想?,“应该一会儿就会过来吧。” “嗯,”她道,“你看到他和我说下吧。” “好。” 盛郁靠在桌子上和她说话,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她倾靠,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从缝隙的余光之中望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唇型可真性/感,此时轻轻地抿着,却让人?想?起?水光潋滟时的模样。 许馥的笑意顿时变得有点僵。 他倒是很平和淡定,扫了一眼她和盛郁,只在许馥的另一边落了座,将保温杯轻轻地放在她身旁。 男人?在身旁坐下,明明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仍然让她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总是想?到那夜幕降临之时。 “……这样对么,姐姐?” …… 现?在回?忆起?来,许馥的身体都?有些发僵。 她神思不属地随意敷衍了盛郁几?句,余光看到陈闻也抬手看了眼表。 “饿了么?” 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不饿,”许馥咽了下口水道,“我吃得很饱。” “那我开完会晚点再过来?” “嗯嗯,”许馥胡乱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多问一句,“开会?” “嗯,远也科技。”陈闻也很平淡地道,“就在隔壁,很快回?来。” 隔壁? ……隔壁! 许馥想?起?那栋堪称城市地标的,高耸入云的大楼,想?起?那高贵奢华的石材,和极具现?代科技感的玻璃幕墙。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总在播放着点儿她完全不在意的汽车广告。 “……好,去吧,”她手指抚上胸口那崭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新的钻石项链,那是陈闻也出门前亲自给她戴上的,他挑选的项链。 然后勉强将那惊人?的产业与?面前的年轻男人?结合起?来,“陈总。”- 陶染每次路过这栋办公楼时心情都?会很烦躁。 “远也科技”四个大字异常张扬招摇,据说是陈氏的家族企业,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是继承人?陈臻与?其爱妻叶灵婚后育有一子,取名“陈闻也”后,顺便将公司也更了名。 他们竟然为?了自己的孩子改了公司的名字,只为?祝福陈闻也能够行稳致远。 而他呢? 他不由得想?笑。 “陶染”,希望他沾染上什么呢? 染上他那从未见过,却也从未离开的哥哥,陶然么? “陶染,陶然,”他小时甚至还诘问过父母,“别的兄弟也会起?一模一样读音的名字么?” “我甚至不知道你们看着我的时候在叫谁。” “是面前的我,还是那个早死鬼哥哥?” 母亲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 但父亲的那个巴掌有多狠,有多疼,他倒是记忆犹新。 家庭实在是非常无?聊的东西。 天?生就要和那些恶心的人?绑定在一起?,到了成年也不能完全剥离开来。 感情更是奇怪。 他不懂一个人?为?什么明明只存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却可以在之后的数十年内都?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记。 这么说来,人?类就是恶心的,软弱,卑鄙。 只为?一己私利,可以随意地捏造,玩弄另一个生命。 谁不是这样呢? 他自己也是一样。 温文尔雅的微笑假面,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乐于?助人?的热心形象…… 他慢慢学会通过伪装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却在得到之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罢了。 父母的爱,朋友的爱,未免也太?廉价。 他也不稀罕了。 他只觉得脏。 更觉得孤独。 如此无?聊的人?生,愚蠢的生命,到底谁会感恩活着? 这样的念头生根发芽,日渐茁壮,驱使着他—— 到了那一天?,他在实验室里赏玩着那手术刀时,突然发现?那锐利一面和自己脆弱的手腕格外?配。 不,是殷红的鲜血,才和手腕配呢。 想?到那大朵大朵即将绽放的血色玫瑰,陶染突然感觉无?比的期待。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应该会很漂亮吧? ……不如用?鲜血染红他一片空白的世界试试? 是许馥,她打扰了他的雅兴。 “那什么,学长,打扰你一下,”她推开门凑过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最近如果我男朋友问到你,可不可以说我正在做实验,比较忙?” 陶染微微挑起?眉,理解的、礼貌的淡笑很快浮现?在脸上。 他放下了那把手术刀,轻柔道,“……可以。” 从许馥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陶染的注意力。 他觉得她和自己是一类人?。 陶染喜欢她面对男人?时那种诚恳温柔的表情,他可以敏锐地从她那表情之中看出背后真实的漫不经心。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可以。这难道不是一种心有灵犀? 她是玩心很重的猎人?,是残忍恶劣的刽子手,把这些虚伪软弱的人?玩弄在掌心,将他们高高抛起?,又重重跌下。 是喜欢那种刺激么? 还是享受对方跌落时的痛苦表情? 陶染很想?知道。 等她玩够了—— 他想?要和她聊聊。 “……学长,”他听见温婉的女声响起?,不知道哪里,好像和以往有些许不同之意,“有空么?我们聊聊。” ……或许就是现?在么? 陶染勾起?了一抹温润的笑容,突觉心中有些忐忑和期待,“好。” 他跟着许馥走进办公室。 视线毫不遮掩地、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 从她微微卷着的发,看到洁白小巧的耳朵,随着步伐摇曳着的姣好身姿。 他不知道已经这样望了她多久多久。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玩累,等着她去面对、去了解真实的自己,也接纳真实的他,然后他们都?会成为?彼此的唯一。 她会独属于?他一人?,他当然也会独属于?她一人?。 …… 许馥思索了下,还是将那门锁上了。 她在他对面站定。 陶染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眉目宠溺,“想?聊些什么?” “学长,”她抬起?眼,目光笔直地望向他,“陈闻也是我的男朋友。” 陶染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声音依然被怒火烧灼到滞涩,“……哦,这样。” 许馥平静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脸上。 “你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可能会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请问一下——” “或许是和我有关?么?” …… 下了那个夜班后,陈闻也带她去了公园回?血,第二天?上班时遇到胡蝶,突然又想?起?那个没聊完的话题来。 “胡蝶,你是真的觉得陶染喜欢我么?” 胡蝶不当一回?事,“是啊。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来着,你怎么会不知道?” “好好说。”许馥蹙起?眉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胡蝶看她神色凛然,自觉兹事体大,也认真了起?来,“我想?想?。” 她思索了一下,“你不在医院时,他从来没有来医院找过陶教授。一次都?没有。你在的时候就常常来。” “这可能只是偶然事件。” “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这可能只是主观感受。”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胡蝶猛地一拍大腿,“你记不记得你刚来规培的时候?那时候咱俩还不太?熟悉,所以我就是看了个热闹,后来也忘记告诉你。” “你那时候谈了个很有书卷气的小白脸,好像学习特别好但是很清贫那种,来医院找你,衣袖都?洗得发白,记不记得?” 许馥勉强回?忆着,“好像有点印象。说重点。” 好像刚谈恋爱的时候相处得还挺愉快的,她知道对方的家庭条件,出去约会时常顺便就付了,对方虽然很不愿,但也很有傲骨,红着脸说以后一定会成千上万倍地请回?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对方就开始特别在意钱的事情,什么事情都?要抢着付钱,许馥为?了迁就他,还要考虑降低生活质量,实在是很麻烦,于?是就提了分手。 “我听到陶染和那男孩聊天?了——他说话虽然很客气很礼貌,原话我不记得了,但话里话外?就是说人?家没钱,配不上你的意思。” “你确定?” “确定!”胡蝶拍着胸脯,“那时候我还觉得陶染这人?怪好嘞,劝那男孩别浪费青春,后来一想?,管他啥事儿啊?狗拿耗子,肯定是喜欢你。” …… “什么误会,”陶染好似不太?理解地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许馥轻轻叹一口气。 “我查了洗车中心的监控。”她道,声音平淡,带着隐隐的不悦,“看到你踢了他的助听器。” 随着这句话出口,室内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像胶水,将他们周边的氧气粘滞,让人?渐渐无?法呼吸。 许馥打量着他,薄唇微抿,并不打算主动打破这沉默。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陶染抬眼望向她,“你会相信么?” 许馥神色很平静,“说实话,不会。”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会帮对方捡出来,道歉才是。 但监控里陶染自始至终就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望着俯身蹲下的那个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 向来骄傲的、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们在聊什么? 为?什么吃个饭的功夫,陈闻也就会变得像只湿漉漉的流浪狗一样伤心? 直到胡蝶告诉了她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起?来。 “那么,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陶染道,“……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会不开心。”许馥道,“但也会想?知道原因。” 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陶染低低地重复她的话,停顿半晌,问,“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是,为?什么要欺负他?” 许馥完全不明白他再说什么,只莫名其妙地蹙起?眉,“有区别么?” 陶染眉目平和地望向她,好像很执着于?这个回?答。 “这两个问题不就是一个问题么?”许馥被绕迷了,耐心也所剩无?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欺负他?” 陶染明白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苦衷,也根本?没打算各打五十大板。 她只是纯粹地为?她的小男朋友来讨公道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我觉得他很蠢。” 他冷声道,“我不想?你在这些蠢人?身上浪费时间。” 陶染突然变得很不像陶染。 但许馥却奇怪地认为?,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十分寻常,完全没有感到违和。 她眯起?眼睛来,“……你觉得陈闻也很蠢?” 想?了一想?,她又稍微有些泄气,“好吧。有些时候是挺蠢的——但是我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而你,又为?什么要如此高高在上地来管教我的时间?”说到这里,她语气不免有些冲,话音落下,又突然想?到了陶教授和张阅雨,勉强压下性子,最后一句放轻柔了一些,“……我实在是不明白。” 她试图缓和气氛,并为?他找台阶下,“可能我们认识的时间长,我把师父师母当成亲人?,你也真的把我当成了亲人?,但我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 她听到陶染的轻笑。 “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当成亲人??” “亲人?那样的定义——根本?不配出现?在你和我之间。” 陶染向她一步步走近,许馥突然感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从那双一潭死水的眸子里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疯狂。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定义?” 陶染声音很轻,眼神极执拗,“我爱你,馥馥。” “我真的很爱你。朋友、亲人?、爱人?、灵魂伴侣——这些都?不足以去定义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我希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想?要那种交融着的,不分你我的关?系。” 许馥在心里爆了粗口。 她扶着桌子慢慢后退,余光寻找身边趁手的东西,一边望着自己与?门之间的距离,顺便将桌面上一把的手工剪握在手心。 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地,声音很急,门把手紧接着被人?粗暴地试着拧动,“馥馥——” “……学长,”许馥稳住心神,扯起?一抹笑,“有人?在敲门呢。” 陶染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他视线痴迷地向她步步靠近。 敲门? 还不是那个聋子。 那个聋子,到底为?什么要来打扰他和许馥的生活呢? 他凭什么呢? 他甚至听不到。 为?什么却会被人?爱着? 爱,难道可以试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么? 敲门声停下的瞬间,那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陈闻也大步生风地向许馥走来。 她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事没?”他问,声音很急,检查她的动作有点像在机场做安检。 “没事。”许馥瞬间放松下来,呼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是我不小心锁的门。” 说着,她略显迟疑地望向陶染,却突然愣住了。 陶染没说话。 刚刚陈闻也检查许馥有没有事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微微举高的手。 纤细修长的指尖里,竟然捏了一把剪刀。 很奇怪,他突然就看不清楚她了。 泪水混乱无?序地涌出,但陶染只是微微歪着头,带着些迷茫地望向她。 他可以理解她生他的气,也可以理解她会拒绝,甚至完全可以理解她并不爱他。 毕竟连父母都?不爱他,他为?什么能寄希望于?她会爱他呢? 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拿起?锋利的武器面对他—— 明明,明明,他只是想?试着给她一个柔软的拥抱啊。 他在这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泪水大颗涌出,显得人?极为?狼狈,让许馥蹙紧了眉。 “学长……” 陈闻也与?她同时开了口。 “喂——死疯子。”陈闻也骂人?时音色懒洋洋的,带着点狠意和痞劲儿。 “你吓到了人?,”他牢牢地将许馥护在身后,眉目阴沉起?来,肌肉绷紧,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自己哭个什么劲儿?”- 陈闻也心有余悸。 开完会回?来问了盛郁,知道许馥和陶染在一起?,只能耐心等待。 但越等心里越打鼓,还是去敲了门。 发现?门被反锁的那一刻,他简直急火攻心,贴在门边听到了陶染几?近疯狂的低语,和许馥看似冷静实则却有一丝慌乱的安抚。 于?是立即破门而入,但也生怕晚了那么一会儿,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之后的时间,他简直就像个保镖一样对许馥形影不离, “……女厕所,也要跟着么?”许馥冷脸问他。 他们项目的工作人?员不多,卫生间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他是怕她自己失足掉坑里? “你去吧,”陈闻也坚定道,“我就在这里。” “……” 这保镖在人?前还能和她勉强保持几?米的距离,到了晚上就软硬不吃,一定要和她亲亲蜜蜜地贴在一起?。 “看吧,我就说他真的有大病,一定要离他远点。”陈闻也将许馥搂在怀里,脸颊蹭着她脸颊,不太?高兴地嘟囔着,总觉得就这么放过了陶染也太?轻易。 要不是那家伙哭得实在太?狼狈,许馥心软地拉住他了的话,他一定、一定、一定会狠狠打陶染一顿—— 然后叫他身败名裂,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许馥身边。 他胸膛起?伏几?下,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揉揉她的发,轻柔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馥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好。” “还好?”陈闻也蹙眉,“你都?拿剪刀了。” 许馥叹了口气。 主要陶染猛地转变太?大,确实吓了她一跳。 但这么冷静下来想?,她还是认为?陶染并不会伤害她的。 当然,拿了剪刀肯定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有备无?患嘛。 陈闻也那种劫后余生的心悸久久散不去,他紧紧地贴住她的身体,“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许馥抚上他有些发颤的背脊,笑起?来,“让谁别怕?感觉你好像更害怕。” 他抬起?眼来委屈地望她,鼻息呼在她耳畔,“我是更害怕。” “哎呀,我们小也还会有害怕的时候么?”许馥无?情嘲笑他,“你白天?那想?咬人?的模样可看不出来呢。” “当然会有。”陈闻也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平息着心中的不安,“想?到你在害怕,我怕得要死了。” 许馥心里软成一汪水,她捏上他的小臂,“这么结实。” 指尖又戳上他胸膛,“这么有料。” 最后捧上他脸颊,轻飘飘地吻了他一下。“这么厉害。” “什么都?不必怕,好么?” 陈闻也不说话,随着她那些小动作,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气息拂过她耳畔,颈间,许馥难耐地扭动了下身体。 “好痒,陈闻也,别闻了。”她捂住他的鼻和唇,“脸往旁边扭。” 小狗一样到处闻什么呢? “哦,”陈闻也听话地转过脸,又拿脸颊蹭她的发顶,“我好喜欢你的味道。” “好甜,想?尝尝。” “……” 许馥昨晚累得够呛,今天?实在不敢造次,只能弱弱道,“我要看电视了。” 陈闻也乖乖地不吭声了,和她一起?看电视。 许馥靠着他的胸膛,他的怀抱安心,让她有种暖洋洋的困倦。 电视剧的剧情正到狗血激烈的时刻,许馥以为?自己不会在这样的吵闹之中睡着,没想?到不知不觉地就睡过了沉沉一觉。 等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身边男人?还保持着原样没动,电视却已不知什么时候被调了静音。 “几?点了?”她刚睡醒,带着点鼻音,呢喃着问他。 “没几?点吧。”陈闻也伸手拿手机,才发现?半边身子麻得如针扎一般,看了表,才道,“……快早上了。” 时间过得好快。 他胳膊的动作有些僵硬,惹得许馥低低地笑,“你胳膊麻了么?” “还好。” “嘴硬。”许馥手伸过来软绵绵地帮他揉胳膊,他觉得更麻了。 是从心底泛上来的那种。酥酥麻麻地痒。 陈闻也轻轻吻了她的发顶,“上楼睡会儿么?” “不了,”她声音像梦呓地撒娇,拉了他的胳膊,“你也躺下来,和我一起?睡会儿。” 陈闻也僵硬了几?秒,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愿。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舒适地拥抱在怀中。 许馥枕在他颈旁,话音轻声又温柔,在他耳旁道,“晚安,小也。” “……晚安,姐姐。” 他感觉那助听器好像都?烧了起?来,不由得又将她楼紧了些。 许馥很快又睡去了。 陈闻也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奇怪。 是做过类似的梦么? 两人?像这样相拥在沙发上一起?入眠,明明是第一次。 怎么会感觉这么的……熟悉? 60-70 第 61 章 陈闻也好久没有梦到过小时候的事?情。 许是?今天难得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大起大落之间,梦竟然也陷入一片黑暗的浓稠之中。 梦是?母亲跌跌撞撞冲进那个漆黑可怖的雷雨夜,梦是父亲无比安静地躺在鲜花簇拥的晴朗夏日里。 他拉着母亲的手站在一旁, 略显疑惑地望着哀哀哭泣着的肃穆人群。 西装革履的人登上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夸赞父亲的话语, 扣人心弦的音乐好像在配合那话语似的,引领着人们的哭泣声,一起忽高忽低。 那些话语、音乐和哀泣声, 像从地底伸出的无数的细小触手, 无边地蔓延上来,缠绕着他, 拉拽着他, 像要将他拽入深渊之中。 母亲哭昏了过去。 ……父亲呢? 他惯会哄母亲开心了, 在这样的时?刻,他去了哪里? 刚刚别人不?是?还在夸赞他么? 被夸得那么厉害的人, 他为?什么不?出现呢? 他不?是?就躺在这里么? 陈闻也跌跌撞撞地踹开那些触手,朝那灵柩走去。 恍惚之中, 他感觉脸颊被轻柔地拍了拍。 “小也,小也,”是?女人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 “做什么梦呢?” 她昨晚睡得早,醒得也早。 醒来时?陈闻也还在沉沉睡着, 胳膊搭在她腰间,额头?抵着她, 平日里英俊的,性/感的, 暴戾的……在此刻沉睡时?都变成?可爱的。 他将她拥的很紧,是?一种很护食的姿势,怀里有足够的空间,却也让她不?能轻易离开他身旁。 昨天可能真的吓到?了他。 许馥手指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摩挲着,心想。 和她接吻那么久都不?会乱掉的气息,在他从门外冲进来的时?刻,慌得几乎稳不?住,连握着她的手指都在发颤。 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闻也,竟也有一天会变成?胆小鬼。 许馥啄吻了几下他脸颊,他没醒,但好像在做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让她心里也发痒,干脆叫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望向怀里的她,看到?她略显戏弄的笑意,美?目里都是?调侃和揶揄,“梦到?什么了?突然呼吸好急促呢。” 陈闻也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沙哑,“……梦到?你。” 梦被真实的现实后续。 那时?,幼年他扒上那灵柩,想要唤醒他的父亲,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眼睛。 “小也,”她脆生生地说,“不?要看。” “可是?妈妈哭了。”他难得违抗她的命令,不?太满意地在她怀里挣扎起来,“姐姐,放开我。” 她哄他,“你乖乖听话,以后暑假我去我奶奶家玩儿,都带上你。” 陈闻也心动了。 许馥总爱把奶奶挂在嘴边。 说奶奶有多么多么好,家里的院子有多漂亮,吊床有多好躺,饭菜有多好吃,秋千有多好荡。 但每次都懒得带他去。 他问,“真的?” “真的。”她很笃定地说,“今年暑假我就带你去。” 姐姐最会骗人了。 从小不?知道骗过他多少次,但他每一次都毫无防备地相信。 他停下了动作,乖巧答道,“好。” …… 事?实证明,姐姐偶尔也不?会骗人的。 因为?后来她真的带他去了她奶奶家玩,而且还不?止那一个暑假。 那个小院里,也留下了他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因为?有她在他身边。 “……姐姐,”陈闻也吻上她的唇,低声呓语,“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他接吻的技巧越来越娴熟,还有无限的索取,许馥被他吻得不?透气,只能呜呜咽咽地打?他,从罅隙中提出异议,“今天是?不?是?要去看小狗了?” “小狗有什么好看的,”他双眸迷离,绯红着脸颊,低声邀请她睁开眼睛,“先?看看我。” 行吧。 许馥摆烂了。看他和看小狗差别也实在不?大。 她终于不?再抗拒,给予他同样热烈的回应。 折腾的结果就是?许馥无奈地在大早上又洗了个澡。 她下楼来时?,陈闻也早就收拾得当,自?己?叼着片面?包给她塞了一个食材丰富的三明治,“早餐。” 桌上还有一杯温热的甜牛奶,许馥端起来抿一口,感觉神清气爽。 她关心他,“你怎么不?吃?” 陈闻也眸光闪烁,唇角勾起,“我吃饱了。” 说着,他贴过来黏黏糊糊地亲她的脸颊,被她无情拍开,“洗干净了没?” “洗了,”陈闻也的唇微凉,是?清冽的牙膏气味,许馥放下了心,听到?他低声笑,“其实都咽了……我都不?舍得洗,你怎么还嫌弃自?己??” 许馥气恼地捂他的唇,“……闭嘴!”-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宠物店里,陈闻也挑宠物店也很有一套,许馥一进门就感受到?这家店主是?真的爱小动物。 店内气味散得干净,窝趴着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见?到?他们只懒懒地摇了摇尾巴,以示欢迎。 这样手拉着手来逛宠物店的小情侣,它小拉的狗生里可见?得太多了。 “陈先?生和许小姐是?么?”小姐姐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狗迎接他们,笑意盈盈,“你们好呀。” “上次陈先?生说的那只萨摩耶已经打?好疫苗啦,在楼上,一会儿可以上去看看。每只小狗的窝左下角都有他们爸爸妈妈的照片哦,视频我们这里也有,喜欢哪只可以告诉我……” 怀里的小白狗突然在她怀里呜呜叫起来,尾巴摇动着,小姐姐将它抱的更紧,抚摸着它的背,“好了好了,乖哦。” “这只小狗是?什么品种呀?”许馥好奇地凑过来,“好可爱呢。可以摸么?” “当然可以。没什么品种呢,这是?旁边学校的小学生捡来的流浪狗,我们正在帮它找主人。” “这么可爱的小狗怎么会没有主人?” 许馥手抚摸上小狗脑袋,它立刻不?再叫唤,乖巧地就往她手心蹭,尾巴疯狂摇动着,小姐姐笑起来,“它想让你抱它呢。” “刚洗过澡的,很干净,你要不?要抱一下?” 小狗黑亮的眼眸闪动着望她,许馥完全无法抗拒。 她接过来抱住,刚感受那温热的软绵,小狗竟然张口就舔舐她的手指。 “这么乖呀,”小姐姐很吃惊,“它还没舔过我呢。” 许馥心都融化,转头?看陈闻也,“是?不?是?超级可爱?” “嗯嗯,还行吧,”那小狗和许馥好像看对了眼似的,舔了她的手指,又舔她的手心,陈闻也莫名吃味——他还没舔过呢。 他将那小狗拎出来,“再看看?” “好。” 许馥和陈闻也走到?泰迪那里,小狗跟在他们后面?冲泰迪吠叫,两狗嗷嗷地吵起来,恨不?得将这笼子撕开狠狠咬一架; 他们走到?萨摩耶那里,小狗更是?龇牙咧嘴闷叫起来,许馥觉得那萨摩耶很是?乖巧,蹲下身来想摸摸,结果手都还没落到?那萨摩耶脑袋上,那小白狗就呜呜咽咽起来。 “哎,小也,”许馥怔怔道,“我觉得它好像不?想让我摸别的狗。” 陈闻也不?相信,“它懂什么?” 他伸手随意撸了一把萨摩耶,小白狗无动于衷。 许馥刚冲萨摩耶一伸手,那小白狗又哀哀低叫起来,还围在她脚边打?起了转。 “天啊,”许馥将那小白狗抱起来,小白狗泪眼汪汪地又舔舐起她手心,她转头?跟陈闻也说,很笃定的语气,“我要这只。” 陈闻也心里不?太愿意。 他觉得这只狗好像挺绿茶的。 但许馥显然已经爱不?释手,将它抱在怀里揉来揉去,那小白狗尾巴摇的极欢实,快的几乎看不?清。 “……行吧,”陈闻也道,反正也是?讨许馥开心,她喜欢就够了。 他转头?问那小姐姐,“这只多少钱?” “领养的!免费,不?要钱。”小姐姐惊喜了一瞬,紧接着立即升起了浓浓的担忧,“啊……那个……” 差点忘记。 远在外地的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个不?好伺候的、财大气粗的重要客户,让她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最好是?推荐乖巧好养的狗狗给他,千万不?要到?后面?出什么问题,让他来找事?儿。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我开了宠物店?倒霉催的。”老板絮絮叨叨,夹杂着抱怨,“你可一定服务好他。他脾气很差,会把我们的摊儿掀了的……” “夸张了吧?老板。”她打?断他,“我们可是?全国连锁最大的……” “哎!”那边重重叹一口气,“别说了,总之你一定提起十二分精神服务好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 …… 可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未免也太好脾气了些。 看着像是?那种,不?管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说什么,他都会笑着答应的类型。 实在很难和老板口中那个凶神恶煞、吹毛求疵、脾气暴躁的男人联系起来。 “你们确定要领养这只么?我刚刚说了,这是?只流浪狗,”小姐姐很是?踌躇,开始思考一些可能出现的问题,“它没有和人类相处的经验,可能会咬人……” “是?么?”许馥有些不?解,那小狗正舔着她手指,她顺势将手指往它嘴里塞塞,吓得陈闻也一激灵,“小心——” 没想到?那小白狗很给力,竟然顺着立即就张大了嘴,甚至脑袋还往后退,好像生怕自?己?略显锋利的虎牙勾到?细嫩的肌肤一样。 许馥惊呼,“天啊,好聪明——” 小姐姐:…… 这狗昨天晚上还和泰迪隔着笼子咬架来着,看起来要多暴躁有多暴躁好么? 她想了想,又说,“这只可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父母都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我不?在意长相的。” 陈闻也听到?她这句话,莫名其妙转头?照了一下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又莫名其妙地转了回来。 ……说狗呢,他激动什么。 小姐姐绞尽脑汁,“而且……它也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不?知道能不?能很好地掌握指令……” 小白狗被放在了地上。 它激动地绕着许馥的脚边打?转,她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它立刻把脑袋搁在了她手心里。 小小的脑袋趴在她手心里打?滚,惹得许馥咯咯笑。她拍了拍它的前爪子,它立即抬起前爪放在了她手上,“哈”地吐舌,还不?忘积极地摇着尾巴。 “我起好名字了,”许馥心意已决,“野宝。怎么样?” “……什么宝?” 陈闻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没被叫过宝呢! 他也才是?个‘小也’而已,怎么这一只傻狗就可以被叫宝的? “野宝呀。”许馥一边撸着那小白狗的脑袋,一边开始信口胡诌,“它在野外流浪了那么久,还这么聪明,证明有野蛮生长的能力……总之这个名字是?灵感一现,不?可多得的好名字。” 陈闻也:…… 许馥笑着乜他一眼,“你不?喜欢我起的名字么?” “……喜欢。” 他也不?顾身边有人看热闹,就小声嘟囔,“但叫‘宝’是?不?是?有点太宠它了……” 许馥完全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蹲着摸那狗脑袋,小狗也努力昂起头?,全方位接受她的抚摸,甚至干脆躺平,让她肆意摸它的肚子,她惊喜道,“你看看,它多聪明呀,可不?是?宝贝么?” 真绿茶! 陈闻也冷眼瞧着,只恨自?己?不?能也当场就地躺平。 “哎呀,哪里能找到?这么聪明的宝贝?”许馥逗狗成?瘾,和小狗说话像在哄小孩,又伸出一只手来,“野宝,握手。” 手心里突然搭上了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而白色的狗爪子晚了一步,不?小心搭在男人的手上面?。 野宝出离愤怒地吠叫起来:“汪汪汪!” 许馥无语地抬起眼睛:“……你干嘛?” 陈闻也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比它聪明多了。” 许馥:…… 小姐姐:…… 第 62 章 “野宝真是全天下最聪明, 最可爱的狗狗,是不是呀?” “哎呀,野宝说是的呢。” “好?乖乖, 好?宝宝,我扔过去个球球, 野宝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看好?了,就是这个黄色的小球球,野宝看好?了吗?” “要帮我捡回来哦!” 许馥的球刚刚出手, 旁边的陈闻也眼也没抬, 随意地伸手一抓,将那黄色小球稳稳接住了。 野宝随着那手的动作已经跑向远方, 正在团团打转, 怎么都找不到球的落脚点。 “……真是个傻狗, ”陈闻也不屑嗤道?,将那球递回许馥手心?, “喏,还?给?你。” “你才是个傻狗, ”许馥散着冷气?瞪他,“我在和野宝玩呢!你接我的球干什么?” “啊,我以为叫我呢,读音都一样, ”陈闻也一板一眼地强调,“野宝——也宝——” 许馥极为笃定地拒绝他的硬蹭, “不是,你就是小也, 它就是野宝。” 陈闻也开?始觉得有点委屈了,眸光涟涟地控诉她,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你俩的名字。什么为什么?”许馥气?笑了,她拿手指戳戳陈闻也的额头,道?,“不要打扰我跟野宝玩啦。” “不要。”他被她戳了一下就开?始得寸进尺,直往她怀里钻,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下巴,“我也要和你玩——” 这么一说,他还?真的觉得委屈起来,“你最近工作那么忙,都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么还?一直和小狗玩?” 那边的野宝终于意识到那小黄球找不到了,跑回来拿脑袋蹭许馥的小腿,哀哀低叫,“汪汪——” 许馥身上挂一个,腿上缠一个,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那种左拥右抱的昏君,哪个都不忍心?伤害。 但身上这个显然心?机更深沉一点,而且毕竟占着一个会?说话能沟通的优势,开?始乘胜追击起来。 “不要理它,”陈闻也的唇已经不间?断地落在她颈上,又恼怒,又像撒娇,“今天陪我,姐姐——” 他胡乱又炙热的吻扰乱了她的一池春水,许馥很快作出了抉择,她把那小球往远扔,看着野宝嗷嗷叫着跑远,终于支走一个,道?,“……那好?吧。” “今天我们做什么?” “看电影好?不好??”陈闻也立即开?心?起来,他早就有了约会?计划,“我做了功课。这个电影你肯定喜欢。” “我联系了VIP席包场,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躺着看,很舒服的,和在家里没区别,吃的零食水果我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他仔细观察许馥的表情,揣测她的意愿,“或者去露营,今天天气?好?,我们可以围炉煮茶,附近还?有梅花鹿,可以投喂呢,还?可以钓鱼……” 听着好?像都还?有点意思。 陈闻也说着,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着她,温热柔软的唇瓣轻飘地抬起又落下,脖颈发痒,让她心?底也泛起来微微的痒意。 他的方案好?像数不胜数,无边无际,还?在继续输出,“你喜欢哪个?或者我们可以……” 许馥打断了他。 “……这么说来,”她将他的脑袋托起来,制止了他不安分的唇,目光平静地打量他,“我是不是应该更了解你一点?” 四目相接,她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甜蜜的声音像罂粟惑人,唇角微微勾起,“你说,应该了解你什么好?呢——” “为了可以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发展。这不是必要的么?” 陈闻也被迫抬起眼睛与她对视,女人的目光侵占欲太强,也太美丽,他喉结不自觉地就滚动了下。 说实话,他当时拒绝她的邀请,一方面是觉得确实太早,怕她后悔,另一方面也是有一点自己的小小算盘的。 许馥实在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这点从他小时候就发现了。 昨天才刚缠着家人买回来的无比喜欢的洋娃娃,玩过两天就扔在那一堆旧玩具里,再也想?不起来; 费尽心?力和朋友换来的宝贝贴纸,等得到手了就随随便便地贴在角落; 甚至有了新朋友时,也会?把旧朋友忘记—— 当然,主?要是男性朋友。 如果不是他坚持一直跟在她身后,想?必他也早就被她甩开?了吧? 而这喜新厌旧的性情,到她长大也完全没有改变的意思。 男人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消遣而已,不知道?哪天就会?腻掉。 陈闻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天降紫微星。 他没有信心?许馥会?一直对他有兴趣。 但如果一直不走到这步呢……? 他的保鲜期,会?不会?比其他人稍微长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无从回答“应该如何了解自己”的这个问题。 许馥看出他的沉默,于是她自顾自地猜测下去。 “是不是应该了解一下兴趣爱好?呢?”她煞有介事地思考着,“哦,我们一起去看场赛车比赛好?不好??” 她越想?越有道?理,“这应该是你最大的爱好?了吧?不是么?” “……是,”陈闻也只好?硬着头皮符合,又试图找到些拒绝的理由,“但今天没有比赛……” “没关系呀。也没那么着急,下次有比赛的时候去看就好?。” “嗯嗯,但我怕你会?觉得很枯燥……” “正是因为我不了解呀,才会?觉得枯燥呢。”许馥笑眯眯地,“你做我的专属讲解员,我了解了你的爱好?,也了解了你,就不会?觉得枯燥了。” 她说着,就翻起手机看场次来,“唔,不过赛车比赛实在很吵,你到时候如果不舒服了要及时告诉我,我们就不看啦。” 陈闻也看出她已经下了决定,只好?在心?中叹气?,“不用?看场次了。” “下周末就有比赛,我们车队也参加,到时我们一起去。” 许馥得逞地笑,“好?哦。” 陈闻也看她高兴,自己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其实还?有一句拒绝的理由,他到了最后也没说出口。 没有他上场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可他已经不能上场了- 许馥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谈恋爱真好?呀。 其实单身的日子也是非常自由开?心?的,但可能是太久没有谈恋爱的原因,这次的恋爱让她非常上头。 她能感受到陈闻也事无巨细的贴心?,对他的极帅气?的长相和身材也非常满意。 两人一起逛街、约会?都非常愉悦,有一天手拉着手路过商场玻璃幕墙时,许馥才注意到陈闻也好?像第一次穿了件呢子大衣。 黑色的长款,里面还?是他惯常穿的一件白卫衣和牛仔裤,但与许馥的白色呢大衣与红裙还?挺搭配。 这小子穿什么都帅气?。 他们那天一起在电影院看了扣人心?弦的电影,尽管她能感受到这完全不是陈闻也喜欢的类型,但他仍然看得非常认真,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些疑问,和她仔细地讨论剧情。 “你觉得男主?角这样送女朋友礼物合适么?会?不会?让她感觉不舒服?唔,就是类似砸钱的感觉。” 许馥小口啜饮着冰可乐,随意道?,“不会?吧。送点礼物不是很正常,女主?看起来也挺高兴的啊。” 陈闻也若有所思地颔首,过了会?儿又问。 “你觉得男主?角在这样公众的场合下告白好?么?会?不会?有种侵犯女主?隐私的感觉?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那有什么的,多?浪漫,又不是搞地下恋情。” “哦哦。”陈闻也仔细想?了想?,又迟疑道?,“……那万一他们以后分手了,不就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了很明显的痕迹么?这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啊?” “谁谈恋爱不在人生里留下痕迹?”许馥把可乐往旁边一放,耐心?也告急,“怎么,鱼吗?七秒就失忆?” 不是,这么浪漫纯爱的一部电影,能来影院上映,还?能大爆票房的,怎么可能会?是BE结局? 显然就是一部甜甜的恋爱偶像剧啊,有点误会?争吵也是很正常的吧,酸甜不是更好?看么? 就他在这儿奇奇怪怪地盼着男女主?分手。 “我就是说万一……” “陈闻也,”许馥冷冷道?,“闭嘴,马上要到高潮了,给?我专心?看电影。”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闻也立即闭了嘴,重又望过去。 男女主?在漫天雪花之中接吻的时刻,影院竟然也同?时飘起了雪。 啊,忘记了,是在这个节点下雪的啊。 陈闻也咬住了下唇。 本来设计好?的完美浪漫环节—— 但他刚刚却正好?把许馥惹恼了。 上海有多?久没有下过雪了? 他如今还?有印象的一次下雪,还?是很小的时候呢。 叶灵心?血来潮找了个新菜谱,折腾了一早上,在家煲了羊汤,让陈闻也提过去给?许馥尝尝。 “黎茵今天肯定很不高兴。”陈闻也听到叶灵和陈琛说,“许知远今天又应酬去了。” “知远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陈琛叹道?,边喝边啧啧称奇,“哎呀,我老婆煲这羊汤也太好?喝了吧。” “油嘴滑舌。”叶灵气?哼哼地,“这天底下能有什么无可奈何的事?我怎么不觉得?我看还?是他没本事。” “好?啦,大小姐。”陈琛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在这世界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可多?着呢。” 陈闻也懒得看他们亲亲蜜蜜,挎上那小保温杯就出了门。 许馥自顾自在院子里堆雪人,刚滚了一个圆圆的雪球,见到他正好?叫他帮忙。 “小也,你再帮我滚个雪球当脑袋。” “好?,姐姐。”陈闻也答应了,但那保温杯还?挂在身上,实在太沉,蹲下的动作都慢吞吞,“天气?好?冷,我带了妈妈煲的羊汤来。” “我不想?喝。”许馥气?哼哼地,“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今天下雪了,我想?让爸爸送我去奶奶家玩,但他太忙了,没时间?。妈妈说太远了,下雪天也不好?开?车,叫我就在院子里玩。” 她急需有人认可她的观点,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于是气?势汹汹地问,“你肯定也很想?去奶奶家玩吧?” 陈闻也认真地点头。 于是许馥像小大人一样叹气?,语气?深沉,“哎。要是我们有车就好?了,小也。” 她学?习老师的模样,拍了拍他脑袋,“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陈闻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当时绝对说了“一起”这两个字。 她还?会?记得么? ……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呢? 雪花簌簌落下,他的手指突然被旁边的女人勾了勾,于是带着点迷茫地转过脸去。 刚刚不是还?说不让他说话了么?让他专心?看电影。 他刚转过脸来,女人轻飘飘的吻,就如雪花般落在了他唇上。 一触即分,但却让他呼吸与心?跳同?时停顿了一拍,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许馥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他们都接吻了,你也不知道?主?动点儿。” 他怔怔地望她的脸,与回忆中无限交叠起来之时,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Happy ending,懂么?”她笑道?,“就这还?来看电影呢,看得什么呀?” 第 63 章 陈闻也觉得和许馥一起去看场爱情电影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后, 他终于放心大大方方地送她礼物。 他本来就是男人圈里少见的那种热爱逛街,热爱购物的类型。 在许馥家住着的时候已经很收敛,明明房间也足够大, 很多喜欢的东西?也没带过来,但新?买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仍将他的房间几乎塞满。 毕竟在美国的时候专门有个别墅用来放他珍藏的限量版球鞋球衣, 运动手表,赛车模型……还雇了人打理,保证二十四小时内都?要保持着?合适的温度和湿度才可以。 作为各大商场的常客, 陈闻也如今在珠宝区更?是出了名。 有一次订了最新?款项链去拿的时候, 他在沙发上看着?宣传册等待,那个柜姐去后面打电话?问订的货被放在了哪里?。 对面估计在问是谁订的货, 小姐姐还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就是健身包男士订的呀。” ……什么健身包男士……? 陈闻也表面上淡定地翻着?书页, 面不?改色, 但感觉耳根都?有点烧起来。 回忆像车玻璃上的水雾,书页像雨刮器, 一页页拨开,在这个熟悉的柜台揭开神秘一角, 涌现出了几个清晰的片段。 他抬眼望向那柜台。 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极其稳健的步伐,走到柜台,拉开了那个巨大无比的健身包,淡定道, “所有的项链我都?要了。” 柜姐觉得他好像在打劫,但看他的模样和打扮又实在不?像抢劫犯, 于是战战兢兢地重复询问了他的意思。 他好像还解释了。 “别人送了她一条,我不?能输。”当时的陈闻也说?, 他把卡往桌上一放,相当倨傲地指了指那个健身包, 面颊微微带着?红意,中二气?十足,“刷卡,装包。” ……救大命。 他窘迫地用一只手抵上了额头。 闲着?没事儿喝什么酒啊? 也哥的脸还没有这样丢过呢。 陈闻也痛定思痛,摒弃了这种不?良的送礼物的方式。 他对当时的自己嗤之以鼻。 连挑选都?没有的赠送,未免也太不?上心。 他要用心地挑选最合适她,她一定会喜欢的才是- 许馥不?知?道他把那一个健身包的项链都?雪藏到了哪儿。现在送的礼物,应该都?是最新?购买,硬是没有从?那个健身包里?浑水摸鱼。 他选的礼物各个都?很戳许馥的心窝子,简直是一个最佳买手,还省去了她逛街的时间。 足不?出户,拥有她最喜欢的各种新?款。 不?仅是项链,有很特别的耳饰,有精致的手镯,手链,新?款的包包,鞋子,甚至还有他亲自挑选的衣服。 除了戒指,能送的都?送了一遍。 和喝醉时猛地拉开一个健身包的感觉很不?同,清醒的他很喜欢用那种小惊喜的形式送她礼物,很出其不?意。 有时直接放在她的衣帽间里?,有时放在车头上,有时甚至放在冰箱里?。 而这天早上,许馥脱下大衣,准备换上白大褂上班时,才发现大衣兜里?稍微鼓起了一块,好像有个小东西?。 她掏出来一看,橘色的小方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非常精致可爱的发圈。 而且那logo极小,不?仔细看,看不?出它的价值。 他竟然还知?道在医院不?能戴首饰呢。 珠宝都?送了一个遍之后,竟然连她的发圈也关心起来。 许馥将头发扎起,去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面带着?微笑的。 她侧过脸打量自己,觉得那发圈实在是很衬她。 陈闻也实在是很有眼光一男的,她最近越来越这么觉得。 首饰很称她就算了,这个毕竟有柜姐推荐,而且这样的品牌,那些特别离谱的款式毕竟还是少见,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衣服和鞋子这些,可就真的是他自己挑选了。 许馥有时候都?觉得奇怪,他明明也没有上手丈量过她的尺寸,怎么给她买起来衣服这么合身,保暖,而且还真的挺好看。 她本身自己穿搭风格就挺多变,但大多都?是偏温柔和成熟的,这种比较帅气?的类型以前倒还真的是尝试的不?多。 到了约定好去看赛车的这一天,许馥正在衣帽间选衣服,陈闻也有意无意地在旁吹起枕边风。 “今天大风天哦。” “赛车场应该会比较冷吧。” “要选防风的。” “走路进去也挺远的,要轻便的。” 许馥终于拎出来一件他给她买的黑色冲锋衣,挑眉望他一眼,“穿这个怎么样?” “这个很不?错,”陈闻也立即赞道,“保暖,轻便,尤其适合这样的天气?。” “好吧。” 看在今天一起去看赛车的份儿上,她也勉为其难地向他靠拢一下好了。 等她穿上那件冲锋衣,又选了条牛仔裤,蹬上一双帅气?又可爱的毛绒皮靴出来时,发现陈闻也竟然也和她穿了件同款的冲锋衣。 情侣装。 陈闻也最近给自己买衣服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看同款女装,顺便买上许馥的尺码。 许馥冬天爱穿呢大衣,他也给自己买了几件和她类似的,有一次还和她一起穿了出去,可惜许馥只看了一眼,也没多夸他一句。 他绝口不?提此事,又递给她一个棒球帽来,强调,“今天风真的很大。” “哦。”许馥接过来戴上,陈闻也立即也把自己的戴上了。 许馥余光瞟他一眼。 OK,一模一样的情侣帽。 他眼神飘移,心中鼓噪如雷。 ……这样一起出现在赛车场的话?,大家应该都?会发现她是他女朋友了吧? 可不?可以这样暗戳戳官宣一下子呢? 许馥会拒绝他么? ……和一个“前”赛车手。 心情倏然低落了下去。 他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耳上的助听器,直到听见了她的声音。 “诶,”她好像有点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正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随后满意地点评,“这样穿也还挺帅气?的呢。” 她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 陈闻也的心情立即又春光明媚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和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镜中的二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他们?甚至还一起养了一只狗狗,现在正耐不?住寂寞地绕在他们?身旁。 “怎么会穿什么都?这么好看呢,”陈闻也黏黏糊糊地往她身上贴,心里?也变得甜甜蜜蜜,“姐姐。” 许馥心情大好,镜子里?的男人肩宽腰窄,五官英俊,脸埋在她肩膀,笑容又明朗,直直传到她心底。 她被感染,兀地亲了一口他脸颊,夸道,“你也好帅呢。” 陈闻也像踩在云端一样,实在太开心,有种轻飘飘的不?接地气?。 他鼓起勇气?,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来,向许馥请示,“想拍张照片,姐姐。可以么?” 许馥很大方,微抬下巴,“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的腰,两人在镜前留下了第一张合照。 许馥道,“给我看看。” 他递过来,她很满意,“拍得不?错,正好把我们?野宝也拍进去了。” 又夸他,“你拍照水平也可以。” 她说?“我们?”野宝,陈闻也感觉更?轻飘了,于是他乘胜追击,“……想发个微博,姐姐。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许馥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顺带白他一眼。 想什么呢,这孩子。 他那么多粉丝,她还要在医院工作呢,再惹出来什么舆论风波可怎么搞? 一点身为明星的自觉都?没有。 “哦,”陈闻也默默地收起手机,道,“知?道了。”- 许馥这一次来到赛车场的心情很不?一样。 上一次只觉得吵闹,找自己的席位都?找半天。这次陈闻也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熟门熟路地走了绿色通道,直接到了赛道两旁车队做准备的地方。 比赛时间还早,几个人懒散地靠在车旁正聊天,七仔手里?还捏着?烟蒂,看到陈闻也来,立即慌张找地儿捻灭了那烟。 老板最讨厌闻烟味了。 狗鼻子还灵得很,有时候开会还经?常叫他们?出去散散身上味道再进来。 七仔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背过头去,“哈”“哈”地吐了几下口中味道。 陈闻也微拧着?眉头,很不?高?兴地瞪了七仔一眼,他觉得七仔刚刚那个哈气?的动作跟狗一样,丢了他的人。 七仔忽视他凌厉的目光,正色道,“也哥,嫂子。” 旁边几个人也忙跟着?打招呼,“也哥,嫂子。” 陈闻也心里?一咯噔,略微忐忑了起来。 又没有结婚,他们?倒是会自己发挥—— 许馥不?会生气?吧?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七仔紧接着?惊艳地夸赞道,“嫂子好漂亮!” 上周陈闻也就在群里?说?了,说?这周比赛要带女朋友来看,叫他们?都?支棱一点,不?要丢他的人。 群里?简直掀翻了天,连续整整一周都?在为这个消息震惊。 母胎单身的老板竟然谈恋爱了! 对方何许人也? 比起比赛,他们?更?期待今天能见到嫂子真人。 如今一见果?然非常,非常的漂亮。 明明穿着?硬朗飒气?的冲锋衣,却有种奇异的温柔气?质,在这反差之下显得更?吸引人了。 许馥觉得“嫂子”这个名号有种土气?的搞笑,她抿了抿唇笑道,“你们?好。” 陈闻也觉得他们?盯着?许馥看的时间太长,心里?不?悦,问道,“今天你们?谁上场?” 七仔环视周围人一圈,道,“我们?几个都?不?上。” “那你们?今天来这么齐?”陈闻也淡淡道,“很闲么?” “哦,我是来学习……” “我今天来有点事情……” 众人被揭穿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作鸟兽状散开。 许馥开始小声揶揄他,“也哥,有官威呀。” 陈闻也刚还有些担心她这么突然就被叫嫂子会不?会有些不?高?兴,现在可算放下心来。 他在心里?品味着?“嫂子”这两个字,突然觉得七仔他们?顺眼了许多。 实在是非常聪慧。 他心情极好地拉着?许馥的手在这里?逛了一圈,介绍他们?车队的情况,还对许馥提出的一些外行的问题非常有耐心的一一解答。 凌祺正在旁边热身,准备上场,见到陈闻也来心情很激动,“阿也!哎,许医生今天也来了!嫂子呢?” 陈闻也冷飕飕地望他—— 全世界最没有眼色的白痴! 连情侣装都?看不?出来! 凌祺在那像要剜了他的视线中迷茫地寻找自己犯的错误,视线后知?后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爆发惊天动地的尖叫来,“啊——” “瞎叫唤什么,”喊声过于尖锐,陈闻也耳朵忽地一痛。 他下意识地捂了下助听器,态度恶劣地命令道,“叫嫂子!” 第 64 章 戴上助听器之后, 陈闻也还是第一次来赛车场。 比赛还没开始,许馥要去卫生间,还不愿意让他当保镖跟在身后, 觉得他在?这个圈子里过于显眼,到处都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他站在女厕所面前太吸引眼球。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闲的?无聊了,走?上前了几步, 蹲下身子, 用手掌抚了一下那赛道。 熟悉的?赛道,熟悉的?赛车, 不够熟悉的助听器。 时间明明没过去多久, 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叶灵告诉过他, 人在?这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要学会坚强地接受, 然后勇敢地活下去。 他记在?心?里。 旁边的?人群不知道正在?哄闹什么,陈闻也转头望去, 七仔正朝他跑过来,神色惊惶,“阿也,凌祺和胡云翼打起来了, 拉都拉不住——” 陈闻也微微蹙了眉- “叛徒——你绝对是叛徒,内鬼!”凌祺气红了眼, 他本身体格就好,爆发力也强, 往前猛冲挥了胡云翼一拳,几个人都拉不住, “阿也的?车出问题是不是你干的??”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些什么,”胡云翼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两道浓眉狠狠竖起来,看起来极凶狠,毫不示弱地挥拳相向,“我疯了去动阿也的?车!” 两人打架拳拳到肉,众人一哄而上,才勉勉强强地将两人拉扯开,陈闻也蹙着眉走?过来,张口就带着冰冷的?怒火,“你俩搞什么?” 像什么样?子,竟然挑许馥在?的?时候打架! 还有点?儿人类的?理性吗,两只狗吗? “阿也,你今天来了正好,人赃俱获!”凌祺道,他试图突破人墙,但几个人狠狠拧着他,不让他轻易动作,只能?恼怒地又冲胡云翼大吼大叫,“别装了,我都看到了,你女朋友就是颜盈!” “是颜盈怎么了?”胡云翼拧紧浓眉,“你认识颜盈?” “你说是颜盈怎么了?”凌祺哼笑一声,“我何止认识她——她现?在?在?领航科技什么地位,你不知道?” 他越说话音越低,“她和顾司允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她男朋友啊?白痴——” “你不许这么说她!”胡云翼越听喘气声音越粗,他发了狠,“我警告你,凌祺,你再说一句话我今天真的?会打你——颜盈不是那样?的?人!” “阿也之所以会聋掉,都是你们串通好的?,是你们搞了他的?车才会这样?——”凌祺喊着喊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陈闻也眉头拧紧,冷声道,“不要闹了,凌祺。” 大家望望陈闻也,望望胡云意,一时都沉浸在?震惊中?。 制着凌祺的?动作放轻了些,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如猎豹一般往胡云翼身上扑,挥拳就往他脸上砸。 这次胡云翼毫不示弱,也完全不放水,猛地也向他冲过来,人群彻底混乱起来,但凌祺的?拳头还没砸到胡云翼脸上,人就重重地往旁边栽了出去。 “叫你不要闹了。是你聋了还是我聋了?”陈闻也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恶狠狠道,“人家谈个恋爱,用不用你在?这里阴谋论?内鬼的?事我早就处理了!” 凌祺往地上一躺也不起来了,他对陈闻也不能?继续赛车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又生气又委屈又觉得丢人,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陈闻也一脚,心?情极度悲伤。 但陈闻也不放过他,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力气大的?他龇牙咧嘴起来。 这力度,和胡云翼给他一拳也差不多了。 陈闻也难得平心?静气,“我会聋,是因为我自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你要学会接受现?实,凌祺。” “但要是你车没问题,你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冲那事故车奔去!”凌祺红着眼睛,他就是想不明白。 “媒体还说什么你为了救人,都是狗屁!你难道会操心?那事故车的?死活么?你根本就不可能?管这闲事——你是什么观世音菩萨么?圣母玛利亚?” 他太了解陈闻也,知道他实在?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当时的?事故车可是想要他的?命,陈闻也怎么可能?去救他?他不笑着看对方?死就算是够善良了。 而且就算爆炸了,伤到观众席也是小概率事件,他认为陈闻也才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的?突发事故在?赛车场上可太多了。 阿也那么想要夺冠,他的?一生都在?为冠军努力,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根本不一定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行了,闭嘴吧,你还不够了解我。”陈闻也很难平心?静气了,他懒得理他,“我就是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 凌祺还想说话,但他的?脑袋已经被陈闻也恶狠狠地按了下去。 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他余光看到陈闻也和他一起弯下腰来,向着面前的?胡云翼。 是陈闻也的?声音。 “我替凌祺向你和你女朋友道歉,需要的? 依誮 话可以当面再向她道歉。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谈恋爱的?心?情。” 胡云翼正脸色发白地思考着,闻言“啊”地应了一声抬头,神色有点?惊慌。 他刚刚那一拳力度可没收着,虽然场面极混乱,但他确定,他绝对打到了人,但是好像……没打到凌祺身上。 ……不会是打到老?板了吧?他怎么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见陈闻也行此大礼,不知所措地摆摆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话,“没、没事……” 陈闻也说完,凌祺的?脑袋还被按着,但他自己已经高高昂了起来,像是只即将发怒的?孔雀,冰冷地环视了一圈,“凌祺刚刚的?话都是在?放屁,你们最好不要有什么误解,别让我听见谁再提起这事儿。” “商战是商战,恋爱是恋爱,领航科技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低级。” 场面一下噤声。 凌祺的?话不可谓不扰乱军心?,这种桃色新闻好似天生就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一旦发散再发酵,名声就会变成摇摇欲坠的?莓果,随时掉落在?地,被人踩踏一地鲜红的?汁水。 尤其是女性。 他淡淡道,“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 “嗯嗯,我们也不相信……” 大家立即纷纷表衷心?。 “还有,” “你们现?在?都给我安安生生,该干什么干什么,”陈闻也平稳的?声音里终于掺杂了一丝怒火和威胁,让众人心?底都泛起寒意,“谁敢让我在?我女朋友面前丢脸,我饶不了你们。”- 许馥走?出通道,看到陈闻也站在?前面笑着朝她招手。 “这里,姐姐。” 她轻轻“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往他身旁走?,与他并肩而立。 奇怪。 只是这么一声“嗯”,和再正常不过的?平静的?表情、步伐而已,她脸上甚至还浮着淡淡的?笑意,但陈闻也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觉迅速攫住了他心?弦。 就像是来自于野生动物的?敏锐到诡异的?直觉。 他歪过脑袋打量她,思考着,却实在?没找到端倪。 于是主动问她,“刚出什么事了么?” 许馥瞳孔随着他的?问题微微缩了下。 “……没什么事啊。”她笑意显得极真诚,更?有些无辜,“怎么这样?问?” “我也不知道。”陈闻也自己也答不上来,但不太放心?,又问,“真的?没什么事情?” 说着,他伸手来拉她的?手,五指偏强势地节节钻进?她手指尖的?罅隙,然后扣在?了自己手心?。 许馥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稍微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去个卫生间,能?有什么事情。”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勾他的?手心?,随意地扯开话题聊了两句,望向赛场的?表情好像还挺期待,却又犹豫着问,“你耳朵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么?这里会很吵。” ……她原来在?想这个么? 说实话,从观众开始陆续入席之时,陈闻也就感觉隐隐不大好受。 人潮熙攘,带来了各种吵闹无序的?杂音。 而这一切通通被助听器放大,让他觉得稍有些头晕。 是不是太久没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不太适应? 不太适应可怎么办好? 总要适应才行啊。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吧? 而且许馥对赛车比赛好像很期待。 她刚刚很开心?,他实在?不想扫了她的?兴。 但她又说不舒服要告诉她—— 陈闻也很踟蹰,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实交代。 连同自己的?想法和顾虑一起。 “只有一点?点?,”他诚实道,“但不严重,完全可以忍受。我觉得可能?是好久没有来这样?的?场合的?原因。” 许馥眼睛微微眯起来,“真的?只有一点?点??” “真的?。”陈闻也肯定道,“就目前来说。” “这么想看比赛呀?” “是啊。总要慢慢适应的?,”他小心?翼翼地,怕扫了她的?兴,也怕她刻意地迁就他,笑道,“毕竟好久没看赛车了,我也很期待这场比赛呢。” “……这么想看的?话,”许馥眉头微微蹙了下,又很快隐去,不置可否地,“那就看吧。” “不过一会儿如果真的?不舒服,要及时说哦,不要硬撑。” 陈闻也笑笑,“好。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心?。 ……没有上场也就罢了。 怎么会连一场比赛都看不下去呢? 陈闻也开始尽职尽责地担任好一个解说员的?职责,为她讲解这赛场上烂熟于心?的?一切。 从旗子的?颜色所代表的?含义,到赛车车型之间的?区别,甚至为她介绍了每个赛车手的?经历。 但许馥的?回应都很平淡。 他甚至明显地感受到,她根本没在?听,心?思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好像已经过了刚到赛车场时的?新鲜劲儿,对一切都兴致缺缺。 “……确实很厉害。”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听到她平淡的?肯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明明用的?还是她以往揶揄调侃的?那种语气,但陈闻也却敏锐的?发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明显了—— 耳鸣声开始隐隐约约,忽近忽远地响起,他的?心?思也变得混乱而慌张。 她好像并不是真的?夸奖他。 她对他厌烦了么? 是因为他在?这个全部?是正常人的?世界之中?,显得那么像个残废么? 也是…… 开开心?心?来看比赛,然后男朋友却因为耳朵不舒服,多了随时离场的?可能?性。 谁会不觉得扫兴呢?谁又能?完全放下心?来尽情享受呢? 解说员的?声音响起,熟悉的?信号灯闪过,赛车一辆接一辆,轰鸣地出发之时,那耳鸣声变得更?大,陈闻也感觉稍微有些头晕目眩了,太阳穴都跟着“突突”跳动起来。 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么? “姐姐,”他思绪混乱地开始找起话题,“我送你一辆跑车好不好?” 他指着飞驰而过的?一辆赛车道,“你看这辆……” 正说着,突然耳朵嗡地一痛,他朝许馥的?方?向踉跄一步,温热的?身体撞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拥抱了他,却很快又松开来。 然后抬起手抚过他耳畔,将那两个助听器摘了下来。 眼神复杂,表情却很平静,只有口型他看懂了。 [走?吧。]她说,[我不想看了。] 第 65 章 许馥旋身进了卫生间, 刚关上门,听到两个女孩聊着天进来。 “今天远也的谁上场啊?” “吴语汐。”那女声用充满崇拜和喜爱的语气,“她?真的好厉害。尤其是这段时间, 到处比赛,拿了好多奖哦。” “她?啊!我真的好喜欢她?。也不知?道她?和陈闻也到底怎么回事?有人传他们在一起?过, 然?后陈闻也失聪了,吴语汐把他甩了,我不相信。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道呢。传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说吴语汐喜欢陈闻也, 但陈闻也对她?没兴趣。” “但我真的感觉他俩很?配。中国第一女赛车手,中国第一男赛车手, 在一个队里那么多年, 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一起?成长,一起?胜利了吧?简直磕死我。” “我也是!真希望他俩能修成正果啊。” 许馥推开了门。 她?平静地洗手, 抬眼不经意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长卷发散开落在肩后,还是那张熟悉的, 温柔的脸。 穿着一件奇怪的,从来没穿过的冲锋衣- “刚出什么事了么?” 男人小心翼翼的低语响起?之时,许馥回?过神来,坠入他充满关切的温柔眼眸里。 那能有什么事?她?心想。这才算什么事? 太小了吧, 这事也。 他们之间有没有暧昧旖旎的气氛,这点许馥自己再清楚不过。 在病房的那些日子, 她?完全能够感受到陈闻也对自己与对吴语汐之间的不同。 她?当然?明?白陈闻也有多喜欢自己。 也能够从这点滴日常相处之中,感受到他完全不藏着掖着, 不留一点余地的真心实意。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有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呢? 她?难道是会计较这些的性?格么? “……没什么事啊。”她?扯起?个极真诚的笑容,又无辜地反问他,“怎么这样问?” 嗅觉未免也过于敏锐了吧。 她?试图用反问来避过陈闻也那探寻的目光。 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啊。 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强势地扣紧她?的手逼问,她?也漫不经心地回?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手心画着圈安抚,同时扯开话题,“你们车队今天谁上场?” 手心痒痒的,陈闻也稍微放下心来了一些。 “唔,”他点了几个她?没听说过的名字,道,“哦,对了,还有一个你应该认识,吴语汐。” “记得么?她?之前来过医院。” 他还记得许馥在病房里和吴语汐聊天互加微信的时刻,她?们好像关系很?好。 或许许馥会想看?她?赛车呢? “哦,记得呢。” 毕竟也算是自己和陈闻也共同的朋友,许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期待一点,也更不在乎一点。 但她?却?忍不住地开始回?忆起?来,自己不在病房的那些时间,确实是吴语汐在陪伴着他。 不,确切地说,在他成长的这些年里,是不是都是她?一直在陪伴着他? 他刚出国参加比赛时才几岁呢? 那时的他是什么模样,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他成神之前,有没有过灰暗的、挫折的时光? 他是如何挺过去的呢? 所有她?不知?道的这一切,或许吴语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馥突然?觉得很?扫兴。 话说赛车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意思? 一堆车看?谁跑个第一,跑个第一又能怎么样了呢? 无聊,无聊,无聊。 无聊透顶。 还不如回?家?看?电视剧呢。 但陈闻也竟然?耳朵都都有点不舒服了,还想坚持看?比赛。 他带着笑意说“总要慢慢适应的”,还向她?强调,“我也很?期待这场比赛呢。” 这场比赛就让你那么期待?为什么?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猜测来—— 难道是因为是吴语汐上场么? 这念头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酸。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堪的、狭隘的、摆不上台面的想法? 好不像她?自己。 她?从来不会吃任何一个男人无聊的飞醋,更不会为此而感到心烦,如果对方自己私生活不够干净,她?也不过是像对待陆时零那样,委婉地喊停。 更何况如今这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对一个男人不满意是常事,她?下头的时速非常快,契机也多到数不胜数,早就习惯了相遇又分?离,绝不可能让自己糟心。 天下男人千千万,下一个更乖,她?一向都这么坚信。 就算没有陈闻也,下一个也…… 手指无意识地被攥紧。 她?竟然?觉得很?难找到比陈闻也更乖的男人了。 只是在脑海里预演一下分?离,竟然?就会让她?感到不舍了么? 从她?这身穿搭,到她?如今的想法,都很?不像她?自己。 陈闻也正在给她?介绍每个赛车手的经历,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名字。 “……赛车圈的职业女赛车手占比不到1%,”他道,“吴语汐刚开始在女车手里并不算顶尖的,但后来其他人慢慢淡出,她?坚持了下来,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成绩。” “……确实很?厉害。”许馥真心实意地夸赞,除此之外,她?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莫名其妙地就蹦出了一句,“……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真厉害啊,陈闻也。 知?道的可真清楚。 “姐姐,”陈闻也突然?道,“我送你一辆跑车好不好?” 然?后他没头没脑地指向赛场上吴语汐的那辆,“你看?这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许馥咬紧了牙,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送她?跑车做什么? 她?又不是吴语汐。 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赛车,也从来不穿冲锋衣! 只差一点点,带着怨愤的声音就要冲出了口。 她?心底倏然?一惊,甚至背后出了些冷汗,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几下,才总算平静了心绪。 从小到大,她?看?过太多次许知?远和黎茵吵架的时刻,打从心底里认为那是最最差劲的沟通方式。 又无用,又丢人,撕破自己和对方的脸皮,两人都变得难堪又血淋淋。 她?才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呢。 那么多任男朋友里,她?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吵过任何一架,大事小事她?都抱持以?无所谓的态度。 永远不要试图改变别?人,也永远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这是许馥的人生信条。 而如今,她?穿着陌生的冲锋衣站在陈闻也的身边,竟然?也拥有了陌生的、尖锐的脾气。 她?明?白了,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吴语汐。 问题在于正在想要因为这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闹情绪的,她?自己。 这段感情开始的太突然?,又进展的太热烈,让她?自己都招架不住,如今才觉得心像是只风筝,高高悬在空中,不上不下任风吹着飘,而风筝线竟然?不在她?自己手里。 好像在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这种感觉非常危险,她?不愿意。 对这样失控的自己更是感觉无比的恐惧。 ……如果未来真的会变成这样,还不如趁早分?手好了。 想法刚冒出来,身旁的男人突然?踉跄了一步,温热的身体撞进她?怀里。 心跳嗡地漏掉一拍,双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拥抱了他,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她?抬起?眼,看?到陈闻也脸色苍白,额头隐隐沁出汗珠来,眸子蒙了一层雾气,正哀求似地望她?。 心突然?变得又酸又软。 她?抬手摘掉了那助听器。 [走吧。]她?说,[我不想看?了。]- 比赛才刚刚开始不过几分?钟,他们便离开了赛车场。 两人走到了车前,陈闻也突然?拉住了许馥的手,恳求她?,“姐姐,不要生气。” “生什么气?”许馥失笑,甚至摸了摸他脑袋,“我一点也不生气啊。这有什么的?” “但你确实在生气。”陈闻也抱有一丝希望地询问,希望她?能给他个准确的回?答,“为什么?” 但他也知?道,就算她?真的嫌了他,也说不出口。 许馥不是那样的人。 “真的没有。”许馥笃定道,“唔,如果说有,也是因为你耳朵确实不舒服,我不想你在那里坚持看?比赛,对听力不好。” 陈闻也顿了顿,问,“我还有什么听力么?” 摘掉助听器后,人声都变成嗡嗡的、不清晰的嘶鸣,他努力去听也分?辨不了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听力也值得被保护么? “你当然?有,残余听力。”许馥这时才显露出一些不悦,“没有的话就要做人工耳蜗了,戴助听器都不行。” 哦,人工耳蜗。 是陆时零捐赠给那些聋哑人的人工耳蜗啊。 他与聋哑人的距离原来这么近。 陈闻也咽了咽嗓子,垂下了头,向她?伸出双臂,“……想抱一下。可以?么?” 许馥喉头一哽。 搞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可怜兮兮? 她?明?明?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生气。 她?若无其事地钻入他的怀抱,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道,“当然?可以?。” 男人的怀抱炽热,将她?拥抱的极紧,仿佛生怕松开了手,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他微凉的鼻尖蹭在她?耳畔,低声喃喃,“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许馥僵硬道,她?向来很?会安抚男人的情绪,在此刻却?觉得自己也有嘴笨的时候,竟然?感觉再说一句就要破了防,展现自己真实的、恼怒的情绪。 她?停顿半晌,只憋出来一句,“好了,你不要想东想西。” 想了想,干脆又摘下他的助听器,“你耳朵不舒服……先好好休息。” 陈闻也突然?失去了力气。 她?顺势挣脱他如甜蜜陷阱般的桎梏,径直钻进车去- 车内沉默的、粘滞的气氛如隐形的藤蔓,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无限生长、缠绕在两人之间,彼此都装作无事,却?同时觉得窒息。 陈闻也手里攥着那两个助听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馥叫他先不要戴了,而她?负责开车,陈闻也就算和她?说话,她?也没空打字或转文字回?答他。 而她?若张口回?答,他也听不清。 在红灯停下时,他看?到许馥随意点了条的语音消息,那个头像是一张自拍,他见?过,也认识,是宋嘉屿。 消息明?明?是公?放,可他却?听不到。 只能眼看?着她?带着轻松的微笑回?复了对方的消息。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宁愿她?说出口,说陈闻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不知?道自己耳朵这样么,还要来看?比赛;或者?告诉他说今天的约会真差劲,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但她?偏不。 她?仍带着那游刃有余的笑意与别?人聊天,仿佛会出这样的问题是情理之中,她?对自己根本没有那么高的期待和想象。 反正他的耳朵有什么问题,她?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她?在他身上,又能有多少关于未来的设想呢? 捏着助听器的手忍不住又使了些劲。 坚硬的外壳硌入手心,他用那痛感为自己提劲儿。 专注当下,陈闻也。 你本来也不该妄想什么未来。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家?。 “可以?戴上了么?”他捏着那助听器问,“现在已经好多了,也不耳鸣了。” 许馥轻点了下头,便别?开眼,径直上了楼去。 他如获大赦地重又戴上助听器,却?感觉有些咝咝的电流声,声音听得不够清晰。 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个了。 他在客厅中焦躁踱步了几圈,又命令自己心平气和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思考问题发生的原因。 没有许馥的沙发感觉很?空荡。 她?以?前在沙发上窝着的时候,喜欢将那一堆可爱的毛绒抱枕到处摆放,有的垫在腰间,有的抱在怀里。 那么纤细的人儿,却?能铺开一整个沙发,好似完全没有空间让给他人。 但却?为他让出了些位置。 他将那些抱枕全部归纳在沙发一角,摆放得整整齐齐,许是太过整齐,许馥竟也没有打散开来的意思。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新宠,那些抱枕被彻底打入冷宫,每天摆着可爱的模样生闷气。 陈闻也很?得意能够占据她?身边一隅。 但当她?不在这里时,他和那些没有生命的抱枕同样地感到孤寂。 到底是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 他认为他已经足够了解许馥,但他左思右想竟然?都想不到让她?不开心的理由—— 助听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向他提醒着那刻意被他忽视的可能性?。 ……死也要死个痛快。 他绝对,绝对不要坐以?待毙。 陈闻也决定了—— 等许馥从楼上下来,他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他要说服她?,还要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在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一定可以?,必须可以?。 而其他的那些小部分?场合,赛车也好,演唱会也罢,如果她?需要其他人与她?一起?—— 他也一定不会介意。 第 66 章 许馥换了一条修身羊绒裙, 从楼上下来时看到陈闻也的背影。 他微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落寞。 她突然很怕他转过身来,向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奇怪的心情?, 而陈闻也?却是全天下最不好糊弄的男人。 虽然不擅长面对,但她很擅长逃避和分?离。 她踱步到门边, 轻轻从衣架上勾起自己?的大衣,用极小的声音快速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哈。” 说完, 逃也?似地?出了门-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 按照平常来讲, 许馥应该早就洗好了澡也?换好了家居服,可怎么还不下楼来? 勇气?像有着微小洞眼的氢气?球, 用打?气?泵不断往里鼓着气?, 却在另一边丝丝泄露着, 只能堪堪维持着完整的形状,怎么都漂浮不到空气?里。 陈闻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头, 觉得脖子有些发?僵,稍微活动一下时, 余光看到,门口?没有了许馥的呢大衣。 心脏瞬间像是被人捏住一般,连呼吸都暂停。 他?起身走上前去,鞋柜里也?少了一双高跟鞋。 ……她出门了? 什?么时候? 他?慌忙地?摘下助听器查看, 发?现那两个助听器上都裂开?了一条缝隙- 宋嘉屿的工作室位于闹市之中最顶级的别墅区。 许馥甚至没有核对门牌号,就确定了那栋最华丽的建筑应当是他?的手笔。佣人站在门外等?待, 为她推开?鎏金沉重的大门,将她迎了进去。 装修是充满现代感的风格, 还带有一丝古典的韵味。 角落摆着复古的留声机,墙上挂着一排吉他?, 吉他?下是架子鼓,而一架纯白的钢琴矗立在正中间,音符欢快动听地?跳跃流淌,随着许馥的到来,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一拍,宋嘉屿抬眸望她,“现在才?来。”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眼尾略微上挑,抬眸望她时,带着猫一样的媚意。 “‘才?’么?”许馥微微挑眉,冲他?一笑,“盛郁已经来了么?” 她没看到盛郁的车,应该比他?来的还早呢。 “哦,”宋嘉屿坐着没动,只淡淡道,“他?今天临时有事,不来了。” 室内很暖和,旁边的佣人接过了许馥的大衣,并为她拿了一双新拖鞋。 米白色,毛茸茸的棉拖鞋,踩在同样软和的羊毛地?毯上,许馥往宋嘉屿的方向走去。 和在舞台上时的自信耀眼的帅气?风格不同,和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形象也?不符,今天的他?只穿了一件米白色茸茸的薄毛衣。 袖子挽在手肘处,显出几分?慵懒和乖巧来。 “你先坐一会?儿?,”他?道,“我现在有点灵感,要试一试。” 许馥从善如流地?应声,旋身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很快,钢琴声又响了起来。 与刚刚的欢快不同,转而变向了唯美、浪漫而舒缓的音符,许馥在音乐中掏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安安静静,陈闻也?并没有发?来消息。 浪漫的音乐一转,变得悠扬而悲恸,诉说着切切情?意,仿佛情?人无奈低喃的耳语。 许馥轻轻叹一口?气?。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家,他?竟然没有拦她。 实在是不像他?的风格。 或许因为她说她不想看赛车,也?伤了他?的心? 难道他?也?想要静一静? 她望着那安静的手机屏幕发?呆。 毕竟赛车几乎是他?的全部,她明?确地?表露了“不想看”,好像也?确实不是很尊重人的行为。 要不要解释一句呢?找个什?么理由好? 手指悬停在了陈闻也?的头像旁,而音乐声在最高昂之处戛然而止。 许馥一顿,抬眸向宋嘉屿望去。 他?站起身来,眼神不咸不淡地?瞟过她手里的手机。 “灵感消失了,”他?“哼”了一声,不满道,“都怪你。竟然在本天才?弹琴时看手机。” “用了一下视觉,暂未影响到听觉,”许馥笑着收起手机,感觉自己?在哄小孩,“你弹得很好,很有……代入感。” “那是当然。”他?道,随即轻咳了一声,脚步略显匆匆了起来,“……行了,来我的录音室听DEMO吧。” 许馥第一次知道试听竟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 她作为一个非常不专业的人士,明?明?全程从头到尾都在夸赞,但宋嘉屿的修改意见还是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地?往外冒出来。 “这句歌词会?不会?太直白,显得太土?一点儿?没有婉转含蓄的高级,”他?在线谱上圈圈画画,轻声哼唱道,“靠近我,倾听我,拥抱我……你会?了解我?” “不土,直白一点比较好,太委婉有时反而容易让人不明?白。”许馥道,“真诚最能打?动人心。” “好吧。”他?撇着嘴,勉强接受了她的建议。 过了一会?儿?蹙着眉头又问,像在自言自语,“这句衔接很怪,到底是哪里怪?”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许馥感觉不接话好像不礼貌,只好佯装思索着瞎糊弄,“好像调子有点高。” “哦!”宋嘉屿作恍然大悟状,“你说得对。” 许馥简直惊呆。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修改,时间虽然没过去多久,但许馥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 她尽力摆出最真诚的表情?,道,“宋老?师,这在我心目中,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作品了。” 言下之意,就这吧,大差不差行了。 她生怕宋嘉屿听话不听音,委婉对他?起不到作用,于是直白道,“或许可以过几天再回头听一遍,可能会?有新的想法。毕竟我们也?不着急今天一定要定下来。” 但宋嘉屿很执拗,微微嘟起了唇,显得有些不开?心,“不够完美。还差一点,我要再想想。” “过几天的话,就没有今天的感觉了,”他?抬眸看了一眼表,道,“我累了,我们休息一下。” 真是小少爷的性格。 不过她倒是也?觉得无聊了,想要透透气?。 许馥随他?去了露台。 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上,摆着小雪人造型的饼干,涂满厚芝士的司康,焦糖蜂巢冰淇淋,佣人用金色精致的茶壶为他?们斟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尝尝吧,”宋嘉屿抬抬下巴,“你随意。” 许馥也?不与他?客气?,笑了笑,手指在湿巾上擦拭了,拿起一个颜色粉嫩的马卡龙。 放入唇中时才?觉有丝恍惚。 ……陈闻也?前一段还亲手给她做过一盒马卡龙。 他?送她去上班,塞在她的包里,说不开?心的时候要主动吃点甜的。 “你要学会?找点甜头才?可以。”他?表情?很认真,仿佛她是个什?么不会?享受的苦行僧。 “我的甜头还不够多?”她笑嘻嘻地?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喏——甜得很。”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馥立即低头去看。 胡蝶的消息。 【狠心呀老?妹儿?,忙什?么呢,叫你的小男朋友自己?来医院配助听器。】 ……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然后“腾”地?站起身来。 “实在不好意思,”许馥带着歉意向宋嘉屿道,“我先走了,家里出了点急事。”- 许馥裹着大衣往车上走,给陈闻也?拨过去电话,没接,她紧接着给胡蝶打?过去。 那边幸灾乐祸,“嗨,狠心的女人。” “他?人呢?”许馥直入主题,“让他?接电话。” “啊?你俩吵架啦?”胡蝶挺吃惊,“我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看他?正好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助听器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问问,你等?下——”胡蝶扒拉了个人,“梁医生,陈闻也?的助听器怎么了?” 梁医生的声音传进来,“估计是不小心摔坏了,听不到声音,估计要返厂修理,或者找许医生重配一副了。” “好,谢谢梁医生。” ……听不到声音。 许馥倒抽一口?冷气?。 他?助听器坏了竟然也?不和自己?说一声么? 自己?去医院配,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馥半天没吱声,胡蝶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来,像是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诧异道,“你俩吵架啦?他?气?得把助听器摔啦?” “但我来的时候看他?刚走,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啊,脸色特苍白,倒有点六神无主,泫然欲泣,像被人抛弃……” “行了别形容了,”许馥光听就难受了,“就你文学造诣高。” 胡蝶道,“真的有点可怜,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又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儿?下头了?人家本来都听不到,你还什?么都不说……” “挂了。”- 她走得悄声无息。 所以她也?会?有一天,像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自己?么? 陈闻也?拿手机想给她拨个电话过去,却刚按下拨号就立即反应过来,挂断了电话。 打?电话有什?么用呢? 接通了他?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随即又想给她发?过去条消息。 可说些什?么好? 说他?的助听器被他?捏在手心,一不小心捏爆掉了? ……这个原因,连他?自己?听起来,都实在像是故意卖惨。 就像陶染说的,利用了她的同情?心,留在她身边。 “……她只是可怜你罢了。” 寂静无边的世界里,陶染的声音却突兀地?再次响起,让他?忍不住咬了下唇。 许馥出门一定是有事情?。 想必是医院有急事,才?会?走得这么匆忙,根本没告诉他?一声。 他?就算告诉她自己?的助听器坏掉了,也?只能让她浪费时间又担心。 干脆自己?去趟医院好了—— 去修助听器,如果恰好能见到她的话,那就只是巧合的事情?。 他?定了定心神出门,在黑白默片一样的世界中找到一辆出租车,费劲地?与对方沟通,在那怜悯了然的眼神中,忍下心中不适。 而许馥,并不在医院里。 她去了哪里? 回家专程换了衣服才?出门,想必是重要的场合。 他?不敢深想下去。 陈闻也?从医院出来,游魂一样昏昏沉沉地?走在回家路上。 冬日昼短,夕阳前一秒还与他?的影子难舍难分?地?纠缠,下一秒就消匿了,天边不剩一丝光影。 夜晚来的迅猛又深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像绿灯了。 人群离散,他?神思不属地?抬脚想往前走,手却突然被人拉住。 那手指节纤细,指腹是熟悉的细腻,温温凉凉,陈闻也?心中一颤,转过头去。 四目交接的一瞬间,秒针与时针合并,轻轻地?“咔哒”一声,所有路灯同时亮起- 许馥拉住了他?的手,就没再松开?。 明?明?红灯还在眼前亮着,他?竟然迈步就想往前走—— 怎么了,听不到鸣笛声,也?不抬头看眼红绿灯么? 她急急地?迈着步子走在前面,陈闻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悄悄地?回握紧她的手掌。 “你……”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馥不说话,只闷头往前走,将还没有平息的怒火散在这又急又快的步伐里。 陈闻也?鼓起勇气?喊她,“姐姐。” 许馥反而像听不到一样,也?不理他?,也?不停下。 他?深深呼吸,将早就想好的问题抛出来,“你嫌弃我了么?” 步伐顿了一瞬,紧接着走得更快。 陈闻也?好像在她的沉默中理解了她的意思。 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心脏还是像被人轻柔地?撕裂开?,疼得让他?话音都带着颤,他?声音很低又很轻,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温柔,“……别嫌弃我,好么?” “我只是听力不好而已,其他?我都会?努力做到最好的,你相信我。”看似自信的话,说着说着,就慢慢低声下气?了起来,从保证变作了低低的恳求,“以后你如果想看赛车比赛,可以约别的朋友一起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许馥突然道。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庆幸陈闻也?的助听器坏掉,给了她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机会?发?泄。 反正他?也?听不到,许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脸没转过来,步伐也?稳得很,没有因此而停顿哪怕一拍。 整个儿?一个暴力开?麦。 “谁想去看那赛车比赛?乱哄哄的又吵闹,又都是尾气?。不还是因为你喜欢,我才?想去看的么?” “倒是你,一口?一个吴语汐,聊天短短五分?钟,提了几次吴语汐?” “你是来带我看比赛的呢,还是专程来看她比赛?” 许馥发?觉说出来真的很舒畅。 她突然很能理解黎茵与许知远吵架时的心情?。 就算平日里再温柔、再端庄、再注重形象,就算两人再恩爱,再互相尊重和包容,也?会?有看到对方气?就不打?一处来的时候—— 谁能忍得住啊? 不过她和他?们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他?们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搏斗式吵架,她仗着对方听不到,完全是霸道地?碾压,又过瘾,又一点儿?不影响她的形象。 等?他?的助听器修好了,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真好。 这么一想,她话更密了起来,语速更快,也?更尖酸刻薄了一些。 “送我冲锋衣,你是在照着吴语汐打?扮我么?” “还想送给我她的跑车,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开??你觉得我喜欢跑车么?” 她单手按了指纹密码锁,利落地?进了门,嘴上还没停,“‘中国第一女赛车手’‘中国第一男赛车手’,你们可真是青梅竹马的好队友。我是什?么?专门来拆散你们的么?” 门被关上。 男人的声音倏然响起,惊得许馥一个后撤,背差一点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冰凉坚硬。 “……你才?是我的青梅竹马,”陈闻也?温暖又柔软的手掌轻拥着她腰间,也?垫在她与墙壁之间的罅隙,弯下腰朝她逼近,黑眸幽深,“你在吃我的醋么,姐姐?” 第 67 章 这么想来, 她刚刚拉上陈闻也的手时,还?不觉得那手火热。 他和她一样,身?体和心脏都在冷风中吹得够呛。 但从她拉上他的手, 开始无头苍蝇一般地发泄怒火之后,两人的体温都渐渐回了?暖。 到如今, 陈闻也俯身?望她之时,滚热的呼吸与她的相?纠缠,连那黑亮的眸都带着灼灼之意, 像被水洗过了?一样, 显得更加剔透明亮。 “你才是我的青梅竹马,”他用极为笃定、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但下一秒话音一转, 却多少又带上了?些不确定。 “姐姐, ”两人离的极近,她垂着眸, 陈闻也便将身?子俯得更低,势必要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不愿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试探着问道,“……你在?吃我的醋么?” 避无可避。 年?轻男人的视线完全不会收敛,带着四溅的火苗, 一定要将她也点燃不可,许馥在?那注视下耳根都红透了?个彻底, 在?心里?咒骂胡蝶谎报军情,半天憋出来一句, “……你,你助听器不是坏了?么?” “是坏了?, 梁医生找人帮我修好?了?,说可以先?戴着。”陈闻也从善如流地扯开了?话题,但只稍稍打了?个旋,便又绕回原地。 这次已经无需她的肯定,他自己便确认了?事实,只是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还?多多少少有些受宠若惊,“……你竟然?会吃我的醋。”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许馥牛脾气上来了?,脸一别,“我没有。” 她刚刚骂人陈闻也听得也记得一清二楚,此时倒像是开了?屏蔽装置,把她这些口不对心的话通通都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了?。 因?为心太飘飘然?了?,像在?雾气弥漫的山尖,在?悠悠荡荡的云端,让他不能?思考,只能?茫然?而快乐的重?复—— “……吃我的醋?”他声音有些哑,也有些颤,说不出是哽咽还?是笑意,再次确认这个梦境,“你竟然?吃我的醋……” 还?重?复!有完没完? 许馥彻底恼了?,她转过脸和他对视,恶狠狠道,“我没有——” 满是假话的唇被堵住了?。 他亲吻她,像失而复得,像劫后余生,带着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的需索—— 而许馥的抵抗像是一叶扁舟,被狂风巨浪席卷着,沉浮着,不知何时就?倾翻的彻底。 “……我好?害怕,”他从那细细密密的亲吻之中诉说起他的委屈,“真的好?害怕。” 许馥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发丝,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甜得可以,像夏日里?融化掉的冰激凌,“……怕什么?” “怕你嫌弃我……嫌弃我也没关系,但我好?怕你不要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迷茫的惧意,“你不要我了?,我要去?哪里??” 许馥想到他在?马路上踽踽独行,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骤然?发酸。 那么朝气蓬勃的男人,怎么会在?人群之中恍恍惚惚,变得像缥缈的,随时要散尽的雾呢? 她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生怕他真的就?这么散尽,“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会不要你?” “因?为我……”陈闻也的声音变得干涩艰难,“是个聋子。” 他像在?自嘲一般,“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聋子?” 许馥顿了?顿,兀自与他拉开距离。 两人对视几秒后,她又突然?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 她勾引他,迷惑他,吮吸着吻他,然?后在?他刚刚反应过来,开始缠绕她唇舌的瞬间—— 狠狠地咬了?他的舌头。 陈闻也吃痛,不明所以地轻捂住唇,茫然?地眨眼望向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陈闻也,”许馥唇角微微勾起,不太正经地叫他的大名,声线极为惑人,像搀着蜜糖的毒药,问,“……你觉得这场景熟悉么?” “……什么?”再强的赛车手此刻反应也会慢一拍,“……哪里?熟悉?” “你的话,我的吻,和你疼痛的舌根——” 许馥双手重?又勾上他的颈,明明笑脸纯真,眸色却极深,“我为什么不可能?会喜欢一个聋子?” 砰。砰。砰。 梦境与现实重?叠,陈闻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我什么?”许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含糊的发言,一点情面都不留,“我倒是好?奇。” “那么大个健身?包,你把它藏到了?哪里?去??” 她手指在?他的助听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像是带着玩弄之意,“不是说都是送给我的么?反悔了??” 陈闻也脸颊涨得通红,何止耳根,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他把红透了?的脸往她肩上砸,往她发中埋,“别、别说了?……” 救命啊啊啊—— 谁来救救他——这人也丢得太大了?吧—— 许馥闷笑着抱住他,发觉他全身?都羞得滚烫,笑意更是要溢出来,她哄人心起,软声道,“告诉你个小秘密好?不好??” “什么?” 她贴近他耳边,呵气如兰,“你要是不聋,我还?不喜欢你呢。” 陈闻也的脑袋一时抬不起来,还?涨红着埋在?她肩头,低声和她确认。 “你喜欢我。” 许馥很大方,“对。” “你喜欢我?” “对。” “你……” “对对对对对!”许馥耐心告急,“要问多少遍才相?信?” “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陈闻也终于笑起来,“问多少遍都好?难相?信,竟然?真的会有这一天。” 他低声絮絮,“你记不记得我设计的赛车系列,叫作‘也许’。” 两人紧紧相?拥着,许馥心里?很安稳,声音也泛懒,“嗯。” “但你知道么?”他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也许’是个很傻的词。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让人软弱。” “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我脑海里?都是‘也许’。” “许馥,也许你可以,喜欢我一下?” “每天每天,都在?这么想着,所以……” “好?了?,”许馥不知道为什么涌起来一种想哭的欲望,她不想在?他面前丢脸,于是立即出声打断他,但这次声音极轻柔,也极真心,“……我真的很喜欢你。” “相?信我?” “……相?信你。”陈闻也怔怔道,“我好?开心……这种感觉好?奇妙,像在?云朵里?。” “你呢?”他突然?问,“你开不开心?” “也开心。”许馥笑着问,手自然?而然?地往下滑落,尾音软绵绵地上扬着,带了?小钩子,“我们今天算不算更了?解彼此了??” 她的手不安分,从胸口滑到腰间,马上要到那帐篷支出之地时,陈闻也却像突然?才回过神来一样,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从她身?边抽离。 刚还?被欲/色染的迷蒙的眸子重?回清明,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他道,“我要和你谈谈吴语汐。” “……有什么好?谈的?真煞风景。”刚刚自己尖酸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重?放,她恨不得立即将这段记忆碎片扔掉,哪里?肯他再提? 她恼羞成怒起来,“我根本不在?意。” “我在?意。”陈闻也道,“我非常,非常在?意。” 她略显烦躁地挥挥手,“没什么可谈的,我知道你俩没什么。” “不,要谈的。”陈闻也很诚恳,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剖出根底,“是我做的不好?,才会害你误会。” 他记忆力绝佳,对许馥刚刚胡乱发表的言论记忆深刻,一句一句地向她解释起来。 “我提到吴语汐的原因?,是因?为怕你觉得赛车比赛太无聊,以为你看到认识的人比赛会觉得更有趣些。我的初衷,一定是带你来看比赛,不,也不是为了?看比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根本不在?意场上是谁在?比赛,那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送你冲锋衣……”他双颊还?薄红着,一双眸却明亮,真诚,“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对不起,我希望你身?上留有我的痕迹……我想和你穿情侣装,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你不喜欢冲锋衣,我可以穿呢子大衣,我也买了?不少。” “嗯,”许馥眼神飘移,“见你穿过。” “……你没夸我。我以为你觉得不好?看。” “我觉得好?看。但是也不能?天天夸你,”许馥没想到他还?挺在?意这可有可无的夸赞,笑着逗他,“你飘了?怎么办?” 他低低地笑,“我能?飘到哪里?去??根本飘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轻轻一拽,我立刻落地。” 许馥锐评,“油嘴滑舌。” 面上却带着被取悦的笑意。 陈闻也继续道,“送你跑车……是想要送你我自己设计的车型。因?为那些日夜我都思念着你,幻想着无数个‘也许’。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男赛车手、女赛车手……”他为难地蹙了?眉,“我和吴语汐是一个车队的没错,但是仅限于这样的关系。比赛时在?外奔波是常事,一年?都不一定会见到一次面,所以我们的关系根本没有熟到哪里?去?。” “我和她单独相?处的情况极少,你在?医院里?看到的应该是唯一的一次,而且当时我并不知情。” “平日里?也都只是围绕着比赛而已,我从没有向她分享过我的喜怒哀乐和我经历的事情,又何来青梅竹马之说?” 他有点委屈,“你才是我的青梅竹马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好?多事情你都忘记。” “我哪有忘记?”许馥才不承认,“你穿裙子的事情,我记得好?清楚呢。” 陈闻也:…… 他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心绪。 “当然?,我非常能?理解你生气。” “她可能?是喜欢过我,但从没有正式地向我告过白,我也无法正式地表达我的拒绝。但现在?仔细想想,应该也有其他的方法,只是我没太当一回事情。” “对不起,让你生气。是我做的不好?。” “但请你相?信——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没有接触过任何女孩,真的。” “哦,”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个视频,可以看一下,为我正名。” 他打开手机,却看到了?许馥的未接来电。 整整12个未接来电。 手指还?悬在?界面上,许馥已伸过手去?将那界面一秒划走,“什么视频?快放。” 陈闻也还?在?为那12个未接来电感到震惊,紧接着被浓浓的歉意席卷,“对不起,我……” 许馥耳根又要烧起来,她命令,“好?了?,快放视频!” 陈闻也喉结滚动一下,将那些没说出口的、复杂的感情统统都咽了?回去?。 他点开手机,头一次感谢凌祺的罗里?吧嗦,什么八卦都要与他分享的臭毛病。 那是今天吴语汐夺冠后,刚刚出炉的视频。 [从现在?开始,我是赛车手吴语汐] “……感情生活呀,”许是被记者多次追问,吴语汐笑了?笑,面对镜头显得很释然?,“我之前喜欢过一个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人,也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是我人生中很宝贵的经历。” “但请大家?记得,从现在?开始,我是赛车手吴语汐。”她抱着刚摘下头盔,汗水浸湿了?发丝,沾粘在?脸颊,但她只是随意地摇了?两下,很自由恣意,“不是女赛车手吴语汐,更从来不是谁的绯闻女友吴语汐。” 下面是凌祺的聊天记录。 [凌祺:阿也!吴语汐说她被喜欢的人拒绝了?!到底是不是你啊?] [凌祺:111111] [凌祺:人呢?] 紧接着是一大长串的寻人启事。 陈闻也当时回都没回。 他还?以为是许馥发来消息,没想到是惹人厌的凌祺,而且一直不断地骚扰他,才干脆调了?静音。 许馥安静地欣赏着吴语汐定格着的笑颜,觉得她真的很漂亮。 她很勇敢地结束了?人生中某个阶段,不怨恨,不纠缠,也不后悔,勇敢地继续走了?下去?,遇到了?崭新的自己。 她能?不能?也向吴语汐学习呢? 变得勇敢一点。 不要这么患得患失,这么予取予求,这么不堪一击。 “你看,”陈闻也道,“我们真的没什么。” “而且我决定了?,我要退出车队,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惹得你不开心。” “我不同意,”许馥抬起眸,认真道,“我不会不开心了?。” “我相?信你。也相?信吴语汐。”她环抱住陈闻也,笑道,“人家?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呢,是我好?小心眼,又自作多情,以为人家?喜欢你。” “全天下的人都不喜欢我。”陈闻也抱紧了?她,低声道,像在?撒娇,“所以你一定要喜欢我才可以……不能?不要我。” 他微凉的鼻尖眷恋地蹭过她脖颈之时,她终于找到契机,直白地重?复,“想要我要你?” “啊,我不……”他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却被女人打断了?去?。 “你不?” 许馥微微挑起眉,手径直向下去?,“嘴和这里?一样硬。” 第 68 章 小狗被人毫不留情地揪住了尾巴, 握住了命门,陈闻也?闷哼一声眯起眼睛,痛苦又欢愉地在她手心膨胀。 “阿也?, ”她拿捏着?,把玩着?, 玩味地挑衅,“……你不会是不行吧?” 话音刚刚落下,在她的惊呼声中, 视角瞬间被颠倒, 从他绯红着的脸颊换成了紧绷的下颚,她勾上他脖颈, 双脚悬空, 一只高跟鞋被晃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要太欺负人了,姐姐。” 他声音哑极了, 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许馥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耍赖地拿指腹去捉着?那喉结玩儿,笑着?问,“欺负你什么?” “欺负我没做过,不会。” “不会我教?你呀, 你很笨么?难道学?也?学?不会?”她笑着?,每个字都咬得飘飘忽忽, 手指在他喉结上滑来滑去,让陈闻也?无法思考。 他干脆利落地低下头, 轻轻地咬住了她指尖,“当然学?得会。会学?得最好。” 咬的不痛, 但许馥轻轻抽了下,却抽不出来,她扑哧一声笑了,“真是小狗。” 反正也?被当成小狗了,陈闻也?破罐破摔,顺势就拿舌尖去舔她的手指,含含糊糊地声音,“就是小狗。” 舌尖开?始只是撩过她指尖,后来又嫌不够,缠缠绵绵地将她整根食指都卷起来,轻轻地咬,又狠狠地吮吸,轻微的痛痒感?让许馥身?子都发软,她腿没了力气?,另一只高跟鞋不小心又掉了下来,正好掉在楼梯拐角处,骨碌碌地滚下了几个楼梯。 “啊,”许馥责怪他,她勾着?他的脖颈往下看,嘟囔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双高跟鞋。” “我再买给你,”陈闻也?道,“全部都买给你。” 他终于放过她的手指,在她耳边低语,“我都是你的,所有你喜欢的,都可以随意拿去。” “是么?”许馥吻了一下他的耳垂,“那我就不客气?了。” 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是一个男人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陈闻也?唇角勾起,有种终于可以大包大揽的冲动,“当然,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就好。” “好呀,”她的唇根本没离开?过他的耳垂,吻了一下又一下,“今天我就想?要?你。” 脱掉纯白的呢大衣之后,她只穿了一件黑色丝绒质感?的连衣裙。 裙子很修身?,质感?滑而软,胸前?系着?丝带,勾勒着?她曼妙的曲线。黑色丝袜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隐隐透出些白皙的玉色,陈闻也?俯身?吻她,手却规规矩矩地撑在一旁,一点没有动作。 许馥找到他的手,四指灵活地钻入他指间,带着?他的手去游移。 触上她肌肤的一霎那,陈闻也?微微蹙了眉。 她总是爱穿得这样单薄,根本不在意今天是什么天气?,丝袜紧而薄,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保暖作用,肌肤极为温凉,却又……滑腻。 “好冷,”许馥咬他的耳朵,“给我暖暖。” 陈闻也?的手掌抚过,冰凉之处都因为他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的流连而升温,许馥手从他的卫衣下摆伸进?去,笑着?捏了几下他一点赘肉都没有的腰身?,道,“真暖和呢。” 他的体温好像一直比她高不少?。 “手也?暖暖。”说着?,沁凉的小手伸进?来,将卫衣下摆层层叠起,贴在他温暖的腹部。 许馥的手一贴上去,忍不住就咽了咽嗓子。 ……总算摸到了。 运动员的体格是很不一样。 陈闻也?不是那种肌肉发达的类型,有时穿得宽松,甚至看起来会显出一种少?年的清瘦感?。 但这紧致的线条,这带着?弹性的细腻触感?,实在让她太爱不释手。 “喜欢么?”他敏锐地发现她的心猿意马,才明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为暖手而来。 许馥脸不红心不跳,“这世界上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腹/肌。” 她只是和全世界的女人们都一样罢了,有什么稀奇? 陈闻也?被逗笑,胸膛溢出几丝声响,他直起身?子,双手交叉地捻住下摆,干脆利落地脱下了卫衣,叫她摸个痛快。 卫衣里还有一件黑T,被衣服卷了上去,露出劲窄的腰身?,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下来,许馥却快他一步,蹙紧眉头挡开?了他的手。 她冷声问,“这里怎么回事?” 腰间青紫了一大块,淤青颜色很深,是看到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的严重程度。 许馥感?觉这伤如果是在自?己身?上,她应该在家躺平哪儿都去不了了,而陈闻也?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在外面乱晃,刚刚还任自?己在他腰间捏来捏去。 “不小心碰着?了,没事。”他试图糊弄过去,手指抚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又想?吻下来,却被许馥第一时间挡在了手心。 “怎么不小心能碰成这样?看着?简直像被摩托车什么的撞了似的,”许馥蹙起柳眉,捂住他的唇,气?道,“不要?想?糊弄一个医生。” 陈闻也?低低地笑起来,一秒承认错误,“我错了。” 他如实招来,“车队打架,我去拉架,不小心被误伤了,挨了这么一下子。” “……你怎么那么笨?别人打架打到你身?上?”许馥简直无语,她轻轻描绘着?那淤青的模样,低声抱怨起来,“怎么回事啊,那么大的人了还打架……真是的。” 他手指卷着?她的发梢,将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全部收录在眼底,谑笑道,“你心疼我?” “……废话。”许馥白他一眼,实在不理?解他自?己挨了打,怎么还能做出来这样一副骄傲得意的神情。 她轻声问他,“疼不疼?” 陈闻也?垂下头,深深浅浅地嗅着?她发丝的香,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旁,“一点都不疼。” “比今天发现你离开?家的时候轻多了。” 许馥喉头一哽。 他轻轻柔柔一句,就这么戳进?她的心窝,让她变成这世界上最糟糕的罪人。 她不过脑子地就出口,“以后不会了。” 出口后才发现,这句话实在太像一句承诺,也?太不像她会给出的东西?。 “会也?没关系,”他回答的飞快,细碎的吻落在她耳廓,呢喃声,“你回来就好了。” 他的短发茸茸地撩在她脸颊旁,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哄他,可那淤青看起来太严重,她简直看一眼心就抽疼一下。 腰都这样了,还能用力么? 估计用一下力就要?疼一下吧,就像变成人类上岸了的小美人鱼。 她干脆将他推开?来,试图脱离他的掣肘,“今天算了吧。你好好休息。” 陈闻也?动作一顿。 他小臂支在她脸颊旁,任她怎么动作都岿然不动,只睫毛低垂地打量她,眸中清亮褪去,变得极为深沉。 “不可以呢,姐姐。” 他第一次拒绝她的命令,“现在才说……晚了。” 那眼神太有侵略性,许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你不要?急,”她挽回场子,“我教?你……” 他轻而易举地就制服了她,将她不安分的手扣在一起,按在头顶蓬松的枕间,随后低头咬住了她胸前?的丝带,慢条斯理?地将其一一解开?。 连衣裙侧面的拉链,他也?不厌其烦,微微张口咬住,将那拉链缓缓地滑下来。 这过程很慢,而他很虔诚,不疾不徐,像对她顶礼膜拜。 许馥的心和身?体一起发颤,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绝不允许自?己在这菜鸟面前?轻易地一触即溃。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看他褪下黑T的、堪称完美的身?材,看他那偏粉色的、可爱又性/感?的两点,看他那因紧张而不断颤动着?的睫羽,看他平日里明澈的眸被覆上欲望的迷雾。 真好看啊,陈闻也?。 等她被他一点一点拆开?,袒露在他面前?,她也?一点一点地拆解起他,手指一勾,轻轻松松地就拽开?了那裤子上系的结。 还指引着?他撕开?了那塑料包装,教?他怎么戴才好。 陈闻也?微微咬了下唇,他从小就被陈琛教?育要?独立,没多大的时候就要?自?己洗澡,自?己穿衣服,感?觉从记事起就没有这样被人看光过了。 而且那目光还很流连忘返,在他最羞窘、最私密的一处停留地格外久。 更让人可气?的是—— 他竟然不敢像这样正大光明地打量她。 “好漂亮,”许馥眨眨眼睛,发出最真诚的感?叹,“好大——” 她伸手握上去,像得了新橡皮泥的孩童,肆意揉捏起来,用指腹磨过碾过,笑里掺了点坏,柔声道,“给我亲亲好不好?” 声音未免也?太娇俏可人,不知什么时候乱掉的呼吸,让她话语里还带着?些极为甜美的喘息。 ……她从来没有这样向他撒过娇。 陈闻也?毫无防备,闷哼一声仰起脸,睫羽颤抖,竟就这么在她手心汩汩战栗。 许馥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 她早有预谋,揉的时候就冲着?这结果去,没想?到这么顺利,于是心情很好地同他开?玩笑,“缴枪不杀!” 他自?己倒是完全没想?到,怔怔地愣了半天,全身?都涨得通红,耳根更是滚烫,半天才低声道,“……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是不是太犯规了?” “犯什么规?”许馥笑得不能自?已,根本止都止不住,“这是什么比赛么,还有规则的?言论自?由,说话都不让说呀?” 他气?恼地摘下来,往垃圾桶里一丢,抽张湿巾胡乱擦拭了两下,许馥全程围观,笑得花枝乱颤。 笑意随即慢慢僵在了脸上。 她发现那里竟然立刻又再次起势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 ……这小子,都不需要?休息一下的么? 随后他在许馥的略显惊惶的视线中,慢条斯理?地将那两个助听器摘了下来,放在了一旁。 她反应过来,立即侧身?去够那两个助听器,“喂——” “姐姐,”他歪歪头,将她抱了回来,手指将她唇边的发丝抚开?,突然露出个笑容来,“去哪里?” 许馥气?急,“你……干嘛摘掉助听器?” “在说什么?”他笑容看起来很单纯干净,虎牙尖尖,很有少?年感?,眸却极为幽深,“听不到哦。” “犯规犯规,”许馥丢失了最重要?的武器,推着?他的肩膀开?始赖皮,“你要?戴上助听器才可以!” “戴上……才可以?”他读她的唇语,自?顾自?地揣度她的授意,轻笑起来,“哦,不会忘记的。” 这只是第二个塑料包装,但他拆开?,佩戴地一气?呵成,熟门熟路。 下一秒,男人极哑的声音响起。 “丝袜和高跟鞋一起赔你。” 什么东西?在空气?里被撕破了个彻底,被温柔又凶狠地贯穿,被紧密又无度地拥抱,碎了的,黑色丝滑的料子,与他贴身?的那件黑色T恤一起扔在角落,再无人问津。 陈闻也?现在才发觉,听不到的世界可真美妙。 他知道许馥在感?情里从来不够老实,她口蜜腹剑,言行不一,最擅长欺骗男人。 但此时此刻,她的一切反应却都如此诚实,坦率,真实,半点无法遮掩,让他从那一切微妙之中窥得她的所需所求,然后严丝合缝地满足她。 “……我是你的医生,”许馥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强弩之末地警告他,但声音却极颤,如正经历着?海上风浪,只能随波忽高忽低地破碎飘荡,“你……把助听器给我戴上!” 男人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含在她身?前?,小狗一样舔舐,她包裹着?,又被包裹着?,神思混乱地低头望去,才发觉他根本没有望向她的唇,对她的意愿更是无从得知。 ……完蛋了。 许馥被送上云端之时,恍恍惚惚地想?。 怎么办好? 求饶他也?听不到。 第 69 章 许馥是被他吻醒的。 她醒来也不愿意动作, 只闭着眼睛想,怪不得每次许知远和黎茵吵架后,就要?把?她送去奶奶家的小院住一段, 等她回来之后就又变得如胶似漆了,当时还觉得是不是专程演给她看的,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姐姐,”他将她拥在怀里, 唇和阳光一起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颊, 温热又柔软,“下?午了, 怎么还不醒呢?” “狗溜好了, 饭做好了, 你饿了么??” “再睡下?去生物钟要?完全乱掉了,晚上失眠怎么?办?” 许馥拉起?被?子往头上蒙, 声音哑得不像她,“乱掉就乱掉。” 昨晚她又气又骂, 一会儿威胁他,一会儿哀求他,这沙哑的嗓子全是自食其果的无用功,对方通通听不到, 但她还是坚定不移地怨到他身?上,阴阳怪气起?来, “你现在又肯戴助听器了?” “不戴助听器我怕发挥不好,你不满意, ”陈闻也眨眨他纯真的眼睛,夸起?人来有种朴实的老道, “你的声音对我太致命了。随便说两句话哄哄我,我就忍不住要?缴枪。” “哦?是么??”许馥来了点兴致,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挑挑眉问他,“你听什么?会缴枪?” 昨晚没让他听到的话,今天她势必要?尝试一遍,重新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宝宝,”她软下?音调,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更?诱人,“你好厉害,好棒……” “……唔,这种就会的。”陈闻也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许馥立即噤了声。 她发觉自己正在往枪口上撞。 “宝宝,”他有样学?样,滚热地在身?后抵着她,轻吻她光滑的背脊,哑声问,“你休息的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许馥灰溜溜地咽了咽嗓子,他太年轻,昨天又初尝禁果,吃个没够,她现在连眨眨眼睛都?觉得浑身?酸疼,实在不敢造次,“而且我现在饿了,要?起?床吃东西。” “好吧,”他按下?心中遗憾,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我已经做好了饭,可以先吃一点。不过今天跨年呢,我们约会好不好?” “今天跨年?”许馥哈欠打?到一半停下?来,“啊”地一声,问,“现在几点?” “四点。怎么?了?” 他拿手指帮她梳头发,觉得顺滑得像丝绸,忍不住放在手心里把?玩。 还有点时间,许馥放下?心来,她伸个懒腰,道,“今天晚上我要?和我妈吃饭。” “怎么?办好?”她知?道陈闻也不会生气,也料他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前造次,更?贴近他一点,拿手指轻勾了一下?他直挺的鼻骨,笑道,“不能陪我的宝宝跨年了。” 陈闻也果然不生气,他道一声“好”,顿了顿又道,“好久没见到黎阿姨了呢。她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呢。”许馥想到梁语堂那深情?的目光就忍不住唇角往上勾,说不定都?打?算给她添后爸了,能不好? 她靠在陈闻也怀抱里,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把?她抱紧了些,许馥突然想起?他那淤青来,起?身?伸手去掀他的衣服,“让我看看。” 迷茫不影响陈闻也的配合,他主动将卫衣撩起?来,“看什么??” 许馥手指抚上那淤青处,“……你说看什么??” “还以为?你要?看我的腹/肌,”陈闻也偏过头自己欣赏起?来,“哪里好看?锻炼的时候还没想到过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昨晚都?看够了。”许馥轻轻戳了戳那淤青给他点颜色瞧,“疼么??” “没事?。我很抗打?。” 这是什么?好事?儿么?? 许馥在心里白他一眼。她看了看,确实好像稍微有了些好转的迹象,才放下?心来,又听陈闻也问,“怎么?那么?快就看够了?” 她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略带不满和委屈的眸,忍不住笑。 陈闻也实在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狗,许馥想。 “当然没看够了,怎么?都?看不够。”她哄了他,又主动仰头吻了他脸颊,顺便又在肌肉上揩了几把?油,才道,“晚上乖乖的哦。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狗欢快地摇起?尾巴来,“好。”- 黎茵一见到许馥的模样就觉得不对头。 那走?路姿势再尽力掩饰,也能看出不顺畅来,加上面上隐隐浮现着的满足笑意,她知?道宝贝女儿已经把?自己当时的“尽量不”抛诸了脑后。 “馥馥今天面色挺红润啊。”她不咸不淡道,说着只有母女二人才能听懂的暗语,“已经吃过了?” 许馥才不上她的当,只装没听懂,眼神飘移走?,笑道,“没有呀。现在还有点饿了呢。” “馥馥饿了?”梁语堂听话没听音,立即道,“宁坤,催催热菜。” 根本用不着他说,梁宁坤早已主动站起?身?来,旋身?出门。 黎茵挑挑眉,轻嗤了一声,“这几天吃得好么??” “……吃得,还行?。”许馥耳根不由得发起?红来。 黎教授有时候也太讨厌啦! 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她每次看透了还非要?说透,好像这句话不说出来就不舒服一样,力求让他人知?道自己对此事?有多了解,而且根本不愿意为?了谁而掩藏。 许馥觉得她的专业限制了她,她根本不应该分管卫生健康,应该去分管纪检监察委,绝对铁面无私,咄咄逼人。 当年黎茵和许知?远吵起?架来,许知?远常常怒斥她过于咄咄逼人来着。 这么?一想…… 她好像又忘记回复她爸的消息了。 饭桌上两位男性全都?搞错了重点,菜上来就催着她快吃,她边吃边听他们聊天。 跨年夜,四个人这样聚在一起?,实在很有烟火气,许馥也久违地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这个家很不错,梁语堂深爱她的妈妈,甚至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哥哥。 许馥小时候一个人玩无聊,最想要?一个哥哥,还缠着黎茵让她给自己生个哥哥。 “妈妈,”她陷入自己纯真幻想的美梦,“你会不会背着我和爸爸已经给我生了一个哥哥?现在把?他领回我们家好不好?” 黎茵乐不可支,许知?远在旁边眯起?眼睛,点她的脑门,“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后来邻居家生出来了个弟弟,虽然小一点,但终于有人跟她一起?玩耍,她总去探望他,“姐姐”长“姐姐”短地教他,硬是让他牙牙学?语时就张口学?会了叫“姐姐”。 叶灵很无语,“这孩子怎么?先叫姐姐才叫妈妈?有孩子是这样的么??” 许馥在旁看着,不敢吱声,幸好有陈琛欣慰地安抚她,“这孩子真聪明。看你太年轻了,不像妈妈。” 而如今,两个家庭都?分崩离析,经历了无数快乐与伤痛之后,却都?重又变得生机勃勃了。 真好。 许馥收回思绪,抬起?酒杯来,“我敬叔叔一杯。” “不敢不敢,”梁语堂被?多少高官巴结奉承地敬过酒,面对许馥倒显得极局促,“……是我应该敬你才对。” 许馥笑笑,没说什么?祝酒词,仰头就干脆利落地喝了干净。 梁宁坤知?道自己该敬黎茵一杯了。 他已经端起?了酒杯,却莫名?其妙觉得心脏抽疼了一下?。 ……好抵触这个家庭。 从?知?道跨年夜要?一起?吃饭后,他就神思不属起?来,总是不断地冒出许馥的模样,一次开会时竟然跑神,竟然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写下?了她的名?字。 会后他撕掉了那页纸,放进了碎纸机。 这是父亲一生的幸福。 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梁宁坤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不堪。 他听见自己的向来沉稳的声音响起?,“黎阿姨,敬你。” 酒杯轻轻在桌间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声。 黎茵笑着喝下?那杯酒,梁语堂斯文的脸颊微微涨红起?来,在桌下?轻轻拉起?黎茵的手,轻声道,“很期待我们四个一起?过年。” 许馥将一切尽收眼底,低头翻开和许知?远之前的对话框。 [许知?远:最近工作忙么??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钱够不够花?] [许馥:一切顺利,够花,你别再给我打?钱啦!] [许知?远:已经打?了。你安心好好工作,工作不需要?赚太多钱,充实、快乐就足够了。但你别苛待自己,有爸爸在,想怎么?花怎么?花,该买新衣服买新衣服,该买包买包。] [许馥:能不能不要?一打?钱就是七位数?我很担心被?查:)] [许知?远:我这是正经生意,不是洗钱,爸爸给女儿打?钱也要?被?查?我又不是你妈那样的高官。对了,你妈最近怎么?样?] 许馥当时来了病人,一忙就忘记回复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顺便就发出去了一条。 [许馥:我妈都?快要?再婚啦。你也抓点紧吧。] 发完消息一抬头,正好和梁宁坤四目相对。他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出神,没想到她突然望过来,许馥心情?很好地对他挤挤眼睛,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他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梁语堂将她的小动作收尽眼底,笑意温柔,“宁坤小时候最想要?个妹妹了。有一次和馥馥一起?出去玩回来,到家还一直说呢,说想馥馥回家来,做他的妹妹。” “哦,是么??”黎茵笑着,刚想接话,手机却震动起?来。 她随意侧过头看了眼,面色凝滞了一瞬,任那震动响了几声,才伸手调成了静音。 “我没有想要?个妹妹。” 梁宁坤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很平静地垂着眸,碗里的羹汤被?他搅得混乱,却没有发出任何叮当碰撞的声音。 场上的气氛瞬间凝结,梁语堂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起?来,黎茵捏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许馥“扑哧”地笑出声来。 “现在‘哥哥’‘妹妹’的叫法可没以前那么?单纯啦,叔叔。”她忍俊不禁,笑意明媚,“您是不知?道,现在年轻人这样说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也不敢乱叫‘哥哥’呢。” “是呢。”黎茵接上了茬,笑着点了点梁语堂,道,“你现在都?过时了。”- 搞什么??梁宁坤。 许馥抱着双臂闷头往餐厅外走?,时不时抬眼看看身?边如没事?人般平静的黎茵,自己在心里犯起?嘀咕。 梁语堂虽然斯文,但一看就不是那么?好惹的脾气,尤其是对自己的儿子,教育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她虽然知?道梁宁坤可能对这段婚事?不太满意,但没想到会不满意到当场就会驳了梁语堂的面子,这下?可好,现场虽然被?她浑水摸鱼了过去,但回家父子俩肯定有场硬仗要?打?的了。 是什么?毛头小子么?,现在还处在叛逆期? 实在是不像啊。 黎茵的手机在包里又开始疯狂震动。 她神色淡定,完全看不出喜怒来,向许馥道,“我去个卫生间。” 许馥连忙点头,“好。” 她率先走?出餐厅,一抬头就望到了陈闻也。 饭局快结束之际,陈闻也发消息问她喝酒了没有,要?不要?来给她代驾,她便给他发了他定位,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阿也,”她开心地招招手,“这里!” 陈闻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样,连发型好像都?新打?理了下?,除平日里的干净阳光以外,又多添几分成熟,让许馥很是意外。 他从?不远处利落地走?近她,她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他,莫名?有种家长来接小朋友放学?的感觉。 陈闻也难得穿一次西装,好身?材显露无疑,她嗅了嗅,好像还有很淡的香水味,于是调侃道,“陈总今天要?参加什么?重要?场合么??” 陈闻也接过了她的包,又接过她的车钥匙,轻咳一声,“算是吧。” 许馥想到那个奢华的高楼来,“年会上发言了呀?” “没有。”陈闻也向她身?后张望着,好像有点紧张,问,“阿姨呢?” “快出来了吧。”许馥也跟着往后望,明白了他的意思,挑起?了眉,“你专程打?扮成这样来见我妈?” 陈闻也张张嘴,来不及解释,黎茵的身?姿便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立即站得笔直,手背轻轻碰了许馥的手背,又很快收了回去。 许馥在心里嘲笑他,主动伸手与他十指相握了,小声道,“出息。” 她余光见到男人的唇角勾起?,笑意明亮,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阿姨好,”陈闻也主动迎上前,“我是小也,好久不见。” “嗯,小也啊,”黎茵眼神瞟过他俩紧握的手,笑了笑,“好久不见。最近耳朵恢复怎么?样?” 许馥立即开始护犊子,“妈,这是隐私。” 陈闻也不动声色地拉了她,诚恳道,“不是很好,阿姨。要?依靠助听器才能听得清声音。” 他嗓音莫名?发干,但还是极沉稳,“可能是不会再恢复了。” “哦,那也没什么?,”黎茵不愧和许馥是母女俩,说着一样的话,随意道,“这就跟近视戴眼镜一样,戴戴助听器就好了。” 她心思好像不在这上面,寒暄两句就和许馥道,“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和梁叔叔他们说一声。” 许馥应了声“好”,站在原地。陈闻也却跟着黎茵的步伐往她车的方向走?,道,“阿姨,馥馥说您平日工作忙,顾不上休息,正好今天跨年,她让我准备了一点小礼品,放您车上可以么??” 黎茵轻笑一声,她心里像明镜,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 她没深究,走?到车边,打?开了后备箱,“放吧。” 陈闻也如释重负,连忙打?开旁边的一辆车,往里面搬东西。 燕窝,参汤,阿胶……他准备的礼物分量都?不大,包装却精致又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甚至还有一盒自己做的甜点。 最后放了一个手提包和配套的丝巾,道,“这个是和馥馥的同款,希望您喜欢。” “……时间过得真快。”黎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感叹道,“小也现在是很成熟的大人了呢。” “还不够成熟,阿姨。”陈闻也深吸一口气,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许馥在餐厅门口站着,一边关注着梁语堂父子的动向,一边探头探脑看陈闻也和黎茵的情?况。 陈闻也怎么?还不回来? 他俩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黎茵不会上来就给他个下?马威吧? 正想着,梁语堂父子走?了出来,两人面色都?不好看,而陈闻也那边好像也已结束,朝许馥这里走?了过来。 她向梁语堂父子笑笑,“叔叔,宁坤,我妈妈有事?先走?啦。” “……哦,”梁语堂有点恍惚,半晌才道,“好。” 刚刚她和黎茵先离开,父子二人不知?又聊了些什么?内容,气氛凝滞到了冰点,连许馥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不远处,陈闻也脚步一顿。 他怔怔地望着许馥与梁宁坤父子对话,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许馥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眼神有点像看到救星,向他招招手,“小也,这里!” 他如梦初醒,快步走?向她,听到许馥和他们礼貌地笑,“那我就先回去啦——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第 70 章 “至于么, 穿这么帅?”许馥系上安全带,道,“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妈都见过呢, 叶灵阿姨忙的时候,我妈还给你换过尿不湿……” “……”陈闻也沉默地递过来一个吸管杯, 发动车子?,“你喝点儿吧。” “换尿不湿有什么?”许馥觉得好笑,她抱着杯子?小?口啜饮着, 甘甜温凉的蜂蜜水咽了下肚, 觉得心里也甜滋滋,打趣道, “想堵我的嘴呀?” “嗯, ”陈闻也开车很平稳, 直视着前?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要不是不能酒驾,我早堵上了。” 一句话在许馥脑海里转了几个圈,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地咬紧了一些吸管。 …… 你小?子?,现在很会威胁人哈。 她转移话题,“怎么送完我妈站那儿半天不过来?让我好一通尬聊。” 陈闻也顿了几秒, 才道,“我怕打扰你的事?情。” 他措辞小?心, 但许馥足够敏锐,追问道, “打扰我的什?么事?情?” 陈闻也抿着唇,没说话。 说实话, 在看到梁宁坤父子?出?现之时,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梁宁坤望向许馥的眼神,他太过于熟悉了,顷刻间就激起了他心底的戾气,恨不得两步走上前?就挡在她面前?。 可为什?么许馥母女会和梁宁坤父子?一起吃饭呢? 在跨年夜这样特殊的时刻。 关于“结婚”的记忆瞬间冲了上来,就算他不愿意深想,也冒出?了几个“相亲”“联姻”之类的可怕猜测。 ……是许馥同意他来接她回家的。 他应该上前?么? 有资格上前?么? 还在犹疑之中,许馥转过身来发现了他,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还介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她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他。 他更不想做不明所以的缩头?乌龟和胆小?鬼。 于是陈闻也深吸一口气,他握紧了方向盘,开了口,“我可以问么?” “问呗。”许馥吸着蜂蜜水瞥他一眼,坦坦荡荡,“有什?么不能问?” “你打算结婚了么?” 许馥差点呛到。 “结什?么婚?”她吓一跳,突然想起了胡蝶当时的男大男朋友,觉得弟弟的脑回路确实和她们有些许不同,莫名紧张起来,“警告你,你可不要求婚啊。” 她拿那吸管在杯子?里戳戳戳,道,“我不会同意的。” 陈闻也听了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时不知道是要先继续追问梁宁坤的事?,还是要先担心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求婚就会这么坚定的被拒绝。 他半天憋出?了几个字,“我是说梁宁坤……” “啊,”许馥突然就反应过来,简直震惊,“你以为我要和梁宁坤结婚?” 她这才想起来当时在洗车中心他没头?没脑说的那些什?么“结婚”“小?三?”之类的话。 当时她只觉得有趣,新奇,以为是一种新型的“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手法。 没想到陈闻也还真的这么相信啊! 真是服了。 把她想成什?么人? 小?三?是吧,行,让你当当看。 她恼怒之后,玩心大起,决定好好惩罚他一下子?。 于是她轻缓地将那保温杯放回了杯托里,脸上摆出?了一副深沉而不可捉摸的神秘模样,不再说话了。 话题以陈闻也的问题和许馥的沉默作为终结。 她不再喝他的蜂蜜水了。 在这戛然而止的沉默里,陈闻也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慢慢用?力到发白,唇也被他狠狠咬着,等待悬着的利刃不知何时落下。 直到车已经驶入了车库,许馥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等着陈闻也继续追问,但他偏偏不,甚至若无其?事?地试图将此?事?翻篇,回家逗起狗来。 “野宝今天学会了鞠躬哦,”他笑道,“给你展示一下。” “野宝,鞠躬。” 小?狗立即立起了身子?,两只爪子?握着,在毛茸茸的胸前?向许馥拜了拜。 “嗯,很棒。” 太可爱了吧—— 许馥心里激动,但面上不显,偏偏摆出?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半天才道,“小?也,我们谈谈。” 陈闻也坐在地毯上,背对着她逗狗,沉默半晌,才道,“……能不能不谈?” 才这么短短十几二十分钟,他的心思暗自翻江倒海,七颠八倒,刚刚还处于被她肯定而勇敢发问的阶段,如今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后悔不迭。 为什?么要打破现状? 明天从一开始他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也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却总是想要再进一步? 许馥已经在心里拟好了剧本,根本不理会他的请求,自顾自就进入了角色。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好瞒你。”她演的很投入,幻想着电视剧里常出?现的渣男,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但人生?在世,确实会有一些不得已的事?。” 她开始胡编乱造,“宁坤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相熟,两家都知根知底,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陈闻也突然就打断了她。 “……我也和你从小?一起长大。” “我们父母也相熟,两家也知根知底。” “为什?么我不行呢?” 仔细辩听,那话音里带了些破碎的颤音,“……是因为我的耳朵么?” 许馥有点演不下去了。 这人真是不识逗,怎么两句话就准备要哭了? “哎呀,不是……”她刚张了口想解释清楚,不想再继续玩了,却被陈闻也几乎强硬地打断了。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他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把野宝抱起来,很平和地提出?解决方案来,“我们就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好不好?” 没想到许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好。” 不好? 意思是不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了么? 心口一滞,几乎停跳。 陈闻也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仿佛是从哪里的远方传来的,有种不真实感,“……什?么意思?” “……你要跟我分手么?” 思绪变得乱糟糟。 ……真的不应该问的。 如果不问的话,就还可以继续这样…… 怎么办好? 后悔、迷茫和恐惧,复杂地充斥了他的神经,突然一双手从身后拥抱住了他。 被拥住的同时,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 极轻的声音跟着响起来。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这样也不行?有什?么其?他要求,你可以提……”他道,“是我太贪心……做够了冠军,还想做唯一。” “……天,”许馥叹了口气,她蹙着眉,扳过他的身子?,看他垂着的微微颤动的睫毛,看他没一会儿就变得通红的眼尾和鼻尖,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眼角的湿润,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你怎么连这也信?” “你就是唯一啊。”她伸手拥抱他,小?声嘟囔,“……怕不是条傻狗吧。” “野宝都比你聪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背脊,就像和野宝在玩儿一样,“来,野宝告诉我,你还有别的主人么?” “汪!”野宝立即叫了一声。 “嗯,很乖。”她不知道在夸谁,“野宝说它只有你这一个男主人,我这一个女主人呢。” “你是我的男朋友,哪里是什?么小?三??” 野宝不明所以地绕着她打转,模样看起来像是很像钻进二人的怀抱之间。 但陈闻也把她抱得太紧了,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罅隙。 他混乱地问,“什?么意思?” “梁语堂……梁宁坤的爸爸,”许馥淡定地解释,“向我妈妈求婚了。” “我们四个人在跨年夜吃顿饭有什?么问题?” “……” “你想什?么呢你?你怎么可能会是小?三??你单身,我单身,我们现在是极为正当的男女关系。” “……” “再说,我人品有这么差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恼怒起来,刚想发作,却感觉肩头?湿润了一片。 陈闻也哽咽着,鼻音很重地质问她,“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 许馥卡了壳,熄了火。 本来她正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完全可以轻松碾压他,训斥他,质疑他。 现在可好,一不小?心滑了坡,倒沦落成了她被训斥了。 不过他哭的时候也太好看了。 眸里水雾弥漫,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沾湿,轻轻眨一下眼睛,透彻的泪珠就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 还穿了这么一身成熟的、英俊的西装。 她心软软,捧他的脸吻他的眼角,尝那咸湿,耍赖道,“……开个玩笑嘛——” “有这样开玩笑的么?”陈闻也试图严肃一点,偏偏根本控制不住,他自觉丢人,别过头?去,努力平稳着波动的喘息,“你……你太欺负人了。” “我错了好不好?”许馥理亏极了,她好像还真把人欺负的挺惨,但又?不愿意让他躲开她的注视,非要捏着他的脸颊,让他扭过来供她欣赏才可以,又?心疼,又?忍不住笑,“小?哭包。” 陈闻也恨恨地抬手擦了擦眼睛。 ……太丢人了。 他最烦男人哭哭啼啼的了,从小?到大也都根本不知道“哭”字怎么写,怎么反而总是在她面前?这样丢人? 好像只要在她面前?,向来平稳的情绪就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任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掀起惊涛骇浪,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而这样疯狂上涌的情绪,不仅是气恼她的玩弄。 更是因为她那句“极为正当的男女关系”,让他心中升腾着充斥着难以自抑的欣喜。 他勉强平复下来情绪,笔直地望向她,确认道,“所以你没有别的男人,只有我一个。” “当然,”许馥道,“我才不是会脚踏两条船的人呢。” 她批评他,“你这人也是真的奇怪。为什?么不问清楚?” “可以问清楚么?”陈闻也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毕竟每次他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她都很不情愿,而且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许馥是很独的性子?。 这种独,让她生?活的很自由自在,也很快乐。 或许她不会喜欢别人这样强势地进入她的世界。 “当然可以问清楚啊,我们在谈恋爱呢,干嘛要猜来猜去?”许馥望着他被水洗过的澄澈眸子?,爱意上涌,她莞尔一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陈闻也立即抓住机会,“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想要‘随时结束’的关系?说关系结束的时候,谁都不要纠缠?” 是许馥当时这样的态度才让他误解了,以为他们的关系真的是在风雨飘摇之中,并没有稳固的根基。 但这已足以让他满足了,所以他并不愿多追问,生?怕打破这之间微妙的平衡。 “这……没有为什?么啊,”许馥为难地蹙了蹙眉,道,“因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很讨厌纠缠的男人。” 每段爱情都会有保质期。 她希望停留在刚刚开始要走下坡路的时段,保有那些美丽的记忆,这没什?么问题吧? “哦,这样。”陈闻也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爱纠缠的男人。” 他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公开呢?” “拜托,你也是个大明星好不好?”许馥白他一眼,“就这么在微博上公开一个素人,你觉得合适么?我还要在医院工作呢。” 陈闻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那朋友圈呢?可不可以?” 许馥想了想,“随你。” 他顿了顿,突然笑了下。 笑容很轻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人都变得充满活力起来,重又?拥有了少年人的朝气。 许馥饶有兴致地问,“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她倒是很好奇这脑袋瓜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他脱下那西装外套来,慢条斯理地解起袖口,眸色渐深,颇有种想惩罚人的意味,“姐姐,你休息好了么?” 70-76 第 71 章 陈闻也飘了, 陈闻也太飘了。 医院新到了一批医疗器械,其中也包含着?助听器。 许馥面无表情地路过?,只觉得现在简直条件反射, 看到?箱子上?“助听器”这三个字都莫名其妙一哆嗦。 她侧身避过搬运器械的工人,旁边的男人也在避让, 一不留神两人碰撞了下,然后同时反射性地道歉,“不好意思。” 只是她的语调温柔真诚, 对方的语调不耐烦且暴躁, 好像纯粹是走了个礼貌的过?场。 两人短促地对视了下,对方注意到?她的白大褂, 于是拦住她询问, “请问住院部在哪里?” 又来了。 虽然加了“请问”, 但?态度仍稍显急躁傲慢,但?许馥早已习惯被各种奇奇怪怪的语气询问, 很是波澜不惊地为他指明?了方向?。 男人点点头,扬长而去?时经过?她身旁, 淡淡地撂下一句,“什么穷鬼才会来的破烂医院,连个指示牌也没有。” 他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声音也低, 纯粹是烦躁地自言自语,但?偏偏被许馥听了个正着?。 “再?有钱的人也会得病, ”她笑了笑,“疾病面前人人平等。” 对方脚步一顿, 转过?身来望她,慢慢眯起一双狭长的眸。 “平等?”他觉得好笑, “有钱的病人才能请得起顶级的医生?,研究最佳的治疗方案,没钱的人要如何谈平等?” “我的意思是,疾病降临之时,不会分辨人的善恶与贫富,”许馥道,“而对医生?来说,生?命也都是一样?宝贵的,没有贵贱之分。只要是病人,我们就会医治,哪怕是第二天要上?刑场的死?刑犯——只要他躺在我的手术床上?,我就要担负起治疗的使命。” 男人不屑地转身离去?,“理想主义。” 许馥平淡地在他身后?道,“祝你和你的家人健康。” 她站在原地等了等,胡蝶终于从病房里绕了出来,缠住她就往医院食堂走,顺便在旁叽叽喳喳,对她最近的好气色表示十二分的惊奇。 “做什么医美了这是?”胡蝶来回?来去?打量她,“最近怎么一点儿黑眼圈都见不着?,不失眠啦?” 失眠? 这两个字离许馥也太遥远。 说来还要感谢陈闻也。 越来越纯熟之后?,花样?也变得更多。 时而戴上?助听器和她轻言细语聊上?两句,说不上?什么时间就笑着?一摘埋下头来,不知到?底把她“姐姐”的地位置于何地。 导致许馥现在听到?他笑着?喊“姐姐”就有一种腿软的冲动。 每天晚上?都精疲力竭地睡去?,睡眠质量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而且陈闻也只要和她在一起,手机是万年静音,晚上?睡觉时连振动都不开,他自诩除她以外别无紧急要事,有空看看消息就可以。 自从他获得了随时上?二楼的权利后?,变得更加粘人,每晚不管会不会摘下助听器,都必须要把她抱在怀里睡才可以。 他睡相是真的很好,揽着?她就一动不动,但?是却很灵醒,偶尔她夜半惊醒时,他总能跟她同一时间醒来,轻拍她的脊背,亲吻她的额头和鼻尖,还会睡眼蒙眬地说点甜蜜的情话,哄得她没一会儿就又困意上?涌,简直忘记一醒来就睡不着?是什么感受。 当然偶尔也有翻车的时候。 有一次她夜半醒来,不安地扭动了下,额头就被他的额头抵住。 “宝宝,”他轻柔地吻了她的唇瓣,又带着?浓浓睡意,迷迷糊糊地哑声道,“不怕不怕……老公在呢。” 她倒抽一口冷气,一巴掌拍在他胸前,“……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那双眸顷刻间恢复了清明?,他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很无辜地道,“我刚刚在做梦。” 许馥不好重复,只能无声地瞪他。可惜黑夜的debuff加持,让她本就不够强的杀伤力变得更加低。 陈闻也眷恋地蹭她的脸颊,“你怎么醒了?你也做梦了么?” “嗯,”许馥不愿多说,困倦地阖上?眼睛,睡意却依然不见踪影,“没事,睡吧。” 他好奇起来,“你做的什么梦?梦到?我了么?” “没有。” 幸好没梦到?。 梦里是夜晚的急诊,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是汩汩流出的鲜血…… 如果这之中出现了他的脸,许馥实?在不知道她在梦里会是什么表情。 “看来是噩梦。”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得意洋洋,自信放光芒,“你要是梦到?我,就不会这样?了。” 许馥笑,“你这么厉害呀?” “厉害着?呢。”他揉捏了她的肩颈,手法很老到?,又去?按摩她的腰,一边按一边侃侃而谈,“我在梦里从来都是大杀四方。” “有人时常梦见被鬼追,我倒好,梦里都在追杀鬼。哦,我还梦到?过?丧尸呢——不过?是我在抓丧尸往锅里煮,把丧尸群吓得四处奔逃。” 许馥又恶心又想笑,“呕——你煮丧尸来吃么?” “怎么会?我那么饥不择食么?”他笑起来,“就是杀鸡儆猴吧。” “有一段我妈迷上?算命,也拿着?我的生?辰八字去?算,算命先生?说我阳气特重,气运也好,天生?就不是会做噩梦的类型呢。” 他东拉西扯地讲,许馥困意上?涌,轻声问,“真的假的,一次噩梦没做过??” 她话音落下就又睡了过?去?,这次梦里身边好像还真的多了个“阳气十足”的人,勇敢,无所畏惧,拉着?她的手,就可以面对一切风雨。 陈闻也将她抱得更紧一点,也阖上?了眼睛。 ……也是做过?的。 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做了吧? 许馥半天没吱声,胡蝶的声音贼兮兮,挤眉弄眼地调侃她,“我知道了。弟弟不错吧?” 她不显山不露水,轻飘飘掩过?,“就……还行吧。” 胡蝶哈哈地笑,“别装了。这能骗过?我么?一看就很不得了。” “年轻人的体力真的很可以,还是运动员,哇,不敢想。” 两人插科打诨地打好了饭,在食堂找了个角落坐下,许馥顺手拿出手机来,想找个电子榨菜下饭。 结果微信一打开,又看到?朋友圈上?熟悉的头像,熟悉的红点。 很好,陈闻也又在秀恩爱了。 她就不该给他开这个红灯。以前几乎一条朋友圈都没有的人,现在是三天两头发,虽然配文都很短,但?图却极丰富。 第一张就是两人去?看赛车那天的情侣装合影,野宝绕在两人脚下,他微微弯腰笑着?,脑袋靠在她发顶,配文当时把许馥笑得够呛—— [女?朋友和狗。(爱心emoji)] 许馥当然知道他是想秀女?朋友,顺便秀一下他和女?朋友一起养了只狗,以示他们的感情有多坚不可摧,但?这朋友圈一发,怎么看他都像那只狗。 他们共同好友不多,大部分都是公益项目的合作伙伴,除此之外,还有车队后?来一起聚餐时,许馥一不小?心加的凌祺等几个人,陈闻也为此事还低气压了好几天,恨不得让她把他们通通删掉,只可惜没得到?许馥的首肯。 果不其然,车队几个人在下面一溜儿开起了麦: [凌祺:这狗个儿挺高?啊!] [七仔:这狗挺白。] [胡云翼:呵呵,这狗挺可爱。] [盛郁:一看就不是品种狗。] 一句两句还好,话一多起来,陈闻也烦了,在下面冷冷质问。 [陈闻也:说谁是狗?] 许馥笑得不能行,立即踊跃跟评。 [许馥:好喜欢这只狗。(爱心emoji)] 于是陈闻也低下头,掉下皇冠,很快回?复。 [陈闻也:我是还不行?] 后?来他懒得发文字了,就总爱发图片,图片都很有心机,还自以为许馥发现不了。 比如说,拍自己做的饭菜,要露出对面许馥的衣角; 拍遛狗的场景,要不经意露出两人交握着?的手…… 像极了那种拍照非要不经意露出一角车标或手表logo或机票的男士。 今天发的也很是类似,虽然发的是野宝的正面照,但?重点突出了上?次两人一起逛街时给野宝定制的新?狗牌。 野宝个子小?,狗牌也小?,写太多字显得太密密麻麻,因此取了“陈闻也·许馥”之中的“也·许”,下面龙飞凤舞地写了“野宝”两个字,背面还印了陈闻也的手机号码上?去?。 而背景也是他们一起给野宝买的狗窝,狗窝按照许馥本人的习惯,放了很多小?的迷你软垫子,还有迷你的小?玩偶,活脱脱一个沙发缩小?版。 许馥顺手点了个赞过?去?,很快收到?他的消息。 [陈闻也:吃饭了么?] 许馥拍过?去?食堂万年不变的菜色,顺口抱怨。 [许馥:吃了和没吃一样?。] [陈闻也:下班我接你吃大餐。] [许馥:多大?] 陈闻也那边磨磨唧唧,正在输入又停止,最后?发过?来一个有点害羞的表情。 许馥心气总算顺了一些。 她现在也就能过?过?嘴瘾,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中不堪一击。 但?她的网络和现实?联系得过?于紧密,刚骂完人立马就要被开盒。 这不,发出去?之后?就有点担心——这小?子不会真把她的鬼话当真了吧? “吃你的饭吧!挂着?个甜蜜傻笑给谁脸看呢?”胡蝶边吃饭边眼红起来,毫不留情面地冲她恶语相向?,“天天在这儿眉来眼去?,吃饭也不消停,我现在还单着?呢!” 许馥清清嗓子试图保持面部表情严肃,一个游魂飘了过?来,降落在她们身旁,“我也单着?了。” “时颖?” 许馥和胡蝶都被她吓一跳,没听过?她这么虚弱又缥缈的声音。 陆时颖在知道许馥恋爱后?不知道以什么手段降服了陆时零,给许馥省了好大的事情,许馥对她刮目相看,三人也随之建立起了稳固的友谊小?船。 但?陆时颖和洪棒棒正处于热恋期,已经好久没有与她们两人在食堂相约了。 “刚下手术?”胡蝶问,“和洪棒棒吵架啦?” “不是吵架,是分手了。” 陆时颖今天显得格外颓靡,说着?眼圈就要红,声音也哽咽,“狗屁爱情,伤本公主的心。” 胡蝶震惊,“啊?为什么?” 食堂人多眼杂,许馥放下筷子拍拍她,“今天食堂菜也好难吃,我们出去?再?吃点儿?” 三人到?了楼下的咖啡厅落座,许馥给她点了杯热牛奶和牛角包,拿跟陈闻也学的招数哄陆时颖,“吃点甜的。” 陆时颖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也算是平稳了情绪,终于把最近两人的矛盾娓娓道来。 “……就是这样?,你们敢相信么?”陆时颖越想越生?气,“他竟然就因为知道了我的家境,就要和我提分手!” 胡蝶很谨慎,“请问我能不能也知道一下您的家境?” 陆时颖随口说完,胡蝶深吸一口气,招来服务员,又下单了几款昂贵的甜品,“我现在心里很苦,也想吃点甜的。” 许馥白了胡蝶一眼,陆时颖被逗笑,“我请,我请。” “他怎么提的呢?”许馥问,“分手。” “他说他不能和我结婚。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来自普通的家庭,穷其一生?也不过?是赚一个我家产的零头……他说他觉得他配不上?我,也没有勇气和我继续走下去?。” “可我不明?白,”陆时颖问,“钱哪里有那么重要?” 甜品上?桌,胡蝶边吃边道,“我理解他。钱确实?很重要,你哪里能过?那样?的苦日子?” 陆时颖很不同意她的说法,“可我为什么要过?苦日子?我那么多钱,随便花就好了啊。” “话倒是也有道理。但?两个人生?活,钱肯定也会搅在一起的呀。如果是男人花女?人的钱……”胡蝶蹙着?眉头思索,“总觉得怪怪的。你这属于扶贫,属于下嫁,放到?红色软件里会被骂出翔,而且洪棒棒那种自立自强的性格,肯定不会愿意。” 她很果决,大手一挥,劝分不劝合,“干脆就算了吧!找个家世相当的不香么?省的未来都是麻烦事情。” “家世相当的我见多了,个顶个的讨人嫌。”陆时颖拿叉子戳着?巧克力流心蛋糕泄愤,矛头随便乱指,“馥馥也不愿意找我哥啊!” 两人的目光一起扫过?来,许馥终于开了口,“……我觉得你们重点有问题。” “谈恋爱就好了啊,不合适就分手,干嘛非要结婚呢?把自己和对方锁死?,一点都没有灵活性。” 陆时颖怔了怔,“话是这么说……但?你不会有想安稳下来的时刻么?” “怎么说呢,也不是安稳吧……”她挠挠头,“谈恋爱当然也很好,但?有时候,会真的很想和一个人共度一生?。我觉得这是很浪漫的冒险。” 许馥不置可否,轻声“嗯”了下,陆时颖立即竖起三根手指,连声追问她,“姐妹,给点意见,我能听进去?,真的。” “如果让我说,请把‘浪漫’二字去?掉,”许馥耸耸肩,道,“这就是一场毫无必要的冒险。” 她喝了口冰咖啡,道,“爱情本来就是激素作用下的化学反应,克制不了的心动也好,强烈的吸引力也罢,恋爱就像花束一般,再?小?心翼翼地呵护,也会有枯萎和扔掉的一天。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追求长长久久?” “他如果确实?是以结婚为目的在谈恋爱,我觉得你们还不如趁早分手为妙。” 许馥说着?,突然意识到?胡蝶好像一直在她对面恶狠狠地咳嗽,好像还在挤眉弄眼着?什么。 她顿了顿,似有所知地转过?身,看到?了熟悉的脸。 陈闻也拎着?个保温袋站在她身后?,礼貌地冲胡蝶和陆时颖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帽衫,露出一点白T的边角,人站得笔直,像极了一棵挺拔的小?白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黑色的助听器泛起冷质的光。 见她转过?头来,他举起手里的保温袋拍了拍,笑容干净明?亮,道,“我怕食堂的饭太难吃,做了一点。” 第 72 章 全场只有陆时颖和胡蝶感到尴尬。 她俩笑容都干巴巴, 和陈闻也“嗨”“哈喽”地打了招呼后?,就感觉没什?么话讲,反而两位当?事人就如无事一样?, 沟通得极顺畅。 “哇,”许馥挺惊喜地接过那个保温袋, 抬眼带笑问他,“做的什?么呀?” “甜点。你们下午有空可以尝尝。” 陈闻也看三个女?孩聊得正开?心,很有眼色地?准备退场, 他冲许馥亲昵地?笑笑, 道,“那我就先走?了, 晚上下班来接你。” “等一下。” 许馥站起身来, “你来得正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 她与两位心情仍旧紧张,表情仍旧尴尬的姐妹挥手告别, 拉着陈闻也的手离开?了咖啡厅。 他拉着她的手,为意外得到了一个约会而欣悦, 但很快又抬手看了看表,迟疑道,“可你没一会儿就要?上班了。我们去哪儿?” 许馥笑道,“就去医院。” 陈闻也有些困惑地?望她。 助听器已?经换了新的了, 她却要?带他去医院?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 说实?话,陈闻也对医院的感情很复杂。 以前几乎就没怎么进过医院, 结果今年连续来了这么两次,就被宣判失去了听力。谁能不厌恶这个倒霉的地?方呢? 但是医院却是有她的地?方。 他们的关系由这里开?始拉近, 这也让他对医院常怀有一颗感恩的心。 许馥早就想要?带他来一趟医院了。 在他不经意地?抚上助听器的无数个瞬间,在他说到赛车比赛和演唱会时停顿的一拍, 在他轻声问她“怎么会喜欢一个聋子”的时刻—— 她就想好了,要?带他来一趟医院。 这次他不是作?为病患,她也不是作?为医生,而是作?为真正的旁观者,来看一看这人间。 许馥思索着按下了电梯,“唔,就从门诊开?始好了。” “你带我来参观么?”陈闻也反应过来,微微勾起唇角,“导游姐姐。” “差不多,”她递给陈闻也一个口罩,莞尔道,“带你参观我的‘奇妙走?廊’。” 急诊室的大门永远常开?。 如今到了流感的季节,门口的长凳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们,咳嗽声、擤鼻涕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有小?朋友在父母的怀里沙哑地?哭,也有几个中学生边擤着鼻涕边聊天,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发出一通夹杂着咳嗽的爆笑。 医生熟练地?问病情,每个人都差不多,头痛、肌肉酸痛、咳嗽、莫名其妙的高烧…… “张嘴,做个咽拭子。啊——” “拿这个缴费,去抽血室采血样?。半个小?时后?出结果拿来给我看。” 看了血样?和阴性流感报告后?,又道,“看血样?高度怀疑病毒性流感,淋巴细胞绝对值明显下降,白细胞偏高一点,应该属于假阴性。把磷酸奥司他韦吃上。” 发烧的情况十个里有八个都一样?,但其他的就都是些特别的情况。 “让一让——”中年男子推着轮椅进来,几人很快将?轮椅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搬上了病床推走?,他焦急地?跟在一旁,手一直紧紧地?抓着那床边,像抓着一根极细的、即将?断开?的丝线。 一对中年夫妻相拥着,那男士将?老婆护在怀里,请问前面的人可不可以插一下队。 “实?在不好意思,我老婆和我儿子玩跷跷板时不小?心栽下来了,头上砸了这么大一个包,”他很慌张地?在他老婆头上比划,“就在这里,你们看,这么大啊!这么大!能不能插一下队?拜托了。” 众人的目光都如他所愿,聚焦在他老婆脑袋上的大包上。 他老婆脸青一阵白一阵地?拉了他,“行了,闭嘴吧,排不了多久。” 微胖的男士急得一头汗跑进来,“医生,我刚被鱼刺卡了!” 许馥对同事挤挤眼睛,示意他“来活了”,旋身拉着陈闻也走?了。 在这条弯弯折折的走?廊里,他们时不时就要?为推着病床或轮椅的人们让路。 有紧紧戴着氧气罩,面色发黄、紧闭着双眼的老人,和身边表情麻木的家属和护工; 也有刚打篮球崴了脚龇牙咧嘴的少年,和怒目而视的父母。 他们路过了采血室、放射科,人们惶恐不安地?排着长队,等待门打开?传出“下一个”的声音,然?后?忐忑地?走?上前去。 他们路过了妇产科,年轻的夫妇甜蜜地?咬着耳朵说着小?话,男人的手、女?人的手时不时地?就要?去抚摸一下涨起的肚子。 他们路过了ICU,那里紧闭着大门,门边的墙壁上被画了一朵小?花。 “这是一个从ICU里出来的小?朋友画的,”许馥不知想到了什?么,脚尖在地?上轻轻摩挲了下,画出了个圈来,“她妈妈在这门口跪了三天,祈求她的孩子健康平安。” 陈闻也的手指摩挲着她手背,道,“她的祈求成真了。” “对……但那个小?朋友最后?还是去世了。”许馥望着那朵小?花出了会儿神,然?后?笑了笑,道,“她离开?了人间,但把她的这朵小?花留给了我们。” 她转过身,面向他站定,一双眸直直地?望向他,“阿也,这是一条奇妙的走?廊。” “同样?的、狭小?的时空之中,聚集着无数正在生活中挣扎沉浮的人们。而不管是我,还是你,在这之中,都绝对属于更幸运的那一批。” 她的手抚上他的助听器,嫣然?一笑,“不过是听力不好,算什?么呢?” “你还是这么健康,年轻,英俊。有着无穷无尽的勇气和不可限量的未来。” “我们之间,也是非常正常的、单纯的谈恋爱,是健康的男人与健康的女?人在平等地?交往,绝不存在什?么‘怜悯’‘救赎’之类的复杂含义。”她莞尔着,话语温柔又笃定,“你这么好,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能够可怜你、救赎你什?么。” “所以不要?再因为这一点小?事产生任何自卑、怀疑自己的情绪了。我希望你永远像站在领奖台上一样?自 忆樺 信、骄傲、朝气蓬勃,那才是真正的你的模样?。” 话音落下,她望向陈闻也,觉得他那双眸里包含了太多深浓的、不可捉摸的情愫。 “……怎么不说话?”她轻咳一声,问,“听到了么?” “……听到了。”陈闻也终于笑笑,露出虎牙来,指指自己的助听器,“听得很清楚。” 在他灼灼的视线和明亮的笑容之下,许馥后?知后?觉,莫名其妙觉得耳根有些烧,“那就好。” “行了,你走?吧,我要?上班了。” 陈闻也左右看看,发现?无人注意他们,探身俯向她,一个吻飞快地?落在她脸颊上,轻声道,“晚上见,姐姐。” “……晚上见。” 陈闻也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许馥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跳竟因为这一个普通的、蜻蜓点水般的吻,加速得厉害。 她希望陈闻也能够明白,就算有一天他们分?开?了,分?开?的原因也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听力。 那么明晃晃的一个显眼包,不应该为这些小?事绊住脚。 但这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奇妙走?廊”。 在无数个几乎崩溃的瞬间,她曾在这里呆坐,试着去感受一切,理解一切,同时重新去感恩那些自己拥有的、却被误认为是微不足道的所有,然?后?重振旗鼓,勇敢地?继续走?下去。 如今她带他走?进了她的走?廊。 看着他扫去那些阴霾,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重新变得生机勃勃,莫名地?,她觉得好像是拉着他的手,靠近了自己一步。 ……这样?是正确的么? 他应该听到了她在咖啡厅里的那些话吧? 也明白了她从来不打算奔着结婚去,更不想要?一段长久的感情。 这或许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可为什?么他却完全不作?任何评价,也不表露出任何一点儿情绪呢? 她站在原地?,将?他刚刚放开?的、还留有他余温的手揣回白大褂的衣袋里,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嗓音说不上来的熟悉,低哑,极富磁性,带着调笑之意,道,“这么奇妙么,医生?” 许馥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走?近- 顾司允今天的心情烦躁得很。 他实?在想不明白,老一辈人的思想怎么会那么倔。 放着极有资历、高薪聘请的私人医生不用,一定要?来这样?的公立医院亲自挂号,住院也要?住在这个破烂地?方,甚至都不跟他说一声。 她难道以为自己的儿子还是当?年那个路边的那个不入流的混混、一穷二白的小?子么? 最后?还是保姆怕出事,忤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偷偷告诉了他,他这才紧赶慢赶地?过来。 这垃圾地?方—— 小?得要?死,挤得要?死,人又多得要?死。 他没怎么来过这样?的综合医院,也根本不习惯没有人服务的日常,来得又急,没来得及叫秘书,只能冷着一张脸问护士台“住院部怎么走?”。 但旁边排队的人太多了,叽叽喳喳,护士没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他压着心里的怒火又不小?心和人撞了下,抬头看是个医生,问了句路,抱怨了声,结果还换来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说教。 而准备离开?医院之前,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个熟人。 他的死对头,陈闻也。 当?年远也科技还没到这小?兔崽子手里的时候,发展路径也算是中规中矩、稳扎稳打,与领航科技平分?秋色。 而自从他接管了远也科技,研发跑车也好,组建车队也罢,处处压榨本就不宽裕的市场,而且手段极其老练狠辣,并不给谁留一分?薄面。 就算如今耳朵出了问题,也没有影响到“也许”系列进入了新一轮的研发阶段。 领航科技与远也科技明里暗里竞争激烈之时,顾司允也曾在商业场合见到过陈闻也几次。 有次他主?动端了杯香槟走?上前去,没想到对方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作?为同行,也作?为他的前辈,却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客气,甚至连虚与委蛇都没有。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过于张狂的年轻人。 顾司允冷下脸来。 实?在是……让人很想看到他低下头求饶的模样?。 而今天,顾司允竟然?看到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女?医生,甚至泛着那有些傻气的微笑。 好像这时候,才显出了一些符合他年龄的幼稚来。 她应当?对陈闻也,十分?的重要?。 他跟在他们身后?,将?那些对话听了个全,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竟就是上午明明带着和煦笑意,眼底和话语却冷得像锋利的刀一样?的女?医生。 原来她的笑意还可以如此温柔明亮,说话时轻声细语,哄人哄得这么真心实?意啊。 竟然?和上午与他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不仅仅是足够漂亮。 “实?在不好意思,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顾司允勾起个玩味的笑意来,视线从她胸前名牌划过,道,“许医生,我为我上午的莽撞向您道歉。” 第 73 章 最近的日?子像抹了厚厚蜜糖的面包, 咬一口下去,酥软又甜蜜,温热地充斥整个心房。 陈闻也设计的赛车进入研发?阶段, 每天?都要往公司跑,时?不时?还要跑到外地工厂监工, 忙得团团转,还要坚持当天?往返,说什么也要回家睡觉。 许馥被安排下个月出差去外地参加学术研讨, 最近开始勤学苦练起来, 难得有空就抱着本厚厚的医学书学习,晚上电视也不看了, 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上翻起书页来。 一看就看到深更半夜, 陈闻也连轴转了几天?, 眼都困得要闭上,还死活不愿意先睡觉, 非要从她书架里找本书来和她一起看,坚持贴坐在她身旁。 “你?先睡吧, 野宝都睡了,”许馥看着书道,野宝在她脚边窝着睡着了,一边睡, 尾巴还在扫着她的脚背,她道, “我下班睡了一下午,刚起来呢, 估计要看到深夜了。” “我不困。”陈闻也给她递一杯温牛奶,刚洗完的碎发?还带着湿气, 像模像样地翻开书,道,“我也很喜欢看书来着。” 许馥瞥了他手里的书一眼,实在没想?到陈闻也还是个读书的料。毕竟那书虽然是日?常科普,但阅读起来也算是枯燥。 结果没翻两页那脑袋就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地就往她肩膀上靠。 许馥心里暗自好笑,往他那儿又挪了点,很快地感受他沉甸甸的重量。 他睡梦中找到了支力,鼻子皱皱闻了闻,好像确定?了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就靠着她的肩膀睡沉了。 许馥又看了会儿书,才将他手里虚虚握着的书抽走放在一边,干脆扶着他的脑袋躺在了自己腿上。 他“唔”了一声,很快找到了舒适的姿势,环抱住她彻底睡去,呼吸又深又均匀,一看就是累得够呛。 许馥端着那书端累了,放在他脸上翻了会儿页,他都没醒来,等书拿起来,倒是在他侧脸上压出浅浅一道红痕来。 她自顾自地笑,玩心大起,揉了揉他的耳垂,又捏捏他的脸颊,刮刮他高?挺的鼻梁,后来干脆边看边把玩着他的短发?,心情舒畅,连读书竟然读得也很舒畅。 等她读累了,读困了,才拍拍他叫他起床挪窝,没想?到对方迟钝地睁开雾气蒙蒙的双眸,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之后清醒过来,第一句话竟然很是不情愿地道,“……你?怎么不叫我?” 许馥危险地眯起眸子,“不觉得我很贴心么?” “当然很贴心,”但他还是很不情愿,坐起身来嘟囔,“但我想?和你?看书来着,一点也不想?睡觉。” 他帮她揉腿,问,“麻了吧?” 还真的不怎么麻。 稍微有点压麻的时?候她就推着他的脑袋换地方,反正?他也睡不醒,随她乱摆乱放。 但她眼睛一眨,只道,“超级麻。” 陈闻也生气道,“我就知道。” 等第二天?,他一改昨日?困顿模样,在她身旁兴致勃勃地看起书来。 许馥看累了休息时?望他,发?现他竟然边看边勾着唇角,竟然很是乐在其中。 她一看封面,竟然是她的大学教材,不由得吃惊,“……这你?也能看进去?” “嗯,怎么不能,”陈闻也还带着笑,又翻过去一页,笑意更深了些,“都告诉你?我很喜欢看书的了。” 许馥越看他越觉不对劲,探过身子来一看,立刻恼羞成怒,上手和他抢起来,“不许看了——” 那时?候她应该才大一,初初十八岁的年纪,非常喜欢在教材上吐槽。 看不懂的地方在旁边打着巨大的硕大问号和感叹号,波浪线下了狠劲,力透纸背,有时?可能实在背不进去,直接在旁边标注“什么鬼东西”,甚至还夹杂着和朋友顺手传的纸条。 她那时?的字比较现在还更娟秀一些,是正?和好朋友闲聊。 对方传来,[怎么不回我消息!群公告看了没?] 她回,[可以当我没看到么?] 对方很强势,[不可以啊啊啊啊!8:30和体?育学院联谊,后门火锅不见不散啊^3^] 她更强势,[不喜欢体?育生。火锅味道大。昨晚没吃饭,今早起来体?重胖了一斤,烦。] 对方回,[我跟人家?说好了,求你?,给你?点了奶茶马上送到!亲亲抱抱举高?高?] 她没再?回复了,顺手夹进书页,想?必是被那奶茶贿赂了。 “怎么不喜欢体?育生,”陈闻也很来劲,高?举着书不让她抢,一脸坏笑,“你?前?几天?在床上还夸我练体?育练得有多好。” “这几天?也总吃火锅呢,”他得意洋洋,“看来还是我比较特?别?一点。” 许馥抢不到那书,“腾”地站起来,往他卧室跑。 可以啊陈闻也,让我也看看你?的小天?地,难道就没有什么儿时?痕迹当笑料? 不进去不知道,一进去吓一跳。 陈闻也……也太爱购物了吧。 新的鞋子衣服潮玩多得塞不下,大盒的新款乐高?贴着墙快要挤到天?上。 “这么多东西……”她额角抽抽,道,“怎么不放在别?的屋?”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教材藏好,才跟着她进来,很乖巧,“我没有得到其他地方的使用许可权。” “行了,你?干脆选间空屋做衣帽间吧,”许馥看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那么多,也失去了寻找他小秘密的心思,只随意挥挥手,“东西摆不下就放出来好了。” 这天?晚上,许馥突发?奇想?睡在了一楼陈闻也的卧室。 他也爱买四件套,这一套是灰色长?绒的,亲肤又舒爽,膝盖跪了很久也没有发?红,被抓拽了多次稍微铺一下就恢复了平整,完全看不出褶皱的模样。 从那之后,陈闻也终于施展开拳脚,再?也不用努力克制他的购物欲,还大胆地将他的收藏品作为?装饰添在了家?里的边边角角。 门边摆着等身高?的潮玩,几双限量球鞋在电视柜下面点缀,健身房里添了划船机和篮球架,家?里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许馥发?现,他侵占的不仅仅是她那条奇妙走廊- 这天?夜幕即将降临之际,陈闻也懒懒散散地从公司晃出来,路过旁边商场时?莫名想?到昨天?sales的朋友圈,突然就又走不动?道儿,转进去开始独自逛逛。 他在珠宝区极为?熟门熟路,什么杂七杂八的都买过了一遍,实在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儿。于是随意问了一句,“还有没有什么推荐?” “您好像还没有买过戒指呢。”那小姐姐热情道,销售也是人精,不会上来就往钻戒上靠,只暗戳戳地试探金主的心意,拿出一个细闪的钻圈来,道,“这种装饰戒戴在食指上也是很好看的呢。” 陈闻也把玩了一下,道,“有点小气。” 销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只漂亮的钻戒来,“这个您喜欢么?” 陈闻也垂着眸沉默了会儿,问,“昨天?你?发?的那个朋友圈是什么?” 她心里又惊又喜,但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道,“您稍等。” 她就知道她这朋友圈没发?错。 健身包男士,一定?会看中他们从比弗利山庄漂洋过海而来的这枚镇店之宝。 陈闻也在休息区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端着一杯鲜榨果汁,将吸管咬得皱皱巴巴。 许馥不想?结婚,也不想?有长?久的感情,他已?经知道了。 但这支钻戒实在漂亮,是刷到朋友圈就一定?会停顿的漂亮—— 就算不送给她,他买回去收藏也没毛病吧? 他根本不打算向她求婚的。 可那盒子打开之时?,他脑海里还是浮现了她戴上这戒指的模样。 想?象一下,就足够让他心跳加速了。 他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道,“我要了。” 甚至都没有问那过于离谱的价格。 发?达了。这下发?达了。 销售颤抖着手又拿出同款男戒来,钻环粗了些,也没有那么花里胡哨,是很简单的款式,“这是男戒,您戴上应该也很好看。” 陈闻也一秒都不带犹豫,道,“也要了。” 对方大喜过望,询问了尺寸,轻飘飘地起了身,像踩着云朵一样整个人滑离了休息室。 陈闻也低下头继续咬那根吸管。 休息室里对面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正?在等货的女人,慢悠悠地翻着手里的宣传图册,同时?将这一切互动?全部尽收眼底。 “……请问是远也科技的陈总么?”她好像思索了有一会儿时?间,终于微微叹了口气,开了口,“您好,我是领航科技的颜盈。” 陈闻也总算放过了那根备受折辱的吸管,微微挑起眉来,“你?好。” 颜盈,他有印象。 是胡云翼的女朋友,顾司允的秘书,在领航科技地位极高?。 颜盈问,“请问您的女朋友是和闵医院耳鼻喉科的许馥医生么?” 陈闻也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他蹙了蹙眉,淡淡道,“嗯。怎么?” “不用这么紧张,我也是听胡云翼说的才知道,”颜盈合上了手里的宣传图册,捋了下耳边的碎发?,道,“我只是之前?和许医生在餐厅里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记得她。” “而且有天?早上我在公园里遛狗,意外碰到了你?和许医生。你?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我记得她好像挺喜欢我的狗,是一只萨摩耶——叫小野,她还对它笑了笑。” “就算是感谢你?为?我和胡云翼那个傻瓜说话吧。”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你?正?打算求婚的女朋友真的是许医生的话——你?可能要小心一下我的变态老板,顾司允。” “他最近正?在追求她。” 第 74 章 顾司允是许馥见过的, 最难伺候的?病人家属。 而他的?母亲,张临雪女士,则是许馥见过的?, 最热衷于给儿子介绍对象的?病人。 最近在他母亲的?指点之下,顾司允对她展开了相当“热烈”的“追求”。 “许医生, 我儿子来了。”她笑眯眯地拉着一脸冷气的?顾司允,恨不得在他身上打个粉色的?蝴蝶结送出去,“你把我的病情和他说说就行了。” “好的?。”许馥抬头, 刚想张口, 又听到张临雪在旁边和?善道,“多说说。病情?以外?的?事情?也可以多聊聊, 阿姨去上个洗手间, 你们都是年轻人嘛, 多聊聊总没?坏处的?。” 张临雪迈着小碎步走去卫生间,留下许馥与顾司允面?面?相觑。 许馥秉持着专业性一气呵成地解释了张临雪的?病情?, 顾司允对此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漫不经心?地听着, 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前一段时间,他还曾因为?不相信许馥的?判断,而专门?找来了他信任的?私人医生诊断, 确认诊疗结果和?治疗方案是没?有问题的?,这才勉为?其难放下心?来。 “建议再?观察三天左右。”许馥仔仔细细地叮嘱了注意事项, 最后道,“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你还有别的?问题么?” “还有一个问题,”顾司允瞥着那毫无动静的?卫生间, 波澜不惊地道,“许医生今天晚上方便的?话,能不能赏脸陪我吃个饭?” 他懒懒地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无声地用口型道,“帮帮忙。” “不好意思,”许馥为?难地笑笑,帮忙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向来不喜欢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晚上我要和?我男朋友约会。” “是么?”顾司允打量她的?神情?,淡淡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许馥换下白大褂,发消息给陈闻也。 [许馥:今晚和?朋友有约,晚点回来。] [陈闻也:好,晚上我接你好不好?] [许馥:不用,医院放了台车,我今天开回来。] [陈闻也:那好,明天就要出差了,我帮你收拾行李,在家等?你哦。] 她放下手机,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又将头发散落了下来,显得更温婉了一些。 今天晚上梁宁坤约她见面?。 自跨年夜之后,就没?有再?组织过之前这样的?四?人小局,而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向黎茵询问此事好,索性就当没?发生过,期望时间会将这些问题消磨掉,推动事情?继续回到正确的?轨道。 但目前黎茵和?梁语堂是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今天突然收到梁宁坤约她见面?的?消息,心?里才隐隐约约有些发虚。 说实话,梁宁坤和?她心?中的?印象不大一样。 她以为?他是极沉稳的?、识大体的?,更是极有眼色、高情?商的?,绝不应该,也绝不可能会在那样的?场合说出“我没?有想要个妹妹”这样的?话。 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情?绪到了相当的?顶峰…… 看来是对她很有意见才是。 但是就算是真的?很讨厌她,也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才对啊。 真的?就有那么不想要这个妹妹? 她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两人为?数不多的?联系和?见面?,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还得罪得那么彻底。 而今天梁宁坤约她见面?,她知道应该是他对她摊牌的?时候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黎茵的?第一场失败的?婚姻是因她而起的?,第二场幸福的?婚姻难道会因她而破碎么? 她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和?梁宁坤说清楚才可以- 梁宁坤定的?餐厅高级且私密。 偏日式的?装修风格,灯光是暖色系的?,两个人坐下刚刚好的?小包间,菜系华美?精致。 许馥摘下围巾,笑道,“好久不见。” 她没?有喊“哥哥”,也没?有喊“梁局长”或“宁坤”。 刻意被忽视的?称谓里,是模糊的?、不够确定的?态度。 梁宁坤苦涩地勾起唇角,“好久不见。” 他喊她,“馥馥。” 许馥笑了笑,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这家餐厅我还从没?有来过。”她率先?打破这沉默,笑道,“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梁宁坤提振精神,“是么?” 他温润地笑着,用公筷给她布菜,“尝尝对不对胃口。你有什么忌口么?” “味道很好,”许馥笑笑,“我不挑食的?。” 梁宁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起来好像相信了她似的?,“这样啊。” 许馥一针见血,“你不信?” “确实不信。”梁宁坤失笑,“被你发现?了。” “你小时候很挑食的?。我不相信长大了就会变得不挑食……更挑食还差不多。” “时间会让人成长的?。”许馥道,若有似无地望他一眼,低声道,“我哪里做得不好的?,也会改掉的?。” 梁宁坤动作一顿,半晌才道,“……你怎么会有哪里做得不好?” “我要是知道,就已经改掉了。”许馥歪歪头,道,“就是不知道呢。” 她抬起眸,问,“你知道么?” 那眼神明明很温和?,也真诚,完全没?有敌意,只是多少带了些小心?和?谨慎,与之前的?大胆率直割裂开来,让梁宁坤觉得心?在发颤。 她看他的?模样就像在面?对一个不可以交心?的?陌生人。 梁宁坤放下了筷子,沉默半晌,终于道,“黎阿姨拒绝了我父亲的?求婚。” 许馥眼眸微微睁大,望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 梁宁坤低下了头,手在桌下攥到指节发白,才吐出了一句,“我只是告诉我父亲,说我想追求你。” “你……”许馥瞠目结舌,“你什么……?” “我说我想追求你。”梁宁坤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在那个餐厅。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他道,“对不起。”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的?像个毛头小子,要当场向正在暴怒的?父亲摊牌,完全没?有徐徐图之的?谋略。 更不知道本来正怒火中烧的?父亲听了之后为?什么会突然地陷入沉默,没?有对他训斥一句,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和?他再?提过这个问题。 “黎茵当场就拒绝了我的?求婚,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梁语堂今天才告诉他,他靠坐在沙发上,人看起来很是疲惫,“你想追求就努力?看看吧。失败也无所谓,至少未来想起不会再?后悔了。” 许馥怔愣之间,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是陈闻也突然打过来了电话。 “馥馥,”他声音很冲,很急,竟然少见地叫了她的?大名,“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和?……”许馥一怔,瞥了梁宁坤一眼,道,“梁宁坤。怎么了?” “……好,”陈闻也道,“你们在哪里?” 许馥回答了餐厅的?名字,顿了顿,再?次问道,“怎么了?” “没?事,”那边好像松一口气,道,“你等?我,我来接你,马上到。” “你来接我做什么?我开了车,也不喝酒。”许馥蹙了眉,她刚刚问了两遍“怎么了”对方也没?回答,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之意,只道,“我在谈事情?,就这样。” 说完,就径直挂了电话。 陈闻也电话来得急,她还处于黎茵拒绝了求婚的?吃惊之中,一时也没?有起身出去接电话,于是梁宁坤坐在对面?,完完整整地听了下来,此时心?情?也稍微有些尴尬。 她挂了电话好像还有点在气头上,手机往身旁沙发上一撂,灌了口冰凉的?果汁,没?说话。 “……不好意思,”沉默良久,梁宁坤终于迟疑地道,“我不该这样约你出来的?,让你男朋友误会了。” “没?事,”许馥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道,“不用管他。” 不是,他要误会什么? 她已经解释了他们的?关系,和?父母的?情?况—— 而且就算是普通的?异性朋友,一起吃个饭也再?正常不过。 至于么,一个电话拍过来,先?问和?谁吃,又问在哪里…… 竟然明目张胆地查她的?岗? 就这么不信任她是吧?- 夜幕即将降临之际,顾司允将烟捻灭,发动了车子。 越野车里,摇滚乐的?声音被开得很大,真皮座位跟着闷雷般的?节奏一震一震。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方向盘,从地下车库跟上了许馥的?车。 许馥和?陈闻也今天会去哪里约会呢? 去看电影么,去逛街,还是去吃高级餐厅? 他们会在人群之中手拉着手,或在无人之地拥抱接吻么? 他实在是很想知道。 他将车子停在餐厅附近,在车里闷坐着抽烟,时不时抬眼,望向那餐厅暖色调的?灯光。 突然,车窗被人敲了敲。 用力?很猛,让顾司允的?眉微微拧起来。 他转头,看到一双黢黑幽深的?眸,正微眯着打量他,莫名带着股像要把他拆解吞噬掉狠辣劲儿。 而这种狠辣竟完全不懂得掩藏。 小狼崽子。 顾司允勾起唇角,降下车窗,“陈总?” “顾总,”陈闻也冷冷道,“在这儿等?谁呢?” 顾司允倒是好心?情?,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笑道,“我来这儿吃饭呢,这么巧。” 陈闻也嗤笑一声,“这餐厅的?味道倒是好,十里飘香。” “可不,”顾司允被嘲笑闻着味儿就来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挺灿烂,“好吃的?菜肴人人要,漂亮的?美?女人人想。”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被横亘着的?小臂抵在了车上——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陈闻也的?黑眸里没?有一丝笑意,如潭水般深不见底,声音也像淬了冰一样,“顾司允,我警告你,不要打许馥的?主?意。” 他被抵住了咽喉,咳嗽了两声,反而更是开心?,“话怎么说得这样难听?许医生又没?结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怎么不能追求了呢?” “你可以试试看。”陈闻也咬肌发紧,臂上力?度更强硬了些,“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送进监狱。” 顾司允呼吸不上来,挣扎着伸手抓他的?手臂,陈闻也却根本不卸力?,反而越抵越紧,就在顾司允觉得自己有可能真的?要窒息之时,一道温婉平和?的?女声打断了这场对峙。 “阿也?” 陈闻也被点了名字,倏然收回手臂,咬了下唇,眼神从好整以暇的?梁宁坤脸上飘向许馥,低声道,“……姐姐。” 顾司允被放开来,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咳得他眼角都润湿,他在那朦胧之中抬起眼来,望向许馥身边英俊陌生、眼神温和?的?男人,然后顿了顿,勉强整理了下衣领,道,“许医生。” 他张口一说话,没?忍住又咳了几声,才舒一口气,道,“你弟弟脾气挺暴躁啊。” “对,他很不好惹。”许馥笑笑,语气关切,脸上却没?有一丝关心?的?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哦——你就是许医生的?男朋友吧,”他作恍然大悟状,走向梁宁坤,伸出一只手来,“你好你好。” 梁宁坤下意识地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微微蹙眉,“啊,我不……” “许医生告诉我晚上要和?她男朋友吃饭来着,”顾司允直接打断了梁宁坤的?话,笑着瞥了眼许馥,“是吧,许医生?” 许馥懒得多和?他解释一句。 她唇勾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只道,“是呢。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您,实在太巧。” “太巧”两个字咬得稍重,顾司允却像完全没?听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我们也算是比较有缘分。” “那这会儿缘分正好尽了,”许馥收起笑意,直白地道,“我们已经吃完了。就先?告辞了。” 她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陈闻也,道,“走了,阿也。” 第 75 章 许馥与梁宁坤告别, 把车钥匙抛给?了陈闻也,然后径直坐上了副驾驶位。 陈闻也沉默地望着她背影,跟在她身后上了车, 启动?车子。 两边的景色缓慢地倒退,陈闻也在许馥的?沉默中, 也开始缓慢地倒带回忆,然后终于张了口?,“我……” “没事, 好好开车。”许馥望着窗外, 神色恬淡,语调也温柔, “回家再说。” 他偏头看她一眼, 又望回前方, 语气很确认,“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你明明就生?气了。” “我都说了我没有生?气!” 最后一句话, 许馥发觉自己根本?已经带上了百分之百的?怒火。 ……怎么这么讨厌,陈闻也, 非要吵架是不是? 他不嫌吵架丢人她还嫌呢。 许馥勉强压抑着,重新拾回脸来,道,“好好开车。” 陈闻也根本?不听她的?。 车被他打了双闪, 靠边停了下来。 “姐姐,”他握着方向盘, 表情严肃地向她解释,“顾司允是领航科技的?CEO, 也可以算是我的?竞争对手。他的?发家史非常黑暗复杂,本?人也很危险, 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不想你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了么?” “我当然没有这么觉得。”陈闻也蹙着眉,恨恨道,“是他像狗皮膏药一样追求你。” “那你何必要给?我打这么一个?电话确认呢?” “我是在确认你的?安全。” “电话的?第一句,我就告诉你我和梁宁坤在一起。”许馥总算侧过头来,悠悠地望他几秒,问,“那时候还不足以确认我的?安全么?” 陈闻也拳头发紧,“但顾司允果然在跟踪你。” “他跟踪我,也不止这一次。”许馥道,“也就是在小区门外徘徊的?水平。如果他真的?敢再向前一步,我会第一时间报警。” 她拎了拎身旁的?手提包,“防狼喷雾、警报器——我带得都很齐全。” “但我还是担心。”陈闻也急急道,“万一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哪怕只是万一,哪怕只是假设性地想想,我就觉得几乎活不下去。” 他望着那手提包,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自己可以准备这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他跟踪你的?事情?” 许馥蹙起了眉,“告诉你做什么?毕竟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而且我有自保的?能力?,没有必要多?麻烦一个?人来为我担心。” “麻烦?这怎么能叫麻烦?”陈闻也被她点燃,“为你担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因我而起,我都还没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好了,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很感谢你的?担心。”许馥眉目平和舒展,问题却直捣红心,“但这不足以让你明明知道了我和梁宁坤在一起,仍然在电话里强调‘马上’来接我。” 她问,“你根本?就不想让我和梁宁坤风平浪静地把那一顿饭吃完。是或不是?” 陈闻也咽了咽嗓子,刚刚的?理直气壮像被撑破了的?气球,他悄无?声?息地避开她的?目光。 沉默半晌,他垂着眸,收敛了情绪,终于开了口?,“……梁宁坤是不是喜欢你?” 这个?问题许馥在今天之前还完全回答不上来,她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陈闻也说“不知道”,说她觉得没有,说是他多?想,但偏偏今天的?现在不可以。 她只能“嗯”一声?,转开视线,余光看到男人颤颤巍巍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喜欢你,你明明也知道他就是喜欢你。”陈闻也蓦然开始委屈,眼神也受伤,“所?以我讨厌他,也讨厌他和你一起单独相处。你会对他笑,还会和他愉悦地聊天,我确实?很不开心。” 他越说越委屈,“而且你为什么是和梁宁坤吃饭,要告诉顾司允是和男朋友一起?他问你梁宁坤是不是你男朋友,你还说‘是’——” “陈闻也,”许馥打断了他,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努力?克制,也还是正在进行一场恋爱多?年都从未经历过的?冲突,而如今二人对峙吵架的?样子好像和她的?父母也没什么两样,这让她感觉嗓子发干,喉咙也发紧,“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她努力?寻找自己的?理智,“我和梁宁坤是真的?有事情要谈。我不可能因为你不开心,就去减少一些必要的?社交,更没有兴趣和不必要的?人去解释那么多?废话。” “……我知道了,”他很快哑了火,低低道,“对不起。” “……没事。”许馥笑了笑,好像毫不介意。 她偏过头,道,“好了,回家吧,今晚要早点睡,我明天还要早起出差呢。”- 尽管许馥回到家后一切如常,连笑意都没有减少,就像把这一页完完整整、不留丝毫痕迹地揭了过去,但陈闻也的?心里还是慌张。 这种七上八下地忐忑,让他完全沉不住气。 晚上的?时候,她还能以“困了”“先睡觉”之类的?原因安抚住他,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些借口?通通失效,陈闻也开始忍不住地跟在她身后连环追问。 “你在想什么?姐姐。”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你担心我,我知道,”许馥已经准备出门,检查了一遍陈闻也给?她收拾的?行李箱,发现他心非常细,对日期也敏感,甚至帮她放好了卫生?巾和暖宝宝,笑道,“这都能记得清楚?” “怎么会记不清楚,”他从后面?环抱住她,脑袋在她发顶蹭,“这是你最爱欺负我的?日子。” 许馥有点心虚地轻咳一声?。 确实?,她总是在姨妈期莫名其?妙的?来劲,又知道他不能拿她怎么样,于是无?所?顾忌,特喜欢说一点中听的?话,耍一点带感的?手段让他难受到团团转,冷水澡洗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在等他实?在忍不住,求她缠她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地用手帮他解决一下。 那也很有乐趣。 她高高在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旁观,看绯红之意漫上他的?身子和脸颊,看他颤着睫毛咬住唇,只为克制着不发出声?音,看到他羞得不愿让她再看。 “……别看了,姐姐。” 他试图捂住她的?眼睛,但她动?作时轻时重,让他的?胳膊软得无?力?,他也无?心恋战,干脆随便从旁边抽了件衣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倒是会闷头装傻,想听不到的?时候就听不到,想看不到的?时候就可以看不到。 但那带着黑色蕾丝的?衣物随意地遮住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他微张的?唇时,莫名就带着些旖旎的?、勾引的?意味,许馥呼吸一滞,力?度也失了控制,语气恶狠狠,“故意的?吧?” “什么,啊……故意?”他倒还真的?没注意,此?刻在她手下不小心溢出一丝闷哼来,深觉丢人,不甘心地道,“等你好了我一定……” “一定什么?” 她手上动?作没停,人却极轻柔地俯下身去,舌尖滚过一点,他身陷黑暗的?世界里,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打了个?抖,然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胡乱地亲。 许馥被他抱住,抚上他微微颤抖的?背脊,感受他那些吻里冒冒失失的?爱意。 “一定好好补偿你。”他餍足地咬着最后几个?飘忽的?字,让她心里都有些发毛,“我很期待,姐姐。” ……当然,也确实?,补偿的?,非常好。 只是这么浅浅一回忆,她就又感受到了身后男人非常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这一出差就是一周,她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心底漫出几丝不舍,可惜他本?人毫无?察觉,依然身陷迷阵般,势必要将昨天的?事情讲清扯明。 “你昨天生?气是因为反感我打了这个?电话是不是?”陈闻也追问道,“你觉得我限制你的?自由,还是觉得我不够信任你?” 许馥不说话,陈闻也明白了,“都有,对么?” 她动?作一顿,微微蹙眉,烦躁起来,“你纠结这个?到底有什么意思?这事已经掀篇了。” 年轻的?人就是爱追根究底,陈闻也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逼迫两人四目相接,“掀篇了我也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那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知道原因?”许馥望着他明亮的?眸,实?在是很不理解,“负面?情绪实?在是很影响两个?人的?心情。我都已经说了掀篇,就这样掀过去不好么?有句话叫‘难得糊涂’懂不懂?何必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和你之间怎么可以糊里糊涂?你的?情绪过去了,问题呢?”陈闻也一步也不肯退让,“我不想这些没说清楚的?事情变成混乱的?结,倒不掉的?垃圾,塞在你的?心里,未来那么长的?日子,万一哪一天被重新点燃怎么办?” 许馥心跳乱掉一拍。 未来……多?么长的?日子? 她怔怔地望他,而陈闻也已经在许馥的?态度之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开始新一轮地解释,“我真的?没有限制你的?自由——我当然信任你,只是顾司允实?在太?不入流,我不得不多?加防备。” “那时候确实?非常担心,听到梁宁坤,也一时没忍住,就多?说了几句。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我在楼下等,也没有上去。” 他把许馥往怀里揽,低声?求饶,“别生?我的?气,好么?我知道你们?在说事情,我以后不会了。” “你明明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是我的?占有欲太?强了,也太?爱吃醋,我今天开始深刻地反思,争取立行立改,长久保持。” 许馥下意识地环抱住他,胳膊被他衣兜里鼓鼓囊囊的?东西?硌了下,思绪被那句“未来”和“长久”混着,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东西?,陈闻也却当即意识到,像吓了一跳似的?,退开了一步。 这一退开,她反应过来,眯起眸子问,“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他撒谎水平太?差劲,做贼心虚地捂住了衣袋,“小东西?。” 许馥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他迟疑地询问,“可不可以不给??” “当然可以。”那纤细的?手掌立即收了回来,她笑眼弯弯,“怎么会不可以?” “别——”陈闻也咬了下唇又叹口?气,磨磨蹭蹭地掏了出来,握在自己手心,“……你看了可不要生?气。” 盒子拿了出来,陈闻也脚尖蹭着地,垂着脑袋递给?她,许馥拎在手里,半天没有打开,但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东西?。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半晌才问,“……送给?我的?吗?” “不是。”陈闻也答得飞快,紧接着看到她惊诧瞪圆的?眼睛,连忙道,“……当然是,是买给?你的?,但我还没打算送给?你。” 他知道她不会同意的?。 她在咖啡厅明确地说了,不想结婚,也不想有长长久久的?关?系。 但那有什么的?呢? 陈闻也才不担心。 他很愿意和她一起享受当下。 只要做好当下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长久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有足够的?耐心。 “‘还’没打算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会打算是么?”许馥顿了顿,决定问得更直白一些,“你想要和我结婚?” 陈闻也望着她,慌乱之下,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来,他很大方地承认,“……当然想了。” 他怎么可能不想要和她结婚? “但我绝对没有逼你的?意思,”他解释道,“我只是正好看到了……想买一个?而已。” 许馥深吸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嗯,我知道,”他回忆着许馥在咖啡厅的?话,向她保证道,“我也不是在以结婚为目的?和你谈恋爱,你放心。” 他可记得她的?话呢—— 要是对方以结婚的?目的?谈恋爱,还不如趁早分手为妙。 “但你想和我长长久久,”许馥声?音很稳,但心里莫名地发慌,她再次确认道,“你是不是想和我长长久久?” 陈闻也笃定地道,“我当然想和你长长久久。” 他去拉她的?手,“谁谈恋爱不想和对方长长久久?” 许馥没法直视他的?眼睛。 她被他拉着手,觉得他的?体温过于暖,灼得她很不适应,抬头去望墙上的?钟表,道,“我该走了。” “知道了,”陈闻也和她拥抱,他好像察觉到她心情不虞,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要有什么压力?,也根本?不需要考虑长久或短暂的?问题,过好当下就足够了,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许馥慢慢地环住他的?腰,眼神落在桌上的?蓝色丝绒方盒上,缓缓道,“好。” ……是她太?天真了。 一个?玩赛车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寻求一个?终点? 他和她谈这段感情,初衷就不一样,目的?地更是完全背道而驰。 她只想寻开心,他却在努力?地试图解决每一个?问题。 是的?,她承认,恋爱前期的?矛盾大多?可以被上头的?冲动?掩盖下去,但到了后期,一定会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地冒出。 想要敞开心扉地拥抱一段亲密关?系,就会露出柔软的?肚皮和强硬的?刺,势必会两败俱伤,就像她的?父母亲,最终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破碎的?心。 他反思他的?问题,势必要找到矛盾的?根源,还说要立行立改,长久保持—— 什么鬼话,许馥一丁点儿都不相信。 人是可以改变的?么? 绝对不可以。 就像陈闻也,哪怕她在之前向他强调再多?“随时暂停的?关?系”也无?用,人是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他根本?就不把那些警告当回事,仍然在执着地追求着长久稳定的?感情,甚至试图为她戴上那禁锢的?、华贵的?戒指。 就像她,从来不喜欢被人束缚,只追求新鲜和刺激,将男人作为生?活中的?调味品、助推器,随时会打退堂鼓伤别人的?心,从不会因为心软而停留,更不会愿意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 但最可怕,也最让她心惊的?是—— 为什么当她接过那个?盒子,望着他害羞垂眸的?那一刻,竟然从心底产生?了一丝动?摇,真的?想要打开看一眼,然后戴上试一试? “我们?竟然要分开一周的?时间,这么久,”陈闻也埋在她颈窝,嗅着她发丝的?香,道,“我会好想你的?。你会想我么?” 许馥的?视线从那方盒上收起,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温柔的?笑,“当然会了。” 然后她离开他的?怀抱,蹲下身来,拍拍一直绕在脚边的?小白狗脑袋,笑了笑。 “野宝,我走啦。” 第 76 章 北方的冬季像一本晦涩又厚重的?书。 拉着行李箱出来?, 大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风也好像更凛冽些?,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入眼?的?所有都裹上了灰调,看得不?甚清晰。 “……这风也太大了吧?”陆时颖在她旁边跳脚, 还面?对着空气做了个恶狠狠的?挥拳动作,“洪棒棒跟狗一样,还和我?说没事儿不?冷, 说会场和宾馆都有暖气, 不用带那么多厚衣服。” “是么?”许馥眨眨眼睛,她感受得不?太明显。 出门前陈闻也千叮咛万嘱咐, 下?了飞机要把他买的?保暖套装穿戴整齐, 于是现在裹得像只松软茸茸的?小熊, 风一点儿也灌不?进来?。 她问,“你和洪棒棒和好啦?” “没有!和好也是分手的?结果, 还不?如断在这里算了。”陆时颖在风中昂首阔步,一副壮士断腕的?决绝模样, 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还能留下?点美好回忆,挺好。” “嗯, ”许馥垂下?眸,突然觉得那风剥离衣物, 带着冰碴灌进了她心?口,划出了细密的?伤口。她伸手在胸前轻轻按了按, 才道,“你说得对。”- 论坛为期一周, 邀请了两院院士、国家高层次人才出席,时间安排得极为紧凑,在这些?大佬里,许馥才发觉自己努力这么多年,竟仍然像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 只是在一场分论坛中汇报疑难病例,她就?准备了一整晚的?时间。 PPT、文献、发言稿、可能被提问到的?问题、答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而在上台之时,面?对台下?无数人的?注视,她大方,自信,沉浸其中,作为一个萌新,也得到了不?少大佬的?肯定。 那些?夜晚的?书没有白看。 在台下?的?掌声之中,她笑着鞠躬,手指微微摩挲了下?,竟突然怀念起?那人沉甸甸的?脑袋,均匀温热的?吐息,还有脸颊和发丝柔软的?触感。 会场邀请了一些?名校学子,可能是看她亲和力比较强,年龄差距也没那么大,在休息时间将她团团围住,问的?问题不?涉及什?么专业性,都是些?空泛的?、不?好回答的?问题。 比如,“老师,您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老师,您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么?怎么办好?我?还在规培就?觉得很累了。” 许馥望着那些?年轻的?、稚嫩的?脸,为难地蹙起?眉来?,笑了笑,“……都是好难回答的?问题。” 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是从小到大学习上的?佼佼者,也是过?了五关斩了六将,今天才能够站在这里,却仍然对未来?充满迷茫。 她又何尝不?是一样? “人生的?意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太深奥了,我?是个挺俗的?人,凡事不?会想得那么深。”她思索着回答,“对我?而言,可能是尽量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吧?努力学习,获得了想要的?结果会开心?,努力工作——病人好转的?时候,也会开心?。病人痊愈的?时候最开心?。其他时候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大概就?这样。” “坚持不?住的?时候也太多了吧,有时候一天都会有好几次呢。”她忍不?住笑,人群中跟着发出一阵笑声,“要找些?发泄的?出口才行呀。” 那女孩叹了口气,“我?压力一大就?好容易和亲近的?人撒火哦。把我?男朋友狂骂一顿,心?里就?爽了。这是不?是很不?健康的?发泄方式?” “这……”许馥卡了壳,认了,“是的?。” 虽然不?健康……但很有用就?是了。 这问题回答得她都心?虚。 人家只是和男朋友撒撒火而已,她可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只图新鲜图刺激,不?爽就?分手,不?知道伤害过?多少男人的?心?,也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各取所需罢了,她最讨厌玩不?起?的?人。 但…… “如果是很爱你的?人……不?,如果是相爱的?人,”许馥垂下?眸来?,轻声道,“还是尽量不?要伤害他比较好哦。” “因为伤害对方,也等同于伤害自己。” 不?懂的?、不?理解的?东西太多,她穿梭在酒店、会场和各种学术活动之间,晚上也要为第二天的?研讨做准备,没什?么空余的?时间和陈闻也聊天。 而陈闻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因为那一次吵架而感到生气,竟也不?像往日里那么黏人,给了许馥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思考这段关系。 许馥终于发现,不?止奇妙走廊,也不?止她的?家,陈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默不?作声地侵占了她的?点点滴滴。 她吃饭不?对胃口时会想念他,晚上睡觉时总觉得冷,觉得身边空空荡荡,少了怀抱依偎,怎么都不?习惯。 行李箱里也处处都是他的?贴心?,那内衣许馥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他亲自买好洗好的?新款。 和她平时爱穿的?类型太像,竟然一时都看花了眼?。 而且她往下?一翻,竟然还翻出来?了七日份的?糖果分装。 糖果袋里每天都只有一两颗,甚至还标注上了日期,贴着便笺纸,标注着口味。 [这个可没我?甜] [和我?差不?多甜] [甚至要甜过?我?] …… 许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 每次她刚刚想要抽烟的?时候,他总会吻她,吻得她晕头转向,都忘记自己刚刚还正摸着那烟盒的?一角。 一次两次还好,久而久之,许馥发现了,危险地眯起?眼?睛质问他,“你是在用你自己帮我?戒烟么?” “对,”他很诚实地点头,“你要是能像对香烟那样对我?就?好了。” 许馥翻他白眼?,“像抽烟一样抽你?” 他被逗笑,乐不?可支地道,“抽我?当然也可以,但我?的?本意是希望你对我?也能像对香烟一样上瘾。” …… 一旦上瘾,就?很难戒断。 许馥站起?身来?,敲出一支烟走向阳台。 她以前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是陈闻也偷偷摸摸地就?在她的?心?上撕开一条缝隙,将自己塞了进去,让她变得这么、这么地软弱可欺,混沌一片。 竟然连最熟悉的?“分手”两个字,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来?好。 到底应该怎么说出来?,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又刻意? 才不?会……那么地伤他的?心?。 许馥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发觉自己的?指尖在发抖。 爱情是一时的?。 越是热烈,越是短暂如极光,完全抵不?过?时间的?磋磨,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明明都清楚,可她竟然还是感到犹豫—— 犹豫到,竟然会在这个夜晚,燃尽一支烟后,选择拨通了黎茵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通。 “妈,”许馥笑道,“干嘛呢?方便么?” “……没干嘛。怎么了,你说。” 黎茵的?声音好像有点怪怪的?,许馥这边风大,听不?清,她清清嗓子,道,“想问点儿私人的?问题。行不?行?” “问。” 许馥沉默了半晌,问,“我?想问问你,你后悔和我?爸结婚么?” “当然后悔,”这个问题抛得极为突兀,许馥以为她肯定会沉默一会儿,没想到那边竟然回答得极快,且语气极为笃定,“嫁给你爸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她这样的?态度平日里少见?,几乎让许馥一怔,她顿了顿,才迟疑地问道,“那你当时爱他么?” “当时多少有一点吧,”黎茵道,“但为了这一点感情就?盲目地作出承诺,进入婚姻,实在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她强调,“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不?要把自己和任何一个男人锁死,很无聊,也很疲累,我?真?的?很后悔。” 许馥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了笑,望着漆黑幽暗的?夜空,突然在风中轻声地道了歉,“对不?起?。” 黎茵那边顿了顿,疑惑地重复,“对不?起??” “嗯,对不?起?,妈妈。”许馥道,“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应该会很不?一样。” “……胡说八道什?么?”黎茵很是恼怒,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中烧,“你怎么会这样想?有了你是我?最幸运,最感恩的?一件事情。” “但是这也让你作出了最后悔的?决定啊。”许馥突然感觉喉头发堵,她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嫁给我?爸了。没有这段令人后悔的?婚姻,也就?不?会离婚,不?会成为一个单身的?、辛苦的?离异母亲,也不?会被诟病,说你是个没有家庭的?工作狂。” 电话那边突然陷入沉默,两人都安静无言,只剩风声呼呼地灌入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茵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你不?要这样想,馥馥。” 她音色温柔,划开了黑夜的?寂静,好像还带着些?叹息,“其实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嫁给你爸爸的?。” “我?和他结婚,不?是因为有了你。” “是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很爱他。” 许馥握紧了手机。 她吸吸鼻子,问,“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黎茵径直地打?断她,重又恢复笃定,“不?会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嫁给他。” 电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黎茵向来?平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急促,“我?……有点工作,先说到这里。” “还有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天天想点这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回上海和我?说一声!”她急急又补充了一句,道,“挂了。” 电话被挂掉,只留下?了嘟嘟的?忙音声。 许馥握着手机出了会儿神?,打?开和陈闻也的?聊天框。 她往上翻着,发现前一段时间连上班忙碌的?时候两人消息都不?停,而这几天却彻底冷却了下?来?,他除了早安晚安和对她吃了什?么的?关心?,好像已经失去了其他的?分享欲。 今天上午他们还简短地聊了几句,等下?午许馥问他在干什?么,那边却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之中。 她又发了自己讲座的?照片过?去,可到现在已经晚上了,陈闻也还是没有消息。 大抵是彼此都还介怀着那次吵架的?原因,所以没有什?么话讲吧? 也是,吵架实在太伤感情。 吵一次,感情就?会在被锋利的?刃切割掉一块,想要再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不?管前期有多么甜蜜美妙,到了一定的?峰值,便总是由争吵开始作为节点,挣扎着下?坡,滑向无边无际的?深渊。 于是许馥简单地输入了一行字。 不?知道是不?是风大天冷的?原因,指尖都抖,几个字打?得颤颤巍巍,接连输错好几次。 你做的?是对的?,许馥。她这么告诉自己。 离婚后痛苦的?不?仅仅是黎茵,许知远同样一败涂地,背弃了曾经的?理想,变成了以前自己最看不?起?的?类型。 原本那么骄傲的?两个人,到底为什?么非要缠绕在一起?,最后都变得不?像自己呢? 实在是太不?划算的?一件事情。 还是算了。她这么愉快肆意,陈闻也同样意气风发,两人快乐一段时日便罢了,不?要搞得这么复杂,这么深刻,这么……麻烦。 根本就?不?像她自己。 快快回到过?去吧。 她闭着眼?睛一狠心?,点了“发送”键,在这一瞬间,突然听到房间外的?门铃声响起?。 ……谁啊? 这么晚了,陆时颖么? 她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想把顾司允送进监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许馥一离开上海,陈闻也就?沉下?心?来?,没日没夜地搜索证据链条,为此还重又找到了王斯立。 等他几乎把所有东西凑齐,稍稍安下?心?来?,第一件事就?是订了机票来?北京。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和她一起?来?的?,都怪顾司允突然杀出来?,破坏了他的?大计。 不?过?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 掐指一算,许馥的?学术论坛也快结束了,陈闻也喜滋滋地盘算着,他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当然,如果非常地忙,可能也不?会那么惊喜。 不?过?她再忙也是要吃饭睡觉的?吧?这些?时间总归是他的?了。 而且之前她说论坛结束后可能有假期,如果真?的?有,说不?定可以一起?旅个游呢,他们天天窝在家里,好像老夫老妻,也不?知道许馥会不?会不?满意。 按下?门铃的?同时,手机也跟着一起?响起?,陈闻也从衣袋里掏出手机- 门被打?开了。 许馥的?声音不?太稳,“……你怎么来?了?” 陈闻也不?说话,他像被人抽去了魂魄一样,怔怔地望着他的?手机屏幕。 ……明明都是中文,他怎么像不?认识一样? 读了几遍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脚边是一个行李箱,他出门出得急,薄薄的?卫衣外面?只套了件黑色单外套,稍显凌乱的?发丝,昭示着他在飞机和出租车上奔波的?经历。 许馥望着他的?眼?圈一点一点地漫起?红,看到他不?太理解地蹙起?眉,抬起?眸来?。 “分手……是什?么意思?”他声音颤极,微微歪头看向她,语气里都是不?确定,“你是不?是发错了?” 然后他好像有点想明白,“哦,还是在做什?么游戏——就?是那种测测男朋友反应之类的??” “……不?是,”许馥只说出来?这几个字,就?感觉心?像被利刃剜了似的?,随着心?跳的?节奏钝钝地发痛,“我?是真?的?和想你分手。” “我?不?明白。”酒店的?走廊里没有什?么人,很安静,陈闻也克制着音量,上前一步,想要走进房间里,但许馥却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他只能顿住脚步,去拉她的?手,小声问,“为什?么?” 许馥咽了咽嗓子,干涩道,“没有原因。” 他的?手竟然比她还冰凉,手心?却全是汗,颤着握上她的?,晃了晃,像求饶,又问,“太突然了,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么?” 这才没说几句,声音就?哽咽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说了我?会改的?,以后你和谁在一起?吃饭我?都不?会介意——” “你为什?么非要让自己不?介意?”许馥艰难道,她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只能背过?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性一起?单独吃饭,这是非常正常,也完全没有问题的?一件事情,你完全有权利生气或闹脾气,但你甚至都没有这样做——你做得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他不?理解,“……那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是这几天出什?么事情了么?对不?起?,是我?没有关心?你,我?这几天一直在处理顾司允的?事情,他是个随时会炸开的?雷,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我?马上就?会把他送进监狱……” ……这样啊。 许馥突然感觉非常泄气。 对方忙着处理正事,自己却胡乱地猜测,患得患失地生闷气…… 实在也太惹人嫌了吧。 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在这样的?沮丧之中,她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果然如此。 一旦亲密关系越界脱轨,势必失去控制。 自己也痛苦,让对方也痛苦,两个原本洒脱的?人都备受折磨,变得不?像自己。 如果她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他们应该都会更快乐、更独立、更自由自在才是。 他也不?需要那么辛苦地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要在这深更半夜跨越两个城市的?距离…… 现在也来?得及。 长痛不?如短痛,只要熬过?这么几天不?习惯不?适应的?日子,一切都还可以回得去。 “我?说了没有原因。”许馥抽出手来?,她别过?眼?睛,强调,“开始我?就?说过?了,我?想要一段随时可以结束的?感情。” “现在就?到了结束的?那个时间节点了。” “死刑还可以上诉呢,”陈闻也试图让这个话题轻松一点,他想笑一下?,但偏偏眼?睛红得更厉害,“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判我?死刑?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别这样……”许馥不?敢再看,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只有声音还勉强算稳,“你答应我?不?可以纠缠的?。” 她用气声道,“我?讨厌纠缠的?男人。” “姐姐……” 许馥最后仅剩了一点点气力,趁他用手背挡住眼?睛彻底无力抵抗之际,将那门轻轻合了上去。 77.【END】 第 77 章 “妈耶, ”陆时颖一大早到许馥的房间里,吓了一大跳,她伸头探脑地打量, “你这眼是怎么了?” “别提了。”许馥面色平静如水,她对?着镜子, 用粉底液小心地遮去眼下?痕迹,又戴了副框架眼镜,勉强遮住了核桃一样肿的眼睛, “昨晚熬夜看了一本BE小说。杀千刀的狗作者, 也不提前预警。” 陆时颖立即感同身受,“哎呦, 那是挺烦人的, 我也看不了BE, 给?她差评。” “算了吧,”许馥拎上包, 道?,“现在写小说的都玻璃心, 挣不了几个钱,点灯熬夜的也不容易。” “这倒是。那不喜欢就早点弃文吧,喜欢就多留言鼓励鼓励。”陆时颖挽住她的手,嘻嘻哈哈地往会场去, 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许馥漫不经心, “嗯,什么?” 她神秘兮兮, 但面上掩藏不住地得意,“我和洪棒棒和好了。” “你——”许馥一口气上不来?, “你什么?” “和好了,嘻嘻。”陆时颖笑得甜甜蜜蜜,“你也很为我开心吧?” 许馥按住胸口,狠狠咬牙,“……我开什么心?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还能留下?点美好回忆吗?” “嗨,”陆时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要多自信就有多自信,“那都是懦弱者的说辞。怎么长?就一定会痛呢?不试试谁知道??” ……哎。 许馥在心里叹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试出来?是什么结果,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门儿清。 不过相信爱情有什么错呢? 她捏捏陆时颖的手,真心实意地为她开心,“祝福你。” “也祝福你。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呢?”陆时颖冲她挤眉弄眼,“洪棒棒昨天可是和陈闻也坐的一班飞机。” “他运气好超售了,坐到了头等舱去,知道?陈闻也是我偶像嘛,本来?想说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没想到他上了飞机就睡死过去,空姐想找他要签名都没找到机会,等一落地又精神抖擞,瞬间就见不着人影。” 她戳戳许馥的腰,笑得贼兮兮,“你来?姨妈了吧?还有时间看BE小说呢。” 许馥还确实到了生理期,昨晚的情绪尤其不稳定,这会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勉强勾了勾唇角,算作回应。 论坛很快落下?帷幕,陆时颖和洪棒棒准备在北京再玩一个周末,许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也不想回上海,硬是在酒店里磨磨蹭蹭多住了两?天,才终于?订了机票返程去。 起飞时是陈闻也送的她,一路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得像她是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巨婴,之后又开始分享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逗她开心。 他讲起来?什么笑话的时候,总是许馥还没来?得及笑,自己先笑个不停。 等红灯时一定要来?拉她的手,捻捻她的手指,又低头吻她指尖,有时候吻都还嫌不够,总觉得爱意表达不出来?似的,还要轻轻地舔咬她。 舌尖滚过的时候,指尖痒,心底也痒,许馥总要克制一会儿,才能提醒他,“绿灯了,小狗。” 他咬了人还不承认,“说谁小狗?”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流逝得很快,路途会无限地缩短。 而如今她孤身一人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想不清楚他们?才分手几天。 痛苦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也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感。 她感觉简直像度过了一个世纪。 可心口怎么还一点都没有要愈合的迹象? 这里气温明显更?高一些,阳光和风都和煦,她收起了陈闻也给?她准备的保暖套装,也并不觉得寒冷。 只觉得孤单。 身边少?了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再没有人握她的手,舔咬她的指尖,也没有人与她分享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了。 等她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了指纹推门而入时,这种孤单蓦地爆发开来?,她鼻子一酸,再次落下?泪来?。 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停不住,她站在门外无声呜咽着弯下?腰,脑海里全?部都是前几天那个同样站在门外的男人。 她的家恢复了没有他时的模样。 门口的潮玩不见了,球鞋不见了,沙发上他费尽心力布置的“工作室”不见了,茶几上的花瓶空空荡荡,被摆在了角落里。 每次开门会在脚下?欢快绕着的小狗也不见了。 连着那狗窝、玩具,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玄关?上留下?了一把孤零零的钥匙。 那是许馥担心密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电,专门给?了他一把让他收着,如今他也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 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收拾好了他那么多的东西,离开了这个家? 如今这里整整齐齐,被复原到了他来?之前的模样。明明是她的家,却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没有勇气迈进去一步。 她不想去看他空荡的卧室,也不想看到通通消失了一半的情侣牙刷和浴巾。 不是,这还怎么住人啊? 都怪陈闻也,这个倒插门—— 谁允许他把她的家装扮得面目全?非,又一一复原的? 让她从?小住到大的家,如今突然?就变得像个空壳了。 ……哦,她神思混乱地意识到,每一步都是在她的允许之下?进行?的。 是她同意他搬进来?,是她主动给?予他更?多的空间和自主权,又决然?地把他赶了出去。 他倒还真的是不纠缠。 就那么害怕被她讨厌是么? 许馥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拿起自己的车钥匙,扭头就走。 她是真的想搬家了。 今晚反正不能一个人住在这里。 去哪儿好呢? 哦,对?,黎茵叫她回上海找她来?着…… 她的母亲当时到底是怎样度过这段难熬时光的? 许馥快步走向车库。 她决定还是要去找母亲取取经- 许馥在车里用掉两?小包纸,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又仔细地补了妆,决定向母亲小小地坦白一下?子。 事实证明,人,真的还是要听妈妈的话。 从?一开始黎茵就叫她不要的了,说她会伤陈闻也的心,但她估计也想不到,她的女儿也会这么倒霉地栽进去吧? 哎。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时,才意识到今天虽然?是周末,但这个时间黎茵可能根本不在家。 幸好,里面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馥做好了所有向母亲诉苦的准备,说辞也想好了,总归要在母亲家住一段时间休养一下?,从?成熟的女人那里汲取一些能量,才可以重新积极地面对?生活。 千想万想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是一张极为熟悉,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呦。”许知远眼镜也没戴,头发凌乱,手指捏着鼻骨,懒懒散散地和女儿打招呼,“早上好。” “……现在快中午了,”许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云里雾里地走进客厅,“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妈呢?” 许知远打着哈欠跟过来?,凉凉瞥她一眼,“这孩子,这话说的。我是你爸,我不在这里谁在这里?” “黎茵,”他转头往楼上喊,“馥馥来?了。” “啊?” “啊什么啊,纸包不住火,快点给?我下?来?。”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许馥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还会和她的父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午饭。 许知远掌的勺,黎茵尝了第一口菜,就撇嘴,“咸了。” “真的假的?可能太久没做了,”许知远道?,他夹起来?尝一口,蹙起眉来?,“不咸啊。”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望向黎茵,“是你口味儿变了吧?吃什么淡的了?” 黎茵筷子拍了下?来?,柳眉一竖,“我说咸了就是咸了。是你口味儿变了吧?” 又是这样。 不说话还好,许知远只要一开口连着说出超过15个字的话,黎茵必然?会反驳他,然?后两?人就会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许馥捏着筷子顿住,感觉额角开始抽抽,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飙。 “烦死了,”她失去冷静,嗓音甚至第一次盖过了他们?两?个,“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在一起就要吵吵吵,好不容易离了婚消停了,怎么现在又这样藕断丝连的,连就连吧,结果还是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吵架,到底是在干嘛?” “就不能断得干净一点,互不打扰然?后各自岁月静好么?!” 她气得拍了桌子,手心生疼,疼得她想哭了,“就是因为你们?的婚姻搞得这样一塌糊涂,才会给?其他人也带来?不良的影响!” 两?人同时住了嘴,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许知远是农村走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的省状元,进了体制内,后来?又果断下?海,成功创业,紧紧站稳了时代的每一次浪潮之上,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黎茵是大城市的独生子女,父亲从?政,母亲行?医,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也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仕途一帆风顺,未来?无限可期。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时光。 在许知远还没有辞职下?海之时,两?人都是刚进体制的菜鸟。 许知远有全?国第一的高等学府背景,清贫却有傲骨; 黎茵则有着相当强硬的背景,性格娇纵,潇洒恣意。 那时候两?人都年轻,白天在一栋大楼里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死对?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对?方,夜晚却窝在许知远的出租屋里疯狂地互相索取,接吻,做/爱。 明明戴好了安全?措施,却中了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有了许馥。 一段露水情缘突然?孕育出了结果,许知远的父母带着他一起上门道?歉,而黎茵的父母无比愤怒,他们?强烈反对?,要打掉这个孩子,压下?这件事情,甚至以将黎茵扫地出门作为筹码,对?峙极为激烈。 许知远甚至下?了跪,撇去那些多年来?养成的傲气,他低下?头颅,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贫穷、一无是处的普通男人。 两?人克服千难万阻结了婚,总算迎接来?甜蜜的二人世界。 年幼的许馥简直就是家里最亮的电灯泡,让两?人干什么都不方便。 她一次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大床空空荡荡,哭着去敲隔壁的房门,被许知远黑着脸打开门抱起来?哄,第二天早上就问许馥想不想去找奶奶玩。 黎茵笑眯眯地在旁边帮腔,比划着,“奶奶家有小院子,可漂亮了。” 许馥好奇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她开始隔三?岔五地被送去乡下?奶奶家玩了。 刚开始她觉得奶奶家完全?不如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好玩,但后来?随着许知远和黎茵的关?系不断恶化,奶奶家就变成了许馥最安全?的避风港。 激情褪去后,问题才开始一点一滴浮出水面。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圈子不同,两?人互相都不能理解对?方。 黎茵不能理解许知远为什么一年到头都添不了几件新衣服,许知远也不能理解黎茵为什么几乎每周都要买一个包; 许知远对?黎茵父母指责他“故意让我女儿怀孕”一事耿耿于?怀,黎茵却觉得这都是他应该受着的,并不算什么委屈; 所以在许知远决定辞职下?海之时,黎茵毫不留情,指着许知远的鼻子骂,“没有一点远见,掉钱眼里了吧。” “有我家人在,提拔是早晚的事情。你急什么?” 许知远没说话,也第一次忤逆了黎茵的意愿。 第一次忤逆,就像在透明美丽的水晶上划下?了一道?隐形的裂痕,顺着那裂痕,开始无限地延伸。 他开始在外面参加各种饭局,尽管黎茵要求了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到家,但他却偶有几次醉醺醺地打破了她的规定,惹来?黎茵的暴怒。 刚开始是道?歉,许诺,随后是再一次晚归,最后则是极为激烈的争吵。 以前两?人对?很多事情都抱持着一样的观点,常一起讨论各种问题,后来?却连一起看个新闻都能吵起来?。 有一次许知远的朋友给?黎茵打电话,说许知远喝大了,叫她来?接一下?。 黎茵开车去了,看到许知远竟然?就在饭店的包间里吐了一地,简直不敢相信。 他今天吃饭的对?象黎茵也认识。 对?黎茵而言,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酒桌上对?她爸向来?恭恭敬敬,来?给?她爸敬酒,她爸甚至都要考虑考虑喝不喝。 那么骄傲的许知远,竟然?和这种档次的人喝酒喝成这样? 黎茵强撑着面子,上前拉了他一把,他人醉死了,很沉。她狠狠拍了他的背一下?,他涣散的意识才开始慢慢集聚。 “……几点了?”他趴在桌子上,口中讷讷低声自言自语,不知道?在问谁,英俊的脸被压出红痕,傲气消失了,眸中是迷茫的雾。 “十一点了。”黎茵态度冷淡,“你还知道?时间……” 许知远猛地站了起来?,低声急急道?,“我十点前要到家。” 他甚至没有认出黎茵,晕头转向地迈步就往外走,却被绊了脚,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呕吐物?里。 黎茵拉不动他。 她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她心中的爱人相去甚远。 甚至看不出爱情原来?的模样。 黎茵的委屈和怒火突然?在那一刻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悲伤和无力。 “……我们?离婚吧,”她想了又想,终于?有一天,和许知远道?,“我受不了了。” 许知远自然?不同意。 “你觉得我不行?么?黎茵。”他像头受伤的小兽冲她龇牙咧嘴,露出凶狠的一面,“我会比你爸混得好!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你相不相信我?” “用不着你给?,”黎茵冷漠地问,“我的生活在没有你之前,本来?就足够好。” 她撕破了他的面子,拆掉了他的盔甲,将他说得一文不值,许知远反唇相讥,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矛盾愈演愈烈,黎茵无比坚定地要离婚,终于?在将许知远当年攒了好久的钱买来?的钻戒扔进了下?水道?冲走后,得到了一张梦寐以求的离婚证。 他们?都自由了。 两?人在没有遇到彼此之前,都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也从?未想到过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失控的感情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他们?应该无比憎恨彼此,悔恨那一段失败的婚姻,如果有机会能重来?,希望绝对?不要认识彼此才对?啊。 ……难道?不是这样么? 黎茵微微蹙了眉,望向她情绪一向稳定的女儿,问,“……这是怎么了?其他人是谁?给?谁带来?不良影响了?” 她身为党员干部,一向都起着模范带头作用啊。 “这都听不出来??她说咱俩给?她带来?不良的影响,”许知远往身后椅子上一靠,解释道?,“一看就是失恋了,拿咱俩撒气呢。” 许馥:…… 黎茵奇怪道?,“你失恋了?和我们?有关?系?” 许馥不说话,许知远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道?,“……我们?确实有做的很不对?的地方。如果给?你带来?了不良的影响,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实在对?不起。毕竟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根本想象不到小小的女儿也会有那些复杂的想法……我们?那时候,也都还太年轻了,自己的路都还不知道?怎么走好。” “但是我们?是相爱的,馥馥。”他道?。 “爱情不像你想象得那么脆弱。真正的爱情是坚韧的,是可以经历无数风雨的。它虽然?并不是无坚不摧,确实会时而潮退,但也会时而潮涨。” “而命中注定的爱情,根本不会因为吵架或别?离而消散,甚至死亡也不会有损它的分毫。” “爱情确实可以改变人生的轨迹。”许知远轻咳一声,耳廓竟然?微微发起烫来?,“我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妈妈,然?后有了你。” “你妈妈一定也是一样。是不是,黎茵?” 许馥不解地看向黎茵。 黎茵竟然?没有反驳- 许馥和陈闻也总是时不时地在小区附近偶遇。 每次都是上班或下?班时间,许馥行?色匆匆,有时开车,有时走路,陈闻也则会牵着一只小白狗,一天三?次准时地出现在她的必经之处; 偶尔许馥也会看到陈闻也那拉风的跑车路过,他开得不快,副驾驶车窗降下?来?一些,露出一个四处张望着的寂寞狗头。 野宝见了许馥总是很激动,与陈闻也手中的狗绳拼命作对?抗,“汪汪”怒吼着想要脱离钳制,来?到许馥身边。 而陈闻也总是紧紧拽着那狗绳不放,表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野宝,你长?大了,不可以□□纠缠的狗。” 许馥上班时间紧,任务重,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们?,于?是男人和狗都望着她的背影,同时耷拉下?来?耳朵和尾巴。 嘴上说着不纠缠,但有意思的是,许馥倒时不时地收到“追求者”送来?的小东西。 第一次收到的是一个精致的保温壶,里面装的是炖梨。 那天她有点感冒了,早上见到陈闻也时不小心咳了几声,带着鼻音。 保温壶是跑腿小哥送来?的,他敲开门的时候面上带着十分狐疑的表情,好像觉得这是他赚过的最容易也最诡异的一单,目的地和终点之间不超过一百米,寄件人的落款还敢叫“追求者”。 什么追求者这么窝囊? 离这么近还不亲自送过来?? 他感觉自己是什么play中的一环,甚至担心起他自己的人身安全?,还好那女人神色淡然?地收下?了他的单子,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打了个漂亮仗,后来?跑腿小哥接的这类单就多了,目的地和终点仍然?不变,有时是鲜花,有时是甜品,陈闻也开始无限发挥自己的创意,她则照单全?收,不露一丝喜怒的痕迹。 但就算两?人见了面,他也会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身体力行?地诠释着“没有纠缠的意思”“只是我家就住你家隔壁罢了”。 就连“走进寂静”公益项目收尾之际,陈闻也都没有露面,只是派范子明来?参加了一下?。 而且也不知道?和范子明交代了什么,他盯着陶染的表情就像是盯着个杀人凶手,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许馥身后,让许馥想起那个曾经跟到女厕所门口的保镖来?。 许馥烦了,问他,“你老板怎么不来??” 他不就在旁边的那栋办公大楼里么? 亏得工作人员问她要不要通知陈闻也时,她还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还备注追求者,追求的什么玩意儿? 范子明吓了一跳,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但偏偏没有给?过他这个问题的回答。 他只好如实招来?,“老板最近状态不好,整宿整宿失眠睡不着觉,有时候还耳鸣。” 许馥眉头拧起,范子明内心一喜,顺便自己发挥了一句,把那情节描述得更?仔细,“偶尔累极了趴办公室才能睡一小会儿,我去给?他盖个毯子,听到他在梦里喊你的名字。” “许医生,”他这一开闸发挥就收不住了,比陈闻也还可怜兮兮,泫然?欲泣,“老板想和你重修旧好呢,求求你考虑考虑吧,我都怕他活不下?去。他活不下?去可怎么办好?我们?公司没了他不行?呀。” 许馥没说话,一转头,看到梁嘉树站在一旁望着他们?,好像正在努力分辨他们?说了什么。 他的人工耳蜗已经开机,现在正在语言康复学校训练,可以磕磕绊绊地说出一些简单的词汇。 许馥弯下?腰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笑,“能听懂么?” 梁嘉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从?几个熟悉的名字和许馥的表情之中看出端倪,然?后开始结结巴巴地表明心意。 “他,给?我爸爸工作,还给?我爸爸放假,让爸爸去,做手术。” “他昨天,还教我画画,”梁嘉树现在说话时还是忍不住打手语,比划着道?,“姐姐,你不要,生他的气。” 许馥笑着哄小孩儿,“我没有生他的气呀。” “你,生气,了。”梁嘉树眯起眼睛来?,揭穿她,“刚刚,还,生气。” 小孩的黑色耳蜗和陈闻也的黑色助听器太过相似,灯光映照上去,闪到了许馥的眼睛。 她简直无语。 好吧,她承认她刚刚是有一点点生气。 气陈闻也今天竟然?不来?,也气他只敢在梦里叫她的名字。 “……知道?了,”她恨恨地转过身去,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没有许馥的日子是黑白的,无声的,晨昏颠倒的。 陈闻也甚至有时候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戴上助听器—— 因为是想听到她的声音,才一直戴着的,如今她不在身边,他听不听得到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但其实就算是戴上助听器,也时常会经受一些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那种看热闹的声音再小他都听得清楚,大多都是些多余的善意: “那个人耳朵上戴的是什么啊?” “怎么年纪轻轻就戴上了助听器?” “好可怜哦。估计听力不行?。” …… 媒体也时不时地报道?此事,捏出一篇潸然?泪下?的报道?,为他惋惜。 神奇的是,刚开始看到时,那种暴戾的情绪总会突如其来?地席卷而来?,但如今这些议论在他心中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 许馥拉着他的手走过那一段长?廊,说他是健康、优秀的男人,说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说她对?他没有任何怜悯或救赎的含义,只有纯粹的爱情。 那些轻言软语轻而易举地浇熄了他的怒火,让他心底重新恢复一片安宁。 连她都不可怜他—— 其他人,就真的更?没必要在意。 许馥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又坚定,总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给?他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在他人生的每一个低谷里,好像都有她的陪伴。 而如果没有她,他的一切目标也都失去了意义。 陈闻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了对?车的极大的兴趣。 从?扭扭车到玩具赛车,家里多得摆不下?。叶灵嫌买得太多放得乱七八糟碍眼,不给?他买了,但他还是看到新款就走不动道?儿。 后来?许馥家里的玩具赛车也慢慢多了起来?,连黎茵和叶灵聊天时都说,“两?个孩子天天粘在一起玩儿,爱好也相近了。馥馥以后不会也玩赛车吧?” 只有陈闻也知道?,许馥对?那些车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是恰巧没买到她喜欢的洋娃娃罢了。 他第一次玩赛车的时候翻了车,手肘和膝盖都磨的血淋淋,叶灵心疼得不行?,陈琛嘲笑他,他自己也很沮丧,只有许馥很认真地告诉他,“你太小了不懂,男人有疤才帅呢。” “小也,”她最近刚看了不少?偶像剧,煞有介事地拍他的脑袋,“你多摔几跤,长?大才会变成帅气的大人哦。” 陈闻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太期盼自己长?大了,因为真的很讨厌矮她半个头的自己。 为什么不能长?大得更?快一点,长?得比她更?高,最好年纪再长?的比她大一点呢? 在陈琛遽然?离世的那段时间里,叶灵不许他再碰任何与车有关?的东西,玩具、图册通通不行?。 她对?赛车产生了心理阴影,而这阴影无法控制地笼罩了还年幼的陈闻也,那时候,他走在路上听到汽车鸣笛声都会心悸,后来?发展到连门都不愿意出,只想要待在安静的家里。 叶灵便与他一起待在家里,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许馥突然?失了个跟屁虫,还有些不习惯,有次在楼下?拿石子砸了他的窗子,喊他出来?玩,他有些犹豫,半晌才奶声奶气问,“可不可以只在院子里?” “当然?不可以,”许馥蹙起眉来?,她问,“你出不出来?玩?不出来?玩,我走了。” 陈闻也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他一双黑眸泛着雾气,沉静地望着她,望到她都有点心虚。 “你不要害怕,小也。”她想了想,道?,“我很会过马路,我会认真仔细地看路况,也会很小心。我会保护你。” 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她轻轻拉住他的手,他立即将她攥得更?紧。 许馥以为他害怕,再次出声安慰,“磕了碰了也不要紧,我会治好你。” 陈闻也摇摇头。 他不再害怕车子了,他发现他其实更?怕许馥丢下?自己。 再说,如果车流真的有那么危险,她孤身一人怎么能行?? 他不能害怕,他要保护她才可以。 陈闻也家的赛车玩具扔了一个遍儿,许馥家的倒是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看到也不坐进去玩儿,惹得许馥不高兴。 “专门给?你买来?玩的,”她噘起嘴问他,“怎么不玩?” 陈闻也瞥了一眼,低声道?,“我不喜欢。” 许馥很笃定,“不可能。我不相信。” 他架不住她的强势,在她的半拉半拽下?,重新坐回玩具车里。 没想到只是握上方向盘,就觉得充盈的开心。 她伏在车旁看他唇角微微上翘的模样,也很满意地笑起来?。 “我今天在学校学到,恐惧好像和勇气是反义词,”她一双眸明亮,笑眯眯地讲给?他听,“你猜它们?为什么是反义词呢?我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你只要面对?恐惧,就会变成勇气。” 后来?,在曾经无数个疲惫的、沮丧的深夜里,陈闻也不停地为自己打气,想象自己成为世界冠军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模样。 她还会不会记得跟屁虫一样的自己? 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夏天? 吊床旁边永远有属于?他的小马扎,洋娃娃旁边永远有辆拉风的赛车。 许馥旁边也应该有陈闻也。 没有她的时候,赛车都不知道?要开往哪里去。 陈闻也拽着那狗绳,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公园里。 到了这个时间,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回了家,小区公园里的秋千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陈闻也遛狗遛得累了,往那秋千上一坐,发觉自己早已比她高得多,但和小时候也仍然?没什么差别?。 他又想起同样年幼的许馥来?。 在那个有着温柔月光和星空的夏夜,她曾站在这个秋千前,笑意盈盈地问他,“明天要比赛了,紧张得不敢回家么?” 然?后抚上他的发顶,“输也没关?系。” “被偏爱的小孩,不需要夺冠。” 姐姐一向最会哄人了。 就算知道?是骗人,他的心跳也忍不住在那月光之下?加速起来?。 “不过,”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如果你真的得了冠军,也会有特别?的奖励哦。” “什么奖励?”他从?秋千上跳下?来?,跟着她回家。 路灯拉出两?人长?长?的身影,她散漫道?,“唔,什么奖励都可以吧,你要回家问灵灵阿姨。” “你的奖励也可以?” “我的奖励?”她扭头望他,生怕他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来?,谨慎道?,“那要世界冠军才可以。” 陈闻也那时就已经知道?许馥的甜言蜜语和言而无信,他觉得自己才不会那么幼稚白痴,真的把她一句戏言当真—— 承诺,就是要写下?来?才可以。 磨人他倒是最擅长?,他磨着许馥履行?她的承诺,她被烦得不行?,恼怒之下?直接给?他写了一份保证书?,甚至偷偷去沾了黎茵的口红,按下?了手印。 也不知道?是有多不相信他能当上世界冠军。 ……实在是可惜。 野宝在脚边“汪汪”地叫了起来?,陈闻也一个没注意,还真的滑了手,让它挣脱了,撒欢地跑了出去。 这傻狗真的—— 他抬起眼来?,看到不远处的女人蹲下?身来?,笑着揉了揉那狗头,轻柔地喊它“野宝”,然?后站起身来?,望向他的方向。 月光徐徐洒下?,她的身影和记忆里慢慢重叠起来?,陈闻也睁大眼睛望向她,生怕又是个梦境。 “陈闻也,”她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东西是你送的么?那些甜品,鲜花,杂七杂八的礼物?。” 他一颗心高悬起来?,七上八下?的,但也只能老实承认,“……是我送的。” “你是我的追求者?” “……对?。” “有你这样追求人的么?只送礼物?也不联系。” “……我以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身份的转变。”他喉结滚动,声音紧巴巴,“就是……从?纠缠的男人到正经的追求者之间。” 许馥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调侃他,“你想要的身份还挺多。” “我的病人,我的弟弟,我的男朋友,纠缠我的男人,我的正经的追求者……未来?难不成还想当我的老公?” 陈闻也抿住唇望向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用不着难不成,他可太想当她的老公了。 “之前我就想问你,”她拉住那狗绳,在小狗兴高采烈的环绕中一步步向他走近,“……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小狗?” “你的……”陈闻也觉得心跳随着她的逼近疯狂加速,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她,一时好像失去了言语的技能,结结巴巴半天才道?,“……你当时说,这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还有一只呢,”她挑挑眉,道?,“还有一只,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陈闻也怔怔地看她,她被那眼神看得不自在起来?,问,“说你呢,没听到么?” 她主动地拉了他的手,笑了,“回家了,也宝。”- 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 陈闻也现在在心中深切地感谢许知远。 那天他独自一人回到了他们?的家,机械地开始收行?李,一个行?李箱没塞到一半就彻底崩溃了。 怎么能收得完? 他后悔了。 他就要做最纠缠她的男人,讨厌就讨厌吧,他真的离不开她—— 思绪混乱之际,有人按响了门铃。 他混混沌沌地打开了门,与拎着一堆东西来?找女儿的许知远面面相觑。 陈闻也立即清醒过来?,他立正站好,“叔叔好。” 还忙伸出一只手去,“我是陈闻也。” “你,”许知远眯起一双眸来?,危险地打量他,并没有握他的手,只问,“你怎么在我女儿家里?” “许馥在北京参加学术论坛,叔叔。”陈闻也干巴巴地道?,“您请进。” 许知远进来?环视了一圈,发现家里简直大变样。 终于?有了点人气儿,跟他印象中明哲保身的女儿很是不同。 ……不过这小子,倒插门啊? 他这才多看了陈闻也两?眼,回忆跟着慢慢浮现,“你是陈琛和叶灵的儿子?” “对?。”陈闻也拘谨地站在一边,又道?,“是的。” “我记得你。你出国前向我要了许馥奶奶家的钥匙,”许知远道?,“……你把那小院维护得挺好。” 其实连许知远都不清楚那小院到底哪里种着什么,哪里应该摆放着什么,陈闻也却一清二楚。 他出国前来?拜访了许知远,那时候还年幼,却坚持要一把钥匙。 “我和姐姐都很喜欢这个院子,”他道?,“叔叔您放心,我会把这里维护得很好。” 一个即将出国的小屁孩懂什么? 许知远完全?不当回事,想要就给?他一把,这也没什么,只当是哄小朋友了。 可当他很久之后回到那个院子时,竟然?惊讶地发现,那院子仍然?像他母亲在的时候一样—— 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他从?小荡到大的秋千,母亲后来?重新扎过了,让他的女儿继续荡,到了如今依然?扎得结实,就像母亲还在身边一样。 让他都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陈闻也还那么小,就知道?雇人做这些事情,还能交代得如此清楚,给?许知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他偶遇过来?维护的工人,对?方说,老板每年都会回国来?这个院子看,对?这里的维护情况要求很高。 许知远把他们?口中“要求很高的老板”与面前眼睛红肿的男人对?上号。 他问,“你喜欢我女儿多久了?” “……很久,”陈闻也莫名鼻酸了下?,“真的很久了。” 许知远看着地上收了一半的行?李,了然?地点头,“她把你甩了?” “……对?。” “甩就甩了吧。她这点随她妈,”许知远撇撇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作为一个男人,要随时做好被甩的准备。” 陈闻也低下?头来?,声音低落,“是。” “现在被甩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许知远笑了笑,“未来?还有很长?呢,你们?还年轻。” ……姜还是老的辣。 如今的陈闻也正紧紧地攥着许馥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步,回到了她的家。 野宝在熟悉的客厅撒丫子疯跑起来?,纵横贯通着跑,势必要和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亲密接触一遍,重新留下?它的痕迹来?。 他喊她,“姐姐。” 许馥到了家,想脱下?外套来?,偏偏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让她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不能完成。 “放开一下?,”她有点无语地望向他,“房间暖风开得大,很热。” 陈闻也磨磨蹭蹭地放开了她的手,在她脱下?外套挂好之后,再次稳准狠地拉住了她的手。 他又喊她,“姐姐。” 声音又轻又温柔,好像怕打碎一个梦。 许馥败下?阵来?。 “……在呢。”她回答,小声道?,“要叫多少?遍?” 下?一秒,她便被拉入了他温热的怀抱。 那怀抱密不透风,她能感受到他拥抱的力度。 他可能也已经克制了,但许馥还是感觉自己被他拥抱得实在太紧太紧,紧到好像恨不得将她揉入他的身体,而且明明已经有了确定的拥抱,却连声音都还颤抖,依然?带着不确定。 “你来?带我回家了。” “……嗯。”许馥慢慢地抬起手臂拥抱他,抚上他颤抖的背脊,也陷入他的胸膛里。 “我觉得好像在做梦。”陈闻也道?,他一定要再确认一遍,“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你一个人的小狗,对?么?” 许馥觉得好笑,道?,“对?。” 想了想,又补充,“我也只有你这一只小狗。” 野宝听懂了似的,立即奔跑过来?,绕在两?人脚下?,恨不得塞在他们?之间,但他们?的拥抱太紧密,完全?不给?它留一丝缝隙。 它不愿意地吠叫了几声,“汪汪!” 陈闻也不甘示弱,也冲它叫,“汪汪!” 许馥问,“……你俩沟通好了么?” “沟通好了。”陈闻也一本正经,“它是我的小狗,我是你的小狗,我俩已经达成了约定。” 野宝出离愤怒,“汪汪汪汪!” 许馥问,“它现在说什么?” 陈闻也表情更?加正经,“它说它想在一楼安静地独处,让我们?有话到二楼去说。” 许馥失笑。 她笑着揉了揉陈闻也的发丝,喉咙却发紧,不明白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哄的男人。 明明她那么狠心,几乎毫无缘由地伤了他的心,而如今她勾勾手指,他便立即回到了她身边,带着百分之一百的开心和满足,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怨恨和生气。 她声音发闷,问,“你生气么?” “生什么气?” “气我……就这么抛下?你。” “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陈闻也好像还是没缓过劲儿,他将脸埋在她发丝之中,嗅着熟悉的香气,声音有一点委屈,“我只是不明白原因。如果我知道?原因,我就知道?该怎么做好了,不会像现在一样,迷路似的,怎么都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姐姐,”这么一说,他又抬起头来?,垂下?眸认真地望她,“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 许馥实在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真是糊弄不过去啊。 她只好叹一口气,如实招来?,声音有些低,“我害怕了。” “……为什么,”他显然?不明白,“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们?会没有好的结果。” 陈闻也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好的结果?” “因为,”许馥也回答不上来?,她丧气道?,“……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知道?了。”陈闻也终于?确认了这不是梦境,他脑子重新转了起来?,开始自问自答,“因为你是真的很喜欢我,所以你才会担心没有好的结果。” “你和别?人恋爱,从?来?就不会担心这些,对?不对??” 许馥觉得他非常自恋,但是她无从?辩驳,只能老实回答,“……对?。” “我一个人的时候很快乐,很平静……而你,让我动荡。” “我很不喜欢吵架,但是我们?总是吵架,我很担心我们?会像我的父母,在争吵之中两?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忘记最初的模样。” “我们?总是吵架是什么意思?”陈闻也感到迷糊,“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啊。” “……从?赛车场回来?那次不算吵架么?”许馥无语,“就算那次不算——我去北京之前我们?在车里不是吵了一架么?” 陈闻也不敢相信,“那怎么能算吵架?” “那不就是很正常的沟通么?你没见过我爸妈吵架,那才是真的吵架,我妈把电视机都砸了,和好了也没什么事情啊,只是又买了个新电视而已。” “而且我完全?没有和你吵架的意思啊,就算你生气,也是你单方面吵我,我从?来?没参与过吵架这个事情。” “……”许馥抬眼望他,锐评,“你脸皮够厚的。” 陈闻也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大可以随便冲我发脾气。” “毕竟……你小时候冲我发过那么多脾气,”他谨慎地望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眸,“我都习惯了。你现在这样遮遮掩掩,我还不太适应呢。” 许馥在他腰上拧一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小时候脾气和现在一样好,从?来?不发火。” 陈闻也被她拧了一把,反而放松下?来?。 他笑了笑,眷恋地蹭她的脸颊,“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话,打我骂我,我绝对?不会反驳,也不会跑的,甚至连受伤都不会。”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颤音,“……但你离开我,会伤害我的。” “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我。”他在她面前好像从?来?就没有设过什么防线,没有予取予求,没有技巧花样,总是很老实地向她摊开柔软的肚皮,每次坦诚都像在求饶,在哭泣,“只要你要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许馥被那求饶哽住了心口,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她道?,“用不着你做什么,你做你自己就可以。” “吃醋也好,闹脾气也罢,我喜欢真实的你。”她捧起他的脸颊,温柔地吻上他的眼尾,低声道?,“我不会退缩了,对?不起。” “没关?系。”他的原谅来?得极快,好像真的从?来?不会生她的气,黑白分明的眸被水浸染后更?显澄澈,被她吻了几下?,便重又染上笑意,“你大可以一次一次地退缩,我会一次一次地重新追求你。” 许馥忍俊不禁,眼睛却好像被他传染上了些潮润。 她不愿让他看得这么清楚,只好勾上他的脖子让他俯下?身来?,唇瓣轻柔又缓慢地相触,他不知道?吻了她多少?次,却仍像第一次一样珍重。 缓慢地碾磨,吮吸,自然?而然?地贴合在一起,衣物?随意地扔在旋转楼梯之间,许馥竟还在这个岔口想起他的听力来?,问,“……你最近是不是耳鸣?” “有一点,”陈闻也只顾着黏黏糊糊地吻她,顾不上回答,“这会儿没事。” 但许馥不愿就此罢手,又强调,“明天和我去医院。” 他立马顺她的意,“好。” 最近确实有些耳鸣。 很奇怪,像有一团气涨在耳朵之间,堵在那里不上不下?,有时心情极为低落时就会胀痛得更?加厉害,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但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痛。 助听器被扔掉之前,他听到许馥的声音,她眼眸明亮,带着点坏坏的笑意,“我告诉你个秘密。” 他想捡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恨自己怕硌到她扔得远了些,想仔细盯着看,但她故意又不让他读她的唇,只是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柔地吐息—— 什么秘密? 她说是她的秘密。 好想听到—— “你敢相信么?你拿出来?戒指的时候,”她笑着吻他的耳垂,“我竟然?真的有一点想要同意。” 在这个瞬间,那柔声细语莫名其妙地穿过了耳朵之中那团涨着的空气,细细密密、完完全?全?地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像无限膨胀的气球被扎入了一根针似的,寂静的世界被撕开一道?口子,声音如海浪一般朝他无限涌来?,在这怔忡之中,许馥抬头吻住了他。 许也,闻也。 许给?陈闻也,亲吻陈闻也- 今天的夜色美丽,月光肆意流淌,它和快乐地摇着尾巴的小狗玩耍了一会儿,小狗对?它敞开柔软的肚皮,它映亮了小狗颈前的牌子,上面写着“也·许”。 它倾洒在一间卧室里,卧室里床边的抽屉被打开,最深处放着的盒子开了口,好像有人每天都要看上一遍。 它好奇地望着里面那张稍微泛黄的纸,那张纸被塑封起来?,保存得很小心。 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两?个名字上各按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本人许馥,在此承诺,如果陈闻也能够成为世界冠军,我就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它从?二楼的落地窗流淌进去,又害羞地跑掉。 他们?正在接吻。 这世上无声的东西很多,比如月光,比如爱意。 聆听它们?不需要耳朵,只需要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