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葬礼对遗像一见钟情后》 1. 第 1 章 H市第一医院,住院部七楼。 上午大巴坠湖事故中受伤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里,再赶上探病高峰期,此刻就连过道上都被安排了不少临时床位,病人以及家属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公共区域挤得满当当的。 “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谢谢。” 熙攘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举着公文包往前开道,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两人逆着人流一间一间的看过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这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们,“沈先生?” 沈建林回头看去,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朝他们招了招手,“这边,今天住院部床位太紧张了,所以把他安排在临时挪出来接待病患的休息室里了。” 小护士暗暗打量了他几眼后一边领着两人往回走一边道:“他什么身份证明都没有,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说自己是山上下来的,要不是何医生联系你我们就要以身份不明上报了。” “他伤得怎么样?”沈建林听完后紧皱着眉问了句。 他口里的何医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了,今天一个电话过来说是在事故伤患里见到了个跟他们夫妻俩长得很像的年轻人,对方还来历不明,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趟。 当年景媛怀孕时明明每次产检都是一切正常,偏偏沈怀星出生后却莫名其妙多了个心脏病,景媛一直觉得是因为她孕期忙于工作没休息好的缘故,愈发宠爱沈怀星,这事儿成了她的心病老何也知道,他性子严谨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要不是真的太过相似不会专门打个电话来跟他说,但景媛这几天正带沈怀星在国外度假,所以只能是他先赶过来确认情况。 “哎奇就奇在这里,那大巴整个都翻到湖里去泡了好一会儿。”小护士一脸惊叹得甚至带了点家乡口音,“你说怎么着,其他人都在重症监护室待着呢,那年轻人除了身上有点磕青了外跟没事人似的。”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发烧都没带烧一下的,甚至连皮肤都光滑细腻一点都没泡胀的痕迹,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眼看着话题要朝奇怪的方向走,边上的宋助理适时的出声道:“何医生提到过的吧,请问对方的血液样本准备好了么?” “哦这个啊。” 护士被他的问题拉回了注意力,“何医生跟他提过,不过他拒绝抽血只同意提供自己的毛发作为样本。” 她说着又瞄了一眼在边上一言不发的沈建林。 沈家在H市颇有些名望,夫妻恩爱儿子出色,独子沈怀星今年大一,因为家世容貌在网上颇受小姑娘青睐,再加上天生体弱加持,得了个什么h市贵公子的名头,现在想来怕也带了点水分,不然休息室里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而沈建林要对方的血自然是拿来做亲子鉴定的,原本血液是最快捷方便的基因样本,但在没有血液的情况下毛发唾液也可以替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抗拒抽血,毕竟如果是为了不做鉴定的话,他其他样本也不应该同意提供。 不过这种豪门破事多了去了,护士将蠢蠢欲动的八卦魂压回去非常自觉的没说多余的话。 刚好这时休息室也到了,她指了指左前方一间虚掩的门,示意里面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你乌云盖顶,眉间死气聚集,活不了多久了。”一道清越的声音伴着午后的暖阳从缝隙里飘出来。 随后一道仓皇的声音响起:“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语文不好么?意思就是你马上要死了,有只小鬼眼巴巴的跟你好几天了。” 外头三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男人疾走两步直接推开病房门,屋里两人顿时朝他们来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青年正闲适的斜靠在沙发上,白净昳丽的面孔让他显得格外惹眼。 只消一眼,亲不亲子鉴定就已经不重要了,沈建林几乎可以肯定对方跟他们存在血缘关系,再结合沈怀星的心脏病,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无他,这青年跟他夫妻俩太像了,倒不是说什么一比一复刻,只是眉眼鼻唇处处都透着一股血亲间的神似。 他同妻子年轻时都算容貌出众,景媛更是远近闻名的明艳美人,沈怀星虽然也算俊秀但远不及眼前这人,眼前这青年不仅继承了还青出于蓝胜于蓝,整体容貌称得上一句盛极,但眼型又随了他偏圆,眼角微微下垂冲淡了五官的凌厉跟攻击性,看上去多了一丝无辜跟柔和。 这脸等于是把事实摊在他眼前,但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宠了十八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思绪太过纷杂,沈建林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倒是对面青年挑了挑眉道:“你就是我父亲?” “这位先生,这需要等亲——” 沈建林摆了摆手打断宋仟的话一脸复杂的看过去:“你知道我是你父亲?” “你别紧张。”青年随意的将下巴搭在手腕上笑道,“我也刚知道没多久。” 严格来说是三天前老师给他算了亲缘线才知道他父母健在的,确实没多久。 而沈建林则已经开始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想要整沈家了,老何在确定事实前不会乱说,所以青年口中的知道很明显不是来自于他,沈建林一方面既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另一方面又想问他所谓的山上下来是怎么回事,刚好这时景媛的电话打来,他说了一声抱歉后走到外间去接。 看人出去了,青年对面那人权当没听到刚刚的对话,心事重重的继续他俩一开始的对话:“小先生,那有没有破解之法啊?” 这就俩人,这声音自然就是刚刚外面听到的另一个人的,宋仟一言难尽的看过去,虽然不知道身份,但看着人模狗样应该也是个富贵出身。 他复又看向他对面的青年,在青年略显苍白的肤色映衬下,对方年纪轻轻面色红润可以说比在场所有人气色看着都好,怎么都不像是马上要死了的样子。 反正什么乌云盖顶跟死气没看出来,语文好不好也不知道,但脑子大概确实不太好。 周源不知道边上有人把他当二百五,只觉得先前青年把他这些天的遭遇都说准了,神情紧张的盯着对方像是在看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青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有啊,这小鬼是受人支使缠上的你,处理掉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这神神叨叨的话配上眼前这人深信不疑的表情,宋仟总感觉屋里气温都陡然降了不少。 而周源则是松了口气继而两眼含光的看向青年:“那您可以帮我把它处理掉么?” “我为什么要帮你?”青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话说出口,对方眉眼瞬间聋拉了下来,不等他再挣扎一番,外头沈建林收起手机走了进来。 “亲子鉴定在做了,你先跟我回家去好么?” 刚刚他同景媛商量了一下,虽然鉴定还没出来,但结果几乎是板上钉钉了,既然青年没受什么伤,那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医院里,母子俩也已经买了最快的机票回来。 沈建林虽然用的是问询的句式,但语气上却带着一股习以为常的不容置喙,青年倒是极好说话的一口应下:“可以啊。” 他说完想了想道:“但我的包还没找回来,那包必须找回来,不能丢。” 原本翻车后他其实是打算去湖底找包的,但山外奇怪的人来得太快直接将他整个人给捞了上来,要不是他不认路而对方再三保证找到后会还给他,他都打算溜出去随便逮个什么来带路了。 沈建林不清楚包的事情,也不知道一个包能重要的哪去,闻言看向宋仟,宋仟倒是立马猜到了大概,估计是遗失在事故现场了,他道:“小少爷放心,到时候找到了会联系我这边的,不会丢。” 他惯会看人眼色自然知道沈建林心里已经确定了,抱着试探的心思立马换了个称呼,说完暗暗看向对方等他的反应,但青年面不改色的哦了一声后施施然起身,眼神坦然从容丝毫不见有任何局促。 这……这就要走了? 第六感告诉自己一旦对方离开他就死定了,眼看人走到门口了,周源顾不得其他,连忙想要站起来跟上去,但脚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人朝外走去。 房间随着他们的离开气温逐渐下降,明明是三伏天,周源却觉得自己仿佛待在什么冰窖冷柜里。 耳边传来类似关节摩擦的咔咔声,与此同时脚腕处突然传来一阵滑腻阴冷的触感,他艰难的转动眼珠朝下望去,只见一双青白的断手正像蜘蛛似的紧紧扣在他小腿上,一点一点往上攀爬,虽然只能看到一截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匍匐在地上仰头朝他狞笑,然后像菟丝子一样一寸寸朝他缠绕过来。 完了,要死了…… 吱嘎—— 原本已经离去的青年突然推门而入,只见他眯着眼时候是在感受什么,数秒后径直朝断手走来弯腰对着空气虚虚抓了一下,而随着他直起身周源就看到那两只断手也跟着被提溜到了半空中。 虽然看不到全貌,但根据动作周源大概能猜到对方应该是掐着女鬼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紧接着就像是撕纸一般,青年细白纤长的手指利落又灵活的翻转撕扯了数下,伴随着声声凄厉不似人间的尖啸抬起胳膊朝着空中就是一扬。 室内气温逐渐回升,周源顿了顿没忍住问:“你把它骨灰扬了?” “我这是把它超度了。” 青年认真纠正他,然后摸了摸肚子轻轻打了个嗝嘟囔着,“这下饱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毫不犹豫的又返身离开。 周源:? 哪门子超度,物理超度么?? 等,等等! 虽然不是很懂撕了跟超度有什么关系,超度跟饱不饱又存在什么奇妙的关联,但直觉告诉周源最好别深究,眼看着着人又要消失在视线里,他打了个寒颤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跟了出去,“等等我小先生!” “不是,哥!” “我叫你哥!多个兄弟多套房,多个弟弟送游轮!我看你面善,肯定缺个我这样乖巧听话的弟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周源异父异母的兄弟了,你叫什么啊!” “叶语迟。” “哦对。”叶语迟停住脚步虚心请教,“亲子茧鼎是什么东西?什么虫茧做的鼎么?” 周源:…… 感情您从头到尾就没听懂过啊! 而另一边酒店房间外,景媛收起手机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推门进去,“星星,家里要来个客人,你换身衣服,我们这次先回去,下次再出来玩。” “好的妈妈。” 坐在床头看书的少年也没问什么客人,仰起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只是脸色却似乎相较早上又白了几分,透着股不健康的病气。 至少得等沈怀星做完手术。 景媛越发坚定原本只是临时起意的打算,她贴心的阖上门给他整理的时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对方藏在被子下的右手正紧紧攥着一部手机,而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刚刚同沈建林的那通对话。 2. 第 2 章 “你今晚先住这间房间,你母亲跟弟——” 沈建林话说到一半卡了一下,严格来说他还真不知道这俩孩子谁大谁小,只是沈怀星因为身体的缘故瘦弱不少,所以他也就下意识的把叶语迟当成了哥哥。 “就是当年被抱错的孩子,他叫沈怀星,应该同龄但看着比你小一些,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说到这里沈建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当年景媛的病房是单人间,根本不存在抱错的可能只能是有人故意掉包,但具体情况还得调查,沈怀星养了十八年,沈家不是养不起两个孩子,他跟景媛都没打算放弃他。 “星星性格很好,你们会成为朋友的,对了你之前——” “老板。” 宋仟拿着手机从房间外进来,“公司那边说霍先生有急事现在要走,七点的飞机。” 霍陆两家在国内商界几乎等于双王鼎立,但霍氏的主场在京市,这次有意在h市搞新能源市场才让沈建林抓到机会,因为叶语迟的事情再加上负责人下午才会到所以他们这边就干脆把见面时间定到了明早。 果然沈建林皱着眉问:“他不是下午才到的么?”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盘,五点不到,这是刚到就要走人,故意的还是说变卦不打算跟沈家合作了? “咳。”宋仟道:“他说家里出事了。” 沈建林:? “说是老板弟弟丢了,让所有人暂停手里的事去找人。” 沈建林:…… 霍家目前年轻的一代是大少爷霍祈,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插手商业上的事情,据小道消息说走的国家方面的路子,这次负责人霍燃也算霍家人,严格说起来算霍祈堂弟,被喊回去找人倒也算正常,找弟弟这事儿还真不能拦着。 但人丢了你报警啊,把霍燃叫回去能顶什么用? 沈建林按了按额角:“七点的飞机还有时间,让他们再拖会儿,我们现在过去。” 他说着转身要走,又想到刚到家的叶语迟,飞快回头交代了一句,“你先熟悉熟悉,有事情跟德叔说,就刚刚楼下你见到过的那个,他是管家。” 他在回来的车上只问了些大概,这孩子大部分都没怎么说清楚,原本是想要跟他商量学业上的安排的,这下只能先往后挪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叶语迟才懒洋洋的抬手掐了个决:“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神兵急急如律令。” “哟你真下山成功啦?这是霍祈家?” 随着叶语迟念完咒术,一道略带轻佻的男声从他脑海中响起,叶语迟正好奇的打量着屋中的一切,闻言道:“不是,我下山后进了个铁壳子然后翻到湖里去了,但之前老师不是说我亲缘线还在么?这是我亲生父母家。” 阿衡:? 信息量有点多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口,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霍祈呢?他不是说让你在山脚等他么,你告诉他了么?” “我包丢湖里了。” 叶语迟走到窗边唰的一下拉开帘子往下看去——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绯红的晚霞同花海交相辉映,管家正在花园里喂一只灰白相间的长毛大狗,边上有个奇怪的条状物在转来转去浇水,看着不太像是有生命的样子而更像是他这段时间看到过的被称之为车的铁壳子,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 “传音符跟手机都在包里,没法联系他。” 这里的一切都跟乌山不太一样,司垣不让他下山,他之前在乌山人都没见过几个,所以山下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挺有意思的,这也是他随手帮周源解决麻烦的原因。 “对!手机,外面的人应该都有这玩意儿,你借一个打给他不就完了。” “没记。” 叶语迟理直气壮:“师兄设置的点1就行了,而且每个月就封印松动那天能打通外面,那天他还会回山,我干嘛要记?” 真要说记号码他就记了他拿到手机后瞎点点出去的号码,没想到对面还真有人回他了,虽然没见过面,但这些年下来也算成了朋友。 乌山平日里被阵法笼罩着,山里的存在出不去,山外的也进不来,别说人了,就连所谓的信号也被屏蔽了个彻底,但每月10号这天封印会松动供人进出,霍祈做了些试验发现这天山里会有一点点的信号所以才弄了部手机给叶语迟。 不过叶语迟不知道的是他的手机在外界找八百年就被淘汰了…… 这也怪封印太强,山上只有原始的诺基亚老年机才能收到一些信号,网肯定没法上,也就能打个电话的样子,霍祈怕叶语迟嫌弃每次回山都扔了自己手机揣部砖头机跟叶语迟一起用。 “那完了。” 阿衡嘀咕着,“我估计霍祈要急疯了,山上怕不是也乱做了一团……” 霍祈跟司垣有多宠叶语迟他这些年算是一路看过来的,原本偷溜出去有霍祈在还好,现在叶语迟失踪了这俩怕不是得把山给翻过来。 阿衡是叶语迟年少时半吊子请神咒请出来的存在,神应该不算神,但鬼似乎也不是鬼,霍祈跟他老师都没法看到阿衡的存在,所以到现在都不清楚他到底算个什么,不过叶语迟反正也不需要所谓的神明上身增加战力,霍祈下山后他没什么同龄人朋友所以干脆把阿衡当成了玩伴。 “没事,那人说包找回来后会送过来的。” 叶语迟一点都不着急,他刚下山没多久新鲜劲还没过去,更别说居然意外找到了亲生父母。 山上除开老师跟师兄外没人类了,他有关父母最初的印象还是来自于早些年在山上见过的一窝兔子。 当时他记得因为墨岚受了点伤没法出去狩猎,他就作为主人承担了给它找食物的工作,一起的还有一只开了灵智的狼崽子,找到兔子窝后本着公平的原则他跟小狼一人一半瓜分了幼兔,没想到那兔子的父母居然有成精的迹象顺着气息找到了狼崽,但只是可能成精终归还是普通兽类,兔子跟狼实力差距悬殊,那对野兔自然也没能对它怎么样。 “然后呢?”阿衡问。 “然后我把兔子扔给墨岚顺便把事情经过告诉它,那兔子带了点灵力估计味道不错,没想到它后面居然把兔子养大了。” 叶语迟遗憾的想,他能入口的东西不多,难得对带着灵力的兔肉产生点兴趣,原本是想从墨岚那分一口的,没想到墨岚听完居然选择把兔子养了下来。 食物是食物,同伴是同伴,叶语迟向来分得很清楚,司垣不让他杀开了灵智的精怪但普通兽类并不在范围内,只是既然兔子由食物变成了墨岚的同伴,那他自然也就不会念着去吃它。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父爱母爱,所以从司垣那听说他亲缘线还在后对亲生父母还是挺感兴趣的。 “师兄这么厉害。”他转身走进了浴室,“也许我包没拿到他就找到我了,不然就是他掐算的水平没到家,重学。” “你找什么呢?”阿衡看他转来转去问。 “有点口渴,我在这里感觉到水汽波动了。”叶语迟转悠了一番后望向贴在墙上的银色热水器水箱,“在那。” 他自认不是个粗暴的人,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怎么打开这个光洁的圆壳子让他耐心告罄,联想到刚刚窗外看到的那个喷水的长管子—— 圆壳子跟墙体间也有这么一根,叶语迟直接扯住管身轻轻一拉,下一秒整根管子连带着数块瓷砖砸落在地,只听得嘭的一声,强烈的水流直接顺着断裂口冲了出来。 “嚯!感知不错,里面真的有水。”阿衡惊呼。 “感应个水汽波动而已。”叶语迟矜持的勾了一下唇,“小菜一碟,我可是天才。” 他手探出去想接一些水,感觉水流的方向不方便他动作后干脆伸手将墙体里的管子整个扯出来打算手动换个角度。 一阵哐啷杂响,天花板随着埋在墙体里的水管的抽出整个砸了下来。 “啧,怎么是热的,我不喜欢喝热水。” 大敞的浴室里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以及砖块砸落的声响时不时的飘来一声抱怨。 …… 片刻后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德叔!楼上漏水啦!” “不对!” “德叔!德叔!房子塌啦!” 3. 第 3 章 景媛同沈怀星刚进门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大厅,佣人来来回回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源源不断的水从中央旋转楼梯口往下流,二楼的玻璃护廊处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瀑布,配上偏欧式风格的室内建筑还莫名挺搭。 “德叔!”她朝着楼道口喊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夫人。”管家急匆匆的淌着水往下跑,“二楼客房水管出了点问题。” 水管出问题搞成这样? 景媛眼神质疑的望过去,管家无奈的抹了把汗:“是……是叶少爷——” “是要来家里暂住的客人么?”边上正跟狗亲昵的沈怀星突然开口道。 “星星。” 眼看管家要说些什么,景媛一口打断然后望向沈怀星语气温柔,“坐了一下午的飞机肯定很累,过几天还要去医院检查,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好的妈妈。”沈怀星乖巧应声。 看着人背影消失,景媛才一脸复杂的看向边上噤声的管家问:“那个孩子在房间里么?” “对,在三楼外面那间空置的房间里。” 怎么安排到三楼去了,景媛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沈怀星的房间也在三楼,而二楼则都是客房,原本她跟沈建林说的是让他暂时先把人安置在二楼的。 “因为——” “算了,我先去看看他。” 景媛再度打断,她攥了攥拎着包的手指踮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转头严肃的对管家叮嘱道:“德叔,亲子鉴定还没出来,现在暂时对外就说这孩子是建林的远方表侄,来H市上学所以暂住在家里,特别是星星那,你别说漏嘴了。” 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但其他方面都精细一些,前十八年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肯定受苦了,像今天水管这种事情别再出现了。” 说完绕开水坑从冰箱里拿了一罐牛奶这才心事重重的蹙着眉往楼上走去。 德叔:…… 因为叶少爷把浴室连带着管道全拆了现在二楼所有房间都没法住,妈的,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 此时耳边佣人惊呼:“亚力克!别玩水!” 德叔默默转头刚好对上硕大的狗头邪魅一笑,下一秒狗头像电风扇似的甩动起来,细密的水点一股脑的全甩在了他脸上。 “德叔!德叔!你别晕啊!” 另一边,景媛站在乳白色房间门外迟疑了半天才抬手敲了敲门。 咔。 一束暖光率先从里面钻了出来,随着房间门打开,一个穿着病号服容貌昳丽的青年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一向严谨的丈夫在鉴定结果都没出来的情况下就决定把对方带回家。 毫无异议这是他们的孩子。 “我可以进来么?”她放缓声音问。 叶语迟直接往边上站了站,她往里走了两步,房内的一切都整洁有序,甚至连电视都没有打开,沈建林告诉过她叶语迟似乎是山里来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仅有的一个包还丢在事故现场了,她猜这孩子恐怕是突然来到新的地方有些害怕了。 跟比较有攻击性的气质不同,景媛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沈怀星有心脏病后选择从公司退下来的原因。 她眼眶有些湿润的朝沈怀星走去,“老沈也真是的,怎么还让你穿着医院的病服,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几套衣服过来,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给我说。” 怕他拘谨,她拉着叶语迟直接坐到边上的小沙发上然后将牛奶递给他,“你叫叶语迟对么?别紧张,我是你妈妈,之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就在家里好好住下。” 想到之前沈建林让他问问叶语迟学籍的事情,她开口道:“你现在是大学还是高中?户口是在哪?迁过来在这边上学好不好?如果之前成绩不好也没事,重新学就是了。” 既然是山里,那教育资源肯定是比不上H市的,景媛都做好了叶语迟是个文盲的准备。 老实说,叶语迟一句话有半句话没听懂,但上学这个还是理解的,大概猜到她问的是学业方面的事情,他溜出来前其实就已经出师了,甚至比霍祈都要早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司垣不让他下山。 于是自动略过了不理解的部分道:“都已经学完了,不需要重新学。” 因为是亲生母亲,叶语迟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强调道:“我成绩很好,其他人都比不过我。” 妖更比不过,虽然他们大多不愿意跟他打,叶语迟在心里补充,没想到话说完眼前的女人表情反倒更奇怪了一些。 没回答她户口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黑户,听说那些被拐卖的孩子有些终其一生都走不出大山,更别说上学了,景媛一脸心疼的直接将叶语迟的话当成了他在逞强,顺着应道:“真棒,那往后去H大上学好不好,成绩也不重要,就当是去玩的。” 叶语迟:? 看叶语迟没说话,景媛瞥了一眼他握在手里的牛奶,对方接过去后就没有再动过,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什么,她拿过来直接将盖子打开,“喝啊,喜欢的话再去拿,星星就很喜欢这个口味。” 话音刚落景媛立马反应过来,她习惯性提到沈怀星了,不过叶语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专注的盯着牛奶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这让景媛越发有些犹豫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沈怀星的心脏病着实不能受刺激,毕竟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心里多少有些偏向,景媛顿了顿道:“小迟,妈妈跟你商量个事情。” 看到叶语迟眼神懵懂又湿润的望向她,她狠了狠心道:“当年跟你抱错的另一个孩子沈怀星,他有心脏病,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但他也是无辜的,过段时间还要做手术,所以能不能等手术后再公布你的身份,他身体不好你让让他,身份的事情先委屈一段时间,姓也迟些时候再改,以后爸爸妈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她提着口气将话一股脑说完,心里却是明白叶语迟刚回到家,大概就算是有情绪也不会发泄出来最后还是会同意她的建议,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只是双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只见对方突然呕出了一大口红得发黑的血,赤红的颜色衬得他原本就格外白皙的脸愈发毫无血色。 “你这是怎么了!”景媛脸色大变,拿起手机就想要打救护车,只是指尖发颤抖了好几下都没点准。 叶语迟随意的拿手背一抹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不好,老毛病了。” 怎么又会身体不好…… 景媛面上有些慌乱,当初产检的时候明明指标都好得不得了,后来沈怀星检测出心脏病她还有些奇怪,今天知道孩子抱错了后她还回忆过当时检查的结果,也默认叶语迟的身体非常健康。 “真的不用去医院么?”她紧张的问。 医院这个他知道,毕竟从湖里被捞起来就被带到了医院,叶语迟回想起在病房里短短半天就有无数人过来想要拿银针戳他的经历就有点不太舒服,一口否决道:“不去。” 对了还有刚刚提到的改姓,叶语迟接着说:“我不改姓。” 他是跟司垣闹别扭才偷溜下山的,跟着沈建林回来也是对所谓的父母好奇而已,姓氏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改姓是不可能改姓的。 而景媛只当叶语迟是伤心了,忙道:“那就不改。” 本来就是想让他在沈怀星手术前保持原姓,这样一来也算殊途同归,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那身份……”看叶语迟似乎真的没受那口血影响,景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题掰了回去。 “哒哒哒。”脚上传来一阵怪异的敲击声。 景媛奇怪的低头望去,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正嚣张的拿爪子敲击她的鞋面,看此路不通又灵活的往另一边横过去。 螃蟹? 三楼怎么会有螃蟹,景媛奇怪的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正蹑手蹑脚的往边上躲,但手腕上挂着的编织袋子里正一个劲儿的往外伸出一只只蟹脚,她一边要手忙脚乱的把蟹脚按回去,一边还要将越狱试图往房里窜的青蟹抓回来,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她脚边这螃蟹的来历自然也不言而喻。 “枝枝……”景媛沉默半晌出声,“你在做什么?” 女孩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抬头若无其事的道:“晚上好啊姑姑。” 她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讪笑:“我爸最近不是迷上了钓鱼么?鱼没钓到倒是抓到一篮子螃蟹,就让我带过来让你们尝尝。” 螃蟹还在坚持不懈的往外爬,景枝轻咳了一声道:“他公司有急事要飞A国所以让我明天跟着你们一起去陆家吊唁,楼下这不是没法坐么?我就上来找你了。” 楼下那确实没法坐人……想到那水帘洞似的客厅,景媛沉默了一下。 倒是叶语迟好奇的盯了一会儿地上的螃蟹,突然弯腰两手捏住螃蟹的一个钳子就将它提了起来,那螃蟹明明在景枝这凶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在叶语迟手里却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叶语迟晃了晃手里的螃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起身朝景枝走去,没想到随着他的靠近就连袋子里原本十分躁动的螃蟹都变得安分起来。 景枝惊讶的撑开袋子惊叹:“哇哦,堂弟你也太厉害了,简直是螃蟹王子。” 景媛:…… 景枝都这么说了很明显她就是听到刚刚有关叶语迟身世的事情了,景媛叹了口气道:“枝枝,小迟的身份暂时保密,你先别叫他堂弟。” 景枝看了一眼景媛又看向似乎完全不在意的叶语迟突然问:“那明天小迟也去陆家么?” 她看向景媛道:“就算暂时不公布身份但以后总得公布的,明天去陆家刚好可以让小迟先熟悉熟悉这个圈子认个脸熟。” 景媛欲言又止,景枝说的是明日陆家家主陆慎的葬礼,叶语迟这事发生得太突然还被直接给带回了家,她原本确实没打算带他一起去,但叶语迟是她亲生儿子,本来让他暂时隐瞒身份已经是委屈他了,明天再把他一个人落家里…… “去,一起去。” 景媛揉了揉额角对叶语迟道:“这是你表姐景枝,也在H大念大三,到时候在学校里可以让她照顾你。” 说完往外走了几步招呼景枝:“行了,小迟刚回来,你让他今晚好好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景枝朝叶语迟眨了眨眼,“小迟弟弟,那明天见。” 关门的时候,景媛望着他嘴角那抹干涸的血渍没忍住关心道:“不舒服就喊人,我们立马去医院。” 看着景媛将门合上,叶语迟慢吞吞的返身坐回到沙发上,脑中阿衡语气有些担忧:“快月中了你这情况怎么感觉更严重了?之前没吐过血。” “下了乌山就变严重了,不过吐血应该是喝了这个东西的缘故。”叶语迟嫌弃的将茶几上的牛奶又往外推了推。 他月中那天身体会出现点问题不仅力量全失还会浑身剧痛,一般来说前一天就会出现征兆,只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吐过血,没想到下了山这种情况变严重了,再加上吃了奇怪的东西双重负面影响这才导致气血逆流。 司垣没有告诉过他原因但是不准他在这天睡觉并且要求他保持绝对的清醒,叶语迟怀疑司垣是怕他睡梦中直接痛死过去,但又觉得这要求有毛病,毕竟痛成那样谁还睡得着。 也是因为痛意蔓延,刚刚景媛噼里啪啦跟他讲了一大堆他其实都没怎么听,耐心告罄下只想着让她快点说完出去,而且目前接触下来所谓的父母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叶语迟有点不太乐意待在这里了。 没意思,拿到包联系上师兄后就走吧。 “迟崽,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屋子阴气很重?”阿衡突然道。 他是叶语迟请神出来的存在,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对阴气煞气这种东西格外的敏感,而叶语迟天赋摆在那里,更不可能察觉不到。 果然叶语迟道:“感觉到了,阴气挺重的,怨气也不轻。” 说是这么说,但他完全没有想要找一找的想法。 要找自然也能找,但关他屁事,他现在肚子不饿全身还疼,再过两天就不能睡觉了还不如趁现在好好补个觉,叶语迟嘟嘟囔囔的起身走向大床,余光却好像瞥到了什么绿光一闪而过。 “窗帘下面。”阿衡提醒道。 这屋里装的是那种厚重的落地窗帘,别说藏个东西,就算是藏个人大概也不容易被发现,叶语迟应了一声探手摸去,片刻后掌心中是一个薄薄的长方体金属物,中间的屏幕上还有一行小字—— 正在通话中。 窗户上开了一个小口子,凉爽的晚风正徐徐吹拂在他脸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这是手机?”阿衡奇怪的问了一句。 叶语迟的手机他见过,是很厚实的类似砖块一样的东西,跟这个不太一样,但正在通话中这几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也许?” 叶语迟好奇的举起来放在耳侧,“喂?有人么?” 下一秒,“嘟嘟嘟嘟嘟”的忙音传来,被人挂断了。 叶语迟:? “被挂了。”他遗憾道。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这玩意儿是手机,刚好屏幕回到了拨号界面,阿衡道:“谁让你不记得霍祈号码,不然这会儿就能打给他了。” 师兄号码是不记得,但他记得另一个啊,叶语迟想了想,无师自通的拨出那串唯一记得的号码,也就是他每月交流一次的网友兄弟艾尔,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call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for the time being, please redial later.” 没人接,叶语迟有些不开心的戳了戳幽绿的屏幕,他只是10号那天忙着溜下山所以没打给他而已,还想着等下山后可以跟他见一面的,可现在对方电话都不接难道是生气了? 那这也太小气了。 身上还在一突一突的疼,叶语迟眼不见为净的随手将手机往墙角一扔,手机啪的一声碎成两截,他抿着嘴往床上一躺不再理会。 隔壁。 随着开关轻响,原本明亮的卧室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沈怀星面无表情的轻轻阖上阳台门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这才拿出手机在搜索页面打入乌山二字,但什么都没查到,复又输入:什么人能感觉到阴气怨气? 出现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以及怪谈,他又打道:死人什么情况下会产生阴气怨气? 惨白的屏幕光在一片黑暗中将沈怀星原本俊秀的脸映衬得宛若鬼魅,他一遍一遍调换相似词组搜索,自然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被子里正缓缓拱起一个人形鼓包,从俯视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抱着他似的。 潮意涌动间,一双惨白且湿漉漉的手从被子中伸出来缓缓搭上他的肩,沈怀星只感觉脖颈有些发痒,烦躁的挠了几下毫无缓解后又烦躁的继续看回屏幕。 他没发现的是他指尖挠到的不是自己的脖颈而是双青白的手背,一张肿胀腐烂的人脸正痴迷紧紧贴在他后背上,滑腻作呕的暗绿色粘液不断溢出牵扯出一串绵密的沫子犹如虫卵般浮现又炸开。 * 陆宅灵堂: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自正中央的玻璃棺中响起,周围烛火忽明忽暗,原本昏昏欲睡的守灵人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边跑还边惨叫着: “救命啊!诈尸了!” “快来人啊!是鬼来电!家主打电话回来了!!” 4. 第 4 章 “小迟弟弟,醒了么?” 门外传来刻意放缓的敲门声,墨绿蓬松的被子里青年面白如纸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但双目却犹如某种无机质的黑色宝石看不到任何光亮,人也没有丝毫动作。 “枝枝表姐早上好,这么早也许客人还没醒,不如让他再睡一会儿。”另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 “马上要去陆家了,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吃早餐了。”景枝对着面前笑得一脸完美的男生挑了挑眉。 “总归不是多吉利的事,参加葬礼这种事情自家人去就行了,倒也不用麻烦客……” “昨天姑姑说要带小迟弟弟一起去的。”景枝直接打断他。 好吵。 一截流畅优美的小臂从被子里伸出来随手打在侧边的床头板上,随即手掌厚的床板硬生生就被打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叶语迟缓慢的眨了眨眼,下一秒身体就像是重新启动般运转起来,两颊也恢复了些微的血气。 明天就是月中,出了乌山让他状态有点差,全身隐隐作痛的情况下昨天睡得其实并没有很好。 “你现在怎么样?”见他目光清醒了,阿衡出声问道。 “还行。”叶语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道。 外头的人听不到阿衡的声音但是可以听到叶语迟的声音,更别提刚刚那声不算小的碰撞声,景枝有些担心的喊道:“你醒了么,撞到哪里了?” 吱嘎,眼前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叶语迟那张秾丽的脸展露在两人面前,大概是因为起得早犯困,他眼睛半眯着显得狭长了些,配上毫无表情的五官柔和不在,看着无端有股杀气。 景枝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早呀小迟弟弟,我是喊你下去吃早餐的,你洗漱完赶紧下来,过会就要出发啦。” “喏,这是姑姑给你准备的衣服,你今天先穿这个。”她把一叠黑色的休闲款正装塞到叶语迟怀里。 参加葬礼大家基本穿的黑色正装,叶语迟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只有身上的病号服,时间紧自然也没办法让他挑喜欢的,这套还是景媛一大早让助理送过来的。 怕叶语迟不习惯,她想了想又道:“也不用太着急,按你的节奏来就行,要是来不及的话大不了我就帮你带两个三明治车上吃。” 说完看都不看边上沈怀星一眼脚步轻快的转头下楼。 “枝枝表姐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你别介意。” 沈怀星一副真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扬起一抹优雅的笑道:“你就是小迟哥哥吧,我是沈怀星,你可以叫我星星,本来应该昨天就来看你的,但我身体不太好妈妈不准我晚睡,所以今天才跟你打招呼,真的太失礼了。”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沈怀星身上粗糙单薄的病号服,“听说你要暂住在我们家一段时间,这里跟山里不一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就跟我说,我帮你。” 自卑跟胆怯,一般来说刚从贫苦的地方出来面对跟自己以往认知不同一切人都会产生这种心理,沈怀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嘴上却依然挂着一副友好的笑意。 “倒水。” “什么?”听到这两个字沈怀星差点没绷住自己脸上的笑,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叶语迟本来就不太舒服,闻言一脸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倒水,我要洗漱。”这人动作真是磨磨蹭蹭,远没有山上的小精怪办事利落,他嫌弃的返身回到房里准备先换衣服。 他原本下山时穿的衣服是玉火蚕丝做的,明明水火不侵,但医院那群人却硬说衣服湿了让他换下来,他没穿过这种病号服觉得新鲜所以也就换了,叶语迟琢磨着,找到师兄后得把衣服也拿回来,其他也就算了,但那身衣服是司垣亲手给他做的生日礼物,闹别扭归闹别扭,衣服不能丢。 见叶语迟转过身去,沈怀星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瞪着叶语迟修长的背影眼神隐忍又怨毒,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 原本他其实并没有把这个被沈建林意外带回来的家伙放在眼里,一个山里来的乡巴佬而已,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十八年了,足以让他们拉开云泥之别,沈怀星这个名字是他的,沈家他的,但—— 他死死的望过去,叶语迟跟他想的乡巴佬不一样,他其实看着也不差,所以虽然跟父母容貌没什么相似之处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被人怀疑过,但如今他这份自信从容仅一个照面就被秒杀得溃不成军。 沈怀星,拥星揽月,这是当年沈建林跟景媛对儿子美好的期愿跟祝福,但叶语迟用一个眼神就告诉他,这些都不属于他。 出身真的能决定一切么,沈怀星攥了攥手指。 不,他不信命。 . 等叶语迟整理完下楼时其他人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沈建林昨晚没回来直接从公司过去,因为怕叶语迟误会自己被轻视,景媛同景枝一道还在餐桌上坐着。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景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就怕两人会融不进去,如今叶语迟跟沈怀星居然有好好相处的趋势,这可太好了,她招呼道:“快来,我们待会儿就要出发了。” 沈家是后来才一步步做大的,所以相比大家族规矩要少不少,景枝朝叶语迟招了招手,“来我这,还热着呢。” 她桌前夹着奶酪跟培根的可颂焦香诱人,金黄的煎蛋还冒着腾腾热气,边上是一杯温好的牛奶,看上去香甜可口。 叶语迟脚步顿了一下站在原地。 是不喜欢么? 景媛望过去,不等她问,沈怀星笑道:“妈妈,小迟哥哥估计没吃过这些吃不惯,我听你说以后去了解了一下,山里好像都是吃什么馒头咸菜之类的东西。” “那让王阿姨做点馒头?”景媛皱了皱眉,“但来不及了。” 她说完,叶语迟走到景枝身边苦大仇深的拿起可颂问:“一定要吃么?” 对父母的容忍度就快达到顶峰了,叶语迟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直接扔了手里这玩意儿走人。 “小迟哥哥,这些都比馒头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沈怀星端起桌上的牛奶,“妈妈,小迟哥哥好像不会用水龙头跟马桶,刚刚还是我帮他倒的水,我们要不要教一教他其他东西。” 说着他嘶了一声捂住胸口脸色有些发白,景媛立马站起来紧张的扶住沈怀星,“怎么了,不舒服的话今天你要不还是在家好好休息?” 这就是本末倒置了,在陆家人面前刷脸可比在景媛面前卖惨重要多了,沈怀星原本也只是打算引出叶语迟刚刚拿他当佣人的举动可从来没打算今天独自留在家。 他抿了抿嘴摇头小声道:“没事,只是胸口有点痛而已,有可能是我刚刚帮小迟哥哥叠了被——” “小迟弟弟,你怎么了!” 景枝声音突然响起,两人看过去,只见叶语迟并着嘴里那口可颂面包吐出一大口血来,桌上不复之前的精致温馨变得一片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包被投毒了,而刚刚还一脸虚弱的沈怀星甚至莫名被衬得健康了几分。 沈怀星:…… “不去陆家了。” 一个两个身体都这么糟糕还去什么葬礼,鬼知道会不会被什么东西冲撞了变得更严重,景媛转身提起包道:“老沈去就够了,我们去医院!” 医院! 这两个词瞬间让叶语迟雷达一动。 “不去医院。”他下意识接道,对上景媛担忧的视线他随意的抹了一把嘴强调,“没事,只是吐口血而已,小事情。” 这话听着多少有点似曾相识,刚刚说只是有点胸闷的某人无端面部扭曲了一瞬。 桌上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吃了,但可颂被他拿在手里意外的躲过一劫,叶语迟装作不经意的将可颂扔回带血的盘子里,“哎呀,沾到血了,没法吃了。” 他是真没说谎,比起月中的剧痛,吐血对他来说确实只是小事情,只是这类普通的食物于他而言味同嚼蜡,能不吃自然是不吃为好。 三人:…… 这一刻景枝甚至想给叶语迟鼓个掌,不知道为什么,她怀疑叶语迟吐血纯粹是因为不想吃早餐。 挑食挑到这个份上,牛啊弟弟。 一场闹剧在当事人的坚持下结束,三人最后还是按照原计划出发去了陆家,顺便把一片狼藉留给刚通宵处理完水管任劳任怨的老管家。 * 陆宅灵堂: 这会儿还早,人到的并没有很多,一个穿着褂子的平头小年轻紧张兮兮的往角落一名穿着黄色道袍的中年人走去。 他们是陆家请来守灵的,道士其实也算不上,顶多是懂些忌讳跟民俗糊弄人,而昨天在内厅守着见到异象的正是他二叔。 只不过小平头至今没搞明白为什么会请到他们头上来,,明明以陆家的地位跟财力完全可以请货真价实的大师。 “二叔,昨晚你真的见到陆家主诈尸了?”他压低声音好奇的问,一边问还一边往中间的玻璃棺上瞥。 要说陆慎真诈尸他甚至都不会过于意外,这人死了好几天了,据说死前还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通常这种情况下的尸体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现在这天温度不低,虽然棺材里有冷气放着但说得难听点多少都会变点型,毕竟在冰柜里冻着的肉还青白青白的呢。 但陆慎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状态特别好,甚至皮肤都依然白皙吹弹可破,那张完美得足以秒杀当红影星的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要不是确实没有呼吸,他都怀疑人只是在棺材里睡着了。 这就跟那什么…… 什么公主。 有个特别符合他如今状态的角色,小平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合掌一拍—— 欸!想起来了! 就跟那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假死的状态一样,仿佛来个王子吻一吻就能活过来似的。 “嘘——” 中年人不知道自家侄子脑洞已经突破天际,他紧张的看了一圈周围确定陆家人没注意到这边后他才敲打道:“行了别乱说,你就当昨天的事没发生过,做完这单子生意咱们这一年都可以不干了。” 他没告诉侄子其实接这单生意前有人专门来找过他,要求他守灵时发生一切权当没看到: “比如尸体突然不见了什么的。”当时带着墨镜的男人一脸意味深长的道,“这也不关你的事,你的工作就是坐这儿守灵坐到结束,干好你分内的事儿其他都别管,到时候报酬会打到你卡上的。” 人都这么单独拎出来说了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反正豪门恩恩怨怨的他没能力也没胆子管,这单生意报酬可观,他这种平头老百姓啊只求挣点糊口的钱。 5. 第 5 章 私家车一路飞速朝郊区疾驰而去,目的地是一处有些年岁的联排别墅区。 陆慎的灵堂没被设在陆家老宅,他是被奶奶一手养大的,祖孙俩感情极好,据说陆老太太被他的死刺激得吐血昏迷现在还没醒,陆庭川怕设在老宅触景伤情,干脆就办得远了一些。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如今陆家的掌控权自陆慎死后没交到他爹陆庭川那反倒是又回到了陆老太太手里,这导致陆庭川跟那小三上位的夫人以及二少爷陆从泽在陆家不尴不尬的。 大家表面客客气气,暗地里都在猜怕不是他把自己老母亲给软禁了,毕竟陆慎死后陆老太太就没有再出来过,谁都不知道这昏迷是真是假。 而随着车驶入别墅区,景枝望着怪异的外墙愣了愣。 里面那排围墙应该就是陆家的灵堂,外头挂着黑白的祭幛,灵幡在微风的吹拂下簌簌摆动,气氛既肃穆又庄严,但隔壁紧贴着的墙却缠着鲜红的布幔跟绢花,里头似乎还隐约有唢呐声传来,被边上的黑白一衬喜庆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这是在办喜事?”她奇怪的问道。 哪家人这么不讲究,隔壁还在奔丧呢,这就是再好的黄道吉日都得改改吧,她什么都不懂的还听说过有红白双煞呢。 “不是。”叶语迟随意的瞥了一眼窗外道,“也是死人了。” 这话一出景媛讶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对,隔壁这家也有人走了,不过是喜丧,他们不是H市本地人,习俗跟我们有点不一样,喜丧得挂红布。” H市这世家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虽然不熟但哪家人走了还是听到过点消息的,刚好这时车停了下来,景媛便也止住了话头。 因为早餐那出闹剧导致他们到的有些晚,说是灵堂但对活人来说更多的是交际跟利益置换,沈建林过来领着众人去外堂上了香后就又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去了。 景媛倒是想要领着叶语迟在朋友面前走个脸熟,但沈怀星突然身体不舒服,无奈,她只能叮嘱景枝让她照顾好叶语迟。 “枝枝,你照顾好小迟,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 景枝一口答应下来,她意有所指的看向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沈怀星,“姑姑你快带他去找医生看看吧,不然等会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更严重,万一吐血了可不是小问题。” 说完就看到紧闭着眼睛的沈怀星眼皮抖了抖,景枝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拿相机给他录下来。 而随着景媛跟沈怀星的离开,边上一窝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开始频繁看向叶语迟的方向,其中几个有些眼熟,应该是同沈怀星比较要好的几个世家子弟。 “诶,他就是昨天怀星在群里说的要借住在他们家的亲戚啊?” “这种算什么亲戚,怕不是来打秋风的,我跟你们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琢磨着是看怀星身体不好想着鸠占鹊巢来了,也不知道后面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 “你们儿子死了,以后我来给你们养老。”一个参加葬礼都倔强的穿一身黑色潮牌的男生阴阳怪气道:“这不沈家就到手了么?” 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下次爆剧男主不是你演我不看。 而另一个带着眼镜比较斯文的男生迟疑了一下道:“他看着还挺正常的,你们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吧?” “你还是太单纯。”潮牌男生道,“别被他这张脸给骗了我跟你们说,我之前听说有一户家里……” 景枝:…… 所以说不管什么家世教养该碎嘴子还是碎,也不知道沈怀星昨天跟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她无语的半晌有些担心的看向站在一边的叶语迟,自己的人生被人偷走十八年也就算了,现在不仅要隐瞒身份还要被人这么指指点点,估计心里不会好受。 “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姑姑姑父就是太心软才糊涂了点,后面等想明白了就好了,你别怪他们。” 她小声安慰着但半天都没听到叶语迟的回答,扭头看去,想象中委屈伤心的小可怜并不存在,只见她这位新晋堂弟正定定的望着不远处陆慎的遗像一动不动。 “小迟?”她伸手在人眼前挥了挥,然而对方毫无反应甚至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小迟弟弟?” “叶语迟!” “怎么了?”发了半天呆的青年终于抬眼看向她,景枝无奈的道:“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差点以为你中邪了。” 葬礼盯着遗像目不转睛,景枝别的不说恰好想象力丰富了点儿,刚刚那一瞬她差不多把讲座摸鱼听的恐怖电台都给回忆了一遍。 “还没有东西敢让我中邪。”叶语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道,说完又瞥向那张遗像,“那是谁?” 他今早才知道葬礼的事情,景媛也没有说其他的就直接带着他们过来了,所以他对葬礼的主人是谁可以说完全不清楚。 “你说他啊?”景枝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是H市小辈自小的噩梦,长辈口里别人家孩子的指定人选,陆家最年轻也是最有作为的家主陆慎。” “好看吧?” 她说着顺着叶语迟的视线看过去,陆慎的遗像应该是陆庭川直接从公司介绍那随便截的,跟身份证照片一样,这角度换大部分人都是死亡视角,但照片里的男人五官深刻眼神冷冽,俊美得仿佛跟所有人有壁似的。 喔,她这位新晋堂弟除外,可以跨过次元壁跟陆慎站一起。 反正陆慎这哪是遗照啊,直接拿去当明星的门面照都绰绰有余。 “我之前跟我爸在一个酒会上见过他,真人比这照片还好看,他除开人高冷了点外完美得都快赶上纸片人了,也没听说身体有毛病,谁知道会英年早逝,所以怎么说世事无常呢。” 这么说着她又想到了叶语迟那动不动吐血的毛病,虽然他自己说不算什么大事,但看着至少比沈怀星那假模假样的心绞痛可严重多了。 景枝掰过叶语迟的肩膀认真道:“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吐血不是小事。” 其他无所谓,医院对叶语迟来说简直就是雷区,他条件反射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说完抬脚朝遗像的方向走去,这会儿该祭拜的人也祭拜完了,供案前空荡荡的,叶语迟直接探手朝照片伸去。 景枝紧张的一把把他手捞回来,“你干什么?” “我想要这个。”叶语迟无辜的指了指遗像道。 景枝:? 我知道陆慎好看,但你直接在人灵堂上拿人遗像这不太合适。 直觉叶语迟似乎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景枝张了张嘴试图劝说,下一秒小腹突然就抽了一下,好痛! 她默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恍然,这是姨妈来了。 她包里倒是带了更换的东西,但叶语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景枝瞥了一眼那几个被沈怀星哄得团团转还在窃窃私语的蠢蛋,留他一个人在这还真挺不放心的,而且——她默默瞅了眼仿佛在发光的遗像,她还真挺怕叶语迟直接上去把照片给拿了的。 真要拿也得等人走了再偷偷拿。 不管了,她龇着牙揉了揉肚子道:“小迟弟弟,你陪我去一下厕所。” 反正先把人带上再说。 叶语迟莫名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所谓表姐,山下的厕所原来是男女一起的么? 不过他现在心情好,入乡随俗也不是不可以,叶语迟思索了一秒后矜持的微微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景枝两人想的大概不是一个问题,但直觉又告诉她最好别问,小腹此时又是一抽,景枝果断一把牵过他的手往外廊跑去,谁知道这会儿厕所满员,没办法,最后两人被佣人领着去借了隔壁的厕所。 · “嘻嘻。” “这位先生,您可以去休息室里等呀。”一个偏尖的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语迟正站在厕所外等景枝。 这会儿人都在前厅,回廊里空荡荡的,两边垂下来的血色帷幔莫名开始无风自舞,不远处的唢呐伴着这诡异的声音一重接一重的形成回音又反弹回来,耳膜鼓动间,刚刚还一直在的蝉鸣声却骤然消失,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两种声音。 很吵。 叶语迟低头望去,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了个穿着红色绣喜褂子的小男孩正仰头看他,乌黑的眼珠大得有些夸张几乎填满了眼眶,白得晃眼的两颊各点着坨又圆又红的胭脂。 小男孩见他低头朝他咧了咧嘴,里头是一口漆黑细密的尖牙,看着十分瘆人,谁知叶语迟视线却丝毫没有停留的直接划了过去,表情不见丝毫惊恐。 “一个小鬼。” 怕叶语迟自言自语太过奇怪而闭了一路麦的阿衡突然开口道:“就站你前面,也不知道是哪个傻蛋给纸扎人点了眼睛点成精了。” “喔。” 叶语迟慢吞吞的应了一声,视线依然没有定格在小鬼身上。 纸灵听不到阿衡的声音只当叶语迟这声喔是回给它的,又嘻嘻的笑了两声,但叶语迟面上并没有露出他期待的恐惧反倒越过它头顶看向前方的地方。 这会儿它就是再蠢也察觉到叶语迟看不见它了,还以为找到了个有趣的玩具呢,纸灵无趣的撇了撇嘴打算转身走人,谁知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精准的钳住了它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纸灵:? 不是说看不到么,这人怎么还骗小孩的! 无耻的大人! 前一刻还在吓人的纸灵顿时两眼一闭哇哇大哭起来。 吵死了,叶语迟皱了皱眉望着前方道:“休息室在哪?” 手里的纸灵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戳到了,张嘴开喷:“直视我崽种!你为什么不看我!你还在装,装尼玛呢装呜呜呜呜呜呜——” 叶语迟:…… 听不太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坏,叶语迟紧了紧手指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友情超度算了。 好在阿衡及时出声纠正了叶语迟的动作,“它脑袋小,你头再往下低十五度或者手再举起来一些。” 是的,乌山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弟子叶语迟居然没有主角标配阴阳眼。 除非是修炼出实体的妖物精怪,其余类似鬼魂之类的存在他是一概看不到的,平日打这类存在也全靠阴气感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任何诸如柳叶擦眼、牛眼泪之类的见鬼的手段也对他不起效果,玄学角度来讲可以说是个瞎子。 瞎子叶语迟微微低头垂眼道:“领路,我腿酸。” 景枝估计出来还有一会儿,叶语迟向来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主儿,本来就不太舒服自然是能坐着就不乐意站着。 他眼睛一但耷拉下来就显得有几分凶戾,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纸灵顿时又萎了下去,“前……前面左拐。” 于是叶语迟拎着哭得抽抽搭搭的纸灵朝它说的休息室走去。 这应该是一间用来暂时放纸扎跟花圈的房间,因为是喜丧的缘故,这家人收到的花圈跟纸扎还不少,质量也颇为不错,纸人做得格外逼真,密密麻麻的挤在两边面朝外摆着,写实的眼眶中是空洞洞的一片惨白,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又仿佛在盯着进来的人,场面一度极为阴间。 “还好这些没点睛,不然这家的喜丧怕是得换个字。”阿衡嘟囔着对叶语迟道。 叶语迟不置可否,十分自来熟的走向一个纸扎沙发将上面的纸人拎到地上坐了下来。 地板上那个原本还笑眯了眼的纸人嘴角瞬间往下撇去,男童纸灵同情的瞥了一眼后又默默装死,只希望这煞星休息够了赶紧滚蛋。 而得到了休息的叶语迟这会儿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刚灵堂里的那张相片,他歪着头想了想道:“阿衡,我看上了个人。” 阿衡:? “那你这速度还挺快……”他顿了顿问,“谁啊?” 虽然出门后就没开过口,但叶语迟下山后他基本一直在,自然也借着叶语迟的眼睛看了一路,最近叶语迟遇到的人满打满算应该都没几个能入他的眼的,阿衡眉头一皱—— 难不成是那个叫沈怀星的,那跟他在山上看上过的那些妖族比,迟崽的审美降级也跌得太过分了吧。 还是说刚刚灵堂里的路人,阿衡细细回忆后选择放弃,没见有哪个长得格外出众啊,抛开叶语迟自己不说最好看的应该是他刚认的那个表姐。 你看上景枝了? 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叶语迟道:“照片里那个。” ?? 阿衡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里有照片的就一个,人在棺材里了。” 叶语迟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就是他,咱俩今晚来招魂。” 阿衡沉默半晌道:“行。” 随便吧,他想。 反正叶语迟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还记得最短的记录是只刚化形的孔雀精,叶语迟喜欢上了人家漂亮的尾羽甜言蜜语的把对方从洞府哄了过来,谁知没过几天就赶上了孔雀一族的脱毛期,叶语迟当时天天哄着对方开屏给自己看自然看到了对方掉毛后光秃秃的尾椎以及几根将掉未掉的杂毛,当场说了分手,听说后来那孔雀在自己洞府里自闭了三年都不愿意出来。 而这次这个不过是个刚死的新鬼,能不能有足够的阴气回到他自己尸体上都两说,回不去的话叶语迟没法看到对方就不提了,就算回去了,估计照他过往的情况过一段时间也就腻了。 6. 第 6 章 景枝甩着水滴推开卫生间的门,她生理期第一天姨妈经常会带着腹泻这个好朋友一起来登门,就算是马桶不是蹲坑整个人也感觉快虚脱了,况且明明该是她陪着叶语迟,这会儿让人在外头等自己这么久还怪不好意思的。 “等久了吧?我们几个小辈上完香不用一直待在这里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咱们就去跟姑父说一声,姐姐带你出去玩儿。”她充满歉意的朝安静的靠在墙边的叶语迟道。 本来主要也是长辈之间的应酬来往,他们也不是陆家人,到过礼数尽到也就可以了,没有说必须在这待一整天的道理。 一阵微风拂过,庭中杨树的枝杈像拍掌一样哗哗作响,她刚刚急着上厕所没注意,此刻才发现这栋宅子是仿古式的木质风格,回廊空无一人,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和尚念经的声音,阳光透过赤色帘布照在地上莫名带了几分冷意。 古宅、灵堂、红绸、往生咒。 要素过于齐全,不发生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这现成的场景,景枝呸呸两声将越想越离谱的画面扔出脑海朝着叶语迟招了招手。 住脑!先回去再说,景枝试图回忆毛概老师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心神不宁间也没注意到叶语迟压根没回她,正要抬脚,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嘎声。 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可后面就只有一个卫生间,私人住宅也没分什么男厕女厕,她在里头十来分钟了压根就没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景枝背脊僵了僵。 这种时候回头就是作死行为,想到叶语迟还在身边呢,她强撑着淡定道:“我们快回去吧,人家办丧事我们不请自来不太好。” 说着一边抬手往边上伸去抓住叶语迟的袖子一边小声道:“后面有东西,我数三二一你跟着我一起往前跑,别回头。” 话音刚落身后脚步声就重了一些,景枝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倒数了,大喊一声“三”! 抓着人就往前冲。 身后那东西似乎也跟着她们跑了起来,好在没像鬼故事里那样怎么都甩不掉,听着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景枝这才捂着肚子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跟我比,姐姐高中时可是练了三年的马拉松,就算来姨妈了跑赢个鬼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不过你小子体力可以啊,这都不带喘一下的。”景枝一边弯腰捂着肚子调整呼吸一边笑道。 “我还一直等着你问我为什么刚认识就帮你跟沈怀星作对呢,你这一直没提都快憋死我了。” “你帮我跟沈怀星作对?”前方一个充满困惑的声音响起。 景枝:? 她硬着头皮抬眼望去,叶语迟正从一间侧门走出来,穿的是她早上送过去的黑色西装,大概是不太舒服的缘故,他衬衫扣子自领口被解开了三颗,使得原本普通的版型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慵懒随意。 但叶语迟在她前面的话那边上这个是什么…… 景枝牵着对方的那只手指尖下意识捻了捻,似乎是摸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一股阴凉触感传来,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她心往下沉了沉,这不是正常布料该有的声音反倒像是某种纸张摩擦会发出的,而葬礼上会有这种材质的衣服往往只有一种—— 寿衣。 斗大的两个字浮现在景枝脑海。 偏偏这时叶语迟还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牵着具尸体来遛弯?你们什么关系?” 景枝:…… 有个锤子关系! 再也没绷住,景枝尖叫着将手狠狠一甩想朝叶语迟的方向跑过去,谁知下一秒一只僵硬冰凉的手就将她给拉了回去,这下她也终于看到了跟她跑了一路的东西: 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妇人,青白的脸上长满了尸斑,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再加上这几天气温有些高,肌肉挂不住脸皮,层层叠叠的聋拉着往下掉,有些地方已经破皮往外留着尸液,浑浊干瘪的眼珠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掉出眼眶,又似乎仍旧拥有视力在望着她。 刚刚不知道是被迷惑了还是因为注意力在身后,现在清醒过来怪异的尸臭一股脑往鼻子里钻,熏得她大脑直突突。 不行,胆子再大也经不住这么玩的,景枝两眼一翻就要向后仰去,一只手却突然扶住了她的肩膀。 “奇怪,喜丧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才对,更别说起尸了。” 景枝满含热泪的望过去,叶语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只见他抬手在那老太太的脸上轻轻划过,刚刚还瞪着眼睛的尸体顿时安详的恢复了闭目状态。 这具尸体上精美的唐制寿衣以及对方的年龄外貌很容易就能得出她就是这场喜丧的主角这个结论,叶语迟奇怪的绕着尸体走了一圈。 尸体身上气息祥和平静不见丝毫怨气,这代表她死时并不痛苦,细细感知还能隐约见到些许紫气腾腾萦绕,证明死者身前应该是经常矜贫救厄广结善缘,是货真价实的喜丧没错。 “你看那小姑娘的背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阿衡突然开口道。 叶语迟正专注的盯着尸体看没注意,闻言抬眼看去,因为参加葬礼的缘故景枝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连衣裙,只是背面有一块不规则的米色图案点缀,而此刻米色那块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手印,就像是有人摸过煤炭然后拍在她背上似的。 “黑煞。” 叶语迟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淡淡道。 “你在卫生间遇到什么了?” 景枝这会儿也差不多冷静下来,她默默朝叶语迟的方向走了一步才道:“我上厕所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的,但后来我出来看到你……” 余光瞥到直挺挺杵在地上的老人家,她顿了顿改口道:“看到这位婆婆然后嫩眼昏花把她当成了你,还没说两句话呢就听到后面门开了有人走出来。” “我之前在里面那么久可以很确定里头压根就没人,所以看都没看拉着你……不是,拉着阿婆就跑了。” 经过这一遭她也猜出叶语迟大概是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的,好奇的问:“黑煞是什么?” 说着反手去扯后背试图看看叶语迟说的黑煞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裙子过于合身怎么看都看不到,怕最后一丝作为姐姐的威望也消失只能遗憾作罢。 “通俗意义上讲就是死气,参加丧事或者去坟场之类的地方如果身体虚火气低有可能会被缠上,轻则走几天霉运重则大病一场,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喜丧的主人家会庇佑来客,被脏东西缠上的概率更是接近于零。” 他说到这语气古怪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除非特别倒霉。” 景枝:…… 算了,她这不是来姨妈了么,勉强算个体虚火气低,倒霉就倒霉吧,好歹不会死。 然而叶语迟紧接着就道:“一般确实不会死人,但你这个不一样,这掌印的主人挺凶的,估计在厕所的时候就跟上你了,刚刚要是被追上你肯定会死。” 能不能说得委婉一点,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不说人话呢?景枝哀怨的瞥了一眼叶语迟漂亮的脸蛋。 一想到她坐马桶上时有个东西贴在她背上盯着她,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叶语迟则若有所思的瞥了眼不远处,随后嘴里念了一串类似咒语般的让她听不懂的话。 “喏。” 他朝着景枝跑过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只见离他们不远处浮现出了一长串漆黑的脚印,从形状看是人脚的样子并没有穿鞋,脚尖朝后,一路往卫生间的方向延伸去,而从距离看则几乎跟刚刚景枝站的位置相重叠。 “这是走掉了?”看着朝后的脚尖她充满希望的问。 “不是。”叶语迟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大部分鬼的脚尖就是朝后的,这是跟着你跑过来的证明。” 景枝:…… 这话总让她感觉那东西就在周围,想到刚刚脚步声不见了她还沾沾自喜,现在看哪是不见了,有可能那玩意儿直接贴到她背上来了自然不用跑了。 她顿了一下颤颤巍巍将背朝叶语迟的方向侧了侧问:“那……那现在呢?你能看到它么?” 当然,重点是有没有在她背上。 她可爱的弟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想到他这一通科普以及对着尸体都沉稳镇定的气度,景枝眼带水光的盯着他一眨不眨。 叶语迟理直气壮:“不能。” 还不等景枝开口,叶语迟继续道:“但我有办法,等我一下。” 他说完朝外看去道:“阿衡,你能看到那东西跟过来了么?” 这话不太像是对她说的也不像是对阿婆说的,周围景色越发阴森,看着叶语迟朝着空气自言自语,景枝丧着脸强装淡定,脑子里一直在试图给自己洗脑: 高人自言自语很合理。 很合理。 理……个屁! 我特么就差昏过去了,为什么我没有昏过去! 叶语迟不知道景枝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朝脚印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点熟悉,那东西还在么?” 跟世人的认知不同,普通的阴魂厉鬼其实并没有瞬移的能力,顶多是速度快了些让人以为会闪现,所以这里既然只有跟过来的脚印那应该就是还没走,毕竟要是真强大到能瞬移的地步景枝也不可能会活到现在,但奇怪的是叶语迟也没感觉到额外的阴气。 “没看到。”阿衡也有些困惑,“那掌印上的气息没到能瞬移的地步。” 于是叶语迟回头道:“不在这了。” 这话让景枝顿时心又提了一下,一想到背上还有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留下的掌心,她哽咽:“那这个掌印不会有什么标记作用吧?就跟那些贼一样,白天留个记号晚上跟着不请自来。” “你有什么办法么?”景枝充满希望的问。 叶语迟神情诚恳,“不然你回去换件衣服?” 掌印在衣服上嘛,换件衣服自然就看不到了。 景枝:……我觉得不太行。 刚好这会儿手机突然响起,她整个人顿时又被惊了一下,拿起一看才发现是沈建林的短信,问这么久他们去哪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她倒也想回去,但就算暂时不管那个什么黑煞,景枝默默瞅了眼边上存在感极强的阿婆,把人扔这好像也不太好。 别看这的布置像是古宅,但她敢肯定周围一点存在摄像头之类的东西,鬼能不能被摄像头照到不好说,但尸体可以,到时候他俩跟人阿婆尸体站了半天怕不是会被当成偷尸体的变态。 她把这事儿同叶语迟说,叶语迟随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回去吧。” “那这……” “有人会帮我们把她送回去的。”叶语迟笑眯眯的道。 这会儿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主要是景枝也没胆子把人搬回去,闻言松了口气招呼道:“那我们快回去吧,姑姑打算让你去H大跟着一起念书,我还想着下午带你过去看看呢。” “哎小迟弟弟,你手上怎么还拿着只毛笔,做什么的?” “帮人重见光明的。” 树影婆娑,两人身影渐行渐远。 而此时刚刚叶语迟出来的侧门却突然悄无声息的再度打开,几个制作得惟妙惟肖的纸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跟寻常的纸扎不同,这些纸人眼眶中都被人用墨笔点了眼睛,这让它们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莫名多了几分灵动,只见它们动作轻柔的将老太太的尸身缓缓抬起,随后动作灵活的朝远处走去直至消失在拐角。 7. 第 7 章 当晚,沈家别墅,23点。 大概是白日里忙了一整天,此刻别墅里一片漆黑,叶语迟房中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似乎表明主人已经沉入梦乡。 突然,通风管道的网格门微微动了一下,随后就开始砰砰作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推搡似的,不一会儿就整个哐的一声掉了下来。 而除开这声音外不知怎么还夹杂了另一道轻微的响声,像是比较轻的纸制品一类的东西一起掉落在了地上,可奇怪的是肉眼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嘶,痛死我了,不过你这地方阴气怎么比我那还重,待着还挺舒服的。”一个尖细的男童声蓦的响起,随后一阵窸窸窣窣朝床铺靠近。 而此刻床上本该陷入沉睡的叶语迟忽然诈尸般的坐了起来然后扭头望去,声音听着非常清醒:“你有带坐骑来吧?”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身正装,只是外套被他随意的扔在了沙发上单套了件衬衣,似乎对纸灵的到来完全不意外,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架势。 这是叶语迟白天同纸灵做的交易,他帮其他纸扎点睛而纸灵晚上必须来带他回去灵堂,毕竟马上就是月中他还不认路,让他自己找回去怕是天亮都到不了。 “带了带了,就在院子外头,保管你满意。” 什么年代了,还坐骑…… 看着对方视线焦点在它身侧半米外,纸灵翻了个白眼纠正,“头往右转一点,对对对,再低一点。” 话音未落脑袋就被叶语迟精准的呼噜了一下,“不准对我翻白眼,走吧。” 纸灵:? 你不是看不到我么?? 叶语迟才不管这小鬼想的什么,听阿衡说它跟上来了后动作利落的推开了露台窗口两臂一撑朝下轻轻跃去。 他力道也控制得极好,就像是某种身姿灵巧矫健的兽类,眨眼功夫就跳到了地面上,一个漂亮的落地甚至都没发出什么声响。 “这就是乌山第一满分身法——”叶语迟一边略带小得意的同阿衡说着话一边抬头想感知感知纸灵有没有跟上来,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了一双惊讶的眼睛,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景枝正蹲在门口似乎是在跟人打电话,两相对视,她默默收起手机起身将叶语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语气真诚的问道:“锻炼身体?” “私奔?” “私奔要两个人吧?”叶语迟想了想认真反问。 景枝: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不对,她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然而不等她继续开口,突然一阵凉风吹来,再一眨眼就看到一个阴森恐怖的纸人从上面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然后抬手拉住叶语迟的袖子。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纸人脑袋突然毫无预兆的转了九十度朝她看来,白惨惨的脸上笑意瘆人看得她直发慌。 这一幕像极了厉鬼索命,刚好不远处亚力克莫名开始疯狂嚎叫,白天刚撞过鬼,景枝心下一突色厉内荏的怒骂,“什么鬼东西!放开我弟弟!” 然而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响起层出不穷的窸窣声,她僵着脸抬头望去,只见多到数不清的纸人正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复制黏贴般的脸上挂的是如出一辙的虚假微笑,耳边亚力克呜咽了一声重归平静,最后只剩下纸张摩擦产生的怪异声响。 景枝:…… 她讪笑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也……也不是很熟,刚认识,你们自便,我有事先走了。” “也不算刚,认识两天了。”叶语迟认真纠正。 ? 这种时候就一定要拉着她当垫背的么? 景枝一脸哀怨的看过去,却忽然发现即便被纸人勾着袖子,叶语迟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仍然是极为放松的。 想到叶语迟那身本身,她心稍稍安了些许,这样一来也就察觉到了那纸人倒也不是特意对着她这么笑,人家五官本来就被画固定了。 “你……你跟它私奔?”她小心翼翼问。 “是喔,就私奔一晚上天亮之前就回来。”叶语迟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紧接着突然两眼一弯朝景枝绽开一抹笑,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甜意:“姐你给我保密好不好?” 这还是叶语迟第一次喊她姐姐,她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一天相处下来景枝已经确定她这新晋弟弟不是普通人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山里来的小可怜,至少也得是个手握逆袭流剧本的点流男主。 紧接着不等她说些什么,叶语迟又突然凑近了她语气温柔:“我帮你去解决黑煞呀。” 美颜暴击! 这还废什么话,景枝被灌了迷魂汤一样飘飘然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姑姑他们晚上一般不起来,真起来了我帮你打掩护。” “那就谢谢姐姐了。”叶语迟继续甜言蜜语攻击,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朝外走去。 看叶语迟是要走正门,景枝像是想到什么,忙提醒道:“走侧墙,你现在开门管家那会收到提醒。” “能爬上去么?” 她迟疑的看了眼将近三米高的外墙,“实在不行的话——”,她指了指一直紧跟着叶语迟的纸灵,“让你这位朋友帮帮忙?” “行,没什么不行的。” 叶语迟不甚在意的回道,只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星芒,先是往前小跑了一段,随后脚底骤然发力,风声呼啸间仿佛会飞般一跃就轻松的跳过了眼前的高墙,这是对常人而言根本不可能跳到的高度。 “枝枝,枝枝你还在么?没事吧?” 景枝刚刚只是收起手机并没有挂断,此刻对面大概是担心她遇到危险一直在问询,她默默举起手机恍惚回道:“没事,就是看了一场破纪录的体育表演有点震撼。” 是逆袭流,而且还是体育竞技频道的,景枝默默在心里将叶语迟的人设定位丰满了一下。 而景枝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下还有一位被震撼到的观众,门后德叔怀疑人生的呆呆伫立几秒又反身往房间走去。 是幻觉……对,是幻觉! 狗叫是假的,纸人也是假的,会飞的叶少爷更是假的,他在梦游,睡醒就好。 · 这边叶语迟不知道两位观众内心的创伤,已经利落的收回了在乌山,哦对,现在还要加上个在山下都无往不利的迷惑性微笑眼带好奇的望向门外停着的一辆怪异高大的铁壳子,直觉告诉他这跟他这两天坐过的车似乎又有点不同。 阿衡正在撺掇他上去看看,叶语迟问道:“这是什么?” “最新款纸扎坦克,我从他们送的纸扎里挑出来的,满意么?”纸灵得意洋洋的飘到坦克上翘着二郎腿问道。 眼前这所谓的坦克一看就比他白天坐的车拉风,叶语迟屈指敲了敲大得离谱的外置轮胎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是还不错。”,说完又转头对着身后那群格外乖巧的纸扎挑了挑下巴,“那它们来做什么的?” 眼前大概有二十多只纸扎,因为带着本体的缘故叶语迟是可以看到它们的,都是他白天给点的眼睛,大概因为成灵的过程中经了他的手,对他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敬重。 而纸灵则是不知道被哪个小蠢蛋画了眼睛以后擅自焚烧掉了,因为仪式没做到位,成了灵的它没法跟着亡者一起离开便只能作为精怪留在阳世,这也是世间那些纸人点睛作怪传说的由来,而没有本体叶语迟自然也没办法看到它。 纸灵指了指坦克道:“推车的。” 这要推到什么时候去,叶语迟眉头一皱有点嫌弃。 纸灵继续道:“这个还没烧,没法开。” 还没烧所以没法开…… 这好办,叶语迟想了想道:“那我帮你烧了就是。” 说着抬手就掐了个火诀,只听得噗地一声,他指尖便冒出了一朵幽蓝的火苗,看着虽然不大但却丝毫不受晚风的影响恣意的跳动着,边上的纸扎似乎对这个即为恐惧,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原本喜气洋洋的笑脸也变成了哭脸。 可叶语迟似乎并不太满意,皱了皱眉嘟囔着:“果然灵力不剩多少了,火诀居然缩水了这么多。” 而纸灵则是尖叫一声将坦克一掌推远了数米,“快收了快收了!” “要烧给阿婆的现在不能烧!烧了你赔么!很贵的!” 赔就赔,不就个车么! 叶语迟正要张嘴,阿衡幽幽道:“你没钱,你包还没找回来。” 此话一出顿时让叶语迟把话咽了回去,他其实为了下山做的准备挺充足的,比如知道山下的人交易要钱后在包里塞了一大袋的金条,除开最初为了上那个叫大巴的车给了司机两根外还没动过,照理说赔个纸扎完全没问题。 问题在于——他包丢了。 当然,要强抢也没问题,虽然现在临近月中他力量消失在即,但总归是还没消失,纸灵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吧…… 叶语迟脑海中浮现起白天喜丧主人的模样,抢个老太太的纸扎也太没档次了点,他还不至于沦落到欺负老弱病残。 最后没办法,叶语迟还是妥协的坐上了徒有其表的纸扎坦克让二十几个纸人推着往陆宅行去。 而H市从此又多了一个都市怪谈,据说午夜12点往郊区的路上会一队纸人抬着一座纸扎坦克经过,那是与时俱进更新了设备的新时代阴兵过境,见到的人必须背身回避,不然就会被坦克一起带到阴间去。 8. 第 8 章 陆宅别墅。 此时时间临近午夜12点,不复白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在刻意的安排下,硕大灵堂只剩下老苟一个人以及中间那具奢华的玻璃棺,棺前点着一支刚换没多久的白蜡烛,他今晚的任务便是守着蜡烛不灭,等到了天亮,这单生意就算成了。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差事,这蜡烛耐烧,他每隔三小时换一次就行,室内无风,此刻烛心火苗平稳旺盛,明亮的烛光给整间内厅都添上了不少暖意,老苟的心却没有因此松懈下来。 墨镜男既然说了尸体会不见那必然不是空口白话,这是最后一晚,真要发生点什么一定会在今晚,这也是他将自己侄子赶回去的原因,那小子咋咋呼呼的要是坏事就遭了。 看不见,听不见。 他整个人侧着身缩在门边的躺椅里默念这六个字,只拿余光注意着烛火,随后身体又往里挤了挤,恨不得椅子突然裂开一个洞好让他钻里头混过一夜。 “嘎——” 此刻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开门声。 有人进来了。 · 这边叶语迟坐着纸动坦克到灵堂外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说实话他都做好各种偷偷潜入的准备了,方法假设都想了好几个却着实没想到居然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要不是他只把自己的想法跟阿衡说过,他都要以为是陆家人知道后贴心的提前替他清了场。 “我可以走了么?”把叶语迟送到目的地的纸灵单手拖着重新化为纸扎的坦克可怜兮兮的问,这些纸扎明天就要烧给阿婆了,他得把它们都送回储物间。 然而叶语迟没回答它的问题而是问道:“几点了?” 纸灵:…… 它默默指了指搁在侧边墙角的座钟,“11点47分。” “那得赶紧了。”叶语迟还没开口,看到时间后阿衡就已经开始催促:“还有13分钟。” 毕竟招魂也是要灵力的,12点一过就是月中,到时候叶语迟灵力全无就尴尬了。 “知道。”叶语迟自然明白这一点,熟练的盲捞了一把就将纸灵像拎小猫崽似的提着后脖颈拎了起来,“你先别走,到时候还得把我送回去。” 那坦克刚好能坐两个人,叶语迟都考虑好了,他喜滋滋的眯了眯眼睛,等他把陆慎的魂招出来附回到自己身体上,那这不正好两个人,这么想着他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外厅是供宾客祭拜的场所,冷白的月光下白天残留下来的一些杯盏果壳仿佛还留有些许余温,而一直往前走穿过一道挂着白帘的拱形门便是内厅,里面便放着陆慎的尸身跟棺材。 叶语迟目标明确的直奔内厅而去,只是经过遗像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干脆一网打尽将白天的相片也顺手给捞了过来然后凭直觉塞进纸灵怀里,“帮我拿一下。” 纸灵:…… “你好像个变态啊。”它没忍住嘟囔了一句,不过手上东西倒是抱得紧。 而因为赶时间再加上一路过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叶语迟直接大大咧咧就一把撩开了帘子往里冲,猝不及防下就直接被绊了一下,他自己倒没事,只是手里的纸灵整个都摔了出去。 “有人。”阿衡出声提醒。 倒也不用他说,这会儿叶语迟已经看到了,绊他的罪魁祸首正是一把藤编躺椅拉出来的脚踏,椅子上面躺了个半阖着眼的中年道士,看着似乎是在睡觉,而刚刚意外飞出去的纸灵以及遗像刚好砸在他怀里。 “睡着了?” 叶语迟一脸探究的凑近看了看对方神情,刚刚俩东西砸进他怀里都闭着眼一动不动,睡眠质量看来是真的好,于是干脆直接同阿衡就地讨论起来。 “应该吧。”阿衡想了想道:“不然道士看到纸灵不早该跳起来收了它么?” “你快去招魂吧,再拖下去你灵力快要消失了。” “知道。”叶语迟应着缓缓起身,突然像是发现什么又躬下腰盯着对方看了几秒,“这会儿天也不热啊,这人身体太虚了吧,睡个觉满头冷汗。” 不过这也跟他没多大关系,叶语迟伸出手指将挣扎着想要跳到地上的纸灵按回去,“你先坐这等我会儿,马上就好。”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棺边低头看了看,映入眼帘的是比照片更为冷冽俊美宛若霜雪雕琢而成的脸。 不是照骗。 他满意点了点头随后一把将棺盖掀翻在地,陆慎的全貌也因此整个显露在他面前,阿衡语气有些困惑:“这尸体有点奇怪。” 按理说陆慎也死了好几天了,正常情况应该跟白天那位老太太的尸身一样多少带点异变,他倒好,除开皮肤白了点儿以及没气外状态看着比活人都好,别说尸臭,他甚至闻到了股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仿佛初冬的新雪。 确实,叶语迟赞同的点点头,随后道:“管他什么古怪,先把他魂招出来再说。” 说完往后退到门口,一脚踩在槛外一脚在槛内,面朝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魂来临,河边野处……弟子急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话毕,室内突然扬起一阵无根冷风,棺前烛火明灭闪烁了片刻,叶语迟蹬蹬蹬又跑回棺前定定的望向陆慎的脸静静等待对方睁眼,然而好几分钟过去了…… ? “人呢?” “阿衡,你看到他了么?”叶语迟有点怀疑人生的眨了眨眼问。 难不成是他灵力散得太快没把人召回自己身体里而是飘在了外面? “没有。”阿衡顿了一下道:“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怎么会?? 叶语迟沉默三秒,继而不信邪的又跑过去用更加虔诚的语气又念了一遍招魂咒,冷风再度不请自来,叶语迟期待的问:“这下来了么?” 阿衡:“还是没有。” 叶语迟:??? 此刻室内阴风阵阵,叶语迟突然有些怀疑人生,怕对方钻牛角尖,阿衡赶紧道:“还有点时间,你跳个引魂舞请土地跟阴司帮忙看看。” 陆慎死了还没到七天,理论上他的魂就应该在附近才对,叶语迟虽然现在灵力逐渐在失效的边缘徘徊,但就算剩一丝都足够他召到厉鬼了,陆慎这种新魂根本不是问题才对。 叶语迟听到引魂舞则突然有点不情不愿,“必须跳舞么?” 倒不是不会,只是引魂舞本质上是沟通取悦阴司,搁以前他压根不需要求助这些,毕竟往日里敷衍的念几口招魂咒什么鬼招不到,今天这么一本正经念完全程都是头一遭,更别说跳舞。 当然他也确实不怎么乐意跳舞,总觉得自己跳舞像极了当时孔雀求偶的模样,而他又没什么漂亮的尾羽,只觉得自己看上去除开傻就剩下蠢了。 “再不跳可来不及了。”阿衡幽幽道。 行吧…… 叶语迟慢吞吞的捋了捋袖子然后展开双掌结了个玄妙的手印作为起势,随后口中再度吐出的便不再是汉语而是一种奇特的语言,特殊的节奏跟发音犹如在进吟唱一般,而纸灵在边上听着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点耳熟。 半晌,它翻了翻自己格外短暂的记忆倒还真找出了相似的存在—— 是梵语。 那些光头这段时间天天在阿婆牌位前诵经,虽然它听不懂但好歹印象还是有一些的,叶语迟此刻念的应该是某种佛经,只是内容听着似乎比光头的更为复杂高深。 只见他一边诵着经一边姿势奇特的舞动着,腰肢柔韧纤细又不失力量感,动作流畅又优美,不像是在什么灵堂前招魂反倒像是在献舞。 还挺好看的,纸灵抱着相框神情悠哉的坐在道人肚皮上换了个姿势。 与此同时,随着叶语迟的舞蹈渐入佳境,整个内厅的气温则越来越冷,甚至地板上都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苦苦支撑的烛火呲呲闪烁了几下后终于不甘的消散在空气中,周遭顿时陷入了一片暗色。 好在还有些许月光从帘外钻进来这才不至于叫里头彻底摸瞎,随着他做完最后一个收尾动作,内厅的温度也已经降到了同一些肉厂冷库也相差无几的地步。 “这下来了么?”叶语迟紧张问道。 虽然在他眼里周遭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变化,但突然阴气大盛他还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应该是招出来了吧? 只是原本他还顾及着道士怕吵醒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会儿也彻底摆烂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反正这道士看着估计就是地震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而在阿衡眼里原本还略显空旷的内厅此刻格外拥挤,无数支离破碎的阴魂面容呆滞的挤作一团,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穿着民国甚至明清服饰的。 这也怪叶语迟这支舞效果太好,这里又处在郊区,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他估摸着方圆十里的阴魂此刻大概都聚集到了这里,甚至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颇有一种丧尸围城的效果。 但陆慎……阿衡细细观察半晌,最后无奈道:“还是没有。” 就陆慎那张脸在这堆奇形怪状里可太好认了,他单单只要扫那么几眼就能确定里头没有他。 当然,如果陆慎真的因为各种意外毁容混在了这堆阴魂里,那也没有找的必要了,毕竟叶语迟看上的就是陆慎这张脸。 此时他们一个在忙着盯阴魂,一个在怀疑人生,两人都没有发现棺中陆慎手边原本暗着的手机在庞大阴气的冲击下信号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就像是什么突然被唤醒了一般。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突兀的手机铃突然响起,众人视线双双望过去,这才发现道士手中还握着个手机,屏幕是开着的,大概是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纸灵眼疾手快啪的一下点了拒接,一个署名为LU的未接电话浮现,可惜在场众人没一个懂拼音的,叶语迟感慨,“这都不醒,他真的好能睡啊。” “他好像有点病,整个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抽搐。”纸灵挪了挪屁股翘了个二郎腿:“我估计他不舒服才醒不过来的。” 尖细瘆人的童音在内厅回荡,不知为什么它感觉屁股下面的躯体抽搐的频率似乎更快了一些。 其实客观讲它没故意吓人,声线是天生的它也没办法,不过反正叶语迟也不会怕就是了,这么一想,纸灵越发心安理得的抖起腿来。 “这病看着还挺严重的。”叶语迟语气怜悯。 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朝道士走了两步从他掌心拿过手机,“刚好有手机,我再给艾尔发个短信试试。” 那家伙上次没接他电话,这都过了一天了,也该消气了。 这么想着叶语迟鼓捣了半天调出五笔输入法,把他离家出走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以此解释之前为什么不联系他,然后又表达了想要同他见一面的意愿,自觉语气真挚得都快要感动自己了于是缓缓点下发送键。 这时阿衡问:“你要去跟艾尔见面么?最近短时间是不是不太方便?” 他的本意是叶语迟目前在沈家不太方便,谁知叶语迟看了一眼陆慎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低头打道:本来是近期想跟你见一面的,但我突然恋爱了,所以见面的事情先缓缓吧。 阿衡:?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重要。”叶语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将手机塞回道士怀里,随后两臂搭在棺材边沿语气有些懊恼,“怎么办,没灵力了。” 其实跳完舞就没灵力了,这会儿就算想试别的招魂方法也没法试了,好在痛楚目前尚处于可以忍耐的地步,不至于叫他完全失控。 “那先让纸灵送你回去?” “不行,陆慎明天就要被烧掉了。”叶语迟一口否决,他白天的时候听到过一些宾客的讨论,今晚似乎是最后一晚,要回去了人就要没了。 而且……叶语迟神色深沉,他不能接受他居然招个新死的阴魂都能失败,这要让乌山那群家伙知道的话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反正抛开陆慎本身这魂他也非招不可! 当然,目前也没有抛开的必要,叶语迟垂着眼幽幽的想。 他现在身上哪哪都不太舒服,思绪游走间在旁人看来就是面容严肃的垂眸作沉思状,纤长睫毛下点犀般的眸中更似有几分戾气闪过,所以明明气息变弱了,纸灵愣是没敢轻举妄动。 半晌,他突然附身对着陆慎颈窝嗅了嗅。 阿衡:“……你在做什么?” “有点好闻。”叶语迟把脸闷在对方脖子那像小狗一样蹭了好一会儿才微微起身:“蹭蹭好像能止痛。” 阿衡:?你这过于离谱了。 不等他对叶语迟这个狗屁不通的结论发表评价,叶语迟突然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惊呼,“你快看!他脖子红了欸!” 阿衡闻言礼貌看去,只见陆慎自脖颈处红了一大块,霜白的肌肤让那片红看着格外扎眼,但要说是被叶语迟蹭红的也不像,因为这颜色就仿佛是晕染开的水彩颜料,他没蹭到的地方也被波及到了。 叶语迟饶有兴趣的眨了眨眼,突然又一头扎下去拱了拱,再抬头后便发现那绯色又加深了不少,甚至耳垂都仿佛被点上了一片桃色。 “喔,更红了!” 叶语迟做实验般将鼻尖浅浅的贴在陆慎脸侧,只觉对方原本冰凉的肌肤都似乎腾起了一股热气。 但人确实是没呼吸没心跳的这点可以确定,阿槐沉默良久,道:“不会是对你过敏吧?” 怎么可能! 叶语迟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反驳,动作突然定格在原地,只见他外耳廓微微动了动,随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是人的脚步声,很轻,离这应该还有些距离,但目的地应该就是他们这儿。 有人过来了。 而此刻藤椅上的老苟眯着一条眼缝内心泪流满面,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扇晕过去,心里更是把那墨镜男骂了千百遍,恨不得当面扯着他衣领质问:你特么的为什么只暗示有人会来带走尸体而没说来的人不仅是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还特么带了一大票真鬼过来啊啊啊啊啊! 9. 第 9 章 比起叶语迟明明白白的嚣张,后来人很明显谨慎不少,门帘被微微撩起一个小角,一只眼睛咕噜的转了一圈确定里头除开藤椅上那个道士外没别人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这假道士被上面交代过是自己人,他走到藤椅边上时轻蔑的瞥了一眼眼皮都在颤抖的老苟—— 装死装得都不得劲儿,这钱拿得可真轻松。 随后不再理会径直朝玻璃棺走去。 而躺椅上的老苟此刻颇有些坐立难安,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傻逼直直的撞进一个从中间裂开的游魂胸腔里后又朝一具只有半截脑袋的家伙冲去只觉眼睛一疼,既而不忍看的闭上眼睛。 这是他连侄子都没说过的秘密。 他跟这小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侄子只当他干的都是坑蒙拐骗的活计,却不知道其实他是真的能看到,虽然道法巫术这些确实不会,但阴阳眼是货真价实的,不然也不会单凭张嘴在这行混这么久。 不过他前半辈子见到的鬼恐怕叠起来都没今晚一个小角多,也不知道刚刚那神经病到底是什么人,老苟感受着指尖那纸人模样的鬼魂留下的阴冷气息有些心有余悸,怕不是鬼王出巡。 而此时叶语迟早就翻窗跟着纸灵沿小道去了隔壁喜丧那户人家的□□。 此刻要是有旁人在场就可以看到清冷的月光下,一颗巨大的桑树边长身而立的青年兀自望向远方,边上是充满古意的重重回廊雕梁画栋,整个场面颇具诗情画意。 前提是抛开他肩上扛着的那具头盖白布的尸体,不然秒变抛尸现场。 “你先随便逛逛,我回一趟其他纸扎那就送你回去。”纸灵一本正经的用主人家的语气嘱咐道。 它出来有些久,想要回去看看其他纸扎以及阿婆的情况,至于叶语迟肩上那个,以非人类的思维考虑,反正已经顺了人家的照片了,现在再把本尊带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 它举了举照片有些为难,对方两只手都托举着陆慎,这会儿没手接照片了。 “那就借你再多看几眼。”叶语迟大度的挥手,用一种非常慷慨的语气道。 “喔,那谢谢你。” 纸灵看了看手中的照片,直觉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它急着回去脑子也没转过来,还真道了个谢就飘远了。 陆慎:…… 他意识刚从手机那抽离出来回到自己尸身这边就听到了这离谱的对话,无奈之下只能将脸板得越发冷峻。 那明明是他的照片,他耳热的想,能问问他的意见么。 陆慎是从这小偷跳引魂舞的时候就恢复了意识的,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人是小偷,只觉得他神神叨叨的大概是他那老父亲请来做法镇压他的,然而随着思维逐渐恢复,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猜错了,这应该就是个来偷东西的,并且是个心理有些问题的法外狂徒—— 比如说偷尸体。 这栋别墅虽然是他做投资买的并不常来,但厅中还是放了一些贵重的古董摆件的,这人对这些置若罔闻直接扛着他尸体就走了,这不是心理有问题是什么。 与此同时,他自然也看到了棺前那一堆奇形怪状的孤魂野鬼,陆慎心理素质还行,生前还有未完之事,在发现自己醒过来后就开始思考能不能通过这个联系到自己的助理,但紧接着就意识到了自己同寻常世人认知中的鬼魂似乎存在很大区别。 除开没法跟活人接触,据他观察,普通的鬼魂在一定情况下应该是比较自由的,比如刚刚他棺前这堆随意飘荡的存在,但他整个人似乎是以一种奇怪的状态存在于自己的手机里无法离开。 好在随着对方舞蹈的继续,他莫名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经过他的实验,陆慎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一杯水,他可以在手机跟身体这俩杯子里来回的倒,但暂时没办法脱离这两样东西。 就是不知道手机没电或者身体要是被火化了该怎么办,在看到一个多月没联系的网友团团一连串信息后,他安静的一一翻阅。 对方是数年前拨错号码认识的,相处中大概可以猜到年纪不大,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家里宠得厉害,只是颇为神秘,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月只有一天会出现。 当时陆慎母亲失踪父亲不闻不问,虽然奶奶对他关爱有加,但他好强,总有些事情不能同老人讲又没法同身边人讲,急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团团跟他的生活没有交集,所以一来二去也就这么认识了。 陆慎翻了翻信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一个月前他突然昏迷住院自然就错过了两人默认的通话时间,没想到当时他也正巧离家出走没联系,所以大概是觉得他生气了。 巧也是真的巧,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刚刚发的,看到对方说自己恋爱了,陆慎回想起对方提到的离家出走,本着朋友之间的好心回道: [见面的事不急,但你第一次离开家不知道,外面有很多骗子专门骗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恋爱的事情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打字时,一个漂亮单纯的少年形象在脑海中逐渐勾勒成型,他顿了顿继续写: [不要被对方的表象迷惑,有些人金玉在外败絮其内,很有可能不是个好东西。] 当时他跟对方发完消息这才斟酌着要给助理发信息,只不过团团不知道他死了所以他回得坦然,助理这是一路跟下来的葬礼,这时候联系对方…… 他就是犹豫了半天无果,打算回自己身体那边看看情况,谁知道一过去就听到了一人一灵的对话。 思绪间,眼前突然天旋地转,陆慎透过白色麻布的缝隙往前望去,这人扣子也不好好扣,小半个白得晃眼的胸口就这么直直的闯入眼底,随后身下双手托举似的掂了掂,对方白净的脸突然放大。 这小偷还挺好看的。 陆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是被人公主抱了,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居然还挺有力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癖好。 “又红了。”叶语迟奇怪的想要碰一碰,但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似乎空不出手,于是干脆拿嘴唇蹭了蹭眼前绯红一片的颈窝。 “活僵会变色么?”他奇怪的问阿衡。 阿衡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道:“是有红毛的僵尸,但人家那是毛,你看他全身上下哪有僵尸毛,别赖僵尸了。” 唇下触感细腻温热确实跟僵尸那身硬不拉几的毛没什么关系,再者陆慎这才死几天,拿僵尸血怼着往里灌都没这么快进化的,叶语迟将话咽了回去。 而陆慎这会儿只感觉自己跟个冒气的水壶似的,要不是没法支配身体恐怕下一秒就会夺路而逃。 这小偷怎么一言不合就亲人,太轻浮了,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具尸体! “什么人在那!” 突然,一道色厉内荏的喝声自身后响起,随后就有一束光直直的照了过来。 好歹还记得怀里这人是他偷的不能被发现,叶语迟顿了顿,开始在脑子里翻找有关消除记忆方面的术法。 “你没灵力了。”阿衡适时提醒。 话毕,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他走来,叶语迟捏了捏拳头,那就直接干掉。 说时迟那时快,他倏的转身抬起拳头就朝来人抡去,拳风略过,一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叶……叶哥?” “周源?”叶语迟堪堪将拳头停在人鼻子一厘米外,眯着眼睛看过去。 眼前这人正是他在医院里遇到的被鬼缠上的倒霉蛋,他当时还想跟着沈建林一起上车,只是被无情的拒绝掉了,叶语迟回忆,这小子那会儿看背影似乎还哭了。 周源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小心翼翼的伸着手指将叶语迟拳头推开,“刚刚可吓死我了,你——” 他说着,声音突然卡住,视线恍惚的往下挪了挪,结结巴巴的问:“这、这是?” 叶语迟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心虚,看到陆慎还脸上还盖着他随手顺过来的白色麻布后又心下定了定,面不改色道:“我道侣,他在睡觉修行。” “喔,喔,这样啊。”周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脸敬重的点了点头。 叶语迟的道侣,那想必应该也是个大佬。 他看过几本修真小说,道侣这词他懂,直接在脑内自动翻译成了男朋友,心说叶哥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都有男朋友了,但紧接着又品出几分怪异,张了张嘴眼神有些茫然:“不过叶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带着睡着了的对象,这话有点奇怪,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回去。 来吊唁的宾客名单里并没有叶语迟的名字这点他很确定,毕竟名单他早上还看了一遍,要有早就冲过去抱大腿了。 陆慎也半天没回过神来,道侣这词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在他看来对方很明显是找了个借口想蒙混过关。 诡计多端的变态小偷! 叶语迟自然是不知道手里的漂亮摆件在想什么的,他沉默了一下倒打一耙反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啊? “这……我家啊。”周源无辜的回道。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对,这严格来说是他外婆家,他是过来帮忙的。 “这样啊。”叶语迟应了一声。 周源跟着点了点头,叶语迟又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说这个啊?”周源叹了口气招呼着叶语迟往回走,“监控室在这边,我下来看监控的,刚刚前厅有人发现外婆鞋底粘了泥,几个长辈硬是觉得有问题不吉利,催着我过来翻监控。” 他抱怨道:“这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穿前在地上放着的时候沾到的么,还能是人自个儿出去溜达了一圈不成。” 说着啪的一声打开监控室的灯。 室内瞬间变得明亮,眼前是个布置简约的类似办公室的房间,桌上放着数台薄薄的液晶屏,叶语迟不知道监控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也不清楚他接下来会面对什么,看了半晌无趣的移开视线。 “黑煞,你不是答应帮你那表姐解决么?”阿衡提醒道。 但他现在没灵力也没法找啊。 叶语迟皱了皱眉回忆白天的细节,思绪来到那具老太的尸体上,对方没有恶意,跟着景枝应该是想保护她的,那证明她应该是知道家里有黑煞的存在的,而且那具尸体的状态……叶语迟想了想问:“你外婆放好几天了吧?怎么还不入土?” 那具尸体跟陆慎的不一样,一看就是放了挺多天的,抛开一些特别习俗理论上早该入土了,不知道会不会跟黑煞有关。 “是好多天了。”周源点开电脑道:“本来是想要等我表姐回来的,估计也拖不了多久了,明后天应该就要下葬了。” 知道叶语迟不清楚情况,他自觉的解释道:“我表姐是我外婆收养的孩子,因为年纪差得有点大就干脆当是孙女养,之前俩人闹了点别扭她去国外当交流生了,没想到我外婆走得急,一周前电话里就说定机票赶回来了,谁知道这几天不仅人没见到电话都联系不上了。” 他叹了口气,“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本来外婆留了不少股份给她,这宅子也是留给她的,这会儿她人不回来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那也有可能是她没法回来,见多了为了点钱撕破脸的所谓亲人,陆慎在心里了然的道。 他整个人还被叶语迟那句道侣震得有些心魂不宁,此刻才堪堪回神,倒是没想到这小偷居然跟周源认识,对方语气还颇为敬重。 周源他知道,是周家的小儿子,虽然不认识本人但他认识他爸,周颂这家伙还整天夸他小儿子聪明是学霸来着。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毕竟他这么大个尸都怼他面前了还发现不了。 这边周源还在嘟囔,“平时也没见他们这么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我说我撞鬼了舅舅说我毛概课没认真上,这会儿倒是在意起来了。” 屏幕亮起,周源百无聊赖的盯着几个显示屏随手点了点加速,“你把你男朋友放沙发上呗,等等咱们看一会儿就走,待会儿我请你去吃宵夜。” 这屏幕里的人怎么还会动? 似乎是白天的场景,叶语迟看着二十倍速下的属于回廊那一块的屏幕里出现了他跟景枝的身影后,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那么几分紧迫感。 但视频开了二十倍速,叶语迟还没来得及开口视频里就出现了自己跟景枝的身影。 这小子还挺惊奇的喊道:“诶叶哥,你白天真的来我家了啊?” 叶语迟:…… 二十倍速根本等不及他狡辩就已经出现了他离开廊道去人家的储物室的画面,然后景枝拉着一具苍老的尸体疯狂奔跑,两人一尸站在庭中半晌,最后一堆纸人将尸体重新运走。 周源一个手抖,不小心就点了暂停将画面定格在纸人抬尸的瞬间,其中一个纸人似乎还抬头朝监控的方向看来,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窗外风声鬼哭狼嚎,室内却突然静得出奇,周源屏着气小心翼翼看向叶语迟。 结合之前叶语迟进过放纸人的储物室的画面再加上周源知道叶语迟是有这个能耐让纸人动起来的,所以很容易就会让人不自觉联想到些不太正常的方向,譬如操纵纸人偷尸体之类的。 与此同时陆慎也有些紧张的憋住了完全没必要的呼吸。 周源既然能看到叶语迟操纵纸人搬尸自然也能联想到其他方面。 比如他现在怀里这具也很可疑,这么一来自然就有可能发现他的尸体。 就是不知道他会选择报警还是什么,陆慎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叶语迟带走他的尸体后也没做什么,也就摸一摸亲一亲,这小孩看着年纪不大,大概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算了,陆慎面容严肃的想,到时候他发个信息告诉助理让他别追究就是了。 而这边叶语迟心虚的蜷了蜷手指随后望向周源眉心,灵光一闪间就已经想好了转移话题的方法。 只听得他用字正腔圆的语调道:“我看你印堂发黑,是又被缠上了。” 10. 第 10 章 笃笃笃。 此刻屋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周源正被叶语迟那句话说得心神不宁,下意识喊了声,“门没关直接进!” 说完又突然意识到不太对,自家外婆这回廊用的是做旧的特制柚木板,优点是美观充满古韵,但缺点也很明显,走动声音非常大,可以说就算是再轻巧灵活的舞者,那脚步声十米开外也能听得见,而这会儿本来就静得出奇,这敲门声简直就是凭空出现的。 更何况以他的经验,现在灵堂上那群长辈知道在监控室的人是他可不见得会这么礼貌的敲门。 刚刚叶哥说什么来着…… 又被缠上了。 周源犹如年久失修的卡壳齿轮般僵硬的扭着脖子往门的方向看去,只见此刻被虚掩着的门被拉开了三十多度,一颗苍白怪异的头颅正探进来朝着他们笑。 “我艹什么玩意儿!”周源大惊失色,慌乱间脚蹬了两下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现在送你回去么?”一道怪异尖锐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就要送他上路了? 他不就来帮忙办个丧事么,怎么就要被送着上路了,周源悲从中来,哭丧着脸看向边上的叶语迟。 却见叶语迟朝着门外摆了摆手,“先等等,还有点事要解决。” 来都来了,看在景枝替自己打掩护的份上顺便把黑煞源头找出来吧。 而周源则是一脸懵逼的在一人一纸之间来回相望。 他叶哥这语气有点熟稔,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周源小心翼翼勾了勾叶语迟衣袖,“叶,叶哥,你认识?” “算认识吧。” 眼看周源这会儿完全没有要继续追问视频的意思,叶语迟乐见其成的顺着他的话应着,说完突然想到这两天沈家开车的司机,思索了片刻补充道:“算是我私人司机。” “喔喔这样啊。”周源表情顿时从惊恐变成了佩服,心想不愧是大佬,司机都这么与众不同。 纸灵:? 它什么时候就变成私人司机了? 然而叶语迟压根看不到它表情,不过即便看到了估计也只会来一句:能做我的私人司机是你的荣幸。 这个事情就此揭过,周源还记着刚刚叶语迟说的话,战战兢兢的将话题绕回到一开始问道:“叶哥,你说的我又被缠上了是?” “这栋宅子里有个厉鬼。”叶语迟道,边说边起身朝外走去。 这会儿见到周源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黑煞的气息熟悉了,这气息跟当初周源身边跟着的那只小鬼很像,虽然不是同一个,但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在,在哪?”身后周源礼貌略过非常像厉鬼的纸灵疑神疑鬼的朝四周张望,话里还带了点真心实意的感动,“原来叶哥你今晚是来帮我抓鬼的啊。” “今晚没法抓。” 叶语迟没管身后忙不迭跟上来的小尾巴,抱着陆慎几步就跨过短栏走到了庭中,环视一圈四周后将视线定定的望向中央那颗巨大的杨树。 夜凉如水,高大凌乱的树影晃动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乍一看去就像是无数双人手在不断舞动挣扎,配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形如鬼魅声如魍魉,令人不禁胆寒。 看叶语迟一直盯着树看,周源也越看越觉得这树怪异,一脸紧张的问:“藏在这树里么?”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树这么不对劲,大晚上晃得跟鬼叫似的,没事都得被叫出事儿来。 “不是。”叶语迟回道,眼睛却还是盯着树一眨不眨。 有句话叫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而这鬼拍手指的就是杨树。 世俗意义上的说法是说杨树由于枝叶过于繁盛的缘故,被风一吹就会互相撞击发出类似拍手一样哗啦啦的响声,白天还好,晚上就有些瘆人了,所以不建议栽在院中。 而在叶语迟他们这类人眼里这句话则是简洁明了的代表了两个字——招鬼。 比起鼎鼎大名的槐树,杨树的招鬼的能力其实与之不相上下,眼前这颗杨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更是容易成为招鬼聚怪,但很奇怪,叶语迟望着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树干眯了眯眼,这棵树很干净,至少白天到现在上面都没有寄居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叶语迟不可能发现不了。 周源说这宅子是他外婆住的,风水一道虽然不算叶语迟的强项,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院中布局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照理说不应该犯这么大的错误。 “这棵树是你外婆种的?”叶语迟问道。 “是……不对。”周源原本一口应下,话刚出口就又拐了个弯儿,他朝前两步走到树脚下仔细瞧了瞧道:“看着好像不太一样了。” “叶哥。”他回头问道:“这是桂树么?” 叶语迟:? “这杨树。”他像看傻逼一样瞥了他一眼无语道。 “这样啊。” 周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那就是换了,之前种的是棵桂树来着,它俩差不多粗长得还挺像的,我对植物没什么研究又不常来□□这边,所以就没认出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也没见这边的佣人提起过。” “那棵桂树还长得挺好的,可惜了。”周源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好像是我外婆年轻时种下的,那么多年了,我都得叫他一声舅舅。” 那你连自己舅舅都认不出来,叶语迟斜了他一眼,那桂树怕是死了都得回来找你这不肖外甥。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说得通了,杨树是后换的,自然就同这庭院的风水布局格格不入。 “迟崽,看看土。”阿衡突然开口道。 土通地气,有享通之意,阴阳二气互相流通,自成一界,树是没问题,但叶语迟白日灵力就流失得厉害,要是真有什么善于隐匿的东西藏在土里他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叶语迟一点就通,正要蹲下身去却突然被陆慎的大长腿给卡了一下。 “帮我抱一下。”他随手将陆慎塞给周源。 “啊,啊?” 周源下意识接过叶语迟手里的人,随即小臂一沉差点整个人被带得栽下去,赶紧往上掂了一下这才站稳。 叶哥还挺不拘小节的,他心想,就是这男朋友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啊。 而陆慎看着自己身下人从叶语迟换到周源,恨铁不成钢的将魂体往侧边一翻,都到这时候了,这小子居然还没发现哪里不对。 叶语迟则直接探手捏了一撮树根外围的泥土捻了捻,细碎的棕褐色土砾簌簌从指尖散落,前些日子明明下了雨,这土却摸着松散干燥,不太像是经年累月形成的自然表层,至于这下面…… 叶语迟若有所思的朝隐约露出一点猩红的下层土看去,鬼怪他是看不到,但是随着他把表层土拨开,淡淡的黑色阴气犹如蒸笼的热气般正在嗤嗤的往上冒,与此同时,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的气息飘散开来,就像是腐烂变质的肉类,叶语迟首当其冲嫌弃的撇了撇嘴。 “你外婆鞋子底的泥是什么样的?”他突然开口问道。 他原本以为周源说的泥是上午同景枝在庭中时沾到的,现在看来却不一定。 “就普通的泥啊。”周源眼露茫然。 过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喔了一声道:“好像看上去有点砖红,不过沾的不多所以不明显,这里的泥都是深褐色的,我琢磨着应该是买过来的时候就带来的。” 那就是了。 叶语迟没管周源的推测随手掰了一截树枝继续往下刨,越挖那股臭味就越明显,恰好碰上起风,臭气便全冲着鼻尖涌了过来。 叶语迟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周源却没忍住干呕了几下,正要开口,手上据叶语迟所说睡着了的道侣面上的麻布却被风带得微微扬起,若隐若现间,精致锋利但毫无血色的下颚线连带着挺直的鼻梁齐齐闯入他的视线。 周源:…… 好像有点眼熟,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他大脑就嗡地响了一声,像是想验证什么,强行腾出半只手颤抖着将指腹挪到对方鼻端。 艹!好像没呼吸! 你可终于发现了,陆慎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周源。 周源声音哽咽的唤道:“叶……叶哥。” “怎么了?”叶语迟随意的回了句,头都没回一下,一心一意沉浸在玩泥巴的快乐中。 “您,您道侣好像没气儿了。” 这话一出,叶语迟终于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呋——”阿衡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叶语迟沉默了一下道:“他练龟息功呢。” 是,是这样么…… 周源默默垂眼望向对方白得跟张纸似的脖颈,龟息功他也知道,但没听说闭个气还能顺便美白的,手中躯体越来越重,他只觉对方与自己皮肤相接处有一种刺骨的寒意传来。 没忍住,周源语气卑微的强调:“可他脖子好白!” 白得不太像是活的。 “天生的。”怕再下去露馅,叶语迟歘的反身站起来义正言辞道,“想看红的也可以,你等我一下。” 这还能说红就红的?周源条件反射的两手朝前一捧。 陆慎:? 眼见着叶语迟又要故技重施,他身体还没反应魂体就已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今晚无时无刻不在坏事情的风把准时间又呼了一下,半巴拉在脸上苟延残喘的麻布终于整个被掀了开来。 周源:…… 叶语迟:…… 这一刻气氛静到极点,只有完全不会看人眼色的鬼拍手还在哗啦啦的发出噪音,周源眼泪差点没飙出眼眶: 去他妈的道侣,这就是个死人! 而且还是个他认识的死人,隔壁这张脸摆这么多天了,他还顺道去拜了拜,绝对不可能认错。 不太敢看叶语迟,他哆哆嗦嗦往边上望去,只见刚刚的纸人双手捧着怀里正主的黑白遗像笑得一脸阴森,再猛的抬头,叶语迟的脸近在咫尺。 身后是幽暗的环保树灯,碎发同树影斑驳的黑影挥洒在他脸上,周源一时都分不清他跟手里这位哪个更像死人一点,原本充满安全感的对象此刻摇身一变成索命的恶鬼,偏偏手上还抱了个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的存在。 “不准说出去。”叶语迟眼神幽深的盯着眼前的家伙一字一顿道。 不等周源回话,他脸色突然微微一变,抬手就朝对方探去,“你……” “我,我保证不说出去!叶哥你别动手!” 把叶语迟突然凝重下来的脸当做威胁,周源结结巴巴的赶紧打断他的话,脚下不自觉的就往后踉跄退去,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他后背就重重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存在。 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眼珠微微转动往下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影子重叠处多了一道影子,比他稍微宽些,但矮上不少,仿佛是被杨树传染了还在微微晃动,随后背上便微微一沉,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自脸侧传来。 头皮嘭的一下炸开,怀中还抱着具新鲜的呢,背上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别回头。”叶语迟轻声道。 跟第一次见面就说他要死了相比,这会儿叶哥好像变贴心了,周源略感宽慰的哭唧唧抬眼: 此刻叶语迟乌黑透亮的眼珠就宛若上好的玻璃镜,他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自己背上正被手脚并用的缠了个人形的东西,一张腐烂作呕的脸自脖颈处探出贴在自己耳畔,长长的舌头自口中伸出如蛇信般舞动着。 下一秒,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轻笑,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滑腻森冷感从脸畔传来。 11. 第 11 章 没事,这不跟前就有个能手撕厉鬼的大佬么! 周源强撑着竭力不让自己晕过去,一脸希冀的望向淡定伫立的叶语迟道:“叶哥,快!撕碎……不是,超度它。” 然而这次叶语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出手,他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今天不行。” “为,为什么啊——?”刚好那舌头舔到了他脖子,周源一个激灵尾音妖娆的拐了个弯翘到了天边。 只见叶语迟顿了顿伸出自己掌心朝他晃了晃示意,“你看这是什么?” 周源:? “手?” “法器?” 背上重量似乎在增大,周源心里虽然急得直冒汗,但叶语迟不说下一步他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脖子上那东西一个用力就直接勒得他脑袋搬家。 孺子不可教也,不过这人都快死了,叶语迟宽容的继续开口道:“我师兄曾经教过我一个词。” 周源:“您,您说……” “可持续发展。” 周源:?? “竭泽而渔不可取,所以今天不超度,我的手放假。” 周源:??? 此刻周源脖子上的舌头逐渐勒紧,他想说您在开玩笑吧,但声带仿佛被一只手死死的掐着无法发声,脸上呈现出一种缺氧的紫红色,眼泪鼻涕不自觉的就往下淌。 这幅样子看着多少有点凄惨,叶语迟语气真诚的建议:“不知道它懂不懂可持续发展的道理,要不跟你它商量商量,让它今天咬一半,留你条命改天继续吃。” “墨岚跟我说过,活的口感比死的好。” 这人好像还叫他一声哥来着,叶语迟想了想,贴心的提道:“你也算跟我有缘,要不我送你份超度套餐吧,你想要道教的还是佛教的?” “基督教、神道教、摩尼教以及□□教的也可以。” 他跃跃欲试道:“但这几个我只是研读了一部分不是很熟还没实践过,有可能效果差一点。” 那您这涉猎还挺广的。 要不是说不了话,周源非常想按着他的肩膀问他——哥你到底站哪一边啊?!我还没死呢! “啊对!”这时叶语迟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朝他迈了一步。 是要救他么?他就知道刚刚叶语迟只是在开玩笑。 周源眼睛歘的亮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他说:“你把陆慎还我,这里都是泥,等会你没力了把他掉地上脏了麻烦。” 周源:……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陆慎则一脸复杂的盯着眼前这人,从苏醒到被带走再到现在的见鬼,他这一晚上的经历过于丰富,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叶语迟对他动手动脚了这么多次,从这语气中他却总有一种错觉,如果他沾了泥叶语迟会直接把他扔回棺材里。 不可能! 陆慎紧接着又立马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虽然他生前不认识这人,但他很明显非常喜欢他,他都死了还要带走他的尸体,这样的执念怎么可能因为区区泥巴就把他送回去。 而这边的叶语迟说放假就是真放假,不过人在生死关头总会爆发出点潜力,周源用尽最后的力气青筋凸起的举起双臂将陆慎抬到脖颈高度,试图告诉背上的兄弟这位比他可口多了要不尝尝这个。 可惜恋爱脑狗都不吃别说鬼,即将萌芽的恋爱脑也一样,对方舌头依然一心一意的缠缚在他身上。 居然在陆慎跟他之间选择了他。 这可是口口相传的别人家的孩子陆慎!不知道为什么,周源甚至莫名有了一丝小骄傲,随后脖子就忽的一轻。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纸灵提着一截高度腐烂的人形物飘到两人中间幽幽开口,由于身高的缘故,此时它整个身体飘在半空中,两手紧紧的捏着枯草般的头发垂在身前,看上去就像是偷完米袋跑路的小精灵——阴间版。 整个画面惊悚中带了几分喜感,周源甚至感觉对方阴森的脸都变得可爱不少。 “啊,忘记你了。” 这跟白天周源外婆诈尸护着景枝一个道理,纸灵虽然算不上特别强,但有个说法是主场加成,它是周源外婆的纸扎,在丧事期间自然也会有所加成,更何况周源是丧主的外孙,它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源死在邪物手里。 叶语迟感慨道:“那就不用超度了。” 周源:……你到底在遗憾什么。 而此刻纸灵手里那东西似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并没有挣扎。 他还没见过鬼呢,想到刚刚在叶语迟眼中看到的景象,周源带着好奇微微凑近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头皮发麻,那黑漆漆的杂毛下根本不是什么腐烂的人而是一团团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的黑蛇,粗略看去大概有数百条,各自交缠居然硬生生叠出了个人形,而他看到的脸则是蛇身上的花纹,蠕动间就像是个在笑的鬼脸。 “这,这是什么东西!”他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 “蛇煞。”叶语迟不怎么感兴趣的瞥了一眼道,“你家真热闹。” 这东西不是什么真蛇而是一团浊气化作的,通常不会自然形成而是人为产物,不过这会儿找上周源应该是擅作主张出来觅食,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给纸灵提溜下来。 给景枝留下掌印的家伙不是它。 “它后面的人应该就在这宅子里。”叶语迟淡淡道,随后抬眼问道:“你表姐叫什么?” “曲禾。”周源权当没听到叶语迟那句话,偏过头掩耳盗铃似的避开蛇煞语气有些发紧的问:“怎么了?她是出什么事了么?” 他同曲禾好多年没见了,但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原本对外她这种时候还赌气搞失联有点生气,这会儿听叶语迟问起却莫名有些担心起来。 曲禾。 叶语迟垂着眼念了两遍,指尖快速点了几下,他灵力是没了,但推算的能力还在,过了片刻抬起头道:“快死了。” ! “那怎么办?”周源闻言顿时有些紧张。 早该想到的,曲禾虽然倔但同外婆最亲,这种时候怎么会突然任性。 “但生机未绝,还有救。”叶语迟慢吞吞的补充道。 周源:……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不过有救就好,他松了口气问:“叶哥,你能找到她么?” 对方上飞机前还同他通过电话,照理说应该是到国内了。 而叶语迟这边身上的痛意真正逐渐升级,其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最严重的应该是最后六小时,现在才刚刚开始不算难熬,但之前才被陆慎压回去些许,这会莫名就有些烦躁,他伸手从周源那把陆慎抱回来往怀里搂了搂,复又直接将头埋在人胸口,这才感觉稍稍舒服一些。 这么看感情还挺好…… 原本以为道侣是叶语迟随便找的借口还想劝他把陆慎放回去的周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脑子里已经开始勾勒出一个相恋多年但因陆家不同意而只能藏在地下后又生死两隔的虐恋故事。 “叶哥。”看叶语迟没回他,周源便以为他没听到又小声重复了一遍,“能找到曲——” 眼前倏的抬起的脸眉梢满是冷淡,眼间似有戾气划过,周源一下子就被吓得噤了声。 随后只见人垂了垂眼睫,不过须臾,再度抬眼时眸中只剩平和清润。 “问我做什么?”叶语迟嗓音清亮道:“你们有困难不是应该找那个什么……” 叫什么来着,他话音一顿,皱了皱眉开始努力回想把他捞出湖的那些人之前的自称,过了片刻放弃的开口问:“阿衡,那几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叫什么来着?” “警察。”阿衡无奈的提醒道。 喔对,叶语迟望向周源道:“找警察啊。” 周源:…… 话是没错,就是前一秒还是玄学片场下一秒就这么正经他有点不习惯,周源沉默了会儿,还是掏出手机开始报警。 而叶语迟则看向一脸新奇的玩着蛇煞的纸灵催促道:“快吃了然后送我回去。” 这还多亏了蛇煞,他看不到纸灵但能看到飘在半空中的蛇煞,自然也就能确定纸灵的位置。 而纸灵从某方面来讲也算是一种精怪,蛇煞对人有害但对它来说是大补,反正这倒霉鬼也没办法跟着丧主一起走了,留下来实力能强一分是一分,至于那黑煞…… 叶语迟沉着眼瞥向树根边被他挖出来的小坑,这棵树下的土阴煞之气厚重,如果他猜得不错估计是某处年代久远的乱葬岗里挖的,连通了整个坟场,找是难找,但他可以守株待兔,守着景枝对方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行了走吧。”纸灵抖了抖手中仅剩的像炸毛的拖把头一样的黑色头发道。 这确实是人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哪缠来的,叶语迟估计它们应该是缠上后智商有限解不开了只能一直带着。 这边周源刚好报完警,一心二用的听到叶语迟跟纸灵的对话后探头道:“叶哥你要回家了么?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点宾客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有血缘的自家人在灵堂守着,他外婆这边还挺热闹的,灵堂里现在还有差不多二十个人,不过刚刚叶语迟都说了蛇煞后面的人在宅子里了,而蛇煞又被纸灵吃了,他又才报完警,这会儿回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叶语迟倒是无所谓,反正怎么回去都是回,而且那坦克里面说实话有点小,他不是很想再坐一回。 这么想着,他朝纸灵那边转去,正待开口,纸灵却突然想起什么的指着周源一脸控诉道:“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二五仔给我画的眼睛,被个老头骂了一顿后还偷偷把我烧了,害得我现在只能留在阳世。” 什么? 周源一脸懵逼的看过去,不过被它这么一说脑子里倒是想起来了些画面: 那是一周前,他刚到这的第一晚有些无聊,手机没电了充电线又恰好没带,刚巧前段时间参加了绘画社,看到纸扎的脸特别精美但眼眶空荡荡的,就有些手痒的给人画了眼睛,这才画完还没做什么呢,他爸看到指着他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边骂还边给他讲鬼故事,什么晚上点了睛的纸扎会来找他索命什么的,他这一慌就偷偷背着老头半夜把纸扎拿门外烧了。 当时他想的是烧了总没法来找他了吧,毕竟人鬼片里干个什么好像都是烧了了事,谁知道这会儿报应来了。 这边纸灵还在气鼓鼓的瞪着他,“就是你!” “烧也就算了,还拿门外烧,害得我不能跟阿婆走了。” “对不起?”周源一脸心虚的道歉。 对不起有个屁用,它现在变成孤儿了!纸灵咬了咬怒视他。 “打扰一下,先送我回去,你们两个再慢慢讨论。”叶语迟强行打断纸灵的蓄力。 他本来是想着出来召个魂就回去的,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会儿出来有点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别人也就算了,纸灵有点怕叶语迟,反正这人还得回来,它再度恶狠狠的瞪了周源一眼后腰一扭就消失在原地。 阳间车就是没阴间坦克快,半个小时后,叶语迟终于被周源开车送回了沈家。 他撵走试图留宿沈家未果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周源,动作灵活的带着战利品陆慎爬回了自己的房间,谁知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叶语迟:? 他将陆慎放在床上然后唰的一下打开房间门,门外景枝正举着三根彩色蜡烛对着一个满是灰烬的玻璃碗拜了又拜,设备乱七八糟但表情非常虔诚,这碗叶语迟也有印象,早上还拿来放一堆乱七八糟的菜叶子来着,景媛似乎把它称之为沙拉,而角落里德叔睁着漆黑的眼眶一脸麻木。 叶语迟轻声:“拜我?” “还是想送我走?” 12. 第 12 章 “卧槽显灵了!” 景枝条件反射般一脚朝前踢去,霎时间,烟尘扬起,整个过道一片迷蒙,只听得嘭的闷响一声,德叔应声倒地。 这动静不算小,虽然地上铺了一层厚地毯不至于吵到楼上的沈建林夫妇,但同层的沈怀星那边是肯定能听到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毫无动静。 场面过于混乱,叶语迟挑了挑眉看着景枝慌慌忙忙一手扶人一手捡碗没忍住问:“你在做什么?” “咦你怎么从房间里出来了?我还给你留了门呢。” 景枝扯着德叔的胳膊试图把人拉起来,发现拉不动后讪笑道,“你白天不是让我换件衣服么?本来我都换下来扔到屋外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缘故越想越心慌,干脆又去捡回来想着烧了会不会比较好,书里不都这么说么?斩草除根。” “咔!”她抬手做了个嘎脖子的手势,说着求证似的看向叶语迟,“这下保险了吧?” 那其实…… 叶语迟默默望了一眼德叔又望回她欲言又止,老话说人都有三把火,又有个词叫人死如灯灭,连一连大概的意思就是这火要灭了那这人差不多也要完蛋了,这其实是真的,而叶语迟虽然看不到阴魂但对万物阴阳却又格外敏锐,他能见到这火。 此刻在他眼中景枝两肩上的阳火就跟要罢工了似的欲燃不燃,对比噗噗烧得正旺的德叔更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一般,眉心黑气更是比之当时医院的周源还要浓厚几分,结合今晚杨树下发现的坟土,叶语迟心下了然,这黑煞的源头应该比之前缠着周源的小鬼要凶上不少。 普通人好像不是很能接受这个消息,一回生两回熟,叶语迟他张了张嘴试图用一些比较婉转的词汇来表达,然而不等他话说出口,微微转醒的德叔已经疑惑出声,“景枝小姐,你背上哪蹭来的这么大个手印的?” “嚯,还挺深,怕是不好洗。” 景枝:…… 不比白天贴身的裙子,她晚上穿的是件宽宽大大的米色睡裙,闻言赶紧扯着往前拉,只见一个跟白天如出一辙的掌印直晃晃的印在上面,连位置都不带挪一下,甚至因为底色浅,看着越发的刺眼。 景枝瞬间焉了下去,而与此同时对面的叶语迟则双眼亮晶晶的,他找到婉转的表达方式了! 他抿了抿嘴压下微翘的嘴角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喔对!她还有大佬弟弟! 景枝满怀希望的回道:“那当然是——” 话到一半,她突然收声瞅了一眼似乎已经恢复的德叔,然后咳了一声指了指叶语迟身后道:“走廊不方便,我们进去说?” “行……不行!”叶语迟本来已经稍稍侧开身体,想到床上的陆慎瞬间又跟尊门神似的堵了回去。 景枝:? 她满头问号的看过去,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不行。”叶语迟又重复了一遍。 那…… 她默默看向德叔,老管家顿时非常上道的说:“这里要清理一下,我去拿簸箕,景枝小姐叶少爷你们早点休息。” 仿佛练了凌波微步,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景枝松了口气道:“坏消息吧,先听坏消息。” 她是这么想的,先听坏的再听好的,脑子里最后停留的就是正面且充满希望的情绪,不然反过来有可能这一晚上她都不用睡了,明天她专业上有考试,虽然是学渣,但在这事上也得讲点策略。 叶语迟不知道景枝一大通弯弯绕绕,对他来说加了个好消息跟坏消息的前摇就已经是非常贴心的举措了,他开口道:“坏消息是我今晚没找到黑煞,它后面应该会来找你。” 有所预料了,景枝踉跄了一下颤颤巍巍的仰头问:“那好消息呢?” “我又有喜欢的人了。”叶语迟嘴角勾了一下笑道。 ? “恭,恭喜?” 虽然不知道这会儿叶语迟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但她还是有些懵逼的回了句,然后专注看着叶语迟等他继续说下文,谁知紧接着叶语迟就朝她微微点了点下巴,“谢谢。” 随后毫不留情的转身,关门。 耳边嘭的一声巨响,这哪是关门,根本就是把她命一起关了。 景枝猛的回过神来,她赶紧凑过去敲了敲眼前冰冷无情的木板,“你还没说黑煞怎么办呢!” 嘎—— 门被拉开一条缝,叶语迟探头望出来,用一种外卖来了你跟我说的语气道:“它来了你叫我啊。” 说完还朝她眨了眨眼,紧接着就要再度合上。 艹,好萌! 不对,等等! 眼看门又要关上,景枝忙伸出胳膊抵着道:“明天你记得起早一点,姑姑让我带你去H大熟悉一下环境。” “好的。”叶语迟忙着回去玩新到手的人,一口应下。 景枝又道:“还有,明天金融系会有一个针对大一新生的非专业课小测,你之前是不是对姑姑说学业上没问题?她的意思是你跟着一起考考,看看能不能适应,你要考么?” 景枝说完就有点后悔,叶语迟估计是怕被看轻才说没问题的,不等叶语迟回话,她忙道:“不考也没关系,本来也没有一来就要考试的道理,沈怀星那小子也借着体检的由头不去,H大的艺术专业很不错,不然咱们到时候就选艺术系的。” 她还在绞尽脑汁想些安慰人的话,谁知下一秒就听到对面说:“考啊。” “啊?”景枝懵了一下。 “为什么不考?”叶语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景枝挠了挠头,“你真的要考么?没必要逞强的,咱们学渣有学渣的过法,姑姑他们不会说你的。” “学渣?”叶语迟困惑的重复了一遍,甚至门缝都拉得大了一些。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一个渣字简洁明了很容易读懂,他不是很理解的是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成绩有问题,明明司垣说纵观乌山建立以来他都算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师兄要学数月的法诀他一天功夫就能学会,这还不够么。 乌山第一优等生觉得非常委屈。 “不,不然?”景枝小心翼翼的看过去,“你不是?” “我成绩很好。”叶语迟嘴唇拉成一条平直的标尺强调。 “但……”她犹豫了一下道:“山里学外语么?” 明天还考英语来着。 叶语迟说的乌山讲真她没查到,估计是实在太偏僻了,于是她专门去研究了一下偏僻地区的教育水平,很多对英语方面的教育都不太重视,有一些甚至直接略过就没怎么教。 外语? 叶语迟脑子里过了一遍,梵语、藏语跟琉球语他学得早,后面为了研究师兄带回来的异国古籍还学了希伯来文、如尼文以及阿拉姆语,当时师兄天天夸他,应付考试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点了点头,“学。” 说完又再度强调:“我学得很好。” “哇哦!”景枝一脸惊叹,赶紧应道:“怪我怪我,是我先入为主了。” “那你加油!明天咱们争取杀一杀沈怀星的威风。” 也就早上才打了个照面,叶语迟其实对沈怀星印象并没有很深,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办事不太利索上,闻言奇怪的道:“为什么要杀他的威风?” “这人整天假惺惺的。”景枝撇了撇嘴道,“就知道仗着身体不好吸引长辈注意。” 说完,不知是哪突然微微的响了一声,背上还顶着个掌印的景枝顿时疑神疑鬼的往四周张望去。 “没鬼。”叶语迟贴心的道。 没鬼,就是有人,他在心里补充。 景枝这会儿谁都不信就信叶语迟,听他这么说顿时放心的噢了一声,继续道:“而且我对学霸过敏,学渣相吸,所以我一看你就喜欢。” 糟了,嘴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景枝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了一声,眼前这位成绩也很好来着,她改口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对他这种装模作样的学霸过敏,你这种漂亮可爱的学霸我喜欢。” 时间也不早了,多说多错,她缩回手摆了摆,“行了你快去睡吧,没几个小时了。” 随着门彻底阖上,叶语迟灯都懒得开就往床的方向跑,往日里的这天司垣不让他睡觉,他基本都是硬生生的挨过去的,可这会儿有了陆慎,一想到接触对方产生的奇妙镇痛效果,他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直觉心情格外愉悦。 “不痛了的话你不会睡着吧?”阿衡有些担心的问。 “不会,我就闭着眼休息一下。”叶语迟动作麻利的翻身上了床然后一只手腕撑着下颚侧躺着看向边上的男人,另一只手漫无目的的捏了捏对方的掌心。 此刻陆慎被他晾了有一会儿,原本还微微发烫的肌肤又恢复到了冰冰凉凉的状态,面容苍白又平静,因为是被他直接扛在肩上爬墙回来的,漆黑的发丝凌乱的散落在额头脸颊,但并没有显得邋遢反倒莫名多了一丝生气。 “如果是他的话,没有尾羽也没关系。”叶语迟感慨了一句,说完只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干脆调整了一下身体像抱大型抱枕似的四肢都缠了上去,然后拉过陆慎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陆慎:? 原本还在猜把自己偷回来后要怎么安置的陆慎瞳孔地震,居然就这样抱着他睡了? 至于叶语迟说的话,他反正不知道尾羽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眼前这人越发变态,脸也板得越来越冷肃。 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因为两人身形的差距,更像是陆慎将叶语迟拥在怀里,可惜此时抱人的这位仿佛精神分裂,表情凶得能吓哭小孩,眼里却全是茫然跟无措,就像个被扒了衣服的小姑娘似的,看着莫名有些好笑。 算了,就抱一下而已,死人没有自主权,陆慎尽力说服自己,眼看着身体逐渐适应,可还没到三分钟,叶语迟的小腿突然就不安分的嵌进了他□□,两人严丝合缝的仿佛是两枚成对的机械零件。 明明他没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触觉却完好的保留着,肌肤相贴处细腻柔滑的触感传来,陆慎整个人都快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颈侧青筋微凸,似乎忍耐到了极点。 好在怀中人似乎没有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动作,明明魂体在一定限度内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但此刻他就仿佛跟着自己的尸体完完全全绑在了一起,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只一脸麻木的盯着天花板。 至少小变态也不动了,他想。 但什么事就是不能多想,紧接着叶语迟的手就变本加厉的伸进了他的胸口,还是五指摊开的贴合状。 神经病啊! 陆慎额角突了突,终于没忍住一个闪现离开了自己的身份让意识回到了手机那边。 然而一进入手机后他就皱了皱眉,周围不再是狭窄的玻璃壁而是变成了棕褐色的壁纸,离他有数米远。 手机这是不在棺材里,换地方了。 陆慎暗暗朝四周看去,这是一间宽大的书房,整体布局奢华富贵,大概是被拿过来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周围没有人,手机就被放在乌木桌案上。 换成其他地方还不好说,但这里他恰好认识,因为就在老宅,这是陆庭川的书房。 看来小变态带他走后又有人去了一趟灵堂,陆慎心下了然,就是不知道陆庭川搞的什么鬼,现在他思维清明再加上明明一直有在定期体检,仔细想想甚至感觉月前那场病都存在诸多疑点。 不,其实在医院的时候就怀疑了,但当时病情来势汹汹再加上陆庭川毕竟是他父亲…… 陆慎握了握拳,随后点开助理贺淮的号码,也不是没想过打给奶奶,只是自己毕竟是死了,跟鬼魂通话什么的,陆慎抿了抿唇想,贺淮年轻一些,大概接受能力更好一些。 “喂,哪位?”电话响了几声后,一个略带喑哑的男音响起。 陆慎迟疑数秒,道:“贺淮,你——” “艹,什么东西在对面装神弄鬼的还骗到你爷爷头上了!劳资告诉你!装我老板他晚上就去找你聊天!” 陆慎:? “你——” “嘟嘟嘟嘟嘟……” ?? 陆慎一脸不信邪的再度拨过去,“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这都后半夜了能打给谁,陆慎僵着脸强忍着等了几分钟,然后又拨过去,“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三个小时后,初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空无一人的书房桌案上一支手机信号灯闪烁了几秒,随后电量告终,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 第二天,H大金融分院某教室。 “我在隔壁文学分院,今天也有小测,就先过去啦。”景枝从包里翻出几支笔递给他,细细叮嘱道:“你考完别乱跑,等我来找你。” 这会儿老师已经走了进来,学生都陆续就坐,H市的上流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金融分院更是有很多本地的世家子弟就读,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此刻有不少人正看着叶语迟窃窃私语,其中葬礼上的几个熟面孔赫然就在其中,虽然听不清讲的什么,但用脚猜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别管其他人说什么。”景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考试别紧张,真不会也没关系,放着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叶语迟不爱听,他强调道:“不会不会的。” 学渣不是很懂学霸的倔强,景枝纵容的附和他,“对对对,这点小东西肯定难不倒你。” 时间紧,考得烂跟直接缺考是两个概念,景枝也不再婆婆妈妈,最后叮嘱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叶语迟一脸从容淡定的坐在座位上等卷子下发,这份气度倒是让周围交头接耳的几人有些讶异,但这份镇定仅持续到看到卷子的那一秒前。 叶语迟盯着试卷上的鬼画符表情逐渐僵硬,最后小声问:“阿衡,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考试么?也有你问我的一天?”过了一会儿,阿衡的声音自脑海中轻轻响起。 月中这天由于叶语迟灵力散尽他也颇受影响,因为是之前请的神,虽然不至于消失但勉强留在叶语迟体内已经算是极限了,没什么事的话一般都会处于类似休眠的状态。 叶语迟:“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行,我看看。”他慢吞吞的道。 过了会儿,他语气有些滞涩的问出了跟叶语迟一样的问题,“这什么东西?” 叶语迟没接话,死死的盯着卷子看了半晌,倏的站了起来。 正准备进入玩手机摸鱼状态的监考老师茫然抬头,只见眉目极盛的青年气势汹汹的朝讲台上走来。 老师也是人,所以吃瓜这事儿吧老师自然也吃,而最近比较热门的瓜就是沈家多出来这个青年了,什么远房亲戚、私生子、假少爷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他自然也是知道叶语迟的。 就是这人看着好像不大符合传言里畏畏缩缩的农村小孩,他清了清嗓子问:“这位同学,怎么了?” “这个发错了。”叶语迟直接将手中卷子拍在老师面前,有些嫌弃的道:“赶紧换一个。” 错了? 监考老师奇怪的低头来回扫了眼,“没错啊。” 是高中数学没错,就是最后加了几道大学才有的高数题来做衔接,内容他还帮着看了。 “怎么可能,这很明显错了。”叶语迟语气笃定。 难道是漏印了? 对方语气过于自信,他自我怀疑的又抬起卷子细细看过去,遂真诚的将卷子递回到叶语迟手中,“同学,卷子真的没问题,考试时间就90分钟,分秒必争,你快回去接着做吧。” 做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他只知道上面的空格里是写答案的,再多就没了。 最后叶语迟一脸冷漠的盯着眼前的卷子干坐了90分钟,收卷子的时候实在气不过,拿起笔用最新学的如尼文以及阿拉姆语写道:什么破题目,出卷子的人是猪! 后排的韩文越,也就是当时葬礼上的潮牌男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是沈怀星的好朋友,也是他们这圈子里唯一一个被沈怀星亲口告知真相的人,沈怀星告诉他父母想要在他做完手术后就把他送回山里,到时候各归各位不要他了。 韩文越没什么血统论,非但没看不起沈怀星还因此更加心疼他,在他看来沈怀星什么都好,就算不是沈家夫妇亲生的,这些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过所谓的血缘不成,被抱错也不是沈怀星的错,这些人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而沈建林跟景媛之前一直都很疼爱沈怀星,所以他随便一想就能猜到为什么后面要把沈怀星送回去,肯定是叶语迟要求的! 虽然叶语迟的气质跟容貌超出了他的预计,但这人也就空有一张皮相了,这不,考试干坐了一个半小时什么都不会。 眼看着老师离开了教室,韩文越面露嘲讽正要开口,眼前忽然残影闪现,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神时身前却已空无一人。 * 京市霍宅: “你真辞了啊?” 霍燃无奈的看着眼前已经好多天没休息好的霍祈问道:“上头不会同意吧,而且你师弟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不是说他很厉害么?现在大家都在帮忙找,玄元子道长也在算了,才几天出不了大事的,你别太担心。” 霍祈有些烦躁的抹了一把额发,声音嘶哑:“是没同意,不过我说了人没找到我没心思上班,上面给我批了长假。” “寂无大师还没回来么?” 寂无于推演寻人一事上比玄元子强很多,霍祈现在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想着玄元子找不到的也许他能找到。 同一般学这方面走仙风道骨路线的人不同,霍祈平日里臭屁得很,向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反正霍燃之前就没见过他没抹发胶的头,但此刻对方头发凌乱得跟蓬杂草一样梳都不带梳一下的,早上霍燃过来时甚至看他慌慌忙忙穿着睡衣就要出去。 他叹了口气道:“月前川省不是出现了个疑似毕方的觉醒者么,刚好是个度假山庄的工作人员,差点把整个山庄都烧了,寂无大师去处理,大概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眼看霍祈一副急疯了的样子,他两手压在对方肩膀上把人按回沙发,“就几天,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天才小师弟啊?” 霍燃耸了耸肩试图让他放松一些,开玩笑道:“照你说的他又厉害又好看又嘴甜又可爱,一眼就能被人喜欢上,那这会儿肯定在哪个好心人家里安安稳稳的待着等你过去呢。” 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霍燃觉得霍祈急得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就仿佛人被绑架了下一秒就要被撕票,但按他提到的叶语迟的实力不应该啊。 “也不是……” 叶语迟月中灵力尽散的事情肯定不能说,霍祈抓了抓头发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其实吧,也不仅仅在担心他,主要是团团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霍燃挑了挑眉:“哪不一样?” 霍祈有些吞吞吐吐道:“就……当初没考虑过他要下山这个情况,所以有些东西我跟老师也没教他……” 后面叶语迟跟他说要下山,他想着反正下山也是带在自己身边的,到时候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就也没有特别着急给他科普一些常识。 霍燃:“比如?” 什么东西重要到他急成这幅样子,霍燃有些好笑的想,以霍祈如今这架势,他家团团就算没学会走路出门要人抬着走怕也是没什么所谓。 霍祈:…… 他嘴唇微动的沉默了片刻,随后吐出九个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霍燃:??? * “好了安静,接下去考的是英语,时间九十分钟,请大家保持自觉独立答题。”随着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双手抱着一叠卷子再度走了进来。 紧接着韩文越眼一眨,叶语迟又端着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缓缓走进教室。 呸,装模作样,还不是什么都不会!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朝着前面翻了个白眼,然而叶语迟压根没注意身后这人,只一脸喜滋滋的接过了考卷。 会依然是不会的,但问题不大,这会儿心情好,他望着上面略有些眼熟的鬼画符想,大不了他以后再学学这个就是了。 阿衡嘀嘀咕咕道:“你确定隔壁现在没人吧?你在山下伤人小心司垣现在就冲下山抓你回去。” “确定以及肯定,我改良过,有人的气息的话不会发生效果的。” 过了五分钟,阿衡又古古怪怪的开口,“怎么还没反应?” “不会是你灵力没了以后就不起作用了吧?” “不会。” 叶语迟压低声音语气非常自信:“这个符阵是我拿自己命魂改良的,不需要灵……哎,也不是不需要。”他想了想补充道:“应该说是仅限于我自己,只要画符文的人的魂力波动是我本人,上面的符文就会自动聚集天地灵力发生连环反应,我在乌山做过好多次实验,肯定没问题。”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教室里的众人只感觉脚下震了几下,随后走廊就想去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老师模样的人一把推开教室门喊道: “办公室突然爆炸了!塌了半栋楼!你们快出来!别考了!” 13. 第 13 章 因为暂时不确定爆炸源头是什么也不确定其他楼有没有危险,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空旷的操场,H大的学生本地人居多,没过多久,操场便来了一群群忧心忡忡满脸写着心疼的家长。 眼看一波又一波人被接走,叶语迟本来因为不用考试变得颇为明朗的心情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低沉。 这幅场景还挺熟的,乌山小妖怪们打架输了或者其他什么事儿后头总会有老的出来,老的打不过了再有更老的出来。 叶语迟没享受过这个待遇,一来乌山没人敢惹他所以根本不会出现需要长辈撑腰这个阶段,二来司垣跟霍祈虽然宠他,但终归跟父母的感觉不太一样。 学生做过登记之后就可以离开了,叶语迟百无聊赖的逆着人流往外走,一路上似乎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耳边传来诸如看来沈家确实不怎么重视他,这种时候都没来个人接一下之类的话。 他好像有点想回山里了。 “看到了!姑姑,小迟弟弟在那!” “小迟弟弟!” “小迟弟弟!这边!” 叶语迟抬头望去,景枝正一边朝他招手一边拉着景媛的手往他这个方向小跑过来。 “没受伤吧?”景媛喘着气在他面前站定,随后有些焦急的拉着叶语迟看了一圈,确认他身上没什么伤后才松了口气道:“是已经做过登记了么,那我们先离开这里。” “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去买几身衣服怎么样?”她将叶语迟塞进后车位想了想道。 本来就委屈了他,景媛是存着几分补偿叶语迟的心思的。 “去九语广场那边吧,最近新入驻了几家设计感还不错的牌子,顺道晚上可以去锦江餐厅吃饭,吃完我们去看电影啊。”景枝笑眯眯的拿出手机建议道:“我现在定位置。” “行,我今天的时间都给你们。”景媛也乐呵呵的道。 叶语迟抿了抿嘴,心微微动了一下,原本他应该早点回去好抱着陆慎挨过今晚的,但这会儿莫名有些不想拒绝,连带着景枝提的吃饭都难得选择宽容。 反正小痛已经习惯了,也就最后几个小时难受一点,他纠结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手机!”阿衡在脑子里提醒道,“再要个手机,你是不是把霍祈给忘了?” 叶语迟:…… 是有点忘了。 仗着现在有人在也不好回话,他心虚的偏过去强行当做没听到,反倒是最后到了广场的时候景枝突然两手一拍道:“小迟弟弟是不是没手机?等会儿也顺道买一个。” 叶语迟对真心还是假意还是能分得清的,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跟沈建林回去的原因,最后三人逛了一下午的街,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天色将暗,便朝着预定好的餐厅走去。 这时景媛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朝两人示意了一下,往边上走了几步。 这边景枝略感无聊,想到叶语迟那身神奇的本事,凑过去问:“我没查到乌山诶,小迟你之前待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霍祈之前叮嘱过他不要对普通人提到乌山,所以具体自然是不能说的,叶语迟道:“是个很好的地方。” 跟山下一句话拆开八句讲不一样,乌山的居民通常实力为尊,不服的话直接动手就是了,叶语迟想了想补充道:“大家都很淳朴。” “哇哦!”景枝惊叹,然后又絮絮叨:“姑父好像提到你的包落到湖里去了,这都两三天了,你的身份证是不是找不回来啦,那得重新办,到时候还有户口的问题,而且你要不要跟你之前的家里人报个平安呀?” 他也想报,但他联系不到人,不过……叶语迟茫然抬眼:“身份证是什么?” “就……身份的证?”她同样茫然望回来,手比划了一下,“那你怎么坐的车?我记得现在大巴买票也都要实名的吧?” “我给了司机几根金条,他就让我上车了,没管我要身份证。” 景枝:? “金,金条?”她结结巴巴的重复。 “是啊。”叶语迟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山下要用钱,就塞了一包带出来了,那人拿了以后就让我上车了,也没问我要什么身份证。” 他本来其实应该是在山脚下等霍祈的人来接的,只是他下山比约定时间早了不少,又没见过大巴,好奇之下就上了车。 原本那司机凶神恶煞的还不让他上,他都打算用拳头解决问题了,后来不知为什么格外爽快,接了金条就眉开眼笑的让他上车了,还说想坐多久都行。 误会他了,叶语迟想,可惜技术似乎没沈家的司机好,一直拿手摸兜儿,没多久就翻湖里去了。 沈家景家是做实业的,虽然跟金字塔顶端那几个世家没法比,买点金条倒也不算什么的,但能买不代表她可以随便扔几根就为了上一趟大巴,景枝幽幽望向一脸理所当然的叶语迟想,要是她这么干她爸估计得拿皮带从这抽她到京市,自此印象再次翻新—— 贫穷大山里走出来的小可怜,划掉,隐居山林的清贫高人,再划掉,富得流油不把钱当钱的镶钻高人。 “迟啊……”她一脸凝重:“我估计你这包是找不回来了。” 本来一小破包还有找回来的希望,但装了一袋子金条那可就不一样了,据她所知因为警力紧张,下水搜寻的并不是公职人员而是雇佣的社会人士,所以虽然这样想有点小人,但她琢磨着找回来的希望不大。 叶语迟闻言一怔,随后有些急促的问:“找不回来了?” 那他不是联系不上师兄了! 叶语迟不认路,联系不到霍祈他连乌山都回不去,前几日想着反正包回来了就能联系上人了,这才不慌不忙跟着回了沈家,这会儿听到找不回来了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景枝以为他是担心那一袋子金条,忙安慰道:“别慌,咱们去报案,你那金条上有什么印记么,要是真被昧了要脱手,寻着印记也有找回来的可能。” 找回金条有什么用,他要的是包里的手机,叶语迟抿着唇正要开口,边上景媛一脸歉意的走了回来,“星星那边身体有些不舒服,妈妈得先去医院。” 她看向景枝道:“枝枝,你陪着小迟好好玩,到时候结束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接你们回来就是。” 看着景媛急匆匆的离去的背影,景枝耸了耸肩,“每次都这样,鬼知道他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 “走吧,逛了一天饿死我了。”景枝揉了揉肚子道:“预定时间都快过了,咱们先去吃饭,然后你想做什么都行。” 说完,楼下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景枝好奇的走到护栏边往下一看,一大片乌泱泱的人,身边还有不少年轻人正急匆匆的往下赶。 余光中恰好瞥到一个认识的同系同学从楼上往下跑,景枝一把拉住人胳膊,问:“宋雪你也在啊,楼下怎么这么热闹,谁来啦?” “景枝?” 因为沈怀星的缘故,沈家的事情传得还挺广的,宋雪自然也知道,她好奇的望了一眼她身边的青年,解释道:“是孔炔,他好像跟这边品牌有个合作,会在这里停一会儿。” “哎你不是也挺喜欢他的么?现在好像能要到签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会走,机会难得,你要不要下去要一个?” 签名啊…… 景枝犹豫了一下。 孔炔可以说是如今内娱最火的流量之一,靠一部古偶急速蹿红,当然,客观讲演技也就那样,但他脸好看啊,那张花枝招展的脸一看就是女娲毕设,景枝其实不追星,但耐不住她是颜狗,所以照平日里她肯定就去拿签名了,但今天不行,今天她是陪叶语迟出来的,而且她现在是真的快饿死了。 “我去帮你!”叶语迟察觉到她有些意动飞快道,“你是吃饭,我去帮你拿签名。” 虽然不知道景枝要个陌生人的签名做什么,但吃东西这事儿叶语迟自然是能逃则逃,刚好景枝吃完他们就能直接回去,今天他灵力全无,对身体的控制也没前几日那么精妙,要是吃了点什么…… 他眼神一飘有些虚的想,有可能就不是吐血那么简单了。 “你也饿了一天了。”景枝皱了皱眉看向他。 叶语迟一脸诚恳:“我不饿。” 可都一天了…… 景枝蹙着眉回忆,之前德叔经过那血腥的黎明后第二天果断选择了中式早餐,但今早也没见他动几口。 不对,起止是今早,她联想了一下这两天叶语迟的情况,好像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吃东西! 景枝心念一动,小声试探的问:“辟谷?” 大概率对方应该是想岔了,但不重要,叶语迟眼神真诚的回道:“辟!” “成!” 她将叶语迟拉到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俩的宋雪边上道:“我弟弟对这片不太熟,我把人交给你了,帮我照顾下啊,签完打个电话给我就成。” “去吧去吧。”能近距离吃瓜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宋雪笑了一下接过这个活计,“就带他去帮你拿个签名对吧?” “对。”景枝应道,随后想了想补充,“签不到也没关系,人别丢就行。” 又不是三岁小孩,宋雪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让她放心,领着人就往下小跑去。 本来也不是什么专门的见面会,跟在楼上看不同,一楼更是人挤人闹哄哄的一片,宋雪望着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人堆有些泄气的道:“好像进不去。” “你要进去?”听她这么说,叶语迟问了句。 “是啊。”宋雪沮丧的摊了摊手,“看样子拿不到签名了。” 她跟景枝不一样,她算是孔炔的姐姐粉,对方往日里这种活动并不多,这算是难得能近距离见到偶像的机会了。 话音刚落,边上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好巧啊宋雪,看来你今晚拿不到签名了。” 两人扭头看去,一个长卷发的女生故作惋惜的耸了耸肩,“可惜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蹲到孔炔。” 说完眼神轻蔑的瞥向叶语迟,语气莫名有些夹枪带棒,“这位就是沈家的远方表弟吧?你倒是也不挑,什么朋友都交一交。” 有道是念了大学才知道奇葩不少,比如眼前这人,她室友陈子涵,家庭条件还不错,但跟景枝不一样,这人简直就是刻板印象里公主病的典范,被家里宠得既跋扈又刻薄,除开一个脾气太软的老好人外她们寝室其他人又都不惯着她,导致大一进来没多久彼此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而更不巧的是,这人跟她追了同一个偶像,所以平日她受到的炮火冲击最多,各种炫耀跟阴阳怪气隔天就要来上那么几回。 这次倒是连累叶语迟了,宋雪深吸了一口气将人往身后拉了拉,反呛道:“你不也在外面,说得这么多人你挤得进去似的。” “我跟你可不一样。”陈子涵翻了个白眼,“我叔叔是九语的楼层经理,过会儿我直接去休息室还能合影呢。” 宋雪:…… 妈的,这女人天天炫炫炫的,她都忘记这层关系了。 而这时叶语迟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她肩膀道:“我可以帮你进去。” 叶语迟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帮景枝要签名那把人绑了他都会拿到签名,所以人多挤不进去的话,那就从上面过好了。 “啊?”宋雪不解的扭头。 下一秒,她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叶语迟仿佛武侠小说里会轻功的那类少侠,一手拉住天花板垂下来的水晶珠串一手揽着她的腰像会飞似的越过密密麻麻的脑袋,人头攒动间,众人一片惊呼,不消片刻,她就已经站在了人群的中心位置。 “什么人!” 边上的保安反应迅速的拿起安保棍正要上前,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自边上传来:“团,团团?!” 14. 第 14 章 叶语迟抬眼望去,一个留着微卷长发的男人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随后急匆匆的朝他们走过来。 跟叶语迟笑与不笑两个极端不同,对方长相虽然也是明艳秾丽那挂的,但天生嘴角上扬端的一副笑模样,看着比冷脸时的叶语迟好说话不少,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笑里又莫名带了几分高高在上,像是一只傲慢又花枝招展的孔雀。 当然他也确实就是只孔雀。 叶语迟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先朝人身后看去,“孔雀?” 这个视线顿时让孔炔重回当年黑历史瞬间,下意识就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尾椎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衡在脑子里笑成一团,“瞧你干的缺德事,给人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孔炔:…… 不过好歹也在娱乐圈混了些时日,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重新扬起笑迎过来,“团团,你怎么下山了?” 叶语迟无辜的眨了眨,开始睁眼说瞎话:“出师了自然是要下山历练的。” 孔炔欲言又止。 理是这么个理儿,前提是这个人不是叶语迟,整个乌山都知道司垣什么都顺着他,除开下山。 而且你说谎的时候眼神别这么飘啊宝,孔炔默默叹了口气,这演技烂得都快赶上他了。 而这边阿衡则突然想到什么,催促道:“对了,你快问他知不知道霍祈的号码。” 也是,叶语迟从善如流的问:“孔雀,你知道我师兄的电话么?” “霍祈?”孔炔想都不想的就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号码,想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他恨不得我离你八百米远,跟你交……” “孔哥!”这时一个破音飞速插入打断他的话,两人扭头一看,一个戴着眼镜的娃娃脸青年顶着一头汗神情紧张的望着他们,见他们不说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站在这里也不太方便,咱们去休息室点杯奶茶慢慢叙旧吧?” 这边上都是人,别看现在周围这群人不争不挤还挺有素质的,但人堆里除开粉丝还藏了不知道多少狗仔以及黑粉,要让这俩人再站在这里聊下去,他都能想象得到等会热搜上会出现什么离谱的标题。 他就是个准备考公的小助理,小何一脸绝望,并不是很想在上岸前就失业。 “也是。”孔炔反应过来对叶语迟道:“团团站着累不累?我们去休息室坐下来说。” 至于食物什么的他倒是没提,尘世的东西对叶语迟来说是负担,这点乌山上下都清楚。 还好没闹脾气,不等小何松口气,耳边就传来了虽迟但到的“等等”二字。 小何一脸绝望的看过去,却意外发现这次打断他的并不是他常闹幺蛾子的老板而是这位新出现的老板曾经交……交什么他也不敢猜。 “怎么了?”孔炔也奇怪的看过去。 “你给她个签名。”叶语迟拉过身侧早就看呆的宋雪道。 既然答应了帮她就会做到,这是叶语迟的行事作风。 “没问题。”孔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对着宋雪语气温柔的问:“要签哪?” 宋雪:…… 她如梦初醒的从包里掏出一张签名版递过去:“签,签这就行。” “要写点什么?”孔炔非常敬业的问了句。 “我喜,喜欢……” “这个不行。”孔炔礼貌打断后目光炯炯的望向边上的叶语迟。 完了,小何顿时心生悲凉,周围都不是瞎子,从刚才开始还有不少人一直举着手机在拍视频,这下工作不保了。 宋雪:? 其实她只是想给偶像表个白然后让他写一句祝福语。 好像闯祸了……宋雪咳了一声道:“不用写别的,签个名就好。” 这时叶语迟又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休息室么?” “不了不了!”宋雪一把接过签名版连连摆手,“我接下去还有点事,你去吧,景枝那边我到时候跟她打个电话说一下就好了。” “行。”叶语迟无所谓的应道。 几人走过员工通道到了休息室,这时边上一个穿着员工西装的男人笑得一脸谦和的迎上来,叶语迟像是想到什么,问:“这里的什么楼层经理是谁?” “我就是,先生有什么吩咐么?”男人谄笑着问。 虽然不清楚这个青年是谁,但看周身气度以及孔炔对他的态度,他猜对方身份不一般,楼层经理说白了也就是个地位稍高的打工人,根据他收集到的资料孔炔脾气不算特别好,上头又暗示过要哄好孔炔,他这会儿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不准你的侄女来休息室。”对他这种态度的人太多了,叶语迟没当回事,理所当然的要求道。 “啊?”男人一脸茫然。 但此刻两人加上小何已经进了休息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只留疯狂揣测人意思但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楼层经理。 “团团要看我的尾巴么?比之前还好看!”一进屋孔炔就喜滋滋的问道,全然不顾边上已经心如死灰的小何。 之前他赶上脱毛期被分手,好不容易在洞府里挨过三年长好了,没想到出来就听到碎嘴子的蚁妖告诉他叶语迟已经不喜欢鸟族了,如今喜欢毛茸茸的兽类,于是心碎之下离了山误打误撞被星探发现进了娱乐圈。 不过也有好处,娱乐圈跟时尚圈告诉了他一个道理,审美是个圈,这不都一年了,他想,总有一天叶语迟的审美会再次转回到羽族,到时候团团宝贝就又是他的了。 “他知道你是妖?”叶语迟瞥了眼小何。 他虽然之前没下过山,但师兄在他打算离山出走前叮嘱过他,妖族精怪得在普通人面前隐藏身份,他用术法前最好也稍微避着点。 当然,后面霍祈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被人欺负了不开心那术法用就用了,大不了他来善后。 “喔,小何是玄门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最近考公呢过来兼个职。” 说完孔炔又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叶语迟,“看么看么?比之前要大很多,颜色也更漂亮了。” “不看。”叶语迟无情拒绝,“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是专一的人,跟孔炔在一起的时候墨岚曾经带回来一只毛茸茸的浣熊妖,大概是因为妖气滋润,毛发是暖金色的,四肢绒绒的看着特别好摸他都没去碰过,这会儿既然把陆慎当自己的人了,自然也不能去看孔炔的尾巴。 孔炔这边听完整个人瞬间萎靡下来,不乐意的道:“知道了,心还在那群长毛畜生那没轮回来。” 叶语迟:? 你不也长毛? “打扰一下。”小何虚弱开口,举着他跟经纪人的信息界面道:“刚刚大厅的照片流出来了,辛先生让我问问你俩什么关系,他好做公关。” “前道侣。” “前男朋友。” 两人同时道。 小何:? 重击还没结束,孔炔补充道:“我会努力把前去掉的。” 什么? 还努力去掉?! 他这月工资还没发呢,不会无了吧,小何指尖颤抖着,实在不是很敢把这个关系发给经纪人。 像他们这种玄门的人,打小要学的东西其实非常多,这样一来普通学科就会拉下很多,天才当然可以一心二用考个大学当高材生,但他不行,他是菜鸟,平日里背法诀练符已经够死脑细胞了,所以只能割舍掉一样。 简而言之,他没考上大学。 但玄术这东西更讲究天赋,所以他除开理论知识其实实战并没有多强,抓鬼打不过厉鬼,接单接不过大佬,好不容易接到了报酬有可能连人一个零头都比不上,最后家里给他找了份临时工然后建议他走所有普通人最后都会走的既定道路—— 考公务员。 努力考上他们市的特调分局然后当个咸鱼养老,这就是他的终极目标。 但现在小何绝望的意识到,他似乎还没上岸就要先迎来失业了。 孔炔没管自己可怜的助理在想什么,拉着叶语迟坐到沙发上道:“对了,你不是问我霍祈的号码么?我是不知道,但季厄应该知道,就山腰那只讹兽你记得么?” “我曾经看到他跟霍祈私下聊过天,应该挺熟的。” “那你问问他么?”叶语迟道。 “呃……”孔炔卡了一下,道:“那老东西满嘴谎话,我跟他也不熟。” “那说个屁。”叶语迟还没说话,阿衡已经率先翻了个白眼。 这时他手里新买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叶语迟拿起一看,是景枝发来的消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是想再玩一会儿还是怎么,她好联系司机。 看来是宋雪跟她说了。 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会儿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叶语迟感觉了一下自己状态,蹙了蹙眉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季厄的消息的话跟我说一下。” “对了,给我个签名,有人要。” “回什么?”孔炔闻言顿时急了,跟着匆匆起身,顺手捞过一叠已经签完准备当做特别福利的海报给他,然后问道:“你是要回哪啊,不打算跟我住么?” 如今叶语迟就一个人,霍祈那家伙刚好不在身边,没人搅事他还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啊对,没跟你说。” 叶语迟想了想,干脆把从下山遇到亲生父母到晚上把陆慎尸体扛回房间的事都跟孔炔说了一遍,反正原本陆慎的事情他也就避着普通人,孔炔是自己人没事,至于小何……叶语迟已经把他忘记了。 小何:艹!孔哥这前男朋友有点东西,还偷尸,他要不要报警。 孔炔:艹!我现在不仅比不过一群长毛畜生,连毛没他长的死人都比不过了。 “所以我先回去了。”没拿到霍祈的号码,叶语迟莫得感情的道。 “那加个联系方式!”孔炔据理力争,非常有心计的将自己设为叶语迟联系人的第一个再加上他刚创的微信后才不甘心的将叶语迟送了出去。 等叶语迟同景枝回到沈宅时,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多。 这个时间对人类的作息来说不算晚,但不知为什么,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佣人在做最后的卫生收尾。 “姑姑他们呢?”景枝问。 “夫人他们在医院呢,好像来了个什么专家,德叔去遛狗了。”一个佣人回道。 “那沈怀星……” “怀星少爷检查回来已经休息了,估计现在应该睡着了吧。” 行吧,景枝嘀咕着摆了摆手,原本还想同叶语迟说些什么,比如他怎么会认识孔炔的,但叶语迟今晚似乎也一副累急的样子,于是最终还是放叶语迟回了房间。 “还好么?”阿衡看着回房第一时间就把陆慎从衣柜里拖出来的叶语迟问。 “没事。”叶语迟拥住陆慎闭着眼睛重重倒在床上,“还剩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一片暗色中,叶语迟也说不好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为手机关机被硬生生卡在黑盒子里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充电脱身的陆慎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青年睡颜,恍惚间甚至有一种他抱着自己在床上睡了一整天的错觉。 就,就这么喜欢他么? “滋——” 这时叶语迟随手扔在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眯着眼懒洋洋的摸过来一看,是孔炔发来的消息,只见一张流光溢彩的蓝绿色孔雀尾羽照片占满了整个屏幕,下面写道: [团团,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复合?你那个死人有我这么漂亮的尾羽么?] 好漂亮! 比起之前,经历过脱毛期后新长出来的尾羽带了一层华丽的金色流光,颇抓人眼球,叶语迟心摇摆不定的飘荡了一下,在陆慎跟照片直接来回巡视,最后还是因为陆慎自带的止痛药功效勉为其难的选择了他。 [不了。]他有些不舍的打道。 随后指尖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干脆对着陆慎完美的脸拍了一张照发过去,“虽然没尾巴,但他脸也挺好看的。” 司垣不准他睡觉,叶语迟本来也没真的睡着,闭着眼睛不过是在隐忍痛楚,但一来这会儿痛意因为陆慎的存在已经缓和了不少,二来思绪被孔炔这么一打岔又清醒了些,于是干脆举着屏幕朝向陆慎道:“我为你拒绝了孔炔这么漂亮的尾羽,你醒了以后可要好好喜欢我。”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不够严肃,他想了想道:“你要是后面比不过孔炔,让我不满意的话,我就拘着你的魂不让你投胎。” 陆慎:? 他一个人,怎么就沦落到要跟只鸟比了。 陆慎先是有些不服气,紧接着又皱着眉想,这小变态到底是什么来头,到时候他得让贺淮去调查调查,这会儿只知道他认识周源,其他一概不知,但很明显,对方不是普通人。 等等! 陆慎突然反应过来开始瞳孔地震,他什么时候就喜欢他了,这不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么! 可惜有口难言,身上的双手越搂越紧,陆慎只觉他这辈子跟人的亲密接触都在这段时间耗尽了,满脸绯红的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去手机那待一段时间,耳边却突然传来类似花开般极轻的响动,下一秒,视线里就闯入了一大团雪白的毛茸茸。 九条巨大又蓬松的尾巴虚虚将两人环绕其间缓缓翻动着,质感上佳的绒毛在月光的映衬下溢出银白的流光,整个画面离谱中带了点迷蒙的美感。 陆慎:尾,尾巴? 这小变态是个妖怪?! 15. 第 15 章 每次最后两小时叶语迟总会出现这些尾巴,阿衡见怪不怪,只是往日在山上灵气浓郁他还能留在叶语迟识海里帮他守着,现在却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他不放心的问:“你门锁了么?” “嗯。”叶语迟埋着头发出细弱蚊虫的一声轻哼。 也没指望听到完整的答复,阿衡确定他还有意识后就继续道:“那你自己小心,记得明天恢复后再把我唤出来,我先走了。” 通常过了零点叶语迟会直接昏睡过去,所以他提的是明天而不是待会儿,不过这两天看下来沈家还算安全,因此他说完后灵识也就放心的消散在了叶语迟识海里。 陆慎原本还沉浸在亲眼目睹妖怪的巨大的震撼中,魂体都快硬成了另一具尸体,但随即又想,鬼都真实存在了,有妖怪似乎也挺正常的,这么一来这小变态完全不怕尸体的情况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妖怪嘛,世界观大概是跟人类不太一样的。 他垂着眼打量这九条尾巴,此刻它们仿佛护卫般虚虚笼在两人身上,因为又大又密不仅覆满了整张床还往下垂落着,但画面非但不显得怪异,反倒替身下这人添上不少姝色,就是缺了缺了一对耳朵。 不对,陆慎突然反应过来,不管是动物还是妖,只要还符合正常的生物生长规律,理论上尾巴应该是从一个地方出来才对,它这也分得太散了点。 他有些奇怪的顺着条尾巴一路看过去,忽而一愣,只见那蓬松的末端并没有依托在叶语迟身上,而是虚虚悬在空中。 居然是断尾么? 陆慎再一条条仔细看过去,愕然发现九条尾巴居然全部都没有长在对方身上而是凭空独立存在着,但从上面偶尔传来的细微晃动又可以确定这并不是死物。 那叶语迟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陆慎复杂的望向青年的脸,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再攀附在他身上,整个人双手抱臂蜷缩成了一团,眉心蹙起一个小峰,两眸紧闭着,身体时不时轻轻颤抖几下,仿佛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小变态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嚣张得很,此刻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陆慎心下一软,下意识就抬手朝对方眉间抚去,但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 好像……能动了。 他似乎是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陆慎微微勾了勾指尖,跟魂体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的感觉不一样,这会儿手下是对方细腻微凉的肌肤,甚至那股细微的战栗都原原本本的传递了过来,触感真实得让他有些发怔。 太久没动,他努力适应着调动全身肌肉往床边退了退,然后又怕惊动对方,赶忙去看身下人的反应,好在小变态这会儿是完全空不出心神搭理外界,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只是随着两人接触断开,他表情看着更加痛苦了一些。 这么难受么…… 陆慎犹豫了一下,又将胳膊轻轻贴了回去,顿时便看到那对好看的眉眼又缓和了下来,甚至脸还非常主观能动的跟过来黏糊的蹭了蹭。 看来真的是小动物不是人,陆慎绷着脸想,不然怎么跟只小狗一样这么粘人。 之前贺淮曾把员工私底下的评价说笑般说给他听过,诸如有说他是无性恋的,又有说他大概是陆家暗地里私自搞出的生化人伪装的,所以这么久了连一点绯闻都没有,还有的大概是看电视上头了,说他非常适合去古代修无情道。 陆慎不是很懂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却有一种他要是真修道的,叶语迟怕就是来考验自己道心的错觉。 原本按照他之前的脾气这会应该毫不犹豫的推开对方转身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慎迟疑了片刻,整个人又躺了回去。 眼下能回到自己身体里多半应该是同青年有关的,他严肃的告诉自己,这样一来叶语迟也算对他有恩,所以再让他贴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至少等他舒服一些,这一看就是什么隐疾,真出什么事他还能帮着叫个救护车。 说服自己后,陆慎就热着脸耐心的当自己是个大型玩偶等对方入睡,左右也没什么事,周围又黑漆漆的,下意识的,他视线就停留在了对方脸上。 大抵是身体不舒服,他额头溢出了一层薄汗,柔软的发丝虚虚贴在额头脸侧,窗帘缝隙中漏进来的月光犹如碎银,星星点点洒在上面,配上这幅病容,不见丝毫狼狈反倒比平常更显出几分病弱的魅惑。 确实挺好看,真是狐妖似乎也说得过去。 恰好这会儿对方整个脑袋往他怀里一窝,陆慎整个人就仿佛是被什么挠了一下,浑身一颤。 痛倒也不痛,就是酥酥麻麻痒得厉害,身体更是不敢动弹一下。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身下人气息逐渐平缓下来,周围尾巴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陆慎低头望了眼此刻已经整个人都蜷进来的青年,试探着将对方胳膊挪开,往外抽了抽身。 “唔。”青年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整个人顿时僵住,垂眸望去,确定对方没醒后才松了口气,最后心下一横,整个人朝外一滚摔落在地毯上。 怀中倏的落空,冷气灌入,陆慎身体下意识的就有些不适的颤栗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两人体温都低得离奇,他是死的也就算了,叶语迟却摸着比他还冷,两人相拥了这么久才攒起的暖意此刻尽数褪去,仿佛在诱惑着他重新回到刚刚那个温暖的位置。 但终究是萍水相逢,他缓缓起身复杂的回望了一眼床上的青年,头也不回的朝阳台方向走去。 走正门肯定是不行的,会惊动其他人,先不说他如今是死人身份不方便出现在人前,就说被发现了那叶语迟偷他尸体回家这事儿也就暴露了,反正也没恶意,陆慎既然决定不追究,就也并不是很想让其他人对青年指指点点。 他被抱回来的时候观察过周围地形,这里应该是私人宅邸,叶语迟的房间在三楼,不算特别高,周围还有一些凸起的装饰以及窗沿台面,他虽然身手及不上对方,但下去问题也不是很大。 陆慎往下望了一眼后,双手向护栏攀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床上人眼睫微动,随时闭着眼手虚虚朝身侧划了几下,蓦得睁开了眼睛。 人呢! 他扭头望去,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毯子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原本应该乖乖躺在身边的陆慎也不见了。 “阿衡!” 叶语迟低喊了一声。 随后又意识到什么,飞快的念了一遍请神咒。 阿衡慢悠悠的出声调侃:“恢复了?这次醒得还挺早,天才刚亮吧?” 往日里叶语迟这天都要睡到下午甚至天黑,就像是要把前一天熬的夜给补回来,要是被人叫起来了还有起床气,霍祈跟墨岚都被波及到过。 “不是。”叶语迟按了按额角道:“陆慎不见了!” “啊?”阿衡朝床上一瞥,终于反应过来。 他语气沉了沉道:“我昨天走的时候还在的,后面发生什么了?” “我睡着前他也在。” 今天灵力恢复了就能招魂了,谁想人莫名其妙不见了,叶语迟有些不开心的抿了抿嘴也没有了困意,利落的翻身下床想拉开帘子。 “等等,你看阳台那,是不是有个人?”阿衡突然出声。 ? 叶语迟唰的一下拉开阳台帘子,只见半人高的大理石围栏上跟晾衣服似的挂着个人,两臂跟上半身垂在外面,下半身还悬空在里侧,清晨的微风一吹,就跟着摇摇摆摆的晃了晃,一副随时都能掉下去的样子。 虽然只能看到个半截背影,但叶语迟这两天抱了好多次,自然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突然失踪的陆慎。 时间也赶巧,这会儿楼下开始陆陆续续的传来响动,德叔健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小李,我去溜亚力克,你赶紧准备早餐,夫人昨天说过今早要带叶少爷出去。” “好嘞。” 语罢,随着几声犬吠,大门就被吱嘎一声推开。 德叔乐呵呵的声音越发清晰,“慢点,今天怎么这么激动?” “轻点叫,少爷他们还没起来呢,怎么上面是有什么东西么?” 这是狗发现陆慎了! 叶语迟脸色一变,迅速拉开阳台门扯住陆慎的后衣领猛的一拉,紧接着对方整个人就直直的朝他撞了过来,在惯性的冲击下,他只感觉唇上一凉,视线中便只剩下陆慎放大的脸。 叶语迟:…… 陆慎:…… 阿衡:…… 周围只剩下潇潇的晨风,大概是看阳台上的东西不见了,楼下狗子又激动的叫了几声,紧接着便是德叔毫无威严带着笑意的轻斥,陆慎脑子被风吹了一晚上,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这一下更是直接不知身在何处。 他昨天是打算爬下去来着,但爬到一半身体就突然又动不了了,偶尔稍微能动弹一下也就一秒钟的时间完全做不了任何事,就像是电量告罄的电动牙刷,自动关机后要开吧勉强也能动一下,但就一下,再多就又重新回到了待机状态。 别说爬下去离开这,他甚至连回叶语迟身边都做不到,只能勉强让自己保持在这上面不掉下去。 小变态怎么还不推开他! 唇上湿湿濡濡的触感过于刺激人,他有些愠恼的闭上眼,又感觉自己断电的身体似乎隐约有启动的迹象,信号边上那如擂鼓般比狗叫还吵的心跳。 不是鬼么? 死都死了,怎么心脏还能跳成这样,陆慎攥了攥手指,只感觉鬼魂状态下的自己仿佛得了心脏病。 叶语迟则茫然的眨了眨眼,随后突然下意识舔了舔,身下这人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风冷得有些扎手,偏偏唇瓣又是软的,这会儿入口就仿佛是在吃什么凉凉的甜点。 没忍住,他复又含住轻轻咬了一下。 陆慎:!!! “……要不,”阿衡幽幽出声真诚建议道:“我先走,你晚点再唤我一次。” 他一个孤寡不明生物,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不就亲一下么,走什么走。 叶语迟偏了偏头正待开口,余光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突然一把将陆慎衣摆撩了起来,只见他腰侧出现了一大块长条的印子,横亘了他的腰腹,浓重的绛紫色在苍白的肤色下看着颇为瘆人。 “这是……”叶语迟皱了皱眉:“要烂了?” “大概?”阿衡闻言也瞥了一眼,道:“不过他不是死了好多天了么?出现点问题也很正常。” 那不行,不能烂,烂了魂招到了他也不要了,叶语迟两唇一抿,有些不乐意。 陆慎这头听到自己身体开始烂了心情也有些沉重,他听不到阿衡的声音,入眼便是叶语迟说完要烂了后凝重得要哭不哭的表情,蓦的又有些心软,只觉两人虽然不认识,但叶语迟对他这份感情倒要比他活着时那些冲着陆家来的人更为纯粹。 看着年纪也不大,想必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怪,他眼神不自觉的就软和了些。 性子也挺可爱的,他暗想,要死了也就算了,要是真醒了后要拒绝他,到时候这语气跟用词最好再斟酌一下,免得太直接了让他伤心。 “小迟弟弟你醒了么?今天咱们要去办一些证件要早点出去。” “快起来快起来,我都听到你开阳台门的声音了,快来我给你说个八卦!”景枝元气十足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 叶语迟总算还记着陆慎身体不能被人发现,动作迅速的将人往衣柜里一塞,然后随意的捋了几下头发这才打开门。 “什么?” 叶语迟看向外头神秘兮兮的景枝,大概是因为那手印的缘故,她今天穿的一条黑色裙子,同手印浑然一体看出去任何异样。 景枝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低头,神秘兮兮道:“你不是对陆慎感兴趣么?听说陆慎尸体的失踪啦,好像是咱们参加完葬礼当晚丢的,陆家都报警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变态居然去偷尸体。”一开始她还刻意收敛得小声了些,这会儿随着情绪声音逐渐放大,颇有一些愤慨。 这就叫变态么? 可他带走尸体是为了把人魂体招回来,其实他本人对尸体并不感兴趣。 叶语迟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辩解,又怕被听出陆慎在他这,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景枝这时则突然又遗憾的叹了口气,道:“早知道那天就该多看几眼,据说陆慎的脸看上去保持得特别好,亏了,不过那人是真有眼光,换我估计也忍不住想带走。” 衣柜里的陆慎本人:…… 果然是亲人,一家子法外狂徒! 那是相当有眼光! 这边叶语迟被夸得非常受用,赞赏的看了一眼景枝,决定认真帮她解决黑煞的问题。 至于尸体要烂了的情况,他想了想,周源外婆也放了好久,他也许可以去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最后景枝耐心的等着叶语迟乒乒乓乓的洗漱完,两人朝楼下走去。 过了一会儿,楼下院中便又传来说笑的声音。 沈怀星神情晦涩不明的站在窗边望着三人有说有笑的上了车朝外驶去,眼神暗了暗,转而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把钥匙反身出了门。 “小,怀星少爷早上好。”打扫楼道的佣人看到他打了个招呼。 沈怀星在沈家景家同辈里年纪最小,所以之前大家一直叫的小少爷,不过叶语迟来了后为了区分,在沈建林的默认下就换了个叫法。 沈怀星也似乎是没听到,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语气温和的问:“早,其他人呢?” “先生去公司了,夫人跟叶少爷、景枝小姐好像有什么事刚出去,说是下午就回来,德叔去溜亚力克了,才出门没多久,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回来,要打电话……” “不用。”沈怀星摆了摆手,“我就顺便问问。” “我昨晚没怎么睡好想再休息一下。”他朝对方笑了一下道:“吸尘器的声音有些大,你先去忙别的,晚些时候再来打扫这层吧。” “好的。”佣人应道,收起工具就往楼下走去。 沈怀星独自站在廊道半晌,突然抬脚朝外侧靠近楼梯的那间房走去。 这房间之前一直空置着也没有锁门的必要,钥匙被很随意的扔在抽屉里,是这两天叶语迟住进来后才被德叔收起来的,不过这种钥匙本来也会多给几把备用,所以多一个少一个的自然也不会被人发现。 咔。 随着锁芯转动,沈怀星缓缓按下把手,面无表情的推开了这扇自叶语迟来后就再也没有进来过的房间。 16. 第 16 章 小变态又回来了? 陆慎停下推衣柜的手顿在原处静静等待,刚刚被叶语迟抱进来后他像是被充电了似的手指勉强能动一动,但不知道是接触时间太短还是什么,又远达不到跟昨晚一样能自由走动的地步。 不对。 听着若有似无的脚步,陆慎原本稍显无奈的神色变得警觉,进来的不是小变态。 他身手很好,要是故意放轻脚步根本就不会让人听出来,而在自己房间也向来不会那么做,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往往都会先把他抱出来黏上来。 听这声音是朝床的位置去了。 刚好衣柜被他刚刚推出了一条拇指粗细的缝隙,陆慎艰难的调动脖颈花了差不多三四分钟的时间让自己视线对准那条缝,一个瘦削的身影映入眼帘。 此刻这人整个都趴在床底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半个身体都探了进去,陆慎只听到几声类似木板被打开的吱嘎声,随后一股难言的阴冷便笼罩了整个房间,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微不可查但又无法忽视的怪味。 但关键画面都被这人挡住了,抱着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担心,陆慎皱了皱眉又尝试着控制身体再往前倾一些想要看看那人到底在做什么。 好像堆放了什么东西,陆慎又往前再度凑了凑。 “砰。” 骤然失力间,他的额头突然直直的撞在了柜门上,部分身体的重量抵在上面将柜门又往外推了些许,缝隙也从厘米粗细变成了拳头大小的宽度。 其实声音倒也并没有多重,只是周遭过于安静,所以显得格外突兀。 而且,陆慎无奈的阖了阖眸,他的一只手此刻脱力的垂了下去半截有些到了外面,只要那人走得近一些就能看到。 果然,床底下那人听到动静后顿时僵住,随后有条不紊的将木板盖了回去,然后缓缓爬起身朝衣柜一步步走来。 这人看着很年轻,大概跟叶语迟差不多年纪,也不像是贼的样子,但他现在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道都没了,自然也没办法把手收回来,更别说关上柜门。 千钧一发间,外面突然响起了模模糊糊的对话,好在这人进来后不知是遗漏还是想着跑路方便,反正门没关紧,陆慎努力听了听: “宋先生?” “嗯,夫人在么?” “夫人他们白天就出去了,大概下午回来。” “行我知道了,我替先生来书房取些文件就走,你忙吧。” “好的。” 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听声音应该是往楼上去了,陆慎不再理会,收回注意力再次盯向房间里这个人,但对方似乎也没有再走过来的想法,而是站在原地打开了手机。 陆慎一开始以为他要打电话,但似乎也并没有,这人只是垂着头静静的盯着屏幕看。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手机里突然响起了开门声,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翻找着什么东西,紧接着就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喂,老板,最下面的抽屉里我只找到了当年的住院资料没看到出生证明。” “书柜顶层的抽屉里?” “好的。” 他一边对话一边大概在继续翻找,纸箱推拉声断断续续传来。 “嗯嗯找到了,我这两天也查到了一些信息,不知道有没有用……好的,待会儿到警局我会一起交上去。” 这声音是刚刚外头那个宋先生的,刚刚他提到要去书房拿东西,所以这人在书房放了监听,陆慎一边分析,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中那人。 对方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随着书房那边电话被挂断,也不再关心衣柜这边的响动,突然拿着手机朝着胸口狠狠锤击了几下,然后轻颤着转身走了出去。 沈怀星回到走廊的时候楼道正响起下来的脚步声,他估摸着时间等了几秒随后抬眼看去,果然看到宋仟拿着一箱东西正匆匆的往下赶。 “宋大哥。”沈怀星唤了一声。 宋仟是替沈建林来拿当年景媛生产住院时的一些资料的,他同警方那边约了时间正要赶过去,就被突然响起的一道虚弱的声音叫住了脚步,随后一扭头就看到沈怀星脸色发白的捂着心口正要滑坐到地上。 “怀星?” 他下意识将手中资料收了收,转而放了下来疾步朝对方走去一把扶住他,“不舒服?” 刚才佣人说夫人出去了他还以为是都被带出去了,没想到沈怀星居然在家里。 对方此刻嘴唇有些发紫,脸白得跟张纸一样,看着状态不大好,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发生过,他手顿了一下就要打120,却不想被沈怀星拦了下来。 “不用去医院,楼下侧厅的矮柜里有应急的药,你能不能……” “行,等我一下。” 宋仟皱了皱眉将沈怀星扶到墙侧,起身急匆匆的往楼下跑去。 沈怀星望着宋仟背影消失,迅速踉跄着起身朝地上那箱收纳盒扑去。 矮柜里的药前几天刚好用完了,新的应该放在杂物间没补充,具体在哪只有德叔知道,但德叔去遛狗了这会儿还不会回来。 沈怀星沉着脸快速翻阅箱子里的材料: 有叠是当年景媛住院的资料以及记录,还有他,或者说叶语迟的出生证明,身体指标检测数据以及—— 沈怀星动作顿了顿,是亲子鉴定结果以及报案资料。 眼下时间紧张,其余的长篇赘述来不及看,但报告下面那行白纸黑字的亲权概率大于0.9999已经证明了一切。 沈怀星攥了攥掌心,一股强烈的刺痛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指甲不知何时已经生生嵌进了肉里。 而确定了叶语迟是亲生的后下面的报警回执也就不意外了。 也对,他爸妈虽然会因为他的身体暂时妥协,但在某些事情上又会有莫名的刻板坚持,叶语迟跟他当年被换这事情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所以他们报警一点都不奇怪。 沈怀星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翻,叶语迟那张脸摆在那,亲子鉴定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动手脚的必要,刚刚宋仟在电话里说他查到了一些资料,他要找的是那个。 果然,下面就是一些宋仟认为跟当年事情有嫌疑的人的资料,因为不确定,他差不多把能扯上关系的都收集了一遍,翻阅间,一张带着照片的个人资料闯入眼帘。 上面的女人表情有些阴沉,但年纪看着并没有很大,梳着两股麻花辫,打扮略有些土气,但五官很是清秀。 周婉珍,上面写了她在还不满一岁时到沈家做过一段时间的月嫂,后面突然辞职,宋仟查到她18年前似乎也怀过孕,所以怀疑她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调换两个孩子的人,下面还有他这两天调查到的一些有关于她的事情。 据他这些天的了解,她曾经租住过的地方的邻居确定了周婉珍确实怀过孕,但很有可能是未婚先孕,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的丈夫,再后来周婉珍某一天肚子就突然消下去了,结合她身边没有出现过小孩的身影,他们猜孩子大概是流掉了。 又因为邻居们说没看到过周婉珍身边出现过小孩,所以宋仟上面写了他怀疑当年周婉珍调换完婴儿后就把叶语迟直接卖掉了。 刚好再结合这几天叶语迟对来历从不细说,很像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想保护养父母这才不透露信息。 沈怀星继续看下去,因为周婉珍嫌疑很大,所以宋仟自然也调查了她目前的情况试图找到她,却发现她七年前失踪了。 上面周婉珍的名字被画了个红圈,如果任由他把这份资料交上去,估计不管是警方还是沈建林都会把重点放在找周婉珍这件事上。 沈怀星手抖了一下,原本发白的脸色甚至隐约有些泛青。 现在他可以确定虽然叶语迟回来了,但父母还是更爱自己一些的,可一旦继续往下查…… 他咬了咬牙,不能查下去,不能让他们顺着周婉珍查下去。 此时衣柜一角苍白修长的手指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想到刚刚在叶语迟房间里隐约看到过的存在,沈怀星心下顿生一计。 他刚刚其实看到了,叶语迟很明显也有秘密,而他只要把对方的秘密捅出来……那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沈怀星垂下眼帘遮盖住眼底翻滚的情绪。 这时阶梯上再度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记录周婉珍的那张纸抽出来团成一团塞进裤兜里,然后将盒子盖好放回原地,自己则直接虚弱的躺在了地上。 …… 而另一边的景媛叶语迟三人则是因为沈怀星突然晕倒这事儿又匆匆回了沈宅。 叶语迟倒是无所谓,他灵力恢复了现在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把陆慎的魂召出来,毕竟这不仅关系到他新的爱情,还关系他的能力问题,要不是一大早被拉出了门,他早上就该招魂了。 景媛拉着景枝去看沈怀星了,顶着景媛歉疚的眼神,叶语迟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但一进来,他就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阴气好像更重了。”叶语迟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道。 “确实,但你之前不是懒得找么?”阿衡懒散的回道。 “唔,我现在也懒得找。” 反正那东西不敢对他出手,要是敢现身在沈宅伤人再直接撕了也不迟,叶语迟耸了耸肩转身朝衣柜走去,然后非常难过的看到陆慎额头又出现了一个显眼的红印子。 “嚯,这是又烂了一块儿么。”阿衡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惊呼。 叶语迟:…… 他是看上陆慎了,但想要的是能说话能互动的存在,并不想要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而且明明对方身体之前一直好好的。 他有些丧气的抱起陆慎往浴室走去,“都是死的,山上那只不化骨怎么完全不会烂的样子,骨头像玉石一样可漂亮了。” 阿衡嘎嘎笑了两声,道:“人家那是骨头架子,你还指望它能烂到哪里去,再烂只能化成灰了。” “也是,不过还好陆慎没什么味儿,我拿水给他洗一下吧,剩下的等他自己醒了问问他要怎么办好了。” 陆慎没电归没电,脑子还是灵活的,这会儿再仔细琢磨叶语迟的话就大概猜到了他应该是在跟一个他听不到的声音对话。 小变态声音好听人也有趣,原本听对方自言自语还挺有意思的,但这话是不是有点问题,陆慎眉头一皱,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随着叶语迟将他放在浴缸里一颗一颗解开纽扣,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他这是要脱他衣服洗澡?? 这下陆慎再也不乐意装死尸了,试图调动最后一丝力气开口捍卫自身的尊严。 哗—— 温热的水流迎头浇了下来一股脑的淋在他脸上,腾腾的水汽将他刚刚竭力张开的一毫米嘴缝给原原本本的堵了回去,随后一张白净的脸就在眼前越放越大。 都说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叶语迟打量的看着眼前湿漉漉的陆慎,只觉对方倒并没有贴这句话,眼前人原本就格外完美的容貌此时在水汽的笼罩下越发显得朦胧,身上线条更是流畅紧实,甚至肌肉都没有因为身体机能问题消退。 没忍住,他拿手指抚了抚陆慎浓密如鸦羽般的眼睫,指尖触感犹如丝缎,而上面挂着的晶莹水珠就好像是鲛人落泪般惑人。 叶语迟奇怪的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总感觉跳得有些快。 这时阿衡突然质疑的问:“你会洗么?”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叶语迟回过神来,道:“像洗墨岚一样洗不就行了。” 墨岚又是谁! 他还给别人洗过澡不成! 这边陆慎原本羞恼的脸上不知怎的划过一丝不满,本打算自欺欺人的将魂体暂时挪到手机上的想法也随之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是他的身体,凭什么任人摆布之下他还得让位去其他地方避风头? 他还真就不走了! 陆慎恼怒的强行将魂体严丝合缝的附在自己的身体里,权当自己是个动不了的植物人。 这时外头却突然传来景媛的声音:“小迟你在么?” “妈妈,小迟哥哥有可能不在,不过我亲眼看到爬进他房间里了,那只野猫全是口水看着很凶,估计有狂犬病,我就是被它吓晕的,等会要是抓伤小迟哥哥就不好了,我们赶紧进去把它抓出来吧。” “那是得赶紧快把它弄出来。”景媛蹙了蹙眉道:“德叔,待会儿看到猫就把它弄进笼子里,小心别让它伤到人。” “好的夫人。” “姑姑,小迟弟弟还没应声,是不是睡着了?我们这么进去不太好,有可能猫不在他那呢?”看他们有直接进的意思,景枝弱弱开口。 不过就是只野猫,她可是听过宋雪说叶语迟带着她飞檐走壁的事的,以叶语迟的本事,别说狂犬病的野猫,吃了T病毒的野猫估计都奈何不了他,反倒是沈怀星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总感觉不安好心。 沈怀星小声反驳:“还是安全最重要,也许小迟哥哥被吓得不敢说话了,我们不进去他被抓伤了怎么办?” “星星说得对,安全最重要!”景媛心下一急,也顾不上没得到叶语迟的回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叶语迟进浴室时并没有关浴室门,外面人只要走进来就能看到浴室里的场景。 这会儿也来不及把陆慎塞回衣柜里了,他当机立断的将陆慎往水下一塞,然后自己一把扯掉上衣翻身进了浴缸,整个人叠坐在陆慎腰上,随后转头扬声喊道:“我洗澡呢。” 17. 第 17 章 这话一出浴室外的几人脚步停了停,景媛尴尬的伸手拦了拦身边的人问:“小迟,星星说你房间里进了只流浪猫,你看到了么?” “没看到。”屁股下面莫名有些硌得慌,叶语迟将手中的洗浴香波搁到边上,换了个姿势冷静的回道。 那还是先出去吧,她回望了一眼提着工具的德叔朝门指了指。 但这时沈怀星却突然啊了一声:“衣柜那边好像有动静,不会躲到里面去了吧?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抬脚走向衣柜唰的一下将门打开。 可惜柜子里除开几件之前新买的衣服外空空如也,别说野猫,连根猫毛都没见着。 这房间之前没人住,室内摆设并不多,基本属于一目了然的程度,要真有什么野猫这会儿怎么着都会出现点动静。 景媛环视一圈后将视线定格在半开的窗口,此刻微风将窗帘吹出一个鼓包,她走过去估测了一下口子大小放下心来,转头道:“没事了,你洗澡吧,那猫大概是从窗口跑了。” “德叔,你去前院找找,在家里总归不安全。” 听她这么说叶语迟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屁股,只觉得越发坐得难受。 陆慎整个人都被他塞在水里就漏了个头出来,这会儿闭着眼睛跟个水鬼似的,外边的人还没走他暂时也没法起身,抱怨嘛对方又听不到,叶语迟撇了撇嘴,最后赌气似的捏了捏他紧实的胸口。 这人什么情况,抱着的时候也没这么硌啊…… 这边沈怀星颇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错过这次以后再想找机会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叶语迟回来没多久,他可以确定对方回来后就没出过房间,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真有具尸体被他藏在房里要转移也来不及。 难不成还真是他看错了不成? 可那衣柜里伸出来的明明就是只死人的手,他怎么可能看错,沈怀星皱着眉缓缓关上衣柜,眼帘却突然闯入一抹异色,定睛一看,衣柜内角正躺着一根漆黑的发丝。 “等等!”沈怀星突然喊道。 叶语迟的头发虽然也是黑色的,但同景媛一样带着点轻微的自然卷,这根头发却是直的,所以他没看错,衣柜里肯定藏过另一个人。 而这房间里除开衣柜能藏人的地方就只有床底了,可那床底有……沈怀星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叶语迟如今既然这么平静就证明他没有检查过床底。 而如今那人既然不在房间里,沈怀星若有所思的朝敞开的浴室看去,浴帘上映出的是叶语迟坐在浴缸里的影子,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细看就会发现他前面好像还有个类似人头的影子存在。 上午他虽然把周婉珍那张纸给拿掉了,但心知拖不了多久,宋仟既然已经查到了周婉珍那后面肯定还会继续往下查,除非叶语迟出了事。 他心中忐忑,顾不得编些像样的理由,直接疾步朝浴室走去,“也许跑进浴室了,小迟哥哥没看到也说不定。” 唰! 沈怀星一把将浴帘拉开,只见叶语迟光着上身懒洋洋的靠在瓷砖上朝他看过来,垂眼望去,浴缸里一池粉色的泡泡快要满溢出来,边上是一个被挤空了的香波瓶子,叶语迟微微屈起一条腿将雪白的膝盖露出水面,语气恳切的问:“你是要来帮我洗澡么?” 什么都看不到,沈怀星攥了攥手指想着越过叶语迟把水放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啧啧啧。”身后景枝跟过来阴阳怪气开口:“你这什么癖好啊,人家洗澡你就这么跑进去,真该让网上那些小姑娘看看他们口里斯文贵气的沈公子这素质。” “枝枝表姐。”沈怀星压下情绪,扭头轻声道,“我只是担心小迟哥哥。” “你就是这么担心人的?”景枝挑了挑眉看向沈怀星蠢蠢欲动的手,“虽然都是男孩子,你直接进来也不太好吧。” “好了。”景媛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她知道景枝跟沈怀星一直不怎么对付,但眼下这场面确实有点尴尬。 她拉过沈怀星对叶语迟道:“星星也是关心则乱,你别怪他。” “我们先出去吧,猫应该不在这。” 那死人肯定在浴缸里! 眼看着要被景媛拉离浴室,沈怀星极为不甘心,但这会儿他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叶语迟站起来把水放干净,再下去反倒会让妈妈觉得他无理取闹容不下叶语迟。 看着拖拖拉拉舍不得走的沈怀星,景枝翻了个白眼反手将他推了出去,然后朝叶语迟眨了眨眼无声道:我待会儿过来。 随后替他阖上了浴室门。 几秒后,外面传来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叶语迟这才伸手将临时被按下水里的某颗脑袋扶了起来。 “噗……”看着眼前顶着一头粉色泡沫的陆慎,阿衡没忍住笑了一下,“这兄弟要是醒了知道被你这么折腾过,我感觉他大概会选择当场去世。” 要不是被叶语迟带走了,看陆慎这模样估计这辈子都跟粉色香波扯不上关系。 陆慎听不到阿衡的话,但实话实说他现在确实很想直接去投胎算了。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算个什么情况,但……他有些生无可恋的虚虚盯着天花板,他居然起反应了。 原本以为这已经算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没想到紧接着身上的重量就陡然一轻,然后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就覆了上来,还好死不死的捏了捏。 他听到小变态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似的语气惊奇的同那个他察觉不到的存在说,“阿衡,他那里居然起来了!” 那个声音大概是回了什么,小变态继续道:“他这具身体好像有股生气吊着,之前太微弱了我没发现,但这会儿生气集于一点我倒是感觉到了。” 集于一点……陆慎虚弱的阖上眼。 他宁可跟之前一样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也好过如今的秒懂。 阿衡想了想道:“那倒是省了后面的步骤了,本来还要想办法给他补上这口气,现在既然他自己的身体里还留有生气,那把他魂召回来后活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看叶语迟手还浸在浴缸里,他提醒道:“别玩了,要是这生气泄完了到时候要补就麻烦了。” “我没玩,我就是第一次见别人的有点好奇。”叶语迟语气无辜道:“而且好像这生气越来越聚集了,我想着安抚一下好让它平息下去,但它不给我面子。” 陆慎:…… 阿衡:…… 崽啊,你这怕是反向安抚。 阿衡无奈道:“你别碰他那了,给他冲干净就行,你自己也把泡沫洗了。“ “我先闭个眼,好了喊我。” “好喔。”叶语迟非常听劝的转而开始给陆慎冲洗身上的泡沫,然后又开始洗自己身上的。 虽然知道叶语迟看不到什么,但陆慎还是僵着脸全程闭眼,竭力保持住自身的涵养,可哗哗的水流声仿佛冲着他的耳朵在鼓动着什么,直听得他心浮气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花洒被关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才略微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大概是在穿衣服,陆慎眼皮动了动微微眯开一条缝,白得晃眼的背脊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叶语迟的感慨:“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下去。” 陆慎:…… 他绝望的再度闭紧双眼,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自己穿完了,陆慎只感觉自己腰上揽过一双微凉的手,随后便是布料柔软的触感。 是小变态在给他穿衣服。 他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也就刚刚沈怀星注意力都在浴缸里了,不然只要他稍稍往边上看一看大概就能发现脏衣篮里他的衣服下面材质特殊的其他衣服。 然而还不等陆慎吊起的心舒缓下来,他就发现让叶语迟给他穿衣服简直是新的一轮折磨,动作磕磕绊绊的就不说了,要不是他话里说的是替他穿衣服,看动作还以为他是来干什么的,就穿件内衫的功夫,几乎将他全身摸了个遍。 身下反应越发强烈,陆慎忍无可忍,一个闪身将意识移到了手机那边。 于是这边叶语迟惊奇的发现前一秒还聚集到不能再聚的生气居然又开始缓缓散回到他全身了。 哇哦! 不过叶语迟没做过替人穿衣服这事儿,寿衣的材质又有些发硬,所以给陆慎穿上裤子跟内衫后他就干脆将外套一扔,然后把人抱回了床上。 “咚咚咚。” 外头传来敲门声。 “小迟弟弟?你洗完了么?” 是景枝。 叶语迟将陆慎往被子下一塞,这才慢吞吞的走过去开了门。 景枝警惕的朝左右两边看了看,一个哧溜就从他咯吱窝下钻了进去,然后扭头朝他招手,“快把门关上过来呀。” 叶语迟:…… 他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床的方向。 好在景枝跟沈怀星不同,并没有往里头走,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外侧的小沙发上,然后自来熟的往茶几上摆了两罐可乐。 叶语迟沉默了一下道:“我不喝。” 景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我可以喝两罐。” 叶语迟:“你……” “喔对。”不等叶语迟把话说完,景枝道:“我是来跟你说入学的事情的,我听到沈怀星这小子说你刚入学怕你不熟悉,建议姑姑让你住校,到时候要是姑姑问起来,你直接拒绝就好。” “还流浪猫呢,一副在你房间里找东西的样子,姑姑对他有滤镜,我还不知道么,肯定憋着坏呢!” 她视线过去就是床的方向,但凡仔细看一看就能看到被子下面有个人形拱起,看她暂时没有想走的意思,叶语迟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转移她注意力道:“你好像很讨厌他?” “哎,其实他小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景枝灌了一口可乐回忆道:“虽然成绩没这么好,但有事说事也不遮遮掩掩,还会跟我一起去孤儿院做义工,不知道为什么初一的时候突然就变了,要不是我是坚定的无神论……” “咳。”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背上至今还跟背后灵似的存在着的手印,这个无神论怕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景枝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说的略过道:“反正跟被人夺舍了一样,突然就品学兼优了,但人也变得假惺惺的了,什么都跟人隔着一层,还惯会在长辈面前装模作样。” 夺舍? 叶语迟饶有兴味的抬了抬眼,这世上确实有些厉害的存在可以夺舍,更常见一点的则是鬼上身,但他没在沈怀星身上感受到任何异样的波动,可以很确定对方就是个纯种的人类。 景枝嘟囔着:“姑姑跟姑父很宠沈怀星,因为他身体的缘故其实很多人劝过他们再生一个,但都顶着压力扛下来了,照理说这么一个被宠大的小孩吧,长成纨绔都比现在茶里茶气合理。” 她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叶语迟,这份宠爱本来应该都属于眼前这人的,现在听她这么说也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好在叶语迟看上去神色如常,想到他之前提到过有关自己的只言片语再加上那袋子震惊她一百年的金条,景枝猜他这些年过得估计也并不差,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被什么世外高人给收养了么?” 又是术法又是金子的,再加上一座查不到的山,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具体不太好说,但大致还是可以讲的,叶语迟想了想道:“我是被老师跟师兄带大的。” 喔!老师! 刚好最近仙侠师徒cp爆火,景枝直接略过所谓的师兄在脑子里构造出了一个仙风道骨的清冷美人形象,星星眼的问:“你老师什么样的,多大了?” 如果是十几岁捡到的叶语迟,那现在就是三十几岁,刚好是成熟稳重的年纪! 什么样的? 叶语迟微怔了一下。 回忆道:“大家都很怕他。”他记得山腰上的一些精怪见到他连照面都没打就跑了。 按师兄的说法是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司垣就逮着山里精怪妖类借了个遍这才让精怪都怕他的,不过他不记得这回事,所以不接这个锅。 “有时候还挺严厉的。”他有次试验符阵不过就炸塌了东殿几间房,司垣居然一晚上没理他。 景枝:…… 听着不太妙,但走高冷路线问题也不大,她追问:“年纪呢年纪?” 这个可以说,叶语迟道:“司垣98岁。” 哦豁,高寿。 那没事了,景枝瞬间将仙气飘飘的禁欲仙尊之类的形象扔出脑海,重新填回来一个须发皆白的百岁老人模样。 毕竟男人可以18,28甚至280,2800,但不可以是98岁。 叶语迟:? 眼看原本还兴致高昂的人瞬间泄了下去,叶语迟有些茫然,他有说错什么么? 不过还有个师兄诶! 景枝突然想到刚刚被她无视的存在,整个人又振奋了起来,这时侧上方突然哐的一声,抬眼望去通风管道的铁网突然掉了下来,紧接着一道阴森的抱怨响起:“你怎么又把网盖堵回去了?害得我换了个出口推了半天!” 话音未落只见一截干瘪的断手啪的从管道里砸在了被子上还滚了两滚,尖细的鬼语时远时近的传来:“江湖救急,阿婆被人抢走了,我就抢回来一截手,你快来帮帮忙呀!” 这场景看着不像是来求救的,反倒像是来索命的。 但这不是重点,景枝越过叶语迟看向被断手砸开的一角被子,里面露出的那小半张脸眼熟得有些过分,这不就是她之前给叶语迟说的八卦主角么?! 所以…… 她僵硬的收回视线望向身前一脸无辜的青年,那偷尸体的变态就在她身边是吧! 18. 第 18 章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景枝像被施了石化咒一样定在原地,但纸灵完全没学过察言观色,看叶语迟没回它又催促了一遍:“你快跟我去帮帮忙呀!” 话音未落,叶语迟歘的站了起来。 纸灵见状轻飘飘的荡过去要拉他衣角:“现在就走么?周家小子在外面等着呢。” 然而叶语迟理都没理径直走到床边朝陆慎额头望去—— 果不其然,也不知道是被砸的还是怎么的,上面那道红色印痕又深了些许。 得尽快招魂才是。 “小迟。”景枝声音虚弱响起,“外头都在找他呢,你……” 半截话在叶语迟微眯着的视线下咽了回去,她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讪笑道:“你可得藏好了。” 而被无视的纸灵眼眶中两点墨色滴溜一转,指着景枝道:“她背上那个跟抢走阿婆的是同一个家伙,你来帮忙也是帮她,她被标记了,那东西后面总会找过来的。” 他自知不是叶语迟的对手,但这个女性人类他在灵堂上见过,应该是跟叶语迟一伙的,单纯救阿婆喊不动他,搭上他朋友总行了吧。 “小迟弟弟——”景枝一听跟她背上的黑煞有关,也赶紧可怜兮兮的望向叶语迟。 虽然这两天晚上是没见什么阿飘来找她,但背上总顶着个黑掌印也不是事儿,她总不能一直穿黑的吧。 “等我招完魂。”叶语迟被这俩吵得脑瓜子疼,不耐的摆了摆手,随后再度吟唱起了那天的招魂咒。 奇异古老的口诀以一种神秘的韵律自叶语迟口中吐出,而每随着叶语迟多念一个字,室内温度就下降一分,窗帘亦开始诡异的无风自舞起来,明明还是白天,甚至转头就能看到窗外橙红的夕阳,但不知为何,室内却越来越暗,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屏障给挡在了外面。 这一幕让景枝硬生生把招什么魂这四个字堵了回去,毕竟如果刚刚她还敢插科打诨一下,那这会儿她着实没有开口的勇气,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缓了不少,生怕打扰到什么。 单招魂有这么夸张么,她这弟弟不会是直接开了扇直通地府的门吧……景枝默默朝纸灵望去,看到后者跟她一样僵在原地后不知为什么莫名松了口气。 非人类也跟她一样惊住了,那没事了,她不是唯一的小丑。 叶语迟没管在场俩观众的感受,只是倾力将灵力灌注在招魂咒上。 如果说之前那晚临近月中他灵力有损,那今天他可以很自信的表示,陆慎这会儿就是半个人踏进轮回道了他都能把人给拽回来。 阴风四起间,就在景枝快要承受不住这霜冷的温度时,冗长的咒诀终于结束。 叶语迟这会儿招的谁的魂也不用问了,这般异象频出,想必是成功了,而如果本人活过来,那叶语迟偷尸体的罪名自然也就不成立了,毕竟从某个角度看他还是陆慎的救命恩人,以陆慎的气度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景枝期待的看向床上的陆某人,等待对方睁眼。 十分钟后…… 景枝迟疑开口:“小迟弟弟,你这术法……缓冲时间是不是有点久了?” 叶语迟:…… 没,没招到? 叶语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望向依然毫无气息的陆慎。 “阿衡!你看看他来了没!” 阿衡:“……没。” 他居然失败了?! 在灵力恢复的情况下,他居然连个新死的魂都没招出来?!! 这种他三岁就成功的毫无难度的咒诀…… 叶语迟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刚刚还看着十分顺眼的陆慎,再度念起了招魂诀。 再来! * “老板……你刚刚要我做什么,我大概午觉没醒听错了,能不能再说一遍?”贺淮将脑袋埋进水龙头下一顿猛冲,然后精神恍惚的问道。 他刚刚才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家死了没多久尸体还不见了的老板又活过来了这个情况,下一秒陆慎就提了两个非常为难打工人的任务。 “一个是来老宅陆庭川书房把我手机拿出来,然后再把我尸……”陆慎顿了一下,有些不太想那么称呼自己,改口道:“把我身体偷出来。” 前者难度有些地狱级别,毕竟现在他连去老宅都困难,更别说陆庭川书房了,既然按他老板的说法陆庭川一直在研究他手机,甚至还给充了电,那…… 贺淮权衡了一下,非常随机应变的问:“老板你尸……身体现在在哪?我们先拿身体?” 陆慎的身体嘛,虽然不清楚到底被谁带走了,但按目前调查来看应该不是团伙作案,而一个人的话,就算被看守得再严密难道还能比得过陆庭川的书房不成,贺淮想,等陆慎本人回来了,那他要拿回手机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知道。” “什么?”贺淮懵逼的脱口而出。 陆慎语气平静的重复:“不知道。” “应该是在海宴园这边某栋别墅。”他想了想提供了个还算具体的地方。 海宴园是H市比较早的一处别墅区,那晚周源开车送小变态回来时他刻意观察了一下周围,只可惜天太黑,具体是那栋没办法确定。 好家伙,住海宴园的,怕不是熟人作案。 贺淮迅速在脑海里筛了一遍那天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里住在海宴园的人的名单,最后痛苦的发现居然还有十几个人。 而且有动机偷他老板尸体的…… 这还真没法确定,他总不能上这十几家一间间找过去吧。 贺淮抹了把脸上水珠转身披上件外套道:“我有个建议。” 陆慎:“说。” “要不我报警把线索提供上去吧?警察找得比我快多了,这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他语气诚恳。 陆慎:…… “贺淮。”他语气莫测的唤了一声。 “开个玩笑……”贺淮叹了口气,心里也清楚如果报警恐怕警察还没找到人,陆庭川那边先动手了,“我现在就去海宴园那边看看。” “应该在中间那段,里面还养了狗,我身体在三楼靠中左的房间里,通常被放在衣柜里。”陆慎仔细回忆了一下道。 这些线索足够让贺淮确定位置了,报警他第一反应倒不是怕陆庭川那边先找到他的身体,他怕警方找上叶语迟。 “你……”陆慎迟疑了一下,道:“趁没人再带走,要是不小心撞上房间主人,别伤到他,他晚点应该会出去,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陆慎在找贺淮的时候抽空回去看过了一眼,大概知道纸灵有来找叶语迟,这也是他让贺淮现在去把他身体带出来的原因。 贺淮明面上只是他助理,但其实也相当于兼任了个保镖的职责非常能打,他只见过叶语迟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对鬼怪似乎很在行,但不清楚叶语迟跟人打起来到底处于什么水准,要是两人起冲突的话。 陆慎回忆起之前叶语迟不服输的性格以及晚上像小狗一样往他怀里钻的模样,抿了抿嘴,没必要。 本来也是小孩一时冲动,没必要伤到人。 贺淮:? 那不是偷您身体的人么,怎么就没必要伤到他了? 回想之前陆从泽偷偷进他房间搞小动作,自己在陆慎的默许下直接折了他一条胳膊的往事,贺淮一边利落出门,一边在心里将这位房间主人给标了个红圈。 不正常,老板这态度有问题。 * 沈宅。 本来外面还是夕阳西下,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跟室内原本因为各种不科学手段变得格外昏暗的房间又重新回到一个频道。 眼看对方对着陆慎尸体各种掐诀念咒,景枝就算是再不懂也能猜到招魂应该是失败了,她看着神色不太对的青年小心翼翼建议:“要不……咱们改天再招?” 纸灵连忙附和:“对对对,你先跟我去找阿婆,都是死人,大不了找回来后让阿婆帮你一起找嘛。” 周源那小子还在外面等着呢,估计人都快要睡过去了。 叶语迟没理他们,板着脸死死的盯着陆慎看,苦大仇深的表情别说喜欢了,不知情的怕不是以为他在看什么灭门宿敌。 他居然…… 叶语迟现在都有点难以接受,他居然连个新死的鬼都招不回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衡想了想开口:“这人已经魂飞魄散了?” 投胎没这么快,现在既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很大可能就是没了。 “小迟弟弟。”这时景枝突然道:“专业的行不通的话要不试试野路子?” 她也很希望陆慎活过来,毕竟活过来那是救命恩人,活不过来那就是法外狂徒。 “什么野路子?”叶语迟转头看向她。 “就……”对方眸光太过灼热,景枝轻咳了一下道:“笔仙?” 心里知道叶语迟大概是不清楚这些东西,她直接简单的描述了一遍笔仙的过程以及禁忌,并且着重强调了把笔仙招来后如果不送走的话对方就会一直纠缠这个后果。 按正常情况来讲大部分人最怕的就是送不走笔仙,但灵活变通一下,招来别的鬼的话能问问陆慎去哪了,而要是叶语迟直接把陆慎招出来了,那更是一步到位,把笔扔了,陆慎这不就回来了么。 至于会不会招来厉鬼什么的,往常她是肯定不会干这种作死的事情的,但现在叶语迟在这,怕个锤子厉鬼。 “有点像扶乩。”叶语迟若有所思,“但简化了很多东西。” 扶乩是民间一些神婆野路子惯用的招数,说是招魂倒也没错,但又有点类似他们的请神,更确切来说应该算是鬼上身,他的招魂手段比起扶乩要高上不少,但这会儿反正正经的手段没什么用,用用她口中这个倒也没所谓。 “来吧。”叶语迟顺手从桌案上捞了支笔跟一张纸,转头挑眉道:“现在就来请。” “等一下。”景枝诚恳道:“据说两个以上更灵一点,至少三个人吧。” 她现在有点慌,两个人的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把笔给带歪,鬼知道请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三个人? 叶语迟把脸朝向屋中的另一团阴气,也就是纸灵所在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景枝头皮一炸,忙摆手道:“人!要人!” 鬼招鬼是个什么路数,她还真没听过。 沈宅人倒是不少,但……景枝默默望了眼床上的“睡美人”,眼下情景很明显没法拉个佣人什么的凑人头。 “有人。”纸灵嘻嘻两声道:“周源就在外头等着呢,要去叫他上来么?” 行啊。 叶语迟刚想点头却突然瞥到了不知何时已经高悬的明月,改口道:“直接下去在外面玩吧。” 这屋里阴气太盛还隐约有地缚灵的气息,刚刚他指名道姓的招魂那东西都不太安分了,如果在屋里扶乩恐怕最大概率招到的就是那个地缚灵,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刚好这会儿月华充盈,直接在室外扶乩就是了。 · 沈宅外小道。 “周小少爷?” 贺淮这刚把车开进海宴园中段,就看到一个一身黑的人鬼鬼祟祟的蹲在一家别墅外墙下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进一看才发现这人他还认识,周家小儿子。 海宴园相比一般联排别墅要大上不少,中段也就三户,他是来干偷尸的活的,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谁知道这外头还等着一个呢。 陆家尸体丢了这事儿已经报警了,周源心里藏着事儿,生怕一个错嘴给人叶哥暴露了,也没敢直接登门拜访,就听纸灵的话等叶语迟出来,谁知道这一坐就是俩小时,这会儿被人一叫顿时一个激灵差点坐地上。 “贺先生?”周源定了定神仰头看去,才发现这人他还认识。 人老板正在他叶哥屋里呢,他来这做什么,难道是陆慎的事情被发现了?周源心提了提。 “周小少爷这是……?”贺淮心里也藏着事,周源出现得有点离奇,他不太放心的试探了一句。 “我等朋友。”因为心虚,周源秒接话。 “汪!汪汪!”不等贺淮回话,墙内就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狗叫声。 养狗了! 贺淮面上一凛,仰头朝三楼望去。 很有可能就是这家,刚刚路上他大概查了查,没记错的话这家应该是沈家,那天也确实来参加葬礼了。 周源看着贺淮表情不大对劲,心下咕咚,正想着要怎么提醒叶语迟,人便说到就到。 只见三楼一个人影一落而下,似乎是有人扛着一个人直接跳了下来,随后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墙上便翻了两个年轻人下来。 因为他一直盯着三楼的缘故,自然也就看到了二楼打开的窗户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只不过那人似乎既没报警也没做别的什么,手顿了一下就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拿着扫帚淡定扫地。 贺淮:…… 过于光明正大,不像是贼,不确定,再看看。 而叶语迟单手扛着景枝一出来就看到周源就傻呆呆的站在墙下,直接无视贺淮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笔仙二缺一。” 这时贺淮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看到自家老板朝他发了条信息: [人出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