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饮剑曲》 一 大唐天佑四年,亦或说,梁开平元年。... 这是一个朝代的结束,也是混乱的开始。 在千年后,当后人回顾这段历史、在纵观天下大势的同时,不知会不会去注意江湖中,那段微不足道的风云。 范阳南城门。 男子身着白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腰着长剑,不必看剑身,单看剑柄处便足以看出此剑的不同凡响。头戴斗笠,时不时向下拉,似是有意遮住自己的相貌,不想被别人认出。身旁每走过一人,他都要细细探查,确认对方没有武功在身才肯作罢。 胆小如鼠。除此之外,似乎再不能用其他词来形容他。 但是,说别人或许可以,但放在他身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原因无他,只因为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是风云榜排名第四的绝世高手。说他胆小如鼠,实在是没有道理。 刘远轻叹一声,向下拉了拉斗笠,绕开挡在前面的普通百姓,径直朝城门口走去,看架势,似是要硬闯。 大唐有律,擅闯城门者一概格杀。刘远身为天下第四,肯定不惧十几个守城门的普通士卒,但真要打起来,引来大队人马不说,自身行踪肯定会暴露,那先前的谨慎小心就白费了。 刘远距士卒不过五步之遥,然而,士卒似乎并未看见他,只顾检查其他百姓。刘远绕过士卒,稍稍带起一阵风,士卒也并未在意,只道是寻常微风,因此并未出声示警。看这模样,似乎是真的没有看到刘远。 刘远轻功的造诣,可为天下第一,早已到了超脱凡人的境界,与江湖上寻常的轻功大不相同。寻常轻功,无非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可刘远若是施展轻功,踏雪无痕不在话下,更可借山川草木藏神,只要他不想让人看见,那即便是站在跟前,那也是不可见的。 适才,刘远便是借周遭马车扬起的些许沙土来藏匿身形,常人在其中尚且看不得切,何况是身负武功的刘远。 刘远刚一走入城中,便感到些许不适,内里外放,略微感知后,无奈地笑了笑,轻声道:“等会去找你吧,我先去吃点东西,成不?” 此时,刘远周遭并无旁人,再加上说话的声音过小,除了他自己外,似乎再没有别人能够听见。 与此同时,位于范阳最繁华街道的府邸中,一黑发男子半躺在石椅上,右手拿着《孟子》,左手自然下垂,只是时不时地捻起桌上玉盘中的几颗葡萄吃。下一刻,他忽地笑了,道:“几年没见了,于你而言,我这个老朋友居然比不上几顿饭菜?” 刘远苦笑,并未回应。他已是重伤之躯,施展轻功瞒过守城士兵眼睛已然有点吃不消,此刻又与好友传音交谈,已是大耗内力,若非他内力高深,只怕早已七窍流血而亡。此时此刻,他已无余力传音了。 刘远拱了拱手,算是赔罪,稍稍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后,便朝远处走去。显然对范阳的一切很是熟悉。 独孤叶翻身坐起,将圣贤之书丢至一旁,只是笑了笑,对刘远的这般行径,倒也不恼。他与刘远相交多年,早已知根知底,感情也是极为深厚,自然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动怒。只是—— “你怎地会受如此重的伤?除却江天一,天下有何人能把你伤到这种地步?即便是我,也不可能……” 正值晚餐时分,范阳各大酒楼都挤满了人。这些人倒不都是范阳百姓,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江湖旅客。在这乱世,也只有这有着剑圣坐镇的范阳有此盛景了。若非有着天下第三的剑圣坐镇,只怕范阳早已翻了天了。 刘远到范阳,一方面是看望自己的好友,另一方面也是避祸。若非剑圣在此,他绝不敢在城门大街上展露自己的武功。 刘远走进一家酒楼,里面早已人满为患,连个空闲的桌子也找不到。刘远站在一旁,等了半晌,才等到了大堂角落的一个位置。 与其他人相比,刘远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像他这种绝世高手,对这些早已不是那么看重。再说了,坐在角落,不那么引人注目也好。毕竟,自己有伤在身,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只相当于寻常造化高手,若遇上那些的人,那他必死无疑。 虽说独孤叶的剑意已护在他周遭,但若真遇到了那些人,那便是远远不够。除非他本人能够到场,否则,单凭剑意,是奈何不得他们的。 独孤府邸离这里不远,却也不算近。独孤叶轻功虽是一流,但要他在那些人杀掉自己前赶来这里,只怕是强人所难。 刚才就不该展露武功。 刘远心中暗自后悔,喝了口茶水,便催促小二上菜。 刘远丢给小二几粒碎银,道:“什么菜贵上什么,酒也是,越贵越好。剩下的银子赏你了。” 店小二大喜,忙收了银子,殷勤地道:“好嘞,客官,您稍待,酒菜马上来。” 趁此空闲之际,刘远环顾四周,稍稍感知堂内众人的武功修为。 追杀他的那些人的武功,最差的都是造化五重天,此刻,堂内最高不过通玄,顿时,刘远定下心来。 “咦,怎么还有个神台合道高手?”刘远心中暗惊,不禁责怪自己疏忽大意。若那九人隐匿其中,又为之奈何? 不该节省内力的。刘远运转内力,还未等他内力外放,丹田深处忽钻出几股陌生内力,胸口登时一痛,周身内力流动似是被一把剪刀寸寸截断,刘远脸色猛地一白,一口鲜血涌至喉间,他极力忍耐,勉强将其咽了下去。 刘远眉头紧皱,调息了些许,体内内力才渐渐平复。他揉了揉胸口,暗自沉思:那九人居然这般厉害,竟可在我体内留下暗劲,我却丝毫未能察觉?” 刘远看向堂内众人,再一次外放内力,所幸,此次并无暗劲袭来。刘远细细探查几遍,连二楼也不放过,知道此间武功最高者不过神台合道后,才松了口气。 神台合道的高手虽厉害,但在刘远面前,哪怕他重伤在身,这依旧不够看。 刘远看向隔壁桌那个神台高手,微微思索了一番后,不由有些惊讶—— 西川陈家的人,不远万里跑来范阳做什么? 二 刘远的内功修为虽算不得是天下第一,但在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只怕只有弓神和剑圣了。凭他的内功造诣,通过那人的呼吸,不仅可以判定那人的武功境界,还能看出那人所运转的功法和体内内力的流动。若是造化高手在此,刘远重伤之下,必然看不得切,然而面对的若只是一个神台武者,只需一眼,刘远便可将那人的底细摸个清楚。... 那个神台高手运转的,是西川陈家独有的心法——月关。知晓了这一点,想要判断出对方的来历,并不算难。 月关,二字合为一,即为“朕”字。这门心法,乃是当年安史之乱时,龙武军将领陈玄礼随玄宗入川,见西川的巍峨地势,内心有感而发,借天子的一丝龙威,结合自身武学所创。为感念浩浩圣恩,这门心法便名为月关。 后来,陈玄礼辞去龙武军将领一职,从庙堂走向江湖,潜心研制武学,终于大成,又悟出龙武拳,奠定了陈家武学根基。 在西川,陈家也算得上是大族,族中有着近二十位神台武者,家主陈宣更是一位造化五重天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陈宣和如今的唐门门主封宿、西川节度使王建私交极好,是少有的在江湖和庙堂都能说上话的人。如今,他派遣手下的神台高手秘密来到范阳,究竟意欲何为? 那个神台高手似乎是感受到了刘远的目光,扭头看了过去。二人目光交错了一瞬后,便先后错开,都不愿与对方注视过久。 怕了。那个神台高手惊出一身冷汗,险些握不住碗筷——自己居然怕了。 适才目光交错,不过短短一瞬。可就在那一瞬,陈绍只感觉自己所见的,是一头洪荒凶兽,在对方的注视下,自己竟动弹不得。只要对方想,自己立时便会被撕成碎片。 陈绍内心惊疑不定,与要再扭头看向刘远,可不知为何,脖颈似有绳索拉着,纵然极力想扭头,却依旧动弹不得。 造化!他绝对是造化高手! 陈绍一想到此处,顿时惊惧不已。 江湖的造化高手虽有不少,但也绝不至于在一家普通酒楼就能碰上一位。即便是在陈家这种大家族里,造化高手也只有家主陈宣一人。今日,陈绍一行人初到范阳,就能在酒楼里见到一位造化高手,若说是巧合,陈绍自己都不信! “小樱。”陈绍用手肘碰了碰坐在他身旁的一锦衣少年,“小心些。” 不料,陈绍刚说完,刘远的目光又看了过来。 刘远目光扫过陈绍一桌人,打量五人的相貌和衣着,大致清楚了五人的身份。 那三个衣着较为朴素的,是随行的护卫, 武功不过通玄。而那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刘远笑了笑,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剩下的那个年纪较长的,武功为神台合道之境,月关心法和龙武拳的造诣已然大成,若刘远所料不错,此人必是陈家家主陈宣的大哥、陈家的第二高手陈绍。 听到陈绍的示警,刘远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若我对你们有恶意,只怕你们再防备,那也是无用的,造化和神台,可不只是相差一境那么简单。 神台的武者,修的是自身的武道,汲取天地灵气入自身丹田,为自己所用。虽说神台合道的武者已然可以做到天人合一,但终究只算得是凡人。 而造化高手,修的是天地的武道,以山河为丹田,日月星辰为穴,举手投足间都可展示天地奥妙,远非神台武者能够相比。 刘远武功境界为造化九重天,已然走到了造化之境的尽头。以他的修为,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想杀陈绍一行人,连手都不用动,一个眼神就够了。 “怎么了,陈伯?”陈樱武功境界不过通玄,根本注意不到在他们的邻桌,还坐着一个造化高手。 刘远移开目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再注意陈绍一行人。 说到底,陈绍不过是神台,还不足以威胁到他。至于他们到范阳来干什么,和他无关。 范阳是独孤叶的地盘,有麻烦也是他处理,和他有什么关系?独孤叶可比自己聪明多了,稍后和他说一声,让他有所防备也就是了。 “客官,您的酒菜来了。”店小二端着酒菜上桌,还非常有眼力见地帮刘远倒了杯酒。 “下去吧。”刘远摆了摆手。 “好嘞,客官有事的话,招呼一声就行了。”店小二退了下去,接着去别桌忙活。 见刘远移开目光,陈绍才松了口气,心有戚戚道:“没什么,继续吃吧。” “哦。”陈樱觉得陈绍有些莫名其妙,但出于礼数,终究没有追问。 “对了,陈伯,你能确定前辈他会来范阳吗?”陈樱忽向陈绍问道。 陈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前辈?” 刘远也有些好奇,在一旁边吃着菜,一边听陈绍二人的对话。 陈樱扁了扁小嘴,气鼓鼓地道:“就是’快剑‘前辈啊,陈伯你不是说风云决将近,前辈他一定会来范阳找剑圣前辈的吗?” 陈绍这才反应过来,无奈地笑道:“就是因为这个,小樱你才硬要跟来的吧?” 陈樱有些害羞,道:“嗯。” 陈绍轻敲了一下陈樱脑袋,苦笑道:“你呀。” 陈樱捂住头,可怜兮兮地道:“陈伯,你还没答我。” 陈绍对着陈樱那渴望的目光,笑道:“那是自然。快剑和剑圣乃是知己好友,如今天下风云又要有所变动,他又怎会不来范阳?” 刘远动作一滞,再度看向陈绍,嘴张了张,终究是没忍住,道:“这位兄台,你怎知快剑就一定会来?” 虽说自己的确来了。 三 刘远实在是好奇,按理说,自己这一路已经够小心谨慎的了,哪怕是江湖最擅追踪之术的对影阁,也不可能查到自己踪迹才对,陈绍不过一个神台武者,怎能就那么凑巧,偏偏在酒楼就遇见他?... 陈樱想见他,结果他人刚到范阳,就见到了,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如同陈绍认为在此处见到一位造化高手不太可能会是巧合。 刘远忽然开口,实是把陈绍吓了一跳。他看向刘远,见他此时还未有恶意,戒心才微微松了几分。 陈绍抹掉额上虚汗,道:“兄台有所不知,以往风云决将至时,快剑总会来范阳与剑圣相聚。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刘远道:“兄台,你又怎会知道快剑与剑圣会相聚一事?” 陈绍还未曾作答,一旁的陈樱就先忍不住了,怒道:“你又是谁?你这话是在盘问我们吗?” 刘远被陈樱顶了这一句,反而说不下去了。只是撇过头去,轻抿杯中美酒。 好一坛桃花雪。 刘远内心暗赞,唇齿留香,余韵悠长,实在是难得的美酒。 陈绍见陈樱忽然出声,立时魂飞天外,训道:“小樱,不可无礼!” “哼!”陈樱很是不服气,“陈伯,我说的不对吗?再者说了,你看他,吃饭还带着斗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刘远闻言,苦笑不已,摘下了斗笠,随手放在一旁。 他也不想戴啊。若不是为了防备那九个天杀的家伙,谁会愿意成天戴着斗笠,就连吃饭时也不肯摘下? 不过,眼前堂中并无造化高手,再者也已到了范阳,整座城皆被剑圣的剑意所笼罩,倒也不必那么警惕了。 陈绍怒道:“小樱,出门前你答应我什么?” 陈樱闻言,尽管内心有万般不服,却也未曾表现而出,只是看向刘远的目光依旧不善。 陈绍向刘远拱了拱手,道:“失礼了,还望兄台海涵。” 刘远品完桃花雪,看向陈绍,笑道:“无妨。我倒是觉得,这丫头挺可爱的。” 陈樱内心一凛,暗暗吃惊:他知道我是女儿身? 陈绍对刘远识破陈樱真身倒是没有太多惊讶。陈樱的易容之术虽妙,却还瞒不过一位造化高手。 陈绍道:“多谢兄台海涵。” 刘远道:“兄台,你还未曾解我的疑惑。” 陈绍道:“实不相瞒,在下来自西川陈家,家主与唐门门主封宿是至交好友。正是封门主告知我等此事。” 刘远笑道:“能与封宿见面交谈,想必兄台在陈家的地位也不低吧?不知是陈家的哪位高手?” 瞒不住了。 本来,陈绍想装傻充愣,故意把事情说得模糊不清,想把此事糊弄过去的。不想,刘远竟如此敏锐。 实际上,刘远并不知。只是先前他推断出了陈绍的来历后,故意有此一问罢了。若陈绍答得是真,那说明他并无恶意。而相反的话,他便要小心些了。 陈绍慌忙拱手谢罪,道:“在下陈绍,小小神台而已,前辈面前,不敢妄称高手。” 刘远身为造化高手,自然当得起陈绍一礼。 虽说刘远看上去,比他陈绍年轻许多。但武道与文道相同,向来是达者为师,刘远身为造化高手,自然算得上是达者。 此外,寻常武者的年纪,只需看外貌即可得知。而造化高手,却不能常理论知。到了造化之境,样貌已与年龄无关,而在于心境。如同刘远,已然是不惑之年,而从外貌上看,却是不过及冠。 适才,陈樱单看刘远外貌,见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自然认为刘远内功修为不过尔尔。如此,才会出言顶撞。 “兄台,何故行此大礼?我与阁下相谈甚欢,为何要注重武功高低?快快请起罢。”刘远手掌微微上抬,陈绍只感一股轻柔的内力托住自己,令自己缓缓起身。 陈绍斟了杯酒,举起酒杯,道:“如此,在下斗胆,敬前辈一杯。” “陈伯,你干嘛呀?一个不知好歹的狂徒而已,你为何对他这般恭敬?”陈樱见陈绍下拜,心中大为诧异,拉了拉陈绍衣角,低声问道。 陈绍向陈樱使了个眼神,示意少安毋躁。后者不解,却也只能依从。 刘远也举起酒杯,笑道:“兄台不必多礼,休要以前辈相称。如若不弃,便唤我刘兄吧。” 二人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他姓刘,造化高手,又是一身白衣,莫非,他是那位? 陈绍难以置信,但多个清楚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却不由得他不信。 “刘兄,你,你难道是……” 刘远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绍等人并无恶意,即使有,武功也不过神台,对他毫无威胁。因此,刘远才会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 再说,就算陈绍等人现在不知,等他们在范阳呆得久了,一样也会知道,与现在相比,不过是晚几天罢了,对刘远而言,并无甚区别。 而且——刘远看向陈樱——这小丫头也挺可爱的,她想见快剑,那便让她见见,又有何妨呢?只是不知,陈樱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会有什么反应。想必是很有趣吧。 “在下刘远,江湖人称快剑。诸位,还请多多指教。” 天下第四的高手,并不像一些民间话本那般眼高于顶,相反,刘远非常平易近人。面对他时,如同沐浴春风,似乎自身武道修为都有所提升。 其实,不止是刘远,就连弓神和剑圣,皆是平易近人。若他们真是眼高于顶之辈,只怕他们的武道之路早已走到尽头了。 武道之路能走多远,最关键在于心境。心境豁达,神台,亦或是造化之境,皆在一念之间。 如今天下排名前四的高手,皆是心境豁达之辈。剑圣和快剑已然走到造化之境的尽头,而弓神,则是冲破九重天,达到了造化之上的境界,即大自在! 若是心境不豁达,又如何大自在?只怕处在世间牢笼之中而尚不自知,万难逃脱而出。 四 此时,刘远与先前和独孤叶交谈时那般,用内力传音。浑厚的内力外放,逼音成线,令只有陈绍一行五人能够听到。... 刘远他愿意让陈绍等人知晓自己身份,不代表他就想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九个追杀他的人是否藏匿于这大堂之中,那无人能够知晓。若自己行踪暴露,那即便是在这范阳城中,也是万般凶险的。 行百步者半九十。刘远行走江湖多年,这个道理不是不懂。 啪嚓! 似是酒杯被徒手捏碎的声音,刘远闻声望去,只见先前有些骄横的陈樱已然目瞪口呆,右手掌满是碎瓷片,却并未被划伤。 “你,您当真是快剑前辈?”陈樱扶着桌子,缓缓起身,双眸间难以置信。 见陈樱有些质疑,刘远倒也未曾动怒,道:“小丫头,如果江湖上没有第二个快剑的话,那我就当真是了。” 刘远这般话倒是真的。在他还未曾名动天下之前,江湖上称快剑者不知有多少。什么狂风快剑、落叶快剑等数不胜数。但在刘远自称快剑之后,在这江湖上,再无人敢号称快剑了。 刘远眼眸轻轻下垂,陈樱只觉一股劲力压在双肩,任凭她如何运转内力,皆是无用。劲力猛地下沉,陈樱双腿登时一软,被摁回到了长凳上。 刘远劲力未散,至肩井穴入体,进而流向四肢百骸,侵入周身上下一十二条经络,劲力与陈樱体内的内力互不相融,在大小经络中相互冲突。一十二条经络似是被人由内而外撕开,陈樱冷汗涔涔,痛不欲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抬手,周身上下也是动弹不得。 那股劲力侵入体内之际,便瞬间点了陈樱的哑穴。任她如何运转内力,皆是冲不开。 前辈,你至于吗?陈樱委屈巴巴地看向刘远。 陈樱机灵聪明得很,在劲力压于双肩之时,立刻知道是刘远出的手,想向刘远求饶,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强行忍下疼痛。 陈绍见陈樱怪状,心知是刘远出手,想出言劝阻,却又不敢。 陈樱周身疼痛无比,其中,以手太阴肺经最甚。若说其他经络是刀割,那此处经络便是火烧。不仅疼痛难忍,还持续极久。 疼,太疼了。陈樱意识逐渐模糊,双眸看向刘远——前辈,我受不住了,杀了我吧。 陈樱眼神逐渐涣散,只觉浑身上下似乎轻了许多,仿佛坐于云端之上,周身上下半点气力也使不出,甚至,连正常呼吸吐纳也做不到了。 不知何时,陈樱闭上双目,眼前登时陷入黑暗。过了许久,无尽黑暗中出现了一抹亮光。那抹亮光极其暗淡,只是萤火之光,但在黑暗中无异于骄阳。陈樱睁眼,便看到了这抹亮光。环顾四周,皆是黑暗无比,唯有前方有着一丝光亮。 我这是死了吗? 陈樱自嘲地笑了笑——得罪了天下第四的高手,自己又怎会不死?再说,若不是死了,又怎会到了此处?此处这般黑暗,不是九幽,又是哪里? 只是,不知那抹亮光,又是什么?莫非,是转世的轮回路吗? 去看看吧。即便有危险,那又如何呢?难不成,还会再死一次? 陈樱迈步向前,内心无半点恐惧之意,有的,只是对未知的好奇。 这约莫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 看上去,那抹亮光并不远,似乎伸手即可触摸到。但陈樱走了许久,却还未曾到达。那抹亮光,依旧是那么遥远,似乎永远抵达不到。 陈樱回头,身后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她看不到一切,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得切。这片黑暗,似乎有着生命,如同上古神兽的饕餮,万物皆可吞入腹中,连目光也不例外。陈樱注视黑暗良久,方才移开目光。亦或者说,方可移开目光。 陈樱继续向前,那抹亮光仍是遥不可及,任凭陈樱走上百年,也是无用。但,那又如何呢? 陈樱向前跑去,并不打算放弃。此时,她就像上古神话中的夸父一般,明知追不上太阳,却仍旧固执,不到死亡之时绝不罢休。 百年不行,那便千年;千年不行,那便万年!愚公尚敢集百代之力去移山,她陈樱又凭什么不敢花千年万年的时间去追逐那抹亮光? 不过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而已,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眨眼间,变换了数轮四季。 只是,陈樱不在乎。走了那么久,她却并不觉得累,也并不颓丧。她只是—— 只是想—— 想去触碰到,那无尽黑暗中,那一抹唯一的光。 像十年前那样。 近了。那抹亮光似乎近了些。 陈樱眨了眨眼睛,发现那不是错觉,而是真的近了许多。陈樱大喜,脚下步伐加快了许多。 那抹亮光越来越近。此时,陈樱才发现,这抹亮光是那么耀眼。足有三丈高,两丈宽,足够容纳她进入其中。 陈樱忽地停下脚步,在亮光近在咫尺之时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亮光,不知为何,先前的喜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先前的好奇,来源于未知。现在的恐惧,也来源于未知。 陈樱倒退了一步。一瞬间,竟是不敢上前。 陈樱啊陈樱,你在怕什么?都死过一次了,你还害怕吗? 别怕。 别怕。 小丫头,别怕,我看着你呢。 陈樱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可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丫头,你回头干什么,往前走吧,有我在呢。 陈樱笑了,眼角带泪,却是笑得很开心。 是啊,她怕什么?无论怎样,后面都有人在看着她。 就像是十年前那样。 你在怕什么啊?陈樱! 陈樱猛地向前,步入了亮光之中。 五 天色已经很晚了。... 刘远走出酒楼,抬头望向皎皎明月,微微苦笑,心想,方才还是夕阳日落,如今却是皓月当空了。 刘远倒是不后悔,那小丫头根骨极佳,天生就是练武的好苗子,花时间赐她一场造化,在刘远看来,也算是成全了一个天才吧。 就是不知道那小丫头能撑到哪一步。即便是他的大徒弟,也只是勉强走了过去。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刘远不再想这些事情,刚想迈步走向独孤府邸,可此时,却接到了独孤叶的传音。 “刘兄,落仙坊一聚,可否?” 一踏出酒楼,便被独孤叶发觉。这剑圣,当真是名不虚传。 独孤叶也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修习的烛龙剑意笼罩全城,城内武者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他。刘远虽与独孤叶同等境界,但已然身受重伤,再加上方才耗了极大心力指点陈樱,一身内力已是混乱不堪,自然瞒不过独孤叶了。 刘远养气功夫极佳,哪怕独孤叶忽地传音与他,也不曾被吓着,只是无奈地道:“独孤叶,去你府邸不好吗,去什么青楼?那等腌臢之地,我们两个造化高手去合适吗?” 落仙坊,名字倒是风雅得紧,但再风雅,不也只是一个风月场所吗? “嘿嘿,腌臢之地。”独孤叶大笑,依旧只有刘远一人能够听到,“若是让顾丫头知道了,非和你拼命不可。” 刘远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你不要脸,我却还要脸。” 独孤叶传音又至,道:“脸面,哈,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江天一,脸面值几枚铜钱啊?” “……滚!” 在落仙坊中的天字一号房中,独孤叶半躺于床上,观众多美貌女子跳舞,时不时还拍手叫好,床边还有一貌美如花的女子在揉肩捶腿。 此刻听得刘远怒骂,独孤叶不仅不动怒,反而大笑不止,吓得身旁那女子不知所措,以为独孤叶是失心疯了,停手想出去叫人。但独孤叶看了她一眼后,不知为何,忽地就老实了。 独孤叶笑声未止。一想象刘远此时的表情,独孤叶就止不住地开心。 能让长年都一副表情的刘远如此失态,独孤叶就觉得自己的武功境界又有所提升。 坐于桌前的一年轻男子看向独孤叶,问道:“他来吗?” 独孤叶白了他一眼,道:“江天一,你不是听到了吗?” 若有江湖人在此处,定会万分诧异。在江湖中颇负盛名的弓神和剑圣,此时竟会同寻常武者一般,在青楼里寻欢作乐。 江天一双手一摊,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一个是天下第三,一个是天下第四,修为都这般高,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弓手怎么会知道?” 平平无奇? 独孤叶大笑,道:“好,好个平平无奇的天下第一。” 江天一摇了摇手,道:“别,我哪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而已。” 独孤叶冷哼一声,右手一张一握,一串葡萄竟凭空出现在他手心。他摘下一颗,丢进嘴里,没好气道:“这天下有第一?呸,这葡萄的暑气怎地这般重?” 江天一打开桌上包裹,取出几锭白银,指尖轻弹,银锭破空而去,不偏不倚,正落在众多舞女的衣袖中。 “跳得不错,赏你们的。” 众舞女纷纷停下拜谢,又接着奏乐起舞。 江天一这才看向独孤叶,道:“谁是天下第一,你不知道?” 独孤叶手指轻点,一股寒冰内力从指尖外放,笼罩住了那串葡萄,刹那间便驱去了暑气,其内力之深厚,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又吃了一颗葡萄,独孤叶道:“现下不就是你么?”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或许吧。”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什么或许,那就是你。” 未见其人,但只听着这笑声,似乎便醉了。 房门被推开,一倩影翩然入内,但见来人不过二十一、二岁,乌黑长发过腰,头上斜插一根暗金发簪。眸中似含秋水,容色照人,不可方物。淡粉色衣裙极薄,隐约可见贴身衣物。俏脸未施粉黛,仍如凝脂,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真乃回眸一笑百媚生。 女子挥手示意,房内除她外的女子皆是会意,婀娜行礼后,便退下了。 女子于江天一旁坐下,朱唇轻启,吐出一阵香气,妩媚地道:“弓神,好久不见。” 江天一轻轻点头,道:“好久不见,倾城,又漂亮了。” 独孤叶坐起身,也是点头示意,笑道:“倾城小丫头,我呢?” 顾倾城挺了挺丰满的胸部,妖艳地道:“剑圣前辈,我很小吗?” 独孤叶一愣,随即失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倾城你和其他女子不同。” 顾倾城站起身,缓步走至独孤叶面前,舌头轻舔红唇,低头至独孤叶耳边,轻吹香气,低声道:“那么,前辈,哪里不同呢?” 独孤叶还未回答,江天一便接过话头,道:“自然是倾城你比其他女子更漂亮啊。” 江天一身为天下第二,即便顾倾城把声音压得再小,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于江天一而言,于贴耳说也无甚两样。 “哼!”独孤叶冷哼一声,道:“江天一,你方才不是还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弓手吗?怎么,这次听得这样清楚?” 江天一一脸无辜,道:“别冤枉我。我方才是说‘平平无奇’,何时说了‘小小’了?” 顾倾城也是轻笑道:“前辈,这我倒是可替弓神作证。” 独孤叶撇了撇嘴,一把推开顾倾城,丝毫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倾城,你能别叫我前辈了么?怎么,难道我很老吗?” 江天一在一旁插了一句,揶揄道:“怎么,你难道不老吗?” “滚蛋!”独孤叶笑骂一句,袖袍轻挥,一股寒冰内力凭空而出,化为龙头之形,直扑江天一。 六 顾倾城打了个哆嗦,浑身冻得发抖,只觉一股股寒意由周身大穴入体,直逼丹田。顾倾城慌忙运起内力,勉强将独孤叶这股内力驱出体外。... “倾城,你不小,可我却也不老。”独孤叶的声音传来,在顾倾城耳边回响。 顾倾城眼角抽搐,看向独孤叶,实在是很想打他。但考虑到二人的武功差距后,还是默默忍了。 这位剑圣的心眼是真小啊。 可修为却也是实打实的高。 顾倾城暗自心惊。 顾倾城也是江湖上少有的造化高手。然而,在方才,不过是听了独孤叶一句话,便已然有点吃不消,不得不全力去化解侵入体内的寒冰内力。难以想象,同为造化高手,差距竟也会这般大。 顾倾城美眸看向江天一,柳眉轻皱,暗地思索。倘若她是江天一,又该如何化解独孤叶这一招。 只见江天一面带微笑,面对独孤叶这一式依旧不为之所动。左手搭于桌面,摸到了放在桌上的长弓。江天一轻拉弓弦,独孤叶只听见“铮”的一声,身型轻晃,气息紊乱了一瞬,内力所凝成的龙头自然也被震散了。反观武功最低的顾倾城,却是毫发无伤。 “我可不是你,不懂得怜香惜玉。”江天一看向顾倾城,“倾城,没事吧?我控制得应该正好才对。哦,对了,你也别叫弓神了,先前怎么叫,如今还怎么叫吧。” 顾倾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同时内心也是万分佩服江天一的手段。 恰好散去独孤叶的内力,又不会震伤修为较弱的她,如此修为,实在令她高山仰止。 若我也有这般高绝的武功,公子的事,想必会简单许多吧。顾倾城暗暗沉思。 江天一这才看向独孤叶,道:“还行,功力有所长进,离大自在也不远了。” 独孤叶被江天一拨动弓弦震断气息,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中惊骇丝毫不弱于顾倾城。 这江天一不过几月不见,武功又有所精进。竟能在我催动内力之时,恰好截断我的气息,此举,实在是厉害。 与顾倾城不同。顾倾城是惊骇江天一那恐怖的内力控制。能够恰好化解去独孤叶的招式,却不对她造成任何不良影响。若没有对内力有足够的领悟,只怕是做不到的。 独孤叶之所以惊骇,是吃惊于江天一那恐怖的修为。方才独孤叶那随手一招,对江湖上大多数高手而言,已然可以说是致命杀招。但对于他们这种绝世高手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若他们愿意,用肉身接下也无甚大碍。只是,独孤叶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天一竟可以洞悉他的气息,在他进一步催动内力、气息稍稍有所停顿的时候,拨动弓弦,震断他的气息。这般武功,实在是他所不能及。 江天一,江天一,江海之中,天下第一。这一句童谣,几乎每个江湖人都有所耳闻。江湖高手数不胜数,却无人敢于反驳这句话。 或许,只有那“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李存孝,才能和江天一一较长短吧。 独孤叶拱了拱手,苦笑道:“服了你了,江天一,你这算是讽刺吗?” 江天一道:“那要看你怎么看咯。如果你觉得是的话,我就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免得你突破造化之后与我秋后算账。可要是你觉得不是的话,那我就该吃吃,该喝喝,等你突破之后,咱们二人联手,暴打刘远那厮。到那时,任他轻功再厉害,我就不信,两个大自在,他还能跑了。” 江天一这话倒是真的。虽说他的武功在刘远之上,但他的轻功造诣却是不如刘远。因此,每次风云决,他能胜过刘远,但要他将刘远重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不愿意是一回事,刘远轻功快绝,他也望尘莫及却也是真的。 可有两个大自在高手就不一样了。只需一个负责追赶,另一个负责拖延即可。到那时,哪怕刘远轻功再厉害,也是万难逃脱的。 他江天一想打刘远,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独孤叶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刘远已经快到了,你最好小声点。否则被他听到了的话,那你就——啧啧啧,放心吧,我会替你收尸的。” 江天一丝毫不介意,道:“没事,他又听不到。再说了,他现在重伤在身,别说我了,打不打得过倾城都要两说,不怕的。” 顾倾城方才一直在旁边听着,但此时江天一竟把自己与刘远比肩,不出声显然是不行了,道:“江天一,此言差矣。即便刘公子他有伤在身,我也绝计不是他的对手,我武功不过初入造化,怎能和他相比?” 江天一笑道:“倾城,你可能没听清楚。我说的是刘远重伤在身,而不是有伤在身,这两者有区别的。” 顾倾城一愣,道:“重伤?这,天下何人能重伤得了他?”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那这我就不知道了,等他来了之后,倾城你自己问吧。” 独孤叶掐指一算,道:“此时,他也该到了。” 顾倾城道:“那,我要去请公子出来吗?三年前公子假死,刘公子可是伤心了很久。” 江天一和独孤叶闻言,皆是大笑,道:“倾城,你就不想知道,刘远知道你家公子还活着之后,会怎么样吗?” 顾倾城一想到那个时候,嘴角也不由得轻轻上扬,明艳而不可方物,道:“那——我先去告知我家公子?” 江天一无奈扶额,道:“你家公子你家公子,真是三句不离你家公子。倾城,你要这般在意,干脆嫁给他算了。” 顾倾城吓了一跳,道:“我只是一个侍女,怎配得上我家公子?江天一,莫要胡言了罢。” 独孤叶笑道:“天下第一美人,怎么会配不上?依我看,是你家公子捡了个大便宜了。” 顾倾城满脸通红,先前装出的妖艳模样只在刹那间便土崩瓦解,结巴道:“我,我先去了,你们继续吧。”说着,三步并作一步,逃跑似地离开了房间。 七 陈樱刚步入亮光之中,想像中的刺眼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暖意。... 陈樱定眼望去,眼前的一切事实已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只见她所看见的,是一条繁华的街道。 不错,正是一条街道。 莫非,陈樱所猜测得不错,那一抹光亮,当真是转世轮回的大门吗?亦或者说,是阴魂重返阳间的大门。 陈樱万分诧异,再是环顾四周,发觉自身正处于一条小巷巷口,回头望去,巷子一片漆黑,似乎就是方才那一条无尽黑暗的道路。然而,不同的是,这条巷子并不深,不过只有二十几步长,陈樱一眼即可望穿。 陈樱抿了抿下唇,走出小巷。 刚迈出一步,四周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极速扭曲,但随着陈樱又一步踏出,又归至于平静。 正值落日时分,小巷又是东西走向,此时阳光迎面照来,稍稍刺眼。此刻,陈樱才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回到了人间。 只是,这里,又是人间的那处地方呢? 放眼望去,所见的,皆是一片繁华之景。此种繁华,即便是在西川,也是见不到的。 朱温篡唐后,人间还有这般繁华的地方吗? 陈樱走至一卖珠串的小摊前,道:“老板,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摊主似是未曾听见,继续大声吆喝招揽过客。 “老板?”陈樱以为自己声音过小,摊主未曾听见,于是运起内力,又问了几遍。不想,老板依旧不理睬她。 陈樱有些生气,以为摊主是因她不买东西才不回应她,道:“老板,我就问个路,怎么,难道也要买东西吗?” 摊主如同一个聋子,任陈樱怎么询问他都不做出任何回应。 陈樱忍无可忍,右掌拍向摊主,不想,这一掌竟直接穿过摊主,从他后背而出。 陈樱大惊失色,接连倒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右掌,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我杀人了? 陈樱接连喘息,右掌变得麻木,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在这一刻,陈樱竟有了废掉自己右掌的想法。 如此半晌,陈樱才回过神来,理智逐渐恢复,刹那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的武功不过通玄,在运起内力之时,虽说可将一普通人当场拍死,然而,若是说穿体而过,那却是绝无可能的。再者说,她方才所运起的内力微乎其微,所拍出的一掌最多让摊主气血翻涌,难受片刻,绝不至于将其拍死。而且,若她的手掌真穿过了摊主身体,那多少也该沾上一些鲜血才对。可是—— 陈樱将右掌翻来覆去,细细察看。光滑如初,洁白如玉,未沾染半滴鲜血。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若摊主真死了,他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继续吆喝吗?除非他是神仙。 那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手会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陈樱上前,再次拍向摊主。这一次,她的动作极慢。 手掌拍到摊主之际,陈樱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右掌,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和上次相同,摊主不为所动,继续吆喝,而陈樱的右掌已然穿过摊主身体。 陈樱反复试了几次,结果均是相同,自己也看不出其中门道,只得无功而返。 是摊主是虚幻的,还是—— 还是她是虚幻的? 陈樱走至其它摊前,对着摊主做了一样的动作。只见他们无一例外,皆是不可触摸,也听不见陈樱所说的话。 此刻,尽管陈樱心中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和其他人相比,自己才是虚幻的那一个。 莫说造化,便是大自在,也创造不出如此之大的幻像 陈樱环顾四周,只觉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之感席卷全身。四周一切皆是那般真实,繁华之景似乎让人会想起开元盛世。可是,这盛世繁华,却与陈樱无关。 这人世间,就剩她一个人了。 这人世间,只剩我一个人了。 陈樱蹲下身,从一开始强撑的意志瞬间崩塌,所积累的压力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喷涌而出。陈樱心如死灰,放声痛哭。 经历了那无尽的黑暗后,陈樱已然不怕死了。 但她怕孤独。 这种孤独,不是不见人影,四周漆黑的寂寞。而是处于人群中,却无人看得见自己的孤独。似乎,她已被世人所遗忘,这个世上从未有过一个叫“陈樱”的人来过。 陈樱缩成一团,如同一个三岁婴儿,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一切,只是埋头痛哭。 “姑娘,怎么了?”一阵温和的声音传来,陈樱如沐春风,悲伤如潮水般退下,刹那间便恢复正常了。 陈樱抬头,只见一二十五、六岁年轻男子正蹲在她面前,笑语盈盈地看着她。 他看得见我? 是了,他看得见我! 陈樱道:“你是谁?”语气微微颤抖,显然是激动万分。 男子笑道:“姑娘,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陈樱猛地站起身,道:“你,你也是……” 男子也是站起,身材瘦削,却是极高,足足高了陈樱半个脑袋。他伸出手,但只伸了一半,便又缩了回去,甚是奇怪。 这便是小师妹吗?师父啊师父,你还是收徒了。男子暗自思索,不由得为自家师父高兴。 陈樱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子回神,道:“姑娘,这里,是造化高手独有的识海心境。” 八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刘远在落仙坊门前反复徘徊,半天也没决定。 也不知刘远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只知道,原本在青楼门前招揽客人的女子,已经换了三拨了。 刘远素日里洁身自好,不像是江天一和独孤叶,明明就是好色,还美名其曰的说成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刘远看来,逛青楼就是逛青楼,好色就是好色,还找什么借口。 要是被其他江湖人知道,风云榜前三的高手,都来这等烟柳之地,只怕他们三人会沦为江湖笑柄。 至于吗?刘远实在是想不通。在哪里喝酒不是喝酒?偏生要跑到这落仙坊,这里有江湖第一美人又怎么样,还不是…… 对了,倾城也在这里吧? 刘远一想到顾倾城,不再徘徊不定,脚步一转,走向了落仙坊门口。 绝不是他想见顾倾城如今有多好看,只是好友盛情难却,再加上—— 来都来了。 刘远走进坊中,立刻就有老鸨迎上来,一脸谄媚:“客官,来玩啊?” 刘远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道:“找人。” 老鸨以为刘远是要找青楼女子,道:“客官,我这里,什么人都有。无论你要什么,只要银子足,就是天仙也能下凡来陪你。” 刘远不再言语,内力外放,感知了独孤叶的所处房间后,丝毫不理睬老鸨,径直朝楼上走去。 “唉唉,客官。”老鸨见状,慌忙拦住刘远,道:“楼上可都是贵客,莫要上去打扰。” 刘远看了老鸨一眼,也就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六识全失,魂魄尽散,一时间僵在原地,再动弹不得。 在房中,独孤叶和江天一皆有所感,相顾一笑,独孤叶道:“他来了。” 江天一假意为难道:“若是倾城一会儿跟刘远算账,我们又该如何?” 独孤叶双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道:“关我们什么事?倾城那么漂亮,他下不去手的,放心吧。再说了,这不是还有……” “还有什么?”刘远推开房门,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天一二人,道:“你们两个,真当我身受重伤,就变成了聋子吗?” 刘远所说的聋子,自然不是常人所说的所谓丧失听觉的人。于刘远三人而言,若听不见方圆半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那便与一聋子无异。 江天一笑道:“这不是快剑吗?来来来,快快请坐。” 刘远关上房门,走至江天一旁,对着这位弓神抬脚就是一下,江天一没料到刘远会忽然出脚,一时竟被踹倒在地了。 “你踹我干什么?”江天一无辜被踹,从地上爬起,面色不善。 刘远脸色不变,将头上斗笠摘下,放于桌上,淡淡地道:“走太久了,坐会。” 江天一一愣,随即大怒,道:“你她娘的,感情就这么一把椅子?” 屋内五六把椅子你不坐,偏偏坐我的这把? 刘远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你这把椅子比较舒服。”说罢,将美酒一饮而尽。 落仙坊不仅美人多,美酒也多。就凭这杯酒,便已值五钱银子了。 “嘿,我这暴脾气。”江天一暴跳如雷,撸起袖子,显然要动手。 刘远看了江天一一眼,道:“我受伤了。” 江天一一愣,道:“什么意思,你受伤干我甚事?” 刘远道:“如今,我一身实力十不存一,你若动手,即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江天一:“……” 江天一气极反笑,道:“你受伤还伤出理来了是吧?” 刘远笑得很开心,道:“对啊。” 江天一右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松开了,泄气地道:“行,算你厉害。”说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生起闷气。 等你伤好了,老子不把你摁在地上打的话,老子就跟你姓!现在,权且忍你。 独孤叶在一旁看着二人,只知道乐,一点也不想上前阻拦。 江天一与传闻中的并不同。传闻中的他,超凡脱俗,一心追求武道极致,不入红尘,不沾因果,活脱脱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可熟悉江天一的独孤叶等人却知道,江天一和传闻中的,根本就不一样。 心性洒脱,为人豁达,不拘小节,为人处事与常人无异。与好友会面时,也会如同孩童那般嬉戏怒骂。 方才,江天一虽被气得异常恼火,但也有分寸,知道刘远身受重伤,才会不与他计较。刘远自然也知道,便趁此机会戏弄江天一一番。若不是至交好友,又怎会如此? 独孤叶见二人都不说话,这才开口,道:“行了,你们两个,刚一见面就吵,有点高手的气度成不?” 江天一和刘远异口同声地道:“你也没好到哪去!” 独孤叶被这么一堵,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斜躺在床上,捂嘴轻笑。 三人不说话,房间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过了良久,江天一实在忍不住了,率先开口,道:“刘兄,和你说件事。” 刘远正闭目养神,道:“说。” 江天一暗暗腹诽——多说几句能要你命啊? 江天一平复了下心态,道:“手伸过来,我封下你武功。” 刘远犹豫片刻,便将手伸过去,道:“行吧。” 九 若真要说起来,也得亏刘远和江天一关系极好,若换成是一般的武者,听到江天一这般无理的要求,恐怕早已拔剑相向了。... 武者最重要的,自然是自己的武功,若内力被封,那便与常人无两样,对武者而言,堪比把身家性命交到他人手上。 毕竟,没有谁敢保证,封住自己内力的人,不会对自己忽下杀手。 江天一见刘远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愣住了,道:“你就如此信任我,不怕我封住你的武功后,对你出手吗?” 刘远睁开双眼,道:“你不会的。” 江天一笑了一下,道:“这可说不准。”说罢,内力外放,自手腕处流入刘远丹田,再是流向四肢百骸,封死了他的周身修为。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江天一问道。 刘远耸了耸肩,道:“问又有什么用,我问,难道你就会说?” 江天一摇头,道:“时机未到。” 刘远道:“那不就结了。时机未到,那就是快到了。既然我一会就能知道,我又何必费那般大的气力去问呢?再说,我现在修为十不存一,你若真想对我动手,内力被封与否,只怕区别也不算大,即使如此,我又担心些什么?” 独孤叶皱眉,道:“你的伤,当真这般严重?” 刘远苦笑,却是不答。 独孤叶看向江天一,道:“不会是你对他动手了吧?” 江天一闻言,登时大怒,道:“独孤叶,你别血口喷人,我这几个月来,何时离开过你家府邸?” 独孤叶一脸的不相信,道:“凭你的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并不算难吧?” “我……”江天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武功太高而被冤枉,顿时欲哭无泪,看向刘远,“我真冤枉。” 刘远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就凭你的性子,独孤府邸里有吃有喝的,你大概是不会离开的。” 没等江天一高兴,独孤叶又道:“说不定他没离开呢?” 江天一瞪了独孤叶一眼,道:“我都没离开,我怎么伤他?” 独孤叶笑道:“破云弓,江海箭,可不是江湖人随便说说的。” 破云弓,江海箭,乃是江天一的兵器。顾名思义,拉弓时,其弓弦的震动声可震散天上之云。而江海箭,更是可以横跨江海,纵然是在千里之外,亦可被一箭封喉。 不过,除却刘远和独孤叶,无人见到江海箭横跨千里的情景。 江天一武功修为是高,但人力有时尽,施展那堪比仙术的弓法,对江天一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自然不会随便施展。 凭江天一的实力,他身处范阳,想要射伤千里之外的刘远,说实话,不是没有可能。 “有道理。”适才还与江天一站在同一阵容的刘远,此时又如墙头草一般,与独孤叶站在了一处。 江天一冤屈无处诉,目光在刘远和独孤叶二人上来回游荡,最后瞪着独孤叶,道:“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么污蔑我?” 独孤叶道:“一无仇二无怨。” 江天一怒道:“那你凭什么就认准是我了呢?” 独孤叶悠悠地道:“就凭剑圣的直觉。” 江天一抢了独孤叶一句,道:“你是剑圣,我还是弓神呢,你直觉能准得过我?” 独孤叶道:“不能啊。” 江天一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独孤叶笑道:“适才,你以弓弦声断我气息,破我剑招。现在,我冤枉你一阵,出口胸中恶气,不可以么?” 江天一气急,道:“独孤叶,你好歹也是个剑圣,心眼儿怎地这般小?你作为高手的胸怀呢?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不是没读过!” 独孤叶顾左右而言其他:“胸怀的话,你得去找倾城,她倒是不小,我却没这东西。” 江天一被咽住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过了半晌,有些艰难地道:“独孤叶,你但凡要点脸,你就说不出这种话。” 独孤叶道:“和江兄待久了,自然是不知脸皮为何物了。” 江天一冷笑道:“我无耻的程度,可比你差远了。” 独孤叶道:“不算远,江兄太过客气了。” 刘远抚掌大笑,道:“怎么,我才到了一会,你们就吵个没完,那在过去几个月,你们住在一块,不吵翻天啦?” 江天一冷哼一声,看向刘远,道:“你不会真信了吧?” 刘远道:“我没那么傻。” 独孤叶坐起身,道:“不傻?哼,你要是不傻,会被人打成这副惨样还不知道跑?” 刘远轻叹一声,道:“独孤叶,你道我不想么?我若不是拼尽全力地施展轻功,你以为你们两个现在还见得着我么?“ 独孤叶和江天一二人皆是一惊,江天一眉头皱紧,道:“到底是谁,在你全力施展轻功之际,还能把你伤成这副模样?除非是那西楚霸王复生,否则绝无可能。” 刘远摇头,道:“不知道。还有,不是一个人,是九个。” “九个?”独孤叶微微沉吟,“都是造化?” 刘远点头,道:“不错。那九人,皆是造化高手。武功最低的,也是造化五重天。至于最高的,嗯,只怕不输于你我二人。” 独孤叶沉声道:“江湖上,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就那么几个。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武功最高的人的来历,当不难判断才是。刘兄,你从他的武功路数,看出了什么没有?” 刘远道:“我看不出他的来历。但我至少能肯定,那人所用的,绝不是中原武功。” 江天一道:“造化九重天,所用的又不是中原武功,那就只能是契丹的耶律阿保机了。” 刘远道:“绝不是他。” 江天一道:“何以见得?” “耶律阿保机用刀,那三人无一人用刀。” 独孤叶捕捉到了一个词:“三人?” 刘远脸色渐渐凝重,道:“那九人中,有三人,都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 十 陈樱盯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沉声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最初的激动退去,陈樱逐渐警惕起来。 这地方太过诡异,无论怎样,小心些,总是不错的。 男子道:“我是谁,现在还不能告诉姑娘。姑娘只需知道,在下没有恶意就是了。” 陈樱警惕地道:“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 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姑娘,看好了。” 男子轻抬右手,陈樱以为他是要对自己出手,急忙施展轻功,倒退至三丈之外。 陈樱怒道:“你要干什么?” 男子不答,以手为刀,向空中虚斩一刀。一股磅礴伟力凭空而出,直击向天空,刹那间,天地变色。 刀意未散,斩至空中云层,忽地猛地扩散开来,刀意纵横,斩碎了厚重的云层,云层尽数散开,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夕阳的光透过缝隙,照在男子身上。 男子微微一笑,右掌化刀为盾,轻遮住阳光。阳光照至男子指甲上,微微折射至一旁。 这缕阳光照过他身,似乎沾染着些许刀意,被这缕阳光所照着的地面,此时竟被斩出一道刀痕。刀痕极细,却又极深极长,从男子脚下一直向后延伸,直至街尾。 街尾之处,恰是阴凉、无光之地。 他用光,在地面上斩出了一刀。 男子笑容未去,看向陈樱,道:“姑娘,这个理由,够让你相信在下吗?” 陈樱早已被吓得呆住了。 男子斩出这一刀,意思很明显。就凭他这一身绝世武功,要想杀死陈樱易如反掌,根本没必要费心思去骗她。 陈樱回过神来,想着刚才的那一刀,又想着自己的可笑举动,内心苦涩无比。 若他真想杀我,就刚刚那一刀,我躲得再远,又有什么用? 陈樱还是忍不住,第三次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走近几步,直至离陈樱只有三步之遥,再是有些苍凉地道:“一个刀客。” 一个曾经斩尽了半天风雨的刀客。 见陈樱疑惑未解,男子又道:“丫头,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男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了。 若男子这话,是在斩出那一刀先前说,那即便说得再多,只怕陈樱也仍旧要追问到底。即使不追问,也会因为男子叫自己丫头而动怒。但现在,陈樱已然见识了男子的绝世武功,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放肆。见男子不愿意说,她也不敢去追问了。 二人静默良久,陈樱鼓起勇气,大胆开口,道:“前辈,你方才说,这里,是识海心境?” 男子点头,道:“不错。” 陈樱道:“前辈,晚辈斗胆一问,什么是识海心境?” 男子闻言,有些出神——多年前,他也是这么问的。 男子同当年一般,做起了解释。只不过,由倾听者,变成了讲解者。 照顾一下小师妹,或许,师父他,会对自己有所改观吧。 “所谓识海心境,为造化高手独有。每一位造化高手的识海心境皆不相同,至于是什么,则要看每个人的心性了。 “神台合道,之上便是造化。丫头,我先问你,神台合道的高手,若想突破至造化,最为关键的是什么?” 陈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天人合一。” 上至大自在的高手,下至开脉的武者,每个江湖人都知道,若想突破神台限制、成为造化高手,就必须要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心与天合,便是天人合一了。只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的。 谁都知道方法,但喏大个江湖,也没几人能达到造化之境。满打满算,整个江湖,造化高手的数量不过半百。 陈家历经百年传承,也不过只有家主是造化高手。除他之外,武功最高的陈绍,也只是神台合道。 男子赞同地道:“不错,正是天人合一。但丫头,你知不知道,为何一定要天人合一?” 陈樱愣了一下,道:“晚辈不知。” 不单是陈樱,只怕江湖上没几人知道为什么。 男子道:“丫头,不知道也怨不得你。如今在这江湖上,又有谁会知道呢?他们只知道一味练武,只顾着提高自身武功,却忘了自身武道的初衷。 “丫头,你告诉我,你的初心是什么?” 陈樱没有丝毫犹豫,道:“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时敢于出手,逍遥于天下。” 男子点点头,道:“那说明你有希望,成为造化高手。 “天人合一,不过就是用自身的武道初心感悟天地的奥妙。当到达了一定境界后,心境豁达,武道也是坦途,那造化之境,便不再是虚幻了。 “天地何其大,想用心便去容纳天地,没那么容易的。于是,便有了识海心境。 “识海心境,丫头,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方小世界,一个独属于造化高手的世界。这方世界,它并不存在现实,只藏在造化高手的丹田之中。它的大小,与造化高手本身息息相关。” 陈樱问道:“既然藏在丹田,那么,是关乎着修为吗?” 男子道:“不完全是。武功修为,其实对识海心境的影响很小,更重要的,是心境。 “丫头,你记住,日后你若想成为造化高手,开辟出属于自己的识海心境,心境是最重要的。心境通透,你的武道之路便不会再有瓶颈。” 陈樱向男子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指点。” 男子眼皮轻轻上抬,陈樱便被托了起来。男子道:“这不算什么指点,时间长了,你自己也会知道的。丫头,先前没人和你说过这些吗?” 陈樱闻言,不由得有些委屈,道:“没,没有。” 男子有些惊讶,却也没多问,只是道:”好啦,丫头,不说了,我说的也够多的了,该走了。” “啊?”陈樱尚未反应过来,“前辈,我们不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听男子讲了那么多,陈樱自然知道自己未曾死去,只是被造化高手拉进了识海心境。 男子微微一笑,道:“丫头,你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我的一丝武道真意罢了。想要出去,消散即可。而且,他也不打算一直困住你。”说罢,踏出一步,身形消散,历时便消失了,只留下些许回音,“丫头,那条路,当年我也走过,你,比我要好。” 陈樱不解,刹那间,只觉头晕目眩,向前迈了一步,但腿却是一软,顿时倒地,失去了知觉。 十一 江天一惊疑不定,道:“你确定你没看错?据我所知,江湖上所有造化九重天的高手,都在风云榜上留下了姓名,你这话的意思,是说那些想杀你的人,至少有三个,是风云高手?”... 刘远道:“我说了,他们用的,不是中原的武功。风云榜上,未必有他们的名字。” 江天一思索片刻,看向独孤叶,道:“你见识比我要广,你想想,这三人是谁?嗯,我换个问法,这三人自何而来?” 独孤叶想了想,道:“我也未必能推断而出。我说,刘兄,你帮我看看,有什么疏忽。” 刘远应了。 独孤叶道:“既然那三人无一用刀,不是耶律阿保机,那北方显然是不可能了。” 刘远点头,道:“除却中原和北方草原,其他地方都有可能。” 独孤叶道:“先逐个分析。若是南方,西南方向是西川,唐门的地盘。封宿武功与你我二人相当,路空和周厌归也是造化八重天的高手,若是他们三个,再从唐门的造化高手中抽出五人,那么,不是没有可能。” 江天一皱眉,道:“可刚刚说过了,造化九重天的有三人,而唐门中符合此条件的,只有封宿一人,这点对不上。” 独孤叶道:“稍安勿躁,我还没说完。你们不会是忘了吧?在三年前的风云决上,封宿用的手段。” 刘远回忆片刻,道:“莫言七绝,你说的,是封宿的那个剑匣?” 江天一也想起来了,道:“当年封宿,不过造化八重天,但他用那七把飞刀封住丹田,与刘远对决之际再拔出,自身实力瞬间便爆发到了造化巅峰。独孤叶,你认为,周厌归和路空也都用了同样的法子?” 独孤叶道:“正是。” 江天一自语道:“那倒不错。” “说不通。”江天一觉得有理,但刘远却是不认同,“有两点说不通。” 独孤叶道:“说说看。” 刘远道:“第一,莫言七绝何其珍贵,集唐门全门之力也只打造出了一套。当年,封宿也说过,为了打造莫言七绝,他耗费了至少十年的时间,如今,只过了三年,唐门绝不可能再造得出来,更别说两套了。” 江天一点头,道:“有理。” 刘远续道:“第二,即便周厌归和路空二人真用了莫言七绝,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武功境界,但你们想起来没有,当年的封宿在使用时,虽然境界提升了,但和我们这些一点一滴修炼上来的,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独孤叶道:“根基不稳,气息虚浮,宛若空中楼阁。” 刘远道:“不错。然而,我在面对那三人时,我感受得出,那三人的内力极其深厚,其中一人与我对掌时,在我有所防备情况下,还能震伤我,这般武功修为,绝不是短时间内提上来的。” 独孤叶皱眉,道:“如此说来,那三人当真不是封宿他们了。” 江天一道:“不是西南,那江南呢?” 江天一此话一出,独孤叶和刘远皆是怔住了。半晌,独孤叶一字一顿地道:“江南,落雨宗。” 刘远道:“晚烟霞的地盘。” 天下女剑客魁首、落雨宗宗主、造化九重天的绝世高手。 独孤叶轻声道:“若真是晚烟霞,那倒也说得过去。” 刘远摇头,道:“说不过去。” 独孤叶淡淡一笑,道:“为何?你和她可是有仇的,她怀恨在心,统领八大造化高手杀你,也不是不可能。” 刘远一愣,道:“等等,你说清楚,我和晚烟霞有什么仇?” 独孤叶白了刘远一眼,道:“没仇?你不会忘了吧?还是三年前的风云决,晚烟霞在天下群雄前挑战你,原本想着,就算武功不如你,也差不了多少,这样,也能像天下人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一样可以学武,而且还能学得更好。结果,她却直接被你一剑封喉,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这难道不是大仇吗?” 刘远经独孤叶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脸色一黑,没好气地道:“我又没用什么下作手段,是晚烟霞她自己技不如人才输的,怎么,这难道也怨我吗?” 独孤叶叹了口气,道:“是,我知道这不怨你,但你想过没有,晚烟霞被你一剑封喉后,天下所有学武的女子就此沦为笑柄,无数敢于从深闺中走出来的女子又退了回去。你那一剑,封喉的不仅是晚烟霞,还有天下所有女子。她们的信念,就被你那一剑给斩断了。” 刘远注视着独孤叶,道:“你这是在危言耸听,那只是一剑而已,没那么严重。” 江天一长叹一声,道:“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远看向江天一,道:“你也认为我做错了?” 江天一反问道:“想想秋池,你认为呢?” 刘远顿时陷入沉默。 “你们说得太远了。” 独孤叶道:“那就说回来。刘兄,你认为是晚烟霞吗?” 刘远回想了一下那三人,道:“不是。那九人皆是男子。” 江天一道:“他们的模样呢?你说一下,兴许有我们所知的。” 刘远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江天一一眼,有些同情地道:“那九人全都是蒙着面的。要是我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我还用得着在这里与你们费这么多口舌?” 江天一:“……”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刚刚那个问题有点蠢。 独孤叶道:“既蒙着面,你又怎知他是男是女?说不准,其中就有女人,并且就是晚烟霞。” 刘远眼神不变,看着独孤叶,道:“晚烟霞身材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啊?和倾城比起来,容貌虽有所不及,但单单论身材,又会差到哪里去?那九人只是蒙着面,又不是蒙着全身。” 独孤叶:“……” 也有道理。 十二 刘远道:“继续吧,南方和北方都不是,接下来,倒是容易一些了。”... 独孤叶连连摆手,道:“算啦,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刘远皱眉,道:“独孤叶,我不过就是反驳了你几句,你的心眼这么小的吗?这般讽刺于我!” 独孤叶一愣,随即笑了一声,朝刘远拱了拱手,便算是陪了不是:“我这真不是讽刺于你。我的意思是,那人快来了。那人的见识,可比我要多得多了。” “哦,是么?”刘远倍感惊讶,“在这江湖上,能让你心甘情愿说这话的人可不多,那人是谁?” 独孤叶故作神秘,道:“待会你就知道了。嗯,到了。” 刘远一听,却没听到门外任何走向这房间的气息,刹时有些恼怒,道:“独孤叶,你搁者消遣我呢?门外分明没人!” 独孤叶还未回应,一旁的江天一便先笑了,道:“刘远啊刘远,你忘啦,你的武功刚刚被我封了,你现在,与寻常的开脉武者无甚两样。” 刘远轻拍脑袋,道:“被你们两个气糊涂了。” 房门轻轻被推开,率先走进来的,正是江湖第一美人顾倾城。她进门后,却不向刘远三人走来,而是让出了一条道,跪伏于地。 刘远大感不解,道:“倾城,你我许久未见,但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快快起来罢。” 江天一有点没脸看,道:“你以为人家倾城跪的是你吗?别不要脸了。” 刘远看向房门,此时又进来一人。一见到那人,刘远登时僵住了,似是被独孤叶的寒冰内力贯穿全身,再也动弹不得,只是盯着来人,三番几次想要开口,但到底是没说什么来。 那人身着紫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些许怪异的扇子,未打开扇面,只是拿在手中把玩。扇子末端带着一美玉,看那玉的成色,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与此同时,那人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意,头微微歪着,目光扫过屋内三人,最后放在了刘远身上。 “如琢,好久不见。” 如琢,是刘远的字,出自《诗经》中的《卫风·淇奥》一文里的“如切如搓,如琢如磨”,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般叫他。 刘远气息不定,此刻的天下第四,如同一个未满岁的婴儿,几次想要站起,却又总是重新跌回椅子上。 王镕道:“倾城,跪着干什么,去扶如琢一把。” “是。”顾倾城低眉顺眼地应了,站起身,来至刘远身旁,轻轻地搀住了他。 “你混账!”刘远推开顾倾城,冲至王镕身前,对其胸口就是一拳。 王镕没躲。 他假死骗了刘远三年,如今受他一拳,又有何妨呢? 王镕闭上了眼睛——如琢,是我对你不住。 刘远这一拳,毫不留情地击在了王镕的心口处。 “公子!”顾倾城不知刘远武功被江天一所封,见此时王镕的要害之处被击中,心中大急,欲要冲上前去拉开刘远。不想,刚向前走了一步,便被江天一拦了下来。 “倾城,止步。”江天一只是说了四个字,但这四字重若千钧,纷纷压在顾倾城身上,刹时间,顾倾城周身内力被封于丹田,四肢百骸也是动弹不得。 顾倾城怒道:“江天一,你干什么,放开我!” 江天一道:“倾城,你家公子的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吧。你现在冲上去,你觉得你家公子会让你插手吗?” “可是。”顾倾城也是心急,道:“刘公子身为造化高手,武功还在我家公子之上,他的含怒一掌,公子现在毫无防备,又怎么接得住?” 江天一笑道:“既然刘远的武功还在你家公子之上,那么,倾城,你冲上去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就可帮到你家公子?” 顾倾城一咽,再无话可说。 江天一说得并没有错,刘远武功比她只高不低。若连她家公子都挡不住,那她又有什么办法? 江天一安慰道:“放心吧,倾城。方才,刘远的武功已然被我尽数封印,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一开脉武者罢了,伤不了你家公子的。” 顾倾城一愣,随即气急,道:“江天一,你怎么不早说?” 江天一理直气壮地道:“你没问啊。” “我……”顾倾城被江天一气得半死,美眸直直盯着他,恨不得咬他两口才解气。 另一边,刘远也察觉了自己身无内力,伤不到王镕,同时,也知道江天一为何要封他的内力。 若不是江天一提前封了他的内力,只怕王镕,在刘远的这一拳之下已然身受重伤。 王镕本已做好身受重伤的准备,但他硬着头皮受了刘远一拳后,只觉得不痛不痒,并未感到有丝毫内力侵入体内,以为是刘远手下留情,内心一喜,睁开双眼,道:“如琢,多谢手下留情。” 刘远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了王镕一眼,冷笑道:“手下留情?” 王镕道:“正是。若非如此,只怕我早已——唉,如琢,你这是何意,忽地拔剑做甚?” 刘远缓缓拔出腰间龙泉剑,道:“自古以来,拔剑,就是为了杀人。王镕,龙泉剑是你送我的,它的威名,你听过的吧?” 王镕道:“自然,龙泉剑出,势必见血。如琢,你是说,有贼子来到左右?” 刘远轻轻点头,周身杀意大盛,直扑王镕。在身无内力的情况下,瞬间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同时,龙泉剑直直刺去,顾倾城只听得王镕惊呼一声,再又是“铛”的一声,用手中扇格开了这一刺。 方才,刘远拔出龙泉,再是将四肢百骸中用来压制伤势的内力齐聚一处,凝于剑尖,施展绝妙轻功,逼近王镕身前,刺出一剑。王镕猝不及防之下,闪躲不及,只得将内力聚于手中扇,格开刘远这一剑。只是从头到尾,刘远速度实在太快,顾倾城只觉刘远站在原地丝毫未动,正静静地注视着王镕。 十三 顾倾城和刘远皆是造化。于寻常武者眼中,造化一重天也好,九重天也罢,皆无甚区别。但只有真正到了造化之境才知道,造化高手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若刘远于全盛时期,造化一重天的顾倾城,在他眼中,于寻常武者并无甚两样。 解决寻常武者是一招,解决顾倾城也是需要一招。 忽然,顾倾城只觉肩膀一松,江天一压在她肩膀上的内力消散而去,同时,又见得一身影至身前闪过, “刘远,你不要命了?”江天一大喝一声,闪至刘远身前,抬起右手,一掌拍在了刘远左肩,“不顾伤势,强行动用内力,你是闲命长吗?” 江天一在封住刘远内力时便察觉到了,刘远在此之前,已然受了沉重内伤,全凭深厚的内力在强行压制伤势,使之不至于爆发出来。不想,刘远在见到王镕后,竟会激动到这般地步,不顾自身伤势,拼着暴毙的风险也要刺王镕一剑。这般举动,实在是出乎江天一预料。 王镕武功不如刘远,适才,他见刘远一剑刺来,运起十成十的内力,用扇子格开龙泉剑。不想,刘远身受重伤,龙泉剑上蕴含着的内力少得可怜,一下便被王镕的内力震散。同时,王镕内力未尽,虽察觉出不对,但也来不及将其全部收回,只收回了七成内力,余下的三成顺着龙泉剑,向刘远倒袭而去。 糟了! 刘远剑眉皱紧,想运起内力,但运了几次,丹田未有丝毫内力升起。暗骂一声,硬着头皮准备硬接下来。 万幸,江天一到了。 江天一拍在刘远左肩的那一掌,蕴藏着极其深厚的内力。不仅解开了对刘远内力的封印,还将王镕侵入刘远体内的内力一齐驱除了出去。同时,江天一也控制得极好。所拍入刘远体内的内力刚刚好做到这些,不至于内力过多,使刘远的伤势加深。 “噗嗤!”刘远捂住胸口,周身杀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刘远脸色一白,又是呕出一口鲜血。 适才,刘远强行动用内力,牵动了体内伤势,虽及时压下,但多少也使伤势加重了几分。 “如琢!”王镕大步上前,搀住了刘远,道:“可有大碍?” 刘远反手拍开王镕,提剑而起,还想再刺,终究是有心无力,剑刚提起,手腕便酸麻无比,再握不住,只听“哐当”一声,龙泉剑掉落于地。 “倾城。”王镕轻唤一声。 身为王镕的贴身侍女,顾倾城自然知晓王镕此话的用意。她快步走至刘远身侧,挤开江天一,搀住了刘远,关切地道:“刘公子,没事吧?” 刘远对王镕有着极大的怨气,但在面对江湖第一美人时,这口恶气却是怎么都撒不出来,刘远摆了摆手,在顾倾城的搀扶下缓缓坐下。 江天一见刘远无甚大恙,方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独孤叶,开口便骂:“独孤叶,你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差点害死两人!” 独孤叶躺着也中枪,道:“干我甚事?江天一,我只问你,封印刘兄内力的人,是不是你?的,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要是不封了刘兄的内力,方才王兄就会受重伤。但你想过没有?就刘兄现在这情况,王兄就算受伤了,也最多是皮外伤,可现在,都因为你,害得刘兄伤势又加重了。” 江天一怒道:“独孤叶,少在这里当事后诸葛,当时也没见你拦我!” 独孤叶也是怒道:“我拦你?我拦你就听吗?当时你在气头上,我敢拦你嘛我?” “那你就不会使劲拦拦我?” “我还使劲拦你……” “行了,别吵了!”王镕不堪其扰,“你们吵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风云榜前三位都在这里吗?” 闻言,独孤叶和江天一二人顿时闭嘴了。 虽说他们不在乎脸面,但多少也还是要点脸的。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弓神和剑圣一同逛青楼,只怕他们两人死的心都有了。 刘远依旧是盯着王镕,直盯着他心里发毛,急忙背过身去,不敢与刘远对视。 “倾城,交给你了。”王镕吩咐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了。 江湖第一美人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就是好,像这种棘手的情况,交给顾倾城处理,没错的。 “是。”顾倾城恭敬地应了下来。 先前王镕不在时,顾倾城还能装成绝世妖姬,一举一动,皆是诱惑。但此时在自家公子在这里,顾倾城便再不敢这般放肆了。 江湖传闻,第一美人倾国倾城,容貌和性子堪比商朝妲己、周朝褒姒,成天只知道勾引男人,红颜祸水用在她身上一点都没错。可实际上,那只是伪装,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顾倾城到现在,还保留着完璧之身。 若顾倾城总是一副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又怎么可能在范阳单独开了一家江湖最大的青楼?一个女孩子家要想在范阳这里立足,左右逢源是必须要会的。 正是因为如此,王镕远在成德,却依旧放心地把落仙坊交由顾倾城打理,让她替自己打听江湖上的各类消息。 若不是顾倾城,王镕的位置,只怕没那么稳。 顾倾城轻声道:“刘公子,还请莫要动怒,公子当年假死,是有理由的。” 刘远看都不看顾倾城,只是道:“让你家公子自己和我说。” 王镕长叹一声,并未解释。 顾倾城抿了抿下唇,忽跪倒在刘远身前,有些卑微地道:“刘公子若有怒气,倾城愿一力承担,只求刘公子莫要逼迫我家公子才是。” “顾倾城,我和你家公子说话,你也敢插嘴吗?”刘远猛地拍桌,掌内蕴含着内力,除了江天一放在桌上的破云弓和江海箭外,其他的东西纷纷碎裂开来,“王镕,给我一个解释!” 十四 陈樱不是撞晕了,而是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过去,梦见了现在,梦见了未来。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十年前,那招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十步一杀。 当时,陈樱不过十二岁,一次偷跑出家门,只带着三个护卫到深山游玩。不想,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伙山贼,随行的护卫皆被杀死,自己也差点命丧当场。要不是…… 白衣侠客挡在她的面前,仅仅只是一剑,五十多个山贼的头颅便被割下。她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那个人没有送她回家,陈樱也不敢一个人走回去,就那么一直跟着他。 “丫头,你不回家,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不敢一个人会去。” 那人绕至陈樱身后,轻推了她一把,只是道:“丫头,别怕,我看着你呢。” “嗯。”只是一句话,陈樱便不再恐惧。一个不过十二岁女孩,便敢独自一人走了五里路回到家中。 陈樱猛地回头,在她身后,有一个白衣侠客,在黑夜中默默地注视他。 对自己而言,他是无尽的黑暗中,那惟一的光。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现在的自己。 陈樱站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自身犹如一个局外人,能够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无数人从她身旁走过,有些离得较近的,肩膀几乎碰至一块。只是,不知为何,陈樱却感觉到,有一丝悲凉。 多好的盛世繁华呀,可是,这其中的人和物,都与她无关。陈樱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离自己好远,自己伸手想要触碰,想要步入这盛世,成为其中的一人,却又不能。 陈樱笑了一声,缓缓拔出佩剑,轻搭于脖颈处,毫不犹豫地,饮剑而死。 陈樱看到了这一切。 我在时间之外,看见我,杀死了我。 陈樱脑袋剧痛,眼前一黑,便又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还未发生的事。 残阳似血,于华山之巅,数位高手拔剑而起,展开乱战,到最后,只有一人站立,其余的高手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不知生死。 江湖各处,有一人用弓,一人用刀,余下三人,皆是用剑。五人周遭内力皆是翻涌,无形内力形成浪潮,疯狂向四周席卷而去。 至高昆仑山顶,有一人,朝三足金乌拉弓,极似当年后羿射日。刹那间,太阳坠下,天地猛地一黑,便到了黑夜。箭支坠下,恰好钉在龙脉七寸之处,龙脉哀鸣,任它如何挣扎,皆是脱离不出。龙脉消散,天子不再有眷顾,无数仁人志士揭竿而起,欲要复李唐神器。 锦绣江南之地,有一人,把刀横于身前,夕阳直照刀身,折射出数道刀光。光中藏着刀意,向四周散去。除了那四人,一切都被划开,哪怕,只是无形无质的风,此刻都蕴含着刀意,吹到山河各处、天下所有刀客前。他们坐在这风中,听光的声音。 范阳府邸中,有一人,持烛龙之剑,于黑夜中,口衔蜡烛,行走于江湖。为的,只是照亮山河各处角落,让天下不再黑暗。于自雨亭下,他轻抹剑身,以少女为龙眼,千里之路为龙身,好友为烛,借天下半壁河山,布下绝世大阵,于范阳千里借剑,再现烛龙一十三。 华山之巅,有一人,召来西楚霸王,手持天子剑,力战天下风云高手,搅动江湖风云。心性亦是超凡脱俗,堪破红尘,斜倚云端,笑看世间繁华,思她青丝流魅。轻抚过水面,水过无痕,山河依旧,为的,只是佳人一回眸,一点执念而已。 极北苦寒之地,有一人,恐惧光明,却又厌倦黑暗。白衣明眸,一把长剑,腰别壶酒,饮不尽盛世繁华。徒手施展天上剑招:天地起风雨,人间便无魂。巫山已寂灭,坊中观花落。极地舞天殇! 江湖中,刀剑纷乱,折不断月光;梦中纷扰,又见刀光与剑影。月光碎了一地,无人拾起,空有叹息。尘世刀剑交错,无处栖身,困而不自知。 陈樱不知为何,忽地潸然泪下。 这就是江湖吗? 不知何时,陈樱手中出现了一支毛笔,私是有人凭空塞给她的。陈樱并未觉得怪异,将毛笔往一旁随意点了一点,也不找纸,就那么凭空画了起来。 她想画出盛世繁华。 作画为何要用到墨,为何要用到纸?纸墨只是死物,而人却是活的。 况且,陈樱她,就真的没有墨和纸吗? 我借人间三两墨,画尽山河不夜天。 人间,哪处没有墨?山河大地,岂不是绝佳的画卷? 一气呵成! 陈樱只是一个小小的通玄武者,无法凭一己之力去影响天下大势。但,她却可以将那些高手们想要的盛世,完全地画下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盛世,是天下高手的追求。而现在,它却是由陈樱所画出来的。 只是——陈樱擦去眼泪,看着这幅画,心中五味杂陈——为什么,这盛世,隐隐有些伤感? 明明有那么多人,却总感觉一个人都没有,似乎画中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孤独的样子。 陈樱不想再看这幅画了。 她闭上了眼睛,可她却醒了。 睡了那么久,也该醒了。 陈樱环顾四周,陈樱发觉自己正坐于一张床上,在一旁的桌边,还有个人在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 “陈伯。”陈樱想下床行礼,可手脚却用不出半点力气。 陈绍笑道:“小樱,恭喜了。” 陈樱微微出神,道:“陈伯,喜从何来呀?” 陈绍感慨道:“你陈伯卡在神台合道之境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我多次闭关,想要参透造化奥妙,做到天人合一,可是,却总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连我都做不到的事,竟被小樱你做到了。” “我?”陈樱想了想,道:“陈伯,你是说,我做到了天人合一?” 陈绍点点头,看向陈樱的目光中满是羡慕。 能得快剑指点,这丫头也真是走运。 “丫头,自此,你的武道之路便再无瓶颈了。未来的江湖,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十五 江天一怒道:“刘远,你要心里有气,你冲王镕撒去,别拿倾城当出气筒!”... 顾倾城拜伏于地,道:“若刘公子能够消气,倾城愿意当这出气筒。” 刘远依旧不搭理这二人,只是盯着王镕,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三年前,当他得知王镕的死讯后,内心万念俱灰,原本就不稳的武道之心险些再一次碎裂。要不是江天一和独孤叶费了极大心力替他稳住根基,那只怕,江湖上早就没有刘远这么一号人物了。 那时侯,刘远一改素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而是化身为九幽邪神,满心只想杀人。提着三尺龙泉剑,孤身一人冲进汴梁,不问来由,见人就杀,完全成了一个疯子,吓得当时汴梁城中家家户户皆不敢出门。如此,直冲到朱温府前。 当时,朱温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城外的军营中。刘远的之后,便掉转剑尖,直杀向军营。 当时,朱温麾下最为精锐的踏白都皆在军营中,手下还有着近十位造化高手,仅凭刘远一人,硬冲无异于找死。 可是,刘远还是这般做了。 王虔裕和李思安这两大高手围攻刘远,余下的造化高手则是在一旁观察刘远的武功路数,待有破绽便立马上前偷袭。此外,更还有着五万重甲骑兵,即便刘远真能将朱温麾下的造化高手尽数杀了,那这些骑兵,也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够抵挡的。 造化高手虽被称为“陆地神仙”,但实际上,他们也只是人,有着自身所在的极限,做不到凭一己之力,去对抗数万精锐士兵。 刘远内力几近耗尽,却也只杀了一个造化高手,至于其他人,虽说也是消耗了不少内力,但相比刘远,却是好得多了。 若不是江天一不远千里射出一箭,救了刘远性命,那刘远便要陨落军中了。 自那以后,刘远虽逃得一命,却再也很少笑了。 直至今日。 “江天一,独孤叶,说!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王镕没死?” 王镕轻叹一声,转过身来,道:“如琢,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 刘远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王镕,再是一拳,将王镕打倒在地。 “王镕,你以为这样子很好玩么?” “公子!”顾倾城慌忙扶住王镕,见王镕嘴角微微肿起,怒视刘远,“刘公子,即便我家公子对你不住,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吧?我家公子瞒你,你以为这三年里,他心里就比你好受吗?” “倾城!”王镕打断了顾倾城的话,“不可无礼!” 顾倾城内心纵有万般不服,在自家公子面前,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低头称是。 王镕缓缓从地上爬起,神情复杂地注视刘远,道:“如琢,我假死,实在是因为不得已。” 适才,刘远太过激动,体内气息动荡,竟牵动了伤势,此刻几条经脉隐隐作痛,周身内力的运转,也是愈发艰难,心中,也是暗暗后悔。 刘远他倒不是后悔牵动体内伤势,只是在后悔——他不该对王镕下那么狠的手的。 刘远那一拳,在盛怒之下,多少带了些许剑意,否则,也不会令同为造化高手的王镕受伤。此刻,刘远的剑意侵入王镕体内,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王镕那肿包别想消得下来。 得知好友没死,他应该是要高兴的,怎地要发这般大的火? 刘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体内气息,道:“说吧,有什么不得已?”语气,却也是缓了下来。 独孤叶和江天一也是松了口气,将提起的内力给压回了丹田。 万幸,刘远他没像当年一般发疯。否则,即便是独孤叶和江天一联手,怕也是制不住他。 哪怕刘远只是造化。 王镕看向顾倾城,道:“倾城,你去外面守着,以免有贼人偷听。” 顾倾城对自家公子的命令,一向是只知道听从,从不问为什么的。此刻听得王镕的吩咐,虽有不解,但也还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独孤叶颇感不解,道:“王兄,倾城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为何还要支开她?” 王镕道:“关于我的事,倾城她自然是知道的。可关于如琢的事,她现在却不必知道。” 刘远沉默不语,半晌,道:“你都听到了?” 王镕并未否认。 自刘远一踏入落仙坊,王镕便立即感知到了。刘远三人的对话,他也是一清二楚。 王镕道:“如琢,先说我还是你?” 刘远缓缓坐下,道:“先说我的吧。” 王镕奇道:“如琢,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不得已吗?” 刘远轻叹一声,道:“我想知道啊,可你会说吗?” 王镕很是认真,道:“若如琢你真想知道,我是会说的。” 江天一忽然插嘴,道:“王镕,看你素日里挺聪明的,怎地这个时候就这般蠢笨?刘兄他不想知道原因,还不是为你好?” 王镕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为我?” 江天一见刘远没有阻拦的意思,便继续道:“我问你,你若是真想要刘兄知道,何必瞒他那么久?这三年中,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他,大不了不让他说出去便是,又为何要瞒着他?” 王镕也是找了个位置坐下,恰好和刘远相对而坐,道:“瞒着他,他命会长些。” 刘远看着王镕,道:“你们不怕得罪朱温,难道我就怕吗?我不想知道,只是不想让你为难罢了。” 王镕道:“如琢,你和我们不一样。” 刘远冷笑道:“都是绝世高手,有那里不一样?” 王镕道:“身份不同。” 刘远皱眉,道:“什么意思?” 独孤叶忽然开口,道:“我来解释吧。” 顿时,刘远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独孤叶身上。 十六 这是封刀亭。 十年前,江湖上本没有这个地方。但当他住在这座山里、修了这个亭后,就有了。 昆仑也好,巴山也罢,没有哪一处地方是因为人住在那里而取的名字。只有封刀亭是例外。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法来历、师承何人,就连消息最灵通的天机楼也对此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曾经是易家的少主,在八岁那年,被仇家灭门,后不知所踪。十年后,忽然就凭空而出。 华山之巅,那人手持洗天刀,刀意如神,连战四大造化高手,皆是大胜。又赴关外,战契丹耶律阿保机,又胜。自此,成就天下最强刀宗,天下刀客无不敬仰,尊称“半天风雨”。 不知为何,在这之后,他隐居深山,不再踏入江湖,自己在山中见了一座亭,名为封刀,就一个人住着。 不再用刀,封刀归隐,故称封刀。 后来,江湖刀客得知后,纷纷前往,只求一睹风采。他无论天资,只要有人拜师,且那人的心性足够正,他便收他为徒。 如此又过了十年,封刀亭成了江湖上最大的刀派,有近十位造化刀客为其效力,而神台高手更是有百位之多。 不是没有人问他,这一身武功从何学来,他只是笑而不语,显然是不愿多说。而问他为何归隐时,他说:“天下第一刀客又怎么样?达到了,也就那么回事,我不想再玩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说。 易海潮坐在亭边,倚靠在亭柱上,回忆过去,心中感慨万千。 这个地方,是封刀亭的一处禁地,也是他不定时就会来的地方。除了他,任何人不得来到这里,违者,无论是谁,皆是杀无赦! 易海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月下独酌,柔和的月关照于他身,带走了些许刀意,似也变得凌厉无比。 易海潮有些醉了,挥了挥手,压住了周身刀意,不再让月光借走。 每当此时,易海潮总会想起当年和师父的对话。 少年道:“师父,仅凭光影,就真能伤人吗?” “自然,师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又道:“师父,那等我练至大成,是不是可以随时借光伤人了?” “傻小子。等你大成,那光影就伤不了人了。” 少年大感疑惑,道:“师父,弟子不解。练至大成,难道不是光照于身,不必耗费心力驱动,便可自主伤人吗?为什么伤不了人,师父你反而还说是大成?” “日后你就会懂得。” 可是,易海潮他,再也没机会懂了。 “师父,我想你了。” 曾经,还在师门的时候,师父每次见到他,都会叮嘱他好好练功,以后不要像他那样,那么没用,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去见他。 易海潮哭了。两行清泪顺着英俊的脸庞滑下,直滴于地。泪中也藏着刀意,在地上滴出了一个细小的孔洞。 “师父,我想成为你,成为快意恩仇、天下第四的侠客!” “可我希望,你比我更好。” 师父啊…… 易海潮缩成一团,哭得像一个孩子。 “对不起,师父,那是家仇,我不得不……” 若有外人在此,定会万分诧异——天下第一刀客、名头不在剑圣之下的封刀亭长,此刻竟会哭成这般模样。 这时,忽从远处飞来一只鸽子,直至落到易海潮身前。易海潮擦干眼泪,快步上前,取下了绑在信鸽脚上的小纸卷。看他这模样,显然是对这纸卷很是重视。 易海潮打开纸卷,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再难抑住自身怒气,一股刀意冲破亭顶,直奔云霄而去。刹那间,封刀亭中的数位造化高手皆被惊醒,向易海潮所在的方向看去,眉头紧皱。 亭长这是怎么了? 纸卷上只有一句话——快剑于长安城外遭九人伏击,重伤遁去,不知所踪。 他们是谁?竟敢伤我师父! 易海潮绝世刀意疯狂外泄,逐渐形成一个风圈,并逐渐向四周席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尽丧。身后的草亭首遭其冲,再也支撑不住,立时倒塌。 “哇——” 封刀亭中,离易海潮微微近些的刀客,此时只觉一股无上刀意夹在风中袭来,哪怕是造化高手,此时皆是头晕目眩,丹田疼痛难忍,呕出口鲜血。 “亭长,凝神静息!”造化高手纷纷传音,欲要稳住易海潮。 易海潮置若罔闻,此时的他已然红了眼,右手重重往下一挥,一道刀光凭空斩出,直向远处斩去,在地面上展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刀痕中,刀意未散,不断向四周腐蚀,拉宽这道刀痕。从远处看,这道刀痕像是有着生命一样,在不断地生长着。 易海潮左手轻抖,纸卷顿时被震得粉碎。易海潮勉力收回刀意,使其不再向四周席卷,可心中的杀意却是更加浓郁。 不知所踪? 我是他的徒弟,要想找到师父,难道很难吗? 师父就只有剑圣和弓神这两个好友。而今重伤,必定会找这二人求助。 弓神行踪飘忽不定,就连天机楼也难以掌握其行踪,因此,师父不太可能会去找弓神。 那么,便是剑圣了。 剑圣为独孤家主,每日都有着众多事务要处理,不可能像江天一一样在江湖上飘荡,而是一直住于范阳。师父要想寻求帮助,只能去找剑圣了。 只是…… 易海潮有些不解——凭他师父的武功,那九人哪怕都是造化高手,又怎么可能伤得到他分毫? 易海潮不再想,转身走开,快步下山。 封刀亭事务繁多,有许多大事都要易海潮易一一定夺,只是,他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他只想去见他的师父。 本来,过几日,就要去江南见她的。但此刻相比之下,易海潮已顾不得这些这些儿女情长。 “抱歉了,烟霞。” 十七 独孤叶道:“刘兄,我权且问你,你可有势力傍身?”... 刘远沉默片刻,道:“应该是没有的。” 独孤叶点头,道:“你没有,可我们三人却和你不一样,我们各有各的势力,朱温要动我们,他也要想一想到底值不值得。 “我是独孤家主,自不必说,有着一整个家族作为后盾,再加上几乎掌握着范阳,朱温为了大局,不会轻易动我。 王兄也是。他为成德节度使,麾下兵马有数万之巨,更是朱温和李克用一枚用来相互制衡的棋子,为了天下大势,朱温也不会动他。哦,刘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既然如此,王兄为何还要假死,对不对?” 刘远点头。 这也是他最为不解的地方。按理说,朱温身为一代枭雄,不可能会蠢笨到这般地步,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就杀了王镕? 独孤叶笑道:“很简单。王兄,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还望海涵。” 王镕道:“无妨。独孤兄,尽管畅所欲言。” 独孤叶顿了顿,道:“王兄的势力虽不弱,但和朱温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朱温不是不会动王兄,只是不会在明面上动王兄,以免落人口实。在暗地里,朱温完全可以派遣高手行刺杀任务,即便失败,以朱温的手段,以及对影阁的保密程度,那是决计查不到他头上的。比方现在,王兄若是死于此处,有谁知道是朱温干的?” 刘远若有所思,道:“有理。” 独孤叶续道:“至于江天一,就更不必说了。他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大自在,更持有破云弓和江海箭,朱温要是得罪了他,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更何况,刘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江天一他如今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也不是真的没有势力。” 江天一皱眉,道:“独孤叶,够了。” 到了江天一这般修为,早已达到了神动而天随的境界。只是情绪上的变化,却似使整个房间向下急速坠落。此刻,哪怕内功修为高如刘远三人,也都只感胸口烦闷,内力的运转稍稍有些阻塞。 独孤叶加紧运转内力,烛龙剑意外放,与江天一的内力互相角力。 “江天一,收手。” 江天一也知自己方才过于失态,意念轻动,收回了外泄的内力,朝独孤叶三人拱了拱手,道:“抱歉,失态了。” 江天一鲜少有这般严肃认真的时候,看来,独孤叶那番话,实在是击中了他的逆鳞。 “我早已不是那个地方的人了,别把我和那个地方扯上联系。” 独孤叶深感歉意,道:“江兄,对不住。”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无碍,你继续说吧。” 独孤叶续道:“刘兄,我们三人,多多少少都有所依仗,你又有什么呢?” 刘远重重呼出口气,道:“除了这一身武功外,几乎一无所有。” 独孤叶轻叹道:“那么,朱温杀你,便不必考虑后果了。而且刘兄,说实话,你的仇家的数量,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多,还尽都是些名门大派。朱温势力本就不弱,再加上这些江湖门派,就算杀不了你,也可以让你后半辈子永无宁日。” 刘远看向王镕,道:“我不怕这些。” 王镕认真地道:“但我怕。” 刘远道:“你可以告诉我,朱温又为什么要杀死你吗?” 王镕犹豫片刻,道:“罢了,这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刘兄,你知道如今的天下大势吗?” 刘远道:“朱温和李克用双雄并立,其余节度使也是称霸一方,这其中,以西川节度使王建最甚。” 王镕点点头,面上尽是苦涩之意,道:“不是我想假死,而实在是情势所逼。我虽有数万人马,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但被夹在李克用和朱温这两尊瘟神之间,实在是左右为难。因为李存孝,我不得已,只能向李克用示好,献帛五十万匹,结果朱温登时就打上门来;向朱温议和和亲,李克用也派兵来打,这——我两头都吃罪不起,可也总不能抛下那么大的家业,孤身一人去浪迹天涯吧?” 刘远有些同情地拍了拍王镕,没有说什么。 真有点惨。 但凡换个地方,王镕都是可以像王建那般称王称霸的,只可惜,成德所处的位置实在是过于重要。无论王镕与谁结盟,都会影响天下大势,因此,只要王镕还在一天,他就没有一天的安稳日子。 王镕道:“后来,我实在是受够了,于是就决定假死脱身。我本来是选在朱温宴请我的酒席上,暗令手下的刺客假意刺杀于我的,不想,假家贼引来了真外敌。 “我之所以在酒席上动手,就是为了嫁祸给朱温。我已经密谋好了,只要我一死,我手下的大将便会立时投靠李克用,而李克用也不必担心他们会重新投靠朱温。到那时,我和李克用两家联手,想要压制朱温并不算难。等到局势稳定,我再从幕后走至台前,那时候的朱温,势力必然已经大不如前,那么,我便不用再受这份夹板气了。 “可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朱温他,是真想杀我啊。杀了我,他可直接吞并成德,为此,他不惜花重金,请来了对影阁最顶尖的杀手。 “酒席之上,荆羽宴伪装成一倒酒仆人,在离我五步远时忽然动手发难,我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刺中后心。 “说起来,也真是万幸。要不是我为了自己所安排的刺杀更逼真,事先将心脏向右侧挪移了三寸,只怕我就真的死了。” 刘远忽然出声,道:“对不住。” 王镕连连摆手,道:如琢,怨不得你。” 刘远道:“可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我知道你假死之后,朱温便会来杀我?” 十八 王镕还未曾回应,独孤叶便已然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刘兄,你不想想,你若是知道了王兄只是假死,并非真的身死,你又会如何?”... 刘远耸了耸肩,道:“不如何。自然是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了,毕竟,在政治上,多做多错。” 独孤叶一针见血地道:“在这件事上,你什么都不做,那便已经错了。” 刘远皱眉,道:“什么意思?” 王镕接过话来,道:“如琢,朱温势力遍布整个江湖,凭他的手段,想查出你和我的关系不难。我若是死了,你必然会悲痛欲绝;可我若只是假死,你方才也说了,什么都不会做。那么,一旦朱温得知,立即就知道我并未真的死去。到那时,我所有的布局,就毁于一旦了。” 刘远脸色一黑,有些不善地道:“你这是把我当成棋子了啊。” 王镕道:“棋子,总比弃子来得好些。” 未等刘远发怒,王镕又道:“如琢,你知道吗?朱温已经对你很是不满了。” 刘远冷笑道:“托你的福,我孤身一人闯入他的军营,杀了他手下那么多高手,几乎是把他的脸踩在脚下。如今,他对我有所不满,不是人之常情吗?” 王镕知道刘远心中有气,也未去触他霉头,道:“不是这个,而是在这之前。” 刘远完全不信,道:“我在这之前,并未招惹过朱温,他又怎会对我不满?王镕,你编瞎话也变得像样点成不?” 王镕被刘远所怀疑,也是未曾动怒,耐心地向刘远解释道:“如琢,你是没有招惹过他,但这并不代表你和他就没有交集。” 刘远一怔,道:“什么意思?” 王镕道:“也是。如琢,你生性洒脱,向来不会去注意这点小事。既如此,我便提醒你一下吧。四年前,如琢你做过什么。” 刘远微微沉吟片刻,恍然想起,道:“当时,朱温派使者于玉门关找到了我,请我出手,诛杀祸乱朝廷的宦官。” 王镕点头,道:“不错。我记得,如琢你当时是答应了吧?” 刘远道:“朱温叫我去做,我想着,天下如今这般模样,皆是宫中那群宦官蛊惑圣听,只要将他们全数杀了,大唐或许还有得救。因此,我便应了。” 王镕轻叹道:“如琢,你可知,正是因为如此,朱温才不会放过你。” 论武功,王镕远不及刘远;但若论政治权谋,刘远便远比不得王镕。王镕所说,刘远实在是难以明白。 刘远道:“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模样?” 王镕道:“如琢,朱温不会甘心屈居于人下的,即便当时的唐帝只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但从天下正统来说,朱温他再厉害,也只是唐帝坐下的一个臣子。因此,他如今选择废唐称帝。 “如琢,你方才说,你应朱温诛杀宦官,是为了救大唐。可是,你想过没有,朱温呢?他是和你一样,为了拯救大唐,还是为了除去唐帝身旁的亲信,便于控制? “朱温之心,犹如三国司马昭,他出去宦官,完全就是一己之私。如琢,你好好想想,当朱温听到你是为了大唐才答应他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朱温为人心狠手辣,做事一向信奉斩草除根,当时他为了除掉宦官,只得与你暂且结盟。但在你杀掉了宫中七百宦官后,他便无需忍耐了。 “如琢,在你杀掉宦官、离开长安后,是不是有众多江湖人在追杀于你?” 刘远闻言,惊疑不定地看着王镕,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调查我?还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那些江湖人都是朱温派来的吗?” 王镕摇头,道:“不是调查,是推断。再者,我猜想,或者说,我可以肯定,那些江湖人都与朱温没有什么关系,都是自发组织起来杀你的。” 刘远道:“这又是为什么?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当时,我也深感奇怪,为何江湖上杀我的人忽地变得这般多。” 王镕道:“那还不简单。如琢,你渴了吧,稍待,我让倾城给你倒些茶水来。”说罢,嘴唇轻动,向门外的顾倾城传音,顾倾城会意,离开去吩咐了。 “我也渴了。”独孤叶和江天一先后开口。 江天一笑道:“怎么,王兄,没我二人的份吗?” 王镕冷哼一声,道:“那要看看,二位的腰包是否有足够的银钱?” 江天一摆了摆手,道:“我没有,但独孤叶有啊,先赊着,记他账上,到时他一并还。” 王镕道:“江兄,对不住,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一旁的独孤叶没好气道:“小不小本先别说,就单单说这落仙坊,它就不是王兄你开的,而是人家倾城的。” 王镕一脸的理所当然,道:“倾城的,那不就是我的吗?” 一旁听着的刘远无语了,朝王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靠一个女人养活,像什么话!” 王镕笑道:“如琢,被江湖第一美人包养,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想,江湖上该是有不少人愿意的。” “说得不错。”江天一很是认同,“好比我,如果倾城愿意养我,我就不用在独孤叶那里蹭吃蹭喝那么久了。” 独孤叶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在蹭吃蹭喝?我看你那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独孤家主呢。” 江天一脸皮厚,对独孤叶这话充耳不闻,而是看着王镕,笑道:“王兄,要不,你让倾城养我呗?” 王镕很是大方,道:“让倾城一个女子去包养弓神,这像什么样子。这样吧,等我说完这事,我直接把倾城送你床上去,如何?” 江天一假意为难,道:“这不好吧,倾城也不一定同意。” 王镕道:“没事,倾城听我的,只要江兄你想,我二话不说,直接让她爬到你床上去,如何?” 十九 江天一抚掌大笑,道:“王兄啊,算了,我还没那么好的福气。”... 王镕也笑了,道:“那行,江兄,你既不要倾城,那我换别的几个陪你,你看如何?” 江天一摆手,道:“别了啊。要是让江湖人知道我在青楼过夜,那我以后就没脸行走江湖了。” 王镕道:“江兄,放心吧。我会让倾城封锁消息,没人知道的。这样,待会我送一个给你,怎么样?” 江天一想了想,道:“有什么条件?” 王镕耸了耸肩,道:“怎么,江兄,我就不能无偿送女人给自己兄弟吗?放心吧,我不要你什么,你也不用答应我什么条件。” 江天一沉默不语,忽地正色,道:“王兄,不可如此。我江天一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懂得洁身自好,怎能随便与陌生女子在床上过夜?” 王镕神色不变,道:“送给你两个。” 江天一依旧拒绝,道:“王兄,你不明白。我江天一四书五经虽读得不多,但也知道,男女之间,只有成亲之后才能够行云雨之欢。如今,我又岂可贪恋美色,夺人家姑娘清白?” 王镕道:“姐妹二人皆是绝色。” 江天一接连摇头,道:“王兄,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 “她们还是双胞胎。” “今晚就把她们送过来,我要和她们拜堂成亲入洞房。” 王镕:“……” 独孤叶:“……” 刘远:“……” 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经江天一这么一插科打诨,刘远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怒气已然消散,甚至还有些开心。 这时,门外响起了顾倾城的声音:“公子,茶水已然备好了,需要奴婢端进来吗?” 王镕收起了笑意,道:“进来吧。” 在刘远等人前,王镕可以这般没正形,与江天一说笑,但在顾倾城面前,确是不行。他是顾倾城的主人,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顾倾城款款而入,左手托着一盘茶水和些许吃食,右手则是拖着张桌子。桌子大且沉,顾倾城身材娇小,拖起来着实是有些吃力。 江天一笑道:“王兄,倾城好歹也是第一美人,现在却在为你做苦力,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王镕向顾倾城问道:“倾城,辛苦吗?” 顾倾城摇了摇头。 待顾倾城将茶水点心布置好,正想退出去时,却被王镕一把拉至身前。王镕轻轻把玩顾倾城发尾,道:“倾城,我方才还说,要把你送给江兄,你觉得呢?” 顾倾城羞红了脸,只是道:“奴婢,全凭公子做主。” 王镕看向江天一,道:“江兄,你当真不要倾城?莫非是嫌弃?嗯,倾城,你还是完璧之身吧?” 在众人面前问这个问题,顾倾城早已羞得面红耳赤,面对王镕,只是点头,哪里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江天一笑道:“王兄啊,我不是嫌弃倾城,我只是不想被全天下的男人追杀。你想,要是他们知道我和倾城有过一夜情,只怕会追杀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算了啊,我想多活一阵子。” 王镕将顾倾城搂住怀里,在顾倾城耳边柔声问道:“倾城,来,告诉江兄,你诃子是什么颜色的。” 顾倾城头埋于胸,本不想回答,可又不敢违佑自家公子,声音细小如蚊,道:“紫色的。” “我看也是。不错,没骗你家公子。” 王镕看向江天一,再次问道:“江兄,你当真不要?今日,倾城可是为了你,特地穿成这样的哦。”说着,有意无意地,手伸进顾倾城衣裙中,拉住诃子的绳带,轻轻向上一提,一抹紫色便暴露了出来。 顾倾城胸部被勒得生疼,此时已经是羞愤欲死,但依旧不敢对自家公子有一丝的不满。 刘远看不下去了,拍开王镕的手,将顾倾城护在身后,道:“够了啊你,这么欺负倾城,她招你惹你了?” 顾倾城顿时向刘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王镕脸色不变,依旧看着江天一。 虽是说笑,但他也确实想把顾倾城送给江天一。这样,既可与江天一结下一个善缘,还能让江天一承自己的情,对日后的大业也有好处。 江天一咳嗽了几声,道:“王兄,却是有些过了,让倾城出去,我们继续说吧。” 独孤叶也道:“这里还有我们在看着呢,就先别说了。等到我们走了之后,你再把倾城送给江天一也不迟。至于现在,还是先算了吧。” 见连续三人都为顾倾城说话,王镕只好作罢,看着顾倾城,叹了口气,道:“倾城,你先出去吧。” 顾倾城求之不得,行了一礼后,便匆忙退下了,连衣服都忘了整理。 待顾倾城退下、房门关上,刘远道:“王镕,你就不怕倾城有所不满吗?” 王镕道:“不会的。如琢,你信不信,方才,我让倾城当众跳脱衣艳舞,只怕她也会应。” 刘远没好气地道:“我信,谁叫倾城是你侍女呢?自然是对你言听计从。“ 王镕大笑,道:“说回来罢。刘兄,方才我说到哪了?” 刘远道:“说到为什么我杀了宦官之后,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来追杀我。” 王镕道:“如琢,你杀宦官,是为了光复大唐,而那些江湖人杀你,也是如此。” 刘远皱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要是我死了大唐就能中兴,那我早就饮剑而死了,还用得着费那么大的气力?” 王镕叹息道:“我知道,大唐灭亡,有一半是因为宦官,所以你杀了他们。可是,在别人看来,就是因为你杀了宦官,所以才加速了大唐的灭亡。” 二十 刘远虽不善权谋,但也不傻,明白了王镕的用意,他想了想,道:“你是说,我不听圣旨,反而应了朱温的请求杀了宦官,在别人眼里,我这就是替朱温铲除异己,彻底孤立唐帝?”... 王镕点头,道:“正是如此。如琢,你杀宦官,这并没有错,可是,你杀的时机不对。你若是早些或者晚些,都不会如此。可你偏偏在朱温有异心的时候杀,这实在不能不令人多想。” 独孤叶道:“刘兄,你是被朱温利用了。他利用你,除掉了宦官,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一些忠于大唐的江湖人,让他们对你心怀怨恨,甚至派人杀你,这样,朱温他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王镕道:“独孤兄说的并没有错。如琢你杀了宦官后,在朱温的眼中,你不死,虽说无伤大雅,但终究是个隐患。可你若是死了,朱温便可高枕无忧了。” 刘远道:“因此,在朱温的眼里,我已然是一枚弃子了?” 王镕道:“不错。” 刘远又道:“那这和你瞒着我,又有什么关联?你告诉我真相,我陪你演一场戏便是了。” 王镕喝了口茶,道:如琢,你怎地还是不明白?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假死,我终有走到台前的那一天。那么,一旦朱温知道我没死,那么他必定会有所疑虑。 “我为什么要假死?我假死是为了做什么?江湖上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如琢,我说过了,朱温势大,要想查清楚你我的关系并不难。那么,到那个时候,朱温知道我没死,他又会找谁弄清楚这件事? “还是那句话,我们三人各有各的势力,朱温不敢擅动。我们三人不行,他就只能来问如琢你了。 “朱温知道我有怎样的心机,知道我假死,必然是有大事要谋划。因此,如琢,朱温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抓到你,甚至会动用军队的力量。那么,如琢,你有信心不被朱温所擒吗?即便那个时候你说不知道我是假死,那你想想,朱温他会信吗?” 刘远摇了摇头。 面对江湖人,刘远有信心。但要是面对军队,刘远则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至于朱温是否会信,这个问题根本想都不用去想。 王镕道:“如琢,只有瞒着你,你才会以为我真的死了,才会去找朱温报仇,朱温见你那般拼命,才会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假死的事。那么,等我走至台前时,他才不会对你不利。” 明白了,一切全被理清楚了。 这是一盘棋,一盘没有棋手的棋。在这盘棋上,所有人都是棋子,也包括王镕自己。 刘远是这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棋局接下来的走向。只有他相信王镕真的死了,朱温才会跟着相信,这盘棋才能继续走下去。也只有这样,刘远才能活,不会变成弃子。 刘远只觉嘴里皆是苦意,他看向王镕,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局。目的,就是为了瞒过朱温和李克用?” 王镕起身,向刘远行了一礼,道:“如琢,这件事上,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当年,你为了我,闯入朱温军营,那个时候,我真的怕你会因此而死。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你要是事先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我便是害了你。” 刘远神色复杂,道:“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偏偏瞒我这般久?” 王镕道:“朱温疑心何其重,若我告诉你太久,他必然会察觉出异样。我不确定,朱温他会暗中监视你多久,因此,如琢,我实在是不敢告知于你。” 刘远道:“那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 王镕道:“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假死了。朱温此时废唐称帝,与李克用已到了剑拔弩张之时,时机已到,我也该现身了。 “如琢,我实在是对你不住,你若心中有怨,那我任由你处置,直至你消气便是。” 听得事情的前因后果,刘远早已没有力气再去追究了。更何况,好友也没死,一切都是皆大欢喜,他也不想去追究了。 刘远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过去了。” 王镕这才坐下。 独孤叶笑道:“话既然都说开了,那么,我们喝一杯,如何?” 刘远苦笑,也是端起了杯子,道:“请吧。” 江天一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道:“王兄,你怎地这般小气,还给我来个以茶代酒是吧?” 王镕举起了杯子,没好气地道:“爱喝就喝,不喝滚蛋,我还不伺候了。” “喝喝,怎能不喝?能占成德节度使一点便宜,我也算是出了名了。” “堂堂的弓神,名头难道还不够大吗?” 四人大笑,杯子相碰,纷纷将茶水一饮而尽。 王镕道:“我叫倾城进来吧?” 刘远有些不解,道:“叫她一个女子进来干什么?” 王镕白了刘远一眼,道:“如琢,这是在青楼,不是酒楼。在酒楼,你可以喝一夜的茶,聊一夜的事情;可在这不一样,在青楼,四个大男人在一间房中,不叫女人进来陪着。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呵呵,对不住,我没有那么厚的面皮,不想被人误认为我有龙阳之好。” 刘远顿时呛了一下。 江天一道:“江湖上,都说倾城的舞,可以一舞倾城,今日,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独孤叶也道:“想必倾城已很久不曾跳过舞了,若不练上一练,只怕会生疏。借此机会,让倾城重温几遍也挺好。” 刘远:“……” 刘远没忍住,道:“独孤叶,想看就直说,何必这般隐晦?” 王镕大笑,朝门口喊道:“倾城,进来吧。” 顾倾城应了一声后,推门而入,再是重新关上房门。 王镕道:“你们是要听曲,还是看舞?亦或是一起?” 江天一道:“男子汉大丈夫,别优柔寡断的,自然是一起了。” 独孤叶深表赞同。 刘远捂住脸,对自己的这两个好友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交友不慎啊。 二十一 王镕道:“如此,倾城,你便先跳上一曲吧。”... 顾倾城款款下拜,道:“是。” 若是别人,那即便花费千金,亦不可见倾城一面,更别说观舞。然而,在座的四个人,就没有一个是外人。 顾倾城问道:“公子,要听什么曲?” 王镕看向刘远,道:“如琢,就你书读得最多,你来拿个主意吧。” 江天一和独孤叶也都是赞同。 当年的榜眼,自然是才华横溢的。 刘远想了想,道:“《春江花月夜》吧。” 独孤叶抚掌大笑,道:“张若虚的诗,孤篇盖全唐,倒也是个好选择。“ 王镕笑道:“倾城,会唱吗?” 顾倾城道:“公子想听,奴婢怎敢不会?只是,公子,奴婢手中没有乐器,恐公子无法尽兴。若公子允许,奴婢这便去取来琵琶,替诸位弹奏一曲。” “去罢。顺便把龙泉剑给捡起来。” 适才,刘远龙泉剑掉落于地,一直没顾得上捡,知道这个时候,王镕才腾得出空来。 顾倾城捡起龙泉剑,交还给刘远,再是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抱着琵琶回来了。 王镕点点头,轻捻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了起来。 江天一三人也都是拿了一块。 顾倾城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琵琶声初起,先是平和,后曲调逐渐升高,似乎从此处传向了千万里之外。曲调越变越高,却不显刺耳,在曲调升至最高时,忽然一转,毫不突兀,便开始降调,曲调变得极为细小,几不可闻。 王镕道:“对了,如琢,我进来前,你们好像在说那九人的来历,对吧?” 刘远点点头,道:“是啊,我们排除了北方跟南方,现在就剩东西两个地方了。独孤叶说他不班门弄斧,等你来分析。” 王镕朝独孤叶拱了拱手,道:“谬赞了啊,比起剑圣,我这点小见识算什么?” 独孤叶笑道:“小见识?若连麒麟公子都只是小见识,那这天底下还有有大见识的人吗?” 顾倾城唱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此时,琵琶声空幽婉转,似乎从深林处响起。月光遭遇沙洲之上,有形白沙融于无形月色当中,再不得见。 江天一也是笑道:“说吧,王兄,能否知道那九人的来历,给刘兄报仇,就看你的了。” 王镕沉吟片刻,道:“你们排除了北边,这点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但是南边,准确地说,你们排除了江南之地,那我就不能认同了。” 刘远道:“说说为什么。” 王镕道:“你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为什么你们认为那些高手来自同一个地方?” 江天一脱口而出,道:“那还不简单,不就是因为,因为……” 江天一惊觉,他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独孤叶和刘远也是大惊,都醒悟过来,知道自己陷入了惯性思维。 顾倾城继续唱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琵琶是在此时演奏,但却将人拉回到了千百万年前,仰头望着空中明月,江边的人忍不住掩面哭泣。 王镕笑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兄,你这名字,该不会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江天一没好气道:“我本就姓江,名字是我后来自己改的,只不过出处不是这里就是了。” 刘远道:“是来自《滕王阁序》吗?” 江天一指了指刘远,笑道:“书读得多就是好,不错,正是出自王子安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天一’二字,就是从这里来的。” 独孤叶道:“行了,别又说远了,说回来。” “行吧。”王镕道:“那九个人,可以是由那三人领头,余下的六人来自不同的势力。当然,这三人的来历也未必相同,说不定只是短暂达成了合作。 “你们排除了晚烟霞,这我倒是认同。可晚烟霞没有参与,不代表落雨宗的造化高手没有参与。” 独孤叶想了想,道:“落雨宗除了晚烟霞,我记得已经没有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才是。” 王镕道:“封宿有着提升自己武功的密法,没有道理晚烟霞就没有。” 刘远道:“照你这么说,晚烟霞为了掩人耳目,没有亲自参与,而是让手下的人来杀我?” 王镕沉声道:“放眼整个江湖,她的嫌疑是最大的。朱温他虽然也有嫌疑,但他还不至于为了杀如琢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刘远苦笑道:“晚烟霞嫌疑最大,这也未必。其实,要论嫌疑,江湖上每个人都有可能。” 王镕一怔,道:“什么意思?” 刘远道:“难道你们就不好奇,那九人是为了什么才来杀我的吗?” 独孤叶道:“仇杀。” 刘远摇头,道:“不是,我想,应该是为了这件东西吧。” 说罢,刘远从怀中取出了两卷竹简,摆在了桌上。 江天一细细打量着这两卷竹简,道:“看这竹简的模样,少说也是汉朝的。怎么,莫非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不成?刘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单凭这些,可吸引不了造化高手。” 独孤叶和王镕也都是点点头。 造化高手,都有着自己独有的武道之路,到了这个境界,武功秘籍对他们而言,已然没有多大用处。他们犯不着因为这个来追杀刘远。 顾倾城唱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千年前的明月如今还在,江湖浪大,卷走了无数英雄豪杰、王侯将相,但天上的明月、千年前的物依旧没有改变。 二十二 见王镕三人皆有所怀疑,刘远倒也不曾动怒,道:“若是寻常高手的武功,自然是不会被我等放在眼里的。可是,他不是寻常高手啊。“... 江天一道:“武功秘籍本身并无大用,重要的是它所蕴藏着的武道真意了。刘兄,你别告诉我,这里面的武道真意能从汉朝保存到现在。即便是我,除非我耗尽修为来写这两卷竹简,否则的话,绝无可能。可是,千年来,应该没有哪一个大自在的高手会这么做吧。” 刘远笑了笑,道:“是啊,没有哪一个大自在高手会愿意的。可是,谁告诉你们,他就是大自在了?” 江天一道:“不是大自在,那便是造化了。那么,造化就更不可能了,经过了这么久,这两卷竹简怕与废物无异。就为了这两卷没有丝毫用处的竹简,他们就要杀你。真的,刘兄,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不可能。” 刘远道:“我说他不是大自在,可我也没说他就是造化。你们别忘了,武道之路的尽头,可不是大自在。” 江天一一惊,王镕紧皱眉头,三番几次想开口,但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有独孤叶略显镇定,饶是如此,也是一脸凝重,道:“刘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自在之上,为武道极致,逍遥之境,自三皇五帝以来,只有一人达到这般境界。” 江天一道:“是他的话,倒是有可能把自身的武道真意持续千年之久。可是,绝不可能是他,他没有传承。” 刘远缓缓摇头,道:“不用想了,就是他。” “咔擦”! 王镕手上的茶杯顿时被捏碎,独孤叶和江天一虽还算镇定,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手上的茶杯也出现了淡淡裂痕。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琵琶声渐渐放缓,声音绕在众人耳边,余音绕梁,说的便是如此。琵琶声中似还藏着淡淡忧伤和思念,声音透过窗纸,直飘向屋外。琵琶声不甚响亮,但却传入到了江湖上无数漂泊无依的浪子耳边,他们惊觉,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顾倾城没有去听刘远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在一旁演奏,为自己公子助兴而已。 可惜,王镕此时,实在是兴不起来。 王镕一字一顿地道:“如琢,最后一遍,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刘远道:“我虽然豁达,但也还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在开玩笑。” 王镕手微微颤抖,想去触碰桌上那两卷竹简。可是,在手指刚刚碰到之后,像是触碰到了火堆一般,迅速缩了回去。王镕眼神闪躲,手搭在大腿上,道:“算了,江兄,这 里就你武功最高,你打开看看吧。” 独孤叶也是赞同,道:“他武功虽高,但毕竟也过了千年之久了,余下的武道真意应当是伤不得你这个大自在高手的。” 江天一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道:“罢了,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先打开看看吧。” 说着,手向竹简摸去。 王镕和独孤叶皆是运起内力,遍布周身,就时刻做好着准备,只要情形不对,便立即出手。 刘远见状,笑道:“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即便是他,毕竟也过了这么久了,武道真意已然几不可见,我打开看过了,也就差不多是通玄层次罢了。或许用不了几年,就会完全消散了。” 独孤叶和王镕也是松了口气,尤其是江天一,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刘兄,你倒是早说啊,你是要吓死我们三个啊?” 很难想象,两个造化、一个大自在,竟然会被两卷不起眼的竹简吓成这般模样。 刘远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胆子会这么小?” 江天一怒道:“这是我们胆小么?你说,你打开的时候就没我们这种心情吗?” 刘远道:“没有。” “哼!”江天一一个字都不信。 刘远无奈地道:“没骗你,我拿到这两东西后,根本就不知道它们这么要命。我说实话,我打开的之后,自己都佩服我自己了,居然敢不做任何防备,直接打开。” 江天一三人一起拱手,道:“佩服。”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玉 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顾倾城轻轻唱着,美眸中隐隐有些泪光。 王镕假死,顾倾城她也不是在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的,她也和刘远一般,伤心了许久。那个时候,她不就像诗中的女子一样,在月下思念别人吗? 王镕咳嗽了一声,道:“如果那九人是因为这个追杀你,那一切就说得过去了。如琢,你说得对,为了这两个东西,全天下的武者都有杀你的嫌疑。” 刘远笑道:”全天下?不包括你们吧?” 独孤叶冷哼一声,道:“那倒也说不准。” 江天一道:“刘兄,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如你所说,这是要命的东西啊。” 刘远道:“如果我说,这是我捡的,你们信吗?” “呵呵。”王镕不屑地笑了笑。 独孤叶没说话,只是不断冷笑。 江天一怒道:“刘远,你当我智不利乎?” 刘远一肚子苦水没处倒:“这真是我捡的。我记得那时候,我刚走出长安城,约莫走了两三里吧,在一座草亭中发现的。” 江天一三人都沉默了。 刘远这该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刘远道:“现在怎么办?” 江天一道:“毁掉它。这东西多在世上留一天,刘兄你就没一天的安稳日子过。这江湖,也会掀起血雨腥风。毁掉它,必须毁掉它。” “不错。”独孤叶接口,“它是祸害,留着它,对江湖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徒增杀戮而已。没有它,江湖会更好。” 王镕道:“毁掉它,虽说有些可惜,但从大局来看,却是最好的选择。” 江天一三人虽是出于不同的原因,但得出的意见却是相同的。 刘远道:“你们,都想毁掉它吗?” 王镕皱眉,道:“如琢,莫非,你另有打算?” 刘远点点头。 二十三 江天一道:“你想留下它,自己参悟他的武道真意?”... 刘远苦笑不得,道:“你认为,我用得着吗?” 江天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这天底下谁参悟都有可能,唯独你刘远不可能。你那套剑法,不输与他天子剑。” 独孤叶摇了摇头,道:“江天一,你没见过刘兄的剑法,那套剑法,即便是他,也比不上。那根本不是人间剑招。” 刘远道:“行了啊,再说就过了。” 顾倾城唱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王镕笑道:“如琢,倾城所唱的,倒是与你的剑法挺合。只不过,鸿雁长飞光不度,光不度,嘿嘿,如琢,哪怕是无边月光,也遮不住你的剑锋啊。” 刘远冷着脸,道:“你们三要是再说一句废话,我拼着伤势加重也要打你们一顿。” 江天一笑道:“好了,不说没用的了。刘兄,你不想毁掉它,是为了什么?” 刘远道:“自然是要物归原主。哦,还给他的后人。” “他还有后人?” 刘远道:“应当是有的,不去找找,你怎么知道有没有?” 江天一、独孤叶和刘远沉默片刻,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王镕。 王镕身为成德节度使,势力遍布江湖,消息极其灵通,若刘远想物归原主,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便是来向王镕求助了。 见三人一同看着他,纵使王镕经历过大风大浪,此时也是有些紧张,道:“你们别都看着我啊,我消息灵通,可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更何况,我假死这么久了,一直待在幕后,所知的消息也是有限的。而且,我没事打听这个干什么。” 刘远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你靠不住。放心,不用你。我来范阳前,已经去天机楼查过了,他的后人现如今在江南。” 王镕闻言,登时气急,道:“如琢,你既然早就知道,那你还看我干什么?” 刘远道:“我虽然知道她在江南,但具体的位置,我就不知道了。只能麻烦你帮忙查一下了。” 王镕道:“天机楼的人这般小气的吗?” 刘远道:“这个消息倒是没多贵重,只不过,闻天机那老家伙一看是我,立马就狮子大开口,我没办法,只得知了这个。” 王镕道:“那他是男是女、武功如何、姓甚名谁,你也不知道咯?” 刘远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知道。她叫项澜,是个女子,二八年华,尚未婚配,武功嘛,刚入通玄。” “……”王镕没忍住,“不是,感情闻天机除了项澜在哪之外,其他的全都和你说了是吧?” 刘远道:“是啊。唉,我都怀疑他不该当那个天机楼主,而应当去当商人。就他这模样,太适合当一个奸商了。” 王镕被闻天机气乐了,道:“算了,自己查吧,三天内,我给你个答复。” 江湖何其大,能在三天内就找到一个人,不得不说,王镕打探消息的能力确实厉害。 刘远有些苦恼,道:“晚烟霞嫌疑不小,项澜也在江南,看来,我命中注定要走一趟了。喂,你们谁肯陪我走一遭?” 独孤叶和王镕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江天一。 江天一刚喝了口茶,此刻茶杯正举在半空中,本想直接放下,但被独孤叶二人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最后大手一挥,无可奈何地道:“算了算了,刘兄,我陪你走一遭。” 刘远立即拱手道谢:“多谢了。” 江天一看向独孤叶,道:“不是,你怎地不陪他去?” 独孤叶白了江天一一眼,道:“我身为独孤家主,能随便离开范阳吗?再说,我要走了,范阳你守还是我守?就你那性子,你耐得住多久?” “对不住,冒犯了。”江天一拱手谢罪,转头看向王镕,“那你呢?你是他至交好友,你怎地不跟着去?” 王镕双手一摊,道:“江兄,你道我不想么?实在是抽不开身。不久后,我就要向天下宣告我还未死的消息,在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能跑到江南那么远的地方吗?说实话,我能跑到范阳,而不在成德,我已经是压缩了很多时间了好么?” 独孤叶道:“行了,江天一。我和王兄都脱不开身,就你没什么事做,你不陪刘兄去,还能是谁?而且,你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大自在高手,有你护着,若那九人再敢对刘兄不利,你也能出手护着他不是?说不准,还能活捉几个,那么到那个时候,不就省了很多力气么?” 江天一没话了。 话都被独孤叶和王镕给堵死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半晌,江天一憋出一句:“至少,你们得派些高手跟我们一块去,不然,就我和刘兄二人,有些事情也忙不过来。” 王镕很是大度,道:“我让倾城与你们同去。” 独孤叶道:“我沧澜剑给你们带去。” “行吧。”江天一这才平衡了些。 “对了,还有件事。”刘远忽地开口。 独孤叶道:“什么事?” 刘远道:“可能和你有关。” 独孤叶奇道:“和我有关?说吧,什么事?” 刘远道:“我刚进范阳时,遇到了一伙人。” 独孤叶喝了口茶,道:“一伙?为首的是造化吗?” 刘远道:“不过神台合道。” 独孤叶道:“那你和我说什么。只要不是造化,那就由他去,只要他们不要在范阳给我乱来,我也懒得搭理他们。” 刘远道:“他们是西川陈家的人。我想过了,他们来到范阳,极有可能是来找你的。” 独孤叶想了想,道:“陈家,还是神台合道。嗯,是陈绍吧?” 刘远倒是不觉奇怪,点点头,道:“我本以为,我遇见他们,是因为他们特地跟着我。可是,后来我想了想,这应该只是个巧合,他们不知道王镕在这里,因此,他们只有可能是来找你的。” 二十四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顾倾城的声音似是从远处飘来,虽神秘,却不又显高贵;虽伤感,却又不显伤怀。... 江湖中人只知顾倾城能够一舞定天下,却没几人知道,顾倾城的歌喉和琵琶技艺,也绝不输给玄宗时的乐圣李龟年。 独孤叶应和着顾倾城的琵琶声,右手在桌面有节奏地敲着,道:“是王建让他们来的。” 刘远奇道:“何以见得?” 独孤叶道:“我久居范阳,而陈家一直在西川中,我们两家素无交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影响不到对方。所以,我确定,让陈绍来陈家的,绝对不是陈宣的主意。” 刘远点头,道:“说的在理。可是,不是陈宣,也有可能是封宿,你又为什么认为是王建?” 独孤叶道:“这再简单不过了。封宿为唐门门主,他若有事找我,直接让门内的高手来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让陈家的人来找我?” 刘远又道:“那王建又是为了什么,让陈家的人不远千里的来找你呢?嗯,我先问别的,王建为什么不让唐门的高手找你,偏偏选中陈家?” 独孤叶笑道:“刘兄啊刘兄,你到底是江湖人,不懂政治。陈家与唐门相比,势力小,家中的高手也少,他王建控制起来,不比控制唐门来得容易?再者,若是他们此行出了问题,对于陈家的追责,王建大可以一推六二五,一问三不知。反正陈家就陈宣一个造化高手,王建怕什么? “而对于封宿,哼,王建手下,可没人是封宿的对手,封宿的莫言七绝一出,想杀王建不难,王建是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此外,陈宣和封宿虽说都与王建私交极好,但两人还是不一样的。 “封宿是唐门门主,是江湖人。而陈宣是陈家家主,既算得上是江湖人,也算得上是半个官。一边是有所限制的官,一边是近乎无拘无束的江湖人,刘兄,换你,你怎么选? “同时,王建让陈家的人前来,也是在暗示我,他与我谈论的是政治,而不是江湖事。” 刘远心服口服,朝独孤叶拱了拱手,道:“佩服,论政治,我不如你。” 独孤叶道:“刘兄,过奖了,我继续说吧。你刚才还问我,王建为什么要来找我,对吧?我觉着这个问题,有王兄回答你比较合适。” 适才,王镕一直在一旁听着,并未出声,知道独孤叶叫他,他才道:“那是再简单不过了。一句话,见朱温称帝,他这个蜀王眼红了呗。” “蜀王?”刘远有些疑惑,“王建他不是西川节度使吗?” 王镕一怔,与独孤叶对视了一眼,纷纷大笑出声,道:“如琢,你这都是几年前的消息了,我知道你对官场漠不关心,但也不能不关心到这种程度吧?四年前,王建就被封为蜀王了。” “咳咳。”刘远有些尴尬,幸亏这个时候江天一来解围:“好了,你们别笑了,不是谁都和你们一样,官场和江湖都有涉足的。” 顾倾城唱道:“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月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远去。柔和的月光自九天之上照了下来,在这江湖之中,沾染了些许刀光剑影,月光被搅得粉碎,碎在地上,洒满了江湖。 顾倾城放下琵琶,款款下拜,道:“公子,《春江花月夜》,奴婢演奏完了。” 王镕止住笑,朝顾倾城招了招手,道:“弹完了,就过来喝口茶水吧。” 顾倾城道:“是。” 说罢,顾倾城像是踩在了云上,未见她如何迈步,就如同一仙女一般,飘至王镕身侧。 王镕推过去一杯茶,道:“没人喝过,专门给你留着的。” 顾倾城轻抿了一口,道:“多谢诸位美意,倾城感激不尽。” 刘远笑道:“行了,倾城,别拘束了,既然唱完了,就坐会吧。” 顾倾城却是不敢坐,只是道:“刘公子,不必了,我站着就行。” 刘远有些无奈,没好气地瞪了王镕一眼,转头对顾倾城道:“别理你家公子,坐吧,他要是责怪于你,我替你出头。” 顾倾城不好再推辞,偷偷看了王镕一眼,见王镕轻点了下头,知道自家公子已然同意,道:“如此,便多谢刘公子了。” 顾倾城缓缓坐下,但依旧略显拘束。 独孤叶将话题拉了回来,道:“话说,王建怎地这般急不可耐,朱温刚刚称帝,他这就等不及了?” 王镕道:“这怨不得他。乱世争霸,一步慢,步步慢,好比我,我要不是势力不及李克用和朱温,我也早就称帝了。即便不能,难不成还不能当个王么?” 独孤叶道:“放心吧。朱温刚刚称帝,正急于笼络人心,你这一现身,难道还怕他不给你封个王么?” 王镕冷哼一声,道:“他封的王,谁稀罕啊?” 独孤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刘远道:“其实,还有个问题。” 独孤叶道:“什么问题?” 刘远道:“你们刚才说,王建派人来拜访独孤叶,是因为他见朱温称帝,自己也耐不住了。可是,他想称帝,自己在西川称便是,为什么要来找独孤叶?这说不过去啊。” 独孤叶道:“这个问题,刘兄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你们有所不知,我和王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刘远道:“一面之缘?称帝这等大事,亲兄弟尚可翻脸,一面之缘又有什么用?” 独孤叶道:“因为一些原因,我欠他一个人情。至于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不方便说,那个时候,我给了王建一封书信,告诉他,十年之内,遇到危险便撕开此信,这封信内的剑意会护他周全。若十年内没遇到危险,那么,一年之内,便可拿着信来找我,我替他做一件事。现在,时间也到了。” 刘远道:“你认为,他会让你做什么事?” 独孤叶耸了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能等陈家的人到了再说了。” 二十五 王镕道:“独孤兄,方才你是何等机敏,一下便判断出了陈绍等人的来历。可现在,你怎地变得这般迟钝?王建要陈绍等人来找你,你是假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独孤叶苦笑,道:“王兄,在政治上,我不及你,我是实在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还请说出来罢。” 王镕道:“那我就说了。你说过了,你欠王建一个人情,他要是拿着书信来找你,你就要替他做一件事。你想想,他什么事不能自己去做,偏偏要浪费这个人情,不远千里地来麻烦你? “再简单不过了。这只能说明,这件事,只有你能办,王建他不是不能办,就是不能直接出面,必须找一个看似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去办才行。 “王建是蜀王,势力比我只强不弱,全天下,就没有几件事是他做不到的,至少在政治上没有。不是政治上的事,那就只能是江湖上的了。 “朱温称帝前,不知有多少忠于李唐王朝的人反对,因此,朱温还杀了不少人,才勉强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此时,王建紧随其后,也要称帝,你想想,那些人会是什么反应?只怕会竭力阻止。甚至,比阻止朱温时更甚。 “朱温称帝,他们没能阻止。如果王建称帝,他们也阻止不了,那么,日后只要是手上稍微有点兵马的阿猫阿狗,都会效仿他们,纷纷称帝。那这天下,不就乱了套吗?李唐的威严何在? “朱温称帝,是忠于李唐王朝的那些人的底线,若再加一个王建,那他们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杀了他,以正李唐皇室。 “恐怕,王建自己也知道。对于那些官员,王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对付。但若是一些江湖人,王建出手,就不合适了。” 刘远有些奇怪,道:“为何?王建虽不能直接杀人,但给那些江湖人扣个罪名给抓起来黑是可以的吧。再不济,他请对影阁的杀手,去杀了那些江湖人也就是了,为何不能出手。” 独孤叶也有此疑惑,本想开口询问,但被刘远率先问出,倒是不开口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镕。 王镕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少安毋躁,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你们别忘了,我刚刚说过了,王建不能直接出面,就连间接都不可以,必须要足够隐蔽。不错,对影阁的杀手是好,但是,你怎么能确定对影阁中没有忠于李唐王朝的人?亦或者说,你怎么确定那些江湖人在追查时,对影阁的杀手不会说出他们的雇主?王建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行事极其谨慎,他不可能将筹码全部压在对影阁的那些杀手上。 “排除了一切,他就只能来找独孤兄你了。你欠他人情,这件事你不得不办;再加上你是剑圣,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想秘密除掉那些江湖人,且不牵连到王建并不难。因此,你最合适。” 独孤叶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道:“原来如此。王建真是好算计。” 刘远也是跟着点头,道:“你们也真是厉害。仅仅根据这么点情况,就能够知道陈绍来此的目的。嗯,独孤叶,那你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了吗?” 独孤叶道:“没办法,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我只能应了。” 王镕叹了口气,道:“王建几乎是算准了你这点,知道你说出的话便不会反悔,因此,才敢这么放心地交给你来办。” 刘远道:“你们这些人啊,整天就知道算计来算计去,有的时候,被你们算计的人说不定还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唉,我真应该庆幸我不是你们算计的对象。” 王镕道:“这便是政治。江湖上,尽是刀光剑影;政治上,则是血雨腥风啊。” 王镕感慨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就在三人谈论之时,江天一和顾倾城也在说着话。不过,他们所说的话的内容,和刘远他们大不相同就是了。 江天一比之刘远三人,他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对政治上的事,也是能躲就躲,能不理就不理。对刘远他们所谈的,一方面,江天一没法提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去管。 江天一身在江湖,纵然政治上的那些人闹得再凶,也影响不了他。既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去理会这些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的便是江天一了。 而顾倾城,她说到底,只是王镕的眼线而已,对于这些政治上的事,她也是不甚明白。而且,自家公子在谈论事情,身为婢女的她也不敢随意插嘴。因此,只好静静地坐着。 江天一关切地道:“倾城,怎么了,是刚才太累了吗?” 顾倾城急忙摇头,道:“不是。就是坐在这里,有些无趣。” 江天一笑道:“正巧,我也是无趣得很。倾城,要不,你陪我聊聊吧。” 顾倾城颇为开心,道:“聊什么?” 江天一想了想,道:“有了。倾城,我且问你,你什么时候成为你家公子的侍女的?” 顾倾城脸颊微红,道:“十年前。在雪夜,要不是公子路过救了我,只怕我已经冻死在雪夜里了。” 江天一颇有些好奇,道:“倾城,我记得你家境不错的啊,怎地会在雪夜中受冻?” 顾倾城道:“那时候,我被牙人拐卖,卖到了青楼。但在当天夜里,我逃了出来,但身上衣裳单薄,天偏偏又下起了雪,我走投无路,只想着在街头,先把这一夜撑过去再说,不想,险些被冻毙。” 江天一有些心疼,道:“所以说,是王镕救的你?” 顾倾城点点头,道:“公子救我一命,又请名师教我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和武功。因此,我发过誓,要一辈子都侍奉着公子。” 江天一奇道:“倾城,你获救了之后,怎地不回到家中,偏偏要跟王镕吃苦受罪?你若是回去,你家人见你平安无事,该是会好好待你才是,为何不回去?” 二十六 顾倾城美眸中似含着泪光,她摇了摇头,道:“我回去过。他们的表现,呵呵,我那个时候真的不敢相信,他们会是我的家人。”... 江天一道:“倾城,莫非,他们逼你嫁给别人?” 顾倾城惨然一笑,道:“若真是嫁给别人,那还算好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过多违佑。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见我有几分姿色,竟决定把我献给朱温,为的,只是换来我那几个亲哥哥的仕途。” 江天一同情地拍了拍顾倾城,长叹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朱温那个时候还只是梁王,顾倾城被献给朱温,看上去似乎能当王的妃子,还算不错。可是,全天下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当朱温的女人,并不像表面那般风光,实际上,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天一实在没想到,顾倾城的家人为了仕途,甚至不惜牺牲掉顾倾城。这般举动,与禽兽何异? 江天一道:“倾城,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顾倾城美眸低垂,道:“是公子。当时我被他们锁在房间里,只待所谓的良辰吉日一到,便把我献给朱温。然而,公子来到了府上,带走了我。” 江天一道:“王镕,应该是向他们表明了他的身份吧。” 顾倾城点点头,道:“是。当时他们得知公子是成德节度使后,几个人密谋了一番,觉得把我送给公子也好。反正无论是攀上朱温,还是结交公子,对他们而言都只有好处。因此,我从那时起,便离开了顾家,一直跟着公子。” 江天一手指在四周环了一圈,道:“这落仙坊,是倾城你一个人建的吗?” 顾倾城苦笑,道:“我不过一介女流,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要想在范阳立足,要是没有剑圣的同意,我这落仙坊开得下去嘛?还有,其实公子也在背后,替我扫除些许宵小之辈,不然,单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 顾倾城说得轻描淡写,把一切功劳都推给独孤叶和王镕。但江天一很是清楚,顾倾城所付出的,只怕比这两人加起来的都多。 顾倾城有些无奈,道:“在乱世,我一个女人总该有些落脚之地吧。其实,我本想像落雨宗的晚宗主那样,去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的。可是,在我知道她在风云决中被刘公子一剑封喉后,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了。呵呵,女子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同境界之下,连男子一剑都挡不住。” 江天一暗道:果然。刘远那一剑,不知斩断了多少女子的武学之路。 江天一安慰道:“倾城,刘远只是个例外。晚烟霞之所以挡不住,是因为刘远的剑实在太快,再加上她有些轻敌,这才一剑便败了的。江湖上,没有第二个人有像刘远那般快的剑。你换个人,比如独孤叶,他就做不到一剑击败晚烟霞。” 顾倾城只是点头应和着,心中失落却丝毫未减。 江天一也是气急,在心中暗骂刘远:当初我和独孤叶都让你手下留点情,可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你那一剑,不知害惨了多少人。” 独孤叶忽然转过头来,笑道:“江天一,你安慰倾城,我没意见,但别把我也跟着捎带上。我做不到,你只怕也够呛。” 晚烟霞毕竟是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能在江南那种地方开宗立派,尤其会是简单角色。正如江天一所说,刘远只是一个例外,换做其他人来,不可能一剑便击败晚烟霞。 江天一道:“你们聊完了?” 独孤叶往后一趟,道:“是啊,现在便无事可做了。” 王镕忽地笑道:“不,事还是有一件的。” 独孤叶瞥了王镕一眼,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还有什么事可做?” 王镕指了指桌上的两卷竹简,道:“把这两件东西交给项澜后,她护得住吗?到时候,那九人只怕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其拿到手。就不想个办法?” 刘远微微点头,道:“这也是一个问题,得帮项澜找个势力护住她才行。不然,仅仅是通玄,便手持这两卷竹简,这便如同三岁孩儿手拿黄金招摇过市,太容易招人垂诞了。” 独孤叶沉吟片刻,道:“天底下,要想找出一个既不与那九人有所关联,且还能护住项澜的势力,只怕是难啊。” 江天一伸出四根手指,道:“这个问题我替你们想过了。江湖上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四个势力了。易海潮的封刀亭,渡远那老和尚的小觉寺,秋池的巴山,还有昆仑。就这四个了,你们选一个罢。” 刘远率先道:“小觉寺肯定不行。寺庙又不是尼姑庵,项澜一个女子整日呆在一群和尚中间,有损她的名誉不说,只怕渡远也不会答应。” 江天一按下一根手指,道:“如此,便只剩三个了。” 刘远续道:“封刀亭也不行。易海潮和晚烟霞的关系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江湖上正传着什么‘不日易海潮便要前往江南定亲’的话。那九人当中,有没有人和晚烟霞有所关系我们还没查清楚。如果有的话,那么把项澜交给易海潮,不是羊入虎口吗?” 独孤叶道:“只要你交代一句,易海潮是不会那么做的。” 刘远淡淡地道:“往事如烟,我不想再提。” 江天一继续掰着手指,道:“那就只剩昆仑和巴山了。我先说明啊,昆仑你们是不用想了。近几年,昆仑日渐衰弱,虽说还是江湖第一大派,但实力已远不如前了。且门内众多长老一直争斗不休,连同门都是漠不关心,甚至视为心腹大患。我觉得,把项澜送到昆仑,虽说能护住,但只怕是别再想有好日子过了。” 王镕道:“四去其三,就剩下巴山了。” 王镕话音刚落,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在了刘远身上。 巴山是江湖上的第二大派,如今的“楚水”和“夜雨”两大支脉,皆听从李秋池的号令。而李秋池,又与刘远有着情谊。可以肯定,那九人和李秋池毫无干系。如此说来,将项澜送至巴山,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不知道刘远会不会同意。毕竟,他和李秋池,已经有十年不曾见面了。当年的情谊,不知还剩下多少。 二十七 “绝对不行。”不出所料,刘远拒绝了这一建议,“我和秋池早已经恩断义绝了,我不想现在为了项澜的事再去找她。”... 独孤叶皱眉,道:“刘兄,你能躲秋池一时,能躲得了她一世吗?现在,时隔十年,忽地出了项澜这么一件事,说明老天爷特地要你们两个相遇。既如此,你又为何要抗拒?” 刘远没好气道:“没有事没事地就搬出老天爷,我辈武者,修炼时向来是逆天而行。什么时候信过老天?哪怕是朱温,称帝前的那些异像,不也是他让手下的造化高手弄出来的吗?结果,偏偏说是什么上天征兆。哼,独孤叶,别人信上天,莫非,你也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么?” 独孤叶自然是不信的,他拿老天爷出来说事,无非就是想劝劝刘远,不曾想,竟遭他一阵抢白。 王镕道:“如琢,独孤兄他说的在理。你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难道,你就一定要等到你们都老了,你才肯会去见她么?如琢,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呐?” 刘远沉默了。 王镕的口才,远比独孤叶要好。他这一番劝说,确实令刘远心动了几分。 王镕一看有戏,再接再厉,道:“你当年不辞而别,丢下巴山楚水一脉那么大的家业,一个人浪迹天涯。可是,如琢,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一走了之,对巴山事务不管不问,而巴山依旧未曾衰落下去?” 王镕看着刘远,有些生气地道:“那是因为秋池她帮你管理着。她只是一介女流,这些门派事务,本就不该她处理的。可如琢你倒好,让秋池一个人管理巴山这么大的家业,平时还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你离开她之后,你可曾听闻,秋池她找了别的男人?没有,她心里面就只有你。别的掌门,要么是有伴侣,要么就是有至交好友。可秋池呢?她有什么?伴侣,就你一个;好友,秋池她几乎是与天下为敌,哪来的好友?平日里,什么苦水都只能自己咽下去,没有人可以倾诉。如琢,你想想,秋池她一个女人承担这些,是有多么不容易。难道,你就不感到心疼吗?” 刘远揉了揉眼睛,闭上双眼,没有开口说话。 王镕激将道:“算了,你不去就不去吧。说要护项澜的人是你,不愿意让她去巴山的人也是你。干脆,你把竹简给她之后,撒手不管便是了。反正你也已经物归原主,良心上过得去。这样,既达到目的,又不必去见秋池,多好?” 刘远大怒,猛地睁眼,道:“王镕,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种小人吗?” 王镕道:“你不是吗?四去其三,巴山是最合适的,可你却不愿意。这难道不是想方设法地在推脱吗?” 刘远深吸了口气,道:“好,我同意还不成么?带我找到项澜,我亲自护送她去巴山。不过,我丑话说前头,一到巴山,我人立刻就走,绝不停留。” 王镕知道,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能让刘远回巴山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其它的,日后再商议也不迟。 江天一笑道:“刘兄,我和你一块去。免得你半路便跑了。” 刘远喝了口茶,道:“我又不是你,干不出这么无耻的事。” “行吧。” 刘远道:“事说完了吧,还有什么事情没说的,今夜一块说了吧。” “今夜?”江天一看了看窗外,没好气地道:“刘兄,还今夜呢,快卯时了,天都亮了。” 刘远一怔,扭头看向窗外。正如江天一所说,此时天光破晓,是快要大亮了。 独孤叶有些无语,道:“来这落仙坊,本来是来欣赏一下女子之美的,不想,唉,为了这几件破事浪费了大好时间。” 刘远略带鄙视地看了独孤叶一眼,道:“破事?你该感谢我说了这几件破事,否则,哼,剑圣在青楼寻欢作乐,要传出去,我看你脸往哪搁?” 独孤叶拱了拱手,道:“是是,多谢了,多谢快剑相救。” 王镕笑道:“你们两个,真是够了。独孤兄,你还是回府去罢。陈家的人,不多时便要寻上门去了。” 独孤叶叹了口气,起身离座,道:“一天天的,尽是些破事。诸位,我先行告辞了。” 刘远收起桌上那两卷竹简,也跟着起身,道:“我与你同去罢。” 独孤叶有些疑惑,但不多时便知悉了,笑道:“是为了陈家的人吧?嗯,你在酒楼动用过武功,怎么,莫不是你对陈家的人出手了?” 独孤叶的武功何其高,即便当时刘远在酒楼,而他远在落仙坊,他却依旧能感知到刘远是否动用过武功。这等实力,远非寻常造化高手所能及。 刘远笑道:“算是出手了吧。陈家的五人中,有一个小丫头挺有趣的,根骨我也用内力探查过了,还算过得去吧,我心血来潮,便指点了她一下。” 江天一道:“不知刘兄所谓的指点,是向那丫头展示了你的剑意,还是传了几式剑招给她?” 刘远微微摇头,道:“都不是。实不相瞒,我将那丫头拉入了我的识海心境。”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半晌,独孤叶忽地笑道:“刘兄,看来,那丫头的根骨,根本就不是你所谓的还算过得去,而应当说是天赋异凛才是。能入你识海心境,刘兄,那丫头已经算是你半个弟子了吧?” 刘远道:“早着呢,看她从中领悟了什么再说吧。” 独孤叶道:“难怪刘兄你要跟来,能被你看上的人,岂会是简单角色?好比那……” 刘远道:“你话太多了。” 独孤叶一怔,随即笑道:“好吧,那便不说了。趁陈家的那个小丫头还没来,我也得先准备一下。不然的话,等刘兄你正式收她为徒,我就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了。” 王镕道:“那我也得准备一下。刘兄,一会我让倾城把礼物送过去,我就不出面了。” 江天一道:“还有我的。” “哦?”刘远有些奇怪,“江天一,你还有礼物?莫非,你是要送那丫头你的破云弓,亦或是江海箭?” “美得你。”江天一笑骂道:“别瞎猜了,待会你就知道了。” “成吧。”刘远和独孤叶先后拱了拱手,道:“告辞了。” 江天一三人也都是起身回礼。 “刘兄,待陈家的人走后,传音与我,我去找你。” “好。” 二十八 陈樱沉默片刻,道:“陈伯,我们现在是在哪?”... 陈绍道:“方才,你受刘前辈指点,暂时昏了过去。为了不打扰你,我们便住在酒楼里了。” 此刻,陈樱感觉手脚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道:“陈伯,这里有后院吗?” 陈绍一愣,道:“当然是有的。小樱,怎么了,莫不是你悟出了什么?” 陈樱轻轻点头,道:“陈伯,我悟出了一式剑招,想试试威力。” 陈绍笑道:“好啊,小樱。只不过,你眼下的气力怕是不够你出一剑,先歇息会吧。” 陈樱摇了摇头,道:“陈伯,现在就可以。那一式剑招我刚刚领悟,若间隔的时间太久,我怕我会忘记。” 陈绍想了想,道:“也好。小樱,你确定你能撑住吗?” 陈樱道:“当然。陈伯,我没那么累。我歇息了一阵,已经感觉好多了。” 说罢,陈樱从床上爬下。手脚虽依旧使不上力气,但走路还是不成多大问题的。 陈樱从桌上拿起自己的佩剑,道:“陈伯,走吧。” 陈绍还是有些担心,道:“小樱,你当真没事吗?要不,歇息一会吧,也不急这一时。” 陈樱摇头,有些固执地道:“陈伯,我没事的,走吧。” 陈绍见陈樱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道:“好吧。”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后院。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客栈的其他人已然睡熟。就连后院马厩里的马,也是陷入了梦乡。周遭寂静无比,只是偶尔会响起几声鸟叫,鸟叫声虽小,但在黑夜中也是格外刺耳。 二人拉开距离,约莫相距十来步远,方才停下。 深夜漆黑,四周又无火把,人与人的距离稍远,便不可见。但陈樱和陈绍皆有内力在身,与黑夜中看清事物,并不算难。 陈绍笑道:“小樱,请吧。” 既然是陈樱要试试剑招的威力,那自然是有陈樱先行出招。再者,陈绍是神台合道的高手,虽不是造化,但武功也远在陈樱之上,单凭陈樱的武功,要想伤到陈绍,根本就不可能。 陈樱并未立刻出招,只是站在黑夜中,静静地看着陈绍。 她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很多。 在一开始,她一个人走过的黑暗长路;在识海心境中,男子借光斩出的那一刀;在后来,她睡着了后所梦见的事,以及,那五个人的绝世武功。 昆仑山顶,那个人对着太阳所射出的一箭;江南之地,那个人给天下刀客的、夹在风中的刀光;范阳府中,那个人以山河为阵、横跨千万里所斩出的一剑;华山之巅,那个人斜倚在云端,对着心爱之人的痴情一笑;极北之地,那个人施展不属于人间的剑招、五剑葬天的风采。 五个人,五种武功,五种心境,皆是一一展露在陈樱眼前。 那我的呢?我的又是什么?我修习的是月关心法,难不成,我要和先祖一样,走忠于天子的道路吗?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因为那不是我的道路。 陈樱想起了一幅画。 这幅画,画的是山河;画的是天下众生;画的,是一个个平凡的江湖人。 上至大自在,下至开脉;贵如王侯将相,贱如贩夫走卒,皆在这幅画当中了。 陈樱,你孤独吗? 陈樱点了点头,只觉周遭一切都迅速靠近,直至把她囚禁在一处方圆不过三尺的地方。 天下第一,是一条孤独的道路。陈樱,你准备好了吗?走上这条路,你只能感到孤寂,也只会有孤寂。你,决定了吗? 我不做出决定,因为我不想当天下第一。 那你想让你画出的盛世繁华成真吗?还是说,让它永远是画就好了? 不,它会成真的。 可你做不到。你太弱了,在这乱世,你就像一只蚂蚁,你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强者是孤独的,你忍受不了,那你就只能是弱者,只配和贩夫走卒厮混在一处。 你说的对,我是弱者。但他们,却不只是贩夫走卒,他们有的,还是天下第一呢! 天下第一的道路是孤寂的,可那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盛世繁华。能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笑容,那我是弱者,又有何妨呢? 弱便弱吧。 天下第一的道,是天下第一。可我的道,是天下太平。 是了,这便是我的道。 陈樱睁开了双眼,这一刻,她废掉了陈家的武功,却也堪破了心魔,心境无比通透,看着眼前的陈绍,想也不想,拔剑急刺。 这一剑,很大,很广,似乎天下苍生都在这一剑里头了。 这一剑,金乌啼哭,龙脉哀鸣; 这一剑,刀光散尽,刀客同钦; 这一剑,山河为阵,龙战于野; 这一剑,雁过无声,水过无痕; 这一剑,神魔殒命,山河同悲。 陈樱眼角微微湿润了,但她此时已然顾不得这些。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陈伯,这一剑,你打算怎么接? 接?这一剑,陈绍他接不住! 陈樱的速度太快,陈绍躲闪不及,亦或说他根本没想到要躲。 陈樱毕竟只是通玄,陈绍并没有多认真。面对陈樱的这一剑,他只是举起剑鞘,想挡住这一剑。 很快,他就后悔了。 陈樱剑尖刺中陈绍剑鞘,仅仅过了一瞬,剑鞘便碎裂开来,陈樱长剑未停,直刺向陈绍胸口。 陈绍大惊失色,内力外放,欲要弹飞陈樱这一剑。可是,他的内力在触至陈樱之时,便如同春日雪水一般迅速消融,起不到半点作用。 见陈绍抵挡不住,陈樱慌忙收回内力。不曾想,手中长剑却是经受不住,被震成碎块。陈樱自己也因内力收得太急,体内气息略微不畅。 说起来,也是万幸陈樱她内力不算高深,否则,这般收回内力,非得受沉重内伤不可。 陈绍捂住胸口,惊疑不定,道:“小樱,你这一剑好生厉害,可有名字?” 适才,陈樱虽及时收回内力,但依旧有些许剑意侵入陈绍体内,陈绍运功想要将其化解,不想,那股剑意极其霸道,他虽能驱使出体外,却也是颇费功夫,以至于他现在说话之时都有些气息不稳。 陈樱道:“陈伯,得罪了。这一剑的名字,叫……” 这是陈绍第一次听到那四个字,也是这座江湖第一次听到。 陈樱一字一顿地道: “广、寒、天、阙!” 二十九 落仙坊和独孤府邸的距离并不远,不多时,独孤叶二人便回到了府中。... 此时,天也大亮了。 自雨亭下,二人相对坐着,刘远忽地笑道:“独孤叶,有钱就是好啊,这座自雨亭价格不菲吧?” 独孤叶摆了摆手,道:“不多,不过耗资三百金。” 有钱真是爷啊,刘远咂舌。 为了建一座观赏乘凉用的亭子,便费了三百金之多。那这座独孤府邸的价格,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独孤叶忽递给刘远一枚丹药,道:“刘兄,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喏,拿去吃了罢,对你伤势有些好处。” 刘远不疑有他,接过丹药,却未直接吞服,而是拿在手中细细查看着。 独孤叶皱眉,有些不高兴,道:“刘兄,你这是何意,信不过我么?” 刘远一怔,知道独孤叶是误会了,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到你这丹药,有些好奇而已。” “好奇?”独孤叶笑了笑,“天下丹药都是一个样,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刘远道:“一个样?不见得,独孤叶,我问你,你见过紫色的丹药吗?” 独孤叶奇道:“紫色的丹药?说实话,闻所未闻。” 刘远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独孤叶,道:“我不懂丹药,江天一他们也不是很懂。我想了想,还是给你看看吧。” 独孤叶打开瓷瓶,一股浓郁的丹香便飘散而出。独孤叶对丹药颇有研究,仅凭这丹香,他便可知道瓶中是一枚供武者疗伤用的丹药,且品质还是极为上乘的。 独孤叶倒出丹药,一粒圆滚滚的丹药顿时出现在他手心。丹药似有灵性,在独孤叶手心不断滚动着,似要重新回到瓶子里。 方才刘远说的并不准确。这枚丹药并不是紫色的,而是寻常丹药一样,是棕色的外表,只不过是还有着几道紫色的丹纹罢了。要说全紫,那还谈不上。 独孤叶道:“这是疗伤圣品。若你服下的话,你的伤,约莫七八天便可大好了。” 刘远道:“我知道,可你这话的前提是这丹药并未被人动过手脚。西域那边有人擅长控蛊之术,把蛊藏于丹药之中,引诱武者服下,进而操控他们,对这些蛊师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我不想到时候沦为任人操控的傀儡。” 独孤叶笑道:“刘兄,你不懂丹药,有这疑惑也是正常。你闻着丹药的丹香,可想而知,这丹药有何等的疗伤功效。任何蛊物,皆是无法藏于其中的。放心罢,刘兄,这就是一枚疗伤的丹药,若硬要说有问题,那就是这枚丹药的品质好得有些不正常。嗯,你从哪得到它的?” 刘远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一个怪人给我的。” “怪人?”独孤叶忍俊不禁,“有谁比你还怪的吗?” 刘远没好气地瞪了独孤叶一眼,道:“彼此彼此。” 独孤叶大笑,道:“好了,不说笑了。刘兄,如果这枚丹药真是别人给你的,那他定然是有求于你才是。” 刘远道:“这也是最让我不解的地方。那时,我身受重伤,又被那九人追杀,伤势一天比一天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之时,在一家酒馆中,我忽然遇见了一个怪人。 “他是那家酒馆的老板,当我走进酒馆后,他看了我一眼,便说欠我一个人情,要还我。接着,他就给了我这枚丹药,说这算是还了半个人情,余下的半个,日后再还我。” 独孤叶沉吟道:“这的确是个怪人。刘兄,你先前见过他吗?” 刘远摇了摇头,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独孤叶道:“他有和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吗?” 刘远道:“那倒是说了。他说,他叫张默。” “张默。”独孤叶思索片刻后,有些不解,“不应该啊。按理说,能拿出这般珍贵丹药的人,在江湖上应当有一定的名声才对,我不应该没听说过啊。” 刘远道:“说起名声,那老板的名声真不算大。独孤叶,你知道吗,那老板的武功,仅仅是通玄。” 独孤叶沉声道:“通玄?不可能,一个通玄武者不可能有这么珍贵的丹药。” 刘远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如果说,张默可能是像我一样,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些奇物,这倒是可以理解。可是,当我释放出造化威压,对他进行试探的时候,他竟然可以坦然承受,没有丝毫压力。独孤叶,你想想,这是一个通玄武者能做到的吗?” 独孤叶道:“你是说,张默他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实际上,他的武功,可能不在你我二人之下?” 刘远点点头。 独孤叶想了想,道:”他有没有可能是那九人之一。” 刘远道:“如果他对我有歹意的话,何必把丹药给我呢?趁我重伤之时出手偷袭,岂不更加省事?” 独孤叶道:“刘兄,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刘远道:“我路过黄河后,一座树林里,那家酒馆就是他开的。酒馆名字,似乎叫云烟。” 独孤叶将丹药装回瓶中,还给刘远,道:“那倒是顺路。这样吧,刘兄,你和江天一前往江南时,再去云烟酒馆一探究竟,看看那张默是何方角色,是否隐藏了身份。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不应该默默无闻的啊。” 刘远接过瓶子,道:“那这枚丹药呢?” 独孤叶笑道:“就算张默有所图谋,起码这丹药也是极好的。你现在重伤在身,正巧需要这丹药来疗伤,反正张默他把丹药送给你了,你不用白不用。” 刘远也觉得独孤叶说的在理,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吞服,你替我护法。” 独孤叶道:“行,你需要多久?” 刘远道:“一个时辰就够了。在此期间,除非是造化高手,否则,谁来都不要叫我,即便是陈家的人来了,也是一样。” 独孤叶道:“我知道。” 刘远这才放心,吞下丹药,闭上双眼,开始运功催化药力。 等丹药自然发挥出功效,这也是好的。但这太慢了,刘远怕这期间出现什么变故,索性自己运功催化药力,这样,还能缩短不少时间。 半个时辰,虽不足以让刘远完全恢复,但内功修为恢复个八九成,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即便只有八九成,也够对付晚烟霞的了。再说,等自己到了江南,伤势早就好了,就更不怕晚烟霞了。 三十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小厮慌忙跑来,在亭外向独孤叶行了一礼,道:“家主,西川陈家的人前来拜访,要小的迎他们进来吗?”... 独孤叶看了刘远一眼,转头对小厮道:“自然。他们不远千里而来,我们怎可以怠慢了人家。” 小厮拱手称是,又道:“家主,不知是把他们引到大堂中,还是这里?” 独孤叶道:“我懒得动,便在此处吧。你去开门,顺便吩咐取些茶水和点心来。” 小厮应了一声,便退下去吩咐了。 不多时,几个绿袍小厮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过来。他们将茶杯和点心在石桌上一一摆好,向独孤叶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全程没有说半句话。 “两位,这边请。”小厮的声音传来。独孤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小厮引着两个衣裳华丽的人,正朝着这里走来。 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从步伐和呼吸声来判断,武功已到了神台合道之境,想必就是陈绍了。而他身后的那个女子——独孤叶目光一凝,有些诧异——他竟隐隐有些看不得切,判断不出那女子的武功修为。 能瞒过独孤叶的眼睛,最起码武功也得是造化八重天,这已然算得上是绝顶高手了。 独孤叶看向刘远,刚想叫起他,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倒也不必这般紧张,即便是造化八重天的高手,他也不是对付不了,这点小事,没有必要打扰到刘远。 从刘远的呼吸声看,他此刻运功正处于关键时刻,冒然停下,只怕会前功尽弃,还是先观察一阵再说吧。 小厮走到自雨亭前,道:“家主,人带来了。” 独孤叶点点头,道:“做得好,你先下去吧。我没有唤你,你休要过来。自然,也不可让其他人靠近这里。” “是。谨遵家主之命。”小厮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要想到这自雨亭,不动用轻功翻墙的话,就必须要先经过一条林间小道。小厮他只要守着小道口就可以了。至于可能会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翻墙而入,小厮便管不到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自会有人去收拾他们,用不着自己出手。 陈绍忙向独孤叶行礼,道:“晚辈陈绍,见过独孤前辈。” 独孤叶冷哼了一声,道:“你独孤前辈,比你还年轻着几岁。” 陈绍一怔,拱手道:“如此,倒是晚——在下失礼了,还望独孤家主海涵。” 独孤叶指了指陈绍身后的女子,道:“她是谁?” 陈樱此时,已经去掉了男装,恢复了女儿身。先前之所以扮成男人,是因为陈绍要他这么做,说是以女儿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之处,陈樱虽有些不服气,但也只能听从。而现在,要来拜访剑圣,若是还女扮男装,行欺骗之举,那未免也太失礼了。而且,以剑圣的武功,陈樱这点伎俩要想瞒过他的眼睛,简直是痴人说梦,若是不好,说不定还会触怒独孤叶,那就得不偿失了。 陈樱站了出来,行了一个女儿礼,道:“晚辈陈樱,见过独孤前辈。” 陈家来的,仅仅是陈樱和陈绍两个人,至于那三名护卫,则是被陈绍安排在酒楼中。 进了独孤府邸,若还带着护卫,那便是瞧不起剑圣,不相信他可以护他们周全。至于剑圣会不会对他们出手,先不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真的发生了,仅凭那三名武功不过通玄的护卫,就挡得住剑圣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独孤叶漫不经心地扫过陈樱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令他大惊失色。独孤叶猛地站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秋池?” 什么陈樱啊,她分明是如今巴山的掌门人李秋池。不怪乎独孤叶为什么看不透她,因为她本身和独孤叶一样,都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 独孤叶看着陈樱,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秋池,你怎么来了?” 李秋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脾气差,素日冷着一张脸,虽说让人有些胆寒,但也仅此而已了。但如果她像眼前这般彬彬有礼,那十有八九是要发怒了,尤其是刘远还在这里,那就更要命了。 独孤叶想唤醒刘远,不料此时,陈樱对独孤叶的话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他,独孤叶心中一凛,便不敢动了。 “秋池,看在刘兄受了重伤的份上,就别那么狠了,下手轻些,成不?” 刘兄,我帮不了你。不是不愿意帮忙,实在是爱莫能助。 只是,可怜我这座重金修建的自雨亭啊。 独孤叶有些心疼地看着这座自雨亭,暗自盘算着要花多少钱,才能重新建一座。 上次,李秋池来找刘远,正是在这里,李秋池一点都没留手,长剑横扫,剑气纵横,瞬间就把自雨亭给拆了。现在这座自雨亭,还是独孤叶重新修建的。 此时,陈绍站在那里,那是万分尴尬。他轻咳了一声,道:“独孤家主,她不是巴山的李掌门,而是我三弟的千金陈樱,只是样貌和李掌门极其相像而已。” 独孤叶闻言,身体顿时一僵,冷静下来后,再次看向陈樱。此时,他才发现了些许古怪之处。 第一,李秋池的脾气没这么好。要真是李秋池,就不会那么有礼数地站在亭外,而是说不过三句话就直接冲进来,对着刘远拔剑相向了。 第二,年龄对不上。虽说李秋池成就造化之后,将自己的样貌定格在桃李之年,但骨龄没有变,依旧是暮春之年。而陈樱的骨龄实实在在是二十几岁,这便是一大不同。 独孤叶有些懊恼——按理说,这些东西,他应该在见陈樱的第一眼便看出来的。只是,他第一眼就被陈樱的模样误导了,再加上李秋池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使他先入为主,认为陈樱就是李秋池。 身为造化高手,居然还能认错人,真是有够丢脸的。只是,不知刘远他会不会认错。 独孤叶坐下,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原来竟是如此,我倒是真没想到,你陈家的这个小丫头。居然和秋池长得这般像,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来吧,也别站着了,进来坐吧。” 陈绍和陈樱纷纷行礼道谢,便进入到自雨亭,在石桌旁的石椅上坐了。 三十一 陈樱毕竟只是一个少女,纵然较为成熟,但依旧不改青春少女之灵动。但见她坐下没多久,便坐不住了,开始左顾右盼。... 适才在亭外,刘远身形被独孤叶所遮掩,导致陈樱只能看到独孤叶一人。此时到了亭内,陈樱立即便注意到了刘远。 “前辈?”陈樱惊呼出声,引得独孤叶和陈绍都看了过来。陈樱自知失礼,忙起身赔罪。 独孤叶看了刘远一眼,笑道:“丫头,你前辈还在运功调息,莫要打扰他。” 陈樱称是,低头不语。 独孤叶朝陈绍推过一杯他刚沏好的茶,道:“请喝茶。” 陈绍慌忙谢过,接过茶杯,小酌了一口。 “好茶。”陈绍丝毫不吝赞美之词,“此茶茶汤细腻如丝,浓甜纯净,实在是难得的好茶。” 独孤叶笑了笑,道:“这是雀舌,在当年,还是贡品哩,味道自然是不错的。可惜,昔日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喝到的上供之茶,如今却只要有些势力,便能喝到,这茶的味道,早已不及当年了。” 这是话里有话啊。看来,我的来意,独孤家主已然知道了。 陈绍暗暗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独孤家主,茶,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是好茶,只是品茶的人不同罢了。若有品位,这雀舌茶自然是好茶;可若无品,只是像草莽匹夫那般驴吞牛饮,那自然是尝不出滋味的。” 独孤叶笑道:“有理。来,丫头,你也喝一杯吧。” 说罢,独孤叶也朝陈樱推了一茶杯过去。 陈樱低眉,轻声道:“多谢前辈。” 陈樱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说实话,陈樱她真没尝出陈绍所说的那般味道。 陈樱毕竟还年轻,哪里听得出陈绍和独孤叶话中的机锋。她并不知道,陈绍和独孤叶所说的,根本就不是茶。 独孤叶问道:“丫头,这茶味道如何?” 陈樱顿时苦下脸来——她对茶道几乎是一窍不通,再好的茶对她而言,只怕与寻常茶叶无甚两样,她怎么可能喝得出来? 可独孤叶问她话,陈樱也不能什么都不说。陈樱犹豫片刻,道:“前辈,你,你不要生气,我就说。” “小樱!”独孤叶没生气,陈绍倒是先生起气来,“怎能与前辈谈条件?” 独孤叶右手往下按了按,道:“无妨,这丫头这样子,挺可爱的。” 陈绍没话说了,陈樱则是红了脸。 先前,刘远在酒楼时,也是这么说她的。 独孤叶笑道:“丫头,说说吧。” 陈樱见躲不过去了,只好大起胆子,道:“前辈,晚辈,没喝出什么,感觉就是很普通的茶。” 独孤叶一怔,随即大笑,道:“好啊,丫头,你比你大伯,倒是实诚得多了。” 陈绍慌忙起身拱手,道:“在下惶恐。” 独孤叶看了他一眼,道:“相比于你,我更喜欢这个丫头。” 陈绍只敢点头称是,不敢多说话。 独孤叶轻轻拍了下陈樱肩膀,不再对她说什么。 看向陈绍,独孤叶道:“好了,闲话不多说了,说正事吧。说吧,你们不远千里来找我,有何贵干?” 虽说陈绍的来意,先前独孤叶和王镕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也未必百分百准确。现在,独孤叶问一遍,确认一下,也是不错的。 独孤叶还是希望他们不要猜对。毕竟,独孤叶不想无缘无故地对江湖人下杀手,这有违江湖道义。 陈绍道:“独孤家主,实不相瞒,我们是受蜀王所托,来请您出手相助的。” 果然。 独孤叶装傻充愣,道:“王建堂堂蜀王,他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吗?为什么要我一个江湖人来帮他?” 陈绍站起身,神情无比凝重,道:“独孤家主,蜀王之所以让我们前来,想必您也知道了。这是蜀王给您的信,他说,只要您看到了这封信,您就会答应的。” 说罢,陈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独孤叶。 独孤叶见状,知道是推脱不了了,轻叹了口气,接过信来,道:“王建他,是要我替他铲除一些江湖人吗?” 陈绍点了点头。 独孤叶打开信封,发现里面除了他十一年前写给王建的信外,还有着另一封信。独孤叶取出,在看到字迹的时候便知道是王建的信。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第一行字是:独孤兄,好久不见,孤在西川,甚是想念剑圣的风采。 第二行字是:独孤兄一向一言九鼎,不知十一年前的话,可还算数否? 第三行字是:孤之来意,想独孤兄已然据悉,不知独孤兄是否愿意助孤一臂之力,助孤如当年的汉昭烈帝般,在这乱世中称霸一方。 最后一行字是:此信阅后即自焚。乱世中,行事不得不谨慎小心,还望独孤兄海涵。 王建算不得饱读诗书,但也是写得一手好字。这几个字,每个字都是力透纸背,显然,王建在写的时候,是花费了大气力的。 独孤叶目光刚刚扫过最后一个字,此信便像是被点着了一般,从信角开始自动燃起,不多时,便将整封信给烧毁。 独孤叶对此并不感奇怪。这一现象看似神奇,实则在独孤叶的眼中,只是稀松平常。 信会自燃,无非就是王建请了造化高手,在信上附着了内力,再借自己目光中所带着的少许剑意引动而出,使其信自燃。 寻常造化的手段,小把戏而已。 独孤叶不以为然,取出自己的那封信后,看也不看,便将信撕成碎片,再放在手中轻轻一搓,顿时将信碾成飞灰。信灰飘散在空中,几不可见。 独孤叶道:“回去告诉王建,这件事,我答应了。从此以后,我独孤叶与他,两不相欠。” 陈绍见此行的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说,只是拱手道谢。 独孤叶心情不佳,看向刘远,道:“一个时辰到了吧,你怎地还没醒?” 独孤叶话音刚落,刘远便睁开了双眼。 三十二 我这嘴,是找过神棍开过光的吧?... 独孤叶自嘲地笑了笑。 独孤叶看着刘远,道:“伤都好了?” 刘远道:“丹药炼化了八九成吗,伤势已经大好了,只要再过两三天,便可全好了。” 独孤叶点头,笑道:“为了庆贺你重伤初愈,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刘远斜眼看了他一眼,道:“:什么礼物?” 独孤叶侧开身,让出了陈樱,道:“这个礼物,不知刘兄满意否?” 适才,自己错把陈樱认成是李秋池,在陈樱这个后辈面前有些失态,但这种事,怎么可以让剑圣一个人丢脸? 必须要拉上自己的好友才是。 昨日,刘远在酒楼,见到的是女扮男装的陈樱,因此,刘远并未见过陈樱的真实样貌。此时,刘远见到陈樱,看着这一张酷似李秋池的脸,顿时僵住了。 一旁的独孤叶很是满意。看刘远这副模样,独孤叶便知道刘远必然也是认错了。 “前辈?”陈樱起身,刚想行礼。谁料刘远见陈樱起身,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施展绝妙轻功,瞬间便退出了八丈开外,后背紧贴着墙根。在这期间,刘远脚尖竟未曾着地,身体犹如一片落叶,踏风而行。 要是没有这堵墙,刘远能从自雨亭直接退到落仙坊。 陈樱手僵在半空中,在这一瞬,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陈樱只得将目光投向独孤叶。 独孤叶此时很是开心,先前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 不怪刘远也跟着认错,毕竟,陈樱和李秋池,模样实在是太像了,再加上不知为何,他们二人竟看不透陈樱的武功修为。在这两种情况下,刘远认错,属实正常。 独孤叶大笑不止,朝刘远招了招手,道:“刘兄,别躲了,过来吧,这是陈家的那个小丫头,不是秋池。” 刘远也就是突然见到陈樱,心情激荡之下,没能反应过来。此刻稍微冷静了一下,再加上独孤叶的提醒,也是回过神来。 刘远向前迈步,一步便回到了自雨亭内,与陈樱相邻而坐,道:“这不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嘛?” 陈樱见刘远过来,慌忙行礼,道:“晚辈陈樱,见过快剑前辈。” 刘远笑道:“继续坐着罢,我没独孤叶那么多礼数。” 陈樱谢过之后,起身坐下了。 刘远上下打量陈樱,问:“丫头,我昨日曾在酒楼见过你,那时我只是用内力稍微探查了一下,便知你的修为。那时你的武功修为不过通玄,根本瞒不过我。可为何此时,无论我怎么用内力探测,皆是不可知?” 独孤叶也有此疑惑。 虽说陈樱和李秋池长得很像,但要不是独孤叶和刘远看不透陈樱修为,那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认错。 更重要的是,陈樱不过通玄,便可瞒过两位造化高手的感知,这近乎是不可能的。若说有其他造化高手帮陈樱掩盖自身武功,这还能理解。可是,独孤叶早已探查过了,刚刚他在陈樱肩上的那一拍,就是为了探查陈樱身上是否有其他造化高手留下的内力。 就是因为没有,独孤叶才会疑惑。 陈樱也有些茫然,道:“前辈,晚,晚辈不知。” “不知?” 陈樱点头,道:“前辈,晚辈在酒楼蒙受您的指点,被您拉入了识海心境。结果不知为何,晚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领悟到了一式剑招。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晚辈真的不知。” 独孤叶微微想了想,道:“莫不是丫头你身上沾了些刘兄的内力?若是这样,我们看不出倒也正常。” 独孤叶和刘远的武功修为太过接近,若陈樱是被刘远的内力掩盖住了武功修为,那独孤叶确实难以看出。 刘远道:“若真是这样,那我怎么也看不出?” 陈樱身上沾染着刘远的内力,可若连刘远自己都看不出陈樱武功,那就说明,不是因为他。 总不能刘远连自己的内力都察觉不出吧。 独孤叶沉吟片刻,道:“会不会和丫头领悟的那一式剑招有关?” 刘远看向陈樱,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刘远向陈樱问道:“丫头,你那一式剑招是怎么样的?” 陈樱现在是一问三不知,道:“前辈,晚辈说不上来。” 刘远笑道:“哪有人连自己剑招是怎么样的都说不上来的?丫头,莫要骗我。” 陈樱见刘远不信她,顿时急了,道:“是真的,前辈。那一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知道应该那么使出来而已。至于它是怎么样的,晚辈是真的不知道。” 刘远见陈樱不想说谎的样子,想了想,道:“这样吧,丫头,你用出那一剑给我看看,如何?” 陈绍闻言,心中一凛,忙出声制止,道:“刘……刘兄,不可!” 刘远看向陈绍,道:“怎么,陈兄,是怕我伤了丫头吗?放心罢,我有分寸。” 你误会了。我不是怕你伤了小樱,我是怕小樱伤了你啊。 昨夜,陈绍帮陈樱试剑,结果被陈樱的那一式广寒天阙所带的剑意侵入体内,任他当时怎么运功皆不可驱使出体外。待二人回到各自房间后,陈绍全力运功,过了足足半个晚上,才将体内剑意驱散五成,余下的五成剑意,还残留在陈绍各道经络处。 虽说陈绍不用担心刘远会像自己这般狼狈不堪,但也不见得会有多么轻松。要是刘远恼羞成怒,那陈绍可就真要哭死了。 陈绍接连用眼神向陈樱示意,但陈樱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陈绍是要她全力为之,便向刘远行了一礼,道:“晚辈,谨遵前辈之命。” 陈绍:“……” 独孤叶拍了拍手,原本守在小道口的小厮便迅速跑了过来,站在亭下听候独孤叶吩咐。 独孤叶道:“把我的沧澜剑取来。” 小厮领命,不多时便去取来了一把长剑,交给独孤叶后,便又回到小道口,继续在那里守着。 独孤叶将剑递给陈樱,道:“丫头,你手中无剑,用不出剑招。避免麻烦,你也不用再去寻了,便用我这把罢。” 三十三 陈绍和陈樱到独孤府邸,是来拜访人的,不是来杀人的,没有必要带剑。再说,到别人的府邸,若还随身带着配剑,那未免会惹人不满。这个道理,陈绍自然清楚。... 他们不是刘远。刘远可以在这里依旧佩戴着龙泉剑,是因为他和剑圣是至交好友,二人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反目成仇。而陈绍和独孤叶素不相识,当然不敢这么放肆。 陈樱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间,竟不敢接过沧澜剑:“前辈,这,这是您的配剑,晚辈不敢。” 独孤叶轻弹出一道气劲,不轻不重地打在陈樱脑门上,道:“丫头,别这么拘束。一把剑而已,终究是死物,有什么不敢的?” 陈樱委屈地捂住脑袋,见独孤叶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拒绝,道:“前辈,晚辈遵命。” 说罢,便接过了沧澜剑。 陈樱道:“前辈,我可以先看看吗?” 独孤叶笑道:“自然可以。” 陈樱拱手道谢,刚想拔出沧澜剑,不想却被刘远夺了过去,道:“丫头,这把剑与你不合,换一把罢。” 陈樱有些愣神,但面对刘远,也只敢点头称是。 独孤叶有些不满,道:“刘兄,我这沧澜剑剑谱排名第一,怎地就与陈丫头不合了?” 刘远将剑丢还给独孤叶,道:“你这沧澜剑,上面沾染了太多你的内力。而且,你自己算算,你用沧澜剑和江天一切磋过几次?上面沾染的,可能是你全力施为的剑意,你确定丫头受得住?” 刘远的话有理有据,独孤叶没话说了,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道:“那你呢?你的剑法造诣比我低了?我的剑意陈丫头受不住,难不成换成你的剑意她就可以?” 刘远悠悠地道:“当然不行。” 独孤叶闻言,冷笑道:“那你让陈丫头空手出剑算了,反正武功到了通玄,内力外放不是什么难事。” 独孤叶话只说了一半。通玄武者确实可以外放内力,但还做不到像他们这般可以凝为实体,而只是无形内力。陈樱若要空手出剑,仅凭现在的武功肯定做不到。 陈樱看着刘远,内心也觉得自己不行。 刘远遭独孤叶一阵抢白,依旧不紧不慢,道:“我刚刚趁你说话的那一阵功夫,刚把剑上的剑意给抹去了。现在的龙泉剑,也就是一把稍微锋利的兵器罢了。” 独孤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怒道:“你知道要抹去剑意,我就不知道么?” 语毕,独孤叶轻拍剑鞘,沧澜剑所附着的剑意顿时被抹去。 刘远道:“你当然知道,可惜动作慢了一点。” 独孤叶被刘远噎得半死,眼睛直瞪着刘远,刘远不甘示弱,同样瞪着独孤叶。二人大眼瞪小眼,目光交错在一处,似是有两个绝顶剑客在相互比拼,空气中,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兵器碰撞声。 二人目光化剑,目光相撞便等同于兵器相互碰撞,自然会出现撞击声。 刘远伤势已然大好,目光化剑这一类的小手段自然是可随意施展而出,与独孤叶玩笑一番而已,并无多大压力。 目光化剑的手段,在刘远和独孤叶这等高手眼中自是稀松平常,但在陈樱和陈绍二人眼里,无异于神仙手段。 陈绍为神台合道的高手,内力外放并凝聚成形他自然也可以做到。但若要他像刘远和独孤叶这般,目光带上些许内力便可化剑,那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陈樱更不必说。她不过是一个通玄武者,内力外放尚且要花费极大心力,更何况凝聚成形? “算了,看在是你重伤初愈的份上,让给你了。”独孤叶率先移开目光,结束了这场无形的拼斗。 刘远也是收回内力,转头看向已目瞪口呆的陈樱,轻笑了一声,抬起手,直接在陈樱脑袋上敲了一下:“丫头,想什么呢?” 陈樱吃痛,捂住脑袋,委屈地道:“前辈,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敲我脑袋啊?” 刘远一怔,忍不住笑道:“丫头,若我说我只是想敲而已,你会生气吗?” 陈樱气呼呼地道:“回前辈,晚辈不敢。” 刘远笑意未散,道:“昨日黄昏,在酒楼时,你陈伯敲了一下;适才,你独孤前辈也敲了一下。丫头,我若是不跟着敲一下,总感觉错过了些什么。” 说白了,就是想敲嘛。 陈樱很是委屈,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刘远摸了摸陈樱脑袋,道:“好啦,丫头,别生气了。喏,龙泉剑拿去看看吧,先前,不是你说要见我的吗?如今,你不仅见到了,还能用一用快剑的剑。怎么样,丫头,别生气了,好吗?” 听着刘远这如同哄着三岁孩童的话,陈樱忍不住笑了,接过龙泉剑,道:“前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刘远道:“那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陈樱脸有些红了,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独孤叶笑道:“好啦,刘兄,别逗陈丫头了,他家里长辈还在这里看着呢。” 刘远倒是忘了陈绍也在场,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道:“陈兄,抱歉了。” 陈绍也有些尴尬,却也只能道:“无妨。” 陈樱缓缓拔出龙泉剑,细细端详着。陈樱手指轻摸过剑身,剑身玄铁而铸及薄,上刻有七星标志和飞龙图案,高贵的同时,又显得威严非常。剑刃锋利无比,当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陈樱轻轻挥动,未动用内力,竟可听到剑刃破风之音。陈樱还未挥出第二剑,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下一瞬,刘远手中的茶杯便被她一分为二,茶水流了满地。 刘远:“……丫头,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吧。不就是敲了你一下,至于么?” 独孤叶也是被吓了一跳,看着刘远那略显呆滞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十分开心。 陈绍怒道:“小樱,你怎可对前辈出手?” 陈樱也是被吓了一跳,起身谢罪,心中却是忐忑万分,不知刘远这般丢了面子,会作何反应。 刘远道:“丫头,算啦,这事不怪你。龙泉剑随我多年,难免自己藏了些刀光剑影,被你挥动的时候无意间斩了出来罢了。丫头,不必放在心上,坐下继续看吧。” 陈樱见刘远不再计较,方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 三十四 陈樱敢直接坐下,陈绍却是不敢,拱手向刘远谢罪道:“刘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刘远看了陈绍一眼,转头向独孤叶问道:“他方才和你商议事情时,也是这般么?” 独孤叶道:“所以我刚刚说,相比于他,我更喜欢陈丫头。” “我也是。” 独孤叶和刘远一人一句,挤对得陈绍几近说不出话来。 陈樱见陈绍站在那里尴尬万分,忙起身道:“前辈,我准备好了。” 刘远这才看向陈樱,道:“丫头,走吧。” 刘远对独孤叶的说法很是同意,相比于枯燥的陈绍,刘远简直太喜欢陈樱了。 陈樱走至亭外的一处空地,持剑而立,全身内力尽全力运转,努力调整自身状态,欲要调整至最佳,争取一会能够使出昨晚的那一剑。 再看刘远,则很是放松。就背着手站在那里,显得云淡风轻。 面对武功不过通玄的陈樱,身为造化高手的刘远实在难以升起警惕之心。而且,即便陈樱在识海心境中有所领悟,那也是来源于他,从刘远这里所领悟到的招式,又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陈樱认真地道:“前辈,我只有一剑,您小心。” 广寒天阙不像江湖上那些颇负盛名的剑招,有着十几式。广寒天阙就只有一式,且这一式会耗尽陈樱七成以上的内力。换句话说,陈樱对敌时,只要对手能挡得住陈樱这一剑,那陈樱就是败局已定了。 当然,前提是对手能挡得下来。 刘远微笑道:“丫头,莫要多想,剑客出剑,讲究人与剑合,剑与心合,想得太多,会使剑法威力大大减弱的。不必有疑虑,尽管放手施为便是。” 陈樱拱了拱手,道:“如此,晚辈冒犯了。” 刘远对陈樱的态度,实在是与对陈绍的态度大不相同。陈绍在他面前讲礼数,刘远便会觉得陈绍古董死板,太过无趣。而陈樱在他面前守礼,他只觉得这个丫头实在是可爱,无半点不耐之意。 刘远道:“丫头,请吧。” 独孤叶忽地笑道:“丫头,莫要着急。” 陈樱刚想出剑,不想却被独孤叶喊住,只得停了下来。 “独孤前辈,怎么了?” 独孤叶道:“丫头,你气息不稳。” 陈樱愣神,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状态,不知为何,自己那个时候心情略显浮躁,难以平复。 临阵之时气息不稳,心性不定,此乃习武之人的大忌。 刘远有些奇怪,不知陈樱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刘远和独孤叶皆不知道原因,连陈樱自己也不甚清楚,可陈绍却一下子便知道了。 陈绍向前一步,道:“小樱,莫要紧张,你在西川之时,不是心心念念要见快剑前辈吗?怎么如今见到了,快剑前辈还亲自下场陪你试招,你反而还紧张了?” 刘远恍然,手指轻弹,一股劲气打在了陈樱脑袋上,道:“丫头,都说了,出剑时别想那么多。” 刘远这股劲气不轻,打得陈樱吃痛,眸中含泪,道:“前辈,你又打我!” 刘远道:“因为你这丫头该打。丫头,还不调整气息,平复下来,怎么,莫非还想再挨一下么?” 陈樱扁了扁嘴,闭上双眼,运功调息,不多时,便静了下来。 昨晚的那一剑实在太过惊艳,惊艳到连陈樱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还能再用出那一剑。不过,现在也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陈樱忽然开口,道:“前辈,晚辈有一请求,不知前辈能否答应。” 刘远道:“丫头,但说无妨。” 陈樱道:“晚辈,想借前辈剑鞘一用。” 刘远一怔,道:“那自然是可以的。” 说罢,刘远从腰间解下剑鞘,向陈樱掷去。其投掷力道恰到好处,刚好掷到了陈樱面前,陈樱抬手一接,便接住了。 陈樱道:“多谢前辈。” 刘远摇了摇手,道:“丫头,不必多礼。只是,你要剑鞘作甚?” 陈樱没有说话,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剑鞘,就那样站着,静静地注视着刘远,就和昨夜她注视着陈绍一样。 此时,太阳破云而出,阳光洒在院中,彻底照亮了院中一切,也包括,陈樱手上的龙泉剑。 陈樱手中的龙泉剑微微倾斜了一下,阳光照于剑身,接着再是发生折射,照至刘远的眼睛。 无论是谁,哪怕是造化高手,这个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闭眼,这是人之常情,刘远也不例外。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也就是刘远微微闭眼的这一瞬,陈樱的剑便到了。 龙泉剑直刺向刘远胸口,且由于剑上附着着内力,在剑尖处,还隐约出现了一道长约半寸的剑芒。 虽说剑芒仅有半寸,但这已能说明陈樱修为已到了通玄后期,离神台返虚之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刘远轻笑——这小丫头,还挺聪明,知道借光遮挡我的视线,再借机刺出一剑。 可惜,武功境界差距太多了。 刘远伸出两根手指,看他这架势,竟是要用手指来夹住龙泉剑。 刘远这等动作看似危险,实则并无大碍。陈樱修为太低,莫说只是她,便是陈绍来了,刘远依旧只用两根手指便可夹住长剑。 不出所料,龙泉剑所带的剑芒刚刚触碰到刘远的衣服,便停住了,任陈樱如何催动内力,皆不可往前分毫。 刘远手指微微使劲,便将陈樱手中的龙泉剑震得脱手。刘远顺手接过,笑道:“丫头,这便是你领悟的……” 刘远话音未落,忽然间,后背汗毛倒竖,一丝危险袭上心头。刘远大惊,施展轻功,向后飘去。与此同时,刘远看清了再次刺向他胸前的东西。 那是方才自己给陈樱的剑鞘。 龙泉剑是虚招,只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真正的剑招,是陈樱用剑鞘刺出的这一剑。 三十五 刘远向后飘了数丈,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轻功造诣,陈樱这一剑断然是刺不中。没料到,陈樱这一剑竟如鬼魅般,死死指着他胸口。任刘远脚不沾地,在空中变换了四个方位,依旧摆脱不了,陈樱的剑依旧牢牢地指着他。... 这丫头还挺厉害。 刘远心中暗暗惊讶,却也没表现出来。他停下脚步,运力于指尖,轻点向剑鞘。 刘远之所以躲,除了那丝莫名出现的危险感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想看看,陈樱这个丫头能做到什么地步。 说到底,陈樱只是通玄,伤不了身为造化高手的刘远。 刘远指尖轻点在剑鞘上,陈樱似是未曾受到影响,剑鞘依旧向前刺去。 “咦?”刘远倍感诧异,运上了半成内力,再次点向剑鞘。 即便陈樱的广寒天阙再精妙,遇上真正的强绝大力,那也是无用。陈樱只觉一阵内力从剑鞘袭来,她想运功抵御,但自身的内力与那股内力相碰时,却是一触即溃,似是遇上了天敌,毫无招架之力。 陈樱手腕剧震,再握不住剑鞘,手掌无力,五指被震得松开,自身也接连后退,最终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果然,自己武功还是太弱了。即便有所长进,也远远比不上前辈这等成名许久的高人。 陈樱却是不知,此刻她对刘远的武功仰慕无比,可刘远对陈樱的武功则更是惊骇。原因无他,只因为刘远的手指也被震得微微发麻。 一个神台高手全力一刺,在刘远有所防备的情况下,都不会让他有丝毫反应。然而,陈樱不过通玄,仅用剑鞘的一刺便可让刘远指尖发麻,这实在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刘远走上前去,拉起陈樱,道:“丫头,你这一剑,很是厉害。” 陈樱站起身,有些愣神,道:“前辈,哪里厉害了?还不是被您这么轻松就挡下了。” 刘远笑道:“丫头,这不一样。我挡得轻松,是因为你我二人武功差距太大,我才这般轻易挡下。若换作别人,便难以挡下你这一剑。” 独孤叶也走了过来,笑道:“丫头,我在一旁看了许久了,你很是厉害呀。龙泉剑是虚招,剑鞘那一刺才是实招。你这举动,竟把我也骗了过去。” 先后受到两位绝顶高手的称赞,陈樱有些脸红,道:“前辈,谬赞了。” 刘远将右手背至身后,道:“丫头,别站在这了,进亭说吧。” 陈樱称是,走向亭内,刘远和独孤叶也先后走入。 “嗯?”独孤叶目光一凝,注意到了刘远背在身后的右手,准确地说,是看向了他的右手指尖。 那根手指,看似毫无大碍,但若将它和其他四根手指对比,便会发现,此时那根手指有些诡异。其余手指都是自然弯曲,单独那根手指是伸得笔直,显得格外醒目。 独孤叶顾及陈樱和陈绍在场,不敢直接开口询问,便朝刘远传音道:“刘兄,你怎么了,莫不是伤势复发了?” 刘远在背后朝他轻轻摆了摆手,传音道:“当然不是,只是一时不察,被那丫头的剑意给侵入体内,现在正在驱散那股剑意,暂时还不能伸直。” 独孤叶传音道:“你那般大意?陈丫头不过通玄,以她的手段居然伤得到你?” 刘远传音道:“不是我大意了。那时,我甚至运用了半成的内力,可不知为何,竟挡不住那丫头的剑意。那股剑意如同水一般,无孔不入,直接就是穿过我布下的内力屏障,直接侵入到我体内。要不是我及时运功,再加上丫头和我的武功差距过大,只怕此时,我早已动弹不得了。” 独孤叶皱眉,传音道:“这是通玄该有的手段吗?你哪怕是换倾城来,只怕她也未必做得到。” 刘远传音道:“这丫头的内力不强,也就是通玄境界,但那股剑意实在厉害,似乎就是为了压制我的剑意而生的,我的剑意在它面前,就好似臣子遇见了帝皇,竟生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独孤叶出声道:“绝不可能!” 陈樱和陈绍顿时被吓了一跳。 适才,独孤叶和刘远都是用逼音成线的手段在交流,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在无人能够听到。因此,陈樱二人只是听到了独孤叶最后的那一声惊呼。 陈樱疑惑地道:“前辈,什么不可能?” 独孤叶少见地不理睬陈樱,只是盯着刘远,再不移开目光。 刘远朝独孤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说的都是真的。 独孤叶快步上前,急促地道:“丫头,给我一丝你的剑意。” 陈樱没反应过来,但见独孤叶这般着急的模样,也只敢点头应下。 陈樱伸出右手,并不知道独孤叶要做什么,索性将体内残存的剑意皆数传给了独孤叶。 独孤叶未动用内力,而是运起自身的烛龙剑意,和陈樱广寒天阙的剑意互相拼斗。 独孤叶是江湖公认的唯一一个剑圣,剑道修为定然极高,能用剑意和他拼斗的,在诺大个江湖上不过五指之数。这些人毫不例外,都是绝顶高手,武功最低都是造化九重天。然而现在,却换成是通玄了。 独孤叶越是运起剑意,便越是难以抵御陈樱的剑意,似乎越是反抗,便越难承受。 刘远说的没错,确实是如同臣子遇见了帝皇。 独孤叶见自身剑意无法抵御,只得放弃了,转用自身高深的内力强行压制。 毕竟是造化,做到这一点还是不难的。不多时,独孤叶便将陈樱这股剑意驱散出体外。 若独孤叶武功与陈樱相当,那他现在已然身受重伤。 独孤叶惊疑不定,和刘远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难以置信。 独孤叶问道:“丫头,你和前辈说实话,你这股剑意到底自何得来?” 陈樱老老实实地答道:“回独孤前辈,晚辈是从刘前辈的识海心境中领悟的。” 陈樱这话属实,可独孤叶和刘远却是不相信。 从刘远这里所领悟的剑意,怎么可能反过来压制他? 见独孤叶和刘远面露怀疑,陈樱急了,道:“两位前辈,是真的,晚辈就是在刘前辈的识海心境中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领悟这式剑招了。” 见陈樱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独孤叶这才相信。可刘远却是问道:“丫头,你刚刚说,你在识海心境中睡了一觉?” 陈樱连连点头。 三十六 刘远神情古怪且犹豫,道:“丫头,当真只是睡了一觉?”... 若只是在识海心境中睡了一觉,便领悟到了如此剑招,那只怕刘远会天天呆在识海心境中睡觉。 而且…… 刘远道:“丫头,你知道在识海心境中昏睡过去,后果有多严重吗?” 陈樱一脸的茫然,显然是不知道的。 刘远对陈绍道:“来,你是他长辈,你告诉他。” “是。” 陈绍应了下来。 陈绍道:“小樱,识海心境,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地方。打个比方说罢,识海心境犹如一幅画,虽生动,但依旧是幻象,不是真实的。小樱,你想想,如果你在幻像中昏睡的话,会如何?只怕会失去意识,再醒不过来。到时,你便犹如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布。” 陈樱顿时打了个哆嗦。 要真是那样,还不如死了呢。至少,死了还干净些。 不对啊。 陈樱问道:“陈伯,那我为什么醒过来了?” 陈绍还未回答,刘远便接过话去,道:“要么,是你这丫头运气太好;要么,是有人在暗地里帮你。当然,这不太可能就是了。丫头,你在昏睡过去之前,有遇见什么人吗?” 陈樱想了想,道:“前辈,我在睡过去之前,还真遇见了一个人。” 刘远一惊,道:“是谁?” 刘远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识海心境,即便是江天一,也万难做到。 陈樱摇头,道:“前辈,他没有说他是谁,他只是说过,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哦,对了,他似乎还可以用刀光来斩出刀痕。” 刘远心中一凛,道:“他是不是很瘦,但却很高?” 陈樱点头,道:“前辈,正是,您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那可太知道了。那不就是他的大徒弟易海潮吗? 刘远道:“丫头,那人是谁,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别打听。” 刘远也不想提起那人。 一个已经被逐出师门的人而已,有什么好提的? 不过,虽说那混账犯下过大错,但对自己的师妹还是不错的。 陈樱不解,不知刘远和那名男子的话为何如出一辙,但也只能听从。 独孤叶倒是很奇怪,道:“刘兄,他的刀意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识海心境?” 刘远淡淡地道:“他受我指点,在我的识海心境中领悟到刀意,再留下一丝刀意在里头,对他而言,这并非难事。” 独孤叶笑道:“你就不怕,他的这丝刀意会对你不利吗?” 刘远道:“他的刀意来源于我,若他想对我不利,我自有反制他的手段。” 说罢,便看向陈樱,目光中满是不解。 理是这么个理,可为何放在陈樱身上就行不通? 刘远道:“丫头,有他相助,你昏睡后未失去意识便可理解了。而你刚刚说你睡了一觉,那——你又梦见什么吗?” 陈樱顿时脸就红了,道:“前辈,晚辈不敢说。” 独孤叶闻言,轻笑道:“丫头,你又不是做春梦了,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陈樱的脸更红了。 独孤叶继续逗她:“丫头,在快剑的识海心境做春梦,这我是万万做不到的。单凭这点,你比我强。” 此时,陈樱的头埋于胸前,俏脸如熟透的苹果,再难说出半句话来。 刘远瞪了独孤叶一眼,道:“好了,别逗她了。独孤叶,你以为丫头是你么?脸皮比城墙还厚三分。” 独孤叶笑道:“好,那我便不说了,你自己问吧。” 刘远这才看向陈樱,道:“丫头,别理他,你只管说。你梦见什么了?” 陈樱依旧低着头,道:“前辈,晚辈,晚辈,梦见你了。” “咳!”独孤叶呛了一下,“丫头,你真做春梦了?只是,你所意想的人未免也太……算了,我不说了。” 独孤叶话直说到一半,便看见了刘远那带着杀意的眼神,顿时闭嘴了。 刘远没比独孤叶淡定到哪里去。虽说独孤叶刚刚说的,尽是一些玩笑话,但还是让刘远看向陈樱的目光稍稍有些紧张。 这丫头,不会真像独孤叶所说的,做春梦了吧? 陈樱拼命摇头,结结巴巴地道:“不是的,晚辈没,没有做那种梦,只是梦见了十年前刘前辈救下了晚辈的情景而已。” 刘远奇道:“丫头,十年前,我们见过吗?” 陈樱答道:“前辈,您不记得了?当时在西川,晚辈一个人偷跑出去玩,没想到在山谷遇上了山贼,随行的护卫都被杀死了。要不是在最后关头,您及时出现,将晚辈救下,晚辈早已遇害了。最后,您还护送晚辈回到家中,前辈,您想起来了吗?” 刘远经陈樱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道:“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陈樱连连点头。 陈绍也想起了这么回事,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自陈樱回陈家之后,一直心心念念着快剑,原来竟有这么一段渊源。 刘远笑道:“丫头,你就只梦见这些?” 陈樱摇头,道:“还有别的人。只是,晚辈对他们的样貌看得不太真切,不知道他们是谁。” 刘远道:“他们?丫头,还有几人?” 陈樱乖巧地答道:“还有四人。哦,对了,前辈,那四人中,有一人用弓,两人用剑,一人用刀。用刀的那个人,似乎就是我在昏睡前遇见的那人。” 用刀的那人,显而易见,就是易海潮。至于其他三人…… 江湖上用剑的人太多,没办法从兵器上得知那两个用剑的人是谁。但要想知道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可就很简单了。 江湖上,用弓的高手只有一个。 刘远道:“丫头,你怎么梦见的,尽是些顶尖高手?” 可不是吗?刘远,江天一,易海潮,哪一个都是绝顶。余下的两人,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陈樱很是诚实,道:“前辈,晚辈不知。” 刘远也没有责怪陈樱,见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 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必要耗费心力一直纠结。 三十七 独孤叶咳嗽了一声,道:“刘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刘远不出独孤叶所料,果然忘记,反问道:“我忘了什么?” 居然真的给忘了。 独孤叶捂着脑门,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模样,为了给刘远留点面子,没出言提醒,只是悄悄地指了指陈樱。 若只是寻常指点,自然不用收徒,可问题是刘远曾把陈樱拉入识海心境,这几乎就等同是内定的徒弟了,曾经的易海潮便是如此。 只是不知,他能再次教出怎样的徒弟? 刘远曾经收过两个徒弟,后来无一不成了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别看陈樱现在只是通玄,但若假以时日,未来成就必不可让人小觑。 而且,陈樱如今的武功,可比寻常通玄高太多了。 刘远想起来了,向独孤叶做了一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向他说明不急于一时。独孤叶有些疑惑,但也不再催促。 刘远本人都不着急,他急什么? 刘远看着陈樱,道:“丫头,我问你,你对自己这一式剑招怎么看?” “剑招?”陈樱迅速回过神来,道:“前辈,您是说晚辈刚刚使的那一式广寒天阙?” 刘远点头,道:“丫头,你这名字取得倒是不错。” 独孤叶笑道:“和你比起来,陈丫头给剑招取名字的本事,确实是不错,比你这个榜眼强多了。” 刘远似是对独孤叶忍无可忍,左手化剑,随手一挥,便斩出了一道剑芒,剑芒直直斩斩向独孤叶。 本来刘远习惯性使然,是要用右手的。但运功至右手时,才想起右手食指被陈樱广寒天阙的剑意所侵,还不能正常弯曲,怕被陈樱看出来,因此一直背在身后。无法,只能用左手化剑而斩。 刘远此时,处于独孤叶左侧,用左手斩击略显的怪异。但陈樱和陈绍二人以为是刘远独有的招式,便不以为奇,只是对刘远忽然对独孤叶出手有些惊讶。 只是,前辈这一剑携带了造化之意,一看就不是那么好接的,寻常造化高手说不定会受创。而前辈就这样忽然向独孤前辈斩去,真的不会伤人吗? 陈樱多虑了。在独孤叶眼中,这只能算是好友之间的玩闹而已。 “这咋还急眼了呢?” 独孤叶随手端起茶杯,向刘远掷去。茶杯迎上剑芒,并未被剑芒斩碎,而是直接将其破掉。茶杯未停,直向刘远而去。 刘远冷哼一声,抬起右手接住茶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陈樱侵入的剑意迅速化解,刘远右手食指也恢复正常。 刘远恍然。 虽说刘远自己用内力也可驱散陈樱的剑意,但他现在伤势未愈,要留着内力去炼化丹药,实在不宜消耗太多内力。索性,独孤叶帮他一把。 独孤叶算准刘远在见茶杯掷去时,会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接。因此,独孤叶掷去的茶杯上,附着着较多内力。这股内力多到不仅击散了刘远的剑芒,还能在刘远接住杯子之时,顺势将陈樱广寒天阙的剑意给化解。 刘远情况倒是没独孤叶想的那么糟糕。他现在虽然未复全盛时期,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内力都消耗不起。 刘远看了独孤叶一眼,将茶杯掷了回去,便算是道谢了。 表面上,独孤叶刚刚才损了他,要他现在就向他道谢,说实话,这种事,刘远做不到。 刘远再度看向陈樱,道:“丫头,你还没答前辈的问题呢。” 陈樱定了定神,道:“前辈,晚辈觉得,那也就是对通玄的武者管些用处吧。别说前辈您了,就算是普通的神台高手,晚辈也是伤不着的吧。” 刘远和独孤叶听到陈樱这番话,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淡淡的羞耻感。刘远轻咳了一声,道:“丫头,你太小觑你这式剑招了。我告诉你,丫头,你这一式剑招,造化之下,必死无疑。即便是寻常的造化高手,猝不及防之下,也会受到重创。” “啊?”听到刘远这话,陈樱满脸的不相信,道:“前辈,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我有多弱的。” 丫头,你真的不弱啊。 不过现在倒也不必太过纠结这个问题,先把最重要的事解决了再说。 刘远道:“丫头,那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陈樱闻言,登时愣住了。 被大名鼎鼎的快剑收为徒弟这种事,陈樱偶尔也想过,但从没觉得它能真正发生。可世事无常,谁能够料到,这种事竟就真的发生了。 陈樱不敢相信,呢喃自语:“我这是在做梦吗?” 刘远不由得一阵好笑,第三次在陈樱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丫头,疼吗?” 陈樱被刘远这一下打醒了,捂住脑袋,道:“疼。” 刘远笑道:“那就不是梦。丫头,这一切都是真的,快剑就站在你面前,要收你做徒弟。” 时隔多年,这是他重新收徒弟。 陈绍见刘远要收徒,慌忙出声制止,道:“刘兄不可。” 刘远道:“为何不可?莫非,这丫头已经有师父了?” 要真是这样,刘远就不好挖人墙角,把陈樱收为自己徒弟了。虽说不怕报复,但刘远不比江天一,他比较讲理。 陈绍道:“并非如此。而是小樱她身负陈家的武功,实在是不能学习其他武功,否则,小樱体内的内力便会不纯,难以将月关心法修至大成。而且,小樱是陈家的人,未经家主同意,怎可随意修习别的武功?” 陈绍这话倒不是推脱之词。一个人,若修习多种功法,便会使体内的内力不纯,难以修习至真正高的境界。而陈家家规较严,也不允许陈家子弟擅自修习别的武功,哪怕陈樱是家主的千金,也不例外。 刘远白了他一眼,道:“难怪你陈家传承了一百五十多年,家中的造化高手也只有陈宣一人。如此固步自封,怎能在武道之路上走得更远?再说,亏你还是神台合道的高手,连这都看不出来?丫头身上的陈家武功,早就被她废了,现在,丫头的一身武功,都来源于她广寒天阙的剑意。她随我修习,不会令自身内力不纯的。” 陈绍没话说了。 三十八 刘远身为造化高手,极有耐心地向陈绍解释了这么多,已经很给他这个神台武者面子了,陈绍要是再反对,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至于陈樱废掉陈家武功,陈绍又能怎么办?即便陈宣知道了,如今也是木已成舟,陈樱所废掉的武功也不可能再回来。而且,陈宣就陈樱一个女儿,向来疼爱,时候最多象征性地处罚陈樱,至于让她废掉广寒天阙,陈宣还没傻到那地步。 陈绍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独孤叶看出了陈绍担忧,笑了笑,道:“陈兄弟,你是担心封宿会反对吧?” 陈绍被独孤叶点破心事,惊讶非常。但见独孤叶替他向刘远说出了自己担忧所在,不免也有几分感激。 陈绍道:“是。您也知道,封门主和刘前辈的关系,嗯,有些紧张,我陈家又与唐门关系极佳。如今,刘前辈要收小樱为徒,实不相瞒,封门主怕是不会答应。” 刘远斜看陈绍,道:“丫头又不是他徒弟,他有什么好反对的?” 独孤叶对刘远道:“陈宣和封宿私交甚好,封宿和你有仇,陈丫头又是陈宣爱女,你觉得现在你收她为徒,封宿会怎么想?” 刘远在政治上实在是一窍不通,对这些弯弯绕绕一向琢磨不透,问道:“他会怎么想?” 独孤叶道:“他会觉得,陈丫头拜你为师,是陈宣示意的。这一举动意味着,陈宣结交他是另有所图,目的是借你之手和唐门决裂。到那时,西川便被分为两派,陈家和唐门会互相争斗不休。唐门势大,刘兄你也不是不知道,别说封宿,就是周厌归和路空,那也不是陈宣能敌得过的,而你又一向不管这些事,没你的帮助,陈家决计不是唐门敌手。刘兄,你想想,到那时,陈家的下场是怎么样的?” 那还用说,不是被灭门,就是彻底并入唐门。无论是哪一种,只怕陈宣都不会接受。 刘远道:“那我亲自前往西川,向封宿和陈宣说清楚不就是了?” 独孤叶被刘远这话逗笑了,道:“你怎么能确定封宿会信?退一步讲,即使封宿信了,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日后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封宿心中的怀疑都会增加。日久,终会爆发出来的。你收陈丫头为徒,相当于埋下了一个火药桶,你觉得,陈宣能放心吗?” 能放心才怪。 陈绍不敢说的话,一下全被独孤叶给说了,心中对他是万分感激。 西川局势虽比不得中原复杂,但也不见得有多简单。陈家是大族,传承了一百五十多年,这不假。但唐门传承的时间更久,于隋大业年间传承至今,比唐朝存在的时间还长,底蕴远非陈家能比。更何况,西川还有着一个蜀王王建,手握十万雄兵,底蕴更是深厚。陈家在这两大势力前,真算不得什么。因此,陈家每走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否则,只要走错一步,那便是灭顶之灾。 陈家能传承至今实属不易,陈绍是陈家的高手,自然什么事都要先为家族考虑。 只是,刚刚刘远在无形中给他施加的威压太甚,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可现在,独孤叶替他说了,他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相比,刘前辈该是会打消收徒的念头吧。 刘远并不打算放弃,道:“那我护着陈家,陈宣总该放下了吧。” 独孤叶对自己这位好友的政治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他顿了顿,道:“行,刘兄,你当然可以护着陈家,可是,你护得了多久,你能一直待在西川吗?这不用我说,你自己都知道这不可能。只要你前脚离开,笃定陈家已经与唐门决裂的封宿立时便会杀上门去,结果一样没什么不同。” 刘远道:“那我给封宿一个下马威,让他不敢这么做,这也不成吗?” 独孤叶道:“当然不成。下马威?你能下多重的手,是将他重伤,还是直接杀了,一了百了?以你的性子,你干得出这种事吗?你做不到,封宿便敢向陈家下手。再说,就算你真的杀了唐门内的一些高手,你怎么能知道,封宿不会因此迁怒陈家?到那时,陈家的下场只怕更惨。” 刘远皱眉,道:“封宿不怕我秋后算账吗?” 独孤叶道:“他自然是怕的。但那时,陈家估计已经被他灭了,你难不成,还能杀上唐门报仇吗?只怕封宿都知道这不可能。你最多就是将封宿重伤,却绝不会杀人,对吧?” 刘远冷哼道:“如你刚刚说的,封宿怎么确定?” 独孤叶笑道:“整个江湖都知道,你立下过毒誓,此生再不杀一个无辜之人,若有所违,天诛地灭。” 刘远道:“怎么,封宿灭了人家满门,这也算得上是无辜之人?” 独孤叶道:“功大于过,这便是无辜。” 封宿的功劳很大。可以说,如今西川能成为天底下最为太平的地方,除了蜀王王建之外,就属封宿的功劳最大。 封宿救了西川万民于水火,这是大功德。哪怕他灭了陈家满门,造下的这份罪孽也远远抵消不了他的功德,封宿依旧可以算是无辜之人。刘远若因此事便杀了他,那么,他便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 换成寻常武者,可能对誓言没有那么看重,违背了就违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本就不将自己立下的毒誓放在心上。有的时候,还会在暗地里嘲笑那些恪守誓言的人,笑他们顽固不化,不知变通。 但刘远不是寻常武者,他是造化高手。到了造化这个境界,对誓言是很看重的,甚至重过于性命。 不是因为造化高手多么怕上天谴责,而是因为违背誓言的话,可能会使自己的心境不稳,进而影响自身的武道之路。 刘远道:“照你这么说,只要我收丫头当徒弟,陈家立时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独孤叶点头。 一旁的陈樱一脸的失落。 原本以为,快剑真的要收她为徒。但陈樱没想到,她一旦拜师,会牵连到整个陈家,一时间,心情无比低落。 只能放弃了,即便陈樱多么不情愿。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便是她现在这般吧。 三十九 刘远眉头紧皱,心情烦闷无比。...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苗子,天资、心性皆是极佳,却因为这么一件破事就没法收徒,他心情能不烦闷吗? 刘远道:“独孤叶,依你这么说,这徒弟我还收不得了?” 独孤叶点头,道:“若你不想让陈家惨遭灭门,那你确实收不得。” 刘远不甘心,又问道:“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独孤叶肯定地道:“没有。自古以来,人心难测,你不是不知道。” 刘远看向陈樱,看着陈樱那般失落的样子,实在有些心疼。 既心疼陈樱,又心疼一个极有天资的后辈就这样被埋没了。 除了陈樱,不知还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白白浪费自己的武道天资。 刘远叹道:“原本我以为,我的剑是世间最快的,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 独孤叶和陈绍皆是沉默不语。 陈樱奇道:“前辈,您被誉为江湖第一快剑,您的剑,不就是世间最快的吗?” 刘远苦笑,摸了摸陈樱的脑袋,道:“丫头,这世间,是有比我的剑还要快的东西的,它从范阳到西川,不过短短一瞬。” 陈樱完全不信,道:“前辈,这世间有谁能做到这般快?就算是仙人下凡,也未必做得到吧?” 刘远感慨万千,道:“哪用得着什么仙人啊。人与人之间的猜忌,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制衡,只需一瞬,便足以横跨亿万里山河了。我所谓的快剑,在这面前,难道不是不值一提吗?” 陈樱低着头,小声道:“前辈,对不起。” 刘远一愣,道:“丫头,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 陈樱道:“前辈,如果晚辈不是出身于陈家的话,那么,就不会让前辈为难了。” 刘远闻言,顿时笑了一声,先前的烦闷消去了许多。他如同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道:“丫头,你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你陈伯还在这看着呢。再说了,傻丫头,你出身于陈家,难道是你的错吗?若人的出身可以由自己决定,那么,只怕人人都想出身于大富大贵的人家里,这天底下再没有穷苦人了。” 陈樱的头登时埋得更低了。 刘远在独孤叶旁边坐下,道:“独孤叶,凡夫俗子们都认为,武道之路,讲究人定胜天。于是,他们成日里,口口声声都在说要逆天而行。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够逆天,那是因为上天不与他们计较,在天的眼中,他们就只是一群顽皮的孩童在打闹罢了。若是上天真要针对某一个人,只怕那人事事都会不顺,就如同我这般,连收个徒弟都不行。” 独孤叶给刘远递给刘远一块芙蓉酥,道:“那倒也不是说就真的没办法了。” 刘远几口便吃了,道:“你适才不是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吗?” 独孤叶悠悠地道:“我那只是说收她为徒没有回旋的余地,没说就一定没办法。” 听到独孤叶这话,原本已经绝望了的陈樱眼中再度泛起了光。 独孤前辈这话中的意思,是说我还有希望拜刘前辈为师? 刘远顿时怒道:“独孤叶,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独孤叶笑道:“稍安勿躁。身为造化高手,这般着急做什么?” 独孤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刘兄,我先且问你,你为什么要收陈丫头为徒?” 刘远道:“自然是为了教给丫头我这一身本领。丫头天资极高,我这身本领教给她,也不算被埋没。” 独孤叶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收陈丫头做徒弟呢?难道说,只有丫头做了你的徒弟,你才能够教她?” 刘远恍然大悟,猛地拍桌,石桌被他这一掌拍出淡淡裂痕,刘远肉掌去却是毫发无伤,足见刘远功力深厚。 刘远看着陈樱,柔声道:“丫头,你过来。” 刘远刚才进入了一个误区,认为要陈樱拜他为师,他才能教导陈樱。可实际上,陈樱不拜刘远为师,刘远就不能教她武功吗? 不错,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不准学其他门派的武功,更不得将本门武功随意传给他人,因为这样会泄露本门的武功,危害到门派安危。 但刘远不一样。他现在只是一个散修,虽说曾经是巴山楚水一脉的掌门,但早已辞去掌门之位了。而且,他要交给陈樱的武功,也不是巴山楚水的《闻笛赋》,而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剑招。 陈樱不能拜刘远为师,那就不用拜了,反正刘远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日后欺师灭祖,那拜师礼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索性就免了吧,只要日后这丫头还记得我就可以了。 但……我那几式剑招晦涩难懂,单单是第一式,就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学成的。这丫头要长期待在我身边学习武功,总要有个由头才是。 刘远想了想,脑海中忽地冒出四个字。 这倒是未尝不可,只是,太过委屈这丫头了。 陈樱走到刘远面前,款款行礼,道:“前辈。” 刘远问道:“丫头,眼下有个机会,不会连累陈家,就可以让你跟着我学武功,但却不是拜我为师,你愿意吗?” 陈樱眼见有这等好事,自然是欣然答应。 既可以跟着快剑前辈,又能不牵连到陈家,陈樱怎么可能不答应? 刘远有些为难,道:“丫头,你别急着答应。你要跟在我身边,得有个由头,你若是不觉得委屈,就在我身侧,当个……”刘远难得结巴,“当个侍剑童子吧。” 说罢,刘远内心有些忐忑,不知陈樱是否会答应。 让天资、背景都不差的陈樱给他当侍剑童子,说实话,刘远不太觉得陈樱能够答应。 “晚辈能跟在前辈身边,就已经是幸事了,谈何来的委屈?”出乎刘远意料,陈樱欣然答应了下来。 四十 刘远觉得陈樱当自己的侍剑童子受委屈,因为侍剑童子,其实就是侍女,这对陈樱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一个女孩子家,年纪轻轻的就给别人当侍女,要是传了出去,陈樱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刘远反而有些不愿意,道:“丫头,你想好了,这可不是随意就可以答应的事。” 刘远还是低估了陈樱对他的仰慕之情。对陈樱而言,只要能呆在刘远身边,无论是以怎么样的身份,她都没有怨言。 可惜,刘远只把陈樱当成一个俏丽可爱的丫头,根本不知道她对自己竟然如此仰慕,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此时,陈绍见陈樱答应做刘远的侍剑童子,也是大急。既是替陈樱着急,也是替陈家着急。 陈樱答应了做侍剑童子,有损她的名声不说,身为陈家千金,陈樱这一举动还会令陈家被众多江湖人所嘲笑,这是陈绍无法接受的。 陈绍不敢出声,只能在心底暗暗祈祷陈樱只是一时冲昏头脑,经刘远一提醒就会冷静下来,然后思考利弊,拒绝刘远。 然而,陈绍注定是要失望了。 陈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刘远:“前辈,我想好了,能跟在前辈身边,晚辈什么都好。” 刘远欣慰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想好了,那不敬我杯茶么?” 独孤叶递给陈樱了一杯茶,并向她使了一个眼神。陈樱会意,当即接过,“扑通”一声跪下,将茶杯递给刘远:“奴婢敬公子。” 刘远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便放于一旁。再是站起身,轻轻扶起陈樱,道:“丫头,我这里没这么多礼数。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师徒。你便叫我师父吧。” 独孤叶也是笑道:“丫头,这里没外人,叫师父是无妨的,有外人在时,你再改口便是。” 这里除了刘远和独孤叶,就只剩下陈绍了。身为陈樱的大伯,自然算不得外人。 陈樱大为欣喜,道:“徒儿陈樱拜见师父。”说罢,便又要跪下。 刘远扶住,又在陈樱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这丫头,都说了没这么多礼数了,非要讨打是吧?” 陈樱不知这是今天第几次捂住脑袋,眼泪汪汪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陈绍见陈樱已然答应,再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没看见。 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陈家的脸面便是丢尽了。 不过,陈绍也是佩服刘远。把陈樱收为侍剑童子这一法子,不得不说,确实是极好的。既让陈樱跟在刘远身边,学到了快剑那一身绝世武功,还能让陈家就此与刘远搭上线,暗地里多了一个风云高手庇护,何乐而不为? 所谓风云高手,即是风云榜上有名的高手。风云榜上,记载着天下前十的高手。这十大高手,修为最低都是造化九重天。刘远排第四,独孤叶排第三,江天一则是第二。而第一,自从江天一自称天下第二,这天底下,也就没了第一。 因此,风云榜上虽有十个位置,实际上,却只有九人。 风云榜,说是天下高手的排行榜也不为过。风云榜上排名第几,那在这天下,也就排名第几,绝没有水分。 当然,陈绍所谓的“乐”,是以“陈家千金成为刘远侍剑童子”的这一消息没有流传出去做前提,否则,那就不是陈绍的“乐”了,而是所有江湖人的乐子。 陈绍听得出独孤叶话里的意思。说这里没有外人,实际上就是在告诫他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否则,对于外人,独孤叶下手可不会留情面,说不准就把他算进了王建要除去的江湖人中。 这是自然,陈绍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刘远道:“丫头,别站着了,来,坐下吧。” 说罢,刘远不由分说,把陈樱拉到自己身旁的石凳坐下。 陈绍也在刘远的对面坐了。 “咕噜噜。”一阵肚子响的声音忽地响起,陈樱的脸顿时红了。 刘远笑道:“丫头,你饿了?” 陈樱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神台和造化都能辟谷,很明显,这阵声音不是由陈绍和独孤叶发出的,也不是自己的。那么,结合陈樱难为情的表情,那只能是她了。 通玄还只是寻常武者,要吃人间五谷杂粮。至于独孤叶为何还要吃点心,纯粹就是为了解馋。 造化可以辟谷,但没必要。人间美食这般多,不吃岂不可惜了? 刘远问道:“丫头,你没用过早膳吗?” 陈樱有些委屈,道:“师父,别说早膳了,徒儿连晚膳都没用呢。” 刘远有些惊奇,道:“丫头,你还没到神台境界,未能辟谷,不吃东西的话身体受得住吗?” 陈樱幽怨地看了刘远一眼,道:“昨日在酒楼,徒儿刚想用膳,就受到了师父你的指点,进入了识海心境,等到我醒来时,天已全黑了。今早,为了拜访独孤前辈,没用早膳。师父,不是徒儿不想吃,实在是没时间啊。” 刘远和独孤叶闻言,都有些尴尬。 刘远轻咳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点心道:“丫头,吃吧,这些点心虽不能吃饱,但耐上一阵还是不成是没问题的。” 盘中的点心看似不少,实则也就那么几样,不多时,陈樱便吃完了。刚一抬头,就发现自家师父和独孤前辈正笑语盈盈地看着她,而陈绍则是一副没眼再看的表情。陈樱面色一红,将手中仅剩的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 刘远笑道:“你这丫头,吃那么快干什么,又没人抢你的。” 说罢,刘远取出一块手帕,替陈樱擦去了嘴角边的芝麻粒。 陈樱将口中的点心咽下,道:“多谢师父。” 独孤叶笑道:“看来丫头你是真的饿了。这些下人也真是的,点心怎么只准备了这么一点,莫不是被一些不老实的下人给贪了去?回头,得好好整顿一番才是。” 陈樱忙道:“独孤前辈,不用的,已经够了,我已经饱了。” 谁料,陈樱话音刚落,肚子就又响了。 独孤叶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樱,道:“丫头,饱了的话,肚子怎么还响啊?” 陈樱此时只恨不得找条地缝装进去,哪里能回答? 四十一 刘远护住陈樱,没好气道:“独孤叶,你别欺负我徒弟,欺负别人去。”... 独孤叶笑道:“别人哪里有陈丫头可爱?” 陈樱的头埋得更低了。可偏偏,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在这个时候又响了。 陈樱:“……” 陈绍:“……” 陈绍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刘远大笑,拉着陈樱起身,道:“丫头,走吧,师父带你去吃点好的。” 独孤叶见状,也跟着起身,道:“我也去。” 刘远斜瞥了独孤叶一眼,道:“我和我徒弟去吃饭,你跟来干什么?又想欺负我徒弟?” 独孤叶气急,道:“我知道你护短,但你要不要这么护短?你这徒弟刚收没多久吧?再说,我独孤叶就像是那种欺负晚辈的人吗?” 刘远道:“我觉得你不是像,而是就是。” “我……”独孤叶磨拳霍霍,显然要动手。 谁怕你? 刘远撸起袖子,也打算动手。 他的伤势已经大好了,谁怕谁啊? 刘远和独孤叶二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率先移开目光。 刘远护短是出了名的。若自己的徒弟被同辈人欺负,那刘远没话说,技不如人,日后找回场子便是了。可要是被长辈欺负了,那刘远肯定是要帮自家徒弟出气的。 独孤叶一个风云高手,欺负武功境界不过通玄的陈樱,这已经不是以大欺小就能解释的了。刘远要是不帮徒弟出气,那就不是他了。 自古以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见二人针尖对麦芒的样子,陈绍也不敢劝,只敢在一旁看着。 陈樱仗着自己是刘远的侍剑童子,在这个时候还算说得上话,拉了拉刘远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师父,我饿了。” 陈樱话中的意思就是说你们两个别再瞪眼了,不然待会擦出真火就不好了。 看在自家徒弟给了台阶下的份上,刘远不和心眼小的独孤叶计较,移开目光,拉着陈樱就往外走,独孤叶拿起沧澜剑,也是快步跟上。 刘远无法,他也没办法强制不让独孤叶跟着去,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别再欺负他徒弟就行。 陈绍见三人要走,也是跟了上去。 走出林间小道,那名小厮还恭敬地侯在那里,听侯独孤叶的指示。 独孤叶待陈樱走得稍稍远些,轻声对小厮道:“你去趟落仙坊,天字一号房,就说陈家丫头已然拜师了。” 独孤叶这指示莫名其妙的,让人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小厮懂得规矩,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只是应下之后,就去做了。 “还有件事。”独孤叶叫住小厮,“下次,点心拿多一些过来,那么一点够谁吃的?” 小厮忙点头称是。 独孤叶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去忙活,自己施展轻功,几步就赶上了刘远。 独孤叶传音道:“刘兄,我已然让人去告知江天一他们了,不久,礼物该就送过来了。” 刘远点头,传音道:“那你的礼物呢?” 独孤叶传音道:“被陈丫头吃进肚里了。” 刘远冷笑出声,道:“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的。” 独孤叶笑道:“什么叫借花献佛,那本来就是我的点心好吗?” 陈樱和陈绍也猜到了,方才刘远二人是通过传音交谈,只是现在出声对话而已,因此,他们并未感到多么惊讶。 刘远道:“拿点心当礼物,你可真大方。” 独孤叶道:“那你的礼物呢?” 刘远道:“丫头从我这里领悟的广寒天阙,难道不是礼物?” 适才,陈樱听得云里雾里的,但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刘远二人是在商量给自己的拜师礼呢。 独孤前辈确实是有点小气,陈樱头一回见到有人拿点心当礼物的。 师父就算了,那一式广寒天阙若真像师父所说的那般厉害,那这份拜师礼就算是极好的了。 独孤叶冷哼一声,道:“你还有脸说丫头是在你这领悟的剑招?” 从你这领悟的剑招,结果你自己够呛能挡住,这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刘远道:“怎么没脸了,这不就是事实么?” 别管我挡不挡得住,你就说丫头她是不是从我这里领悟的吧。 独孤叶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好友若是不要脸起来,比他和江天一更甚,顿时甘拜下风,道:“我算服了你了。礼物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拿来。”刘远直接伸手讨要,陈樱也是眼巴巴不得看着独孤叶。 剑圣重新给的礼物,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吧? 独孤叶将沧澜剑递给陈樱,道:“丫头,这把剑送你了。” 陈樱顿时被吓到了,慌忙将沧澜剑还给陈樱,道:“前辈,您就别开玩笑了,晚辈何德何能,怎敢要前辈的佩剑?” 陈樱是想要礼物,但再想要,她也不敢要独孤叶的沧澜剑啊。 沧澜剑,在剑谱上排名第一,这般贵重的礼物,陈樱怎敢收? 陈绍也是被吓了一跳,道:“独孤家主,这礼物太过贵重,小樱不能收。” 倒是刘远十分不客气,拿过沧澜剑,再递给陈樱,道:“丫头,难得剑圣前辈大方了一会,你就不要推辞了,收下便是。况且,你收了这剑,就得和我一起跑一趟江南,仔细想想,还是你吃亏了。” 江天一和刘远不久后便要前往江南去寻项澜,独孤叶本来是要将沧澜剑给他们带去的,但现在眼看着陈樱成了刘远的侍剑童子,要长期在刘远身边学武功,想必江南之行,陈樱也要跟着去,索性就顺水推舟,把沧澜剑送给陈樱算了。 不错,沧澜剑是贵重。但到了独孤叶这境界,手中是否有剑,所用的是否是神兵,已然没有什么区别。 对剑圣而言,剑只是手中的铁器而已,重要的还是用剑的人。好比陈樱,即便现在手拿着沧澜剑,但若是独孤叶想杀她,一个眼神就够了。 陈樱抿了抿下唇,向独孤叶拱手道谢:“多谢独孤前辈厚爱。” 四人走至府门,刚想走出,刘远似又想到了什么,道:“丫头,你有带面纱吗?” 四十三 陈绍渐渐远去,陈樱忽然有些伤感,想把他叫回来,但她偷偷瞄了刘远一眼,却发现自家师父根本没这个心思。... 刘远当然没有,他巴不得陈绍快点走。有陈绍在场,他说话都不方便。 比如,王镕还活着,江天一在青楼,独孤叶也是在那里待了一晚上,虽说真的就没做什么事,但名声也不好听。陈绍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腹诽,说不准还会告知陈宣,陈宣又当成笑话流传出去,那他们三个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昨夜,在落仙坊的,可不只有江天一和独孤叶,他刘远也在场。 陈樱于心不忍,想开口求情,谁料她才刚刚张口,还未说出一个字,肚子就又响了,“咕噜噜”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明显。 陈樱:“……” 陈樱真的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明明才吃过点心,结果又饿了。 刘远和独孤叶对视一眼,大笑不止。独孤叶摸了摸陈樱脑袋,道:“丫头,你实在太可爱了。” 陈樱先前的那般悲天悯人的形象,在这一时刻也破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饿了许久的普通少女。 刘远拍开独孤叶的手,看着陈樱这副样子,也是一阵好笑:“丫头,你就这么饿吗?” 陈樱不再嘴硬了,而是点了点头。 昨夜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又大耗内力,连用了两次广寒天阙。陈樱修为又不高,如此,不饿才怪。 刘远笑道:“好,丫头,我们去吃东西。” 独孤叶幽幽地问了一句,道:“你有钱买东西吃?” 刘远一脸的理直气壮,道:“没有,所以你付钱。” 独孤叶笑容尽散,看着刘远,吐出两个字:“理由。” 刘远道:“范阳是你的地盘。” 独孤叶道:“所以这就是你们师徒吃喝玩乐,而我负责付钱的理由?” 刘远反问:“不然呢?” 独孤叶吵不过刘远,转头问向陈樱:“丫头,你觉得呢?你若是同意的话,前辈就没话说。”又怕陈樱向着刘远,独孤叶又补了一句,“丫头,你想好了哦,乱说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你这是威胁我徒弟啊? 刘远当即想翻脸,可又想看看陈樱会如何应对,便暂时没有说话。 陈樱朝刘远身后躲了躲,道:“独孤前辈,我觉得我师父说的对,在范阳您做主,您是东家,所以您得请客!” 独孤叶大概是没料到陈樱敢这么说,笑骂道:“你这丫头,无法无天了都。” 陈樱吐了吐舌头,像个小女孩那般天真可爱,道:“我师父在这里,前辈你要有意见的话,你和他说吧。” 陈绍在时,陈樱在其监督下,还有所收敛。但陈绍一走,陈樱就暴露出本性了。 刘远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来。 先前,丫头彬彬有礼,府门前的那番话更让人觉得她是下凡的仙女,有着一颗怜悯众生的心。但这个时候,刘远才想起来,别管陈樱领悟到了什么,有着怎么样的心境,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而已,心中更多的是天真可爱。 刘远笑道:“独孤叶,你说的,丫头如果同意的话吗,你就没话说的,现在如何?” 独孤叶叹了口气,对着陈樱道:“你这丫头,简直是头白眼狼,白对你这么好了。” 陈樱嘻嘻一笑,道:“前辈,这是两码事。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您的沧澜剑虽是神兵,可又不能吃,没办法填饱肚子。” 刘远哈哈大笑,道:“丫头,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江湖中,也就陈樱这个晚辈敢和独孤叶这么说话了。然而,独孤叶却并不觉得被冒犯,相反,他还很开心。 天真可爱,又悲天悯人的后辈,很难不让人喜欢。 独孤叶指了指左前方,道:“那地方的小吃摊比较多,就去那吧。” 三人中,也就独孤叶对范阳最为熟悉,陈樱和刘远二人自然是没有意见。 独孤叶还不至于随便找一家店忽悠他们。 独孤叶走在最前边引路,回头看着刘远师徒二人,道:“总感觉,你们两个人的衣裳不太合适。” 刘远二人闻言,低头打量了自身,都是一身白,哪里不合适了? 刘远没好气道:“不就是让你花点银子吗?这么多借口。” 独孤叶道:“这真不是借口。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人的衣服,有些,嗯,有些格格不入。” 刘远一怔,道:“什么意思?” 独孤叶有些苦恼,道:“一时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们不应该穿得这么白。” 刘远道:“世道污浊,我们穿白衣服,会被世俗所染污。独孤叶,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独孤叶点了点头,道:“知我者,刘兄也。” 刘远白了他一眼,道:“独孤叶,难道你不知道屈子自投江水的故事吗?《楚辞·渔父》有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身处染缸,坚守本心即可,在乎他人作甚?” 独孤叶叹道:“刘兄,你比我看得开。” 陈樱轻声道:“懂我的人,不必解释;不懂我的人,何必解释?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独孤叶看着刘远师徒二人,道:“刘兄,你这徒弟没收错。” 刘远赞赏地看了陈樱一眼,道:“这丫头,心境当真是极佳。” “比你我当年如何?” “我不是很愿意承认,但事实便是这般。你我二人,远不及她。” “连你都比不上?” “我说过了,远不及。” 就在刘远二人感慨之际,陈樱默默说了一句:“师父,前辈,我们能不能先去吃东西?我好饿啊。” 陈樱这句话,瞬间就破除了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刘远笑骂道:“真是只小馋猫,只想着吃。走吧,去吃东西。” 陈樱理直气壮,道:“民以食为天!” 刘远给了陈樱一个脑瓜崩,催促着独孤叶快走。 民以食为天,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可是,逢此乱世,天也早就塌了个彻底了。 四十四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一条街道。... 街道繁华无比,堪比盛世之时的长安。两侧的各个点心摊也已经开张,小本经营的,只卖一些包子和普通茶水。那些规模较大的,则是专门卖一些蜜饯糕点,相比于其它,看上去更加的可口。 独孤叶道:“丫头,要吃什么?” 陈樱左顾右盼,想了想,道:“前辈,我什么都想试吃一点。” 独孤叶未曾发话,刘远倒是忍不住笑了,道:“真是只馋猫。” 陈樱扁了扁小嘴,就是不说话,但眼中的渴望却是很明显。 饿了就要吃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独孤叶笑道:“丫头,我的意思是问你要先吃什么,你总不能一次性全都吃了吧。” 陈樱立刻道:“想先吃冰糖糕。” 陈樱最爱吃的点心就是冰糖糕,可惜这种点心只有在中原才有,西川那一带根本就没有,平日里,陈樱想吃,只能花大价钱让人千里迢迢的地去买来,可是,这样又会由于时间太久,是冰糖糕变味。可以说,陈樱从小到大,吃过原味冰桃糕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在眼前,陈樱她怎能放过? “行,丫头,你先待前辈看看哪里有。”独孤叶向四周看了看,忽然间眼前一亮,拍了拍陈樱,“丫头,看那是什么?” 陈樱顺着独孤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家点心铺子人满为患,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冰糖糕、桂花糕等字样。 要说陈樱不想吃冰糖糕,那肯定是假的,可是,要说排队,陈樱一点也不想排。看那人数,没有一百也得过八十,谁知道等到了自己,还有没有冰糖糕。 独孤叶何等聪明,一眼便看穿了陈樱的心思,道:“丫头,你要是不想排队,我先让他卖给你便是。” 陈樱眼睛一亮,道:“独孤前辈,真的可以吗?” 独孤叶道:“有什么不行的。丫头你刚刚不是才说过吗,范阳城中我做主,一个点心铺的老板而已,又怎么敢不听我的?” 独孤叶这话并不是夸大,确实是事实。在范阳,他一句话,手底下的人就得乖乖照做。他只要稍稍吩咐一下点心铺的老板,那么哪怕此时他铺子里人再多,也要先把冰糖糕双手奉上,而且还不敢收钱。 陈樱想了想,道:“前辈,我们不可以吃白食,要给钱。” 人家生意虽好,但在如今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还是别让人家做亏本生意的好。 独孤叶笑道:“那是自然,前辈我还不屑占他们这种便宜。” 虽说独孤叶没必要给钱,但他家大业大,这点点心钱而已,对他而言根本就是毛毛雨,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几两银子毁了自己名声。 独孤叶道:“丫头,想好了吗?” 陈樱仔细想了想,并无不妥,便同意了。 虽说这有点不公平,但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这就好比有的人出身于帝王世家,有的人出生在草莽之间,生来地位就有所不同。 三人走进点心铺,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人声嘈杂,店内人山人海,几乎无地落脚,三人不得已,只能在门外稍侯,挥手叫店内伙计出来。 “客官,有事吩咐。”店内人太多,人手又不够,伙计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在不知独孤叶身份的情况下,语气也不是那么友好。 独孤叶道:“拿一份冰糖糕来。” 伙计听了,跑回店内,不多时,递给独孤叶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九十四。 独孤叶皱眉,道:“我要的是点心,你给我这一块木牌是什么意思?” 伙计指了指四周,示意有多少人后,道:“客官你看看,店内有这么多人,店外也有人在排队等着,都等着买哩。这木牌您先拿着,等叫到您的数字了,您也就可以买了。” 话音刚落,未等独孤叶反应,伙计又跑进店里忙活了。 敢情就是要排队。 一时间,独孤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适才才夸下海口,说范阳城内他做主,一个点心铺的老板不敢不听他的。结果现在就这般打脸,别说老板了,一个小小的伙计都敢把他拒之门外,让他排队,真真是岂有此理。 刘远笑道:“独孤叶,你不是说不用排队,可以直接买的吗?看来,你的名头不灵啊,还是说,那个伙计根本就没认出你?” 那个伙计自然是认不出独孤叶。他不是江湖人,又是新近店家从外地找来的,并不住在范阳,因此,也就不认识独孤叶。 陈樱也有些失落,回头看了看所排的队伍,想吃冰糖糕的心不由得淡了几分。 看来,我命中是注定和冰糖糕无缘了。 独孤叶冷着脸,也不说话,抬手隔空轻拉,适才那个伙计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在店内众人的惊奇注视中悬浮而起,再是飞向店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个伙计少说也有百来斤,可在独孤叶面前,就如一个孩童般,毫无反抗之力。 独孤叶冷冷地道:“叫你们的老板滚出来。” 伙计摔得头昏眼花,好半天才回过神,抬头一看独孤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口大骂:“你这人好生横蛮,都说了等等了,怎地这般不讲理?” 店内没了伙计,速度自然慢了下来,此时,店内一些性子急躁的江湖人也是纷纷朝着独孤叶喝骂。 “你这厮怎敢在这里放肆,是要尝尝老子手上这把刀的厉害吗?” “我等都在这排队,你这般不讲理,是没有把我等放在眼里吗?” “伙计,你闪一边去,老子现在就帮你出口恶气。” 独孤叶面对众人的喝骂,面不改色,只是轻轻咳了一声,顿时,那几个骂得最狠的江湖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独孤叶扫了店内众人一眼,店内的人一迎上独孤叶的目光,纷纷只觉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席卷全身,似把自己冻成了冰雕。 “武功低微,就别说大话。” 这便是造化高手的手段,神动而天随。 独孤叶走至柜台前,道:“伙计,买东西。” 四十五 适才,独孤叶用目光外放出寒冰内力,冻住了店内那些出言不逊的人,但柜台内的伙计,独孤叶却没有对他们出手。... 要是他们也被冻住了,那谁来卖点心? 伙计战战兢兢地道:“客官,你要买什什么。” “冰糖糕。”独孤叶向店门口的陈樱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丫头,你要吃多少?” 陈樱想了想,问道:“店家,请问一盒有几个冰糖糕?” 独孤叶的眼神可以把人冻成冰雕,对比之下,陈樱的眼神却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再加上白色的面纱和衣袍,真就如下凡仙娥。 伙计看着陈樱,淡定了不少,说话也不在结巴,道:“八个。” 陈樱道:“那就来一盒吧,谢谢啦。” 伙计忙道:“不客气,姑娘。” 独孤叶面色缓和了些,笑道:“丫头,八块冰糖糕,你吃下去后,还会想吃别的吗?” 陈樱道:“这些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我可以分给前辈和公子啊。” 如今有外人在场,作为侍剑童子的陈樱自然是要称呼刘远为公子。 刘远也走了进来,闻言心中一暖,但嘴上却是不肯承认,道:“你这丫头,我们哪里要吃这些东西?” 独孤叶笑道:“那你别吃,我和丫头吃。” “呵呵,你想得倒挺美。” 三人在说着话之际,伙计就以最快的速度装好了冰糖糕,递给陈樱:“姑娘,您的冰糖糕,拿好。” 陈樱接过盒子,道:“店家,这冰糖糕价格不菲吧,要多少银子?” 伙计哪里敢收钱,只是道:“姑娘,这冰糖糕价格便宜,不用钱。” 陈樱不信,道:“店家,休要骗我。我在西川之时,仅是一块冰糖糕就要花费十两银子,何况你这里还有八块呢。” 伙计只顾陪笑,道:“西川没有冰糖糕,往往需要来往客商从中原带去,因此,价格自然会贵一些。而小店的冰糖糕都是当天自己制作的,价格并不贵,不值多少银子的。” 伙计所说的不错,西川的冰糖糕比之中原,确实是要贵上许多,但这不代表中原的冰糖糕就便宜了。莫说别处,就是在范阳,也是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这种点心。 陈樱为了一口点心,就花费了十两银子之多。换做平时,对于这种客人定然是要狠狠宰上一番,然而,此时独孤叶就在一旁看着,店内众多动弹不得的客人还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伙计怎么敢漫天要价。 独孤叶皱眉,道:“你这厮,问你话你便答,何故这般吞吐?” 伙计见状,也不敢再推辞了,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道:“五钱银子。” 伙计说罢,偷眼看着独孤叶,深怕惹恼了这位爷。 五钱银子数目不小,够让一些平民百姓用上半个月的,如今就为了这几块糕点,也不知这位爷会不会发火。 独孤叶才没那种“闲情逸致”,随手扔给伙计五两银子,不等伙计找钱,转身就走。 这个让他在陈樱和刘远面前丢尽了颜面的地方,独孤叶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伙计接过银子,仔细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道:“客官,您拿错了吧。” 独孤叶头也不回,淡淡地道:“多的就当赏你了。” 五两银子,是伙计所说价格的十倍。按独孤叶所说,余下的四两五钱银子给他当小费。这些银子,够他在落仙坊这样的销金窟过上一宿了。 陈樱叫住独孤叶道:“前辈,等一下。” 独孤叶对陈樱,那态度就要好很多了,道:“丫头,怎么了?” 陈樱指了指周围,道:“前辈,这些人该不会,是死了吧?” 独孤叶隔空轻弹,陈樱的额头就被弹了一下,而刘远也没拦着,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独孤叶没好气道:“丫头,前辈我看上去就那么一个残暴、一句话不对就仗着自己武功高随便杀人的人吗?” 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柜台的伙计暗暗腹诽。 可不是,因为店内伙计和客人骂了他几句,他就忽对众人出手,心性残暴,前所未见。 陈樱揉了揉额头,道:“前辈,那他们怎么都一动不动的,而且还没有任何呼吸?” 一旁的伙计也很是好奇。 这种事,就轮到当师父的刘远给陈樱解释了:“丫头,你独孤前辈所修炼的,是寒冰内力,一旦侵入人的体内,便会迅速冻住人的五脏六腑,使其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做不到。这看上去像是死了,实则不过是陷入昏迷,等他们体内的寒冰内力消散了之后,约莫半个时辰吧,他们自然就醒了。” 独孤叶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杀了这么多人。 伙计听了,也是松了口气,暗自庆幸。 要是这些人都在自己店里死了,那么,日后官府追究起来,即便与客店无关,生意也不免会受到影响,说不准还会维持不下去。 陈樱道:“那独孤前辈为什么还要对他们下手?” 独孤叶冷哼了一声,道:“行走江湖,本该事事谨慎小心,而这些人却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在范阳有我护着,江湖人不敢在范阳杀人,他们最多是被教训一番。但在范阳之外,我便管不着了。他们要是再这么乱说话,早晚有一天会因为得罪人而曝尸荒野。” 陈樱恍然大悟,道:“所以前辈,你是在救他们?” 独孤叶道:“我可没那么高尚,只是觉得在乱世,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想死更多人而已。” 明明就是救他们,偏偏说成这样,独孤前辈真是嘴硬心软。 刘远笑道:“丫头,走吧。” 陈樱点头,快步跟上刘远。 “几位客官慢走。”伙计的声音听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不像先前那般唯唯诺诺。 知道了那些人半个时辰后就会醒来,以及独孤叶的用意,伙计知道独孤叶不会对他出手,自然不会再担心受怕。 三人走出店门,看到了适才被独孤叶隔空拉出去的伙计。伙计蜷缩成一团,昏迷不醒,有些可怜。独孤叶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轻动,伙计便醒了。 伙计看到独孤叶,起身正想好好评理,余光却看到柜台的伙计拼命朝他摇手,虽不知为何,但终究不敢贸然行动。看着三人逐渐远去,伙计咬咬牙,还是走进店内继续忙活。 那几人明显有武功在身,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还是去告诉老板,请他定夺吧。 四十六 伙计走进店内,见除了柜台的伙计外,其他客人都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大骇,忙向柜台伙计问道:“李大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姓李的伙计不动声色地把银子收起,道:“刚才那位客官暂时制住了他们而已,过半个时辰就没事了。” 伙计皱眉,道:“那个人做的太过分了,我去告诉老板。”说着,伙计便朝楼上走去。 姓李的伙计并未阻拦,甚至在眼底深处,还有着一丝幸灾乐祸。 适才,当他听到“独孤”两个字之后,他就已经猜出了独孤叶的身份。 在范阳,武功那么高,又姓独孤的,即使不是剑圣,也是独孤府邸中的人。很明显,那不是他们这家小店惹得起的。 若不是这样,独孤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不见自家的老板下来? 果不其然,伙计刚刚上楼,没过多久,柜台的伙计就听到老板的一阵阵喝骂,不由得好笑。 反正与他无关,骂得再凶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最好老板直接把他开除了,这样,自己在店内的地位还会高些。 过了小半个时辰,伙计才灰头土脸地走下楼来,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没少挨骂。 他不仅是挨骂了,这个月的月钱也被扣得精光,等于白干了一个月。 万幸他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妻小,平日就住在店里,没有什么大的花销,即使没有月钱,也能过活得下去。 柜台伙计暗自发笑:活该,谁叫你平时那般惺惺作态,成日抱着个破盒子,说什么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也不想想,就你也配? 然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柜台伙计装作关心的样子,道:“小叶,怎么了,莫不是老板要赶你走?你也在店里做了小半年了,要不,我替你向老板求情?” 这语气,说得叶孤独已经被赶走了似的。 叶孤独不傻,知道李二是在故意埋汰他,放在平时,二人非要吵起来不可。但现在,叶孤独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叶孤独低着头,朝后院房间走去,道:“李大哥,待客人醒来之后,你叫我吧,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会。” 李二自然是道好。至于他会不会提醒叶孤独,那就得两说了。 叶孤独走进房间,走至床边,拆开床底的木板,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他家被灭门之后,就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叶孤独坐在床上,细细抚摸木盒,上面的纹路已经有些模糊,能知道木盒年代久远。可奇怪的是,这个木盒竟没有被虫子所蛀蚀,依旧完好无损。 叶孤独抚摸着这个木盒,心中感慨万千——若是自己有像阿爷那般的武功,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任人欺凌,就连一些欺软怕硬的人都敢羞辱与他。 这样的自己,怎么去报仇啊? 十一年前,全家二十七口,除了他和在外远游的堂兄,全部遇害,就连自己阿爷也躲不过。 对方就一个人,一把剑,就屠尽了他满门,在自己心中天下无敌的阿爷,在他面前撑不过三招。 现在自己快及冠了,却还是只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即使遇见了仇人,又有什么用? 叶孤独缩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那个人,连杀都不屑于杀他。他在看着叶孤独的时候,只是淡淡地道:“你和我一样,在八岁时被灭门。不知九年后,你是否还能像我一样。 “今日,我不杀你,这是报你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 他阿爷是造化高手,都败在了那个人的剑下,自己最多就是个开脉武者,连通玄都算不上,真的报得了仇吗? 自己一无修炼的内功功法,二没有练武的资质,要想靠自己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叶孤独也可以选择雇佣对影阁的杀手,拿他手中这个木盒做报酬,那便是阁主荆羽宴也会心动。可是,叶孤独他全家就是因为这个木盒才遭到大劫的,要他把这个木盒交出去,那他家人的性命又算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寻到一位高手,并拜他为师。这样,才能学到一身武功,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然而,有谁愿意收他为徒? 叶孤独忽然间想起一个人,就是刚刚在店门口一眼就让自己昏过去的人。那个人,能一下子制服住那么多人,武功修为肯定是极高的,若是他肯收自己为徒,那说不定有些机会。 叶孤独知道这不太可能。自己在店门口就已经得罪过他了,再加上自己又与他素不相识,武道天资也不高,那个人没有必要收自己为徒。 可是,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要是错过了,或许,此生再也报不了仇了。 叶孤独擦去眼泪,抱起木盒,朝门外走去。 总该去试一试,说不定就真的可以呢。即便不可以,也无非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吃亏。 叶孤独走出房间,来到正堂中。店内的客人依旧是僵在原地,由于他们在,有的客人一进门就被吓跑了,李二现在倒是变得挺悠闲的,且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那里傻傻地笑着,像是有什么喜事。 白白拿到四两五钱银子,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拿着这些银子,今夜去落仙坊挥霍一番,倒也不错。 叶孤独没那个心思去猜测李二他在想什么,只是道:“李大哥,我出去一趟,店里麻烦你照看一下了。” 李二巴不得叶孤独快些走,最好别再回来,自然也是同意。 得罪了独孤府的人,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上街,这不是嫌命长,又是什么? 叶孤独走出店门,左右看了一番,没发现刘远三人的踪迹,只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路打听过去。 如果那个人不愿意收他为徒,那么,自己把木盒中的一件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他,或许,他就会心动了吧。 刚才那个人也许不是十一年前灭了他满门的人的对手,但想来,也不会差多少,可能也是一个造化高手。有这样的师父,报仇的事就不再是幻想,而真的是有希望了。 四十七 此时,刘远三人正坐在一家小吃摊中,等着摊主把吃食端上来。... 适才的小半个时辰,陈樱充分发挥少女的天性,走在街上,看到什么零碎吃食都想买来尝尝。直到现在,她所买的吃食,少说也有十几种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盒子堆叠在一处,要不是盒子太多,实在拿不动,陈樱估计还想再买。 本来陈樱是有这么一个想法的,但被刘远和独孤叶严厉制止了。因为他们也实在是拿不动了。 刘远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呆在独孤府邸了,做什么非要陪陈樱出来买东西吃,这下好了,堂堂的剑圣和快剑,此刻大件小件地拎着东西,这要让人知道了,非惊掉下巴不可。 陈樱面纱稍稍松了一些,以便可以大快朵颐,毫不客气地吃着各种点心。眼看着空的点心盒越来越多,别说独孤叶,刘远都看不下去了,道:“丫头,你也就只是没吃早膳和晚膳而已,至于这么饿吗?怎么看上去,像是十几天没有吃东西一样?” 陈樱有些害羞,但依旧没有停止,道:“师父,我饿啊,饿了就要吃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刘远苦笑,却也不恼,只是看着陈樱。 说是三个人一块吃,实则刘远和独孤叶也就吃了一块冰糖糕和蛋黄酥,其它的,几乎全部进了陈樱的肚子。 “几位客官,您的面,慢用。”老板把面端了上来,在三人面前摆好,就退下继续忙活了。 刘远看了一下面碗以及面的分量,觉得老板明显是高估了他。 倒也不用这么热情。 他和独孤叶二人的胃口都很小,适才稍微吃了些点心,就已经五分饱了,此刻,看着这碗面汤,虽说香气逼人,但刘远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刘远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独孤叶也是差不多,看着面汤面露难色,吃了几口,也不吃了。 丫头吃了那么多点心,此时也应该是吃不下了吧。 刘远看向陈樱,发现自己对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是低估。不仅在武功方面,在饭量方面也是一样。 吃了那么多点心的丫头,此刻居然还能有胃口吃下这么一碗汤面,这实在是令刘远佩服不已。 “丫头,你是饕餮转世的吧?”刘远实在没忍住,问道。 陈樱吐了吐舌头,一点都没有与外表那一身白衣相符合的气质。 陈樱像一只小猫一样,只顾着埋头吃,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吃完后,似乎还觉得不饱,又眼巴巴地看着刘远,再看看了刘远面前的面汤,其中的意思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我这个徒弟收得是不是草率了些? 刘远暗自叹息,把面碗往陈樱的方向推了推,一副没有脸看的表情。 独孤叶一阵好笑,也把自己的面碗推了过去,道:“丫头,我也吃不完,你也替前辈吃了吧,别浪费了。” 陈樱自然是欣然应予。 不得不说,这家面汤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不说香飘十里,但飘满这一条街还是没问题的。 陈樱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吃完了。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三个空碗,还觉得意犹未尽,对着刘远二人道:“师父,前辈我们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买东西吃吧。” 刘远和独孤叶听了,犹如见到了洪水猛兽,接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就刚才的小半个时辰,独孤叶和刘远就觉得好像是经历了一场顶级剑客之间的大战,浑身上下都是不出力气,险些以为自己中毒了。后来才发现,是陪陈樱买东西吃,累着的。 刘远难以置信,道:“丫头,你还没吃饱?” 饕餮都没你能吃啊。 陈樱摇头,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分饱而已。” 刘远服了。 眼见陈樱要走,独孤叶慌忙向老板招手,吩咐他再上一碗面来。 独孤叶是一点都不想再走路了,他只想在这里坐着,一动不动的就可以。 老板的动作很快,不多时,面汤就端上来了。 陈樱埋头吃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边吃边道:“独孤前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独孤叶还未回答,刘远就先开口了:“丫头,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虽说刘远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但也不是没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其中之一。 “哦。”陈樱咽下口中吃食,放下碗筷,“前辈,我现在可以问了吗?” 独孤叶笑道:“丫头,你倒也不用这么听话,即使你不听,你师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最多就是再敲你一下。” 陈樱都被刘远敲出心理阴影了,听到独孤叶这话,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看了刘远一眼。 独孤叶没说错。即使陈樱真的犯了错,刘远又怎么可能舍得罚她?最多就是象征性地敲几下脑袋而已。 只要陈樱别做那些欺师灭祖、滥杀无辜的事情就行。 “我不想被师父敲了。”陈樱嘀咕了一句,对独孤叶道:“独孤前辈,我想问一下,刚才在点心店门口,你为什么要对那个伙计出手啊,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救他一命吗?” 刘远撇了撇嘴,道:“还救他一命。丫头,纯粹是你独孤前辈心眼太小,见人家没认出他来,就对他下手。” 独孤叶大怒,道:“少污蔑我,我看上去心眼就真那么小吗?” 刘远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吗?” 独孤叶气急,道:“我那是看在他剑道天资还算不错的份上,特地借那个机会,在他体内留下了一道剑意指点他的好吗?” 刘远道:“那你指点出什么来了,难不成他像丫头一样,领悟出了一式广寒天阙?” 独孤叶黑着一张脸,道:“别趁机夸你徒弟,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丫头武道天资很好,而那人却只擅长剑道,这两者间,有可比性吗?” 陈樱这才问:“师父,前辈,我的天赋很高吗?” 独孤叶看着陈樱,缓缓道:“很高,比我此生见过的任何人都高。” 刘远更是大加赞赏,道:“丫头,当年曹子建是天下才华共一石,一人独占八斗。你是占了天下武道天资的八斗,此话绝无夸张之意。” 陈樱的武道天资,实在是极高的。未来,大自在之境是肯定的,甚至,未尝不可达到传说中的、只有那个人才达到的逍遥之境。 四十八 陈樱道:“师父,你是不是言过其实了?我的武道天资很差的,月关心法都练了好久才勉强小成。要是我天资很好的话,应该早就大成了吧。”... 刘远道:“丫头,你知道所修习心法的进度,和什么有关吗?” 陈樱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刘远道:“心法,自然与心境有关。丫头,我劝且问你,你们陈家这门月关心法的理念是什么?” 这个问题陈樱再熟悉不过了,族中长辈就经常这么问她,陈樱道:“忠于大唐天子,在大唐灭亡之时,可以光复李唐神器。” 刘远叹道:“不错,这便是你们陈家的武道之路。可是丫头,那你呢,你的武道之路又是什么?” 陈樱不假思索地答道:“天下人人安居乐业,再现开元盛世,无论这个盛世,是不是大唐。” 刘远道:“因此,丫头,你的心境和陈家月光心法不和,自然没有办法修炼。可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将月关心法修炼至小成,难道还不能说明你的武道天资之高吗?” 陈樱有些愣神,道:“那师父,我的天资到底有多高?” 刘远一字一顿地道:“古今无双,便是西楚霸王也未必比得上你。” 陈樱知道自己的天资究竟有多高之后,有些愣神,随后,便是极度的兴奋道:“师父,那我岂不是随便练练,就可以成绝世高手了?” 刘远抬手给了给了陈樱一个爆栗,陈樱想躲,然而任她天资再高,如今的她在快剑面前,依旧是躲不过去,被刘远重重地敲了一下。这一下比先前几下都要重,陈樱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美眸含泪,看上去楚楚动人。 刘远没好气道:“丫头,要想成为绝世高手,没那么容易的。要想仗着自己天资高随便练练,那你的成就最多就是造化。” 陈樱捂着脑袋,道:“造化也好啊,师父你不也是造化吗?还成了天下第四。” 刘远抬手就想再敲陈樱,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 万一把这丫头敲出毛病就不好了。 刘远认真地道:“丫头,我的天资很低,所以我的上限就是造化了。而你不一样,你的天资不知比我高出多少,造化只是你的下限,你的上限远不止于此,你有机会替我们看看大自在之上的那个境界。” 陈樱心中一凛,道:“师父,大自在不是就已经是武道极致了吗?在它之上,还有什么境界?” 刘远深吸了口气,道:“大自在之上,是逍遥之境。到了那般境界,天下之大,大可去得。一日间,便可游遍天下,是真正的陆地神仙、武道尽头。” 这个境界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因为修为不到家,即使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陈樱听到刘远对逍遥之境的描述,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不行,道:“师父,连弓神都没有达到的境界,就凭我,真的可以吗?” 刘远道:“丫头,我说过了,天下武道天资共一石,你一人便独占八斗。你有这般高的天资,再加上我等三人的指导,若连你都不行,这天下还有谁做得到?” 陈樱闻言,才总算是有了点自信,但又问道:“师父,算上你和独孤前辈,不是只有两人吗,怎么是三人?” 刘远笑道:“你这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迷糊了?你刚才都说出来了,还有江天一啊。哦,也就是弓神。” 陈樱瞪大双眼,险些惊叫出声,道:“师父,你说的三人,不会是风云榜前三都来指点我吧?” 刘远有些奇怪地看着陈樱,道:“对啊,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 我的好师父,这是小事吗? 陈樱委实激动,道:“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江前辈?” 刘远道:“等丫头你吃饱之后。” 估计还得有一个时辰左右吧。 陈樱听完,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吃完碗中的面条,道:“师父,我吃饱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刘远看着陈樱,笑道:“真的吗?” 陈樱不停地点头。 吃了三碗面汤,和将近三十块点心,都还只是五分饱。如今一听到要去见江天一,吃了一碗面汤后,就十分饱了,莫非江天一的名字等于那么多吃食么? 当然不是。 刘远低估了江天一在天下午武者心目中的地位。和他们在一起时,江天一只顾着说笑,没个正形,在与之交谈中,真的很容易忘记他是弓神。可实际上,江天一是全天下最为绝顶的高手,在江湖武者的心里,他的地位甚至不亚于神。如今,刘远忽然要带陈樱去见他,这让她还怎么按耐得住? 吃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可弓神只能见上一面。 刘远虽然说他们三人会一同指点陈樱,可陈樱心中却觉得这并不太可能,只因为她不认为弓神会愿意费时费力地来指点她,说不准见都不愿意见她,直接挥手让她离开。 离弓神最近的一次就这么被错过,陈樱定然会后悔一辈子。 陈樱这辈子最想见两个人。第一个是刘远,第二个就是江天一。 第一个心愿已经超额完成,不仅见到了面,还被收做徒弟。可第二个心愿貌似还是遥不可及。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她面前。看在刘远的面子上,江天一应该会见她才是。 刘远装作失落的样子,道:“丫头,没想到,我这个师父在你眼里,还比不得江天一。” 陈樱见自家师父这副模样,慌忙安慰道:“师父,不一样的。我对您是仰慕,对于弓神,我只是恭敬,想见见江前辈长什么模样而已。” “什么模样?”刘远冷哼一声,“人模狗样呗,还能怎么样?” 刘远还是在夸他的了,有的时候,江天一根本没有前面的“人模”,就只剩后面的“狗样”了。 陈樱不知刘远和江天一的关系,但见刘远敢这么说,恐其他江湖人听见,过来寻麻烦,忙道:“师父,你小点声,万一被别人听到,我们就犯了众怒了。” 刘远一脸不屑,道:“实话实说罢了,犯什么怒?” 四十九 这时,陈樱反应过来,猜测道:“师父,你不会认识江前辈吧?”... 刘远接连摆手,一脸的嫌弃,道:“不认识不认识,我要是认识他,那我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看这模样,陈樱自然是不信的,但刘远明摆着不愿意说,她又不好再问刘远,只能看向独孤叶。 独孤叶实在不愿意承认,但没办法,他也不想欺瞒陈樱,轻叹了一声,道:“丫头,算是认识吧。” 陈樱眼前顿时一亮,道:“那独孤前辈,你和江前辈熟悉吗?” 刘远冷笑,道:“那可太熟悉了,一起逛过青楼的,能不熟悉吗?” “啊?”陈樱听了,顿时悄然向刘远这边坐了坐,与独孤叶拉开了点距离。 陈樱一向洁身自好,对青楼女子只觉得厌恶,恨不得再离远些。原本以为像独孤叶、江天一这等高手,自重身份,不会去青楼那种污秽之地,没想到,终究是男人本色。 还是师父好,言行合一。 独孤叶差点没跳起来,强抑着怒气,道:“什么叫逛青楼,我在青楼见了谁,你不知道?” 刘远道:“见了落仙坊的花魁,几人在屋内密谈了一夜。” 陈樱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独孤叶。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人品心境,与武功、外貌毫无关联,并不是长相越出众、武功越高,人品心境就越佳。如同江天一和独孤叶,看似是江湖的高人前辈,不想,还能做出一女同侍二夫这种事。 这种事,陈樱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是伤风败俗了,没想到剑圣和弓神竟做得出来。 独孤叶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后,道:“刘远,你别欺人太甚,说得好像昨夜你不在似的。” 风云榜前三在青楼过夜,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说给外人听的,然而,陈樱此时是刘远的徒弟,并不能算作是外人。因此,独孤叶才这么无所顾忌地说出。 话是如此,独孤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也是压得极低,终究是做贼心虚。 分明在落仙坊都没做什么,却还要担心招人怀疑,独孤叶觉得自己真是背到家了。 陈樱再是惊恐地看向刘远,在这一刻,刘远在他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花花公子。 陈樱知道顾倾城是江湖第一美人,可她没想到,她居然能将自己的师父迷得这般模样,甘愿与他人共享。江湖上说顾倾城是乱世妖姬,还真是没说错。 顾倾城她就有那般好看么?师父,你可是快剑啊! 陈樱低着头,眼圈通红,几乎快哭出来。 刘远注意到了陈樱的异常,知道她是误解了,解释道:“丫头,别在这胡思乱想,昨夜,我们几个人什么都没有做。” 陈樱只当刘远是在隐瞒,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信。为了证实刘远的话,陈樱转头看向独孤叶。 这种情况下,剑圣前辈当时不会骗她的。 独孤叶当然是要认同刘远的话啊。别说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就是真的有事,他也不能告诉陈樱,否则,他这剑圣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独孤叶道:“丫头,你师父当真没有骗你。昨夜,我、你师父、江天一和顾倾城,是在房间内商议一些事情,等到商议完,天早就大亮了,即使我们想,我们也没那个机会去做啊。” 陈樱一听,觉得有些道理慢慢止住了眼泪。 天一大早,她和陈绍就上门拜访,在自雨亭下看到刘远和独孤叶,如独孤叶所说,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不过我们两个没做什么,江天一就真的说不准。”就在陈樱心情稍稍好转之际,刘远又补了一句。 陈樱:“……” 陈樱道:“师父,你们不是一整晚都在一起的吗?” 独孤叶不紧不慢,道:“丫头,我们天微微亮,就离开了落仙坊,可江天一没走啊,他还在落仙坊里呆着呢。倾城,你想想,一个男人无所事事,在落仙坊中,他会想做什么?” 江天一不是一个人在落仙坊待着,还有王镕在。但王镕还活着的消息,还不能向更多人透露,哪怕此时独孤叶已经信任极了陈樱,也难保这丫头不会告诉陈绍。只要陈绍知道了,就等同于陈家和唐门也都知道了,那样可能会影响到王镕的布局。因此,保险起见,还是先别告诉她吧。 就委屈一下江天一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陈樱听到江天一可能做了那种事后,心情有些失落,但知道刘远在落仙坊确实没做什么之后,心情确实比原先好了许多。 刘远帮陈樱把松下来的面纱戴好,道:“丫头,你还要去见江天一吗?他现在可是在落仙坊哦。” 虽说江天一人品败坏,但见还是要见的。 毕竟是天下第一。 江天一自称是天下第二,因此,这天下,也就没了第一。江湖人私底下,都认为江天一是天下第一,只不过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罢了。 女子去落仙坊这种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里面的嫖客误认为是青楼女子,碰上一些武功高强的,甚至会被拉进房间,玷污清白。不过,陈樱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她蒙着面,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再加上有独孤叶和刘远护着,哪怕是江天一都不敢动她。 陈樱点了点头。 刘远站起身,笑道:“那丫头,走吧。” 独孤叶往桌上放了几颗碎银,也跟着起身,道:“丫头,你还要吃些什么吗?” 陈樱摇头,道:“前辈,我饱啦。” 独孤叶伸手想揉陈樱脑袋,但伸到一半,忽觉得自己和陈樱的关系不像陈樱和刘远,不宜做这种有些亲密的动作,便忍住了。 “吃饱了,那就走吧。” 这条街道就设在落仙坊附近,有些店铺专门是为此而开的。因为一些有钱有势的客人,来青楼的时候总要给自己看上的姑娘买些零碎吃食,把店铺开在这里,生意比别处都要好很多。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落仙坊。 有的青楼是晚上才开张,可像落仙坊这种规模的青楼,则是全天制的,只要有钱,什么时候来,都会有姑娘陪着。 顾倾城若只在晚上开张,又怎么替王镕打探消息?那这落仙坊也就失去了最开始的目的了。 五十 此刻是在白天,且时间还未过正午,落仙坊中的客人便已有许多了,几乎赶上一班的青楼在晚间的客人数量了。... 顾倾城怎么说也是一个造化高手,刘远等人一踏入落仙坊,她便发觉了。本想直接下楼迎接,但由于她样貌绝美,怕贸然出场会有麻烦,于是只是向刘远传音。 “刘公子,天字一号房,倾城恭候大驾。” 刘远点了点头,传音道:“倾城,你家公子呢?” 顾倾城道:“公子他多日未曾休息,适才去小憩了会。刘公子若是要见公子,烦请稍待片刻。” 刘远道:“我不是来找你家公子的,江天一在吗?” 顾倾城看了看房间中正和舞姬不断嬉戏的江天一,轻叹了一声,道:“他在这里。刘公子,您是来找他的吗?” 独孤叶忽地插了进来,道:“倾城,我先前让人送了口信过来,你应该知道了吧。” 以独孤叶的修为,刘远和顾倾城之间的传音自然是瞒不过他。 顾倾城道:“自然是知道了。你的意思是,陈家的那个丫头来了。” 独孤叶笑道:“别说丫头了,你也就和人家一般大。” 顾倾城道:“独孤叶,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家公子和我的礼物已然给她备好,上来吧,房间还是天字一号房。” 独孤叶微微一笑,示意刘远带着陈樱上楼。而这里的老鸨很明显已经在事先就被交代过了,并没有像刘远刚来时那样上前询问或阻拦。 三人走过一个个紧闭住房门的房间,这些房间时不时就传出一阵娇喘声,听得陈樱面色发红,口干舌燥的。 陈樱左手拉着刘远,右手拽着独孤叶衣袖,快步向前走去。 要不是为了见弓神,以及还有自己的师父护着,陈樱死也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 刘远二人被陈樱拽得停不下脚步,待陈樱走过了天字一号房后,刘远才道:“丫头,走那么快干什么?” 陈樱狠狠地瞪了刘远一眼,道:“师父,你明明都知道,还故意问我。这种地方自然是少待为妙了,还是赶紧去见江前辈吧。” 刘远故意逗着陈樱,道:“可说不定,你去拜访的时候,江前辈正和其他女子行云雨之欢,你就这样贸然拜访,不怕打扰到弓神的雅兴吗?” 陈樱摇头,道:“江前辈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陈樱这回没猜错,江天一虽然不要面皮,但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 刘远笑道:“丫头,可是你都已经走过了。” 陈樱猛然停下脚步,身后被她拽着的刘远和独孤叶停下不及,险些就和陈樱撞上。 陈樱一拍脑袋,懊恼自己疏忽大意。 在落仙坊这个地方,不仅对男人有效,还很容易让女子神智不清,就连陈樱这么机灵的丫头都会犯低级错误。 这么多的一座青楼,其中不知有多少可怜的女子成日在以泪洗面,建造落仙坊的顾倾城,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刘远知道,落仙坊中时刻烧着迷香,虽说催人昏迷的效果不是很大,但却极其容易让一些修为不高或是心志不坚的人神智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江湖传闻,别管男人带了多少银子进了落仙坊,出来时总会是口袋空空。这不仅是因为落仙坊中美女如云,男人想要什么女子都有,还因为这顾倾城让烧的迷香。 不过,这股迷香只对通玄之下的人有用,陈樱身为通玄后期的武者,本应不受影响。怎奈何这是陈樱第一次来青楼这种地方,平生头一遭听到周围的这些淫词浪语,心志自然不稳,极易受到影响。 刘远带陈樱来落仙坊,不止是为了满足陈樱的心愿,带她来见江天一,还是为了借周围的环境给她磨炼心性。 不错,陈樱武道天资极高,心性也是极佳,但心性极佳和心志稳定,两者并不是一回事。 在先前与陈樱的谈话中,刘远就发现,陈樱这丫头由于常年待在陈家,修习不适合自己的心法,进展过慢,对自身极其不自信。因此,心性虽好,却是心志不坚,极易动摇。 这世间,还有比落仙坊更能磨炼心性的地方吗? 刘远笑道:“丫头,你一个人拽着我们两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拼命揽客呢。” 陈樱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人正目光古怪地看着她,登时大羞,道:“师,师父,我们快走吧。” 陈樱脸上的红晕似乎连面纱都遮不住,洁白的面纱也映出淡淡红色。刘远见状,愈加开心,故意问道:“丫头,怎么了?” 此时的陈樱在众人的注视下,羞得快哭了,道:“师父,别问了,我们先进房间,可以吗?” 刘远歪着头道:“孤男寡女,在青楼这个地方同处一室,丫头,莫非你对为师有非分之想吗?” “师父!”陈樱带上了些许哭腔,“别再欺负徒儿了,我们快去找江前辈吧。” 刘远知道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在这种地方历练心性是好事,但不能太为过火。否则,一旦达到了丫头所能承受的极限,心性就有可能彻底崩溃。 刘远道:“好好,真是的,丫头,你都多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鼻。” 独孤叶看着陈樱这副模样,实在是觉得好笑,道:“刘兄,你不也是想、像一个半大孩子,在欺负丫头吗?” 刘远不想回答独孤叶这个问题,而是在想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丫头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该怎么把她哄好? 没辙。刘远没半点哄人的经验。 刘远不近女色,李秋池又与他是多年不曾见面,对于女人的心思,刘远实在是猜不透。 算了,不想了,一会见到顾倾城再让她帮忙吧。 独孤叶见刘远不愿意搭理他,也就识趣地不再开口,三人一路沉默,不多时便走回到天字一号房的门口。 这房间还有个雅称,叫寒春。 再雅也是青楼! 陈樱啐了一口,在心中没好气地想道。 刘远敲了敲门,道:“倾城,是我。” 过了片刻,房门被打开了。只见两个舞姬向他们三人行了一礼后,便从他们两侧离开,紧接着迎上前来的,便是坊主顾倾城了。 五十一 “见过刘公子。”顾倾城缓缓下拜。... 顾倾城此刻,已然不像先前刘远见到她时的那般,穿得过于露骨,而是重新去换了一身衣服,罩在身上,于寻常良家妇女无异,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顾倾城的长相,要比那些妇人美得多了。 陈樱见到顾倾城,就呆住了。 美,实在太美了。 陈樱自愧不如。 陈樱虽说只是一个丫头,但她也是一个女人,在意着自己的相貌。对于自己的容颜,陈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算不得绝色,但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美女。可这个念头,在她看到顾倾城之后,就彻底消散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本来,同为女子,陈樱该对顾倾城升起妒忌之心的。但她本性良善,不愿意去嫉妒,再加上顾倾城的容貌确实远远在她之上,陈樱也没什么妒忌之心。 只是,有作为女人的羡慕。 陈樱不得不承认,此时她的心里充满了对顾倾城的羡慕,恨不得自己就是她。 这人如此美貌,定然是落仙坊的坊主顾倾城了。 顾倾城看见陈樱戴着面纱,有些惊讶,但也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拉起陈樱的手,笑道:“想必姑娘就是陈家千金吧,现在看来,姑娘根骨果真是极佳,难怪刘公子那般着急从这里离开。” 顾倾城的手有些清冷,也有些瘦削,但陈樱的手被顾倾城握住的时候,陈樱感觉不到到半点冷意,相反,还有些温暖。 陈樱红着脸,看向刘远,轻声问道:“公子,奴婢该怎么称呼?” 顾倾城可是造化高手,在如此之近的距离,陈樱就算把声音压得再低,顾倾城一样可以听得很清楚,轻笑道:“我道刘公子是去收徒,不曾想,却是收了一个侍女,如此一来,倒是我误会了。” 刘远咳嗽了一声,道:“倾城,莫要胡言,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从名头上,丫头是我的侍剑童子,可实际上,她是我徒弟。丫头,倾城不是外人,不必换称呼。” 陈樱点头称是。 顾倾城嫣然一笑,道:“方才,姑娘问道,该怎么称呼我。嗯,看骨龄,姑娘似乎比我小上几岁。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唤我姐姐吧。” 陈樱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看来,江湖传闻真的不可尽信,顾倾城并不是什么蛇蝎美人嘛。 陈樱哪里知道,此处无外人,再加上刘远和王镕的关系,顾倾城自然是不敢放肆。若他们不在场,顾倾城便和传闻所说的一样,妖娆诱人。 独孤叶笑道:“你们姐妹两打算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都不准备进去房间喝杯茶吗?” 顾倾城让开道路,道:“剑圣说的哪里话,请进吧。妹妹,咱们让开些。” 刘远和独孤叶相继走进房间,顾倾城顺手把房门关上,防止有无关紧要的人进来打搅。 江天一正襟危坐,不动如山,面对着顾倾城这等绝色佳人都是面不改色,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 陈樱见到江天一,从桌上放着的弓和箭就知道他的身份,心中一凛。又见江天一身侧并无女人,便又是觉得传言不实。 武功和地位越高,泼脏水的人便越多,江湖传闻,日后不可信。 陈樱暗自思索着。 刘远看到江天一这般模样,眼角直抽,心想:若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以及见到了刚才出去的那两个舞姬,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陈樱拱手下拜,道:“晚辈陈樱,见过江前辈。” 江天一抬眸,看了陈樱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就险些让陈樱五感俱丧、武功尽废。一时间,陈樱冷汗迭出,竟动弹不得。 刘远皱眉,挡在了陈樱面前,不悦地道:“江天一,别欺负我徒弟。” 刘远挡住来自江天一的威压,陈樱这才感到轻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顾倾城渡过一丝内力过去,关切地问道:“妹妹,你没事吧。” 陈樱摇了摇头,看向江天一的目光充满了不解。 自己第一次见到弓神,礼数十分周全,没有得罪过他,不知为何,他要给自己这个下马威。 江天一露出罕见的忌惮之色,道:“刘兄,她不简单。” 刘远冷哼了一声,道:“我的徒弟,哪个简单的?” 江天一道:“不是这个。这个丫头身上的剑意,还要在现在的你之上,武功修为却假冒成通玄,这等人,我不信她甘愿你徒弟。” 江天一说罢,不等刘远答话,身影忽动,刹那间便闪至陈樱面前,推出一掌,击向陈樱。 这一掌包含了江天一五成内力,别说陈樱,就算是独孤叶这等高手,在不留神时挨上一下也会受重伤。 江天一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大自在,刘远和独孤叶看不透陈樱的武功修为,但江天一和陈樱的武功实在差距太大,陈樱还瞒不过他。 江天一知道陈樱是通玄修为,但他却是不信只是一个通玄武者,就能在隐隐间透露出连他都感到有些压抑的剑意。因此,江天一认定陈樱隐藏了自身修为,他忽下杀手,就是要逼得陈樱把自己的真实修为使出来。 陈樱只觉眼前一花,江天一便到了,她剑意虽然厉害,但内功修为是远远不及江天一的,根本躲避不了。 刘远没料到江天一会忽下杀手,以他的轻功,也是来不及转身回去救下陈樱,眼看着陈樱避无可避,就要立毙于江天一掌下,刘远急中生智,一掌劈于江天一肩头,使得江天一攻向陈樱的内力少了几成。 可江天一不是刘远,他是大自在高手,还不会像刘远那样顾忌伤了陈樱,手下留情,而是真正地下了杀手。内力哪怕只剩两成,那也不是陈樱挡得住的。 独孤叶正处于陈樱身侧,见江天一出手,不假思索,以指为剑,点在江天一掌心。但由于过于匆促,事先未做准备,只来得及运起三成内力,挡不住江天一这一掌,被震得退后了几步。 饶是如此,独孤叶也是耗去了江天一一成半的内力,如今,只剩半成了。 “倾城。”顾倾城推开陈樱,运起内力,欲要和江天一对掌。但江天一适才接连被刘远和独孤叶耗去内力,吃了两次亏,怎还会连续三次都是如此?江天一右掌忽转方位,击向陈樱,左手则夹住了顾倾城击来的一掌,再顺势点出,封了顾倾城的穴道。 顾倾城是造化高手,但在江天一面前,却走不出一招。 五十二 江天一素日没个正形,似乎只知道嘻嘻哈哈的,连顾倾城这等细心的人都忘了他还是大自在高手,是天下第一。... 江天一想杀的人,天底下无人拦得住。 陈樱眼见江天一一掌越来越近,虽是躲不开,但有了刘远三人的拖延,江天一的动作已然比最初慢了许多,这也就给了陈樱机会。 沧澜剑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已来不及拔出。陈樱索性直接扯下,运起恢复完全的广寒天阙剑意,用剑柄点向江天一掌心。 刘远说过,陈樱广寒天阙的剑意威力极强,造化之下必死无疑,造化高手在不慎之下也会受伤,但对大自在高手有没有用,刘远却没有说。 因为全天下就江天一一个大自在,刘远没想到江天一会对陈樱出手,觉得说不说都没必要。 其实就算说了也没用。江天一就算是站着不动任陈樱攻击,他也不会受伤,更何况他现在对陈樱已有了防备警惕之心,陈樱是万难伤到他的。 陈樱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此刻除了广寒天阙,陈樱已然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招数来挡住江天一这一掌了。 江天一一掌击在剑柄处,陈樱双手剧震,握不住沧澜剑,剑向后飞出,钉在了柱子上。 沧澜剑未曾拔出,但仅凭剑鞘的剑尖,便刺穿了用红木做的木柱,可见江天一那一掌的劲力有多大。 兵器脱手,显然,江天一这一掌,陈樱没能挡住。但江天一也没能伤到她,陈樱这一剑,将他掌中的内力尽数耗去,还点得他掌心微微发麻。 这丫头好生厉害啊。 “江天一!”刘远见陈樱无事,顿时松了口气,接着心中便是对江天一的万分恼怒。 自己徒弟险些就死了,刘远这个当师父的能不怒吗? 江天一双肩一缩,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刘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说这是误会,你信不信。” 先前江天一是真以为陈樱隐藏修为另有目的,但当他与沧澜剑柄相碰时,从陈樱的内力可看出,这丫头真是通玄武者,就是剑意强了些。 知道了这些,江天一自己又把掌中余下的半成内力收回了几分,否则,陈樱怎么可能挡得住江天一的一掌。 之所以没将内力全部收回,不是因为来不及,而是为了试一下陈樱的武功,看看这个丫头在刘远的识海心境中悟到了什么。一旦陈樱挡不住,江天一便会立即收回内力,防止伤人。 刘远哪里管这些,自己徒弟被欺负,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可能不给徒弟出气?直接拔出龙泉剑,道:“打过再说。” 刘远说罢,手腕挥动,龙泉剑急斩向江天一。 “真是误会啊。”江天一欲哭无泪,侧身闪过,刘远得势不饶人,运起内力,数十道剑芒凭空而生,从各个方向斩向江天一。每一道剑芒,都令顾倾城感到心悸,因为她面对着这数十道剑芒,只怕一道都挡不住。很明显,与之前的玩闹不同,刘远这会是认真了。 江天一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做了一个虚拉弓箭的架势,右手再一松,内力化形,射出了一支箭。 独孤叶微微皱眉,心想:刘远的剑芒足有数十道,还是在不同的方向,你江天一就射出一箭,要怎么挡? 这也是顾倾城的疑问。 江天一下手很有分寸,并没有制住顾倾城太久,也就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现在,时间已过,顾倾城早就能动了。 顾倾城美眸看着江天一,知道他武功极高,但仅凭这一箭,顾倾城是真的想不出他该怎么挡住刘远的剑芒。 很快,独孤叶和顾倾城就知道了。 箭直射向刘远面门,刘远举剑轻挡,出乎他意料,很简单就挡了下来,没耗费他多少内力,正自诧异之际,听得顾倾城惊叹一声,抬眸看去,自己的剑芒已被破去。 江天一射出的,既是一支箭,又不仅仅只有一支箭。 因为是子母箭。 在箭被刘远挡住的那一瞬,便迅速散裂开来,由一化十,飞向各个方向,恰好挡住刘远剑芒。 力道之精,计算之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刘远知道江天一挡得下,但他没想到江天一这么轻易就挡下了,心中诧异不减,运起剑意,顿时,先前初见王镕时的那股冲天杀意再次出现,笼罩了江天一。 血海滔天。 陈樱只看了一眼,便被顾倾城捂住了眼睛,道:“妹妹,你现在修为不够,承受不住刘公子‘十步一杀’的剑意,先别看,否则会受内伤的。” 陈樱知道顾倾城是造化高手,她说的话定然是有道理的,顿时不敢再看。 “要不要这么狠啊?”江天一惨叫一声,右手隔空虚抓,一支江海箭便被他紧握在手。江天一身形闪动,江海箭朝右侧直刺,欲穿透这片无形血海。 娘的,刘远他当年到底杀了多少人,这血气也太浓郁了些。 江天一郁闷无比,他的江海箭竟刺不穿这一片血雾。眼见破不开,江天一放弃挣扎,索性摆烂了,扔开江海箭,道:“算了算了,我吃点亏,受点无妄之灾就是。” 江天一这么说,刘远反倒下不去手了。 他也是造化高手,知道陈樱的剑意再强,也是挡不住江天一的内力的,心中知道江天一是手下留情,想看看陈樱的武功。只是他假装不知道,就是要为自己徒弟出气,不想,江天一这么说,刘远没了理由,自然下不去手。 刘远凡事都讲理,不像大部分江湖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就蛮横。因此,当江天一说出“无妄之灾”四字时,刘远就万难再下手了。 只是,自己徒弟还在一旁看着,适才甚是那般浩大,现在就这么草率地收回内力,有点尴尬啊。 怎么说得有个台阶下吧。 顾倾城不愧是落仙坊坊主,富有人情世故,眼看着刘远忽然停手,又是一副为难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开口劝道:“两位,听我一句劝可好?” 刘远和江天一到了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刘远瞪独孤叶一眼——这没眼力见的,我们两个在这左右为难,你就不能劝劝,非要在一旁看戏? 顾倾城顿了顿,道:“两位的武功神鬼莫测,已然算得上是陆地神仙。若再打下去,只怕我这落仙坊便保不住了,还请两位看在我这落仙坊建造不易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有了台阶下,刘远自然是欣然应予。 五十三 刘远收回龙泉剑,周围的血煞之气也一并被他敛于体内,众人胸口一松,原本有些塞滞的气息顿时变得顺畅起来。... “看在倾城的份上,权且放你一马。” 江天一拱手笑道:“多谢刘兄海涵。” 刘远冷哼一声,坐于桌边,招手示意陈樱走过坐下,道:“丫头,面纱就不必戴了,这里没有外人,摘下来吧。” 陈樱看了江天一一眼,再看了看自家师父,心中诧异无比。 适才,陈樱被顾倾城捂住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天一和刘远的声音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从江天一的话里,陈樱不难发现,方才刘远和他的比斗,是江天一输了。 不过,陈樱感觉得出,自家师父和弓神都没出全力,否则,如顾倾城所说,这座落仙坊恐怕就保不住了。 陈樱美眸在刘远和江天一二人之间徘徊,心想: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师父和独孤前辈的关系极好,但却无人知道,浪迹于江湖的弓神,于自家师父的关系也不差,天下前三都是好友。 陈樱摘下面纱,这次为了防止江天一像刘远和独孤叶那般把她错认成李秋池,还先特地补充了一句:“江前辈,晚辈是陈家的陈樱,不是巴山的李掌门,只是我们二人长得相像罢了。” 江天一在看到陈樱的第一眼,险些就把她错认为李秋池,当下就想跳窗而走,然而刚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了陈樱的话,于是又把脚缩了回来。 江天一轻咳一声,仔细打量了陈樱一眼,道:“丫头,你这已经不是像了,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顾倾城也凑了过来,看到陈樱的脸后,也是吓得捂住红唇,要不是她修养极好,只怕早已惊叫出声。 顾倾城不可思议地道:“妹妹,你这张脸,和巴山的李姐姐,未免太像了些。” 陈樱脸有些红,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我和李掌门有缘吧。” 江天一笑道:“丫头,你当刘兄的徒弟,倒也不错。” 陈樱摇了摇头,道:“晚辈只是侍剑童子,不是徒弟。” 江天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丫头,你江前辈耳朵还灵得很,你在门口对你顾姐姐说的话,前辈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陈樱下意识地看向刘远,刘远倒了五杯茶,分给众人,头也不抬地道:“丫头,我说了,这里没有外人。” 陈樱道:“前辈的意思,晚辈知晓了。晚辈三生有幸,能做得了快剑的徒弟,自然是不错的。” 江天一摆了摆手,道:“丫头,我不是说你,而是说你师父。因为你这张脸,解了他的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陈樱不懂江天一在说什么,问道:“前辈,您是说,师父和李掌门是……” “丫头。”陈樱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远打断了,“有些事情不要瞎打听。” 刘远又看向江天一,道:“你也一样,有点前辈的模样,别什么事都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李秋池是刘远一生的痛,刘远一点都不愿去想起她。 但是,江天一说得没错,自己执意想把陈樱留在身边,确实是想借陈樱这张脸,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 陈樱低下头,道:“师父,徒儿知错。” 刘远道:“丫头,日后跟在我身边,什么话都可以说,唯独李秋池和你的师兄,你最好不要提起,知道吗?” 刘远的口气异常严厉,陈樱只敢点头,不敢违佑。 刘远喝了杯茶,对着江天一伸出手,道:“拿来。” 江天一被问得突兀,道:“拿什么?” 独孤叶隔空轻拉,原本被江天一震在柱子中的沧澜剑顿时拔出,独孤叶将其递给陈樱后,笑道:“丫头拜师的礼物啊。江天一,你不是说,给丫头准备了一份厚礼吗?既是弓神的厚礼,总不能比我这个小小的剑圣的礼物还要差吧。” 江天一没好气道:“小小的剑圣?行,那剑圣,我劝且问你,你又送了什么礼物给丫头?” 独孤叶指了指沧澜剑,不怀好意地道:“来,江兄,请看这是什么?” 江天一看了一眼,结果差点没坐住,他不敢相信地看向独孤叶,道:“你疯了?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丫头,你这是帮她还是害她?” 独孤叶示意江天一莫急,道:“你急什么?沧澜剑虽在剑谱上排名第一,但终究也就是一把稍微锋利一点的剑而已,上面的剑意已被我抹去,最多吸引些神台高手,丫头应付得过来的。” 江天一道:“将神台高手当做给通玄武者的历练,独孤叶,你可真想得出来。” 独孤叶道:“你刚才和丫头对了一招,就没察觉出她那一式广寒天阙的威力吗?” 江天一和陈樱的武功境界差距实在太大,陈樱的剑意虽妙,但面对着江天一的绝世内力,和一些寻常高手也无甚两样,都是一击即散。因此,在那时候,江天一虽觉有些奇怪,但也未往深处去想。此刻,江天一会想,方觉出不对。 陈樱不过是个通玄武者,剑意却能达到寻常造化的层次,对于江天一而言,这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一个通玄武者而言,已经算得上是高山仰止了。 而且——江天一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此刻才发觉有些酸痛,心中大惊,知道是陈樱的剑意所侵。 江天一手腕只是略感酸痛,并无大碍,但也足够见多识广的他惊讶了。 莫说通玄,寻常造化亦无可能做到这般地步。 江天一一字一顿地道:“丫头的那一式广寒天阙,造化之下,触之则死。” 独孤叶道:“不错,因此,将神台高手给丫头当做历练,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若是出现了造化高手,那我和刘兄会出手的。” 温室里养不出花朵,这个道理独孤叶和刘远自然明白。因此,他们才会将神台高手给陈樱当做历练,因为这么做,对陈樱只有好处。但倘若对方是造化,那对陈樱而言,就不是历练了,而是送死。 面对诸多神台高手、九死一生是历练,但要陈樱面对造化高手,超越自身极限,那就是十足十的找死。到了那时,刘远他们当然会出手。 刘远敲了敲桌子,将江天一的思绪拉了回去,道:“别转移话题,礼物拿来。” 四十二 陈樱有些愣神,道::“师父,我带面纱干什么?”... 独孤叶经刘远这么一提醒,也是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唤过一个小厮,让他去取来一条面纱。 “等一下。”独孤叶看向陈樱,“丫头,你喜欢什么颜色?” 陈樱不知道独孤叶要做什么,但也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白色。” “和你师父一样,还挺巧的。”独孤叶转头吩咐小厮,去取一条白色面纱过来,小厮恭敬地应了一声,便下去取面纱了。 刘远见陈樱一脸不解的样子,轻叹一声,道:“丫头,别问了,你这是受了无妄之灾。你只要记得,日后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面纱遮住自己样貌。在方才丫头你来这里的时候,没遮住样貌,却没出什么事,是万幸,但丫头,你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 刘远冷冷地看了陈绍一眼,道:“你这长辈怎么当的,见识就这般浅薄么?丫头的样貌会引来多大麻烦,你不知道?” 陈绍当然知道,所以他一路上都让陈樱女扮男装,只是进了范阳后,觉得不会有人敢在城里撒野,便放松了警惕。不想,会惹的刘远如此不快。 陈绍连声告罪,只道是自己疏忽大意,刘远看在陈樱还在这里,需给陈绍这个长辈些许面子,不好太过苛责,冷哼了一声,就作罢了。 陈樱聪明得很,即便刘远不说原因,但从遮住样貌这点也能得知,这可能与巴山的李掌门有关。 据陈伯所说,不知为何,自己的样貌酷似李秋池,亲近之人都常常会认错,更不用说其他江湖人了。 若只是样貌相似,那还好说,陈樱偶尔借用一下李秋池的威名吓退一些图谋不轨的宵小,也未尝不可。然而,刘秋池威名是有的,但骂名更多。江湖高手众多,其中九成以上的人想要李秋池的命,而这些人当中,还尽是一些造化高手。只要这其中有一个将陈樱错认为李秋池,那陈樱就是必死的。 如今,虽有刘远和独孤叶这两大高手护着她,但日后呢?一旦被人盯上,以陈樱的武功,凭那一式广寒天阙短暂抵挡造化高手没问题,但时间一长,陈樱必死无疑。死了还没地方去喊冤。 而且,陈樱不戴面纱,在刘远身边当然是安全的,但也难保会不会有一些胆大包天的人会出手。对刘远而言,那些人虽算不上是威胁,但总归是个麻烦。 小厮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取来了面纱,恭敬地递给独孤叶。 独孤叶道:“给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戴。” 小厮惶恐,谢罪之后,转身将面纱递给了陈樱。 陈樱接过面纱,向小厮轻道了声谢,小厮只道不敢,向几人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刘远摸了摸陈樱脑袋,道:“丫头,你向一个下人道谢干什么?” 陈樱边戴面纱,边回答刘远:“师父,他不是生来就是下人的。” 独孤叶道:“丫头,你可能不知道。刚才那个小厮,自小就在府中长大,爹娘二人都在府中做事,他还真的是生来就是下人。” 陈樱道:“独孤前辈,即便如此,他也不是生来就要侍奉别人。人人生而平等,生前是先天之气,死后是一抔黃土,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既是如此,我有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去要求别人侍奉我?” 独孤叶道:“在这乱世中,你给了他一处安身之地,这是恩德,他得报。更何况,他还因为我的些许指点修炼到通玄,这更是大恩。” 陈樱摇了摇头,道:“前独孤辈,正是因为你对他有恩,所以他留在这里报恩,但不可以把这看做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人要求他一定要留在府中侍奉,只是他自己不愿离去、甘愿留在府中做下人而已。” 在繁华盛世中,人人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这,便是陈樱的武道。 陈樱此时已然戴好了面纱。白色面纱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美眸。加上那一身洁白的长袍,浑身上下除了头发之外,皆是白色的。看起来真像是广寒宫的现在下凡,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对天下苍生的怜悯。 陈樱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在强词夺理,可偏偏独孤叶没任何办法反驳,甚至,他还觉得陈樱说得有道理。 刘远眼神复杂,道:“丫头,你比我们要强。” 天下苍生,人人平等。刘远渴望盛世繁华,但他们中的盛世,却也没这般情景。 这是仙界才有的盛况吧。 现在,刘远有些理解为什么陈樱的剑意可以压制他和独孤叶两个人了。 陈樱的剑意,是天下。而无论刘远还是独孤叶,剑意都是局限在某一物,自然是比不过陈樱的。 莫说剑意,单单是这份心境,陈樱就已经在刘远和独孤叶二人之上了。 我一生,收了两个徒弟,教错了两个徒弟。但这第三个徒弟,也许,不会重走我们的路了。 还是独孤叶开口打破沉默,道:“丫头,不是说你饿了吗,走吧。” 说罢,袖袍一挥,也不让小厮开门,门就打开了。 他自己有手有脚的,没必要再去让小厮帮他开门,适才陈樱的话,他有听进去。 四人先后走出,刘远和陈樱在前,独孤叶居中,陈绍最末。见刘远三人要走,陈绍自然是要跟着。 独孤叶淡淡地道:“陈兄,你来范阳,是为了向我说明王建的请求,要我还人情。现在,你话已经带到了,可以走了吧。” 很明显,独孤叶这是下了逐客令,让陈绍别跟着他们。 一会儿,说不定还要让陈樱见见王镕和江天一,此时若还在场,那就不合适了。 陈绍没想到独孤叶会忽然赶他走,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走。 不走,便会违背剑圣的意愿;若走,又怕陈樱在两位前辈面前太过放肆,惹怒他们。一时间,却是陷入了为难之地。 刘远道:“丫头有我和独孤叶看着,我们既是他长辈,又有能力护得住他,陈兄你就不必担心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辈分比陈樱高,不会计较她说的话,武功也好,无论陈樱遇到什么危险都可以护住她,陈绍你跟着我们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陈绍见快剑和剑圣都要赶他走,明摆着他是不能再跟着了,只能行了一礼,转身走向客栈。 五十四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江天一原本在收到独孤叶的传信后,就已经给陈樱准备好了礼物,没料到,独孤叶这个挨千刀的,竟然把自己的沧澜剑送给了陈樱,话里话外还在说他的礼物肯定比不上江天一。独孤叶话说到这份上,就是要让江天一大出血,拿出比沧澜剑更为珍贵的礼物,至少也要不在于沧澜剑之下。 刘远也是个混蛋。不就是试一试你徒弟的武功吗?这么记仇,难怪你成不了大自在。 纵使江天一此时心中有万分抱怨,也没有办法。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刘远的意思又那么直白,这礼物他是肯定得给的。 江天一看向陈樱,道:“丫头,你想要什么礼物?你看看前辈身上,除了破云弓和江海箭,其他的,你要什么就尽管拿去吧。” 独孤叶挤兑江天一,道:“你身上除了那两件神兵之外,还有什么好东西?” 江天一没话了。 独孤叶说得对啊。 陈樱想了想,问道:“前辈,什么都可以吗?” 江天一眼睛一亮,道:“自然了,丫头,你想要什么?” 让丫头随便拿点东西走,总比在这里一直遭受独孤叶的挤兑强。 陈樱道:“前辈,晚辈想要您的一个承诺。” 陈樱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她。 刘远笑道道:“丫头,聪明啊。江天一的一个承诺,可比世间任何东西都要珍贵了。” 江天一臭着一张脸,道:“丫头,你和你师父一样,都喜欢在我身上薅羊毛。” 昨夜,刘远三人一人一句,硬是让江天一陪同刘远同去江南。现在,江天一让陈樱随便要一个东西,结果她张嘴就要一个承诺,这是师徒二人,都是一个德行。 江天一看着陈樱,一时间,竟有些为难。 是江天一自己让陈樱随便要的,话已说出口,江天一还没无耻到对一个晚辈出尔反尔。而且,即使他想说话不算话,刘远和独孤叶怕也是不会答应。 可要江天一答应,谁知道陈樱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会提出什么要求?到时候一个不慎,那就亏大发了。 独孤叶见江天一为难,道:“江兄,你堂堂弓神,不可以出尔反尔吧?” 刘远佯装恼怒,道:“独孤叶,你这是什么话?江兄品性何其高洁,又怎会反悔?” 独孤叶笑道:“那倒是我说错了,来,这里无酒,那我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江天一被这两个损友一人一句,此时就算是想要反悔,也说不出口了。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丫头,你想要我什么承诺?前辈丑话说前头啊,太过分的事,我不一定会答应。” 陈樱道:“前辈,师父他有伤在身,不宜与人动武,还请前辈能在暗地里保护晚辈师父,直到伤势恢复完全之后。” 闻言,刘远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暖意。 这个徒弟是真的没收错啊。 江天一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道:“丫头,你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陈樱重复了一遍,这回江天一听清楚了。 江天一看着陈樱,道:“丫头,你想好了,我的承诺可是万金难求,你现在,还有可以反悔的机会。” 陈樱根本没再考虑,道:“前辈,晚辈想好了。” 江天一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樱,又朝刘远看去,忽地笑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个这么喜欢这个丫头了,刘兄,商量一下,徒弟让给我,可以吗?” 刘远二话没说,抬手就请江天一滚出去。 江天一有些不甘心,看向陈樱,道:“丫头,你自己选。愿意拜我这个大自在高手为师,还是造化?” 若是别人,自然是不会犹豫,但江天一问的,是陈樱。” 陈樱抿嘴一笑,道:“前辈,晚辈已经拜刘前辈为师了,若是因为江前辈的修为高,晚辈就叛出师门,那岂不是让前辈在江湖上落着个蛮横无理的骂名吗?即便江前辈收了晚辈为徒,在江湖人的口诛笔伐中,晚辈又怎能安心学武?江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但实在请前辈恕罪,晚辈实难从命。” 江天一手不停地指着陈樱,对刘远道:“你看看你,你这个师父还不如徒弟。听听,这丫头说话多好听,哪里像你,动不动就让人滚出去。” 刘远被气笑了——在我面前挖墙脚,抢我徒弟,我难不成还要给你好脸色看?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改改。 刘远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声音儒雅,道:“江兄,请你从这里滚出去,多谢。” 江天一:“……” “扑哧!” 陈樱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出声来。 不止是陈樱,独孤叶和顾倾城都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其中,以顾倾城笑得最甚。 素日,在落仙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无人敢与她说笑。虽说在一些时候,有达官贵人花重金,看顾倾城跳上一曲,但听他们讲话,都是一些露骨的荤段子,顾倾城面上带着假笑,心中只觉得恶心,哪里会觉得好笑? 只有在刘远三人聚在一块的时候,顾倾城才能发自真心的大笑。 江天一看在陈樱这个徒弟还在这里的份上,决定给刘远这个师父留点面子,不与他动手。 江天一揉了揉陈樱脑袋,道:“丫头,你这个承诺,先前我已经答应你师父了,这个不作数,换一个吧。” 天下前三的习惯可能都差不多,这从他们对陈樱的态度就看得出来。当他们觉得陈樱有趣时,都会揉一揉陈樱脑袋。 陈樱都不知道今日自己脑袋遭了几回罪了,稍微整理乱掉了的头发后,道:“前辈,晚辈想让您护另外一个人。” 江天一此时心情很好,道:“谁?你独孤前辈就算了,全天下除了我和你师父,没人伤得了他。” 陈樱道:“不是独孤前辈,是顾姐姐。” 顾倾城呆住,道:“樱妹妹,姐姐在这落仙坊安全得很,有什么必要要让江天一护住我?” 陈樱道:“顾姐姐,我知道你是造化高手,可我听我阿爷说过,你也只是刚入造化,还不是那些成名已久的造化高手的对手。顾姐姐,你不是不知道,造化中对你不怀好意的,可有不少。” 闻言,顾倾城眼圈顿时红了。 五十五 陈樱这番话,是说到顾倾城心坎里去了。... 表面看,顾倾城既是造化高手,又是落仙坊坊主,应该是挺风光的才对。但这其中的苦,只有顾倾城自己才知道。 顾倾城很美,无愧“乱世佳人”之名,但在乱世,美貌只会害了自己。 不错,她是造化高手,但也只是初入造化,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她和神台没什么两样。至于落仙坊—— 终归到底,落仙坊也只是一青楼,是江湖人眼中的玩乐之地,势力其实并不强,只是作打探消息之用而已。 要不是顾倾城的落仙坊是在范阳,有着独孤叶时常照料,只怕顾倾城早已沦为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了。 但独孤叶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时刻护着顾倾城,总有照料不到的时候。而顾倾城还年轻,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范阳。可一旦她前脚迈出城,后脚得到消息的人就会杀过来,无论是神台,还是造化。 本来,以顾倾城的造化武功,是能够震退一些宵小之辈的,之所以连神台的武者都敢对顾倾城下手,还是得怪刘远。 三年前的风云决,刘远对晚烟霞的一剑封喉,几近使得江湖所有男人对女人不屑一顾,认为女人学武之后,武功也就那样。因此,虽说顾倾城的造化武功会令一些神台高手心生犹豫,但一想到刘远的那一剑,便想去搏上一搏。 搏输了,至少能跑得掉;搏赢了,那就能与江湖第一美人夜夜翻云覆雨。 输了没多少损失,赢了就有美人相伴,天下哪个男人不想去试试? 顾倾城的武功,若只是面对几十个神台高手,那自然是不惧的。但若是遇上几百个,那顾倾城定然不是对手。 蚁多咬死象,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何况,神台高手不是蚂蚁,而是狼;顾倾城也不是大象,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头未成年的小象。 因此,顾倾城为了自保,一直不敢踏出范阳,已经在这无形囚笼里呆了近十年了。 顾倾城看向陈樱,美眸中满是感激。 若说顾倾城一开始对陈樱存在着虚情假意,但此时,却是真情流露。 江天一道:“丫头,别老是想着别人,也想想自己,再换一个吧。你这个要求,先前我也答应过了。过几日,我、你师父,还有你顾姐姐,便要前往江南,在这期间,我自然是会护着他们两个的。” 陈樱没想到,自己的两个要求,在这之前江天一就已经都答应了,低着头,再次思索了起来。 江天一很有耐心,并未催促。 换做是别人,江天一早就借坡下驴,在那人说出第一个要求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下来,而不是解释得这般清楚。 可是在面对陈樱,江天一却不愿意这般做。没有别的原因,也不存在别的目的,就只是不想骗这个丫头。 陈樱道:“前辈,晚辈还真的有个不情之请。” 江天一道:“丫头,说说吧。” 陈樱立即可怜兮兮地捂住头,道:“晚辈和前辈们前往江南的时候,江前辈你要保护我,不准再让任何人揉我脑袋了,您也是一样。” 江天一一怔,随即笑道:“丫头啊丫头,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说罢,江天一又揉了陈樱脑袋一下。 “前辈!”陈樱委屈万分,道:“您可是弓神,说话要算话。” 江天一笑道:“前辈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当然算话。可是,丫头,你刚刚说的是前往江南的时候不可以,可现在还没出发,为什么不可以揉?” 一向聪明的陈樱难的被堵得没话说。 陈樱后悔了,刚才应该说“一辈子不可以揉我脑袋”之类的话的。 刘远三人也是笑了,纷纷伸手过来揉陈樱脑袋,其中顾倾城揉得最为用力。 “顾姐姐!”陈樱炸毛了,拍开三人的手,道:“顾姐姐,师父和两位前辈就算了,你怎么也动手了?” 顾倾城嫣然一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道:“樱妹妹,怎么,就不能给姐姐揉揉嘛?大不了……”顾倾城凑到陈樱耳边,吐出一口香气,“今天晚上让你揉回来就是了。” 陈樱大羞,一把推开顾倾城,道:“顾姐姐,别乱说,我,我才不要。” 陈樱话音刚落,肚子忽然响了,“咕噜噜”的声音在房间内显得格外明显。 刘远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樱,道:“丫头,你又饿了?” 先前一顿陈樱至少吃掉了三个人的量,就过了这么一会,怎么又饿了? 陈樱戳了戳自己的肚子,道:“师父,不知道。本来是不饿的,但一用出广寒天阙之后,徒儿就好饿啊。” 陈樱修为不够,还无法辟谷,内力的恢复主要还是来源于食物。而广寒天阙极耗内力,陈樱使出,一身内力消耗了至少七成,自然会饿了。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读书人,无非是要用到笔墨纸砚,价格不算太贵。而武者武功修为未到神台,便还做不到汲取天地灵气来滋养自身,需要通过进食来恢复内力,花费是读书人的十倍之多。 在座的人没一个差钱的,陈樱就算真是饕餮,他们也养得起。顾倾城起身,走到门口唤来一个侍女,吩咐她拿些点心上来。 陈樱道:“谢谢你了,顾姐姐。” 顾倾城笑道:“樱妹妹,你真的饿了?” 陈樱嘟起红唇,道:是啊。” 顾倾城拉起陈樱的手,让陈樱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妩媚地道:“点心还要稍等一会才能上来,在此期间,樱妹妹,你就先吃姐姐解解馋吧。” 陈樱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结巴道:“顾姐姐,你,你别再乱,乱说了。” 顾倾城很是开心,将陈樱的手搭在自己脖颈,向刘远道:“刘公子,不介意吧?” 刘远正看得饶有兴趣,假装看不到陈樱求救的眼神,道:“哪里,倾城,此处无外人,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陈樱:“……” 自家师父是靠不住了,陈樱又转头看向独孤叶,道:“独孤前辈,快救命啊。” 还是独孤叶有点良心,道:“行了,倾城,别欺负丫头了,从这里去江南这么远的路,有你欺负她的时候,现在,看在丫头肚子饿了的份上,权且放过她吧。” 顾倾城也觉得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会,就放开了陈樱。陈樱如遇大赦,重重地松了口气。 适才顾倾城拉着她的手不断向下,就快摸到顾倾城那饱满的胸部了。虽说都是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薄脸皮的陈樱确实做不到。 五十六 而且——陈樱低头往下看了看——一下便看到了鞋,与顾倾城相比,何止是天壤之别。... 羡慕啊。 陈樱也是女人,渴望有妖娆的身姿,绝美的容颜,对这样子的顾倾城,陈樱就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羡慕的。 顾倾城看着陈樱这窘迫的样子,忽想起一件事,道:“樱妹妹,姐姐险些忘了,喏,礼物给你。” 顾倾城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递给陈樱。 陈樱接过木盒,道:“顾姐姐,里面装着什么?” 顾倾城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樱打开木盒,所看到的,是一只银白色的臂腕,臂腕上还带着三支小箭,箭尖闪着冷冷的寒光。 陈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道:“顾姐姐,这是什么?” 顾倾城道:“樱妹妹,你身为西川陈家的人,应当知道,唐门分为两堂,一为暗器堂,堂主是周厌归;一为铸剑堂,堂主是路空。可你不知道的是,在太宗时期,这两堂堂主费尽心血,联手造出了一件暗器。当时,佛教文化甚为流行,他们便借佛教的一句偈语,将那件暗器命名为三千菩提。 “那件暗器,是一件臂腕,臂腕上的三支小箭,是用天外陨石打造的,锋利无比,穿铁如泥,其威力堪比造化高手的一剑。曾经,唐门就用这件三千菩提,击退了诸多造化高手,名震江湖就,连昆仑派也要暂避锋芒。 “然而后来,不知为何,两堂之间展开了争斗,争斗持续了将近百年,直到如今的封宿以铁血手段进行镇压,才将两堂归于一处。可是,那件三千菩提,却再也寻不得了。” 陈樱听得呆了,道:“顾姐姐,你说的三千菩提,该不会是这只臂腕吧?” 顾倾城捏了捏陈樱脸蛋,道:“樱妹妹,挺聪明的,不错,正是此物。” 刘远道:“封宿为了寻找此物,不知费了多大力气,后来,他造出了莫言七绝后,才渐渐不再寻找。不想,倾城,此物竟是落在了你手里。小樱,不必推辞了,收下吧。封宿若是要来找你麻烦,为师替你接下。” 陈樱听得刘远此话,才放下心来,低头看着三千菩提。 三千菩提珍贵异常,顾倾城拿不住。准确地说,是落在了王镕手里。 不难猜出,仅凭顾倾城,不可能找到连唐门都找不到的东西,必定是王镕动用自己节度使的力量找出的。这件三千菩提,与其说是顾倾城送给陈樱,不如说是王镕让顾倾城代为转送的。 顾倾城又拿出一物,道:“樱妹妹,这件礼物也给你。” 陈樱连忙摆手拒绝,道:“顾姐姐,这件三千菩提,妹妹就已经受之有愧了,怎敢再收姐姐礼物?” 顾倾城道:“就当我们姐妹二人情深意重吧。” 顾倾城话都这么说了,陈樱要是再推辞,那便是不接受顾倾城好意了,只能开口谢道:“如此,那便多谢顾姐姐了。” 顾倾城拿出的,是一条琉璃项链。 一颗琉璃,便已价值千金。而这一条项链,大大小小共有一十二颗,价值何止万金。 陈樱接了过来,琉璃项链比想象中的要轻。阳光从窗纸照射进来,直射在琉璃之上,顿时发散出五彩光芒,耀眼夺目。 少女都喜欢绚丽夺目的东西,陈樱自然也是不例外,她看到这条琉璃项链的眼神,比看到三千菩提的眼神还要亮。 实际上,这条琉璃项链除了好看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比之三千菩提,那便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丝毫比不得。但出于少女天性,陈樱就是喜欢这条琉璃项链。 陈樱问道:“顾姐姐,这条项链叫什么名字?” 顾倾城笑道:“若它有名字,那就证明它曾经是有有主之物。即使如此,姐姐又怎么会把它送给妹妹呢?樱妹妹,你给取个名字吧。” 陈樱想了想,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名字,转头看向刘远,道:“徒儿才疏学浅,还请师父赐名。” 刘远道:“韦庄在《思帝乡》一诗中有云:‘春日游,杏花吹满楼。’丫头,依我看,这条琉璃项链,便取名为‘春日游’吧。” 书读得多就是好,取个名字都可以引经据典的。 陈樱书读得也不少,但却没刘远这般多,至少这首《思帝乡》她就没读到过。陈樱道:“多谢师父。” 刘远道:“丫头,戴上项链,给为师看一下吧。” 不知为何,陈樱从刘远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哀伤。 陈樱戴上春日游,琉璃闪闪发光,陈樱如同戴上了一颗颗星辰。陈樱转了一个圈,笑着问道:“顾姐姐,好看吗?” 顾倾城衷心地道:“好看。” 真像广寒宫中下凡的仙子。 刘远看着陈樱,少女的倩影逐渐与千里之外的一人重合在一处,最后彻底变成一个人。刘远看着有些痴了,忽地落下泪来,轻声吟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刘远,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 独孤叶见刘远落泪,知道他想起了李秋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这是刘远自己的心魔,只能靠他自己破去,别人是没有办法的。 刘远不愿意去打搅陈樱的兴致,悄然抹去眼泪,将杯中茶水一饮而饮,体内混乱的气息才平复了下来。 其实陈樱何其聪明,早就注意到了刘远。心中虽然惊骇,但见自己师父悄然抹去眼泪,并未出声,就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知道。即使如此,陈樱也就装作没看见。 江天一也帮着刘远遮掩,笑道:“丫头,你这春日游一戴上去,倒是比倾城要美多了。依我看,你师父是江湖第一快剑,那这江湖第一美人,就该是你了。” 没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陈樱微微一笑,道:“江前辈谬赞了,晚辈哪里比得上顾姐姐。” 刘远一边调节自身气息,一边道:“江天一,少在那里油嘴滑舌,我看你不仅是武功,连胡说八道也是天下第一。” 江天一道:“你就说,这算不算也是天下第一吧。” 刘远笑了一声,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道:“算,当然算了。” 见刘远心情变好,陈樱才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师父和巴山的李掌门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却很久没联系了,想必是师父他看到我,想起了李掌门吧。 看来,日后不能再这样子了。否则,师父就又要伤心了。 五十七 几人正说笑之际,房门外忽地响起声音:“坊主,奴婢要有事相告。”... 顾倾城认出了这个侍女的声音,这是王镕在落仙坊、而顾倾城又抽不开身的时候,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侍女,现在,王镕派她过来,那便是有要事相告。 顾倾城向刘远四人拱了拱手,示意少陪,便走到房门前,也未打开门,就那么隔着窗纸,道:“就这么说吧。” 屋内坐着天下前三,这种事自然是不可流传出去。虽说这个侍女不一定认识江天一三人,但为了保险起见,顾倾城还是没有开门。 门外的侍女虽见不到顾倾城,但听到这能酥人骨头的声音,就知道不会有假,恭敬地道:“坊主,金公子有信给您。” 王镕假死,自然不能用真名,故将名一分为二,化名为“金容”。 顾倾城心念一动,将门打开一条门缝,道:“拿来吧。” 侍女将信递给顾倾城,见她无事,便退下了。 顾倾城接过信,正想关门,又见一个侍女端着盘子来到门前。她一见到顾倾城,道:“坊主,点心来了。” 顾倾城将门打开,但却用自己身体挡住了侍女的视线,不让她看到屋内,道:“拿来,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下忙活去了。 顾倾城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拿着信,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顾倾城将盘中的点心摆放于桌面,笑道:“樱妹妹,点心来了,吃吧。” 陈樱谢过顾倾城,但却没立即动口,而是乖巧地坐着,等顾倾城下文。 顾倾城手里拿着一封信,很明显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在这个时候,陈樱若还要在众人面前吃东西,未免太失礼了。 顾倾城打开信,粗粗扫过一眼,并不顾及陈樱在场,而是直接开口,道:“刘公子,查到项澜了。” 刘远心中一惊,道:“这么快,不是说要三天左右的功夫么?” 顾倾城道:“在查落雨宗的晚宗主的时候,把她身边的人也查了一下,就发现,她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就叫项澜。” 刘远皱眉,道:“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 顾倾城道:“不是的。这个项澜的武功、岁数,都和刘公子你说的对得上。我想,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独孤叶眉毛向上一扬,道:“袭击刘兄的那九个人,可能就有晚烟霞。而那件引得刘兄被袭击的东西,说到底也是项澜的。这二者之间,我不觉得是巧合。” 刘远微微沉吟,道:“你是说,晚烟霞为了项澜,派人来袭杀我?” 独孤叶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说二者之间不是巧合,有着一定的关联,没说就是因为项澜,晚烟霞才下的手。” 江天一也道:“项澜只是一个侍女,晚烟霞身为落雨宗宗主,自是会为大局考虑,不可能为了一个贴身侍女如此大动干戈。” 独孤叶道:“或许,其中有着一定的关联,但我想,这不是全部,这背后当是另有隐情。” 刘远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一趟落雨宗,我是必须得跑了。” 江天一搂住刘远肩膀,道:“叹什么气啊,你要跑一趟,我和倾城不也要吗?” 此时,一旁的陈樱弱弱地举起手,道:“师父,江前辈,还有我呢。” 刘远一怔,随即笑道:“倒是把你这个丫头给忘了。” 江天一看了看陈樱,道:“刘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听了可别不高兴。” 刘远一脸的无所谓,道:“那得看我心情。说吧,什么问题?” 江天一顿了顿,道:“我知道你让陈丫头跟你一起前去江南,是为了随时随地可以对她加以指点。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江天一将“万一”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万一这一路上要是再遇上那九人,你打算怎么应付?我说句话,你别嫌难听。到了那时,即使有我在,也是护不住这丫头的,你带她去,反而是害了她。” 先前在酒楼几人商议时,没有考虑到陈樱,因此刘远并未觉得不妥。但此时,经江天一点出,刘远才心中一凛,看向陈樱,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主意。 陈樱的广寒天阙是很厉害,但要是对上那九个人,哪怕对上的只是那九人中最弱的那个造化五重天,陈樱也是撑不过两招。 顾倾城道:“江天一,你忘了?我也会跟着一起去。在这一路上,我会护着樱妹妹的。” 江天一白了顾倾城一眼,道:“倾城,我知道你是造化高手,但这又能怎么样?你只是一重天,若真是对上那九人,你敌得住哪一个?只怕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护住陈丫头了。” 江天一的话很不客气,没给刘远和顾倾城留面子,但说的确实是实话。 刘远道:“那该怎么办?丫头若不和我去,我又该怎么教她?” 独孤叶插口,道:“这简单,刘兄,你们四个人不要同时出城就是了。” 屋内其余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独孤叶,刘远道:“什么意思?” 独孤叶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道:“字面上的意思。” 刘远拼命按耐住要动手打他的冲动,道:“你别卖关子,说点实在的。” 陈樱也是期待着答案。 要是不能同去江南,那恐怕她就要和陈绍一起返回陈家了。这样,下一次见到自家师父,又不知得有多久。 独孤叶道:“那九人的目标是你,因此,你和丫头先,还有倾城先行出城,那九人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到你身上。而江天一随后跟着你,等到那九人现身,江兄再追上去,解决他们就是了。” 刘远:“……” 江天一率先开口,道:“独孤叶,你能不能别出馊主意。让我跟着?只怕我还没跟上去,丫头就已经被打死了。照你这么没说,我还不如一直陪着刘兄呢,这样还安全些。” 独孤叶看了江天一一眼,道:“江兄,你急什么,亏你还是弓神,这点定力都没有,我话不还没说完吗?” 陈樱简直要急死了,此时,她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有些冒昧地开口,道:“前辈,您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陈樱对独孤叶一向恭敬,能让她这么失了了礼数实在是不易。 五十八 独孤叶道:“你们莫不是忘了,丫头的容貌?”... 闻言,陈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江天一恍然大悟,道:“你这是要丫头假扮成秋池啊。” 独孤叶瞥了江天一一眼,道:“这才反应过来?” 江天一倒是不恼,问道:“那被识破了怎么办?那九个人武功那么高,一旦看出丫头的修为,那么,丫头不也是在劫难逃吗?” 说到此处,顾倾城也知道了,看江天一还有所不解,解释道:“你是大自在的高手,樱妹妹的武功境界当然瞒不过你,可那九个人却不是啊。他们只是造化,哪怕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只要不动手,那也是看不出来的。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想,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有人和李姐姐长得如此相像。” 江天一不笨,只是武功太高,因此才没反应过来。此时,被顾倾城点醒,他也是知晓了独孤叶的用意。 江天一又问道:“等下,要丫头假扮成秋池,以此骗过那九个人,我没意见。但我要问问,为什么我们四个人要分开出城?” 刘远开口道:“江天一,你怎地还是不明白?我和秋池两个人,已经足够安全了,用不着再有你保护。若我们四人一起,那九人便会起疑心,甚至可能会出手试探。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若只是在远处试探,那即便是你我,也是追不上的。那么,在那之后,丫头便露馅了。因此,只能是我们先走,你和倾城随后,这样他们才不会怀疑。” “原来如此。”江天一若有所思。 刘远看着独孤叶,道:“天底下不可能有两个李秋池,那九个人只要稍微查探一下李秋池是否在巴山,那一切便暴露了。这事,你要怎么解决?” 独孤叶笑道:“早给你想好了。在昨夜你和我说了之后,我就已经飞鸽传书到巴山,让秋池闭门不见客,并让她向外传出消息,说近几日要来范阳一趟。等过几日,时间对上了之后,你们便可出发了。” 独孤叶不愧是独孤家主,目光深远,远不是江天一、刘远这样的江湖客可以相比的。他说的这一条计策,堪称无懈可击。 刘远道:“多谢了。” 不仅是多谢独孤叶的这条计策,更是因为他写给李秋池的那封信。若独孤叶不写,那么,他此刻说出这条计策的时候,信就得刘远来写了。而刘远又实在不愿再和李秋池有任何的交集,但为了陈樱和自身的安危,又不得不写。那样,他就要做自己极其不愿意做的事,写信给自己极其不愿意面对的人,这无异于来氏八法的折磨。 “小事一桩,谢什么谢?” 独孤叶何等聪明,自然知道刘远因什么而道谢。而陈樱等人不知内情,还以为刘远是在多谢独孤叶出的主意。 刘远看着独孤叶,发现对方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刘远刮了刮鼻子,移开目光。 刘远咳嗽了一声,道:“最后一个问题。秋池的仇家有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旦那九人传出消息,那不知得有多少人要来追杀我们。丫头只是假冒的,又不是真的是秋池,一旦面对那种情况,我自身都难保,是万万护不住她的。这你又打算怎么解决?” 独孤叶似笑非笑,道:“刘兄,我还以为你比江天一聪明,没想到你们都是差不多。刘兄,你想想,那九个人为什么追杀你?” 刘远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自然是为了那两卷竹简了。” 独孤叶抚掌,道:“竹简只有两卷,既如此,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有其他江湖人同他们争抢。若他们真把消息散出去,难保前来的人中,没有对这两卷竹简动心的。那么,这不仅对于你们,对于他们也是一个大麻烦。因此,刘兄,放心吧,他们不会那么做的。” 刘远看着独孤叶,神情复杂,轻推了陈樱一把,道:“丫头,道谢吧。” 独孤叶这条计策,相当于是救了刘远和陈樱的性命。刘远和独孤叶是好友,再加上武功和辈分相同,自然不用行礼道谢。而陈樱只是一个晚辈,若是也不道谢,便说不过去了。 “是。”陈樱起身,恭敬地向独孤叶行了一礼,“独孤前辈,晚辈在此谢过了。” 独孤叶没像先前那样用内力托住陈樱,而是受了这一礼,道:“丫头,前辈提醒你一点,你这一路上,起初最好先戴着面纱,等过了一阵子再摘下来。” 陈樱有些不解,问道:“前辈,您不是说要让晚辈假扮成李掌门吗?若戴上面纱遮住容貌,又该怎么骗过那九个人?” 陈樱通过方才刘远四人的交谈,大致知道了事情,约莫着就是刘远身上的竹简被九个人看上了,那九个人想要杀人夺宝,而自家师父又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已经涉及到了造化高手,原本陈樱是没有发言权的,但她身为刘远的徒弟,又有着一张和李秋池极为相像的脸,那自然就有了。 陈樱知道独孤叶定然是有着他自己的安排,但不问清楚,陈樱实在是不放心,因此才大起胆子询问。若独孤叶因此动怒,陈樱便会立即谢罪,然后照着独孤叶的话去做。她之所以问,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安心罢了。 独孤叶对陈樱十分喜爱,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他笑了笑,道:“丫头,秋池的仇家是很多的,既是要出门,总要遮住容貌做做样子吧。而秋池毕竟也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不可能在这一路上都如惊弓之鸟,一直戴着面纱。眼见一开始几天都是安全的,自然会摘下面纱。” 人心! 独孤叶与那九个人没见过面,但却已经把那九个人的心思给摸透了。 江天一叹了口气,道:“独孤叶,论武功,我胜你一筹,但要论心思深沉,你甩我八条街。” 独孤叶拱手,笑道:“过奖啦。” 江天一冷哼道:“我这不是在夸你。” 独孤叶笑意不减,道:“我这也不是在谢你。” 二人针尖对麦芒之际,陈樱的肚子忽地响了。 不是吧,又来? 陈樱痛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在两位前辈斗嘴的时候响,有多尴尬自不必说。 江天一和独孤叶对视一眼,相继笑道:“丫头,饿了就吃东西吧。不然,这点心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陈樱脸色通红,却也是饿得受不住了,微微行了一礼,便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刘远看着犹如饕餮转世的陈樱,实在是有点心疼陈家的厨子。 一天到晚都在给这位大小姐做吃的,居然还没有累垮,实在是不容易。日后若是有机会,该好好地去拜访一番。 五十九 刘远四人就看着陈樱吃东西,也不说话,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 眼见着盘中点心逐渐消失,刘远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师父囊中羞涩,照你这么个吃法,为师养不起你啊。” 陈樱闻言,动作顿时停下,手上拿着的这块点心,不知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独孤叶笑道:“刘兄,你要是养不起,那便交由我吧。我独孤府邸虽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有着亿万家财,但让丫头吃饱,却还是做得到的。” 花费一些银钱买些吃食,就能拐到一个武道天资极佳的丫头,简直是赚大发了。 刘远很有礼数,闻言并未动怒,面上带着儒雅微笑,像先前对江天一那样,指了指门口,道:“独孤家主,劳您大驾,从房间滚出去,谢谢。” 能把骂人的话说得这么彬彬有礼,刘远怕是全天下独一份了。 独孤叶苦笑,道:“读过书的就是好,骂人的话都能不失了礼数。唉,看来无论是读书人还是江湖人,还是要多读书。不然,就该像某人一样,武功绝顶,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被内涵的江天一大怒,道:“独孤叶,你几个意思?” 刘远悠悠地道:“这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你就只是一个空有武力、不长脑子的武夫。” 江天一双目一瞪,右脚轻踏于地,一股劲力顺着地板,袭向独孤叶。 独孤叶也是运起内力,往地板跺脚,但声音却是比江天一要大些,显然在内力上不如江天一。饶是如此,也是挡住了。 在二人斗法之际,陈樱将手中的点心吃了,悄然拉了拉顾倾城衣袖,轻声问道:“顾姐姐,适才独孤前辈说的‘脑子’,是什么?” 顾倾城点了点陈樱鼻子,道:“樱妹妹,你也要多读书啊。‘脑’一字,最先出自《黄帝内经》中,黄帝和岐伯的应答。 “黄帝问曰:‘余闻方士,或以脑髓为脏,或以肠胃为脏,或以为腑。敢问更相反,皆自谓是,不知其道,愿闻其说。’ “岐伯对曰:‘脑、髓、骨、脉、胆、女子胞,此六者,地气之所生也。皆脏于阴而象于地,故藏而不泻,名曰奇恒之府。’ “‘脑’一字,便来源于此。 “樱妹妹,你要实在不能理解,把它当作头,也是未尝不可。” 陈樱近乎崇拜地看着顾倾城,道:“顾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顾倾城有些落寞,道:“在这落仙坊,每天要面对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其中不免有些书生才子,想要和你吟诗作赋。若你只是空有皮囊,无半点真才实学,又该怎么吸引男人呢?” 顾倾城既是落仙坊的坊主,也是花魁。想要成为名动天下,没有才气,单凭容貌,那便是普通的一妓而已。最终的结果,无非是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说的:“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陈樱先前一向认为,作为江湖人,只要学好武功,就可以成为大侠。现在想来,自己错得有够离谱的。 独孤叶和刘远都说江天一才疏学浅,可实际上,江天一虽算不上是才子,但也绝对算不得是才疏学浅,只是相比于刘远和独孤叶,有些不及罢了。 刘远和独孤叶武功不如江天一,便只能拿才华来比了。 江天一冷哼一声,道:“独孤叶,好功夫。说实话吧,你离大自在之境还有多远?” 独孤叶没隐瞒,道:“五天之内,便能真正和你一较长短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没想到独孤叶在短短五日之内便可突破。刘远道:“如此,那便恭喜了。” 顾倾城三人也是纷纷道贺,江天一对此惊骇之余,亦是恍然。 难怪独孤叶这么大方地送出了沧澜剑,等他成就大自在之后,沧澜剑对他而言,已然是没有多大用处了。对于大自在的剑圣来说,万物皆可为剑,神兵利器和树枝草木,皆没有区别。 独孤叶看了陈樱一眼,笑道:“若无丫头那一式广寒天阙,只怕我还须两三个月,万万不能在五天内便突破的。丫头,多谢了。” 陈樱哪里敢让独孤叶对自己道谢,起身道:“前辈客气了。” 江天一道:“待你成就大自在,让我看看,你的烛龙一十三,能达到怎样的地步。” 独孤叶自是欣然应予。 刘远叹道:“你们都成大自在了,就我,连门槛都没摸到。看来,我这辈子,就只能是一个造化咯。” 独孤叶瞪了刘远一眼,道:“你但凡用你那套自创的剑法,你早就成就大自在了。到了那时侯,我和江天一二人齐上,都未必敌得过你。” 刘远道:“那套剑法我再用一回,那到那个时候,是你制住我,还是江天一?” 独孤叶自觉失言,道:“当我没说。” 江天一笑道:“好啦,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干什么?无聊死了。” 独孤叶起身,道:“既无事,那抱歉了,我府中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我去处理,江天一你觉得无聊,我却快要累死了。我陪你们聊了这般久,若是再聊下去,府中事务便处理不完了,何况还有王建交代我的事,我就先告辞了,刘兄,恕我少陪,待你出城之时,我必前去送你。” 刘远冲独孤叶拱了拱手,道:“你既有事在身,那我就不留你了,过几日再见吧。” 顾倾城起身,道:“我送送你吧。” 顾倾城身为落仙坊坊主,独孤叶这等身份的人要走,她自然是要送一程的。 独孤叶摆手道,道:“算了,别折腾了。倾城你要是露面,只怕我耽误的时间更多,索性我一人走了便是。” 顾倾城道:“如此,那就告辞了。” “告辞。”独孤叶向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出了房间。 顾倾城重新坐下,江天一看着三人,死了一般地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你们三个,想个主意行不行,我不想这几天的时间都这么无聊。” 刘远瞥了江天一一眼,淡淡地道:“忍着,到了晚上,这里热闹些再说。” 顾倾城点头,道:“今日是月末,依照规矩,我需露面登台跳上一曲,你们若不嫌弃,便留下来看看吧。” 六十 肯定不嫌弃啊。能看江湖第一美人跳舞,无论是谁都愿意。... 顾倾城这么说,江天一才勉强忍耐下来,道:“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去睡会,昨晚一夜没睡,困死了。” 按理说,到了江天一这等境界的高手,是不会感到困的,除非是消耗了极大的心力。然而,江天一一向讲究率性而为,昨夜没睡,现在就要补回来,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哪怕是在白天。 刘远也是打了个哈欠,道:“倾城,给我准备个房间,还有丫头的。” 刘远不同于江天一,他是真的有些困了。他伤势刚好大半,一身内力恢复不到两个时辰,正值好好休养之时,自然会感到困了。 陈樱自不必说,她只是个通玄武者,长时间没有闭眼,就会想寻常百姓那般犯困。何况,陈樱刚刚吃饱喝足,睡意渐浓,此时已经不断地打着瞌睡,只是强忍着罢了。 顾倾城应了,道:“刘公子,樱妹妹和我一个房间吧,正巧我也要歇息会。” 晚上还需登台献舞,现在便要养精蓄锐。不然,待晚上因为状态不佳而出了什么差错,砸的可就是落仙坊的招牌。 “随你。”刘远并不在乎。 顾倾城走至门口,唤来一个侍女,吩咐她将刘远带到别处的天字号房间。 三人一块出门,只留下江天一在房间内休息。 陈樱随着顾倾城去了,而刘远则被带到了江天一隔壁的天字二号房。侍女把刘远带进去,微微提醒了几句后,行了一礼,便退下了。侍女出去前,还不忘把门关上,足见顾倾城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刘远解下龙泉剑,放于桌上,在走至床边,衣服也不褪下,就那么躺着。不多时,便睡着了。 来范阳的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深怕暴露自己的行踪,因此,都没有好好休息。到了范阳,又和独孤叶三人商讨了一夜,眼都没闭。再加上他有伤在身,即使刘远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陈樱跟着顾倾城,走过了几条长廊,来到一个房间。环顾四周,陈樱发现这个房间和天字一号房间并不相同。 刚才的房间,摆件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力求能在最大程度上激起男人的欲望。而这个房间却不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顾倾城看出了陈樱的意思,道:“樱妹妹,你猜得没错,这里就是姐姐的房间。” “啊?”陈樱惊愕,道:“顾姐姐,我还是换个房间吧,这样有些太失礼了。” 陈樱说罢,转身欲走,却被顾倾城一把拉住,笑道:“女子的闺房,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不能随意让外人进入。可是,樱妹妹,我们是姐妹,彼此而言都算不得是外人,你为何要走?” 陈樱涨红了脸,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理由,道:“顾姐姐,我们是两个人,这里只有一张床,睡不下的。” 顾倾城认真地道:“挤一挤就可以了。怎么,樱妹妹,你莫不是嫌弃姐姐?” 陈樱头摇得如拨浪鼓,道:“没有的事。” 顾倾城道:“那就别走了,在这里陪着姐姐吧。” 陈樱见顾倾城执意要她留下,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得答应下来。 陈樱见顾倾城开始褪去衣物,忙捂住了眼睛,道:“顾姐姐,我们就不要脱去衣物了吧。” 顾倾城轻笑一声,道:“好,那就听樱妹妹的。可是,你至少让姐姐把外衣脱下来吧。” 陈樱一怔,见顾倾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是自己想歪了,用力一跺脚,道:“顾姐姐,你这不是在欺负我吗?” 顾倾城深感冤枉,道:“哪有,姐姐不过就是想脱去外衣而已,是樱妹妹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陈樱气急,道:“总之都怪你。” 顾倾城苦笑,搂住陈樱,道:“好吧,那就算是姐姐的错吧。樱妹妹,你也累了,睡会吧。” 陈樱冷静下来,只觉一阵阵困意袭来,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办不到,闻着顾倾城的体香,不多时,便靠着顾倾城昏睡了过去。 本来陈樱是不会这么快就睡着的。但顾倾城的房间里常年都烧着迷香,一旦待得久了,便会昏睡过去。陈樱本来就困,再加上这迷香,自是支撑不住的。 顾倾城将陈樱扶至床上,往里推了推,细心地盖上被子,确认她睡着了之后,这才放心在一旁躺下。 不知为何,人在睡觉之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几人睡得很沉,足足睡了好几个时辰,才逐渐醒了过来。 四人中,刘远最是疲累,却也是醒得最早的一个。刘远佩戴好龙泉剑,走出房间,惊觉已然黄昏了,他几近睡了一天。 顾倾城要登台献舞的消息早已传遍,此刻落仙坊中的人比之平时,何止是多了一倍。落仙坊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忙不过来只能让一些相貌平常,且闲来无事的女人先行代替。 每到月底,落仙坊都会因为顾倾城,吸引来比平时多得多的客人。虽说这个时候,坊中负责伺候的伙计能拿到的钱,比平时要多,但自己也是比平时要累。 刘远喊来一个人,侍女知道他是顾倾城特地要求好好招待的,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跑了过来,恭敬地向刘远询问。 刘远道:“倾城什么时候献舞?” 侍女估算了下时间,道:“回这位公子,大概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吧。” 刘远点点头,道:“那时间当时够的,你带我去沐浴的地方吧。” 落仙坊自然是由供人沐浴之所的,不过一般是坊中的人在用,客人一向是用不上的。 到了落仙坊这种地方,自然是要好好地玩上一番,客人只会让陪自己的女子去沐浴,哪里会自己去。像刘远这样,要求在落仙坊中沐浴的,只怕还是头一个。 侍女心中疑惑,但也不敢询问,低着头不敢看刘远,道:“公子,请往这边走。” 刘远走向沐浴之地,与此同时,江天一也是醒了。同刘远一样,唤来一个侍女问顾倾城何时登台献舞,得知还有一个时辰后,倒头又睡了。 不好好养精蓄锐,一会如何能欣赏倾城的绝美舞姿? 江天一这么想着,又睡了过去,睡前还不忘让侍女在一个时辰后叫醒自己。 六十一 刘远来到沐浴之处,等侍女将热水倒好吗才挥手令其退下。... 本来,以刘远的内功修为,完全可以用内力洗涤自身,自动去除皮肤表层的污垢,没有必要像寻常人那般沐浴,但刘远却偏偏要这么做。 只有王镕知道,连独孤叶和江天一都不知道,刘远有极其严重的洁癖一日不洗澡,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刘远脱去衣物,翻身至浴桶中,热水漫过他的脖颈,刘远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酥软,就像是被人下了软骨散一样,使不上力气。 刘远捧起水,轻轻洒在左臂的一道刀痕上,看着那道刀痕,刘远不由叹息。 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本是不该有伤痕的,催动内力,伤痕自会被去除,不会同刘远这般,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几乎都是伤痕,细细一数,竟有数十条之多。其中有几道,看上去还尚新,应当是近几日才有的。不难猜出,这几道伤痕,是由那九人留下的。 刘远当然试过用内力去除伤痕。但当初伤他的人,全都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他们侵入自己体内的内力虽已被驱散出去,但他们留下的伤痕,却是去不掉了。 刘远缓缓抚摸着左臂的那道刀痕,用极轻的声音自语:“你当初,究竟为了什么要这般欺师灭祖?” 刘远自认没有对自己的那个徒弟做过什么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想不通,他的二徒弟为什么会刺他一刀。 对那个徒弟,刘远的重视程度还要超过对于易海潮的,刘远几乎是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没有隐瞒。他根本就想不通,自己这个徒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杀他。 也不知道,他被逐出师门后,过得好不好。一手建立了那个势力,该是很难的吧,得罪的人只怕不必李秋池少。 算了。刘远也不想去深究,不再去想这个话题。 反正他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死活又与他何干?再说,现在他那么威风,又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手下还有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刘远沐浴之时,陈樱也是悠悠醒转,见自己躺于床的内侧,身上有盖着被子,沧澜剑也被解下,放于桌上。陈樱知道是顾倾城帮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感激。 见顾倾城还在熟睡,陈樱便不打扰,蹑手蹑脚地起身,准备下床去见刘远。 谁料陈樱只是刚刚起身,顾倾城就醒了。见陈樱要走,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右手却是一把搂住陈樱,将她重新拉躺到床上。 陈樱道:“顾姐姐,你醒了?” 顾倾城当然醒了。身为造化高手,警惕性何其的高,在陈樱睁开双眼的时候,她便跟着醒了。 顾倾城不理睬陈樱,只是诈作不醒,搂着陈樱的手却是愈发用力,生怕陈樱就此溜掉。 陈樱不傻,她聪明得很,知道顾倾城此时只是在装睡,看着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一时没忍住,伸手捏了捏。 既是在装睡,那顾姐姐你就装得像一点吧。 顾倾城的脸捏起来,手感真的很好。陈樱感觉自己就像捏住了一团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柔软。 顾倾城没想到陈樱突然之间会这么大胆,心中暗暗吃惊,但还是未曾睁开眼睛,只是搂住陈樱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顾倾城过于用力,陈樱吃痛,道:“顾姐姐,别装睡了,快起来。” 顾倾城睁开美眸,头枕在枕头上,与陈樱对视,道:“樱妹妹,为何要起来,陪姐姐多睡一会不好吗?” 陈樱看着顾倾城,嚅嗫道:“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顾倾城看着陈樱这副模样,一时间玩心大起,道:“樱妹妹,女人多睡一会儿总是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樱试探性地道:“会变得像顾姐姐你一样漂亮?” 顾倾城笑道:“不止是这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罢,顾倾城拉起陈樱的手,,道:“还会使女人的身材变得更好,比如,樱妹妹你可能会变得和姐姐一样,不像现在这样,这么小。” 陈樱听着顾倾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早已涨红了脸,慌忙抽出手,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捂着胸前的衣物,道:“顾姐姐,你,你又欺负我!” 顾倾城手撑住脑袋,身子斜躺在床上,妩媚地道:“那姐姐让你欺负回来,怎么样?” 陈樱朝顾倾城吐了吐舌头,道:“我才不要。” 顾倾城捂嘴轻笑,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道:“樱妹妹,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陈樱生气地别过头,道:“顾姐姐,你还不起来吗?看着天色,你要准备登台献舞了。” 顾倾城起身,此时的她衣服单薄,紫色的诃子被陈樱看得一清二楚,陈樱大羞,道:“顾姐姐,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吗?就算我们情同姐妹,你也不能,不能……” 说到最后,陈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顾倾城低头打量自身,一脸的无所谓,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樱妹妹,你和姐姐还是同床共枕过的呢,如今只是看一看,怎么就不能了?” 陈樱不答,也不看顾倾城,免得又被她调戏一番,而是背过身去,尽量使自己平复下来。 看着耳根子都在微微发红的陈樱,顾倾城道:“樱妹妹,你既然这么害羞,那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姐姐我,可是要开始换衣服咯。” 陈樱道:“你换就换嘛,我又不看你。” 顾倾城凑到陈樱身后,几乎与她紧贴在一起,柔声道:“可是,姐姐要重新换一套衣服的啊,连诃子也要换的喔。” 陈樱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沧澜剑就走。 顾倾城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要换,那陈樱怎么可能还待在这里,她是嫌自己被顾倾城调戏的还不够吗? 顾倾城追上陈樱,在耳边轻声道:“樱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害羞?刚才,你不也是趁姐姐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捏了姐姐的脸吗?” 陈樱三步并作两步,迈步出了房间,再用力关上房门,将自己和顾倾城隔绝开来,才赶到有些许安心。 陈樱脸皮很薄,能捏顾倾城的脸一下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要让她持续经受顾倾城的调戏,陈樱肯定是受不住的。 顾倾城实在太美了,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撩拨着陈樱,陈樱和顾倾城长时间待在一起,肯定会被顾倾城持续调戏。 还是算了吧。 现在见不到顾倾城,反正一会等顾倾城登台献舞就能见到了,也不急这一会。 六十二 时间到了。 戊时的锣声响起,此时的落仙坊里早已人山人海,用座无虚席都无法说明客人之多。刘远在二楼,倚着栏杆看着楼下这乱哄哄的场景,不由得有些不悦。 刘远喜欢热闹,但又不喜欢太多人。 刘远刚刚沐浴完,浑身上下似乎都透露着一股香气,再加上刘远那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足以醉人心魂。 刘远头发还没有干,因此也就没有束起,就那么披头散发。水珠顺着长发,从头顶一直流到发末,再是滴落于地。不多时,便积起一滩水。 刘远看了一眼,心念一转,内力外放,水滩瞬间就被蒸干,看上去就好似凭空消失。 一楼的中央是一个圆台,供顾倾城跳舞之用。远台的一丈之内,为了防止有些客人会冲上台来,因此并没有桌椅,只有一些负责镇压闹事者的武者。 顾倾城这样安排,是因为她吃过教训。几年前有一次,客人由于过于兴奋,在顾倾城跳舞之时竟冲上台来,想要强行带走顾倾城。顾倾城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客人此举自然是犯了众怒,一时间,一些脾气暴躁的江湖人顿时对那位客人刀剑相加,直接就见了血。这件事后,官府前来调查,若不是独孤叶出面干预,只怕顾倾城这落仙坊能不能开下去都两说。 虽说事情平息,但带来的后遗症却相当大。那件事发生的后来几个月,落仙坊几乎算得上是门可罗雀,入不敷出,毕竟谁都不想因为美色,就把命搁在那里。直到后来,才渐渐好转。 自那之后,顾倾城就定下规矩,当她登台献舞时,客人一律不准靠近远台三丈。否则,轻则被打一顿,重则从今以后,不得再踏入落仙坊半步。 本来,在这条规矩刚刚发布的时候,谁也没把它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直到有一位神台高手像一条狗一样,从这里被丢出去的时候,来到这里的人才老实了。 这一条规矩并不算过分,江湖人心中虽有所不满,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别人不行,但不代表刘远和江天一不行,他们若是执意要坐在圆台一丈之内,顾倾城也不会不同意。 刘远倒是没那个好兴致,他在二楼俯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像江天一,被色欲蒙了心,就差凑到台上去了。 江湖中,几乎所有人都听过弓神的名号,但要说认识他的,还真没几个。 别的客人见江天一坐得那般近,本想闹事,但刚刚拔出兵器,就见圆台四周的武者投来视线,顿时不敢动弹。 有的客人较为机灵,见落仙坊的人都没说什么,知道江天一那般是被默许的,一时也不敢叫嚣。 一舞姬身穿红衣,飘然走至台上,众人看她容貌平常,远称不上是绝色,便知她不是顾倾城。这下,即便是有落仙坊的人在镇着场面,也避免不了一些脾气暴躁的江湖人的谩骂。 “滚下去,老子是来看江湖第一美人的,不是你这么个被玩烂了的便宜货!” 舞姬闻言,心中当真是怒火中烧,脚尖轻点,竟向前跃了几丈远,一下便到了那个出身谩骂的江湖人前。毫不客气,抬手便是一巴掌。 她虽身在落仙坊,但和其中的大部分女子不同,她是卖艺不卖身。如今,竟有人出身如此羞辱与她,这让她怎生忍得? 眼见舞姬自己出手教训,二楼的刘远也就扣下了手中的黄豆,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这种出言不逊的人,的确该受点教训。 那舞姬下手极重,大汉被抽得头昏眼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等他放几句狠话,便栽倒在地。 那大汉也是开脉的武者,能一掌便抽得他昏死过去,说明那舞姬的武功定然远远在他之上,说不准还是通玄。 舞姬脚不沾地,又飘回台上。经她这么一出手,坊中的客人几乎都静了下来,生怕惹恼了她,给自己也来上一巴掌。 舞姬看向台下众人,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既是在这落仙坊,那就还请各位守落仙坊的规矩。顾坊主不多时便要出场,还请各位冷静克制,莫要冲动为好。不然,我落仙坊定然是饶不了他。” 不是舞姬多虑,先前就发生过有人见色起意,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想把顾倾城抢走这种事。那时,好好的一场观舞宴会,变成了争风吃醋,闹得坊中乌烟瘴气的,后来单是收拾被砸坏的桌椅,顾倾城就费了不短的时日。 众人都见识过舞姬的武功,当下不敢当作耳旁风,纷纷出言,请舞姬放心。 舞姬深深行了一礼,道:“如此,还望各位尽兴,小女子失陪了。” 舞姬说罢,便从台上退下了。 众人巴不得她走。反正一会江湖第一美人就要来了,谁会在乎她? 顾倾城还未出场,刘远只见三个侍女缓缓走出,怀中还都各抱着一件乐器,想来是在顾倾城跳舞时做演奏之用。 三个侍女,一人带着琴,坐于圆台边缘;一人抱着一面小鼓,站立在台下,和江天一站于一处;最后一人手握着一根玉笛,和第一人相隔三丈远,在圆台的另一处边缘站立着。 玉笛…… 刘远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了龙泉剑的剑柄,暗自苦笑一声,只觉自己心性不够,太过多情善感,一见到笛子就开始胡思乱想。 “师父,怎么了?” 陈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远在睹物思人之际,竟未曾察觉。 刘远迅速收起自身情绪,道:“没什么。” 陈樱走至刘远身侧,刚一走近,便闻到那股香气,熏得本来就被顾倾城调戏得神智不清的陈樱更是模糊,说话也不加考虑,而是直接脱口而出:“师父,你好香啊。” 刘远冷不丁被陈樱调戏,不由愣住了。 话刚出口,陈樱便回过味来,想收回话来,但她偷偷看了刘远的模样,便知道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了。 刘远神色复杂,道:“丫头,我是你师父,你和我,是有悖常理的。” 陈樱见刘远误会了,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师,师父,徒儿只是,只是——徒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一时间,有些神智不清,就是觉得师父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而已,不是因为,因为……” 刘远见陈樱解释得卖力,心里信了八分,也知道是自己误解了,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而陈樱刚解释完,也是害羞不已,也不敢开口,二人就这样沉默着。 刘远闻了闻自己的手,还真闻到了一股玫瑰花香,闻得久了,就连刘远都有些醉了。 这玫瑰花香哪来的? 六十三 刘远细细回想,才想起来,适才自己沐浴所用的水,里面就有着几片玫瑰花瓣。因此,自己身上才会带有玫瑰香气。... 显然,这是落仙坊中特地安排的。用泡着玫瑰花瓣的水沐浴,自身也就会带着一股香气。这样,即使容貌寻常,但也很容易就能吸引到男人。 那个侍女给刘远准备的水中,其中也放了几朵玫瑰花,大概是不知道刘远来落仙坊的目的,以为和其他男人一样,是来寻花问柳的,只是地位高贵,需要身为坊主的顾倾城亲自伺候。因此,为了让刘远能吸引到女人,那个侍女还特地往里多加了近两倍的玫瑰花。刘远闻着这香气,觉得不洗它个一二十遍,这味道怕是退不去。 落仙坊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青楼,所用的玫瑰花瓣自然不是寻常之物。单单只是一钱的玫瑰花,就要花去足足一两白银,而刘远的一次沐浴,则是花去了足足十两。 侍女约摸着是想得到刘远的欢心,让他能在顾倾城面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让自己摆脱眼下这身份。可是,她完全是弄巧成拙,刘远现在,杀人的心都快有了。 刘远紧握拳头,心想——倾城,你倒是不用这么周到。 花香实在太浓,陈樱捂住口鼻,悄然向右迈了一步。 师父,真不是徒儿嫌弃你,只是这香气,徒儿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刘远现在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周身香气早些散去。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转向楼下。 楼下众人忽地轰动,刘远定睛一看,发现是顾倾城出场了。 比之适才的舞姬和伴乐的人不同,顾倾城不是走上台去,而是在二楼施展轻功,在空中不断旋转,飘然落于圆台上。 顾倾城身穿红衣,看上去像是待嫁的新娘,脸上带着含三分妩媚和七分诱惑的笑意,看得众人都痴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 “坊中倾城一笑,醉了王侯将相,痴了草莽匹夫。”刘远看着顾倾城,轻声呢喃着。 莫说众人,便是他,此时都有些痴了。 说起来,他和顾倾城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在这落仙坊看顾倾城这副模样。 顾倾城向众人缓缓下拜,道:“小女倾城,见过诸位。” 顾倾城的声音似带着魔力,每个字都渗透进了众人的骨头里,单单是听着声音,众人便感觉这一趟没有白来。 顾倾城身为落仙坊花魁,江湖第一美人,寻常之时,若是不出个百八十两银子,哪里见得着面,说得上话?可如今,顾倾城却是一身红衣,还带着诱人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看顾倾城那如天仙一般的容颜,堂中无论是谁,都安静了下来。 在仙娥前,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敢吵闹? 顾倾城道:“今日,倾城斗胆,在此向诸位献上一曲,其中若有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公子海涵。” 顾倾城每个月跳的舞,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每一个月就换一个,如此,每个月的月底才会吸引到这么多客人。 江天一忽地开口,笑道:“倾城,你若不嫌弃,在下愿为你抚琴。” 顾倾城一怔,随即笑道:“如此,便多谢这位公子了。” 顾倾城当然不会在众目睽睽直接说出江天一的名字,否则,被弓神喧宾夺主事小,弓神名头受损事大。 弓神贪恋美色,在落仙坊流连忘返。这种事,说到哪里都不好听。 顾倾城挥手示意,那名抚琴侍女留下琴,便退下了,把位置空出来让给江天一。 顾倾城笑道:“能让公子为倾城抚琴,倾城三生有幸。” 二楼的刘远也是笑道:“这回可算是有福了。” 陈樱有些不解,拉了拉刘远衣袖,道:“师父,江前辈他,会抚琴吗?江湖上没有听说过啊。” 刘远笑道:“丫头,你当然没听说过了,江天一的琴,可不是那么容易听的。满打满算,全天下也就五个人听过而已。” 江天一的琴艺极高,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顾倾城的琴艺,就是江天一教的。而顾倾城现在虽算得上是琴艺大家,可实际上,她也只是学了江天一的一些皮毛罢了。 陈樱掰着手指数了数,道:“师父,您、独孤前辈还有顾姐姐,你们三人是肯定听过的,还有两个人呢?” 刘远伸手,陈樱以为自家师父又要弹她脑袋,鼻子一缩,等着挨打。却不想,刘远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丫头,这两个人,有一个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另一个,丫头,你该是很熟悉的。” “我很熟悉?”陈樱想了想,“是我阿爷?” 刘远反手就在陈樱脑袋上敲了一下,陈樱到底是没躲过去。刘远道:“是巴山的李秋池。丫头,你和她长得这么像,难道不是熟悉吗?” 这下不用刘远解释,陈樱就知道为什么是李秋池了。 江天一和刘远私交甚好,而刘远又和李秋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江天一会抚琴给李秋池听,也是在情理之中。 陈樱捂着被敲的地方,道:“师父,当时江前辈弹了什么曲子啊?” 刘远似是被陈樱触动了心事,半晌沉默不语。陈樱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认错之际,刘远忽地说道:“《凤求凰》。那时候,江天一弹的,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西汉之时,才子司马相如为了追求佳人卓文君,在堂中弹奏了这曲《凤求凰》,抱得美人归。江天一弹奏此曲,无非是希望刘远和李秋池二人能够终成眷属。然而,还是失败了。 刘远和李秋池听得此曲后,都是感到伤怀。就在江天一感觉有戏的时候,一个掉头回山,一个转身就走,江天一算是白演奏了。 也不能算是无功而返,江天一弹奏的《凤求凰》虽说对刘远二人无用,倒是促成了巴山下的那座小镇中的几对男女。如此说来,江天一还做了一回月下老人。 刘远和李秋池的心性何其坚定,不用武功,单凭琴曲便能触动这二人,虽说无多大用,但也可见江天一的琴艺有多高超。 不知比那乐圣,江天一又当如何? 刘远低声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翱翔四海求其凰。” 刘远吟着,眼中却是淌下两行泪来。 陈樱心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刘远落泪了。不知刘远和李秋池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仅仅只是提起,便能使这位武功绝顶的造化高手流泪。 这种时候,陈樱劝是没有用的,只能让刘远自己去平复。 刘远深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定了定神,看向楼下的顾倾城。 江天一拨动琴弦,顾倾城也开始翩翩起舞。 六十四 李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走运了。先是在店中被人赏了四两五钱银子的“小费”,来这落仙坊时,恰恰又碰上了花魁在向众人献舞,自己旁边还有着一个貌美如花的侍女作陪,简直就是到了仙境一般。... 在先前,这种情形,自己是想都不敢想的。但现在,腰中有了银子,以前只敢想的和不敢想的,在今日都一并实现了,实在是快活似神仙。 本来,仅仅有着独孤叶给他的那些银子,是不够来落仙坊这种地方的。但他自己平日也攒了三四两银子,加起来,也勉强够了。 可惜,由于银子太少,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前排的位置基本抢不到,只能坐在靠后的位置,隐隐约约看到顾倾城的脸。 虽是如此,在李二看到顾倾城的那一瞬,也是呆住了。 那是仙女吧? 李二猛喝了口茶,勉强压下心中烦躁之气——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在落仙坊闹事,那可不是好玩的。 若是能和顾倾城睡上一夜,那也就不枉此生了。 李二恨恨地想着,又猛灌了口茶。 台上的顾倾城当然不知道李二在想什么,她只是随着江天一的琴音开始舞动。 顾倾城如同从梦境中走来,身姿婀娜,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肥胖,少一分又显得消瘦,就是刚刚好的模样,恰恰在最大程度上激起男人们的欲望。 顾倾城轻舒云手,像是一朵不断绽放开的花,玉手划过腰间,带出一条红色丝带,丝带一头捏在顾倾城手中,另一头则是轻点向二楼的刘远,被他抓在手中。 顾倾城微微一笑,松开丝带,从台上翩然而起,凌空飞到丝带上,纤足轻点在丝带上,随着丝带的摆动,顾倾城仿佛没有重量,红色的衣袖开合遮掩,从中飞出数十片花瓣,洒向众人。众人皆是好色之徒,只知抢夺。 一片花雨中,顾倾城身体轻盈,舞姿优美,丝带犹如波涛,随着风的吹动在不断抖动。顾倾城随着丝带上下起伏,稳稳地站在上面,红衣翩翩,宛若天仙。 众人皆是拍手叫好。 刘远无奈地笑了笑,道:“倾城,我不善使剑,但近日,我斗胆为你来上一段剑舞,怎么样?” 陈樱在一旁,只听得眼角直哆嗦。 要不是知道刘远是谁,她还真就信了。 天下第四的剑客、大名鼎鼎的快剑说自己不会使剑,骗谁呢? 顾倾城没有揭穿刘远,只是笑道:“公子愿意为倾城舞剑,倾城自是感激不尽。”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刘远身上。李二眼尖,看到刘远和一旁的陈樱,不由得大惊。 今日早晨,他们还来店里买过点心哩。 那个时候有三个人,李二从对话中,只是知道了三人中有一个是独孤府邸的人,余下的两个,李二一无所知。不想,竟在这里见着他们。虽说那个时候陈樱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实样貌,但从两人都是一身白衣,再加上李二认出刘远,一旁的陈樱自是也躲不过去。 想必,因为独孤府邸的原因,顾倾城才会允许他吧。 认出来是认出来了,李二可没有傻到冲上去打招呼。 自己和人家又没有交情,只是买了点心给人家而已,对方凭什么搭理自己? 刘远松开丝带,从楼上一跃而下。如同一只燕雀,轻落于地,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众人中,也不都是些酒色之徒,还是有些人身负武功的。他们看刘远这般轻松的样子,知道身负绝高轻功,一时间也有些佩服。 实际上,适才顾倾城所用的,也是轻功。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顾倾城的美貌所吸引,哪里会去注意到这些? 刘远则是不同,虽说他也是极为英俊,但相比于翩翩公子,众人更喜欢绝色佳人。因此,那些身负武功的江湖客才会注意到刘远所用的轻功,而对于顾倾城,则是忽略掉了。 刘远拔出龙泉剑,和顾倾城相视一眼,微微一笑,向前刺出一剑,顾倾城也从丝带上落下,恰好落在了刘远的剑身上。 江天一一边抚琴,一边轻声吟道:“摇曳帆在空,清流顺归风。诗因鼓吹发,酒为剑歌雄。” 琴音先是清幽婉转,后是愈发急促,每一声仿佛都是刻刀,将每个音节刻在了众人心头。 刘远长剑倒转,顾倾城随之而动,并未从长剑上跌落去,依旧稳稳地站着。 顾倾城踮起右脚脚尖,左脚向后抬起,身子则是缓缓前倾,最终左腿完全伸直,脚尖指向上空。左腿的衣物自然滑下,几近露出完全露出。乌黑飘逸的长发并未簪起,而是散落于背,此时则是垂落下去,挡住了顾倾城的容颜,只露出她那一双妩媚迷人的美眸。 众人只看得口干舌燥,若不是落仙坊中的武者护在圆台四周,只怕他们早已冲上前去了。 顾倾城慢慢起身,刘远长剑上抬,顾倾城借势飘然而起,上至几丈高,抓住了那条被风吹起的丝带,再是缓缓落下。 下落之时,顾倾城同雪花般,一边旋转。与此同时,左手捏住丝带一角,让丝带顺着自己,在周身围绕着。右手则是捏住胸前衣领,开始慢慢掀开。 众人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倾城,生怕看不清。 顾倾城离圆台还有一丈之时,就已褪去红衣。就在众人想要一饱眼福的时候,顾倾城却将红衣向前抛出,吸引众人视线,待众人看向顾倾城时,发现她的身躯都被刚刚那条红丝带包裹着,只能看到顾倾城冰雪般的肌肤,至于他们想看的位置,则是被完全地包裹起来。 可惜。 众人皆叹。 顾倾城肌若凝脂,妩媚之意似是深入玉骨中,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唇间微微有些湿润,显得柔嫩非常,雅致温婉。 “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行云且莫去,留醉楚王宫。” 诗完,曲完,舞,自然也是跳完了。 江天一琴声由高转低,琴音中先是充满靡靡之意,符合青楼意境,再是风格大变,孤苦、惆怅、望美人而不可得的失落皆体现在其中其中。众人听着这琴音,只觉身临其境,看着顾倾城,只想在这落仙坊醉倒了事,反正也不能一亲芳泽,何苦醒着折磨自己。 顾倾城拉住刘远衣袖,柔声道:“公子,可愿与小女子欢度春宵?” 刘远轻笑着,收回龙泉剑,并不作答,只是悄然挣开顾倾城的手,施展轻功,脚尖未曾动过,身体却是飘然而起,直至二楼才停下。 “看来,公子是不愿意呢。”顾倾城舔了舔嘴唇,看向堂中众人,“不知诸位,可愿在小女子这落仙坊,度过这春宵一夜?” 众人哪有不应之理?除了那些实在是难中羞涩的,其他的人,皆是应了。 顾倾城向众人款款下拜,笑道:“如此,多谢诸位了。小女子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还望诸位今夜尽兴。” 顾倾城脚尖轻点圆台,腾空而起,刹那间便到了二楼,闪过几个拐角,众人便不可见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六十五 次日清晨,刘远等人聚在城门口,做临行前的告别。 顾倾城和江天一不能和刘远二人一起出城,因此,来为师徒二人送行的,只有独孤叶。 几人各自牵着一匹马,沿着城外官道而走,见身后无一人跟着,刘远苦笑,道:“我这也太凄凉了些。怎么感觉跟荆轲刺秦王一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独孤叶早已吩咐了守城士兵,今日上午,除他专门叮嘱的几人外,其余寻常百姓和江湖客,皆不得从此城门进出,免得暴露刘远的行踪和搅了他们离别的心绪。正是如此,现如今城外除却守城的士兵,只有独孤叶三人。 按理说,独孤叶无一官半职在身,虽说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剑圣,但在朝廷官员眼中,也只是一个寻常百姓,调动不了军队,更别说命令专门守城的这等重要的士兵。 然而,独孤叶是没有官职在身,但单凭他那一身绝世武功,和喏大的独孤家,在盛世时期自是命令不动,但在如今这乱世,范阳城中,独孤叶说的话,比当官的还好使。就连当地刺史,也是对独孤叶马首是瞻。 范阳的刺史很清楚,独孤叶不动他,那是给他面子,不然,他哪里有命活到现在。 范阳刺史为了保命,怕范阳大小事务都交由独孤叶来处理,以此来表示他绝无二心,如此一来,虽说不掌实权,但好歹有命在,还乐得清闲。要是未来有一天,兵临城下之时,出来顶事的也不是他,而是独孤叶。 谁叫他手里握着的是实权? 刺史的心思,独孤叶当然知道。这是个妥妥的阳谋,但独孤叶却是不得不跳进坑里。只因为在这乱世,独孤叶必须保证他占有一城,手上有一定数量的军队。不然,到时候天下彻底大乱,即使他自己有自保之力,也不能保证独孤家族的人不会出事。他是独孤家主,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若非独孤叶要处理政务,昨夜他也在落仙坊了,一想到自己在挑灯处理政务,自己的好友却在落仙坊中寻欢作乐,看美人跳舞,独孤叶这心里就堵得慌。 独孤叶一想到此处,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他臭着一张脸,道:“你哪来的那么多牢骚?我昨日说的,你们都知晓了吗?” 刘远苦笑,道:“知晓了知晓了,独孤叶,你都说了第三遍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像个女人一样?” 陈樱闻言,顿时有些不满,气鼓鼓地道:“女人才不会婆婆妈妈的呢!比如我,我就不会!” 被陈樱这么一搅,刘远和独孤叶心中的烦闷登时散去了几分。刘远牵住陈樱的手,道:“丫头,那就雷厉风行一点,走吧。” 陈樱大羞,连忙抽回了手,道:“师父,你干嘛啊?” 独孤叶和刘远同时敲了陈樱脑袋,直敲得陈樱晕头转向,眼冒金星。陈樱晕乎乎的,想不通自己怎么又被敲脑袋了。 独孤叶没好气道:“丫头,忘记前辈的叮嘱了吗?” 刘远这回没护着陈樱,而是“助纣为虐”,道:“丫头,适才都说了。此次出门在外,不比在范阳城中闲逛,要万事小心。丫头,你假扮成李秋池,便不能叫我师父,不然,一叫准得露馅。” 陈樱捂着脑袋,道:“那师父,不是,刘——公子,你为什么要牵我的手啊?男女授受不亲耶!” 刘远叹了口气,摸了摸陈樱脑袋,使她脑袋的疼痛微微减轻了几分,道:“你这丫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笨。我和李秋池结伴同去江南,关系肯定是极好的,既如此,若我不牵住你的手,岂不是显得疏远了?这样,便又是一大破绽。” 陈樱明白了,主动伸手,和刘远牵在一起。 反正是师父,牵个手而已,不至于违背三从四德的。 刘远道:“独孤叶,李秋池收到你的飞鸽传书了吗?” 独孤叶道:“那信鸽是由我亲自训练的。一天之内,足够从这里飞到巴山了。想必秋池在昨夜就已经收到消息,为了你而去闭关了吧。” 刘远选择性地忽略了独孤叶最后这句话。 刘远道:“你有没有告诉她,我从江南离开后,是要到巴山的?” 独孤叶耸了耸肩,道:“我要是告诉她,那你一进入巴山,你还想着出来吗?放心就是了,我还不至于祸害自家兄弟。” 刘远这才长舒了口气。 独孤叶看向陈樱,道:“丫头,别忘了。起初几日,莫要摘下面纱,待过了几日再说。” 陈樱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巴山掌门李秋池,跟剑圣独孤叶,在江湖上是同一辈分的人,自然只需点头示意,无需向晚辈那样,有那么多凡俗礼节。 刘远见状,不由得有些好笑,道:“你这丫头,入戏还挺深。” 真把自己当成李秋池了。 陈樱顿时破功,道:“还不是师父你们要我假扮的嘛。” 刘远和独孤叶对视一眼,皆是大笑。独孤叶道:“刘兄,你这一路若是无趣,不妨让丫头陪你说笑,倒也能解了这一路的烦闷。” 刘远伸手将陈樱的面纱系紧,道:“说的是。有着这丫头在,我倒是不怕我这一路上过于无趣了。” 陈樱头深深低下,不敢再说什么。 刘远笑意散去,正色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独孤兄,范阳仍需你来坐镇,你不可离城太远,就此别过吧。” 陈樱和刘远二人待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家师父唤独孤叶为“独孤兄,”而不是直呼其名。 独孤叶停下脚步,看着刘远,神情复杂,终究还是朝刘远拱了拱手,道:“刘兄,一路珍重。” 刘远也向独孤叶拱手,道:“陈绍那边,就拜托你替丫头说一下了。” 陈樱拉了拉刘远衣袖,道:“师父,我昨夜已经告诉陈伯了。” 刘远一怔,道:“如此,那便再没有疏忽的了。” 独孤叶忽地吟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刘兄,此处无酒,这杯酒,我在府中给你备下,等你回来喝。” 气氛一下变得伤感起来,刘远沉默片刻,道:“我想喝你那坛近两百年的葡萄酒。” 独孤叶道:“没问题,你回来的时候,我亲自给你倒酒。” 刘远和陈樱翻身上马,刘远拱手道:“告辞。” 独孤叶正色道:“告辞。” 刘远转身,看向前路,轻夹马匹,马儿嘶鸣一声,向前奔去,陈樱紧随其后,直跟在刘远身后。 独孤叶看着师徒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径直回到城中。 六十六 独孤叶选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足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师徒二人一路南行,只顾着赶路,不几日,便到了幽州。 进了幽州城,路边酒肆鳞次栉比,一家紧挨着一家,陈樱看着,忽觉肚饿,便朝刘远道:“刘公子,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连日赶路,在荒郊野外都没正经地吃过几顿,陈樱可不是刘远,早就饿了多日了。 陈樱这丫头还算机灵,自从出了范阳、和独孤叶告别后,对刘远便一直以“刘公子”相称,戴着的面纱也是甚少摘下,完全按照独孤叶的嘱咐做。 连日赶路,刘远也是有些乏了,便同意了。 独孤叶生怕刘远二人路上盘缠不足,给他们准备了两袋金叶子。看那袋子的份量,用作一只千人军队的军费,都是绰绰有余。因此,刘远倒是不担心这一路上的花销。 二人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步行。陈樱看了看四周,最后指定了一家店铺,道:“刘公子,我们去那里吃吧。” 刘远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路边小吃有什么好的。难得来一趟幽州,怎么能不去尝尝归云阁的酒菜?” 见陈樱满脸疑惑,刘远顾虑街上行人众多,怕泄露陈樱真实身份,道:“到了再细说吧。” 陈樱自然是点头称是。 天色渐暗,似是随时都要下雨,二人不敢怠慢,当即翻身上马,匆匆骑行,刚一进归云阁,天便下起雨来。 二人将马匹交由店门的伙计牵去后院,再是进店落座,店伙计便跑了过来,笑着招呼道:“二位客官,要吃喝些什么?” 刘远微笑着,从袖中拿出几枚铜钱洒在桌上,道:“先沏一壶茶来,待我慢慢想吧。” 伙计皱眉,却还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收起铜钱,下去准备了,不多时,便端来一壶茶和两个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 “客官,还请慢用。” 说罢,这伙计连招呼都不打,径直下去忙活了。 陈樱见这店伙计如此无礼,一时没忍住,道:“刘公子,这伙计如此看不起人,我出手收拾他一番吧?” 刘远置若罔闻,喝了口茶,顿时除去了周身湿气,感到舒畅无比。刘远放下茶杯,笑道:“急什么。这伙计看咱们的衣衫不像有钱的人,来这等好的酒楼却只是点了壶茶水,显然是以为我们无钱吃饭。既是如此,一会说清楚,再交代他不就行了,着什么急?” 刘远给陈樱倒了杯茶,道:“莫急,一着急,容易急火攻心,是急不得的。” 刘远的心性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不着急,永远都不紧不慢的。 陈樱被刘远安抚下来,也跟着喝了口茶,浮躁的心也定下来几分。 刘远外放内力,得知归云阁附近无高手,才放心道:“这归云阁,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酒楼,名气不比顾倾城的落仙坊小。只是你常居于陈家,不理会江湖事,消息不通,故而无从得知罢了。” 陈樱深感惭愧。 师徒二人坐于窗边,刘远看着窗外细雨朦胧的景色,叹道:“想当年,在江南之时,我和易海潮也在归云阁把酒言欢过。不曾想,这今日景色与当年依旧,人却是变了。” 陈樱一惊,道:“师父,你说的,是封刀亭亭主,被誉为‘半天风雨’的易前辈吗?” 刘远道:“若江湖上没有第二个易海潮,那应该就是了。” 刘远因那九人未在附近,因此并未压住声音,邻桌的人闻言,忽地插口,道:“阁下说的,当真是易前辈?” 刘远依旧看着窗外,并未回头,只是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说假话作甚?” 那人当即起身,朝刘远深深一礼,道:“在下吴禹,也是一个刀客,对易前辈那‘化光为刀’的神技已仰慕已久,兄台既与易前辈相识,还望代为引见,在下感激不尽。” 刘远这才看向吴禹,道:“很抱歉,恐怕办不到。早在十年前,我就不再见他了。” 吴禹惊奇地看了刘远一眼,只觉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出丝毫内力,就像是一个普通百姓,不像是能和半天风雨说上话的人,以为自己被耍了,只道失敬,便不再作声了。 刘远见吴禹不再理会自己,想了想,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纸墨,随手在纸上写了几笔,交给吴禹,道:“你拿着这个去封刀亭,交给易海潮,或许,他会见你吧,我也说不准。” 吴禹接过纸,看着上面那个平平无奇的“善”字,心中不解,但见刘远递给了他,也不好将其丢掉,只是道:“如此,那就多谢兄台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说罢,那人拿起桌上的包袱和长刀,径直出门去了。 刘远不再理会吴禹,只是转头看向窗外,不多时便看得呆住了。 陈樱见状,有些好奇,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 刘远轻声道:“看这江湖。” 陈樱一怔,也跟着刘远向窗外望去,窗外细雨朦胧,一切都笼罩在雨中,几不可见。陈樱大为疑惑,道:“师父,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刘远笑道:“丫头,你所说的什么都没有,其实就是为师在看的东西。” 陈樱依旧是不解。 刘远轻声吟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陈樱下意识地接了下去:“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刘远有些苦涩地道:“丫头,这后两句,你觉得符合此情此景吗?” 陈樱看着窗外细雨,道:“师父,这里确实不是皇都。” 刘远摇头,道:“不是这个,而是前半句。春好处?丫头啊,这乱世,即便是春,又何来的好处啊?” 刘远撸起袖子,将手伸出窗外,细雨打在刘远掌心,微微有些沁凉。刘远背过手,将手背朝上,不多时,手心手背皆被雨水打湿。刘远这才伸回了手。 陈樱奇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刘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哀伤,轻声道:“手太脏了,洗一洗。” 陈樱感觉刘远话里有话,但见刘远略显得失落,也不敢询问,只是规矩地和刘远面对面坐着。 刘远甩了甩手,将手甩干,顺便唤过店伙计,吩咐他拿几个好酒好菜上来。 伙计面露犹豫,并未立即下去准备。刘远也知伙计在忧虑什么,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道:“够了吗?” 店伙计顿时喜笑颜开,道:“够了,够了。” 说罢,店伙计收下金叶子,便下去准备了。 六十七 看这店伙计的身影,陈樱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狗眼看人低。” 刘远一阵好笑,摸了摸陈樱的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店外传来一阵呜咽声。 陈樱皱眉,朝门口望去,道:“这是谁在哭吗?” 刘远道:“不,丫头,这是刀的声音。” 陈樱闻言,惊讶道:“师父,刀的声音,应当不是呜咽声吧?” 刘远道:“寻常刀刃当然不是,但江湖中有一种刀却是例外。” 陈樱猜测道:“是封刀亭的刀吗?” 刘远道:“自然不是。封刀亭的人虽说可以化光为刀,但他们所用的刀,都只是一些长刀而已,声音和寻常刀剑无异,是发不出呜咽声的。在江湖上,也只有一个门派有此等兵刃了。” 陈樱连忙询问是哪一个门派。刘远缓缓地道:“这是听风峡的独门兵器。刀身处有一小孔,当刀附着着内力,急速挥动时,风吹过小孔,就会发出呜咽声。故此,这种兵刃被命名为‘割风’。” 陈樱若有所思,集中精神向店外听去,发现除了割风刀的呜咽声,隐隐约约还夹掺着一阵笛声,只是笛声断断续续的,加上此时正下着雨,陈樱内力不足,听不得切,不知是否真有笛声。 刘远也跟着听了一阵,道:“是听风峡和巴山的人在争斗,听着声音,该是听风峡的刀客占据上风。” 陈樱问道:“师父从何得知?” 刘远道:“丫头,你有所不知。听风峡的刀客若是占据在优势,那必然是刀意连绵,呜咽声悠长不绝。此时,不正是如此吗?” 陈樱放耳听去,发觉还真是如此。 陈樱道:“师父,我们要去帮忙吗?” 刘远道:“帮什么?这件事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陈樱顿时噎了一下。 在二人闲聊之际,归云阁的一堵墙忽地裂开道口子,紧接着,整堵墙再是塌出一个一人高的大洞,一个身影从那个洞被击飞到店内,恰好跌撞在了刘远二人的桌边。 这人是个女子,看上去已有二三十岁,衣衫破烂,浑身上下有着数十道刀伤,血流不止,胸口凹下去一块,手中笛也是断为两截,再吹不出声音。 陈樱于心不忍,走过去扶起,关切地问道:“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那女子还未曾答话,店外便传来一阵笑声:“中了我一掌,自然是有事的。” 陈樱闻声望去,一提着刀的中年男子自那个洞走入店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 此时,店内的其他人看这中年男子如此放肆,也是纷纷破口大骂。 “你这厮,竟敢扰了爷爷的酒兴,还不快快给我滚出去!” “孙子,欺负女人算什么手段,你若有胆,爷爷我来陪你过几招!” 那中年男子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忽飞身而起,急闪至那些出言不逊的人身前,刀起刀落,只听一阵呜咽声,那些人的头颅纷纷被斩下。呜咽声未停,听上去像是那些人的哭声。 刘远轻声道:“神台返虚,” 堂内众人除了刘远和那女子外皆是骇然,有不少承受能力较差的,看着堂内头颅遍地,鲜血到处乱流的血腥场景,只觉一阵阵反胃,扶着桌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陈樱勉力忍着,但见那中年男子朝自己走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不及向刘远告罪,便跑到一旁,面纱也来不及摘,就直接扶着墙根吐了起来。偏生此时肚饿,还没吃什么东西,能吐出的只有酸水,越吐越难受。 那女子扶着桌边,缓缓站起,时不时还咳出几口血。她看着中年男子,惨声道:“姓胡的,你今日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那胡姓男子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姓胡,武功境界又是神台返虚。刘远忽地开口,道:“想必,阁下就是伊峡主的弟子吧。” 听风峡的掌门是伊平凡,他收有三个弟子,被江湖人称为“听风三杰”。这三个人,武功最低的也是神台。 刘远看了那女子一眼,发觉她不过通玄后期,绝不是那胡姓男子的对手。 那胡姓男子停下脚步,看着刘远,道:“不错,在下胡朝尘,敢问阁下是?” 刘远摆了摆手,也得亏他在这种时候还能面不改色,甚至品了口茶:“无名小卒罢了,不足挂齿。” 见刘远这般气定神闲,胡朝尘拿不定主意,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出手。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胡朝尘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还望阁下莫要拦我。” 刘远道:“还请自便。” 胡朝尘点了点头,道:“如此,那就多谢阁下了。” 说罢,胡朝尘身形急掠上前,挥臂一斩,刹时,呜咽声大作,直刺得人耳朵生疼。 那女子见割风刀斩来,只能勉力举起断笛格挡。不想,由于伤势过重,浑身使不出力气,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竟阴差阳错地躲开了胡朝尘这一刀。 “运气不错,可惜没有第二次了。”胡朝尘割风刀斜斩而下,这一刀,女子避无可避,只能闭上双眼,绝望等死。 呜咽声忽地停了,又是一声“嘿”声,紧接着就是桌椅被掀翻在地的声音。那女子方觉诧异,睁开双眼,发觉胡朝尘已跌落于数丈之外,割风刃也是脱手,而是被刘远双指夹住,恰恰就停在女子脖颈,只需再近一寸,便可要了她的命。 适才,胡朝尘的割风刀斩至时,忽被刘远出指夹住,二人在割风刀上比拼内力,两股内力仅相触不过一瞬,胡朝尘便感觉五脏六腑都似是在被烈火灼烧一般,连忙弃刀后撤。不想,后撤之时,体内内力混乱无比,一时间竟控制不住身形,接连撞翻桌椅,再是跌坐于地。 胡朝尘体内气息紊乱,难受无比,自知已受了沉重内伤,当下大怒,直盯着刘远,道:“阁下为何欺我?” 刘远淡淡地道:“与滥杀无辜的恶人,我要讲什么信义?更何况,我确实没有骗你,我只是说不拦你第一招,却没说不拦你第二招,我一时间心血来潮,想救她不行么?” 语毕,刘远将夹在指尖的割风刀甩出,速度极快,胡朝尘躲闪不及,被这一刀刺穿心脏,钉在了地上。 胡朝尘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如此之事,但此时,他只觉四肢冰凉,使不出力气,不多时,连呼吸声也停了。 听风峡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割风刃下。不得不说,也是够讽刺的。 六十八 那女子几次三番想要起身,但终归是伤重而不可,只能坐在地上,向刘远拱手,道:“晚辈伤势过重,难以起身向前辈拜谢救命之恩,还请前辈恕罪。” 刘远看了女子一眼,道:“你不必谢我,我救下你,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我也有可能,就任凭胡朝尘杀了你,那样,我还不用得罪伊平凡那厮。” 那女子身为惊讶——伊平凡不仅是听风峡的掌门,还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受江湖不少刀客敬仰。但听刘远的话,能随意提起伊平凡的名字,还在后面加上“那厮”二字,想来,刘远的身份也不低。 那女子愈发恭敬,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刘远斜瞥了那女子一眼,道:“我说了,无名小卒而已,不足挂齿。” 刘远说是这么说,但那女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真的相信刘远的话。想来,定是他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故此才推脱的吧。 那女子看刘远不愿意说,当下也不敢再问,只是道:“前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晚辈少陪了。” 刘远看都不看她,道:“你身中了听风峡独有的崩劲,它已然侵入你周身上下各处经络,让你动都动不了,眼看着你就要不活了,即使有要事,你也做不了了。好好想想有什么遗言吧。” 那女子怔住,运转内力,只觉浑身上下无一不痛,丹田似是有一把小刀在四处乱搅,当下面色一白,一口黑血喷出。 那女子挣扎起身,似是没有听见刘远的话,道:“前辈,晚辈告辞了。” 说罢,那女子跌跌撞撞地朝店外走去。 “巴山的人,怎么和李秋池一个德行,都是这般倔?”刘远轻叹一声,朝女子的背影挥了挥手,顿时,女子被拉至刘远身前。 女子此时,也不顾刘远身份了,而是怒道:“前辈,这是晚辈自己的事,就不劳前辈操心了吧。” 刘远受女子冒犯,倒是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道:“你要去哪?” 那女子犹豫片刻,道:“巴山。” 刘远点了点头,道:“有带金叶子吗?” 事情闹成这样,这归云阁的酒菜肯定是吃不成了,但金叶子又已经给了,也不好意思去找店伙计要回来。因此,刘远只能找女子要了。若是她拿不出,那刘远也只好自认倒霉。 反正他不缺金叶子,只是不想吃个哑巴亏而已。 胡朝尘身上或许有,但刘远没从死人身上拿钱的习惯。 “啊?”那女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得已,刘远重复了一遍。 那女子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道:“前辈,晚辈身上,只有这么一片了,其它都是些散碎银两。” 刘远收起金叶子,再是在女子肩头拍了一下,道:“去吧,足够你回巴山了。” 那女子只觉得丹田一阵阵暖意,浑身上下各处经络也不再疼痛,当即向刘远拜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刘远摇头,道:“我没有救你,只是暂且用内力压住你体内的崩劲罢了,等到了巴山你一样会死。” 那女子没有丝毫不满,道:“只要能到了巴山,前辈便是对晚辈有救命之恩。” 刘远笑了笑,道:“你和胡朝尘,是因什么事斗起来的?” 那女子犹豫片刻,道:“前辈,此事关于巴山密辛,晚辈不能说,还请前辈恕罪。” 刘远见女子不愿意说,当下也就懒得问,只是道:“你去吧,晚了便不一定能支撑你到巴山了。” 那女子再次拜谢,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刘远走至角落,拎起吐得死去活来的陈樱,道:“丫头,走啦。” 陈樱好不容易才压住恶心感,道:“师父,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吃饭吗?” 刘远翻了一个白眼,道:“这里到处都是无头尸体,丫头你若是在这里还吃得下,为师就算是服了你了。” 陈樱觉得刘远说的有道理。 刘远拎着陈樱走至店门,道:“丫头,睁开眼睛,自己走。” 适才,陈樱为了避免再见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场景,一直不敢睁眼,此时,感受到雨水扑打在脸上,才知是到了店外。陈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朦胧细雨,忽觉得眼前一亮,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美景了。 刘远忽道:“丫头,把新的面纱带上。” 适才,陈樱面纱没摘,便开始呕吐,此刻,面纱混杂在酸水中,显然不能戴了。不过还好,此次江南之行,他们不仅带了一条面纱。 陈樱从包袱里取出面纱,将其戴上。单看外表,一点都看不出这是刚刚那个在角落呕吐的少女。 雨渐渐停了,刘远眼看着雨小,扯出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伙计,吩咐他去牵马。伙计不敢不从,不多时便把二人的马匹牵了过来。 刘远二人翻身上马,陈樱刚想开口,就被刘远打断了,刘远道:“秋池,我们换一家店吧。” 陈樱知道,刘远这是在提醒她,当下也是迅速调整状态,顿了顿,道:“刘公子,去哪里吃呢?” 刘远笑道:“自然是离这家店越远越好了,不然,即使没有麻烦缠身,有着这血腥之气,再好的佳肴怕也是吃不下去的。” 陈樱欣然同意。 二人拍马便走,行了八九丈远,忽地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声音。二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归云阁内的客人都是四散而出,一个个都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跑的速度跟刘远座下的千里马有的一拼。 刘远不由得一阵好笑,觉得自己若是不施展轻功,还真不一定跑得过那些人。 陈樱拉了拉刘远马缰绳,道:“刘公子,这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此时雨过天晴,路上行人并不多,刘远二人得以策马急行,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城南的一家客栈。 刘远道:“秋池,天色也不晚了,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陈樱知道刘远这是做戏,并非真的在询问她,只是点头示意,道:“此处离南门近,明日要想出城,也是容易些,自然是好的。” 二人下马,早有客栈伙计迎出,替二人牵过马匹到后院去了。 刘远道:“喂些精饲料,银子少不了你的。” 伙计笑呵呵地道:“客官权且放心,我们定会好生喂养。” 刘远点头,和陈樱一同入了客栈。 六十九 二人走至柜台前,陈樱只顾东张西望,刘远则向伙计道:“还有房间么?” 掌柜的见来了生意,慌忙招呼道:“有,小店还有着不少空房,不知客官您要几间?” 陈樱刚想开口说两间,却被刘远抢先一步,从袖中扔出一片金叶子,道:“一间上房,有吗?” 听闻刘远一男一女却只要一间上房,店中吃饭的不少人都露出暧昧的笑容。 那掌柜的哪里管这些,见了金叶子,眼睛都直了,喜笑颜开地收了,道:“有的,有的。” 掌柜的说罢,从桌底下翻出一把钥匙和一块木牌,殷勤地道:“客官,给,这是您的房间号,上面请。” 刘远接过,道:“稍后备些酒菜上来,放在门口之后,敲门便是,我们没有喊你,你别上来。” 那掌柜的只顾点头称是,道:“一切但听客官的。” 刘远不再理会他,带着羞红了脸的陈樱径直上楼去了。 待进了房间,还未等陈樱发问,刘远便示意她默声,自身则是外放内力,探查四周。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四周无异状,方才松了口气,道:“丫头,你要问什么,现在就问吧。” 陈樱摘下面纱收进袖中,道:“师父,为什么你只要一间房啊,先前路上不都是要两间的吗?” 刘远道:“丫头,先前之所以要两间房,是因为我和李秋池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太好,一路同行可以,但宿在同一间房,那是万万说不过去的。因此,我才要两间房。” 陈樱想不通,道:“师父,即使如此,你现在又为什么只要一间房啊,这样不就露馅了吗?” 刘远摇头,道:“丫头你有所不知,我和李秋池二人之间,有一些说不清的渊源,去江南路途遥远,我们二人又是多年未见,总是要有几次秉烛长谈,把话给说清的。这件事,基本上只有造化高手才知道,丫头你不知道也算正常。” 陈樱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师父,这里就只有一张床,我们要怎么睡啊?难不成我们要……” 陈樱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刘远一个暴栗。刘远没好气道:“和你顾姐姐没待多久,脑子里就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今夜我们不睡觉,为师教你些武功。” 百里之外的顾倾城经刘远这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念叨,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奇怪,我这是受寒了吗?” 一旁的江天一笑道:“造化高手百病不侵,怎么可能会受小小的风寒?我猜,定然是有人在想你,保不齐就是刘远那厮。” 不得不说,江天一猜的真准。 顾倾城不理会江天一的调侃,道:“加紧赶路吧,若是快点,我们或许能在今晚到幽州城。” 江天一也收起笑意,用力拍马,和顾倾城加紧赶路。 此时,客栈内的陈樱见自己想歪了,脸色不由得一红,但随即听清了刘远在说些什么,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害羞了,道:“师父,你今夜要教我武功?” 刘远在床上坐下,道:“那不然呢?你拜我为师也这么多天了,为师我总该教你些真东西吧。不然,为师岂不是要被别人说是误人子弟?” 陈樱忙不迭地搬了把椅子,与刘远面对面,规规矩矩地坐下,道:“师父,那你开始吧,徒儿准备好了。” 刘远笑道:“不急,先吃完饭再说。” 陈樱哪能不急,道:“师父,徒儿不饿的,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不怪陈樱这般着急,自从陈樱和刘远相遇后,除了那一式广寒天阙,陈樱什么都没学到,与别的师父比起来,刘远慢得不是一星半点。 刘远忽地严肃,道:“丫头,你忘了我在归云阁说的话了吗?” 陈樱心中一凛,道:“徒儿记得。” 刘远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面对如此严肃的刘远,陈樱不敢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陈樱和刘远也是在一块待了十多天了,刘远对陈樱几近放纵,像这般严肃,刘远还是第一次。 刘远见陈樱畏畏缩缩的模样,觉得是自己说的话过重了,一时间也有些后悔。刘远顿了顿,语气温和地道:“丫头,先吃饭,一会再说,好吗?” 陈樱哪里敢说不好。 不多时,房门忽地响起,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两位客官,酒菜放在门口了,记得趁热吃。” 刘远指了指房门,陈樱会意,起身,去门口端了饭菜进来,一样一样地摆在桌上。 陈樱坐在桌前,大起胆子,道:“师父,徒儿布置好了,可以吃了。” 刘远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身为造化高手,他不吃东西也是可以的。 刘远闭上双眼,盘膝而坐,运转内力,开始疗伤。 只需过了今夜,他的伤势便可全好了。 陈樱以为刘远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是故意在说反话,当下不敢动筷,而是走至刘远身前,小声地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刘远一怔,睁开双眼,道:“怎么了?” 陈樱拉了拉刘远衣袖,近乎撒娇地道:“师父,原谅徒儿,好嘛?” 刘远这回是彻底呆住了,看着陈樱那张酷似李秋池的俏脸,一时间不知为何,脸色一红,转过头去,道:“丫头,好好说话。” 陈樱以为刘远还在生气,从拉着衣袖改成了拉着刘远的手,拖着长音,娇声道:“师——父——,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嘛?” 刘远闻言,浑身上下皆觉得一阵酥麻,手忙脚乱地抽回手,道:“丫头,我没生气,你别再这样说话了,就算是为师求你了。” 刘远一看到陈樱,就很容易想到李秋池,加上陈樱这个时候不知是怎么回事,忽地间这般说话。刘远仿佛看到了李秋池在冲着自己撒娇,那感觉实在是——刘远不敢再往下想。 刘远虽然修为高深,但在这般心慌意乱的情形下,也生怕自己会行岔内力,走火入魔。 陈樱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师父,你真的不生气了?” 刘远怕陈樱又来一遍,此时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已然是怕了三分,道:“当然不气了,那个丫头,你先吃饭吧,吃完后,为师教你武功。” 陈樱这才放心坐下,开始吃了起来。刘远也是重新闭眼,继续运转内力疗伤。 七十 陈樱是真的饿了,她吃的很快,不多时,便吃完了。只不过,她只吃了些饭菜,至于酒,她是一口都没动。 陈樱她的酒量不行,半坛下肚撒酒疯,一坛下肚上房揭瓦,一会还要接受刘远教导,还是不喝了罢。 陈樱坐至刘远身前,见他闭着眼睛,不知在做些什么,当下不敢打扰,只敢静静坐着等待刘远醒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陈樱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刘远醒了。他一睁眼,便看见已经睡着了的陈樱。刘远失笑——这丫头,坐着都能睡着。 刘远弹出一到劲气,不轻不重地打在陈樱脑袋上,道:“丫头,醒醒啦。” 陈樱顿时被惊醒,睡眼朦胧地看着刘远,道:“师父,你醒了啊。” 刘远被气笑了,道:“你这丫头,在睡觉的不是你吗,你睡糊涂了?” 听到这话,陈樱彻底清醒了,看着刘远,再想想自己适才的模样,俏脸微红,道:“师父,现在可以教我武功了吗?” 刘远道:“稍安勿躁,丫头,我先给你讲讲修炼的武功境界。” 陈樱不假思索地道:“师父,我知道啊。先是开脉十二层,再是通玄三阶。通玄之后,是神台返虚、归元、合道三境,再是造化九重天,接着是江前辈的大自在,最后,则是师父你说的,造化之上的逍遥之境。” 刘远笑道:“不错,可是丫头,你知道这些境界是怎么命名的吗?嗯,我换个问法,你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境界命名成神台和造化吗?” 陈樱一怔,实话实说,道:“师父,这个,徒儿还真没有想过,还请师父能告知徒儿。” 刘远摸了摸陈樱脑袋,道:“丫头,不怨你,其实,就算是造化高手,也未必知道。这原因,还是我和独孤叶、江天一二人琢磨了好几个月,才琢磨出的。” 陈樱顿时一阵心惊,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道:“师父,能让你和两位前辈琢磨那么久,想必这原因很是复杂难懂,仅凭徒儿这通玄的修为,能听得懂吗?” “当然能。”刘远沉声道:“我说过了,天下武学天资一石,丫头你一人便独占八斗,你的天资比我们三人都要高,于你而言,这原因并不难懂。” 刘远这话陈樱已然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只是这几日陈樱一直在暗自修炼,自身修为却没有任何进展,连神台的门槛都没摸到,这实在是让她对自己的天赋有所怀疑,甚至有的时候,觉得刘远只是在宽慰她,其实她的武学天赋很差,只是刘远不想打击她而已。 刘远道:“丫头,我可不是在宽慰你,而是认真的,你的武学天赋,实在是我生平仅见。” 陈樱这才放心,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刘远,惊奇地道:“师父,你知道我的心中所想?” 刘远笑道:“怎么可能,只是看丫头刚刚你那表情,随便猜的,只是没想到一猜就中。好啦,丫头,别说远了,现在我便告诉你原因,你听好了,为师只讲一遍。” 陈樱用力揉了揉脸,洗耳恭听。 刘远道:“我和江天一、独孤叶二人琢磨良久,直到过了几个月,我才知道我们走错了方向。我想,我们三人不应从内功修为的高低入手,而应该直接从境界的名称着手。 “先讲开脉。所谓开脉,丫头,顾名思义,就是打通自身经脉,等到最为重要的任督二脉打通,那便是到了开脉十二层,可以开始冲击通玄了。这点,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我不讲太多。重要的,是开脉之后的境界。 “丫头,你应该能察觉得出,开脉时,体内是没有内力的,想要修炼,就只能下苦功,一点一点地用外力打熬自身筋骨,这便是常说的横练了。 “待横练到极致、武功到了开脉十二层之后,此时,寻常刀剑已砍不入,所追求的,就不再是身体强弱了,而是内在的修为,即内力的高低。所谓的由外而内,说的便是如此。” 刘远顿了顿,吩咐陈樱倒杯茶来,陈樱自然是照做。同时为了避免接下来要接连跑动,陈樱索性把整张桌子都拖了过来,这样,刘远想喝茶的话,陈樱随时都能递给他。 运转内力的话,这张桌子倒是不沉。 刘远续道:“要想到通玄境界,就应学会引气入体。史上第一个修炼的人认为,天地之间,存在着灵气,这股灵气可供人修炼,并且无处不在。因此,他将筋骨打熬至极致后,坐于昆仑山顶,吸收日月精华,终于大彻大悟,悟出了引气入体的修炼之法,并一直流传至今日。” 陈樱好奇地问:“师父,那个人是谁啊?” 刘远道:“那个人是谁,江湖上的说法有很多,只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为师也不确定。” 陈樱好奇不减,道:“师父,那你认为呢?” “为师认为的啊。”刘远想了想,“那个人应当是上古时期的蚩尤,只是那个时期离我们现在实在是太远,已经无从考察了。” 陈樱还想再问,却被刘远敲了一下,道:“丫头,别老是扯开话题。” 陈樱捂住脑袋,委屈地道:“江前辈答应过我的,一路上不会让任何人敲我脑袋,师父,你已经敲了两次了。” 刘远本已收手,听到陈樱这话,顿时抬手,还想再敲一下,幸亏陈樱躲得快,认错得也快:“师父我错了,你继续说吧。” 刘远这才放过陈樱,续道:“引气入体,和开脉时的修炼不同。它没有任何技巧,也与后天的努力无关,只能看自己先天的悟性。悟性好的话,也许一次就成功了,悟性要是不好的话,可能就要试个数十数百次的,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开脉武者。丫头,你当初引气入体,大约试了几次?” 陈樱有些愣神,道:“师父,徒儿没有引气入体,只是修炼至开脉十二层之后,体内直接就出现了内力,然后徒儿就从通玄开始修炼了。” 陈樱的意思就是说她连引气入体的过程都没有,外界灵气是主动进入陈樱体内的,还很好心的帮她修练到通玄,不用她费劲突破。 好,我就不该问。 当年试了七八次的刘远深感被冒犯,一时没忍住,道:“丫头,我就问你,你修炼到开脉十二层,花了多久?” 陈樱有些紧张地道:“从五岁开始修炼,平日里我又不想费力气去打熬筋骨,只知道泡在药桶里,花了将近十五年吧。” 刘远服了。 七十一 刘远又道:“那丫头,你修炼至通玄后期,就是花了两年左右的时间了?不应该啊,以你的天赋,哪怕是修习不适合你的月关心法,也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才对。老实交代,丫头,你花了多久?” 陈樱不敢回答,脑袋深深低下,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年?”刘远下意识地道。 一年的话,那倒是不算慢了。 陈樱摇头。 “一个月?”刘远的声音有些发颤。 花了一个月,修习一本不适合自己的心法,就能从开脉修习到通玄后期,这等天赋,已经超乎刘远想象了。 陈樱依旧摇头,胆怯怯地开口,道:“师父,是十天。” 刘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自取其辱? 刘远此时何止是难以置信,他瞪大双眼,只觉得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般震惊过。刘远缓了缓,道:“丫头,你可别骗师父。” 陈樱低声道:“师父,徒儿哪敢骗你啊?怎么了,师父,是不是因为徒儿修炼得太慢了?” 不,是太快了,简直快到不正常。 刘远看着陈樱那张俏脸,呢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人怎么可能会有这般恐怖的天赋?” 陈樱自然是听不到刘远在说些什么,但她见刘远满脸失神,以为刘远是对自己的修炼速度很不满意,忙道:“师父,你别失望了,你放心,徒儿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刘远赶紧拦着,道:“丫头,你别努力了,你偷点懒,为师是允许的,你给天下的武者留点颜面吧。” 陈樱不解,道:“师父,怎么了?” “没什么。”刘远回过神来,“丫头,我刚刚讲到哪里?” 陈樱想了想,道:“师父,你讲到引气入体只和先天的悟性有关。” 刘远想了起来,续道:“丫头,之所以要引气入体,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体内拥有一丝内力,进而开始内在的修炼;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打破人体的极致,真正走上武道之路。 “开脉武者,修炼时讲究横练,但即便他们把身体淬炼到极致,无内力傍身,用些锋利点的神兵,如你的沧澜剑,你甚至不需动用内力,就能刺穿开脉的武者。只因他们体内没有内力,身体只是凡胎,寻常刀剑还好说,但凡遇到稍稍锋利些的兵器,他们便是必死无疑。 “而通玄武者不同。与开脉的武者相比,通玄武者体内已具有一定的内力,这些内力经武者自天地间吸纳入体,又经所修习的功法炼化,只要稍稍运转,若对方所袭来的兵器上没有附带内力,那么,无论是什么,都是伤你不得的。这便是和开脉武者最彻底的区别。 “除此之外,通玄武者也可通过运转内力,来增强自身,进而突破人体的极限。打个比方吧,丫头,若我们不动用内力,能承受的重量是五百斤,那开脉武者再强,力气再大,也只能举起五百斤的东西,多一片鸿毛都不行。而通玄武者只需运转些许内力,便能很容易的突破这个人体极限,别说五百斤,一千斤也不是难事。就像适才丫头你搬动桌子一样。若你不动用内力,桌子怕是很难拖动,可你一旦运转,那桌子于你而言,便是轻如鸿毛了。当然,丫头,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真像霸王那样去举鼎。” 陈樱“噗哧”一笑,道:“师父,徒儿才不会那么傻呢。” 西楚霸王在不运转内力的情况下,就能举起千斤鼎,那是因为他天生神力。陈樱自问没有霸王那样的根骨,自是不会嫌命长,跟着去举鼎。 刘远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续道:“如果说,开脉时的修炼全靠努力,那么,到了通玄之后,最重要的,便是天赋了。天赋越高,吸取外界灵气的速度也就越快,也就越容易修炼。自然,也可以靠一些功法来提升自己的修炼速度,这也是可以的。 “通玄之所以命名为通玄,就是因为可以吸纳外界灵气为己用,能让灵气从外界通入自身,故称为通玄。 “丫头,我刚刚说的并不准确,开脉和通玄的奥秘,很多造化高手都知道,但之后的神台等境界,所知的人便是真的不多了。” 陈樱终于等到刘远讲起神台,当下挺直腰板,俏脸尽是严肃之色,语气也是极其认真:“师父,徒儿洗耳恭听。” 刘远笑道:“丫头,不必这么严肃,放轻松。 “丫头,你已经说了,神台分为‘返虚,归元,合道’三境,但为什么要这么命名,这便是为师要告诉你的了。 “首先,丫头,你要先知道,为什么通玄之后要命名为神台,而不是别的一些名字。 “原因很简单,简单到丫头你可能会觉得好笑。所谓神台,就是通向神界的台阶,蚩尤认为,算了,我还是说那个人吧。 “那个人认为,通了天地灵气后,修习的就不再是武功了,而是神术,修习的人,正在踏上通向神界的台阶,只要修至极致,便能羽化成仙、飞升成神。” 陈樱问道:“师父,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刘远笑道:“这世界上哪来的什么神仙,只是一些武功高到了一定境界后,自认为是仙人的蠢货罢了。退一步讲,即便真的有仙人,那也是在神界,而我们是在人间,关我们什么事?” 陈樱道:“可是,当年的李太白,不就是谪仙人吗?” 刘远大笑,道:“什么谪仙,那只不过是贺知章赞叹他的才华罢了。若他真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那江天一和独孤叶,不就是人间的神仙和圣人了?” 陈樱试探地道:“所以,师父,人间是无仙的吗?” 刘远淡淡地道:“仙凡两界相隔,人间永远无仙。” 陈樱又问:“可是师父,照你所说,神台境界,不就是通往神界的台阶吗?走完神台之后,像师父你一样的造化高手,按逻辑推下来,不就是仙人?” 刘远轻笑道:“丫头,这边要说起神台三境的来历了。 “神台第一境,名为返虚。丫头,我先暂且不说,你先想想‘返虚’二字,是什么意思?” 陈樱想了想,猜测道:“归于虚无?” 刘远被陈樱逗笑了,道:“丫头,若是归于虚无,那不就是相当于自废修为了?那这样,还需修炼些什么?” 陈樱就知道自己会说错,只是低着头,时不时地偷看刘远一眼。 七十二 刘远并未责怪,温和道:“丫头,你其实并没有完全说错,返虚,确实是逆返自身,但却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直接逆转至虚无,而是逆转至人体最开始的状态。” 陈樱道:“师父,是母胎吗?” 刘远点头,道:“不错。但他们所逆转的,不是肉体,而是内在的气。丫头,我适才已经说了,这天地间到处都有灵气,但却不是只有灵气,还有着一定的浊气。不止是修炼,日常的呼吸、进食,都会吸入一定量的浊气,只是多与少的问题罢了。 “在母胎时,由于未曾接触到外界,一直处于母体内,因此,母胎便没有沾染带浊气。只可惜,那时候的人皆无意识,不懂如何纯净自身,在日后也只顾盲目修炼,这样,反而是百害而无一利。 “丫头,你应当知道,在修炼之时,所修习的功法越是精妙,从外界所吸纳的浊气就越少,但终究还是有的,没办法完全过滤掉。若浊气只是一丝两丝,倒还好说,无伤大雅。但修炼至通玄后,体内的浊气遍已然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影响自身根基。 “为此,通玄后期的武者若想突破至神台,首先就要纯净自身,将自身体内的浊气驱除出体外,把自身逆返到母胎时的纯净境界,故名为返虚。” 陈樱若有所思,道:“师父,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纯净自身吗?” 刘远道:“不错。丫头你仅仅花了十天,武功就修炼到了通玄后期。本来你体内的浊气该是极少的,只可惜,你在开脉之时不愿意费苦功去打熬筋骨,而是用药物来提升。这样虽说免去了苦楚,却也让你体内的浊气比寻常武者要多。你体内的浊气不除,你便没有办法突破到神台,这就是为什么你先前花了几个晚上修炼,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的原因了。” 陈樱脸色一红,细声道:“原来师父,你早就发现了。” 刘远笑道:“你这丫头,你房间就在为师隔壁,为师能不知道吗?你阿爷是何等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急躁的女儿?” 陈樱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近墨者黑。” 刘远斜着眼看着陈樱,不善地道:“丫头,你刚刚说什么?” 陈樱当即改口,道:“徒儿说都是顾姐姐害的。” 刘远一阵失笑,道:“丫头,我接着说。既知道是要去除出体内的浊气,那接下来便是考虑该如何去除了。说起来,那个人实在是个天才,持久的修炼,让身体的各个地方都有着浊气,很难驱散出去。既如此,索性就不驱散了。” 陈樱一怔,道:“师父,不祛除浊气的话,又该怎么突破至神台?” 刘远续道:“不是说就真的不祛除了,而是要将体内的浊气化为己用。无论是灵气,还是浊气,说到底,都只是天地间的一种产物罢了,它既存在,便自然是有价值,无论它是好是坏,这便是所谓的存在即合理。 “丫头,其实浊气和灵气,二者除了是否会伤害人体外,其他的基本都是相同的。丫头,你知道为什么在把灵气炼化之后,要称它为内力,而不改变称呼吗?就是因为这二者并不相同,内力与灵气相比,要更加精纯。 “既可以炼化灵气,那炼化浊气也未尝不可。那人实在是厉害,创出了一部以山河为经络的功法,欲要炼化天下,只可惜,人力有时尽,他失败了,只成功了一半,那部功法也就跟着散佚了。” 陈樱问:“师父,散佚是什么意思?” 刘远笑道:“就是不见了的意思,你这丫头,平日在西川不好好习武也就算了,怎么连书都不好好读了?” 陈樱嘟着嘴,道:“师父,徒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书,就开始犯困,只想睡觉。” 刘远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就只会仗着自己武道天赋来为所欲为,你以为,武道之路是那么轻松的吗?当然,我不是说通玄,而是神台三境。” 陈樱短短十日就修炼至通玄后期,刘远实在没那脸用通玄的境界去教训她。 陈樱问道:“师父,神台三境很难修炼吗?” 刘远道:“那是自然。首先,神台返虚已经给丫头你说过了,至于接下来要说的,便是神台归元了。 “神台归元并不像返虚那般复杂。简单的说,便是要学会抱元归一。 “神台返虚之时,体内的浊气都会被炼化,但却不是自主的,而是要武者有意识地去操控,且所耗费的心力也是极大,但在神台归元,这一切便都不同了。此时,武者自身的内力不像先前那般散布在浑身各处,而是已经在丹田逐渐凝结,只有一少部分在浑身经脉各处。因此,要调动起来便是更加容易。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神台归元已经不用再去炼化体内的浊气,只需从外界吸收灵气入体即可。外界灵气一旦入体,便会自动汇聚于丹田,丹田中所凝集的内力就会自主炼化,不必再像先前那般劳心费力。 “神台归元,可以说是通玄之后所有的境界中最容易突破的。它并不需要武者去感悟天地灵气,或者是下苦功,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积累内力,再将周身内力尽可能地凝聚在丹田中。等到十成内力有九成汇聚于丹田,那神台归元也就成了。 “丫头,你也先别急着高兴。神台归元容易突破,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实际上,难度也并不小。 “为师适才说了,要将周身内力尽可能地凝结于丹田,然而,武者也是需要考虑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丹田的承受能力。 “无论是开脉还是通玄,他们身体强度增强的,也只是外在罢了,体内各个器官,其实都与寻常人无两样。若丹田承受不了太多内力,那便会彻底崩溃。到那时,修为尽失倒是小事,更有可能会当场毙命。” 陈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师父,你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刘远冷笑,道:“我说的是不是言过其实,请窗外这位老兄给我们讲讲,不就行了?” 陈樱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刘远身形便已闪到了窗前,也不打开窗户,直接伸手抓去。顿时,窗纸被撕开,窗外偷听的人躲闪不及,恰好被刘远抓个正着。 刘远掐住那人喉咙,那人便动弹不得。而那人的武功并不弱,是神台归元的境界,但在刘远手里,就如同一个婴儿,毫无反抗之力。 刘远走至房间正中央,把那人往地上一丢,也不担心他会逃跑,冷冷地道:“说罢,你是何人,为何在窗外偷听?” 七十三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刘远扔在地上,丢尽神台高手颜面。此时见刘远发问,又哪里肯答他。 陈樱见着这人,又看了看刘远,道:“师……刘公子,他是什么时候在窗外偷听的?” 刘远道:“自始至终,这家伙便一直都在,只是我懒得戳穿他,想看看他能无耻到什么程度,要在门外听多久罢了。还有,丫头,你也不用装了,这人早就知道你是我徒弟了。” 那人暗自心惊,他以为刘远只是在刚才才发现他的,原来早在一开始,他就被发现了。 刘远冷着脸,飞起一脚,踢在了那人腹部上,道:“最后一次,你是何人,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再不回答,你以后便没机会再开口说话了。” 那人把头扭到一边,依旧不答。 刘远弹指,向那人体内打出一丝内力,顿时,这股内力席卷那人周身,侵入了各条经络处,如刀割般反复割着经络,那人痛苦无比,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叫出声来。 刘远面无表情,抬起脚,再是运起内力,重重跺在了那人小腿,仅一下,便踩断了那人的小腿骨,那人“哼”了一声,怒道:“你这厮,要杀就杀,没来由的这般折磨老子!” 刘远冷笑一声,朝那人的断骨处再次踩下,断骨在小腿内倒刺过来,可想而知是有多痛。只见那人冷汗涔涔,面色无比苍白,却也是一声不吭。 若是不考虑适才他在窗外偷听的行径,此时,这人还真有几分铮铮铁骨。 陈樱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想出声替他求情,又怕刘远说她胳膊肘向外拐,宁愿向着外人也不向着师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远却是没有再动手,赞道:“是个好汉,你不说,那我便不问了。” 那人不敢相信,看着刘远的神情不像是做假,当下强忍痛苦,拖着断腿施展轻功,欲要从窗外离开。 刘远手指轻勾,将那人拉了回来,道:“我只是不问你,却没说你可以走。” 那人体内,属于刘远的那股内力还在到处乱窜,令他此时连起身都很是困难,就算刘远不拦他,他也走不了多远。 那人跌坐在地,气喘吁吁,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拥有这等手段?莫非,你是造化高手么?” 刘远嗤笑一声,道:“我问你问题,你不答也就算了,现在竟还反过来向我问问题,这天底下有这般便宜事?你要想让我回答,就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吧。” 那人噎了一下,半晌,咬紧牙关,道:“我是流光门的门主,名为柳谨,柳树之柳,谨慎之。此次属实是无意冒犯,还请前辈海涵。” 流光门在江湖上不甚有名,只是在幽州地界勉强算得上是一流门派,和昆仑、巴山这等大派自是没法比,但也有着神台的高手坐镇,放眼江湖,也算得二流了。 刘远似笑非笑,道:“在窗外偷听了那么久,也算是无意冒犯?” 柳谨道:“在下实是无意,只是在隔壁房间听到前辈的话,一时之间心向往之,又不敢贸然进门扰了前辈,故此才出此下策,躲在窗外。” 刘远冷哼一声,道:“你既在隔壁就听得到,为何还要躲到窗外偷听,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柳谨沉默片刻,道:“前辈,实不相瞒。一个时辰前,您在楼下付账的时候,在下也在。当时店内有不少人都看见您拿出金叶子,一时间皆是动了歹意。适才,晚辈就已经在走廊替您拦下了三拨人了。然而,晚辈怕那些人贼心不死,从窗外而入,故此便一直躲在前辈窗外,避免那些人忽地闯入,扰了前辈教导徒弟。” 刘远冷笑不止,道:“那么,我还要多谢你了?” 柳谨忙道:“晚辈不敢。” 刘远道:“帮我拦住那些宵小是真的,但偷听我们说话,却也是不假吧。” 柳谨道:“晚辈惶恐,还望前辈海涵。” 刘远知道柳谨就住在隔壁,也知道他暗自躲在窗外,但他却不知道柳谨这么做的目的。如今,听他这么一解释,刘远虽嘴上不饶人,但心里也是信了七八分了。 刘远道:“适才,你被我踩断腿骨,一时半个字也不说,这会儿,怎么一口一个前辈了?” 柳谨道:“先前晚辈不说,是怕前辈迁怒于我流光门的门人,但晚辈拒不肯说,前辈您也没有继续逼迫,可见您不是个恶人,最多也就是杀晚辈一人。既如此,晚辈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见刘远神情缓和下来,陈樱也是大起胆子,道:“师父,你是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一言一行,自然都带着奥妙,哪怕是造化高手,也会忍不住想来听的,更别说神台。” 陈樱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替柳谨求情。见爱徒都这么说了,刘远又佩服柳谨的骨气,顿时不想再追究了。 刘远再次向柳谨打出一道内力,道:“既然我徒弟为你求情,那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原本柳谨见刘远打出一股内力,还以为又是什么酷刑,结果却是中和掉他体内刘远的原先那股内力,并绕至小腿处,柳谨只觉得一阵暖意,小腿断骨竟是被接上了。 听陈樱说,刘远是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能做到这样也不奇怪。 柳谨起身,朝刘远拱了拱手,道:“多谢前辈。” 刘远重新在床上盘腿坐下,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留在这一块听吧。” 柳谨还以为刘远说的是客套话,当下不敢应下,道:“晚辈能知道方才前辈说的那些,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再在这里待下去叨扰前辈?” 刘远淡淡地道:“让你留下就留下,哪来的这么多话?” 陈樱也是劝道:“柳门主,我师父说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你就坐下一块听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谨要再不答应,那就不给刘远面子,柳谨恭敬地道:“如此,晚辈就多谢前辈了,还望前辈莫怪。” 柳谨说罢,便在陈樱一旁站下了。 刘远道:“谁让你站这的?站到窗户那边去。” 柳谨一怔,道:“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此举,有何深意?” 刘远道:“外面刮风,窗户又破了个洞,灌进来的风吹得我冷,你站那去,恰好把洞遮住。” 柳谨苦笑,照刘远吩咐站了过去,把洞给遮住。 真是活久见,一个造化高手居然怕冷。 七十四 刘远道:“适才讲到,要想突破至神台归元,就要将周身内力汇聚于丹田。然而,丹田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储存不了太多内力,为此,就必须另想法子。 “丫头,你可以像柳谨一般通过丹药来增强丹田的承受能力,但我却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是药三分毒,吞服有关丹田的丹药,那毒素便会一直留在丹田中,任你用任何方法都是去不掉。虽说这些毒素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却能让你的武功境界止步不前,终身停留于神台归元。” 柳谨顿感惭愧——刘远所说的,可不正是他的症结所在么? 事关武道前途,柳谨没忍住,道:“前辈,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吗?” 刘远道:“事在人为,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了。” 柳谨跪倒在地,道:“若前辈肯告知晚辈,纵使是阿鼻地狱,晚辈也愿意一试。” 陈樱小脸变得有些白,道:“师父,徒儿曾经也吞服过不少丹药,不会真像柳门主所说,要闯一次阿鼻地狱吧。” 刘远道:“当然不是。” 还没等陈樱松口气,刘远接下来的一番话就让她彻底破防了:“要闯十八次,十八层地狱,要一层一层的来。” 陈樱经刘远这么一吓,快要哭了。 看着陈樱小脸皱成一团,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刘远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丫头,逗你呢,你是在开脉时服用的丹药,毒素少,且只会积累在经脉中,你已修成剑意,你直接用剑意驱除出去即可。” 陈樱小脸这才松开,看着刘远笑吟吟的模样,忍不住怒道:“师父,你又欺负我!” 刘远笑着,替陈樱擦去额间虚汗,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陈樱嘟着嘴,小声地道:“徒弟相信师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刘远闻言,心中不由升起阵阵暖意:“你这古怪丫头。” 见二人有些尴尬,一旁的柳谨咳嗽一声,没话找话:“姑娘,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然领悟了剑意,这真可谓是名师出高徒啊。” 陈樱这才从刘远的“调戏”中逃离出来,向柳谨反问道:“柳门主,剑意很难领悟吗?” 柳谨点了点头,道:“一般而言,修为未到神台,是没办法领悟出剑意的,姑娘的武功境界不过通玄,便能悟出剑意,这般天资,是在下前所未见的。” 陈樱有着广寒天阙的剑意,若非大自在,世上便无人能够看出陈樱的真实修为,而柳谨武功境界不过神台,之所以能看出,是因为适才他在窗外听到了刘远二人的对话,偶然之间,刘远提起陈樱修为,他才知道的。 陈樱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柳门主,我的天资也就一般,没那么厉害的。” 刘远收起笑意,看了柳谨一眼,道:“把话说回来吧。柳谨,你服用过丹药,丹田已有着毒素,祛除不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废掉修为,跌落境界,从神台返虚重新修炼。这样做,你丹田的内力便会散布到周身各条经络处,你驱除出体外也就容易多了。” 原来如此。 先前柳谨只考虑过该如何驱除出丹田内的毒素,根本没想到要自废修为。刘远的办法听上去虽然可行,但实际上,也没几个人愿意做。 重修浪费时间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谁能肯定废掉修为后,能够重新修炼回神台归元的境界? 刘远当然知道柳谨在想什么,道:“也不必有这么多的忧虑。虽说你是自废修为而跌落了境界,但你先前吞服丹药所增强的丹田却没有改变,依旧可以承受神台归元的内力,你要做的,实际上就只是不断积累内力而已,等时机到了,突破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柳谨再一次拜谢刘远指点。 武道之路上,指点之人无异于再生父母,刘远倒也是经得起刘远这一拜。 陈樱道:“师父,那在这之后的神台合道呢?” 刘远笑了一下,道:“丫头,你现在还只是通玄,不用考虑得那么远,等你到了神台再说吧。” “哦。”陈樱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今夜刘远也讲得够多了,若是再讲下去,他怕陈樱短时间内消化不了,还是就此打住吧。 至于柳谨么…… 适才柳谨在窗外偷听,刘远不直接杀了他,就已经是恩了,又给他讲了祛除丹田毒素的办法,这更是大恩中的大恩,已经够了,再讲下去,只怕刘远他就要多一个徒弟了。 刘远收徒不看资质,就单纯地看缘分。只要觉得有缘,那他便收做徒弟,非常随性。 虽说如此,刘远也不是乱收徒弟,算上陈樱,他也只有三个徒弟而已。 大徒弟和二徒弟,现如今都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了,只有陈樱,还只是通玄。 不过,未来就说不准了。 忽地间,刘远下了逐客令:“柳门主,眼看着夜已深了,你也该走了吧。” 不用刘远说,就在刘远不打算再往下说的时候,柳谨就知道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余,该走了,当下刘远更是直接说出,顿时不敢怠慢,拱了拱手,道:“前辈,那晚辈就告辞了。” “等等。”刘远叫住柳谨,“我和丫头的关系,你别说出去。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要是敢泄露出去,改日,我就要去你们流光门走上一遭了。” 刘远这般紧张,说到底还是在防着那九个人。若那九人通过柳谨知道了陈樱和刘远的真实关系,那刘远在带着陈樱的情况下遇见那九人,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谨虽是不解,但也还是应了下来。 刘远道:“看在你一身铁骨的份上,我就信你了,可莫要欺瞒我。” 柳谨只是连称不敢。 “去吧。” 眼见着刘远没什么要说的了,柳谨也是识趣地退下了。 柳谨走后,陈樱便开口问道:“师父,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呀?” 刘远下床,道:“为师在这坐着,你躺床上去睡啊,不然呢,大半夜不睡觉,难不成就这么干巴巴地坐在这?” 陈樱道:“师父,那怎么行,要不我们两个换换吧。” 刘远道:“你武功这么低,不好好休息能行吗?还是到床上来吧。为师武功较高,即使不睡也没什么的。” 陈樱没话了,刘远的话虽有些难听,但陈樱不得不觉得刘远说的有道理。 七十五 刘远坐在床边,陈樱则躺在床上,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刘远,刘远被他这个徒弟盯得颇不自在,道:“丫头,你还不睡,一直看着我干嘛?” 陈樱道:“师父,帮我把灯熄了呗。” 刘远一怔,轻叹一声,道:“丫头,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都敢使唤师父了。” 陈樱嘻嘻一笑,撒娇道:“谁叫师父你这么宠我啊,师父,天气这么冷,我不想下床嘛。” 刘远对自己这个越来越放肆的徒弟实在是无可奈何,刮了刮陈樱鼻子,道:“丫头,干脆我叫你师父算了。” 陈樱闭上美眸,装作睡着了,故意不回答刘远。 刘远手指轻弹出一道劲气,气流擦过烛火,顿时熄灭了桌上的蜡烛,房间也暗了下来,不过对刘远无甚影响。 造化高手若因光线太暗便看不清东西,那刘远这大半辈子也就白修炼了。 对刘远无用,不过对陈樱还是很有用的,刘远熄灭了蜡烛之后,陈樱睁开双眼,因为自己看不见刘远,下意识地认为刘远也看不见自己。一时间,陈樱不知怎的,玩心大起,朝刘远吐了吐舌头,还扮了一个鬼脸。 陈樱张了张嘴,无声地道:“师父,徒儿最喜欢你了。” 刘远都被陈樱的举动惊呆了。 刘远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可以读懂唇语,因此,在“听见”陈樱的话后,刘远不只是惊住,而是被吓住了。 区区通玄就能吓住造化绝巅的高手,陈樱怕是头一个了。 刘远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尽量平淡地道:“丫头,你我是师徒,虽说我这里没有别的门派有那么多规矩,但基本的欺师灭祖还是不能有的,尤其是师徒之间,且不能有男女之情。” 陈樱一僵,道:“师父,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可我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啊。” 刘远道:“为师是造化,除非自己闭眼,否则周围的光线强弱对为师影响不大,可以看清东西。此外,为师会读唇语。” 这回陈樱可算是吃瘪了,她把头埋进被子里,道:“师父,你怎么不早说?” 刘远笑道:“丫头,为师会的东西比较杂,有时自己都记不清,又怎么能告知你?再说,我不说,那是因为丫头你也没问啊。” 陈樱娇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一点也不想理睬刘远。 没见过这么坏的师父的,专拿徒弟寻开心。 要是刘远像闻天机那般能读心,此刻得知了陈樱的想法后,一定会觉得冤枉。 哪里是他拿徒弟寻开心,明明就是陈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调皮嘛。 刘远拉下陈樱罩在脑袋上的被子,帮她在身前盖好,道:“丫头,睡觉不要闷着头,对身体不好。” 陈樱此刻害羞未去,脸还是通红着的,见刘远拉下被子,急忙用手捂住脸,说什么也不肯把手放下。 刘远无奈地道:“丫头,你快睡吧,没几个时辰可睡了。” 陈樱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此刻隔着手指的间隙,也能稍稍看清刘远。陈樱依旧不敢把手放下,只是闷闷地道:“师父,那你别看着我啊,你这样看着,我要怎么睡着啊?” 刘远笑道:“好,丫头,那为师就不看你了。” 刘远转过身去,背对着陈樱道:“丫头,这下可以了吧?” 不被刘远看着,陈樱也没有那么害羞了,见刘远背对着她,也就慢慢地把手放下了。 陈樱看着刘远的背影,月光恰好从窗外透进,照在刘远身上,整个人似乎多了几分凄苦。 陈樱鼻子一酸,心中出现了一丝凄凉的感觉。陈樱轻声唤道:“师父。” 刘远没回头,道:“丫头,怎么了?” 不知为何,陈樱此时莫名地开心,道:“没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叫叫师父你。” 刘远哭笑不得,道:“丫头,快睡吧。” “师父。”陈樱又出声唤道。 “在呢。” 陈樱仍是不满足:“师父师父。” 刘远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在呢,丫头,无论什么时候,为师都在这。” 陈樱看着刘远的背影,一时间,她竟很害怕刘远会离她而去,道:“师父,你会离开徒儿吗?” 刘远柔声道:“若丫头你听话一点,不要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为师就不会离开。” 陈樱拉住刘远的手,道:“师父,徒儿怕黑,你牵着徒儿的手好不好?” 刘远道:“你这丫头,前几日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怎么就不怕?这会儿,师父在这里,怎么就害怕了?” 陈樱恃宠而骄,道:“徒儿就是怕嘛,牵着师父的手,徒儿可以安心一点。” 还有一句话陈樱没说,她害怕自己睡着的时候,刘远悄悄走了,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陈樱不敢试。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陈樱,特别地多愁善感,真的很害怕刘远丢下她。 刘远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宠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陈樱提出的要求,只要说了两遍以上,刘远就没法拒绝。 算了,反正左右也是无事,让丫头牵着就牵着吧。 刘远换了个方向,刘远左手被陈樱牵住,空出来的右手则是帮陈樱盖好被子,道:“满意了?可以睡了吧?” 刘远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在哄孩子睡觉的妇人。 陈樱笑得很满足,闭上美眸,不多时,便陷入了梦乡。 看着陈樱的睡颜,刘远又想起了李秋池,心口骤然一痛,轻轻抚摸过陈樱小脸,无声地道:“秋池,我想你了。” 刘远左手忽地被陈樱抓紧,刘远还以为是自己惊醒了陈樱,但很快便发现不是的,而是陈樱好像做噩梦了。 陈樱呢喃道:“师父,别离开徒儿,好不好,徒儿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刘远捏了捏陈樱小脸,道:“好。” “师父,我好害怕,害怕你会离开徒儿。” 刘远目光中充满着暖意,轻声道:“丫头,别怕,师父在这里陪着你呢。” 他如此地放纵陈樱,到底是因为陈樱极高的武道资质,还是因为他把陈樱当成了李秋池,把对李秋池的关心,都放在了陈樱身上? 或许,连刘远自己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七十六 一夜好眠。 陈樱迷迷糊糊地双眼,便看到了刘远,不由得有些害羞,道:“师父,你看我干什么?” 刘远已经看了陈樱足足一夜,看着那张睡颜,刘远怎么看都看不腻,根本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然大亮,此刻经陈樱叫唤,才是回过神来,脸色微红,道:“你这丫头,牵着我的手过了一夜,还好意思问我?” 陈樱这才发觉,她的右手还紧紧地牵着刘远,力气之大,刘远也没办法松开,只能一直被陈樱牵着。 刘远微笑道:“起来啦,丫头,该赶路了。” 陈樱想赖床,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可是师父,我困嘛。” 刘远不轻不重地在陈樱头上敲了一下,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陈樱登时被敲得清醒了,刘远道:“丫头,这下不困了吧。” 陈樱委屈地道:“师父,江前辈答应过要保护我,不让你们敲我头的。” 刘远道:“反正你江前辈不在,管不到这里。再说,就算他在这,也不一定会管。” 陈樱嘟囔道:“感觉我亏了,白白浪费了江前辈的一个承诺。” 刘远哈哈大笑,道:“丫头,快起来罢。还有,既然都醒了,还要一直牵着师父的手吗?” 陈樱大窘,甩开刘远的手,道:“师父,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刘远装作为难的样子,道:“本来是想小憩会的,但谁叫某个丫头那么害怕,非要我在这里陪着她,还不停地在说着梦话,没办法,只好坐在这里啦。” 陈樱小脸愈红,道:“师父,我要起来了,你转过去。” 刘远很听话地扭过头去。 “师父,不准偷看哦。” 刘远气得发笑,道:“你这鬼丫头,师父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耻么?” 陈樱嘻嘻一笑,便不再说话了。刘远也乐得清净,开始想接下来的路程。 陈樱见刘远背对着她,趁此机会冲着刘远扮了个鬼脸,才开始整理衣衫。 “好啦,师父。”刘远扭过头去,发现陈樱已经整理好衣物,穿上鞋,和他一起并排坐在床边。 刘远微笑道:“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丫头,为师这诗用在此处还算贴切吧?” 陈樱一怔,随即气急,道:“师父,你又戏弄徒儿!” 就在师徒二人打闹之际,房门忽地被敲响,二人登时收起玩闹之色,刘远坐于桌边,陈樱也是在床边规规矩矩地做好。 刘远道:“谁?” 门外传来柳谨的声音:“前辈,是我。” 刘远没让他进来,而是直接问:“什么事?” 柳谨道:“在下,有要事要告知前辈,还请前辈容晚辈进屋。” 刘远轻挥袖袍,房门便被打开,柳谨刚踏进房间,房门似有灵性,竟自动关上。 陈樱只觉得这是神乎其技,而做了这一切的刘远却是没任何的自傲,只是看着柳谨,淡淡地道:“有什么要事,大清早地来敲我房门?” 柳谨为难有些为难地道:“前辈,楼下来了一伙刀客,说要找两个身穿白衣的人报仇,晚辈怕他们是来找前辈的,故此来告知。” 刘远道:“一伙刀客?哼,听风峡的刀客,你一个神台归元的高手在江湖上也属二流,难道会认不出来?” 柳谨冷汗直流,道:“前辈,晚辈只是觉得,那些刀客是听风峡的人,前辈纵然武功盖世,也还是莫要招惹为妙。” 刘远站起身来,冷笑道:“莫要招惹?全天下,就没几个人是我惹不起的。” 柳谨这才想起,昨夜他在窗外只顾偷听关于修炼的话,却没去注意刘远别的话。此时回想,发现在一开始时,刘远就说过,关于武功境界的秘密,都是他和弓神、剑圣二人研究出的。 一身白衣,又认识弓神和剑圣,还有着造化的修为,那么,就只能是那个人了。 柳谨顿时拜倒在地,道:“晚辈不识快剑真容,还望前辈饶恕则个。” 刘远道:“起来吧。” 柳谨站起身,只是这一次,态度和语气比先前要恭敬很多。 风云榜第三位就站在这里,柳谨也就放下心来。 莫说只是几个刀客,便是伊平凡亲临,刘远也是不惧的。 刘远拉起陈樱,道:“走吧,丫头,戴上面纱,我们去会会他们。” 陈樱拉着刘远的衣袖,随着刘远一同来到楼下。 一楼大堂的桌椅板凳几乎全都四分五裂,店内的客人也是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倒是有几个反抗的武者,但也被打翻在地,生死不知。十几个刀客提刀而立,站立在一个老者周围。 二人刚一下楼,一身白衣瞬间就吸引了那些刀客的注意,几个性急的率先开口,道:“那边两个,过来,小爷有事问你们。” 陈樱见那些人如此无礼,当即就发怒了,道:“凭什么?我们要是不过去,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那刀客还想说话,周围的人也是握刀在手,蠢蠢欲动,却被为首的老者抬手制止了。那些刀客似乎对那人颇为敬畏,一时都静了下来。 那老人走至刘远身前,道:“在下祝俞,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明知对方是来找麻烦的,但现在见对方如此有礼数,刘远也不能率先动手,拱了拱手,道:“在下刘远,见过兄台。” “哦。”祝俞心中一惊,见刘远这一身白衣,当即猜出刘远的身份,“原来是刘兄,倒是失礼了。” 刘远道:“你带来的这些刀客各个拿刀在手,只待你一声令下,就将我乱刀砍死,这确实是失礼。” 祝俞遭刘远这一阵抢白,顿时接不下去了,只是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见刘远这般无礼,祝俞带来的这些刀客当即大怒。 “好你这厮,祝长老以礼相待,你却是不识好歹,怎么,莫非当真是要瞧瞧你家爷爷的手段吗?” 刘远忽地笑了,看向祝俞,道:“祝兄,你们听风峡的人都是这般无礼吗?” 祝俞道:“对无礼之人,自是以无礼相待。” 刘远道:“那我对无礼这人略施惩戒,不过分吧?” 在说到“不”字的时候,刘远身形便动了,接连出手,在说“过”、“分”这两个字时,便点了堂中十几个刀客的穴道,直到最后的“吧”字,刘远又回到了原处,看上去丝毫没有动过。 同是造化高手,祝俞根本没反应过来。 换句话说,若刘远想点倒他,他也一样是躲不过的。 七十七 祝俞还浑然不知,只觉得刘远的身形晃动了一阵,便又停了下来,还以为刘远是脚下不稳,装作关切地问道:“刘兄,可是腿脚有碍?” 陈樱早就看这些刀客不顺眼了,冷笑道:“他自然是无碍,但你带来的那些人,可都是有碍了。” 祝俞一怔,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自己带来的刀客全都昏死过去,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祝俞盯着刘远,冷冷地道:“刘兄,你也是一代大侠,怎还用暗器这等小人行径?” 祝俞这话,使陈樱愈加不满,道:“照你这么说,蜀中唐门,尽是些小人咯?” 陈樱就在陈家,阿爷陈宣又和封宿私交极好,平日里,陈樱没少受封宿照顾,因此,对唐门的人也是颇有好感,如今见祝俞这般说,自然是不服。 唐门可是以暗器闻名天下的门派。 祝俞也知自己话有些过了,但事已至此,说出的话也收不回去了:“唐门众人,怎能和刘兄相比?” 这还像句人话。 陈樱消气了,只是还依旧恶狠狠地盯着祝俞。 她是刘远徒弟,但和封宿的关系也是极好,祝俞在她面前贬低封宿,自然是别指望他会有多高兴。 刘远道:“我从不用暗器,只用轻功,只是你们没反应过来罢了。” 祝俞大惊,他不知刘远的轻功竟能快到这步田地,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自己依旧觉察不出他有所动作,是实在是匪夷所思。 祝俞倒退了一步,惊疑不定。 刘远好歹也是一代大侠,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也就是说,在刘远说了短短几个字内,他便以极快的速度绕开了祝俞,再到堂中的各个地方,出手点倒了众多刀客,最后再回到原处。而祝俞自始至终,都只感觉刘远的身形晃动了一下而已。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刘远有着一手快剑,因此,祝俞就一直在暗中防备,若是刘远拔剑,他便立即后移,不给刘远出剑刺击自己的机会。不想,刘远根本就没出剑,用高绝的轻功,便将这么多刀客制伏。 制伏就算了,至少,也不能无声无息的吧,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被点倒时发出声的。 造化九重天,一步一天阙。祝俞只是造化三重天,与刘远相差六个境界,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六个小境界,差距竟有这般大? 太恐怖了。 内力越高,轻功越高。刘远有着这般轻功,莫非,他成就大自在、内力凌驾于弓神之上了吗? 祝俞越想越是心惊,不知不觉间,他已退出了八九步。 祝俞不知道的是,刘远只是造化,离大自在还有些距离,内力上还比不过江天一。但是,若只是论轻功,江天一是不如他的,足可以被称为天下第一。 陈樱也是一怔,看向刘远——适才,她一直站在刘远旁边,可没有感觉刘远离开过。 陈樱武功境界还是太低了些,若她到了造化,就算看不清刘远身形,也能察觉得出些许端倪。 刘远身形急闪,这回祝俞看清了,不敢犹豫,瞬间施展轻功,向后急遁。 刘远抬起右手,祝俞以为刘远要对自己动手,连忙加速后遁,但他和刘远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拉大,反而是越来越短,最后退至墙边,退无可退,只能直视着刘远,准备殊死一搏。 刘远没对祝俞出手,只是拍了拍祝俞肩膀,道:“你们要找我报仇,是因为胡朝尘吧?” 祝俞也不知该是点头还是摇头。 刘远道:“那人滥杀无辜,几个酒客说了他几句,他像我这般将他们打晕过去也就是了,又为何要杀了他们?难不成,你听风峡众人行事,都是这般霸道吗?” 祝俞顿感惭愧。 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不以天下为己任就算了,还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滥杀无辜,这确实过于凶残了。 刘远道:“伊平凡对他的三个徒弟只教武功,不教他们仁义道德,他是想要教出三个为祸天下的魔头吗?” 事关掌门,祝俞身为长老不敢在背地里议论,只是和着稀泥道:“刘兄说的是。” 刘远笑道:“祝兄,我们可以走了吗?” 祝俞巴不得刘远快走,道:“自然。刘兄要走,我又怎敢拦?” 刘远叫醒被听风峡刀客打晕的店小二,让他去后院牵马,再是朝陈樱招了招手,二人走出客栈,翻身上马,欲要出城。 “刘兄权且留步。”祝俞追了出来,拉住了刘远马缰绳。 刘远皱眉,道:“祝兄,还有什么事?” 祝俞道:“此番对刘兄多有得罪之处,在下深感愧疚,不如刘兄就先用了早膳再走吧,我也好在饭席上向刘兄赔罪。” 刘远道:“不必了。” 祝俞见刘远不领情,也不好再强留,只得松开手,拱了拱手,道:“那在下,便祝刘兄一路顺风了。” 刘远坐在马上回了一礼,道:“承祝兄吉言了。” 刘远说罢,猛地拍马,马匹吃痛,向前奔驰而去,陈樱也急忙挥鞭跟上。 很快,二人驶出了南城门,再是行了二三里路,刘远才渐渐放慢马速,让马匹缓缓走动。 陈樱马术不精,短距离看不出来,但像现在这般的长途奔袭,顿时就被落在刘远后边,好半天才追上。 陈樱气喘吁吁,道:“师父,我们歇会吧。” 累急之下,陈樱也忘了伪装,所幸的是那九人不在四周,否则就惨了。 刘远笑道:“丫头,为师只是骑着马,你就这么难跟上。要是施展轻功,你不得连踪影都看不得见?” 陈樱没好气道:“还不都怪师父你,明知徒儿不擅骑马,还跑得这么快?再说了,师父你施展轻功,除了江前辈和独孤前辈外,天下还有谁追得上啊?适才客栈中的那个老头,不就被师父你吓着了吗?” 刘远道:“什么老头啊,丫头,祝俞怎么说也是一个武林前辈,造化高手,你该用敬称才是。” 陈樱与刘远并列同行,见刘远有些生气,陈樱忙伸过手去,拉住刘远的衣袖,道:“他又没师父你厉害。” 这丫头还挺会说话的。 独孤叶说的没错,这一路若是无聊的话,丫头倒是可以陪他聊天解闷。 师不师,徒不徒,在刘远收的三个徒弟中,刘远也就只有和陈樱这个徒弟会这样嘻嘻笑闹了。 易海潮太过严肃正经,一见到刘远就要三跪九叩,是别指望了;至于另一个,则是成日里都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更是甭想了。 七十八 师徒二人一路南行,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娇生惯养的陈樱更是苦不堪言。二人跋山涉水十余日,来到了黄河边上。 二人放任马匹吃草,人则是站在黄河边,看着这一条自天上而来的江水。 刘远不着急过河,望着一望无际的江水,心怀大畅,展开双臂,吟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风吹过刘远袖袍,袖袍鼓起,又是一身白衣,真是飘飘欲仙。 陈樱没自家师父那么好的兴致,有气无力地道:“师父,我们先去吃饭吧,我真的好饿啊。” 这已经是在一个时辰内陈樱第三次说饿了。 刘远指了指一个方向,笑道:“丫头,你看那是什么?” 陈樱顺着刘远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黄河边发现了一家酒馆,陈樱当真是欣喜,拉着刘远便朝那座酒馆飞奔而去,连马匹都顾不上了。 那家酒馆里这里不远,让马匹在这里吃草歇息会,倒也不错。就算不放心,一会让小二过来牵马也就是了。 刘远被陈樱拉着,也没用内力睁开,而是直接反拉住陈樱,在她不解的眼光中,施展真正的轻功,仅仅是一刹那,便到了数十丈开外。 陈樱被吓得不轻,刚想让刘远放开她,却不曾想刘远又迈出一步,未等她反应过来,二人便已到了酒馆门口。 陈樱被吓得惊魂未定,一阵气急:“师父,你就不能慢点吗?” 刘远一脸的无辜,道:“可是丫头,你不是说你饿了吗?为师这也是为了你啊,早点到,你不就能早点填饱肚子吗?” 陈樱哑口无言。 理是这么个理,但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陈樱眼珠子转了一圈,转移开话题,道:“师父,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酒馆的?” 刘远道:“因为为师去范阳之前,曾经来到这里啊。说起来,这里的掌柜还对为师有恩呢,丫头你待会见到他时,应恭敬些才是。” 陈樱还未回答,酒馆里便走出一男子,道:“我说过了,是我欠你人情才是。” 来人年纪轻轻,瞧上去与陈樱相仿,一身黑袍,与刘远二人的白衣有些格格不入,似乎他和刘远二人天生不对付。 刘远见到此人,顿时开心了不少,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喜悦之情。刘远冲张默拱了拱手,道:“张兄,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张默道:“托刘兄的福,一切都好。” 二人寒暄过后,非常有默契地陷入了沉默,只是直盯着对方。 刘远本就话少,张默更是性格孤僻,甚少与人交谈,此时二人一见面,除了寒暄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陈樱看了看刘远,又看了看张默,眼神不停地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只觉得这一阵沉默静得有些可怕。 半盏茶后,见二人还不说话,快要窒息了的陈樱终于忍不住了,怯生生地道:“师父,要不我们先进去吧。” 既然刘远都说了张默对他有恩,想来二人的关系也不会太差,既如此,陈樱也就不隐瞒了。 刘远和张默相顾无言,也是有些尴尬,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听到陈樱这话,像是落水之人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张兄,欢迎我们吗?” 张默道:“酒席已然备好,请吧。” 刘远走进酒馆,一下便看到摆放在大堂中央的一桌丰盛酒席,此时酒馆没有客人,毫无疑问,这桌酒席只能是给刘远师徒准备的了。 刘远奇道:“张兄,你莫不是每日都摆下酒席,就为了等我吧?” 张默白了刘远一眼,道:“别不要脸了,就你,还未能让我如此破费,日夜都摆下这么一桌酒席,我这云烟酒馆还开不开了?” 刘远道:“那你是提前探知了我二人的行踪?” 张默道:“别瞎猜了,我的确得知了你们的行踪,但却不是探知,而是靠算。” 刘远三人在酒桌边坐下,刘远道:“别扯淡,能算到造化高手的行踪,只怕天机楼的闻天机都够呛,何况你?” 张默的脸始终面无表情,但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闻天机?他还是我半个徒弟哩。” 刘远嗤笑一声,道:“张兄,玩笑可不是你这么开的,闻天机都快百岁的人了,你根骨也就和我徒弟差不多,你能当他师父?” 张默懒得解释,道:“你爱信不信。” 刘远苦笑,道:“算了,不说这事了。张兄,你上次救我一命,说是还我半个人情,余下的半个日后再还。可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我素不相识,你何时欠我人情?” 张默道:“这个问题,你上次已经问过了,我的答案也是一样,你不需要知道。” 刘远道:“若我要用剩下的半个人情要你回答呢?” 张默道:“那我恐怕无法办到。” 张默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刘远见状,也不好再细究了。 也罢,总之张默对他并无恶意,他自然也没必要在现在就非要知道,或许日后,张默会主动告知他吧。 张默给刘远倒了杯酒,道:“我酿的,尝尝?” 刘远没着急喝,而是轻嗅了一口,赞道:“好酒啊,太白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张兄,这是葡萄酒吧。” 张默眉毛一挑,道:“你还挺识货的,不错,真是葡萄酒,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对影’。” 陈樱低着头,轻声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陈樱自认为声音很轻,不会被刘远和张默听到,不想等她抬起头,就发现二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俏脸出现一抹红晕,道:“师父,张前辈,你们喝酒呀,都看我干什么?” 刘远笑道:“因为丫头你说得对呀。” 张默却是不认同,道:“刘兄,这你便错了,我这‘对影’二字,可不是来自于此。” 刘远想了想,道:“天下还有谁的诗里有‘对影’二字吗?” 张默道:“自然是有的,有一首词提到:‘停杯对影,待邀明月相依。’” 刘远有些惭愧,道:“原本以为我学富五车,但到底还是自大了些,这么好的词,我却没听说过,不知是哪位才子所写,若还在世,我该登门拜访才是。” 张默道:“这词句,出自南宋词人辛弃疾,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可能如今这天底下除我之外,再没人能知道了。” 七十九 陈樱皱眉,道:“张前辈,这话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刘远道:“丫头,不可无礼。” 张默倒是不恼,淡淡地道:“陈姑娘,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刘远道:“张兄,恕我才疏学浅,自三皇五帝到至今,我不曾听闻有过一个南宋,敢问这是哪个朝代?” 张默道:“五代之后的一个朝代。行了,我说的够多了,再说下去,那便是泄露天机,老天爷怕是会直接劈死我。” 刘远不解,道:“我就问个朝代,又不是让你算命,哪会引来天谴?” 张默接连摇头,任刘远如何询问,皆不肯再说了。 张默端起酒杯,道:“刘兄,请。” 刘远也是端起酒杯,见陈樱依旧坐着不动,道:“丫头,你也来吧。” “啊?”陈樱没想到她一个晚辈也可以,愣了片刻,直到刘远又唤了她一声,才端起酒杯,“两位前辈,请。” 三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实在是好酒。 刘远细细回味了还未在嘴里完全散开的酒香——酒香浓郁非常,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腻味,实在是难得的好酒。 陈樱虽不懂品酒,但也喝得出酒的好坏,此刻,她只觉得这杯对影酒,比她先前喝过的所有美酒都要好。 刘远道:“张兄,你这酒这般好喝,你这酒馆该是人满为患才是,怎地一个人都没有?” 张默道:“我这酒馆刚开没多久,算上你,客人也就十几拨,名头还没打响呢。而且,这样子不好吗?人少点,我还乐的清静。” 刘远笑道:“你要是喜欢清静,那你直接归隐山林得了,何必要开这云烟酒馆?” 张默冷哼了一声,道:“你道我想么?还不是因为,因为——算了,不提也罢。” 刘远见张默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有难言之隐,当下不好再问,而是话锋一转,道:“张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默翻了个白眼,道:“你都这么说了,我难不成还能让你不讲?说罢,什么事?” 刘远打量着张默,道:“张兄,你武功造诣不在我之下,但为何要装作只有通玄?” 张默道:“我若是说我的修为只有通玄,你信不?” “呵呵。”刘远冷笑一声,忽地间手指夹起一根筷子,随手一甩,筷子就径直刺向张默。 张默眼睛微眯,筷子飞到半空中便忽地调转方向,朝着原来的方向向刘远飞去。 刘远微微一笑,毫不费力地便接住了筷子,道:“我这一招,上面附有我的剑意,神台遇上了都要没命,你要是通玄,早就死了。这么轻松地便接住我一招,你武功修为肯定不在我之下,即便是在我之上,我也不感到意外。” 陈樱闻言,顿时惊奇不已,看着张默的目光,从适才的不服,变成了羡慕。 一开始,陈樱不服,是因为张默那番自大的话语,但在听到张默的修为后,陈樱就只剩下羡慕了。 张默年龄和自己一般大,便已经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了,和他比起来,自己哪算得上是什么天赋异凛。 张默道:“话怎的恁多?吃你的饭吧。” 刘远笑着摇了摇头,道:“张兄,我问了你三个问题,你是一个也不愿告知我啊。” 张默淡淡地道:“第三个问题我回答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刘远道:“你这纯属是在忽悠我,让我怎么信?” 张默耸了耸肩,道:“是了,你自己不愿意信,这怪得谁来?” 刘远对张默实在是没了办法,道:“罢了罢了,张兄,你不愿说,自然是有你的道理,我不问也罢,来,喝酒。” 刘远起身,给张默倒了一杯,张默起身谢过了,道:“刘兄,你远来到此,那便是客,你有客人给主人倒酒的道理?快快请坐。” 刘远坐下,张默给刘远和陈樱各倒了杯酒,道:“两位,再请。” 刘远能坐着受住张默一杯酒,陈樱可是受不住,慌忙站起身,道:“晚辈陈樱多谢前辈。” 张默把酒壶放在一旁,壶底触碰至桌面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碰撞声,也就是这声音,让陈樱气息不稳,双腿一软,坐回到椅子上。 张默道:“都说了,远来是客,哪来的这么多规矩?” 刘远笑道:“你这丫头,素日没见你这么有礼数,怎么今日竟是这般讲规矩?” 陈樱嘟囔道:“还不是师父你要我对张前辈恭敬些嘛。” 张默难得面露笑意,道:“这倒是不必,我这里讲究随性而为,只要你别在我这酒馆里乱打乱砸,杀人放火,其他的,我都依你。” 陈樱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刘远,见他轻轻点头,才应了下来,道:“晚辈知晓了。” 张默举起酒杯,道:“刘兄,我还没祝你们成为师徒呢,来,我敬你们二人一杯。” 刘远二人举起酒杯,三杯其碰,再次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张默放下酒杯,忽地道:“有人来了。” 刘远一惊,朝店外听去却未听到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听到些许脚步声,不由叹道:“张兄好修为。” 张默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刘远再次听去,脚步声愈发明显,一轻一重,但又不显杂乱,应当是由同个人发出,只是左右脚落地的力度不同罢了。细听之下,那人右腰间似是别着兵刃,且分量还不轻,当是一个男子。 那人愈发近了,就连修为最低的陈樱都听到了脚步声,看样子那人的目的,应该就是这里。 张默低语道:“怎的又是一个造化?” 刘远又补了一句:“还是九重天。江湖上,有这般修为的人可不多。” 那人腰配长刀,头戴斗笠。他走进酒馆,一进来,便摘下斗笠,看到了坐在店内正中央的三人,目光在三人身上移动,最后停在了刘远身上。 刘远见到那人,面色大变,眉头紧皱,道:“你怎的会在这里?” 张默看向刘远,道:“你认识?” 认识,可太认识了。 那人看到刘远,也是眼前一亮,快步走至刘远身侧,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再是跪拜于地: “徒儿易海潮,见过师尊。” 八十 这时,一旁的陈樱听着这略显熟悉的声音,再是看了看易海潮,终于想起——眼前这人,不正是她在刘远的识海心境中见到的那个男子吗? 陈樱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会是威震武林、天下刀客共钦的易海潮。而且,最令她惊讶的是,这易海潮,居然喊刘远“师尊”。 这岂不是说,陈樱她是易海潮的师妹吗? 适才见易海潮那副急切的样子,陈樱还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吓得她还往刘远身后躲了躲,但见易海潮跪伏于地,便知是自己误会了,面色一红,不动声色地坐回原处。 刘远侧开身子,道:“我早就不是你师尊了,你现在是一派掌门,与我同辈,不必行此大礼。” 易海潮抿了抿下唇,道:“师尊,您……” 刘远怒道:“易海潮,我再说一次,这里没有你的师尊,你给我站起身来!” 易海潮置若罔闻,恭敬地磕了个头,道:“徒儿谨遵师命。” 易海潮说罢,便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刘远懒得再去纠正了,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徒儿……”易海潮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刘远打断了。 “最后一次,你我早就没了师徒关系,再叫我师父,你便给我滚出去,如今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易海潮哪敢这般,但见刘远神情严肃,绝不是在说笑一时间心念电转,总算找到了不那么冒犯的称呼。 “在下自封刀亭收到消息,得知您在长安城外遭受高手围攻,身受重伤,在下想了想,便赶去了范阳。结果,在下刚到范阳时,剑圣便告知在下您已然离开,前往江南。在下星夜追赶。追至幽州时,在听风峡的长老祝俞口中得知您的去向,便一路追赶而来。” 刘远冷着一张脸,道:“你怎么得知关于我受伤的消息?” 易海潮犹豫片刻,终不敢对刘远有所隐瞒,道:“在下担忧您的安全,故请了天机楼的人,令他们每月都向我汇报您的情况。” 刘远冷笑道:“好得很啊,都学会监视了,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些。” 此时,名满天下的易海潮被训斥得像个孩子,只敢低头认错,哪里敢说些别的? 刘远道:“你去江南,是为了干什么?若是为了我而来,那便请回吧,你我已无师徒情分,现在就是路人,你没必要陪着我跋山涉水。” 易海潮忙道:“师尊,不,不是,阁下,这一路上,多个人,您也多几分安全,让我跟着,即便是遇见了那九人,我们也是不用怕他们的。” 刘远道:“你一路追来,就没有发现,我们身后还跟着弓神吗?有他这个大自在的高手在,你留下又有什么用,莫非你认为自己的武功比他还高吗?” 易海潮这下没理由了。 易海潮大起胆子,准备祈求之时,忽地看见刘远身后的陈樱冲着自己一阵挤眉弄眼,无声地道:“师兄,你找一个不为了师父的理由就可以了,什么理由都可以的,有多荒谬都没关系。” 师兄…… 易海潮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 师妹既然肯叫他师兄,那么他在陈樱心里,依旧还是刘远的徒弟。易海潮看得出来,刘远对陈樱很是宠爱,否则也不会让陈樱进入到他的识海心境。只要陈樱肯认他这个师兄,再向刘远求情,易海潮便有机会重返师门。 这是易海潮做梦都想实现的愿望。 易海潮想了想,还真给他编出个理由来,道:“实不相瞒,阁下,我前往江南,是为了定亲。” 刘远道:“和晚烟霞?” 易海潮轻点了一下头。 刘远道:“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别过,不送了。” 易海潮继续看着刘远背后的陈樱,陈樱依旧在暗中提醒:“累了,要在酒馆休息。” 易海潮重复了一遍。 刘远深深地看了易海潮一眼,道:“随你吧。” 见刘远不再赶自己走,易海潮也是松了口气,向陈樱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刘远道:“张兄,我有些累,先上楼歇息了。” 张默递给刘远一把钥匙,道:“喏,给你,这里的房间都是上了锁的,给你钥匙好打开。” 刘远接过钥匙,道谢之后,便上楼去了,陈樱想跟着,却被张默拦住了。 张默道:“陈姑娘,你师父这是故意走开,让你和易兄说话,你怎就不理解他的意思呢?” 陈樱一怔,道:“张前辈,你怎么知道?” 张默淡淡地道:“你以为,适才你在他背后做那些小动作,他当真是不知道吗?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易海潮也反应过来,道:“张兄,你是说,师尊他知道师妹在背后提醒我,但他装作不知而已?” 张默道:“不然呢?同为造化高手,若有人在你背后说话,哪怕只是动动口型,你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易海潮先前只是因为见到刘远,心情激荡之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对一些常识性的事没有察觉,但现在冷静下来,又经张默的提醒,也是恍然大悟了。 看来,小师妹是真的很受师尊宠爱啊,竟能让师尊不赶自己走。 张默道:“易兄,这一桌酒席还没怎么动过,你若是不嫌弃,便坐下吃点吧。” 易海潮自然是欣然应予,在陈樱一旁坐下了。 陈樱忽地开口,道:“师兄,听师父刚才的话,你似乎被逐出了师门,为什么啊?” 易海潮神情苦涩,道:“因为师兄我不听师尊的劝告,做错了事啊。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回不了头了,那之后,师兄便被逐出师门,除了风云决的时候外,就再没有见过师尊了。” 陈樱道:“师兄,师父他也是很想你的。” 易海潮苦笑,道:“小师妹,莫要胡说,师尊他老人家不一见面就赶我走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想我?他能让我留在这里,还是看了小师妹你的面子上呢。” 陈樱连连摇头,道:“不是的,师兄。我和师父在幽州归云阁的时候,师父就感慨道他在江南,也曾和师兄你一起看着窗外细雨,说景依旧,人却不在了。这就是想你了嘛。” 易海潮一怔,眼角微微湿润了。 师尊心里,还是有他的。 八十一 易海潮难掩喜悦,但又不敢完全相信,有些狐疑:“小师妹,你不会在骗师兄吧?” 陈樱气鼓鼓地道:“我才没骗你呢,师父他确实这么说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给了一个叫‘吴禹’的人写了个‘善’字,让他去交给你,师兄你要是在封刀亭,现在说不定就知道了。” “善?”易海潮低头呢喃了一句,看着楼上刘远的房间,“师尊,这就是您想对我说的话吗?” 在他入魔之后,刘远依旧想把他从血海拉回来。 可是——易海潮满嘴都是苦涩,好似咬破了苦胆——师尊啊,徒儿早已深陷于血海之中,再回不了头了。 他用刀杀了人,兵刃上沾血,那不是兵刃的错,而是他的错。 易海潮逐渐失神,体内的刀意也随即泄出体外,形成一阵无形刀风,缓缓向四周割去,桌上的杯盘也是在微微颤抖着,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张默皱眉,右手轻按在桌上,顿时,原本被震得不停的桌子便停了下来。 造化高手,神动而天随,易海潮心绪一低落,四周似乎变得有些沉闷,陈樱只觉呼吸愈发困难,快要喘不过气来。 陈樱强忍不适,出声道:“师兄,快收手,师妹我武功低微,还受不住你的威压。” 易海潮猛然间惊醒,见陈樱脸色苍白,一副快要昏过去模样,知道是自己心性不定,才使自己体内的刀意控制不住而外泄。 险些伤到陈樱,易海潮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向陈樱行了一礼,抱歉地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陈樱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被憋得有些难受而已,见易海潮这个“半天风雨”朝自己行礼,着实被吓到了,道:“师兄,我没什么大事,眼下已经全好了,你不用行此大礼的。你是武林高手,又是我师兄,怎么可以给我这个师妹行礼?” 陈樱说罢,站起身来,就想还易海潮一礼,但却被易海潮的眼神按住了肩膀,没办法站起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 易海潮正色道:“师妹,我这一礼,不仅是赔罪,更是多谢适才你在师父面前替我求情,师父他老人家看在你的面上,才能让我留下来,这一恩,作为大师兄的我自然要还。” 陈樱一怔,道:“大……师兄?难不成,我还有一个二师兄?” 易海潮道:“那自然是有的,小师妹,你不知道?” 陈樱上哪里去知道? 易海潮道:“师父一生算上你,就收了三个徒弟。第一个是我,也是最让他失望的那个;第二个,也就是你二师兄,丫头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号才是,他的武功虽不及我,名号却不在我之下,乃是当今对影阁的阁主荆羽宴。” 陈樱呛了一下,就连张默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能让长年都是面无表情的他这副模样,真可以算是难得了。 适才,在天下刀客魁首“半天风雨”是刘远徒弟后,张默就险些忍不住,但好在那张冰山脸替他遮掩了几分,倒也没被人看出来。但此时又得知,天下第一杀手也是刘远的徒弟后,张默终于是憋不住了。 “易兄,你莫要说笑,就荆羽宴那性格,哪会有师父?” 陈樱虽不说话,但也是万般认同。 确实太过不可思议,荆羽宴桀骜不驯,这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刘远的徒弟? 荆羽宴的武功境界乃是造化九重天,一身修为极其恐怖。还有那轻功和隐匿气息的手段,只比刘远弱了半筹,就连大自在的江天一也未必比得上他。 荆羽宴曾受朱温重金相邀,越过宫中三千禁卫军,刺杀了唐哀帝李祝,因此被被誉为“斩龙使”。 刺杀皇帝听着是威风,得罪的人也是真的多,要不是对影阁势大,再加上荆羽宴那一身恐怖修为,只怕早就被那些心向李唐的人给杀了。 刘远性格儒雅随和,荆羽宴的性格却是显得暴虐,荆羽宴身上就没有半点像刘远的地方,不怪乎陈樱和张默会惊讶。 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算上易海潮,也就七个人而已,连闻天机都不知道。 易海潮长叹一声,道:“就知道你们不会信,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们。二师弟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只有三四年的时间吧,之后就因为犯了大错,被师父逐出师门,并要他立下毒誓——终生不可向外人说他是师父的徒弟。因此,你们不知道,实属正常。” 陈樱有些好奇,道:“大师兄,你和二师兄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 易海潮苦笑,道:“小师妹,你被师父收做徒弟时,该听过才是,师父门下没有那么多门规,一共就两条。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不得滥杀无辜。可是,我和二师弟却没有听进去。” 陈樱轻掩红唇,道:“大师兄,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欺师灭祖,滥杀无辜。这两条无论哪一条,放在别的门派都要被当场处死,而刘远却只是将他们逐出师门,连武功都没有废除,已经算是很宽大了。 易海潮道:“小师妹,你大师兄我,是犯了第二条,而你二师兄,却是犯了第一条。呵,现在仔细想想,还挺好笑的。” 陈樱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滥杀无辜?你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易海潮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说与陈樱。 陈樱现在还很干净,剑上没有沾过血,这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易海潮并不想用自己的一些事情弄脏了她,索性罢了。 而且,最为主要的是,易海潮他,也不想在提起当初的事了。 张默道:“陈姑娘,江湖浮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就莫要多做细究了。” 易海潮缓缓道:“师妹,你在师尊面前提起我,这倒是没什么。可是,你记得,你千万要记得,千万不要在师尊面前说起你二师兄,否则,即便是你,师尊他也会发怒。” 陈樱心中一凛,道:“大师兄,二师兄在师父心里地位很重吗?” 易海潮道:“对于我,师尊他只是教我武功而已,而对于二师弟,师尊却是倾囊相授,打算让他传承自己的衣钵,你觉得他在师尊心里的地位重不重?” 说句大不敬的话,说荆羽宴是刘远的私生子,易海潮也不是觉得没可能。 陈樱低下头,有些失落——她还以为,在三个徒弟中,刘远最为重视的会是她,没想到却还比不过自己的二师兄。 她在刘远面前都这般放肆了,却还比不过荆羽宴,不知那个时候,荆羽宴又是放纵到了什么地步? 八十二 易海潮毕竟也是一派掌门,善于揣摩他人心思,此时哪里能不知道陈樱在想什么,见陈樱那般失落的模样,易海潮笑了笑,道:“小师妹,你也莫要伤心了,你在师尊心中的地位,只怕比二师弟还要高。” 稍微求了一下情,就能让刘远不把易海潮赶走,足可见刘远对陈樱是有多么宠爱。易海潮可不认为荆羽宴能做到这种地步。 陈樱是一点也不相信,道:“大师兄,莫要骗我,师父他可没有让我继承他衣钵的打算。” 易海潮很是羡慕地看着陈樱,道:“师尊他不让你继承他的衣钵,不是因为小师妹你比不上二师弟,而是因为他吸取了二师弟的教训,不想害了你,所以才没有对小师妹你倾囊相授。 “小师妹,我且问你,师尊所用的剑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陈樱可是太熟悉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自然是‘十步一杀’了。” 易海潮点头,道:“正是,可是,师尊却不是只会这一门剑法。”说着,易海潮看向张默,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只会这一门剑法。” 张默淡淡地道:“技多不压身,他不只会‘十步一杀’,这也没什么可新鲜的。” 易海潮道:“如果我告诉你们,师尊会的另一门剑法,其威力远在‘十步一杀’之上呢?你们还会觉得不新鲜吗?” 张默一怔,道:“刘兄的十步一杀,杀意极重,号称十步之内,天下无敌,我信这世上有比十步一杀更为厉害的剑法,但若要说是远在它之上,我却是不敢信。” 陈樱见识自是没有张默和易海潮多,但也知道,刘远的十步一杀,只怕只是稍逊剑圣独孤叶的烛龙一十三。 剑圣所用的,自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法,然而却也只是稍强过十步一杀半筹,若真有剑法能远强于十步一杀,那便是不是人间的剑招了。” 张默在脑海里唤出系统,直接翻到系统售卖剑法的商城,从上往下看,系统售卖的最为了得的剑法,也只是霸王的天子剑招,第二和第三,便是烛龙一十三和十步一杀了。 张默看了一眼天子剑招的价格,发现这三种剑招的价格都是差不多,想来威力也是没有多大区别,既如此,天子剑招最多也只是能堪堪胜过十步一杀而已,还谈不上远超。 难不成刘远的那门剑法,在系统商城里还找不到不成? 张默不信邪,一路向下翻,最终在最底下发现一门呈灰色的剑法,张默试着点击,却被系统告知条件不足。 张默在脑海和系统沟通:“那你说,我需要什么条件?” 系统毫无感情地道:“十万贡献点得知名称,五十万学得第一式,一百万学得第二式,两百万学得第三式,以此类推。” 张默险些破口大骂:“系统,你玩我呢,霸王的一整套天子剑招都还只卖五十万,你这是什么剑法,得知个名称就要十万,还两倍两倍地往上涨?” 张默如今也就只有六十万贡献点,他要是买了第一式,那就彻底穷了。 系统道:“宿主,高价格,就代表着高回报,这五式是值这么多贡献点的。” “呵呵。”张默冷笑一声,不再理会系统。 自张默来到这世界上,不仅保留着前世的记忆,还出现了这么一个系统。张默想把它赶走,可这系统却像是在他脑中生根发芽了似的,根本就没办法去除出体外。张默无奈,也只好认了。 不过,不得不说,有了这系统,还是很方便的,只需花费少许贡献点,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在自己无聊的时候还能有“人”陪自己说说话,倒也不赖。 毕竟——站默顿了顿——如今在这异世,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只是,张默只在系统上买过一些外物,例如他现在挂在墙上的刀剑,至于功法丹药这一类的东西,张默则是从未碰过。 功法丹药若有问题,所埋下的隐患就太大了。这个系统来历成谜,也不说为什么选择自己,张默实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遭其反噬,因此不敢接受系统给的丹药和功法。 如今,张默的修为,都是靠他自己一点一滴地练出来的,无论是功法,还是剑招,都是靠他自己领悟,这样虽然辛苦许多,但好在安全,修炼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原本张默是万万不敢相信易海潮的话的,但看着系统商城里那一片灰色,张默却是不得不信。 张默问:“能否告知我,那剑招的名字?” 与其花费十万贡献点去知道一个名字,不如直接问易海潮这个知情人。 易海潮道:“那一式剑招,是师尊他参悟天道所创,是为天下所有想要逆天而行的所谓的‘仙人’准备的,名为——” 易海潮缓缓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张默,一字一顿道:“诛仙!” 这时,天上忽地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至上空劈下,令屋内明亮了几分。 有雷声与闪电,却不见有雨滴落下,依旧是晴空万里,这是平地起惊雷,必然是附近有人行了逆天之举,或是说了上天不容的话。 那就只能是易海潮了。 易海潮短短两个字,却已然令张默和陈樱微微一颤,加上忽地响起的雷声,胆子较小的陈樱玉手不断地颤抖,连带着桌上的酒杯也在嗡嗡作响。 陈樱不敢去想象,仅仅是剑招的名字,就已经是被上天所不容。若是完整的剑招现世,会是何种光景。 张默脑海中的系统商城,那一点灰色也是渐渐散去,逐渐变得明亮,在下方,写着“诛仙五剑”四个小字。 “一共有五招?”张默向易海潮问道。 易海潮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恐怕这天底下,只有师父一个人知道。” 陈樱奇道:“连二师兄也不知道?” 易海潮道:“据我所知,二师弟只学了第一式,没有继续学下去。” 张默道:“那这第一式,有名称吗?” 易海潮道:“自然是有的,我问过二师弟,他沉默良久,告诉我,第一式剑招,名为’风雨‘。” 风雨…… 张默沉吟片刻,道:“是借天地之力施展的剑招吗?” 易海潮道:“张兄,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若是知道,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刀意都有些控制不住。” 八十三 张默看得出来,易海潮的武功虽高,但却不太擅长控制一身绝世刀意,时不时便会不受自主的控制而外泄。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以为是易海潮的刀意太盛,是绝世高手。但在同为刀客的张默眼里,易海潮根本不能完全控制自身的刀意,在情绪变化的时候更是如此。好似刚才,易海潮心绪低落,一身刀意就不受控制地外泄,险些就伤了陈樱。 张默有些好奇,道:“你武功这般高,怎么会控制不住你自身的刀意?难不成,你这刀意是别人传给你的?” 江湖上每个刀客所领悟的刀意都是不同的,都只适合自己,别人的刀意于自己而言,只会伤到己身,对修炼没什么帮助。 话虽如此,可凡事都有例外。 若是刀客的天资太差,领悟不到刀意,便可让别人渡一丝刀意给自己,再加以炼化,便可把它彻底变成自己的刀意,不必漫无目的地去领悟。 自然,天底下没有这般便宜事。这样做虽说可以省下不少力气,但也有着极其严重的后遗症。那便是日后本身的刀意,会不受自己控制地向外泄出,相比那些靠自己长年累月地积累才领悟出刀意的人,还是有不及的。 易海潮道:“张兄,若我的刀意真是别人的,那我只怕是终身止步于神台,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修炼到造化九重天?” 武道是很公平的,炼化别人的刀意确实很是省力,但也正是因为是别人的刀意,所以自身对武道的领悟也就不如其他武者。凭借刀意修炼至神台倒是有可能,但神台之上的造化,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说别的,单单是成为造化高手前必要的天人合一,就做不到。 连刀意都没法领悟,想要做到天人合一,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张默道:“那又是为何?控制不住自身刀意,也只有这么一个原因了吧。” 易海潮道:“张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刀意外泄,除却不是自己的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像我这般,自身刀意远高过自己的武功,这样也会控制不住的。只是这种情况极为罕见,鲜少有人在刀意上的造诣比武功还高,至少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个。” 张默皱眉,道:“若是先前,你未入造化的时候,控制不住你的刀意,这还能让人理解。可是现在,你的武功境界已到造化九重天,没道理再控制不住你的刀意。” 易海潮道:“没办法,这一式刀光剑影,实在是过于深奥,张兄,我不瞒你,我在封刀亭多年不出,一方面是因为厌世,不想沾染红尘因果;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悟透这一式。可是,至今已有十年,我还是毫无长进,唉。” 张默道:“所以,你为了这一式,才特地不远万里地跑来跟着刘兄吗?” 易海潮猛地站起,怒道:“当然不是!张兄,你没喝多少酒,怎的就醉成这样,把我易海潮想成何等小人了?如今的我,为一派掌门,我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唯一的心愿,无非就是师尊他可以把我重新收回门下,至于这一式我是否悟得通透,我压根就不关心。” 张默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能让易海潮发这般大的火气,心知自己是触碰到易海潮的逆鳞了,慌忙起身谢罪。 “易兄,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见二人关系有些紧张,陈樱赶忙打圆场:“大师兄,你那一式刀光剑影,是指可以化光为刀吗?” 易海潮重新做了下来,道:“不错,是将自身的刀意融入光中,被光照到的人,便会被我的刀意所斩伤。” 张默轻声道:“这已非人力所能及。” 张默这话,并非是在奉承,也不是因为适才说错了话而在借机道歉,而是发自内心地在称赞。 光无形无质,易海潮却可利用光来伤敌,这已然远远不是寻常的招数了。 易海潮淡淡地道:“江湖中,尽是刀光剑影。” 陈樱道:“大师兄,其实师妹我还有一个问题,但我又怕我问了你会不高兴,大师兄,我能问吗?” 易海潮显然是没想到陈樱会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来,登时一怔,再是回过神来,笑道:“当然可以,只要师兄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陈樱顿了顿,颇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兄,为什么师父用剑,而你却用刀啊?” 虽与自己没有关系,但张默也是很好奇,于是也凑了过来,准备听易海潮解释。 易海潮长叹一声,道:“那时,我滥杀无辜,铸下大错,师父在怒极之下,把我逐出了师门,并勒令我,从此以后,皆不可再用剑了。为此,我便弃剑学刀,所幸刀剑相通,一身剑意便被我转化为刀意。” 张默道:“原来如此,易兄,当年江湖上那颇负盛名的剑客,原来就是你啊。” 陈樱这才想起,她阿爷陈宣曾经给她讲过,在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剑客,武功已到造化之境,曾一个人,就杀了当时在风云榜上有名的造化剑客,一度认为可以和剑圣比肩。只是不知为什么,后来就迅速销声匿迹了。 陈樱惊奇地看着易海潮,道:“大师兄,你先前这么厉害的吗?” 易海潮笑道:“怎么,小师妹,难不成师兄现在不厉害吗?” 陈樱急忙摇头,道:“师兄,当然不是,现在你被誉为‘半天风雨’,肯定是比当年厉害啦。就是,师妹没想到而已。” 易海潮不知为何,看着陈樱这副显得有些拘束的模样,就越想逗她,道:“小师妹,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师兄我能这么厉害吗?” 陈樱还以为易海潮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道:“不是,大师兄,你……” 陈樱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易海潮哈哈大笑,道:“好啦,小师妹,不用解释了,师兄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樱一怔,再看向易海潮,发现这位“半天风雨”此时脸上都是笑意,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大师兄,你和师父一样,都喜欢欺负我!” 易海潮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妹,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道:“好啦,小师妹,别生气了。其实,师兄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的。” 陈樱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道:“大师兄,什么礼物,比沧澜剑还要好吗?” 八十四 易海潮和张默呛了一下,看着陈樱,都不开口说话,忽地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陈樱被看得心里发毛,只敢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易海潮比较心疼师妹,不忍陈樱受如此折磨,率先开口,道:“师妹,独孤前辈,把他的沧澜剑送给你了?” 陈樱点头,道:“不过,独孤前辈怕伤到我,把剑上的剑意给抹去了。依照独孤前辈的说法,现在的沧澜剑就只是稍微锋利些的兵器罢了。” 易海潮道:“小师妹,意义不在这里,重点是这把剑代表的价值。” 陈樱美眸中满是不解,道:“大师兄,我知道啊,沧澜剑是在剑谱上排名第一的神剑,代表的价值自然是极重的,比不得寻常刀剑。” 易海潮笑道:“小师妹啊,师兄我是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根本不谙世事?你可能不知道,在江湖中,剑对剑客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陈樱当然不知道,在西川,她用的只是普通的剑,时常会崩坏掉,需经常更换。因此,陈樱对自己的剑也是没有多大感情的,只是简单地把它看作是普通的兵刃而已。 易海潮叹道:“剑客的剑,对剑客而言,比身家性命还要重,常有着‘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说法,见到修为越高,对自己的佩剑便越是看重。小师妹,你想想罢,独孤前辈把沧澜剑送给你,意味着什么?” 陈樱出神,喃喃道:“意味着,独孤前辈把身家性命交到了我手上。” 易海潮低下头,微微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小师妹,我不知道独孤前辈将来会收的徒弟是谁,但我知道,他最看好的,便是你了。他相信,你的剑道造诣一定会在他之上。为此,才把沧澜剑交予你。” 陈樱一怔,眼圈有些发红,看着范阳的方向,忽地落下泪来:“独孤前辈……” 易海潮安慰道:“小师妹,别哭了,得此厚望,你该高兴才是,怎地反而还哭了?莫不是你想让独孤前辈觉得他选错人了,选择了一个爱哭的小孩吗?” 陈樱抬手拭去眼泪,道:“当然不是。” 易海潮道:“那就别哭了。” 陈樱 张默道:“陈姑娘,我有个问题,还希望陈姑娘你可以答我。” 陈樱美眸含泪,勉强笑道:“张前辈,请说,晚辈定然是知无不言。” 张默道:“敢问陈姑娘,你手上戴着的护腕,莫不是三千菩提?” 张默眼力甚为了得,适才在陈樱抬手拭去眼泪的时候,便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那件护腕,当真是大骇,难以置信之下,出声询问。 陈樱下意识地摸向护腕,道:“不错,这是顾姐姐,哦,也就是顾倾城姐姐送给我的礼物。” 易海潮也看了过来,道:“师妹,封宿找这三千菩提找得发疯,你就这么明晃晃地戴在手上,不怕被他抢走了吗?” 陈樱道:“师父说,造化之下的,我自己应付。但如果是造化高手,师父就会出手的。” 易海潮奇道:“造化之下?话说,小师妹,你如今是何等境界,我竟看不出你的武功修为?” 先前还不曾觉得,此时运起内力,才发现自己看不出陈樱的武功,险些以为陈樱和他一样,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但又想起,适才陈樱连他不经意间外泄的刀意都承受不住,武功定然是远低于他的。 武功远低于他,可易海潮却是看不出陈樱武功,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知陈樱是如何做到的,故而才开口询问。 易海潮心中也有着猜测。 刘远既然让陈樱自己去对付造化以下的武者,那就说明,陈樱的武功,起码也是神台合道,否则,刘远又怎么可能会放心。 张默道:“易兄,陈姑娘的修为,只怕比你想的要低些,不到神台,只有通玄后期的修为。” 易海潮眸中刀意流转,分出一丝刀意,在暗地里袭向陈樱,陈樱修为不过通玄,自是未能察觉。 那股刀意悄然潜入陈樱体内,陈樱广寒天阙剑意登时被易海潮刀光剑影的刀意所引出,几乎是在瞬间之内,被磨灭了易海潮的那丝刀意。速度之快,连陈樱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感觉手臂皮肤微微有些瘙痒罢了。 易海潮不敢相信,这一次他分出更多的刀意,至太阳穴侵入陈樱体内。这一次的刀意之盛,连在一旁的张默都察觉到了,见易海潮这般模样,刚想制止,脑海中却忽地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微微一笑,便不做声了。 只怕,和陈樱比拼刀意剑意,这位“半天风雨”,怕是要吃亏了。 也许,易海潮自己都没想到,他在诧异之下所分出的刀意,别说通玄,都足以灭杀一个神台高手,若陈樱没有广寒天阙的剑意,是万万敌不过的。 陈樱先前没有察觉到,是因为易海潮的刀意实在太少,最多就是通玄层次,在广寒天阙的剑意前,几乎算得上是瞬间灭杀。而这一次,易海潮的刀意要远超上次,陈樱天赋不差,在刀意入体的前一刻,便察觉到了。 陈樱运起剑意,和易海潮刀光剑影的刀意互相磨灭。最终,还是陈樱的广寒天阙更甚一筹,约莫过了半个呼吸,那股刀意便被彻底磨灭了。 陈樱不知易海潮这个师兄会对她出手,以为这是张默的刀意,道:“张前辈,你为何要对晚辈出手?” 张默一怔,知道陈樱误会了,道:“陈姑娘,不是我,是你师兄。” 这个锅张默可不想背。 “哼!”易海潮冷哼了一声,身形微微摇晃,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广寒天阙的剑意已被引出,便难以收回去,在陈樱磨灭了易海潮的刀意后,广寒天阙在陈樱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便逆袭至易海潮体内,与他体内的刀意展开拼斗。 易海潮起初并不当回事,但那丝广寒天阙的剑意在他体内四处乱窜,难受不已,偏偏自己的刀意又对它无可奈何,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仗着自己的修为高深,运起内力强行祛除出体外。 此番拼斗,却是易海潮陷入了下风。 易海潮似是见到了世间最难以让人相信的事,道:“小师妹,你,你的武功修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自易海潮悟出刀光剑影以来,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种情况。 八十五 张默淡淡地道:“易兄,我已然告诉你了,陈姑娘的修为,确确实实只是通玄后期。” 易海潮见陈樱能磨灭自己的刀意,哪里肯相信张默这般话,只当他是在打趣自己,心乱之下,没有理睬他,只是看着陈樱。 “小师妹,别骗大师兄,你如今是何等境界?” 陈樱实话实说,道:“大师兄,张前辈说得对,我的武功修为,确实只是通玄后期。” 易海潮道:“那师妹,你这一身恐怖的剑意,又从何而得来?这可不是通玄所能领悟的剑意。不对,通玄的时候根本就领悟不到剑意。” 陈樱道:“大师兄,在师父的识海心境中,我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领悟了。” 陈樱把先前对刘远和独孤叶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我现在的武功还是太低了,没办法经常使用广寒天阙。每用一次,不仅会耗我七成的内力,还很容易腹饿。” 易海潮笑了笑,道:“小师妹,那大师兄这件礼物却是恰好适合你。” 易海潮说罢,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一个玉佩,道:“小师妹,送给你罢。” 陈樱接过,玉佩上面的温润自手指透进体内,陈樱只觉一阵清凉之意,先前的些许不适也都消散开去。 陈樱妩然笑道:“谢谢大师兄,这玉佩很好看,不输给春日游。” “春日游?”易海潮注意到了陈樱脖子上的琉璃项链,“小师妹,这项链挺好看的,谁送给你的?” 陈樱道:“顾姐姐送的。” 易海潮顿时笑了,道:“小师妹,你和顾倾城的感情还真是好啊,接连送你两件礼物,看来,我这个大师兄倒还比不上她。” 陈樱急忙摇头,道:“不是的,大师兄,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也很喜欢。真的,很漂亮,不输给顾姐姐的礼物。” 易海潮道:“小师妹,师兄我送给你的这块玉佩,可不只是好看而已,还有起其他的功效,想知道吗?” 陈樱当然想知道了,连声催促着易海潮快说。 易海潮道:“此玉佩是我于偶然之下,在江南落雨宗的地宫里取得的,它效果有二。其一,便是可助佩戴之人神志清醒,不会轻易失神。只要佩戴上这枚玉佩,江湖上大多数迷惑人心智的招数,基本就对小师妹你无用了。” 陈樱有些失望,道:“不是全部啊。” 易海潮哭笑不得,道:“小师妹,当然不是全部了,这枚玉佩,也就只对造化之下有用。若是有造化高手向你施展幻术的话,单靠这枚玉佩,肯定是没办法。 “小师妹,每个造化高手都有自己的路,不可能单单凭借一枚玉佩,就能挡住幻术,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你自身的修为。” 陈樱若有所思。 易海潮续道:“其二,便是这玉佩的材质了。” 陈樱道:“大师兄,所有玉佩的材质,不都是一样的吗?难不成,这块玉佩有什么特殊之处?” 张默闲来无事,听着易海潮和陈樱二人对话,也是有些好奇。在脑海中唤出系统,花费了五百贡献点,查询了这枚玉佩的信息。 张默轻声道:“这枚玉佩的材质是定制的,不仅可以定人心神,还能储存一定的内力,在关键的时候救人一命。” 易海潮惊讶道:“张兄,你先前见过这枚玉佩?” 这枚玉佩一直放于落雨宗的地宫,后落于易海潮的手中,除却晚烟霞之外,该没有任何人见过才对。 张默自然是没见过的,但他识字啊,照着系统的解释念出来就行了。只是易海潮不知张默有系统这等奇异的东西,以为是张默自己想出来的,故才有此一问。 张默道:“没见过,但我就不能知道吗?” 易海潮一怔,苦笑道:“那自然是可以的。” 玉佩上还系着一根白色的细线,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得见,陈樱道:“大师兄,这枚玉佩是给我戴在脖子上的吗?” 易海潮道:“那是自然。” 陈樱看了一眼脖子上戴着的春日游,道:“可是,我脖子上已经没地方了耶。” 易海潮走至陈樱身前,亲手把玉佩戴在了陈樱脖子上,自是后退了几步,打量了几番后,道:“小师妹,你这不也是挺合适的吗?” 陈樱嘟起红唇,道:“可是,这样勒得我脖子好痛啊,师兄,我就不能呆在腰间吗?” 易海潮道:“挂在腰间,我怕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把它偷走。小师妹,你现在的剑意虽强,但武功修为还是太低了些,若有高手隐匿气息潜伏到你身边,你未必察觉得了。” 易海潮这话还是客气的,说是未必,实则是一定。 以陈樱的修为,把玉佩挂在脖子上,确实安全些。 陈樱道:“大师兄,这枚玉佩有名字吗?不会又要我自己取名吧?” 易海潮轻轻拍手,笑道:“小师妹果然天赋异凛,一猜即中,当然啦,自然是要由小师妹你取名。不然,这枚玉佩一旦有名字,就说明是有主之物,这样的二手货,大师兄我又怎么会送给小师妹,岂不是太委屈了你吗?” 被易海潮夸赞了一句,可陈樱却一点都没感到喜悦,只是哭丧着脸,道:“大师兄,师妹我才疏学浅,取不出名字啊。” 易海潮用的理由几乎和顾倾城一字不差,都是要陈樱自己取名字。要不是知道他们都是真心为你自己好,陈樱真的会怀疑易海潮和顾倾城二人在戏弄自己。 陈樱话说的没错,她读过书,但并不多,最多也就是个秀才,不像自家师父那般差点夺得状元。若只是给寻常物事取名,那倒还好说,随便取一个也就是了。可是,现如今是给这枚如此珍贵的玉佩取名,陈樱实在是想不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自家师父也不在,没办法引经据典来救急。万般无奈之下,陈樱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张默。 如今这店内除却上楼的刘远,便只有陈樱三人了。这个问题是易海潮抛出的,陈樱自是不可能再把皮球踢回去,可任她自己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思来想去,只能求助张默了。 张默见陈樱望着她,不必细想都已然猜出了七八分,道:“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陈姑娘,不如就取‘露华’二字,叫露华玉吧。” 八十六 换做陈樱自己,她是半点都想不出的,更不用说像张默这般引经据典。如今,见张默已然给玉佩取好了名字,陈樱自是满口应好。 易海潮忽道:“张兄,敢问你说的这两句诗,出于何处?” 张默沉默片刻,道:“你就当,是我自己写的吧。毕竟,写这诗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如今是唐末梁初,那宋代的晏殊不正是没有出世吗? 易海潮只觉得张默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又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他不愿在张默面前显得他才疏学浅,并未问得太详细。 易海潮道:“张兄,我都送了礼物给我师妹了,你这个做前辈的是不是也得意思意思?” 张默看易海潮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他没在想什么好,撇了撇嘴,道:“我这是小本生意,不像你,是一派掌门,我手上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易海潮朝张默后面张望,笑道:“不见得吧。喏,你挂在墙上的那两把刀剑就不错。” 张默道:“那两把兵刃你是甭想了,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把它们送给陈姑娘。” 易海潮笑道:“就这般小气?” 张默白了易海潮一眼,道:“不是小气,是刀剑上面承载着的东西,陈姑娘接不住。” 易海潮奇道:“刀剑上承载的东西,无非是刀意剑意,你抹去也就是了,难不成,你那两把刀剑还比得过剑圣的沧澜剑?” 张默道:“若只是论剑本身,那自然是不能及的。但要是说起别的,不是我自夸,沧澜剑便比不得了。易兄,你相信气运吗?” 易海潮微微沉吟,道:“气运一说,实是虚无缥缈至极,说实话,不敢信。” 张默道:“那便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吧。” 易海潮道:“张兄,你信气运一说?” 张默点头,道:“不错。我那两件兵刃,上面结附着的,便是气运。” 易海潮问:“是你自己的武道气运?” 张默沉默,忽地笑了,道:“易兄,我却还不知我该不该告诉你。” 易海潮也是跟着笑了,道:“张兄,若是事关重大,你不说,我也不会怪你。” 张默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便说吧。我上面附着着的气运,不是我个人的,而是——嗯,而是天下的。” 易海潮一惊,道:“天下的武道气运?” 张默纠正道:“是天下的生灵气运。我那把刀,名为‘四为’。” 易海潮朝张默举起了酒杯,道:“张兄,敢为是哪四为?” 张默举杯与易海潮相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有些唏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四为’。” 易海潮和陈樱皆是一颤,一声不吭地呆在原地,哪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半天风雨,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不敢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 易海潮他怕他开口,这四为便会消散于天地,那样,他便是祸害天下的罪人。 易海潮平生,只对师尊刘远有着敬畏之心,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虽不至于高高在上,但在话语间,总会流露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高傲感。然而,在今日,易海潮才发现,这天底下,除却刘远,还有东西值得他敬畏。 易海潮不是敬畏张默,而是敬畏张默所说出的那二十一个字。短短四句话,犹如真言,易海潮把它们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觉得神圣。 在张默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陈樱体内的广寒天阙的剑意便开始自主运转,似乎在和什么东西产生共鸣。但时间很短,仅仅是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剑意又重新平复了下来。 陈樱了然。 她广寒天阙的剑意来源于天下,而张默所说的四为,也是天下,二者之间有着共通之处。因此,陈樱体内的广寒天阙的剑意才会被引动,进而自主运转。 易海潮自愧不如,轻叹道:“张兄,我不如你。” 易海潮想的是武道气运,张默想的却是天下气运,二者孰高孰低,已不必说了。 易海潮道:“如此一来,小师妹,你倒是真接不住四为刀上的气运。” 不用易海潮说,陈樱都知道自己不行。 易海潮道:“张兄,刀名为四为,不知剑名为何,莫非,是天下?” 张默摇头,道:“是匹夫。” 易海潮皱眉,道:“张兄,这名字,怕是不好。” 张默道:“怎地不好了?” 易海潮道:“匹夫一怒,只是血溅五步。张兄,你我皆是绝顶高手,正所谓是‘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匹夫’二字,怕是不配不上你。” 张默轻笑了一声,道:“易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将剑命名为‘匹夫’,有何不可?” 四为刀,匹夫剑。刀剑上所承载,是整个天下的气运,莫说陈樱,就连易海潮,他都没把握能接得住。 估计,这天底下,能接住的,也只有张默一人了。 易海潮道:“小师妹,看来,张兄是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给你了。” 张默道:“易兄,我刀剑是送不出去了,但我没说我不送礼物。我虽是小本生意,但也没小气到那般地步,拿出不输给你那枚玉佩的礼物,还是不在话下的。” 易海潮顿时被激起了好奇心,道:“张兄,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张默起身,道:“稍等。” 说罢,张默向后院走去,约莫是去取礼物了。 张默哪里有什么好的礼物,只能从系统商城里买。之所以避开易海潮和陈樱,是怕自己一会凭空变出礼物会太过惊世骇俗,因此才避开二人视线,来到后院。 张默打开系统商城,随手划过几件廉价品,再是划过武器界面,最终在出售丹药的界面停了下来。 张默漫不经心地向下划动,不多时,便看到了一枚丹药,恰恰适合陈樱,而且他拿出手时还不会失了身份,顿时大喜,直接将丹药买了下来。 张默走出,却听见店外有一人走进,笑道:“海潮,好久不见。” 八十七 刘远盘坐在屋中,却并没有修炼,而是陷入了回忆。 …… 剑圣裴旻的徒弟,是李白。而李白的传人,大概就是他了。 战国的十步一杀,还是传了下来。侠客之行,行了千年。 那一刻,天地似乎明亮了很多。唐末梁初的天空,也能见到些许蓝色了。 “呀,下雨了,兩还挺大。不撑雨伞,不会被淋到吗? “我啊,倒是不会。不是不会被淋,只是习惯了。和当年的他差不多。 “各位,知道李白吗?诗仙爱喝酒,碰巧,我也是。易家的酒,还是很好喝的呢。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有一壶酒,赠饮天下人! “这壶酒,还是找他给我结的账呢,钱我还没还,所以,你们不能杀他。 “如果你们非要杀他,那我只好杀了你们了。 “但是,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人。今夜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刘远很是认真。 “若我非要杀呢?”—黑衣男子手中长剑滴血,面色不善。 “江湖的造化高手不多,可也不少。有一百多个,多你们三个不多,少你们三个不少。” 黑衣男子轻叹一声:“这又是何苦来哉?非要为了一个废物与我等结仇?” “在这之后,你们若还活着,那才叫结仇。若是人都死了,又如何结仇?” “快剑当真要动手?” “十步一杀,必定见血。阁下,想试试吗?” 黑衣男子沉默良久,道:“算了,不杀了。领教一番,可否?” 刘远龙泉出鞘,轻轻向前斩去。动作极慢,无半点快剑。然而,那男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斩至胸前,前后胸黑衣碎裂,身后不远的院墙也被斩出一道剑痕。 黑衣男子呆了半晌,叹道:“好快的剑,我输了。” 快剑不必快如闪电,只要比对手的剑要快,那便是快剑了。 “走吧。”黑衣男子看了被刘远护住的男孩一眼,脚尖轻点,三人腾空而起,再是个倒踩三叠云,消失在雨夜。 龙泉归鞘。刘远随手捡起把雨伞,转身,看着身边紧紧握拳的男孩,轻叹一声,撑开雨伞,道:“愿意跟着我吗?” 男孩当即跪倒在地,道:“愿意。若前辈不嫌弃,晚辈愿拜前辈为师。” 刘远拉起他,笑道:“你倒是挺会赖上人的。这江湖想拜我为师的人,只怕数不胜数,如今我救你一命,你不报答就算了,嘴巴一张一闭,便要我收你为徒了?” 男孩甚是惶恐,道:“晚辈不敢。” 刘远笑道:“得了,就算我多事,你若愿当我徒弟,那便当吧。” 男孩大喜,再次跪倒在地,道:“徒儿拜见师父。” 雨停了。 刘远收起雨伞,哭笑不得:“你这小孩怎么老喜欢跪地,莫不是脚软?起来罢。” 男孩忙起身,对着刘远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嘴巴半开半闭,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远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需跪天地跪父母君王。我既不是天地,又不是你阿爷,更不是唐帝,你跪我干什么?” 男孩不敢应。 刘远道:“我这里没有那些名门正派的乱七八糟的规矩,不必行跪拜大礼。你只要别欺师灭祖、祸国殃民就成。” 男孩开口应了。 刘远拉着男孩,走出了易府,边走边问:“你姓易,名什么?” “师尊,我叫易海潮。” “好名字,将来所有剑客的会记住它的。” “师尊,那你呢?” “师尊叫刘远,无名小卒而已。” 一剑吓退了三位造化高手,这样的人,真是好一个无名小卒呢! 九年后。 “混账!我教你武功,不是让你滥杀无辜的!” 易海潮跪在地上,右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打得他嘴角边流出些许血丝。他抿紧下唇,道:“师尊,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刘远怒气未消,道:“所以你为报仇,灭了他们满门?你这样做,和十年前的他们有什么区别?!” 易海潮猛地看向刘远,道:“师尊,我一家共二十七口,除我之外,都被他们杀了。如今,我武功大成,上门复仇,很公平。” “畜生!”刘远运起内力,一脚踢出,正中易海潮胸口,踢得他倒飞了出去,狂吐鲜血。 “师尊!”易海潮双目通红,“恩必报,债必偿,这是你教我的!师尊,我想成为你,成为快意恩仇,天下第三的侠客!” 刘远本欲再打,听到易海潮这话,只是长叹一声,道:“可我希望,你比我更好。” 易海潮呆住了。 刘远走上前,解去易海潮腰间长剑,道:“你走吧。” 易海潮心中一凉,颤抖道:“师尊,你,你要赶我走?” 刘远不答,只是道:“从今以后,不要再用剑了。” “师尊!”易海潮拜倒于地,痛哭流涕,“徒儿知错,还请师父收回成命,徒儿任凭处置。只求师尊,莫要将徒儿赶出师门。” 刘远转身,动作极慢,却是那么坚决。 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易海潮。 易海潮双目通红,看着刘远走进房门,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徒儿,多谢师尊多年授业之恩!” 刘远关上房门,内心无限辛酸。想哭,却早已流不出半滴眼泪。 在那一天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哭了。 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又怎么会为了人间事而流泪呢? 这一天之后,原本一位名震天下的造化剑客忽然不再用剑了,改修刀术。 华山之巅,那人刀意如神,连战四大造化高手,皆是大胜。又赴关外,战契丹耶律阿保机,又胜。自此,成就天下最强刀宗,天下刀客无不敬仰,尊称“半天风雨”。 …… 易海潮虽被逐出师门,但刘远对他的情况还很是关切,在得知易海潮已成了一派掌门后,他才放下心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易海潮再怎么有错,毕竟也是刘远的徒弟,刘远在他身上,终究还是有着些许念想。 刘远虽在楼上,但楼下易海潮三人的对话,他还是能听得清楚。原以为,自己在听到易海潮讲述时会动怒,可没想到,自己却是异常宁静。 或许,自己是想听一听,这么多年以来,易海潮他是怎么看自己的吧。 刘远走出房间,想下楼回到酒席上。刚一下楼,就听到店外的一阵笑声,一人径直走进店内,笑道:“海潮,好久不见了。” 八十八 易海潮闻声,向后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缓缓走近。见到来人样貌,易海潮笑了一声,道:“江兄,你来了?” 来人正是江天一和顾倾城,二人走进,在酒桌边坐了,道:“海潮,你师尊呢?” “这呢。”易海潮还没回答,刘远便从楼梯处走了过来,“你来干什么?” 江天一气乐了,道:“我这一路为了你风餐露宿的,饭都没有好好吃,如今易海潮在这,两大造化高手,还有我,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张兄,我还躲着干什么?” 张默看着江天一走进店内,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万分诧异,在脑海中质问系统:“江天一来了,你怎的也没提醒我?” 一般而言,系统为了张默的安全,一旦有超过张默本身修为的人来到云烟酒馆,系统便会自动出现提示音,同时保证张默在酒馆中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在云烟酒馆中,张默有着系统加持,天下无敌。适才张默挡下刘远的那一招试探,自是借助了系统的力量,否则仅凭他自身通玄的武功,是万万挡不住的。 张默说话还是作数的。他没骗刘远,他确实是通玄武者,只是隐瞒了系统的存在而已。 可以说,系统是张默最大的秘密,他不可能告诉刘远。这不是出于不信任,而是人之常情。 可是,像江天一这等高手,张默更加不是对手。按理说,系统早该在江天一距云烟酒馆半里开外时,就出声提醒,但却一直沉默,连江天一进门之后都没有提示音。 张默一边迎上前去,一边在脑海中质问系统。 “系统,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系统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响起:“宿主,弓神的修为太高,无论是形,还是神,都已然与天地合,本系统感受不出。” 张默猛地看向江天一,江天一似有所感,看向张默,上下打量片刻,道:“张兄,你倒是有趣。” 张默一惊,以为江天一修为当真高到这般地步,能看出系统的存在,当下大流冷汗,愣在原地,再不敢动弹。 万幸江天一没看出来,他只是觉得张默身上隐约有种气息,令他看不得切罢了,没办法看出系统。 张默被系统告知,江天一看不出来,这才松了口气,悄然抹去冷汗,走至江天一身前。 张默拱手,道:“见过弓神。” 江天一躲到一边,道:“张兄,你我同辈,何须向我行礼?” 江天一还发现,他根本看不透张默的修为。一眼看过去,武功修为似乎和他不相上下,但仔细打量之后,却发现隐隐约约只有通玄。这两者差距实在太大,险些让江天一怀疑自己判断出错。 江天一在心里自嘲了一番,觉得自己是有够蠢的。 能和刘远、易海潮平辈论交的人,怎么可能只有通玄。 这时,张默才注意到,江天一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张默没动用系统,而是用自己通玄的武功去探测,显然,顾倾城的造化修为,不是张默看得透的。 系统没有出现提示音,可张默却不相信这又是一个大自在。 系统道:“宿主,顾倾城和江天一在一起,江天一掩盖了顾倾城身上的气息,为此,本系统才没有察觉出异样。” 顾倾城? 张默好奇地看了江天一身边穿着黑斗篷的人一眼,道:“江兄,这位便是江湖第一美人吗?” 江天一奇道:“张兄,你怎么知道?我隐匿了倾城的气息,按理说,除了我,天下该是没人看得出来得才是。。更何况,倾城她现在遮住了容貌,你怎么知道的?” 张默总不能说这是系统告诉他的,只是笑了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对了,江兄。”张默忽地想起,“你怎地知道我姓张?” 江天一指了指自己耳朵,道:“张兄,我这耳朵还是好使的,未进酒馆,便听得到你们在说些什么。” 云烟酒馆被系统护住,但依旧防不住江天一,可见江天一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几人走至酒桌边,纷纷落座。刘远道:“倾城,既然来了,就别戴着斗篷了,摘下来罢。” 王镕和刘远的关系最是要好,如今王镕不在场,顾倾城自然是听刘远的。只见她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摘下了斗篷。 看着顾倾城那张看多少次都不会腻、依旧会心动的绝世仙颜,陈樱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 顾倾城的魅力,可不只是体现在男人身上。 顾倾城下拜,道:“小女子顾倾城,见过张公子。” 一向冷漠的张默见到顾倾城后,呆了半晌,直到刘远轻咳了一声,才是被唤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不必多礼,顾姑娘,快快请起。” 美女他不是没见过,但像顾倾城这般姿色的,张默却是平生未见。 “叮!”这个时候,张默脑海里忽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新任务发布:抱得美人归,在三日内将顾倾城的好感度刷到百分之十,并让对方主动和宿主有着肢体接触。 “任务奖励:五千贡献点;风花雪月的配方;和顾倾城同等修为的傀儡一副。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跌落一个小境界,扣除五千贡献点。 “注意:此任务不可放弃。” 不用系统提醒,张默都不会放弃。不是因为他贪图系统的奖励或是害怕系统的惩罚,而是因为—— 他心动了。 顾倾城和张默面对面而坐,与陈樱坐在一处。张默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陈樱,道:“陈姑娘,险些忘了,给,你的礼物。” 陈樱没有推辞,而是直接起身拜谢。 刘远看着那个小瓷瓶,笑道:“张兄,又是丹药?” 张默道:“没办法,我也就只有丹药送得出手的。” 顾倾城道:“张公子,樱妹妹现如今处于通玄后期,正要冲击神台,服用太多丹药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张默对顾倾城说话,可就比对刘远等人说话要好得多了。与他人说话,张默都是冷着一张脸,表情和话能少则少,可和顾倾城说话,哪怕是可以再多说一个字,张默都是愿意的。 张默道:“顾姑娘,这枚丹药是不含杂质的,它的作用,便是祛除陈姑娘体内的杂质,让她更容易冲击神台。” 张默此话一出,登时语惊四座。 八十九 刘远皱眉,道:“张兄,你糊涂了?是药三分毒,这世上哪来的不含杂质的丹药?” 易海潮也是跟着点头,道:“张兄,丹药的原料是名贵药材,也是沾有杂质。纵然在炼丹时祛除了大部分杂质,但余下的那一少部分,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 张默道:“理是这么一个理,但谁说我这枚丹药是用草药炼制而成的?” 刘远眉毛向上一扬,道:“难不成,这是内丹?” “对啦。”张默打开瓷瓶,一股浓郁的丹香便散发而出,令众人神清气爽。 “造化高手的内丹。易兄,我这礼物,不输给你送给陈姑娘的露华玉吧?” 哪里是不输于,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易海潮的露华玉再珍贵,终究只是一枚玉佩,面对强敌时起不上多大作用。而张默送的内丹却相当于一位造化高手的毕生积累,只要陈樱能将其炼化,假以时日,造化之境对陈樱而言,只是唾手可得。 顾倾城轻笑道:“张公子,你这可真是大手笔。” 张默笑道:“能得顾姑娘称赞,在下受宠若惊。” 能得心仪的女子称赞,谁不是像张默这样呢? 易海潮见这是枚造化内丹,当下大感佩服之意,道:“张兄,造化内丹说送就送,单是论这大气,我就不及你。” 陈樱接过瓷瓶,感激地道:“多谢张前辈了。” 张默又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顾倾城,道:“顾姑娘,这是给你的。” 顾倾城没接,奇道:“张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你送我礼物作甚?” 江天一没个正形,笑道:“倾城,这还看不出?张兄这是馋你身子呢。” 张默看都没看江天一,借用系统力量,袖袍轻挥,未见他如何动作,江天一便被送出店外。 系统虽感应不出江天一靠近,但依旧可以保证,张默在云烟酒馆中,天下无敌。 无论是快剑,还是半天风雨,亦或者是弓神本人,都看不出张默的手段,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天底下,也独有张默能让几位绝顶高手这般惊骇了。 易海潮轻叹道:“咫尺天涯,张兄好厉害的修为。” 易海潮不是没见过武者施展咫尺天涯,但却只有张默能让他看不出手段。 刘远道:“张兄,你的修为,当真只是造化?” 江天一重新回到店内,道:“张兄,你也是有够小心眼的,不就是说了你一句,至于将我扫地出门吗?” 张默不搭理他,注意力都放在顾倾城身上,道:“顾姑娘,不打开看看吗?” 顾倾城微微一笑,看得张默神魂颠倒的,道:“张公子,要我收下也不是不行,有个条件,不知张公子可否答应?” 江天一笑道:“倾城,这你就过分了,张兄送你礼物,怎地还要答应你条件?” 张默再次朝江天一挥袍,这次江天一早有准备,没被张默击出店外,饶是如此,也是身形微晃,后退了一步。 张默道:“顾姑娘,请说。凡是在下做得到的,定然是不会推辞的。” 顾倾城笑道:“张公子,你问刘公子吧,他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张默看向刘远,微微有些不满,道:“刘兄,顾姑娘这是——” 一开始张默就察觉出不对劲,相比于其他人,顾倾城对刘远的态度显得过于恭敬了。 “张兄,你这是吃醋了?”刘远似笑非笑。 若是江天一说这话,张默一定会把他再次丢出去,但说这话的人是刘远,张默就不能这般做了。 欠刘远半个人情没还是一方面,但另一更重要的是,他怕顾倾城因此厌恶他。 张默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刘远一眼,道:“刘兄,说罢,你想要什么?” 刘远道:“我想要的,恰恰是张兄你有的,且只有你做得到。” 张默面对刘远,可不想面对顾倾城是那么有耐心,只是吐出一个字:“说。” 刘远道:“张兄,方才你那咫尺天涯的手段,实在是厉害,我想,就连江天一,也未必做得到。我想知道,你们二人的武功,究竟谁更高些?” 刘远这话说白了,就是想看江天一和张默二人较量一番,看看孰强孰弱。 张默冷着一张脸,道:“如果倾城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 江天一冷不丁地道:“可我有意见。” 刘远斜着眼睛看着江天一,道:“江天一,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徒儿一个条件吧?” 江天一当然记得。 “可那个条件,丫头已经提出来了,你现在还要再提一个?抱歉,只怕不作数。” 陈樱有些委屈地道:“前辈,晚辈的条件您都没有做到。这一路上,晚辈没少被师父敲脑袋。” 江天一没料到事实会是如此,略带尴尬地道:“刘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丫头毕竟也是你的徒弟,你怎的这般欺负她?” 刘远道:“丫头是我徒弟,她做错了事,我就不能略施惩戒吗?” 陈樱嘀咕了一句,道:“我没做错事,师父你也一样要敲我的头。” 屋内众人皆是高手,哪里会听不清陈樱在说些什么,此刻都是有些尴尬,其中刘远最甚,轻咳一声,道:“江兄,无论如何,丫头提出的条件,你是没办到。既如此,就由我这个当师父来说吧。” 陈樱见江天一有些为难地看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刘远毕竟是师父,这个时候徒弟自然是要向着师父的。 而且,这个时候,陈樱也想见识江天一和张默二人的武功。 虽说陈樱和刘远等绝世高手关系不错,但从没有见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全力出手,因此,还是很好奇的。 一边是天下第一的江天一,一边是深不可测的张默,莫说陈樱,连屋内的其他人也想看。 江天一叹了口气,道:“怕了你们了。张兄,在这里打,还是出去?” 自然是在这里,要是出了云烟酒馆,就凭张默这点微末修为,江天一一个眼神,张默就要废了。 张默道:“在这里吧,方便些。放心,打坏的东西不用你陪。” 刘远等人把店内桌子搬开,给二人腾出空间,坐到四周,将二人围在中间。 “张兄,请。” “江兄,请。” 九十 江天一没动用破云弓,只是拿着一支江海箭,直指着张默,道:“张兄,你不动用刀剑吗?” 张默摇头,道:“江兄,闲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江天一点头,道:“张兄,你先请吧。” 江天一毕竟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大自在,不好率先出手。 张默没有推辞,道:“如此,那就得罪了。” 张默轻吐出一口气,猛地拍掌,声势浩大,却无半点声音传出。江天一没动,静静持着江海箭,右脚轻跺,化解了张默这一式。 陈樱看得莫名其妙,道:“师父,两位前辈这是怎么了?” 刘远道:“丫头,张兄拍掌,是无声胜有声,直接沟通天地,借用上天之力来对付江天一。而江天一跺地,则是借用大地的灵气来相互抵消。他们二人不是在比斗自身内力,而是在比斗自身的武道造诣。” 陈樱还想再问,却被一旁的顾倾城一把捂住嘴巴,道:“樱妹妹,别说话了,看下去就知道了。” 张默脚尖轻点于地,身形像落叶般飘起,眨眼间便来到江天一身前。 张默速度太快,连江天一都躲闪不及,手臂上抬,运起内力,将江海箭刺了出去。 江天一这招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在后面。但张默也是当真了得,一眼便看出江天一的用意,并没有闪躲,而是直接朝着箭尖撞了上来。 江天一冷哼一声,索性变虚为实,原本的虚招变成了真正的杀招,直刺向张默胸口。 箭穿过张默,陈樱惊呼一声,从座位上猛地站起,刚想冲上前去,却被刘远一把拉住,道:“丫头,莫要惊慌,那只是一道残影。” 陈樱愣住,再次看去,只见江天一眉头紧皱,江海箭在手中翻转了一圈,江天一顺势转身,朝身后刺去。 好厉害的江天一,弓神之名着实不虚。 张默刚一出现在江天一身后,江海箭便到了。而张默正值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再躲不过去,慌忙之中抬起手臂,只听“当”的一声,张默纹丝未动,江天一则是后退了一步。 江天一赞道:“张兄,你莫不是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这世上能用肉体接下我江海箭的人可不多。” 张默没有答话,此刻见江天一后退,当即掠上前来,得势不饶人,一掌推出,和江天一对了一掌。 二人内力的余波向四周扩散,掀翻不少桌椅,众人也都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忍不住想后退。其中,武功最弱的陈樱只觉得胸闷无比,几乎作呕。 易海潮引过一丝刀光,恰好照过众人身前,挡住了江天一二人的内力余波。 刘远没给易海潮好脸色,道:“我是抵不住吗?用得着你来。” 易海潮一怔,苦笑几声,也不和刘远辩驳。 自家师父,哪有那胆子去争辩。 这一次二人对掌,退的不是江天一,而是张默。 张默向后退去,体内气息一阵紊乱,一口气息堵在后脑,一时间竟是运转不上来。 江天一站在原地没有动,外表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也是在暗地里调整自身气息。 刚才的对掌,虽说是江天一占据上风,但也只是稍稍胜过张默半筹,还谈不上碾压。张默吃了亏,他也一样没讨到什么好处。 张默暗问系统:“怎么回事?不是说在这酒馆里,没人能伤到我吗?怎地这江天一只是一掌,便让我如此难受?” 系统冷冰冰地道:“江天一的武功太高,即便是有着本系统的帮助,宿主也只能和他五五开,宿主和他硬碰硬地对上一掌,宿主和江天一相比,运用内力的手段还差得远,当然会感到难受。” 张默没在质问系统,因为他知道系统说的都是事实。 说到底,张默只是一个通玄武者,对上陈樱都未必能赢,何况是对上江湖无敌的弓神。 莫说别的,但是这操控内力的手段,江天一便已然让张默望尘莫及。 江天一比张默率先一步调整好自身,见张默还未调整好气息,也没有趁势追击,而是站在原地,静等着张默恢复。 张默闭上双眼,仅是一瞬,又猛地睁开,原本冷漠的眼眸中忽多了一丝神采,如同暗淡无光的石头成了美玉,温润无比。张默微微张唇,在场之人除却陈樱外皆是脸色大变。 有道是,大河滔滔,淹去千里云烟;黄云轻卷,唱出万里长歌! 刘远二话不说,拔出龙泉剑,长剑横挡,护在陈樱身前和顾倾城身前。 易海潮也是不再留手,拔出腰间长刀,周身刀意席卷在四周,形成一道屏障。 张默的内力音波袭向众人,刘远和易海潮首当其冲,全身内力皆运转于兵刃上,各种手段尽出,身形皆是向后倒飞出去,直至撞在墙上,方才稳住身形。 陈樱忙跑过去,想要察看刘远情况,却只见他捂住嘴巴,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过来,紧接着—— 易海潮和刘远二人向无人之处重重挥动兵刃,顿时在地上砍出一道痕迹。 痕迹约莫有着两三丈,一直蔓延至墙下。至于墙外的地面上是否也有裂痕,有多长,那刘远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张默那一声长啸威力太甚,哪怕是刘远二人都没办法硬接,必须要排出体外,否则必受内伤。 武功高如刘远、易海潮,也只是堪堪挡了下来,不知江天一又该如何应对? 江天一被张默这一声长啸震退几步,嘴角隐隐有血丝。江天一一拍箭筒,其中的八支江海箭全都浮空而起,如同飞刀般在半空中不断旋转,护在了江天一四周。 张默长啸未散,店内余下的声音向江天一聚去,然而江天一早有准备,音波轰在了江海箭上,只是像石头扔进水里那样,激起了淡淡涟漪。 张默右手向前轻抓,原本挂在墙上的四为刀便被他抓在手中。张默冲至江天一身前,挥臂重砍,九支江海箭登时飞出一支来,钉在了地上。 江天一瞳孔微缩,知道张默只要再来上几刀,自己这箭阵便会被破去。当下不敢再犹豫,趁着张默还未来得及砍第二刀之时,一拳轰出。 张默此时胸前破绽大露,江天一这一拳正是时候。 张兄,这一拳,你躲不过去了。 九十一 张默嘴角微微上扬,江天一顿感不妙,但招式已经用老,没办法再收回,只能硬着头皮,直击出去。... 张默手指轻动,匹夫剑破空而来,直刺向江天一右手手腕。 这一剑要是实了,那江天一的右掌都得被齐根切下。 江天一知道情势危急,当下不再藏拙,右手变拳为爪,一下便抓来了破云弓。举弓轻隔,挡住了匹夫剑。 江天一虚拉弓弦,破云弓的头部正对着张默。此时弓上分明没有搭箭,但江天一松开弓弦后,张默胸口一阵剧痛,呕出口血,向后倒飞了出去。 江天一击退张默,但他自己也不好受。匹夫剑上附着着的剑意侵入体内,在短短一瞬便已然侵入了五脏六腑,江天一面色一白,一口血涌至喉头,但为了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硬是把血咽了下去。 看似是江天一占据上风,实则方才是他输了半招。张默虽被击飞,但他受的伤却比江天一要轻些。 二人谁更占上风,在场的人除了陈樱之外皆是高手,自是清楚得很。可正是因为清楚,他们才更是惊讶。 在纯内力的比斗上胜过江天一的,也只有张默一人了。 张默左手拿着匹夫剑,右手拿着四为刀,道:“江兄,还要再继续吗?” 张默不懂得如何动用内力,只是借系统的力量,强行把自己拔高到和江天一一样的层次,这才能和这位天下第一一较长短。 在刘远等人前,江天一没有傲气,但在外人面前,他是何等的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主动认输?当下朝张默举起破云弓,道:“张兄,再请。” 此时此刻,张默并不完全是为了顾倾城,而是为了磨砺自身,见识天下真正的绝巅。 二人没动手,只是站在原地,对视而望。但这种寂静,在这个时候才是最为可怕的,因为下一刻,便是天崩地裂。 张默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鸣声,众人忍不住皱眉,江天一不为所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张默每一个动作。但凡张默出招,必然会遭受狂风暴雨。 一丝刀光,照在了江天一身上。 那是—— 易海潮不敢相信。 那是我的刀光剑影。张兄他是怎么学会的? 光无形无质,是最难防备的,江天一猝不及防之下,被刀光斩中。刀意入体,江天一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张默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当下瞬移至江天一身前,趁状态未曾恢复,刀与剑同时刺出。 江天一似是没反应过来,对张默的攻击丝毫不察,只是站在原地,弯着腰,身形微微摇晃,痛苦至极的模样。 胜负已分!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般想法,除了一个人。 刘远轻叹一声,道:“张兄输了。” 易海潮闻言,奇道:“师尊,此时江兄已无招架之力,张兄胜券在握,您怎地认为是张兄输了?” 顾倾城和陈樱也都是凑了过来,等着刘远的答案。 刘远冷着脸,道:“第一,我不是你师尊。第二,谁说江天一这个时候没有招架之力?” 易海潮疑惑道:“难不成,还会有转机?” 刘远道:“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张默刀剑在离江天一仅一寸时,便猛地停住了,紧接着,张默面如金纸,五脏六腑如同在被烈火焚烧,再忍受不住,呕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再也站不住,无力倒地,刀剑脱手而出。 张默气息萎靡,几次三番想提起内力,却依旧是空中楼阁,周身内力似乎在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他如何运转,皆是提不起半分。 张默跌坐在地,有气无力地道:“江兄,这是什么手段?” 别说张默,除了刘远之外,恐怕没人看得出来江天一的手段。就连系统,也是看不出来。 江天一咳嗽了一声,跟着张默跌坐在地,周身气息紊乱,看上去也是伤得不轻。江天一顿了顿,道:“张兄,这是我的独门手段,目前只有刘兄知道,怕是不能告诉你,抱歉了。” 张默也没指望江天一能将这种奇异的手段告知自己,只是点了点头,挣扎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至顾倾城身前,苦笑道:“顾姑娘,是在下输了,这礼物您还收吗?” 顾倾城见张默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忽地间有点心疼,拿起桌上的木盒,道:“张公子,我有说过,你输了,我就不收吗?“ 张默一怔,随即大喜,道:“顾姑娘,此话当真?” 顾倾城笑道:“那要看张公子送的礼物怎么样了?若是不比造化内丹差,那我就收下。” 张默很有信心,道:“顾姑娘,那是自然的,打开看看吧。” 顾倾城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张纸。顾倾城翻来覆去地看,发现这是一张白纸,有些生气地道:“张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默道:“顾姑娘,莫急,你试试朝纸上注入内力。” 顾倾城照做,不多时,纸上便亮起淡淡金光,耀眼夺目。 张默道:“顾姑娘,冒犯了。” 张默说罢,未等顾倾城反应过来,轻弹出一道劲气。还未等顾倾城有所反应,那纸上的金光在瞬间便将那丝劲气吞没,接着再是朝张默照射过去。 张默侧身闪开,但金光似乎带有追踪之术,死咬着张默不放,最后照在了张默手臂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浅痕。 张默道:“顾姑娘,这纸上是刀光剑影,只需用内力稍加引动,若是有人对你不利的话,里面的刀光剑影便会在顷刻间对那人进行反击,且必定会命中,连我自己也是一样。” 张默生怕顾倾城听不懂,因此解释得很是详细,还自己亲身试验了一番。 顾倾城道:“张公子,那总该是有承受的极限吧?那要不然,我拿着这张纸,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张默笑道:“顾姑娘好生聪明。不错,是有着承受极限,它的上限是造化九重天,它最多承受得住这等高手的全力一击,之后便会沦为废纸,彻底碎掉。” 顾倾城看了看张默手臂上的白痕,道:“张公子,反击的力道若是只有这点程度的话,只怕是还伤不到造化高手。” 何止是造化高手,估计就连神台都费劲。但顾倾城顾及张默颜面,并未这么直接说出。 九十二 张默轻笑道:“顾姑娘有所不知,这纸反击的力道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要看所承受的攻击强弱。适才,我只是弹出了一小道劲气罢了,因此,它袭向我的,也仅仅是那一小丝劲气,自是对我无大用。” 顾倾城一惊,道:“张公子,若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全力一击,它也可做出相同层次的反击吗?” 张默道:“那是自然。” 在场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试想,一个造化高手在动用全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结结实实地挨上与自己同等层次的一击,那会如何? 重伤都算是轻的了。 顾倾城关上木盒,将其还给张默,郑重地道:“张公子,这礼物过于珍贵,我不能收。” 刘远笑道:“倾城,你就拿着吧,人家张兄一片好心,你便是收下又有何妨?” 陈樱也是拉了拉顾倾城衣袖,道:“是啊,顾姐姐,张前辈都为了你,和江前辈打上一场了,你就收下嘛。” 刘远和陈樱都在劝她,顾倾城也不好再推辞了,道:“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张公子。” 张默笑了笑,道:“顾姑娘,不必道谢。” 这时,江天一的声音传来:“张兄,你如果能给我几枚疗伤的丹药,我也是会多谢你的。” 江天一缓缓坐起,平复了体内气息后,笑道:“张兄,你下手特忒狠了,也不知道手下留点情。” 张默冷哼了一声,道:“你打我的时候,你手下留情了吗?” 江天一苦笑,道:“我哪知道你下手这么狠?我要是不用全力,只怕伤得会比现在还重。好了,张兄,闲话少说,你这里有疗伤的丹药吗?” 张默道:“等着。” 说罢,张默走至后院,不多时,便拿着一个小瓷瓶走出。张默从中倒出一枚丹药,抛给江天一,道:“给你。” 江天一没有多问,也不担心有毒,接过丹药后,直接吞进嘴里。 刘远看得清楚,江天一所吞服的那枚丹药,和先前张默给他的是同一种。刘远奇道:“张兄,你先是造化内丹,又是疗伤丹。怎么,你这酒馆该不会是药馆吧?” 张默面无表情,自己也吞服了一枚丹药,道:“你有话直说。” 刘远道:“张兄,那我便直言了。这丹药,一枚便已然是千金难求,可你却轻而易举地便拿出三枚,且丝毫不感到肉痛。哪怕你武功修为通天,可丹药又不是修为高就自动生成的,炼制如此珍贵的丹药,该是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才是,江湖上能做到这样的门派寥寥无几。我想知道,张兄你是哪个门派的人?” 张默没有动怒,淡淡地道:“我无门无派,一介散修罢了。” 众人哪里会相信?但见张默不愿意提,也是很有眼力见的不去询问。 易海潮道:“张兄,我也有一问,还望你能答我。” 张默知道易海潮要问什么,道:“易兄,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学会你的刀光剑影的,对吧?” 易海潮点点头,直盯着张默,一言不发。 江湖武者,最重视的便是武功传承,偷学别的门派的武功,一旦被发现,那便是死,天王老子老了都不占理。 易海潮没有将刀光剑影传给任何人,只是在他人面前施展过罢了。缺少内功心法,只有招式的形,而没有内在的神,是用不出这一门神异刀术的。 张默知道,他必须回答易海潮这个问题,而且还必须回答得一清二楚,连一丝隐瞒都不能有。否则,易海潮极有可能会对他出手。 易海潮此时紧握刀柄,面色不善,似是真的要动手。 张默刚刚才和江天一斗过一场,此刻受着内伤,一身实力最多发挥出七成,是万万斗不过易海潮的。 系统赋予张默的内力,放在平时,要胜过易海潮并不是难题。可眼下张默他有伤在身,受伤势影响,没办法发挥出全力,面对易海潮这位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一旦动起手来,张默他必败。 张默道:“易兄,你先坐下,我如实说与你听便是。” 易海潮坐下,但右手依旧握着刀柄, 虽说是如实,但张默不可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只能编造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谎言,希望能够瞒得过去。 刀光剑影和张默拿出的丹药都一样,都来源于系统。有的是在系统商城用贡献点买的,也有的是张默完成了系统所颁布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的奖励。只是,这种话,张默自然不可能告诉易海潮。 张默顿了顿,道:“易兄,你误会了。适才我用的,并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一门粗浅武功,只是和刀光剑影有些相像罢了。” 易海潮没那么容易被忽悠,皱眉道:“张兄,可方才你用的,是借刀光伤敌,这正是我刀光剑影的妙用。说实话,我不信你。” 张默道:“易兄,你的刀光剑影,是借刀光伤敌。可我用的,并不是刀光,而是声音。” 易海潮一怔,道:“声音?张兄,仅靠声音,便可伤人吗?” 张默笑道:“易兄,你仅靠刀光,不可能伤人吗?为何我便不可借声音伤人?” 易海潮没话了。 张默说的也有些道理。 刘远暼了易海潮一眼,道:“天底下能人辈出,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差得远呢。” 易海潮只道惭愧,心中虽仍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再问了。 或者说,没有必要再问了。 首先,凭张默的武功,没必要欺瞒易海潮,那样只会结仇。为了一门武功,就和一位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结仇,太划不来。易海潮不认为张默这样的聪明人会做出这等蠢事。 其次,易海潮今日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张默,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施展刀光剑影,张默不可能一看就会。 两个原因相结合,易海潮更愿意相信张默说的话。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不成,只允许自己创出刀光剑影么? 易海潮收刀入鞘,拱了拱手,道:“张兄。冒犯了。” 张默见忽悠过去了,悄然松了口气,颇有些心虚地道:“易兄,不必多礼,请起罢。” 众人再度回到酒桌边,刘远忽地笑道:“张兄,没想到,你的武功当真是高到了这步田地,就连江天一都胜不过你。” 九十三 若是张默靠的是自己的修为,那他很是乐意接受刘远称赞。可偏偏问题就是他不是啊!张默能和江天一斗成平手,系统有着九成九的功劳,不然,江天一只需一招,就能把张默给毙了。 系统的力量还只是在云烟酒馆管用。若是张默走出酒馆,那他靠的就只有自己,立时就会被打回原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那个时候的张默,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通玄武者。这样的他,实在没脸面去接受刘远称赞。 江天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骨,道:“刘兄,你称赞张兄,就不准备称赞我么?” “你?”刘远嗤之以鼻,“你一个天下第一,赢了正常,平手或是落败那便是丢人现眼。结果呢?你只算得上是惨胜,你要我怎么夸你?要不,我夸你吐的血比较少?” 江天一险些一巴掌拍过去。但考虑到此时自己正在炼化丹药,还不宜动武,便忍了下来,道:“张兄的修为,和我一样都是大自在,就是在内力操控方面比我弱了些,这你要我怎么赢?至少,我没办法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赢。刘远,你要有本事,你和张兄来上一场。” 刘远笑吟吟地站起身,张默以为刘远经不住激,真要和他动手,心中警铃大作。 江湖传言,刘远轻功天下第一,那速度定是极快的,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张默又伤着伤,没有一点把握躲得开。 刘远没和张默动手,而是走至江天一面前,道:“我何须与张兄比试?江天一,你既胜了张兄,那么,便由你我二人来斗上一场,倒也公平。” 江天一怒道:“哪里公平了?刘远,但凡你要点脸,都说不出这么无耻的话。我现在还受着伤,你就要趁火打劫?” 机会难得,刘远也不管什么脸面了,难得江天一有伤在身,此时不打他一顿,又待何时? 刘远废话也不多说了,提起龙泉剑就朝江天一砍去。 “我去,你他娘的还真动手啊。”江天一险而又险地躲过,见刘远还要动手,连忙闪至一旁,道:“刘兄,够了啊。你再继续,我可真要还手了。” 刘远如此咄咄逼人,就算是泥人还有这三分火气呢,何况是天下无敌的江天一。见刘远还要出手,江天一也是动了真火,身形飘至店外,道:“刘兄,出来打过。” 店内空间太小,不利于刘远,江天一想让刘远输得心服口服,因此不想占他这个便宜。 刘远求之不得,闪至店外,速度比江天一还要快上几分,瞬息之间,便到了江天一面前,施展奇异轻功,长剑急刺,封死了江天一周身所有方位,长剑所指之处,皆是要穴。 众人都是走到店外,恰好看见了这一幕,见江天一避无可避,刘远又是剑气纵横,剑势凌厉,看那声势,即便是江天一挨上了,怕也是不好受。 江天一像适才那般空拉弓弦,弓弦无声,却是震散了周身剑气,再是侧身一躲,又躲开了这一式。 好生厉害啊。 易海潮见陈樱疑惑不解的样子,轻声道:“小师妹,江兄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拉弓的时机,运转内力的多少,其中都有着大学问。拉弓晚了,则躲不过去;拉弓早了,又没有多大用。而内力若是运转得太多,即便能震散剑气,也只会白白消耗内力,而太少则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看似简单,但若是没有长达二三十年的积累,是用不出来的。” 陈樱点了一下头,道:“大师兄,那要是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易海潮微微沉吟片刻,道:“我便只能借刀光强行破去了,是万万做不到像江兄这般轻松随意的。” 师兄妹二人谈话之时,刘远和江天一已经过了上百招。刘远真不愧是快剑,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出了将近千余剑,速度快到所留下的残影,都近乎是本体。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神。 刘远的速度极快,但江天一以不变应万变,任刘远的速度再快,他都是一招一式地接下。动作略显得僵硬,武功低如陈樱都能看清江天一的动作。但就是这样慢的招式,却将刘远的快剑一一接下,自身未伤到分毫。 见自己的快剑无用,刘远攻势稍稍放缓,故意露出一个破绽。但江天一实战经验何其丰富,怎会上当?当下不动如山,只知护住周身要穴。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时间再稍微长些,胜的便是他江天一。 刘远本也没打算江天一能上当,而是趁此机会,放出压抑在体内的冲天杀意,笼罩住了江天一。 如同先前在落仙坊困住他那样。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这一次不用顾倾城提醒,陈樱很是自觉地闭上眼睛,再不敢看。 武功低微,便说参与了,就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 刘远借血气遮掩身形,踏出一步,刹那间便到了江天一身后,长剑直刺向江天一脖颈。江天一听得背后风声,微微侧身,再次躲开。 顾倾城美眸紧皱,自语道:“奇怪,江天一怎么只知道躲闪?以他的修为,即使跟不上刘公子的速度,也不应该像现在这般没有还手之力才是。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顾倾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张默还是听见了。张默道:“顾姑娘,江兄这是在蓄势。” “蓄势?”顾倾城武功修为算不得绝顶,虚心向张默讨教,“张公子,敢问这是何意?” 在这一刻,张默的内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他咳嗽了一声,道:“便是厚积薄发。顾姑娘,你别看江兄现在落入下风,实则他是不愿出手,而是不断地在积攒自己的势,只待时机一到,那便会立即展开反击。到那时,必定是石破天惊之势。” 顾倾城道:“那那个时候,刘公子挡得住吗?” 张默摇了摇头,道:“几乎不可能。以江兄的修为,到了那个时候,天底下没人能接得住。纵使刘兄速度再快,但江兄一力破万法,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顾倾城道:“那刘公子就败定了?” 张默道:“未必。若刘兄能在江兄蓄满势之前,率先让江兄内息动荡不安,那江兄所积攒的势,便会土崩瓦解,刘兄也会占据全面上风。” 张默叹了口气,续道:“但这又谈何容易?江兄若是一味地防守,即便是我,也拿他没辙。” 九十四 易海潮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张默知道易海潮想说什么,道:“你说的,是刘兄动用诛仙五剑吧。” 易海潮点头,道:“哪怕师尊只是用了第一式风雨,也足以打断江兄的蓄势了。” 张默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易海潮叹道:“是啊,不可能的。杀气太重了,但凡轻易用出,那便是走火入魔。” 二人不再言语,都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刘远会怎么应对。 刘远内力修为不如江天一,打消耗战的话,肯定会输。但若是用自己最擅长的快剑展开猛攻,又根本破不开江天一的周身内力。 刘远眼见一时间难以破开,知道自己一味挥剑是行不通的,在江天一面前站定,不再高速移动。 他这是要干什么? 所有人,包括江天一,都看不出刘远的用意。 此时,江天一的势已经快到达临界点,只差一点点就爆发,到那时,刘远就是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了。为此,江天一虽对刘远忽地停下来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三个呼吸之后,胜负便知了,不必去纠结这些,等比试结束了,自然会知晓的。 刘远呢喃道:“没有笛子,只能借剑身,应该勉强算是够了的吧。” 刘远抬手,轻轻拍在剑身上,未听见任何声音,龙泉剑也为震颤,但江天一周身一震,内力一涩,所蓄之势险些被打断。 刘远没有停手,他知道仅凭这种程度还奈何不得江天一,当下又拍了一下。 “咳!”江天一面色一白,倒退了一步,体内的气息也被刘远这一拍震得断开,所蓄的势也如黄河决堤,一泄不可收拾。 刘远长剑倒转,直劈向江天一。江天一面色大变,也不顾四周的剑气了,抄起一支江海箭,刹那间便刺破了血气屏障,冲了出来。刘远的剑几乎是贴着江天一的皮肤擦过,剑身上附着的剑气也是侵入体内,虽不足以让江天一受伤,但也能让他运转内力的速度慢下来几分。 顾倾城一怔——先前在落仙坊的时候,江天一可是被刘远的血气困住过,难以脱身,怎地现在就这么简单? 顾倾城不知道,先前江天一被困住,不是因为他逃不出,而是因为他误会了陈樱,在刘远面前不占理,不敢冲出来。但现在不同,现在二人都是真刀真枪地在比试,江天一不留手,想要脱身而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 刘远见江天一这般轻易便躲了过去,心中微微诧异,但也没有太大惊讶,抬手和江天一对了一掌。 二人掌心相碰,没有任何声响发出,但内力余波却是散出去几余丈,直逼向众人面门。 这等内力余波,就连顾倾城都挡得住,但还没等到她出手,易海潮随手一挥,便震散了余波。 张默本来是想出手的,但他现在是在酒馆之外,系统没有赋予他内力,只是通玄的修为。虽说借用一些手段能挡得下来,但却是做不到像易海潮这般轻松。 与其在顾倾城面前丢人现眼,还不如不出手,这样反而还显得游刃有余一些。 刘远松开龙泉剑,江天一也是将破云弓和江海箭扔到一边,二人相互对掌,一时间掌印交错,出现无数手掌幻影,看上去就是两尊千手如来。 刘远和江天一不善拳脚,但架不住他们武功修为极高,哪怕招式普通,可一旦附上深厚的内力,便远远胜过世间大部分掌法。 二人交手愈久,掌风愈大,不多时,刮起的掌风便已吹得人眼睛生疼。早已睁开眼睛的陈樱看这声势,只觉得比适才张默和江天一交手时的还要大。 江天一的内功修为高于刘远,但论速度的话,他确实是不及。斗至两三百招,江天一躲闪不及,被刘远一掌劈中右臂,险些断骨。 江天一倒退了几步,赞道:“刘兄,我不如你。” 刘远没趁势追击。虽说他一掌击中江天一,但其实江天一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疼痛罢了,稍稍运转内力便可恢复。而刘远却是不好受了。 不管怎么说,江天一的武功修为在他之上,和江天一对了那么多掌,江天一那深厚的内力也是让他的气息微微阻塞,此时趁江天一后退,也是借机调整气息。 江天一看了一眼龙泉剑,道:“把剑当成笛子,可真有你的。” 刘远右手轻抬,龙泉剑自动飞来。刘远剑尖直指江天一,道:“再来。” 江天一开口便骂:“来个屁,不打了!” 刘远道:“回来,最后一招,怎么样?” 江天一听到刘远这话,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办法。看刘远这模样,他若是不答应,能一直纠缠下去,还不如陪他过完这一招。当下叹了口气,道:“来吧。” 二字刚刚说出,江天一仿佛换了一个人,仰天长啸,上空的白云都被震散开去。江天一意气风发,道:“刘兄,看在你借剑为笛的份上,就认真和你过上一招吧。” 众人皆惊,都不知道江天一自始至终都未出全力。 未出全力便已然这般恐怖,若当真用了全力,又得厉害到何种地步? 一时间,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强如易海潮这等绝世高手,也是面露紧张之色,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 先动的是江天一。 江天一没有动用破云弓和江海箭,而是像适才那般,只是动用肉掌,直击向刘远。 江天一这一招平平无奇,但刘远却不敢有丝毫小觑,当下凝集周身内力,皆附着于龙泉剑上,直刺江天一掌心。 莫说江天一,便是那青帝来了,也不敢用肉掌硬接。 江天一笑了一下,并没有躲闪,而是对着剑尖,直直地打了上去。 青帝不行,那是因为他修为不到家,我可不一样。 “当!”似乎是两块生铁撞在一处。众人看去,刘远的剑尖抵在江天一掌前,刺进去半分,血滴落在地,显然江天一是受了伤。 顾倾城轻声道:“江天一输了。原来,弓神也并非是天下无敌。” 张默和易海潮几乎是同时开口,道:“顾姑娘,是弓神赢了。” 江天一笑道:“刘兄,如何?” 刘远面露不甘,但到底是没有继续出手,朝江天一拱了拱手,道:“承让,我输了。” 九十五 说是一招,那便是一招。刘远这点还是做得到的。 顾倾城大感诧异,道:“刘公子,不是您占了上风吗?怎么会是您输了?” 刘远摆了摆手,道:“去问张兄吧,他知道。” 顾倾城顿时看向张默。 什么叫兄弟?刘远这样的,就叫真正的兄弟啊! 张默感动得想哭,但在顾倾城面前,还是忍住了,依旧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毫无感情地道:“顾姑娘,看似是刘兄赢了,实际上,他却是输了。” 顾倾城:“……” 这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张默说的,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张默一时激动,说了句废话,此刻心神稍定,才回过神来,咳嗽了几声,道:“顾姑娘,但从表面上看,刘兄刺伤了江兄,占据优势。可实际上,在内力上,他却是输了。 “适才,刘兄近乎将周身一小半的内力都附着于龙泉剑身,这才能刺伤江兄。然而,江兄动用的内力,却是比刘兄要少得多了,也就大概一两成左右吧。从消耗内力多少的程度上看,自然是刘兄输了。” 顾倾城向江天一问道:“江天一,仗着自己修为高,赢了很光彩么?” 江天一这真是无妄之灾,道:“干我甚事?别说我自己武功修为高,是我自己的本事。就算我的修为和刘兄一样,你自己问问,他能赢得了我么?” 刘远虽是不服气,但也没法反驳。看着顾倾城那绝世容颜,实在是不好意思骗她,叹道:“无论江天一的修为是不是比我高,他那一招所消耗的内力都远比我少,若是持久一些,我内力定是先他一步耗尽,败的依旧是我。” 顾倾城道:“可刘公子您明明已经伤到他了。” 伤? 江天一笑了,笑声招来了顾倾城的注意。只见江天一手指轻抹过伤口,伤口顿时愈合,不再流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皮外伤而已,无碍的。” 江天一是对自己的武功修为有自信,但又不傻。连青帝都没办法用肉身硬接刘远的剑,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接?在出掌的时候,江天一便已然在手上密布内力,即便挡不住,也只会像现在这般受些皮外伤,最多就是令体内的气血翻涌,根本就是无伤大雅。 反观刘远,内力消耗得比他要多,硬耗下去输的也只会是刘远。 其实,这种层次的交锋,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也就只有大自在的高手能看出些许端倪了。若是刘远厚起脸皮,硬要打下去,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刘远没那么厚的面皮,再加上一旁有张默这个“大自在”,便是他想瞒也瞒不下来。 张默单凭自己,自是看不出来。但若是借用了系统的力量,那便不在话下。 在店外用不了系统的力量,但张默只要稍稍外后退一步,便可退入店内,再动用系统的力量,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也算是钻了系统的漏洞吧。 张默朗声道:“两位,既然都较量完了,那便进店一叙吧。” 张默此时已在店内,朝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面对这些绝顶高手,没有系统的帮忙,张默着实是有些心虚。 江天一忽道:“张兄,你不准备出手吗?” 张默还以为江天一是在说他与自己的切磋,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已经出过手了吗?” 江天一一怔,苦笑道:“那倒也算是出手了。” 张默道:“好了,别杵在这吹西北风了,快快进来罢。” 江天一轻笑了一声,道:“张兄,你可真是够懒的,这点小事都要我出手。” 张默顿感好奇,料想江天一是察觉到了什么,动用系统的力量,向四周探查。 不探查还好,这一探,张默一身冷汗都下来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四周便已然出现了两位造化七重天的高手。那两人隐匿气息潜伏在四周,若非江天一提醒,张默还真被他们瞒过去了。 张默此时在酒馆之内,虽有着系统赋予的一身通天修为,但终究不是他自己一点一滴练出来的,跟江天一这等高手相比还是有所不及的。若非如此,适才和江天一的内力拼斗,张默未必会落下风。 江天一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隐匿在四周的造化高手,张默却没有办法瞬间察觉到,这便是差距。 张默暗道惭愧,但在众人面前,也不能说自己察觉不出,只能故作高深,道:“江兄,你出手解决他们,待会我请你喝顿好酒。” 张默出了酒馆就只是通玄,硬拼造化高手就是找死,还是交给江天一这个大自在更稳妥些。 那两位造化高手听到后,当即知道不妙,对视一眼,施展轻功,向后没命奔逃着。 江天一轻叹一声,道:“不自量力,愚不可及。” 江天一举起破云弓,这一次,他不再像先前那般虚拉弓弦,而是架上了江海箭,而且一次就是两支。对准那两个造化高手逃走的方向,微微瞄准之后,便是两箭射出。 江海箭破空而去,直射向那两人。那两人听见背后风声,侧身想躲,但江天一的江海箭哪有那么容易躲开? 江湖上一直有这么一个传闻,弓神的箭,从来没有落空过,即便是在天涯海角,只要被弓神锁定,那就一定会中箭。这话可能有点夸张,但也足以说明江天一的恐怖实力了。 毕竟,传闻来源于事实,不可能都是空穴来风。 江海箭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的造化高手。因此,即便他们躲得再快,江海箭也依旧会要了他们的命。 只不过稍稍慢点罢了。 两支江海箭就那么直接刺穿了造化高手,再是诡异地自动脱离而出,重新飞回到江天一手上。 陈樱先后见到江天一两次出手,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用上江海箭,心想果真是如传闻那样。当下出声询问,道:“江前辈,那两人是什么人?” 江天一擦干净江海箭上的血渍,随口说道:“两个小喽喽罢了,不必多做理会。” “哦。”陈樱还以为只是通玄层次的武者,因此并未放在心上,跟着自家师父走进酒馆中。 九十六 刘远没好气地瞪了江天一一眼,道:“你也不知道手下留点情。现在可好,好不容易引出来两个,就这么被你杀了,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江天一吃力不讨好,怒道:“干我甚事?” 刘远悠悠地道:“你说,你要是不射杀他们,而是将他们擒获,说不定,我们就能得知那九人的身份。结果呢,直接被你杀了,厉害是厉害,可惜没什么用。” 江天一算是看出来了,刘远纯粹是来找茬的:“你现在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是谁,难道不一样?非要在这里与我纠缠?” 刘远当然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办法,但他刚刚输给了江天一半招,心里不痛快,此刻就想在口舌上找回些场子。 陈樱越听越不对劲,道:“师父,等一下。听你和江前辈的意思,该不是说,那两个人,就是那九人中的那两个?” 刘远淡淡地道:“怎么,丫头,很惊人吗?” 当然惊人啊! 两个造化高手就这么直接地被弓神杀了,连反抗都反抗不了,这难道还不能让人惊讶吗? 刘远看着自家徒弟那呆若木鸡的样子,有点嫌她丢脸,道:“丫头,我是怎么和你说的?遇事要淡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莫要这般慌张。” 陈樱扁着小嘴,道:“师父,徒儿不是你,徒儿只是一个小小的通玄,还达不到这种境界。” 易海潮在旁边听着一阵羡慕。 师妹当真是受师尊宠爱。他还在师门的时候,听到刘远的话,不是跪谢刘远的指点,就是深感惭愧,哪里敢像陈樱这样。然而,陈樱不仅做了,刘远还不生气,相反还很是开心的样子,这实在是让易海潮有些羡慕。 莫说他,即便是荆羽宴来了,也不敢这么与刘远说话。 刘远道:“丫头,帮为师把那两具尸体搬过来吧。” 这种小事,刘远还没有必要亲自动手,有徒弟在场,交代徒弟去办不就得了? 陈樱见刘远要她去搬尸体,登时一脸的嫌弃,道:“师父,徒儿不去,那是死人,沾了晦气。” 刘远笑骂道:“你这丫头,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还不快去。” 换做是易海潮,此刻早就遵命了,哪里敢多说半句话。但陈樱仗着自己深得刘远宠爱,愣是不去,道:“师父,你就忍心让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去搬尸体吗?” 刘远一想,是这么个道理。眼珠子转了一圈,道:“丫头,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为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尸体搬过来就成。” 陈樱不笨,听出来刘远这是话里有话,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 陈樱拉了拉易海潮衣袖,道:“大师兄,你能帮我一下吗?” 易海潮万万没想到陈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道:“小师妹,师尊是让你去,又不是我。” 陈樱点头,道:“我知道呀。可是,大师兄,你不应该多照顾一下入门不久的师妹吗?” 易海潮看着陈樱强装可怜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小师妹,师兄帮你还不成么?” 其实,易海潮自己也不想去。身为半天风雨、一派掌门,去搬两具尸体,这像什么话?但没办法,在场的人中,也就只有自己去最为合适了。 江天一和张默武功修为在自己之上,自己就算说出来,他们也不一定会去。而且,易海潮不想搬尸体,是因为自重身份,但江张二人的武功在他之上,若他因为这个理由不愿意去,那他们就更有理由了。 顾倾城?易海潮只是想了一瞬间,便放弃了。 一派掌门去搬尸体不像话,但让江湖第一美人去搬尸体则更不像话。而且,就算顾倾城愿意去,只怕对顾倾城有意的张默也不同意。 至于自家师尊? 易海潮哪有那胆子。 易海潮走了过去,背起一具尸体,对于另外一具则是直接拉着脚腕,拖到酒馆门口。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丝毫不在意死者为大。 易海潮走进酒馆,将二人随意丢在地上,道:“张兄,你可得请我喝顿好的。” 张默从后厨拿出几坛好酒,刚刚坐下,听到易海潮这话,只是吐出两个字:“理由。” 易海潮拍了拍衣袖,在刘远一旁坐下,道:“去去晦气。” 张默道:“你把尸体丢我店里,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想我请你喝酒?” 易海潮笑道:“恁说废话,你就说你请不请吧。” 张默嘴上不同意,但到底还是给易海潮倒了杯酒:“喝不死你。” 众人皆笑。江天一率先走至尸体旁,扯下了二人戴着的面纱,打量了半晌后,眉头紧皱,面上笑意尽去,一言不发。 刘远走了过来,道:“江天一,怎么了?” 江天一道:“这两个人,我居然不认得。刘兄,你来辨认吧。” 刘远仔细看了这二人的样貌,面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认得。” 江天一眉头愈发紧皱,道:“造化七重天的高手,不该是无名之辈啊。” 顾倾城也是辨认不出,道:“张公子,你认得出来吗?” 张默苦笑,只是摇头不语。 他的见识还不如陈樱,连刘远和江天一这等见多识广的人都认不出,他又怎么可能认得出? 江天一双手一摊,道:“那就是没人知道了?唉,还不容易有条线索,还没开始查就断了。” 刘远瞪了江天一一眼,道:“还不是怪你,你说,你非下杀手干什么?你要只是擒住他们,我们现在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怎么又说回来了? 江天一道:“刘兄,不是我不想。我虽是大自在,但这两个人毕竟也是实打实的造化七重天,我若不下手重些,那么远的距离,怕他们跑掉啊。再者说,我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你我都认不出来的造化高手。” 刘远知道这怪不得江天一,有些惋惜地道:“只可惜,那九人好不容易现身,还以为能顺藤摸瓜,知道那九人的真实身份。不想,唉。” 张默见二人无精打采的样子,道:“其实,也未必没有办法。” 刘远看向张默,道:“张兄,你有什么办法?” 刘远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连他和江天一都不知道这二人的身份,张默又能有什么办法?刘远承认张默厉害,但他不信他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九十七 别说张默了,就是系统也没办法让死人活过来。但用一些特殊手段判断这二人的身份,张默却还是做得到的。 张默道:“两位。如果我能提取出一丝他们的内力呢?你们能从内力上知道这二人的来历吗?” 刘远道:“天下各门各派都有其独特的心法,所运转的内力也是大不相同。若张兄你真能提取出他们的内力,那我想,应该是不难的。” 江天一道:“两位,别怪我泼冷水。这两人已经死透了,人死后,一身内力尽归于天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既如此,张兄,你要怎么提取出这二人的内力?” 张默轻笑道:“怎么,江兄,就允许你有手段,不允许我也有吗?” 江天一一怔,苦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默闭上双眼,在脑海与系统沟通了一番,花了一千贡献点,学得了提取内力的窍门。 这么简单? 张默大感诧异——这篇心法,比张默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它并不晦涩难懂,恰恰相反,它还很是简洁,简洁到连张默这样的通玄武者都能在一刻钟内入门。 张默睁开双眼,蹲下身去,拉起其中一个人的手,把一丝内力注入他体内,再是按照系统的心法在其体内运转,顿时,逼出一小丝内力。 张默不敢修炼系统的心法,是怕系统别有用心,对自己不利。但对地上这两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来说,张默却一点都不担心。 别说他们与张默素不相识,就算相识,现在都已经死了,系统再厉害,也不可能对死人不利吧。 死都死了,张默就不相信系统还能做手脚。 眼见着一丝内力从一人的之间飞出,刘远难掩惊讶之色,将那丝内力轻导过来,洗洗地研究。 江天一由衷赞叹:“张兄,若论手段,我远不及你。” “过奖。”张默在运转心法之时,还能开口说话,用同样的方法,将另外一人的内力也逼了出来。 刘远叹为观止,道:“张兄,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张默道:“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 刘远笑道:“不知张兄可否教我?” 张默道:“有何不可?” 刘远牵引过另一丝内力,稍稍探查了一番后,摇了摇头,看向江天一。 江天一见多识广,但这股内力他也从未见过,不知来源于哪个门派。 按道理,能出现造化高手的,定然不是小门小派,凭江天一和刘远的见识,不该判断不出他们的来历才是。然而,此刻二人手里都轻飘浮着一丝内力,二人神色怪异,半句话也不说。 江天一叹道:“话说得太满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我二人都认不出的造化高手,还一下就是两位。” 易海潮微微惊讶,道:“江兄,以你的见识,难不成也瞧不出么?” 江天一苦笑,道:“易兄,你就别明知故问了,连续说错两次,我已经够丢脸的了。我想,要是独孤叶在这里,一定能够知道。他的见识,可比我还要多。” 独孤叶身为独孤家主,虽说武功不如江天一,但单论见识,却是比江天一要多些。独孤家族收集情报的能力,可不必天机阁差上多少。更何况,背地里还有着一个成德节度使。 易海潮轻笑了一声,走了过来,接过江天一手中那丝内力,细细感受了一番后,面色大变,右手握拳,捏散了这丝内力。 江天一道:“易兄,可曾是想到了什么?” 易海潮有些惆怅,只觉心中空落落的,一时恍惚,直到江天一又问了一遍,他才答道:“没有,只是自己也察觉不出,有些惊奇罢了。” 江天一见易海潮这副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也只好作罢,开始想江湖中的哪一门派有着如此内力。 若说在场之人有谁最了解易海潮,那这个人定然是刘远。刘远教导易海潮九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格几乎是一清二楚。看着易海潮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他有心事,但碍于众人和自己的面,又不好直接出口询问。于是,刘远将目光投向陈樱。 陈樱见刘远看她,下意识地问道:“师父,怎么了?” 刘远说出来的话,与他心里想的话,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丫头,你该好好修炼了。” 陈樱一怔,不知刘远为何说起这个,但也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徒儿定然加倍努力。” 与此同时,刘远施展密法,向陈樱传音道:“丫头,你问你大师兄,他看出了什么。” 倘若刘远用的是寻常的传音入密,只怕瞒不过在场的诸多高手,因此,刘远施展独门秘法,以特定的手段来传音。只要与他同修为的人没有全力运转内力,那是听不见的。 陈樱本想直接开口询问,但想刘远既通过传音来告诉他,想必是不愿让其他人知道。于是,陈樱冲着刘远一阵挤眉弄眼,那意思是在说:师父,为什么你自己不问? 陈樱修为还不到神台,没办法传音,只能用这种方式了,看上去实在有些好笑。 不过陈樱倒也机警,知道避开众人视线。如此一来,倒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好在刘远和陈樱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有了一个多月左右,倒也能将陈樱的意思猜个七七八八,当下有些无奈地传音道:“丫头,为师已将易海潮逐出师门,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为师就没给他好脸色看。现在再去询问他,你让为师这脸往哪里搁?” 哦,师父你就是死要面子嘛。 陈樱暗暗腹诽,不过这种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 陈樱乖乖听话,走到易海潮身边,道:“大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易海潮本想直接回答没有,但陈樱悄悄指了指刘远,易海潮便改变了主意。 很明显,陈樱这动作是在提醒他,这个问题不是她想问的,而是刘远要问的。易海潮一旦拒绝回答,那便是拒绝了刘远,相当于忤逆自家师尊。 易海潮一向尊师重道,除了十年前那件不得不做的事外,什么事都是听刘远的,此刻自是也不例外。易海潮微微沉吟,终究是做出了决定。 易海潮道:“本来,这丝内力是不该重现于这江湖的,如今这两个人死了,让这个秘密归于天地也好。但既然是小师妹想问,师兄自是知无不言。”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等着易海潮的回答。 易海潮轻声道:“这丝内力,来源于,江南落雨宗。” 九十八 易海潮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刘远紧皱眉头,道:“当真是晚烟霞?” 也难怪易海潮一开始不愿意说了。 晚烟霞和易海潮相互倾心,这在江湖上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现如今地上这两个人便是那九人之中的两个,身上又是落雨宗的内力,肯定会牵扯到晚烟霞,说不准,这整件事的背后,就是她在主谋。 刘远先前虽有猜测,但却并不确定,他向来不愿意怀疑别人,可现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晚烟霞,刘远几乎能确定就是她了。 晚烟霞在三年前被刘远一剑封喉,结下了仇怨;项澜是她侍女,经她求情晚烟霞可能会出手;现如今这两个人身上又是落雨宗的内力…… 不对啊。 落雨宗是江南第一大派,宗门弟子的内力刘远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一时间,刘远还以为易海潮在骗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说不通。 一者,易海潮没有必要骗他,也没那个胆子;二者,易海潮和晚烟霞感情极深,易海潮不可能把一些脏水往晚烟霞身上泼,相反,应该尽量洗清嫌疑才是。 看易海潮不愿意承认的模样,想来说的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这般左右为难。 刘远道:“你怎么得知这是落雨宗的?” 易海潮顿了顿,道:“回师尊,这丝内力,并非是现如今落雨宗众弟子的内力,而是百年前,落雨宗地宫内封存的一丝内力。” 刘远冷笑道:“落雨宗的地宫戒备森严,外人若无宗主之命擅入,则一概格杀。你既能对地宫的物事了解得那么清楚,想来,你和晚烟霞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 易海潮哪里敢应这话。 刘远这话,无论易海潮怎么答,那都算错,还不如就这样沉默不语。 适才,易海潮喊了刘远师尊,而刘远也没反驳,这也让易海潮有些欢喜。但碍于面子,便没有表现出来。 江天一捅了刘远一下,道:“易兄,别搭理他,你继续说。” 易海潮有江天一帮忙解围,续道:“师尊,这丝内力,是百年前落雨宗的前辈高人留下的。这两人以这丝内力为根基,只要有人愿意大耗内力,将足以达到造化境界的内力传给这二人,那么,也可在短时间内造出一个造化高手。” 刘远冷哼一声,道:“好高骛远,遇到同境界的武者,怕是撑不过一招。” 刘远所说的并没有错。不然,凭借这二人造化七重天的武功,江天一就算是再厉害,也做不到一箭就将他们射杀。 听了易海潮的解释,刘远也大概知道,这两个人,估计不是那九人中的两个。原因无它,武功差得太远了。 刘远在与那九人交手之时,曾与每个人都对过一招。九人中武功最高的,能与刘远硬拼一掌,且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约间还胜过刘远半筹。而其中最弱的,也能与刘远周旋一番,哪怕刘远全力应对,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 刘远感受得出来,那九人的内力修为极其高深,每一个都足以当大门派的掌门。任意一个人的武功,都不是地上这两个人能够相比的。 江天一沉吟片刻,道:“看来,这两人,都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易海潮道:“江兄,应当说是弃子。” 江天一苦笑,道:“得,白干一场。” 易海潮道:“也不能算是白干一场,至少,江兄,你让背后之人微微肉痛了。” 江天一一怔,道:“这丝内力很是珍贵么?” 易海潮道:“内力尚在其次,主要是,只有神台的武者才能运用这丝内力,将自己的武功强行升到造化。你杀了这两人,等于是杀了两个造化高手,换做哪个门派,都是要肉痛的。” 江天一道:“易兄,对于落雨宗而言,两个神台武者,真心算不得是什么。” 易海潮皱眉道:“江兄,现在还未曾确定是晚烟霞干的,你怎地就认定是她?” 刘远截口道:“那丝内力来自于落雨宗,就算不是晚烟霞干的,至少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易海潮为晚烟霞辩解,道:“师尊,也许是有宵小潜入落雨宗的地宫,偷走了这丝内力,不一定与烟霞有关。” 刘远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道:“你自己想想,这个理由,你自己相信吗?” 易海潮知道,这个理由只能算作是自我安慰,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易海潮去过落雨宗的地宫,其戒备程度堪称是一绝,连他这种高手都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更何况别人。 若落雨宗地宫失窃,那晚烟霞定会发动全宗之力寻找,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一点动静也无。 易海潮是真的不愿意怀疑晚烟霞。他们二人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不日便要成婚。此次江南之行,易海潮便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晚烟霞。 江天一拍了拍易海潮肩膀,道:“易兄,你可莫要被这些儿女情长所影响。” 易海潮自然是知道。他身为一派掌门,自然知道什么是大局。 刘远道:“看来,我们必须要上落雨宗,找晚烟霞问个清楚了。” 众人回到桌边,易海潮心情有些不佳,轻叹一声,道:“师尊,若真是烟霞,你该如何?” 刘远目光炯炯地盯着易海潮,没有反驳他的那声“师尊”,道:“不是我该如何,而是你该如何?若真是晚烟霞干的,你会站在哪边,你自己心的选择是什么?” 一边是自己师尊,一边是心爱的女子,无论选哪一个,对易海潮而言都无谓于酷刑折磨。 易海潮没想到,在自己武功大成之后,还有着如此为难的时刻。此刻,易海潮只觉得左右为难,难以做出选择。 江天一搂住易海潮,道:“易兄,你管这些干什么?这不还没到那个时候么?等到了落雨宗,晚烟霞是否清白,稍微查查就知道了,在这胡思乱想管什么用?” 易海潮知道江天一说得对,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静下心来,等到了落雨宗,一切就真相大白。但即便是如此,易海潮心情也是无比低落。 易海潮自顾自地满上,道:“喝酒!” 众人举起酒杯,相互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九十九 江天一笑道:“刘兄,这下我和倾城可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有易兄和张兄在,即便那九人真的出手,我们也能把他们都留下来。我就不信,那九个人,我们一个都认不出来。”... 适才,江天一所射杀的那两人,其真实修为都只是神台返虚,这样武功修为的武者,在江湖上虽算不上是遍地走,但也有着不少,江天一和刘远就算是见识再广,也没办法把全天下的神台武者给认全。 但那九人则不一样了。那九人的武功可以说是高到没边,放眼全天下都算是少有,江天一自认为还是认得出来的。 要是连造化高手都认不出来,那江天一就惘在江湖闯荡这么久了。 张默淡淡地道:“江兄,你说就说,别带上我。我现在就只想好好地待在酒馆,哪里都不想去。你要护送刘兄去江南,我祝你一切顺利,但很抱歉,我不奉陪。” 江天一笑道:“张兄,你当真不去?” 张默道:“谁爱去谁去。” 江天一微微一笑,道:“倾城,张兄看来是去不了了,你觉得呢?” 顾倾城一怔,道:“张公子不去就不去,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江天一瞥了张默一眼,道:“是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江天一这话看似是在回答顾倾城,实则是在说给张默,张默无法,站起身来,道:“江兄,算我怕了你,我去,我跟着你们同去江南还不成么?” 江天一微笑道:“张兄,你不必过于勉强,可以不去的。” 不去? 张默险些就骂出声来,好在他涵养极好,勉强算是忍住了。 张默要是不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顾倾城。 张默倒不是担心完不成任务会被系统惩罚,而是单纯地不想和顾倾城分开太久。 毕竟,顾倾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 别管是因为顾倾城那绝世容颜,还是因为那看不清说不透的缘分,总而言之,张默已经是一见钟情了。 张默啐了一口,道:“我不去?我不去的话,你让顾姑娘陪着你们几个大男人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成天都只能喝西北风?” 陈樱举了举手,道:“张前辈,还有我,我也是女儿身。” 张默瞪了陈樱一眼,陈樱吓得一激灵,缩起脖子,不敢开口了。 刘远和易海潮这师徒二人在一旁,看着陈樱,止不住地乐。尤其是易海潮,只觉得心头的阴霾都淡了几分。 顾倾城耸了耸肩,道:“张公子,这我有什么办法?出门在外,将就着些便是了。” 张默摇头,道:“那不成。顾姑娘,我和你们同去罢,至少,这一路上,你们能好过些。” 顾倾城想不明白,道:“张公子,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有的时候少不了要天当被地当床,即便有你在,又有什么用?” 张默自然不能说系统会提供道具,只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道:“顾姑娘,在下自然是有法子的,到时候姑娘就知道了。” 顾倾城很是不解,道:“张公子,你若不说,我又该如何知道你的法子?” 若是别的事,张默自然是知无不言,但关于系统,张默实在是不好开口。 系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解释起来绝非是短时间内能清楚的。况且只要一提到系统,必然就会提起穿越一事,那样,张默简直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顾倾城会是什么反应。 估计张默实话实说,顾倾城还会以为张默是在有意期满于她,进而对张默有反感之意。 好在这关键时刻,江天一出场帮他解了围,道:“倾城,你就别多问了,张兄他今日展示出的手段还少么?想来他定是有办法的,你又何苦追问?” 顾倾城一怔,深感自己方才的言论失礼,歉然道:“对不住了,张公子。” 张默怎么会怪顾倾城,笑了笑,道:“顾姑娘,无碍的。” 刘远看着张默,又看了看江天一,道:“有你们两个大自在护着我,这一路上便是无忧了,不用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成日里提心吊胆的了。” 张默轻叹一声,开始在脑海盘点自己需要带的东西。 除了酒馆,他就是一通玄武者,遇上那九人,随便一个眼神就能看死他,不准备些许手段,别说保护人了,连自保都费劲。 两套造化傀儡,还有三张阵图,张默估计这一路上是够用了,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在商城都多买了一份。 张默不差这点钱,要是因准备不充分而出了事,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刘远道:“张兄,今夜我等几人在你这里住下,不打扰吧?” 张默道:“刘兄放心,今天已经够打扰的了。” 刘远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虽明知不是自己射杀的,却依旧是有些心虚,干咳一声,道:“张兄,闲话少叙,坐下喝酒便是。” 众人坐下,只顾着喝酒聊天。其中,陈樱和顾倾城的武功最弱,又都是女子,在场的人所说的话,二人也插不进嘴,只能是相互交谈。如此,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几人酒足饭饱,见左右无事,把那两具尸体处理了之后,纷纷上楼歇息了。 江天一、刘远和张默三人,是真的躺下休息了。今日,他们都交过手,无论是内力还是精力都耗费极大,即便他们武功修为高深,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易海潮和顾倾城是最为精神的。今日难得见到绝顶高手的比试,心中感悟良多,此刻正在床上打坐冥想,回想适才的场景,与自身的武道相比较,思考是否有所缺陷。 易海潮的武功境界已经到了造化九重天,几乎已经走到了武道极致,此刻一番冥想后,虽觉得江天一三人出招精妙,但对自身武道的精进并没起到多大作用。 易海潮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放弃罢了。 顾倾城的修为刚刚好,初入造化,就看到了两场堪称人间极致的对决,此刻细细回想江天一三人的一招一式,皆是觉得精妙绝伦,每一招都是恰到好处。顾倾城体内的内力缓缓运转,开始冲击瓶颈 陈樱倒是不管这些,她境界还不够,没法看出江天一等人对决中的精妙之处。此刻刚一躺上床,只觉得困意一阵阵袭来,眼皮愈发沉重,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一百零一 刘远笑道:“倾城的手艺堪称一绝,丫头,这下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陈樱刚自睡醒,正值腹中饥饿,听刘远这么一说,肚子不自觉地响了一声。 江天一大笑,道:“丫头,你还是老样子。看来这一路上,你倒是没怎么变。” 陈樱羞红了脸,便生此时顾倾城又不在,没法替她解围,眼看着江天一三人都是笑着看着她,脸愈发通红。 “师父,你们别老是看着我啊。” 到底还是刘远这个师父心疼自己徒弟,道:“你们两个,别总是盯着我徒弟看。” 还是自家师父好。 几人闲聊着,不多时,顾倾城和张默便端着几盘菜肴出来,摆在桌上。 张默分好碗筷,与顾倾城坐在一块,道:“几位,好好尝尝吧。” 顾倾城的手艺,刘远很是熟悉,知道不是给宫廷的御厨。但对于张默,刘远却不是很有信心。 张默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刘远试了口菜,入口即化,温度也是恰到好处,香气在口腔四溢,但又不会太过浓郁,不会让人感到腻味。 刘远真心称赞,道:“倾城,你这手艺当真是没得说。依我看,你不仅在美貌上是天下第一,就连厨艺,也怕也是一样。” 顾倾城轻笑道:“刘公子谬赞了,我也只是随手做做罢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而且,刘公子,适才我只是打下手罢了,这些菜,可全都是张公子做的。” 张默笑道:“顾姑娘,远来是客,让你帮我进后厨帮我,我就已经算是失礼了,哪里还敢让你帮我?” 刘远微微惊讶,道:“张兄,这是你做的?” 张默冷哼一声,道:“怎么,难不成,我就做不出这等美味么?” 刘远一怔,苦笑道:“我不是那意思。” 江天一也试了一口,赞道:“张兄,你这厨艺实在是不错,不比倾城差多少了。” 张默道:“你们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那这酒菜钱是不是也该结结了?” 刘远和江天一很是默契地看向易海潮,几乎是同时开口:“找他,他有钱。” 易海潮被这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几两碎银放在桌上,道:“张兄,给你。” 张默没动,冷着一张脸,道:“不够。” 易海潮有些尴尬,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锭大银,道:“给你,这下总是够的了吧?” 张默随手将银子收了,道:“易兄,你既如此有钱,应该是看不上我找回的银子的,我便不找钱与你了。” 易海潮一怔,无奈苦笑,道:“那是自然。” 顾倾城微微一笑,道:“张公子,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武功高,连江天一都不会的手段,你都能轻而易举地用出。又会下厨,厨艺甚至还要在我之上。你是什么都会的吗?” 张默想了想,道:“算是吧。” 系统与他几乎是一体的,系统什么都会,也便相当于张默也是什么都会了。 几人用着早膳,刘远见张默和顾倾城聊得高兴,笑道:“倾城,你觉得,张公子怎么样?” 张默听到刘远这话,下意识地端正坐姿,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得古板。 顾倾城知道刘远是什么意思,脸微微发红,模棱两可地答道:“就挺好的。” 王镕不在,对顾倾城而言,刘远便是她所侍奉的公子,如今刘远这么问,顾倾城哪里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以张默的武功境界,料想王镕是不会反对的,但顾倾城至今只和张默认识不到一天,就算她对张默有好感,但还远远没有生出情愫。要她现在就对张默倾心,她还做不到。 然而,顾倾城又不敢直接说出,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远是个聪明人,知道顾倾城的心里所想,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轻叹道:“倾城,你也该到时候了。” 在张默面前说这话,顾倾城的脸变得通红,道:“刘公子,我现在,还,还没有工夫去想这种事。” 刘远又不真的是顾倾城所侍奉的公子,在顾倾城的终生大事上,他也不好说太多,眼见着顾倾城着实不愿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易海潮忽道:“江兄,常言道:‘君子远庖厨’。你怎么也会做饭了,还做得这般美味?” 张默淡淡地道:“易兄,休要断章取义,《孟子》可不是这样说的。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易兄,是不是君子,和会不会做饭,可是没有关系的,古时候庖丁解牛的故事你没听说过吗?” 易海潮顿感惭愧,道:“抱歉,张兄,是我学识浅薄了。” 几人有说有笑,不多时,便用完早膳。张默身为掌柜,自是应该收拾碗筷。 顾倾城等人坐在原位闲聊,张默则去后厨收拾,约莫过了一刻钟,张默才走了出来,和几人坐在一起。 刘远道:“也该上路了。” 江天一捅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什么上路了,听起来我们是去赴死似的。” 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经江天一这么一打岔,顿时烟消云散了,众人皆是笑出声来。 刘远笑道:“好吧,那就算是我的口误吧。诸位,我们该出发了,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来不及赶去华山。” 陈樱奇道:“师父,我们去华山做什么?” 刘远道:“三年一次的风云决,为师总得去参加吧。” 刘远在风云榜上排第三,江天一是第一,他们二人要是不去,独孤叶说不定也会撂担子。风云榜前三位都不去,那风云决就像小孩子打架那般,徒给天下英雄笑话而已。 江天一掐指算了算,道:“还有一个月,应该是够的了。” 刘远站起身,道:“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众人此刻刚用完早膳,正值吃饱喝足之际,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刘远走出店门,只见门外马棚里还有着四匹马,其中两匹马正是他和陈樱的。正当刘远不解之时,易海潮道:“师尊,我怕马匹跑掉,就把他们都牵回来了,还用了精饲料喂养。” 刘远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易海潮做的着实符合他的心意,只是刘远好面子,不好说出来罢了。 几人翻身上马,张默也是牵了一匹马出来,追在众人身后:“你们几个,怎地也不等我?” 一百 次日清晨,除却陈樱和张默,其他人很早便起了,都坐于桌边,江天一、刘远和易海潮三个大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顾倾城,纵使顾倾城没有其他女子那般娇羞,此刻也是很不好意思,低声问道:“你们三个,都看着我做什么?” 张默刚刚醒来,从楼上走下,赞道:“顾姑娘,仅仅过了一夜,你便有所突破,这当真算得上是天赋异凛了。” 刘远微惊,道:“张兄,你未见倾城,便看出倾城的修为了?” 张默道:“这里是我的酒馆,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我这个掌柜的还会不知道?” 这话有些奇怪,但刘远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若以张默的修为,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顾倾城是否突破了的。但在昨夜,张默睡得好好的时候,被系统的提示音给吵醒了,说是顾倾城突破至了造化二重天。若非如此,张默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至于江天一和刘远师徒是怎么得知的,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细想。 以三人的修为,只需一眼便可看得出来。 易海潮冲顾倾城拱了拱手,道:“顾姑娘,恭喜了。” 顾倾城难掩心中喜悦,但一想到面前四人都是绝世高手,自己在他们面前依旧是不堪一击,当即失落了几分。 张默不知顾倾城在想些什么,见她微微失落,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突破太快而导致根基不稳,当即取出一枚丹药,递给顾倾城,道:“顾姑娘,给你。” 顾倾城下意识地接过,道:“张公子,这是何物?” 张默道:“顾姑娘,这是可助你稳固根基的丹药,吃了罢。” 顾倾城没动,道:“张公子,你的好意,小女子谢过了。但你已经给了我那张纸了,这份好意,小女子实不敢受,还请收回去。” 说罢,顾倾城将丹药递还给张默。 张默送出去的丹药,哪里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张默想了想,决定先转移话题,道:“顾姑娘,昨日我送给你的,可莫要唤它纸张,太过难听了些。” 顾倾城一怔,道:“那张公子,莫非,它是有名字的?” 张默道:“那是自然。” 顾倾城笑道:“如此,小女子便在此请教。” 张默道:“请教不敢当,顾姑娘既然问了,在下造实回答便是。它的名字挺风雅的,叫归去来兮。” 顾倾城重复了一遍,道:“敢问张公子,这名字有何来历吗?” 张默笑道:“哪里有什么来历。可反弹对手的内力,这难道不算是归去来吗?” 理由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没有什么冷门的典故,顾倾城道:“张公子,你这倒也算是贴切。” 张默道:“顾姑娘,看在我送你归去来兮的份上,这颗丹药,你就收下吧。” 江天一笑道:“张兄,你这话真是够新鲜的。因为你送给倾城东西,所以你要送给她更多东西。这般送礼的借口,我平生还是头一回听见。佩服,实在是佩服。” 张默冷冷地道:“江兄,你莫不是还想再打一架?” 江天一顿时闭嘴了。 昨日,他和张默的比试,看似简单,赢得很是轻松,但实际上,江天一几乎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才勉强胜过张默半筹,且这还只是比试,若是生死决斗,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江天一战胜张默的那最后一招,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现如今张默已然知晓,必然会提前有了准备,那么,同样的招数,就不管用了,若是再用一次,极有可能落入下风,或者是当场落败。 同为大自在,他们二人的差距是很小的。再比试一场,说实话,江天一没有把握可以胜过张默。 只是,有些奇怪。 江天一问道:“张兄,你这般厉害,为何在这之前,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张默就知道江天一迟早要问这个问题,幸亏他早有准备,道:“我不好虚名,风云榜上的排名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用处。要是上了榜,江湖中不服气的人还指不定有多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开家酒馆,不想招惹麻烦。” 实际原因是因为张默刚穿越过来还未满三年,赶不上上一次的风云决,因此,风云榜上自然没有他的名号了。 不过,张默也并非是在诓骗江天一。以他的性格,确实是不想去争这些所谓的高手排名。 这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刘远笑道:“张兄,那你和我倒是差不多,我也是很怕招惹麻烦的。” 江天一白了刘远一眼,道:“刘兄,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现在,你之所以前往江南,原因难道跟你无关?这件事前前后后这么多麻烦,还不都是因为你惹出来的?” 刘远纠正了江天一的用词,道:“不是我,是那两卷竹简。” 张默问道:“什么竹简?” 刘远想了想,觉得以张默的武功,根本用不到,也就不向他隐瞒了,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张默。 张默道:“刘兄,你这运气,实在是一言难尽。” 刘远苦笑不语。 张默向顾倾城道:“顾姑娘,你还是收下吧。你武功高上几分,这一路上也能安全些。” 江天一道:“倾城,莫要再推辞了,你就收下吧。反正张兄财大气粗,一颗丹药而已,他出得起。” 三千贡献点,张默确实是出得起。 顾倾城见状,也只好收下了,道:“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张公子。” 这时,陈樱从楼上走下,似乎还有些睡不醒,睡眼朦胧地道:“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啊?” 陈樱连头发都没有收拾,显得有些散乱,但好在衣冠还是齐整的,不会春光外泄。刘远见陈樱这副模样,顿时哭笑不得,揉了揉陈樱脑袋,道:“你这丫头,睡到现在才醒?” 陈樱的头发本来就乱,被刘远这么一通乱揉,变得更乱了。陈樱闪了开去,嘟起嘴唇,有些委屈地道:“师父,徒儿昨日太累了,就多睡了会。” 刘远也只是多等了一会罢了,倒也不是真的对陈樱生气。 刘远转头问向张默,道:“张兄,这里可有早膳?” 张默道:“有,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现做就是。” 顾倾城问道:“张公子,要帮忙吗?” “那就多谢顾姑娘了。” 能和美人单独相处,张默自是求之不得。 一百零二 众人一路南行,一路上也听了不少事,见到了大门大派的许多刀客剑客,有时刘远也会几位耐心地向陈樱解释,张默也在一旁趁机偷学。 过了几日,几人便到了江南,在落雨宗山下的一座小镇安扎下来。 天平山在望,众人于山脚的秋云镇一家酒馆安歇,刘远站于门前,看门外剑客来来往往,也觉得有几分趣味。 陈樱看着门外,只看得到众多剑客,鲜少看到刀客,小声地问易海潮:“大师兄,为什么这里只有剑客,刀客这么少啊?” 易海潮笑了笑,道:“小师妹,落雨宗是剑宗,这秋云镇又在天平山脚下,来往最多的,自然是剑客了。” 陈樱觉得有道理,但看着店外的剑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刘远站在门口,看着众多剑客,叹道:“晚烟霞,你怎地这般糊涂?女子在闺房待着不好吗?” 经刘远这么一说,陈樱也算是知道了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因为那些剑客,大部分都是女儿身,与江湖别处地方大不相同。 陈樱向易海潮询问,易海潮道:“小师妹,烟霞她是天下女剑客魁首,落雨宗收的尽是些女弟子,因此,这里的剑客,自然绝大部分都是女儿身了。” 刘远走回店内,冷冷地道:“女剑客很是威风吗?身为女子,琴棋书画,这些人会哪样?不知天高地厚,就学着男人来闯荡江湖,真真是无半点自知之明。” 刘远这话并未压低声音,顿时引来了周围几个女剑客的不满。 这里的女人可不像江南别处地方,温婉动人,而是和男人一般,会舞刀弄枪。此刻,见刘远这般小觑她们,她们又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 只听一女剑客道:“你这厮,这话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女人么?” 又有一个女剑客斥道:“天下女剑客皆聚在此处,你要是不服,便与我等过上两招。但若只是逞口舌之利,那便快快给我滚出去!” “说得是,你这势利小人,快快滚罢!” 刘远有些厌恶,道:“久闻江南女子温婉动人,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不实,尽是些不懂礼数之辈。” 众人大怒,喝骂声四起:“你这厮,当真以为这是秋云镇,我等就不会杀你么?” “对不懂礼数之人,我等自然不会以礼相待。” “你这人,若再不滚出镇去,便让你尝尝老娘手中这把剑的厉害!” 陈樱见刘远引起众怒,有些疑惑——自家师父,不像是惹事生非的人啊。怎地偏生要说这般话出来? 刘远大笑,道:“你们在这练剑,有什么用?就算练到晚烟霞那个地步,不照样是被快剑一剑封喉吗?” 众人大怒,其中脾气最是火爆的一个,已经是腾空而起,挥剑砍向刘远。 同为造化九重天,晚烟霞却是在一招之内就败给了刘远。这件事,落雨宗诸多弟子提起,无不以之为耻,如今风云决将至,众人只待晚烟霞能够一雪前耻,然而,此刻刘远再度提起三年前晚烟霞的惨败,又如何不令这些女剑客动怒? 别说在场的这些脾气火爆的女剑客了,就连陈樱和顾倾城,在听到刘远这话后,心里都不舒服。 陈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是觉得,刘远他,不是很看得起女剑客。 刘远冷笑,架起女剑客握住剑的手臂,趁她空门大露之际,一掌打在了她的腹部。 那女剑客跪倒在地,长剑早已脱手而出,捂住腹部,大口吐着酸水。 刘远没动用多少内力,完全是借力打力,那女剑客实战经验与刘远差距太大,哪怕刘远没用内力,她也会是一招落败。 这下子,店内的诸多女剑客都坐不住了,纷纷拔剑而起。一时间,店内剑光凛冽,剑拨弩张,要将刘远乱剑砍杀于此处。 刘远笑道:“怎么,落雨宗的人,就喜欢以多欺少?” 一较为年长的女剑客冷冷地道:“天下所有的男人,哪一个对女人不是以多欺少?既然男人不公,那在这秋云镇,我们为何又要公平?” 刘远看了那女剑客一眼,也就是这一眼,目光如有实质,重重打在了那女剑客身上,那人突遭重击,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燃烧,胸口一人,吐出口血来。 刘远笑意尽去,面上隐隐间竟有些杀意:“凭你们,也欺得了我?” 江天一见情势有些不对,闪至刘远身前,道:“刘兄,你这是做什么?” 刘远道:“给她们这些自视甚高的人一些教训,让她们知道,江湖是战场,时刻都在见血,不是小孩子打架。女人,不适合江湖。” 在场的落雨宗的弟子都很是不服气,但见刘远没有动手,却能伤人,内心也是有几分惊惧。 顾倾城皱紧眉头,道:“刘公子,这话过分了吧,江湖怎么就不适合女人了?” 刘远一怔,知道自己话有不妥,道:“倾城,我不是那意思。你不一样,你平时所接触的,不是王侯将相,就是江湖上的绝世高手,你在江湖上,哪怕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你,跟这些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顾倾城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顾倾城对刘远一向很是恭敬,可如今却敢如此失礼,显然,她对刘远这番话很是不满。 陈樱嘟起嘴唇,道:“师父,我也是女人啊,难道,我也不适合闯荡江湖吗?” 刘远笑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挑师父话里的毛病。你也不想想,丫头,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行走江湖,有谁敢伤你?” 陈樱一想,自己身边,有天下第一的弓神,天下的二的剑圣,自家师父还是天下第三,大师兄是天下刀客魁首的半天风雨,二师兄是刺杀过唐帝的斩龙使。这么一想,陈樱就不说话了。 刘远说的有道理啊。 有哪个江湖人会嫌命长来对陈樱不利? 为防止顾倾城的容颜吸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宵小,她特地戴上了面纱,因此,店内众人都看不清顾倾城的样貌。但是,刘远适才,已然说出了她的名字,再加上刘远的描述,这些女剑客不难猜出,戴着面纱的,是江湖第一美人。 众多女剑客都是在心里啐了一口,暗自想道:一个依托男人的软骨头。 一百零三 店内众多女剑客手按在剑柄上,眼睛死死盯着刘远,内心无比怨恨,但怯于刘远那深不可测的修为,一时之间,也不敢冲上前来。 她们怕落得和率先出手的那名女剑客同样的下场。 终于,有一女剑客忍受不住,从旁边冲出,剑尖直刺向刘远。 不管怎样,主动出击,总比在这里无休止地等待强。 刘远看都不看,只是抬起手,夹住剑身,那女剑客的剑尖恰恰触碰到了刘远咽喉,纵使她运起周身内力,也再难前进半分。 就差一点! 那女剑客双手握住剑柄,将周身内力皆聚集于手上,拼尽全力想要刺下。然而,任凭她怎么努力,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确只是差一点,但这一点,就是无法逾越的天阙。 刘远手指轻轻一扳,那长剑便在离剑尖三寸处被折断,一股极其强横的内力顺着断剑袭向那女剑客,直接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刹时间,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生死不知。 众人见有人率先出手,也都是大起胆子,从四面八方袭向刘远。刘远轻叹一声,在他身边的江天一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刘远身形急闪,连剑都没有拔,一瞬间便点了众人的穴位。数十位女剑客手中长剑掉在地上,发出“哐啦哐啦”的声音。刘远动作之快,就连他面前的江天一都没反应。 是没来得及反应,还是不愿意反应,恐怕也只有江天一自己知道了。 刘远站至原处,神情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做,但店内诸多女剑客凝固不动的身形,却是很清楚地向旁人说出了一切。 女剑客们动弹不得,但眼睛依旧盯着刘远,似能喷出火来。 落雨宗的弟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瞧不起女人的男人。脾气好的,兴许只是内心不满,出言反驳;但要是换成脾气火爆的,恐怕会拔剑而起,将那人杀于当场。 刘远的举动,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若非这些人武功不及刘远,只怕早已将他乱剑砍死了。 江天一叹道:“好个快剑,实在是厉害。” 众人闻言皆惊,一些可看到刘远面容的女剑客,此时细细打量,惊觉眼前此人和画像上一般无二。 自晚烟霞被刘远一剑封喉后,落雨宗诸多门人引以为耻,请来技术高明的画师画出刘远容貌,就挂在落雨宗的演练场上。每当有弟子练功时,都能看见。在场的女剑客有一大半是落雨宗门人,自然是认得出来,只不过适才没有细看罢了。 这些人见到刘远,都是难以抑制自身怒气,几个修为较高的,已经开始运功,强行冲击穴道。哪怕在运功之时有损自身经脉,她们也都顾不得了。 仇人就在眼前,这让她们怎生忍耐? 若非刘远,落雨宗这些女剑客的日子也不至于这般难过。他那一剑,更是祸害了天下无数女子,可以说是斩断了那些女子的武道之路。 刘远道:“制服这些人罢了,算不得厉害。” 店外忽地响起声音:“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听起来,声音的主人该是个女人,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年纪该是不大的。 刘远和江天一微惊,看向门口,运气内力想要听声辩位,但却听不出吟诗的人所在的的方位。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这一次,是在刘远身后响起。刘远下意识地转身,但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刘远轻声道:“好个晚烟霞,三年不见,功力竟已到了这般地步,我却不知你的方位。” 江天一道:“刘兄,莫要说你,就连我,都是听不出来。这晚烟霞,着实是厉害。” 陈樱微微一颤,不知为何,站直了身躯,摇摇望着店门。 易海潮也跟着站起,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看来,晚烟霞的武功比之三年前,进步得不是一星半点。也不知现在的刘远能否想当年那般胜过她。 易海潮猛地摇头,暗骂自己心猿意马,因儿女私情而动摇。 他来到落雨宗,不就是想要一个真相吗?如今只是听到晚烟霞的声音就开始胡思乱想,一会见到晚烟霞时又会如何?难不成,会糊涂到想自家师父动手吗? 易海潮默念精心诀,来回念了几遍,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现如今,大局为重,莫要被别的事请所影响。 晚烟霞顿了顿,似乎又换了一个方向,这次,是在刘远左侧传来:“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这是第三句了。 刘远和江天一将内力运转至极致,竭力向外听去,却只觉四面八方都有声音,听不得确切方位。 晚烟霞这般隐匿身形的造诣,已经不输给荆羽宴了。 晚烟霞已然吟到颈联,若是再找不出她的方位,那刘远和江天一也就再无颜面质问于她了。 刘远走出店门,跃上屋顶,盘腿坐下,轻闭上双目,定了一下身心后,再次听去。 此时,晚烟霞恰好吟出尾句:“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吟至最后,晚烟霞似还有着几分伤感。 找到了! 刘远猛地睁眼,身形如同长剑一般,刹那间便已刺出了二三十丈远,直到了一屋顶上,才停了下来。在他前方约莫五尺处,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子很是年轻,和顾倾城相仿,此刻身着蓝衣,在屋顶上和刘远对视。 晚烟霞叹道:“还以为,你找不到我的。” 刘远道:“我没想到,你的武功已然精进至此。” 晚烟霞轻笑道:“比起你来,又当如何?” 刘远轻声道:“你现在看上去这般年轻,该是把《岁月忘返》练至大成了才是。” 晚烟霞冷笑道:“拜你所赐,这三年来,我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刘远一怔,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晚烟霞根本不想回答刘远这个问题,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说吧,你来这里,找我何事,莫不是只是想来找我闲聊的?” 刘远道:“自然不是,是有要事要问你。” 晚烟霞冷声道:“你问,我就必须答吗?” 刘远认真地道:“不错,否则,那祸事你接不住。” 一百零四 晚烟霞手按在剑柄上,道:“刘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刘远将晚烟霞的动作尽收于眼底,但他却丝毫不在乎,道:“不,我这算是忠告,是在救你的小命。” 晚烟霞道:“我倒要看看,有谁能杀得了我?” 刘远看着晚烟霞,轻叹一声,道:“三年前,在华山之巅,你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唉。” 结果,晚烟霞却被刘远一剑封喉,就此沦为笑柄。 晚烟霞登时沉下脸来——三年前的风云决,对她而言,已算得上是一生的耻辱,如今刘远再度提起,哪怕晚烟霞心性再好,也是怒火中烧。若非想到刘远远来是客,就凭刘远在酒馆里的那些言论,晚烟霞早就动手了,哪里会忍到现在。 晚烟霞到底是一宗之主,按耐住自身怒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远道:“我说过了,我来江南,是想问你个问题。嗯,还要见个人。” 晚烟霞道:“什么问题,又要见什么人?” 刘远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明日我等六人上山,再行商议罢。” 晚烟霞冷笑道:“你在这里伤了我的人,如今还想要大摇大摆上天平山,这要是传出去,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刘远诚恳地道:“晚宗主,信我一次,这事太大,不好在这里说。” 晚烟霞静静地看着刘远,轻叹一声:“刘远,你当真以为我怕你吗?” 刘远忽地笑道:“晚宗主,你和三年前相比,武功大进,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胜你,但我身后的这人,你又要怎么对付?” 晚烟霞目光越过刘远,远远地看见几丈外的屋顶上有一人站着。那人左手握着长弓,若晚烟霞所料不错,那人必是江天一。 晚烟霞怒道:“你想以多欺少吗?” 刘远耸了耸肩,道:“以牙还牙罢了,在酒馆,我被你宗内诸多女剑客围攻的时候,可没见你出手助我。” 晚烟霞怒极,但好在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孤身一人,绝非刘远和江天一二人的对手,哪怕只是其中一人,晚烟霞也不一定胜得过,何况二人联手? 晚烟霞咬牙切齿,道:“好,明日午时,我在山上恭候大驾。” 刘远拱手,道:“多谢了。” 晚烟霞不想理会刘远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当下施展轻功,想要离开此处,却被刘远叫住了。 “晚宗主,在下还有一事。” 晚烟霞怒道:“刘远,我一时忍让,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远一怔,苦笑道:“晚宗主,你误会了,在下绝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想先问一句,你和易海潮,是否真如传闻那般,要定亲了?” 一个女孩子家被人当着面说起这种事,哪怕是晚烟霞,此刻脸上都有些发红:“干你甚事?” 刘远忽地露出微笑,道:“晚宗主,易海潮也来了。” 晚烟霞心中的万般怒气,似乎都被刘远的这一句给平息下来,这一刻,身为一宗之主的晚烟霞,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来干什么?” 刘远没说易海潮是为了他,看着晚烟霞这副模样,笑道:“他和我说,他下江南,是为了和你定亲。” 刘远没说谎,易海潮确实是这么对他说的,但至于易海潮的真实意图,刘远则没有说出来。 一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二是刘远不想向外人说起他和易海潮的关系。 要让人知道天下刀客魁首的半天风雨是快剑的徒弟,不知会给刘远他招来多少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不说了。 晚烟霞啐了一口,道:“堂堂半天风雨,亲自下江南来定亲,这像个什么话?” 这话刘远接不了,拱手道:“如此,晚宗主,明日再见了。” 晚烟霞这才回神,不情不愿地给刘远还了一礼,转身欲走。 “烟霞,稍等片刻。” 晚烟霞忍无可忍,猛地转身,满脸怒意,道:“刘远,你没完没了了是吧,还有什么事?” 易海潮微微一怔,道:“烟霞,你这是怎么了?” 晚烟霞看见站在刘远身后的易海潮,脸色微红,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易海潮笑道:“刚来,就在你要走的时候。” 晚烟霞小声道:“你怎么也不唤我一声,我还以为是……” 易海潮无辜地道:“烟霞,这也能怪在我的头上?我已经叫你了,结果你转身就对我发脾气,这也能怨得了我?” 晚烟霞这个时候真是有苦难言,当着刘远的面,她也不能明说缘由,只是生气了闷气。 易海潮道:“烟霞,我听快剑说了,明日午时,我等六人上山拜访,还请你莫要嫌弃才是。” 晚烟霞笑道:“我自然是不会嫌弃你这位半天风雨的,但是别人嘛,就要另说了。” 刘远闻言,只是苦笑,也没出声和晚烟霞争论。 易海潮何等聪明,自是听出了晚烟霞的话中之意,但他偏偏装着糊涂,道:“如此,就多谢你了。” 晚烟霞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易海潮脸色微红,道:“烟霞,你该走了,你身为一宗之主,该是有众多事务要处理的才是。” 晚烟霞没动。 易海潮就等着晚烟霞走,好和刘远说话,但见她站在原地,偏生不动,奇道:“烟霞,你站在这里作甚?” 晚烟霞道:“适才我想走,刘远叫住了我,等他的事说完了,你又叫住了我。这会我先等等,免得刚提起内力,就又被人叫住。” 刘远苦笑,道:“晚宗主,不必如此,不会再有人叫住你了,放心回去罢。” 晚烟霞又站了一会,见确实是无事,向易海潮笑了一笑,对于刘远,则是不理不睬,翩然跃起,浑身似没有重量一般,飘然而去。 这轻功造诣,看来在这三年里,晚烟霞为了能追得上他的速度,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啊。 刘远暗暗沉思。 与三年前相比,晚烟霞的轻功造诣已不可同日而语,已经不必刘远差多少了。尤其是刚才,险些让刘远找不到方位。 刘远嘟囔道:“不就是一剑封喉么,竟这般记仇?” 一百零五 刘远二人回到酒馆,那些女剑客此时依旧是僵在原地不动,只是与刘远出去前相比,微微变动了些许位置。 刘远奇道:“适才我已经手下留了情,按理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她们早就能动了才是,怎么还都僵在原地?” 江天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把她们的穴道又给点上了呗,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 刘远有些想不通,道:“你是闲得慌还是怎么着,重新点了她们穴道干什么?” 江天一道:“你出去没多久,这里面就有几个自己冲开穴道,紧接着,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直接对我出手,我招谁惹谁了?” 刘远还是想不通,道:“这也不对啊,她们不对付的是我,又不是你,就算对你出手,主要目标应该还是我才是,不会全部都对你出手的,那把她们每个人的穴道都点了干什么?” 江天一苦笑,道:“本来照你所说,我是没有必要制服她们所有人的。但没有办法,我在听你和晚烟霞说话,听得好好的,这些人忽地就吵起来了。没辙,只能让她们安静些了。” 刘远瞧着这些女剑客,一个个都是满脸怒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江天一。 适才,她们之中有几个修为高深的,已经冲破了穴道。就在她们解开众人,准备去找刘远报仇雪恨的时候,江天一却忽地从屋顶上跃下,又将众人的穴道点住,其力道比刘远下手的还要重。任凭这些女剑客如何运功冲击穴道,皆是破不得开,仿佛经脉中有石子堵塞,半分内力都难以运转过去。 刘远道:“以你的修为,难道就隔了数十丈,你就听不清我和晚烟霞在说些什么吗?” 江天一道:“刘兄,讲些道理成不?我内力高深是没错,但我也不是仙人,还做不到在嘈杂的环境下,还能听得清数十丈外两个人的声音。” 刘远瞥了江天一一眼,道:“以你的修为,若真是运气内力,别说数十丈外,就是城门外,你只怕也能听到,休要找这些理由。” 江天一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坦白。刘兄,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一进秋云镇,晚烟霞立刻就得知吗?我可不相信她像独孤叶那样,借着一己之力守着整个秋云镇。” 刘远当然是好奇的,只是刚才面对晚烟霞时,不好问出口罢了。如今江天一提起,刘远眉毛往上一挑,道:“你知道?” 江天一向这些女剑客努了努嘴,道:“有人通风报信呗。” 刘远走至桌边坐下,道:“少扯淡。要是有人通风报信,能瞒得过我们几个?” 江天一叹了一声,道:“张兄,还是你向他解释吧。” 听着江天一这带着嫌弃之意的语气,刘远实在是有些火大,但现在他是有问于人,不好与之争论,只是冷哼了一声,等着张默的回答。 张默忽地笑了一下,道:“江兄,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刘兄总是说你不要面皮。” 在刘远对面坐下的易海潮也是笑道:“张兄,你今日才知么?” 刘远微微皱眉,道:“张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默耸了耸肩,面上笑意不减,道:“刘兄,你问问你徒弟便是了。” 刘远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哪个徒弟?” 这话刚一说出口,刘远就后悔了。 易海潮眼神一亮,缓缓站起身,看着刘远,一时间就想跪下去叩谢师恩。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刘远是收不回来了,也只能死撑着面子,底气不足地瞪了易海潮一眼,道:“站起来作甚?坐下。” 易海潮立即拱手行礼,道:“是。” 刘远:“……” 这一路上,类似的情况刘远已经经受太多次了,从一开始的厉声反驳,变成了现在的听之任之。一句话,刘远已然是习惯了。 张默道:“自然是你的大徒弟了。” 刘远轻叹一声,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易海潮喜悦非常,道:“江兄之所以能够知道,是因为在你回来之前,张兄便已然告知他了,而并非是他自己所想出来的。” 刘远顿时一脸鄙夷地看向江天一,道:“可真够不要面皮的。” 纵使江天一再不要面皮,此刻也是有些发窘,道:“刘兄,这也没多大的区别不是?” 刘远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江天一,朝张默拱了拱手,道:“张兄,拜托了,还得劳烦你解释一番。” 张默回了一礼后,道:“刘兄,这些女剑客,确实有人向晚烟霞通风报信,这一点,江兄倒是没有骗你。” 刘远见张默神情不似在说谎,眉头皱紧,道:“可我确实是没有察觉,莫非,通风报信的人是一个高手?” 张默笑道:“什么高手,一个通玄罢了。只是,她修炼的内功有些特殊,在一定的距离内,能和晚烟霞产生共鸣罢了。不然你以为,晚烟霞凭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你的方位?” 刘远微微怔然,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晚烟霞即使远在天平山,也依旧能知道我们六人的行踪了?” 张默道:“正是。” 刘远道:“可是不对啊。晚烟霞与那人只能传音,她又没有亲眼所见,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张默有点不想回答刘远这个问题,但又不能不回答,叹了口气,道:“刘兄,你在三年前,对晚烟霞一剑封喉,怎么,你是觉得落雨宗的门人会认不出你么?” 刘远经张默这么一解释,还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咳嗽了一声,道:“照张兄你这么说,那传音之人又在何处?方才她们皆是被我点了穴道,那人是怎么传音的?” 张默撇了撇嘴,道:“谁说她是传音的?刘兄,我已然说过了,那人修炼的功法较为特殊,既如此,暗地里运转内力即可,又何须传音?” 刘远微微颔首,很是认同。 张默续道:“至于一开始时,你和江兄二人都找不出晚烟霞的方位,也是因为如此。” 刘远道:“因为功法的原因,晚烟霞和她心意相通,晚烟霞说的话,也可以通过她来说出。因此,晚烟霞是在不同地方向我们传音,我和江天一才很难找出她的方位?” 张默抚掌,道:“正是。” 刘远道:“那么张兄,你可知那人是谁?” 张默苦笑道:“刘兄,莫要强人所难,我还没那本事。” 一百零六 张默能看出这一切,还是系统告知于他的。不然,仅仅凭借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以及弱得可怜的修为,怎么可能看破造化高手的手段? 系统告知张默这些,并不需要耗费贡献点,但张默若是想要知道那人的身份,则是需要了,且要花费的贡献点还很是不少。 张默不缺贡献点,但也不能四处乱花,将其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若张默真想知道,明日问晚烟霞也就是了,何苦要多此一举。 刘远沉思,缓缓道:“能和晚烟霞所修炼的功法产生共鸣,那人与晚烟霞的关系,定然是极其紧密的,那么,便只有一个人了。” 张默想了想,沉声道:“刘兄,你所说的,该是晚烟霞的贴身侍女吧。” 刘远点头,道:“除了她,我想不出有别人了。能修习和晚烟霞心意相通的密法,那么那人定然是极受晚烟霞信任的。除了项澜外,没有别人了。” 话音未落,原本被江天一点中穴道而动弹不得的一个女剑客,此时忽地跃起,破窗而逃。 刘远没追,冲着张默笑道:“看来,她就是项澜了。” 张默点点头,道:“轻功倒还算不错。” 刘远冷笑一声,道:“那也只是不错而已。” 刘远伸手,在面前虚挥了几下,顿时,原本已跃出窗外的项澜,只觉一股吸力正抓着自己,身体不自觉地倒飞回店内。 张默道:“刘兄,你这一手隔空取物可以呀。” 刘远苦笑,道:“张兄,你就莫要讽刺与我了,小小技巧,不足挂齿。” 项澜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等到她稍稍定下神之后,发现刘远等人都在看着她。 面对江天一、刘远这些顶尖高手,项澜并未像他人那般谄媚相迎,也没有如同一开始那般愤怒,而是站起身来,屈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小女子项澜,见过诸位了。” 刘远笑道:“既认得出我等是谁,为何还敢出手?难不成,你认为就凭这是十几个女剑客,就能奈何得了我?” 项澜道:“小女子不敢。只是快剑之名如雷贯耳,小女子一时之间,见猎心喜,想见识前辈的快剑而已。其中若有冒犯无礼之处,还请前辈恕罪。” 易海潮在一旁冷笑道:“你不仅是无礼,而且还是大大的无礼。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你们就对我们出手。怎么,这就是你们落雨宗的待客之道?” 项澜身为晚烟霞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认得出易海潮的样貌,也知道他和晚烟霞的关系。项澜恭敬地道:“晚辈无礼在先,若是前辈有不满之处,晚辈自当陪罪,还请前辈莫要生气了才是。” 刘远站起身,走至项澜面前,道:“你就不怕,我杀心大起,将你们尽皆杀了吗?” 项澜摇头,道:“前辈不是滥杀之人。” 刘远一怔,冷笑道:“你又怎么知道?” 项澜道:“主人曾多次和晚辈提过,前辈您虽有些观念与主人她不合,但却是一个讲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人痛下杀手。” 刘远缓声轻叹道:“这晚烟霞,还真是够了解我的。不过,项澜,你就不怕是你家主人说错了吗?” 项澜微微一笑,道:“我家主人从未说错过。就算说错了,晚辈最多只是一死,又有何惧?” 刘远仔细打量了项澜许久,笑道:“你倒是挺看得开的。” 项澜只是行了一礼,没有回答。 这时,江天一也走了过来,道:“项姑娘,我有个问题问你,还请你答我。” 项澜忙道:“晚辈不敢承江前辈一个’请‘字,江前辈若是有问题,尽管问就是,只要晚辈能答的,定是知无不言。” 江天一道:“适才我点了你们几人的穴道,我下手不轻,即便是神台高手,也是要一时半刻才能冲得开。而你武功境界也只是通玄,怎地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冲开了?” 项澜轻声回道:“回前辈的话,晚辈与主人她心意相通,可以借用些许主人的内力。适才,晚辈便是用主人的内力才冲开的。” 江天一恍然,笑道:“看来,晚烟霞她还挺照顾你的。” 项澜道:“主人她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是很好的。” 江天一道:“可是,他却只是对你一个人这般好吧。” 这话,项澜就不敢接了。身为奴婢,项澜接这话,那就是逾矩了。 刘远不管江天一和项澜,走至陈樱身侧,道:“丫头,你且站起身来。” 陈樱自是听从。 刘远左右打量了一番,道:“项澜,你权且让开些。” 刘远哪怕与晚烟霞关系紧张,但也是武林中成名许久的绝世高手,即便项澜内心对刘远有所不满,可也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也只能应下。 项澜走至一旁,刘远道:“江天一,你也闪开去。” 江天一一怔,道:“刘兄,你这是要作甚?” 刘远道:“一会你就知道了。丫头,过来。” 刘远上半句在回答江天一,下半句忽地就说到了陈樱,陈樱愣了片刻,才是走了过来,道:“师父,怎么了?” 刘远让陈樱站在适才项澜所站的位置上,道:“丫头,你试着出一剑罢。” 陈樱不解,但见刘远极其严肃认真的模样,当下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刘远的吩咐,拔出了沧澜剑。 “师父,要出哪一剑?” 刘远默然片刻,道:“自然是你最强的那一剑了。” “是。”陈樱应下,在众人的目光中,开始用出那一式广寒天阙。 陈樱的剑意依旧凌厉,广寒天阙的剑意向四周散出,刹那间便散到了酒馆中的各个角落。 酒馆内尚有数十个女剑客动弹不得,广寒天阙的剑意如热流般扑至众人面门,从毛孔处侵入体内。那些女剑客丹田处皆是升起一阵阵暖意,浑身一松,竟是能动了。 江天一丝毫不感到意外。先前,他在落仙坊对陈樱出手时,陈樱就能借沧澜剑挡下他一掌,此时剑意外放,想要解开众人被江天一封住的穴道,自是轻而易举。 几日前,在云烟酒馆,易海潮就领教过陈樱广寒天阙剑意的厉害,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樱出剑,当下不敢眨眼,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陈樱在通玄时,可比易海潮厉害太多了。 一百零七 易海潮在感叹陈樱剑意厉害的同时,也是微微有些担忧,生怕陈樱日后和自己一样,也是控制不住自身的剑意。 刘远见陈樱出剑,微微点点头,但随即又看到了什么,眉毛皱成一团。 倒不是刘远觉得陈樱这一剑出得不好,相反,而是出得太好了,好到不正常,已经超过陈樱原先展示的广寒天阙了。 陈樱身为当事人,最为清楚,此时陈樱出这一剑的时候,只觉四周无人,诺大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人,在这里孤零零地出剑。 陈樱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看向远方,墙壁也好,房屋也好,都是阻隔不了她的视线。也不知陈樱望得多远,忽地间就望见了一座庭院,院中,有一人正在练剑。那人面目都被迷雾所笼罩,看不清样貌,但看身形,该是一个青年。 似是感受到了陈樱的目光,那青年回过头来,冲着陈樱微微一笑,道:“娘子,好久不见。” 陈樱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道:“登徒子!” 那青年轻笑一声,继续练剑,再不看向陈樱。 “登徒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舞动长剑,刹那间便挽出二十一朵剑花,道:“若按时间推算,娘子此时,该是二十有一了,我没什么可送的,就送娘子这二十一朵剑花吧。” 这时,陈樱看见了沧澜剑剑尖,剑尖泛着点点寒光,如同黑夜中的明星,驱散了些许黑暗。 陈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青年没有理会陈樱,自顾自地练剑,不多时,手中长剑定了下来,猛地看向陈樱。 只是一眼,青年便是呆住了。 只一眼,浮光掠影,一瞬千年。 “当真是你?我莫不是在睡梦中?” 青年伸手想要触碰陈樱,明明只是两三步的距离,青年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少年眼圈一红,一时间,竟是伤感无比。 陈樱这里分明是白昼,青年那边却是黑夜。女子为阴,男子为阳,再加上白昼黑夜,竟是构成了一副太极图。 太极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 八卦生万物。 “娘子,可要见识一番两极阴阳?” 陈樱眼眶湿润了,她分明不认得这个青年,但却觉得,对方是她极其重要之人,没有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比伤感。 你有两极阴阳,我有广寒天阙。 陈樱心中颇是不服。 “那又如何,我的娘子,你广寒天阙的第二式,还是我教你的呢。” 陈樱一怔,想出声询问,那青年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娘子,时间有限,你看好了。” 青年缓步出剑,手中那把其黑色长剑在黑夜中,几近不可见,但好在剑身上附着着内力,还会发出淡淡亮光,陈樱也不至于两眼抹黑。 黑色长剑向上掠起,一道剑气凝成实体,直斩向远处。剑气很慢,不是相对的慢,而是确确实实地慢,慢到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躲开。然而,陈樱在面对这一剑时,却是避无可避。 那道剑气,陈樱前所未见,是黑色的。 那道剑气,似乎包裹着人间一切黑暗的事物,陈樱只是看了一眼,便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吸进去。陈樱吓得一身冷汗,赶忙别过视线,再不敢看。 “这一剑,名为黑曜乱劫。娘子,你可仔细看好了。” 那道剑气向上掠去,斩入云层中,云层间忽地响起雷声,似是天公对这一剑很是不满,正在用天雷之力磨灭这道剑意,但不多时,雷声忽地停了下来,天地陷入一片静默,万灵都死了一般。 陈樱正自好奇,但那青年冲着陈樱一笑,示意她莫慌。 陈樱直盯着那片云层,一动也不敢动。那青年轻轻拍掌,紧接着的,是—— 轰! 一声惊雷忽地炸响,于半空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浓厚的云层瞬间被驱散开,露出满天星空。 只有这样吗? 陈樱略显得失望。 倒不是说陈樱觉得这一招弱了,只是这类似的场景,她已经见识过太多次。说实话,属实是见怪不怪了。 那青年见陈樱失望的模样,轻笑一声,道:“娘子,你这性子倒是从未变过,依旧是这般着急。莫急,定下心来,再看下去吧。” 陈樱面色一红,道:“你这登徒子,为何总是占我口舌便宜?” 那人似乎没有办法听见陈樱说话,只是能看得清神色。见陈樱面色潮红,那青年微微笑道:“娘子,怎地脸红了?注意看,我这一式黑曜乱世真正厉害的地方要来了。” 陈樱定了定神,决定不再理会青年的无礼之词,只是抬头看着青年剑气所斩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 那个位置忽地出现一抹白色,在漆黑的深夜里显得很是明显。紧接着,那个白点忽地爆发开来,在刹那间便已覆盖了整个天际。 青年面上带着无限的柔情:“娘子,天亮了。” 陈樱这个时候已然是惊呆了,这个时候都顾不得青年在占他便宜,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陷入了沉思。 一剑便可使山河变色,刹那间乾坤倒置,这已非人力所能及。 青年笑道:“娘子,不必如此惊讶。这只是随手一剑罢了,不足挂齿。” 陈樱神色复杂地看着青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哪怕是江天一,只怕也是做不到这般手段,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莫非,真像江前辈所说的那样,这人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青年收回长剑,笑道:“娘子,夫君这一剑,使得如何?” 陈樱附身下拜,心中万分拜服。 陈樱知青年听不见她说话,为此并未出声,只是朝青年行了一礼。 青年柔声道:“娘子,你若是真心拜服为夫,就早些回来吧。” 陈樱一怔,只见那青年手掌轻向前推去,陈樱只觉一股大力推来,被推得接连后退。 待陈樱站定之时,却已然发现,自己回到秋云镇的这家酒馆中,刚刚使完这一式广寒天阙。 刘远有些欣慰地看着陈樱,道:“丫头,为师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一百零八 陈樱刚一睁眼,就听见刘远这么说,一时间被夸得有些害羞,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呀?” 刘远轻笑一声,道:“丫头,没什么,在夸你呢。” 项澜看着陈樱,美眸中皆是难以置信。 她与晚烟霞关系极好,素日晚烟霞练剑的时候,她也常在一旁观看,奈何自身天资低下,到现在也只是一个通玄。 可是,项澜和晚烟霞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之下,项澜的见识已然远超通玄武者了。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陈樱那一剑平平无奇,店内能见到陈樱这一剑的女剑客,虽因自身被制,没办法出声讽刺这个快剑的徒弟,但眼眸中也是充满着不屑之意。 看来,名师不一定会出高徒。 然而,项澜的眼界与她们不同,陈樱出剑的时候,项澜似乎把她看成了晚烟霞。 不是说陈樱和晚烟霞长得很像,说实话,二者长得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而是因为,二人出剑的气势,基本都是相同的。 都是造化之境。 项澜看着陈樱,又扭头看了看刘远,内心实在是叹服。 或许,快剑为人可恶至极,但也确实是厉害,就连教出的徒弟都是这般了得。年纪轻轻,就已然成了造化高手。 项澜把陈樱和自己比了比,随即苦笑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自己更傻的人了。 把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造化高手和自己做比较,自己也真是够傻的了。 还嫌被打击得不够? 项澜暗地呵斥了自己一句,不再做声了。 晚烟霞常对她说,万不可小瞧任何一个造化高手,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武道。能修炼到造化的,绝不是平平之辈,定有着过人之处。 只是,项澜却是不以为然。 也许是晚烟霞时常陪着她,主仆二人常在一起说话,让她很容易觉得,造化高手也就那样,比一般的武者强上一些罢了。直到今日,项澜先后见到了刘远和陈樱的出招后,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愚蠢。 他们分明没有动用多少内力,但却是能带给项澜一种不可战胜的感觉。原本项澜被刘远和江天一先后制住时,还很是不解,但在这个时候,见到了陈樱的出剑,她却是明白了。 寻常武者修的是内力,而造化高手修的是意,这便是本质的区别。 项澜很是羡慕陈樱,不仅天资卓越,还有着一个修为高深的师父,自身的武功也是这般高,真是羡煞了旁人。 陈樱不知她们在想些什么,低下头,细声道:“师父,你刚刚的意思,是要徒儿继承您的衣钵吗?” 不难听出,陈樱话中,还有着些许兴奋。 快剑的传承,江湖任何一个晚辈都会兴奋不已的。 刘远摸了摸陈樱脑袋,没有说什么。 陈樱见刘远没有回答,想起了之前易海潮说过的二师兄,下意识地问道:“师父,你觉得,我会比二师兄做得更好吗?” 陈樱说这话时明显是没有经过思考,话刚从嘴里说出,她就已经后悔了。 易海潮先前就提醒过陈樱,在刘远面前,说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要提起荆羽宴,哪怕她再受刘远宠爱也是一样。 陈樱偷瞄了刘远一眼,如触到火炭一般,迅速把头低下——果不其然,刘远原本开心的神情,在一瞬间便黑了下来,全身上下更是没有半点云淡风轻,有的,只是浓厚的阴郁气息。 陈樱胸口一闷,只觉呼吸逐渐困难,知道刘远是动了真怒,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放肆,只是都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抬头和刘远对视。 “师父,徒儿知错了。” 易海潮也是替陈樱求情,道:“师……刘兄,陈姑娘尚且年幼,对一些事情并不知情,你可否网开一面?” 在这里人多眼杂,易海潮自是不会称刘远为师尊,便和刘远以兄台相称。 师尊应该是不会见怪的……吧? 易海潮没法肯定,但还是有着七八成的把握的。 刘远的手搭在陈樱脑袋上,稍稍用力,陈樱的头发顿时散开,头上的发簪也是跟着碎掉:“你这丫头啊。” 放在平时,只怕陈樱早已出声抗议了,但现在自家师父似乎还在气头上,不好与之争论,陈樱也只能受着了。 一旁的项澜不知内情,只觉得刘远十分地不讲道理,陈樱没做错什么,刘远却是这般恼怒,见了陈樱那惊艳一剑,非但不鼓励陈樱,还拉下脸来,没有好脸色,晚烟霞常和项澜说刘远喜怒无常,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陈樱低着头,拉了拉刘远的衣袖,道:“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还请师父能原谅徒儿。” 刘远浅浅地笑了一声,道:“丫头,为师没生气,只是想起了些往事,有些伤感罢了。” 陈樱这才敢抬头看着刘远,见他面色好转,才是长舒了口气。 江天一笑道:“丫头啊,你这剑意又有精进了,难不成又在刘兄的识海心境中睡了一觉不成?” 刘远朝江天一翻了个白眼,道:“江天一,你别太想当然,你以为拉人进识海心境很是容易么?” 项澜暗道果然,这江姓之人果真就是弓神。 项澜在见到江天一之时,从他身上的破云弓和江海箭,心中便隐隐有些猜测,但并不是很敢确定,如今听刘远道出真名,即便是先有所预料,此刻也是大受震撼。 项澜当即行礼,恭敬地道:“晚辈项澜,见过江前辈。” 众多女剑客听见江天一的名字,心中也是一惊,不知为何,听到“江天一”这三字后,被点住的穴道历时就被冲破开来,恢复了正常。 众多女剑客纷纷收回兵器,向江天一行礼:“见过江前辈。” 适才,她们不知江天一的真实身份,还对江天一的出手抱有怒气,但在知道江天一的身份后,心中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了。 任何一个武者,在见到江天一时,都只会异常欣喜,哪里还会怀有怒气? 江天一道:“起来罢。” 众多女剑客纷纷起身。 江天一道:“除了项澜,其他的人,权且出去吧。” 众多女剑客皆是不解,但也不敢违佑江天一,纷纷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一百零九 项澜奇道:“江前辈,你独留晚辈下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江天一不答,在酒馆中四处绕了一圈,道:“怎么没见着掌柜的?” 项澜略显得尴尬,道:“回前辈的话,这家酒馆便是晚辈开的。” 江天一轻笑道:“难怪,我们几个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掌柜的出来,我还以为,是掌柜的胆小呢。” 项澜脸色微微一红,道:“前辈说笑了。” 江天一道:“项……姑娘,你是晚烟霞的贴身侍女,地位该是不低的才是,怎地在这里开酒馆?难不成,晚烟霞每个月都没有给你银子么?” 项澜接连摆手,道:“江前辈,不是这样的,主人她待我很好,晚辈的月俸足有二十两银子呢。” 江天一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开这个酒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像个男人一般抛头露面,虽说算不上伤风败俗,却也终归是不好的。” 项澜有些不服气,道:“江前辈,女人就不能自己开酒馆吗?如今这世道,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又如何做不得?女人,就一定比男人差吗?两百年前,还有武则天一个女皇帝哩。” 江天一一怔,摸了摸鼻子,道:“这倒也是。” 刘远忽地插嘴,道:“项姑娘,你该这么想,不是两百年前有武则天一个女皇帝,而是三千多年来,只有武则天一个女皇帝。” “你!”对于刘远,项澜可不像对江天一那般恭敬,直言反驳道:“刘前辈,谁说女子不如男?女人,就一定不如男儿吗?” 刘远淡淡地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说女子不如男!这话,我当年对晚烟霞也曾说过。” 项澜强忍怒气,道:“前辈,我家主人也是造化九重天的绝世高手,像她这样的女子,不输给江湖任何一个男子吧。” 刘远轻笑一声,道:“不错,是不输。可惜的是,却是被我一剑封喉了。” 项澜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刘远——若是她还存着一丝理智,只怕此刻早已冲上前去,与刘远拼个你死我活了。 江天一道:“好了,刘兄,你也莫要在逗她了,你这又是何必呢,这又不是你的本心,难不成,你就非要这样才快心如意?” 刘远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项澜。 江天一看向项澜,道:“说说吧,为何在这里开酒馆?” 项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主人说,晚辈遭遇瓶颈,无法突破,不应该只知道闭关,而是应该像个普通人那样,体验红尘,这样才有利于心境。” 江天一点点头,道:“晚烟霞这话说的,倒也不算错。” 项澜道:“江前辈说得极是,晚辈在这做了一两个月后,确实是感觉武道的瓶颈松了几分。” 江天一笑道:“既如此,那便拿些好酒好菜上来吧。” 项澜面露为难,江天一见状,笑道:“怎么,害怕我们吃白食不成?放心吧,酒菜钱不会少了你的。” 项澜慌忙摇头,道:“不是的,前辈能赏脸,在晚辈的酒馆用膳,晚辈便已然很感谢了,哪里还敢再收前辈酒菜钱?只是,只是……” 江天一略显轻佻,凑近项澜,脸几乎都要贴在一处,项澜面色一红,向后退了一步,道:“江前辈,您,您干什么?” 江天一忽地缩了回去,正色道:“只是什么?” 江天一前后转变之快,实在是让人反应不过来。 好在项澜与晚烟霞这个造化高手朝夕相处,心性被磨练得极佳,在一瞬间便回过神来,答道:“前辈,不是晚辈不愿意,只是因为晚辈只有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江天一一怔,道:“这家酒馆,现如今只有你一人么?” 项澜点了点头。 江天一转头冲着张默笑道:“张兄,这倒是和你一样。” 张默冷哼一声,不想和江天一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有这时间,和顾倾城好好聊天不成么? 江天一道:“项姑娘,你可真是够辛苦的,诺大个酒馆,客人还不少,就你一个人在这忙活着,当真是极不容易了。” 项澜一怔,忙道:“江前辈,您误会了。除了晚辈,这酒馆还是有别的人的。” 江天一道:“适才你不是才说,如今这酒馆只有你一个人么?” 项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道:“江前辈,晚辈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您让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晚辈一人,因此,就只剩下晚辈一个人忙活了。” 江天一失笑,道:“这还怨我咯?” 项澜忙道:“晚辈不敢。” 江天一随意地道:“那你就叫几个人进来帮你便是。去吧,我等都有些饿了。” 造化和大自在的高手,居然会饿? 项澜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到底是叫了几个人进来,到后面忙活去了。 江天一上下打量陈樱,忽地笑道:“原来如此,刘兄,现在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丫头在这里出剑了,原来用意竟是如此。” 刘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天机不可泄露。” 江天一笑道:“刘兄,你至于这般小心么?有我等几人,你还怕出事?” 刘远淡淡地道:“小心无大错,多留个后手总是好的。” 江天一一脸的鄙夷,道:“说白了,你不就是怂?” 刘远道:“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懂。江天一,你自认为天下无敌,结果呢,在碰到张兄的时候,险些就栽了,要不是你那一式……得,你别看我,我不说了就是了。” 江天一冷哼一声,道:“刘兄,张兄那是意外,落雨宗内我瞧得上眼的,也就晚烟霞一人,我怕她作甚?” 刘远道:“落雨宗三千弟子,光靠人海战术淹都能淹死你,备些后手,总归是没错的。” 江天一也只是好奇,和刘远说了几句,虽说他觉得用不着这后招,但也没反对。 刘远说的不错,能多条后路,总是好的。 江天一忽地对陈樱道:“丫头,你现在还不把剑收回去么?沧澜剑虽好,可也没必要一直拿在手上显摆吧?” 陈樱面色一红,将沧澜剑收回鞘中。 一百一十 顾倾城忍不住打趣道:“樱妹妹,也幸好我们几个人知道内情。要不然,看你拿着剑的样子,还以为你是要对我们几个人出手呢。” 陈樱脸色一红,道:“顾姐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妹妹我哪敢对你们出手啊。” 刘远笑道:“丫头,这可说不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范阳酒楼那会,你还曾质问过我哩。想想当时你那模样,似乎为师我再多说上一句,丫头你是真要拔剑啊。” “师父,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陈樱嘟囔道:“再说了,当时那会不是还不知道师父你的身份嘛,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刘远很是宠溺地摸了摸陈樱脑袋,从袖中取出一支银色的发簪,细心帮陈樱把头发簪好,一边簪一边道:“丫头,你遇见为师之后的每一件事,为师都是记得的。” 刘远帮陈樱簪头发,这动作即便是师徒也是略显得亲密,但陈樱却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笑嘻嘻地道:“师父,你就真的什么事都记得吗?” 刘远帮陈樱把发簪插好,道:“那是自然。” 陈樱心里一暖,道:“师父,你记得这些,又有什么用啊?” 刘远道:“你这丫头,记得就是记得,哪里要去考虑有什么用?” 陈樱道:“没有用的事,师父你就不用记得了嘛,不然浪费时间和精力,很是辛苦的。” 刘远道:“丫头,关于你的所有事,对为师而言,自然都是有用的。” 陈樱一怔,道:“师父,为什么啊?” 刘远笑道:“为师想记得,于是便记得了,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江天一忽地笑道:“刘兄,你这番话可真是有趣。要是不知道你是丫头的师父,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了男女之情哩。” 陈樱大羞,用力地跺了跺脚,气急道:“江前辈,你不要再胡说了。” 江天一继续逗她,道:“丫头,这怎么能叫胡说?就凭你这样貌,朝夕相处之下,你家师父可未必只是你的师父。” 刘远看了江天一一眼,江天一与刘远对视,刹那间如遭电击,灿灿地道:“当我没说就是了。” 易海潮笑道:“江兄,你这也是挺有趣的。”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和刘兄这么无趣的人在一处,若不有趣些,岂不是要被闷死?” 涉及刘远,易海潮也就不敢往下接了,只是笑了几声,没有再说什么。 一直未开口的张默忽道:“刘兄,如江兄所说,天平山上就一个晚烟霞,你又何必这般费力气?” 刘远一怔,道:“这后手也未必用得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张默淡淡地道:“那你可别玩脱了,本来没事的,自己给自己制造出了个万一。” 刘远拱手道:“多谢张兄提醒,我早已布置好一切,若真到了用得着这后手的时刻,想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张默道:“我言尽于此,只是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命只有一条,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张默和刘远二人的对话,陈樱听得云里雾里的,拉了拉刘远衣袖,小声问道:“师父,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刘远轻声道:“没什么。” 陈樱见刘远不愿意告诉,当下也不敢再问。 师父不说,定然是有他的道理,陈樱这个做徒弟的,即便再受刘远宠爱,也知道规矩。 有些事能问,而有些事,却是问不得的。 江天一道:“丫头,到了明天,你就都知道了。” 适才陈樱的声音虽压得极低,但在场的人无一不是绝顶高手,自是能将陈樱说的话听得个清清楚楚,江天一这个大自在自是更不必说了。 陈樱很是好奇,道:“前辈,为什么?” 江天一笑道:“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耐心些,明日就知道了,怎么,难道连一日都等不了吗?” 陈樱无法,只能按耐住自身好奇,不再问了。 在众人闲聊之时,项澜和几个婢女从后面走出,在正堂的一张大桌上摆放好了酒菜,道:“诸位前辈,晚辈已然将酒菜备好了。” 江天一点点头,道:“既如此,项姑娘,你留下,让其他人都先出去吧。” 项澜等人皆是行了一礼,便纷纷退了出去,只余下项澜一人。 项澜道:“敢问前辈,找晚辈有何事?” 江天一笑道:“不急,先吃饭吧,刘兄,你觉得呢?” 刘远道:“行啊,正好,我也想吃些东西了。” 众人坐在桌边,六个人围成一圈,还有着一空位。江天一朝项澜招了招手,道:“项姑娘,过来一块坐着吧。” 项澜忙道:“江前辈,你们都是武林高人,晚辈身份低微,不敢和诸位同坐一席,站在这里伺候诸位就行了。” 江天一抓住项澜手腕,一把将其拉过,把她摁在自己身旁坐下,道:“项姑娘,哪来的这么多问题,让你坐下,你便坐着吧。” 项澜双颊微红,不露痕迹地挣开江天一的手,细声地道:“前辈,那晚辈就遵命了。” 刘远看着项澜,忽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顾倾城眼尖,问道:“刘公子,你忽地叹气,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刘远轻轻笑道:“不是烦心,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顾倾城瞥了江天一一眼,道:“是因为江天一?” 江天一一怔,看向刘远,道:“干我甚事?” 刘远道:“没说你,我说的是项澜。” 项澜对刘远实在很难有好感,闻言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和刘远说上半句话。 江天一看着项澜这副模样,有些无奈,道:“刘兄,项姑娘又怎么了?” 刘远道:“我就是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江天一和顾倾城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道:“刘兄,你这是何意?” 刘远闻言冷哼,道:“当年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可现在呢,他的后人竟落魄成这样,规规矩矩的,无半点及得上他。” 顾倾城闻言愕然,江天一苦笑一声,道:“刘兄,你这就太难为人了些,当年的他是什么境界,项姑娘又是什么境界?能比吗?” 刘远站起身,缓缓走至窗边,良久,轻声道:“有什么比不得的呢?” 一百一十一 刘远忽地笑了一声,将手伸出窗外,道:“江天一,好像下雨了。” 江天一摇了摇头,没接刘远这话头,余光瞥着项澜满脸怒容,沉吟片刻,道:“项姑娘,稍安勿躁。” 江天一最后这四个字说出,项澜原本躁动的心忽地就平复了下来。项澜微微惊奇,看向江天一,江天一无声地道:“项姑娘,莫要动怒了。” 项澜咬牙切齿,冲江天一做了做口型,道:“江前辈,是刘远欺人太甚了。” 江天一往下按了按,道:“项姑娘,刘兄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就这点不好,忍忍便是了。” 见江天一都在替刘远求情,项澜哪里还敢生气,只是轻点一下头,扭过头去,不再看刘远。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江天一。”刘远坐在窗上,斜靠在窗沿,“当年的他,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知‘忍’为何物的主。这项澜和他相比,差得确实太多了。” 江天一徐徐道:“刘兄,千百年来,到了那种境界的,也就只有他一个,本就不应该拿他来与别人相比。” 刘远淡然道:“谁说的?二三十年前,不还有一个一人成军的李存孝吗?” 顾倾城愕然,道:“刘公子,这话未免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些。项姑娘也只是一个通玄武者,虽说不弱,但又怎能和李存孝相比?更别说是……那个人了。” 江天一轻轻抚掌,道:“刘兄,倾城这话,属实是有道理。” 刘远不答,扭头看向窗外。此时,窗外细雨朦胧,就像在幽州的归云阁一般,刘远伸出手去,借细雨洗了洗手。 江天一笑道:“刘兄,适才你还说项姑娘规矩多,我看,你的规矩也是不少啊。” 刘远默然片刻,道:“江天一,我这不是规矩,你该是知道的。” 江天一一怔,随即展颜笑道:“刘兄,你这习惯还是没变啊。” 刘远伸出手去,刹那间似有着万分的感慨:“江天一,你且看这天地,不也没怎么变么?” 江天一失笑,道:“怎地又说到天地上去了?” 刘远道:“人生于天地之间,在闲聊之时谈论天地,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江天一微微颔首,道:“刘兄,你这话倒也有理。” 雨水再一次打湿了刘远右手,刘远没缩回来,将手指并合,不多时便在手心积下了一小滩雨水。刘远直看着那滩雨水,渐渐失神。连上半身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了,依旧是浑然不觉。 陈樱大奇,想上前询问,但见刘远这般失神的样子,一时间也是不敢开口,只能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江天一。 江天一轻声道:“丫头,刘兄每到下雨天,便是这般,在幽州时,你该知道的呀。” 陈樱回想起在幽州的归云阁,刘远确实是跟眼前这般无二。 陈樱道:“江前辈,师父在幽州时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想起了大……易前辈,但此时易前辈就在这里,师父他又为什么要这般样子?” 江天一缓缓一叹,道:“不是因为易海潮,那自然是想起了别人了。” 陈樱道:“江前辈,那那个人是谁呀?是巴山的秋池前辈吗?” 江天一长嘘出一口气,叹道:“丫头,江湖人各有各的伤心事,倒也不必问得那么明白。” 陈樱心中一凛,惭愧道:“前辈教训的是。” 刘远稍稍松开四指,让掌中的雨水慢慢漏了下去,直到雨水彻底漏完,才缩回了手。 “江天一,你说,我们能改变这天地么?”刘远望着窗外,忽地间,落下泪来。 江天一一怔,随着刘远的视线望去,隐隐约约可见天平山的轮廓,如同一幅山水画,若隐若现的,让人分不清现在是在画卷,还是在现实中。 江天一莫名地有些伤感,哑声道:“不知道。刘兄,很抱歉,这个问题我答不了你。” 刘远神色复杂,道:“江兄,你是神,难道也不知道吗?” 江天一的声音几不可闻:“神?我哪里是什么神,不过是武功境界稍微高点罢了。” 刘远抬头看向空中云层,目光便已将云层散开来,只是云层厚重,驱散不多时,又重新聚拢在一处,只是比方才的小了许多。 陈樱看着刘远,心中酸涩,险些落下泪来。陈樱擦了擦双眼,无意间瞥向窗外,发现窗外的雨线都细了许多。雨线不断打在刘远身上,就好像是有人在九天之上,用雨线在操控着刘远,把他当作一具提线木偶。 陈樱再是忍受不住,带着哭腔喊道:“师父,你回来坐下吧,别再坐在那里了!” 刘远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散,披头散发的样子,此时又是一身白衣,真有了几分谪仙的模样。听到陈樱喊话,刘远慢慢转过头,看向陈樱。 “丫头,为师在这里坐着,不是挺好的吗?” 陈樱咬了咬下唇,道:“师父,坐在那里,被雨淋着,容易得风寒。”这个理由,陈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堂堂一个造化高手,怎么可能会得风寒? 刘远轻笑道:“那若是雨停了,不就成了么?” 江天一看了看窗外,道:“刘兄,看这雨,只怕要下一整天,没那么快停的。” 刘远道:“那可说不准。” 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刘远再度把手伸出窗外,再是轻轻握拳。 雨线逐渐向外倾斜,不再打进店内,自然是不再打在刘远身上,似乎是九天之上的那人拿刘远无可奈何。 刘远呢喃道:“好厚重的云层啊,不知云层之后,又是怎样的景色。” 刘远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簪,向上挥动,一瞬间便是散开云层,将云层达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再难重合在一处。 云朵聚集不了,雨自然是停了。 阳光重新照了下来,夕阳的光照在了刘远身上,让他感到了一阵阵暖意。 刘远运转内力,不多时便弄干了衣衫。只不过,头发依旧是披散着的,没有重新簪好。 何必簪好呢?这样子就挺好的了。 刘远微微一笑,向着众人说道:“诸位,雨过天晴了。” 一百一十二 江天一叹道:“刘兄,你不该这么做的。” 刘远微微怔然,道:“这又是为何?” 江天一没有回答,而是向项澜问道:“项姑娘,秋云镇多久没下雨了?” 项澜想了想,有些失落地道:“约有三个多月了。” 三个月不下雨,已经算得上是大旱了。 江天一点点头,看向刘远,道:“刘兄,或许,秋云镇的人就盼着这一场雨来救命呢,你倒好,直接把云层给驱散了,这让他们怎生是过活?” 刘远一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江天一说得实在是有理,虽没有明说,但刘远也是听出了江天一话中的不满之意。 此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之音,刘远定睛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聚在一座庙前,围成一团,正中间还是一尊龙王像,像身下还堆放着不少木材。 这是要火烧龙王像啊。 有几人手里拿着火把,也有几人手里拿着鞭子,鞭子如雨点般朝龙王像抽去,还不停地谩骂着。 “賊龙王,你算个什么神仙,这么久不下雨,是要害死我们吗?” “先下了几滴雨,又忽地不下了,死龙王,你是在消遣老子吗?” “我们一心一意地供奉你,你却如此待我们,半滴雨都不下的龙王,留着你何用?一把火烧了,倒是干净省事!” 围在四周的人都纷纷起哄,有几个心急的已然丢出了火把。 木材干燥,虽说龙王像稍稍沾染了些许雨水,但也很快地燃了起来。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刘远听得到,江天一自然也是听得到。 江天一叹道:“刘兄,你看,若是一直没有下雨,那倒还罢了。可适才明明就下了雨了,结果没过多久,又被你驱散了云层。先是给了他们一丝生的希望,再是让他们彻底绝望,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狠。” 刘远轻声道:“即是如此,便让他重新下雨就是了。” 江天一一怔,道:“驱散云层,让其不再下雨容易,可难不成,你还能呼风唤雨吗?要是那样,你可真就是神仙了。” 刘远轻笑道:“只有神仙,才能招来风雨吗?” 江天一大奇,道:“莫非,你做得到?” 刘远点头,道:“那是自然。”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刘兄,我却是不信。” 刘远微微一笑,解下腰间别着的酒葫芦,掷给江天一,道:“江天一,把我这酒葫芦装满罢。” 江天一抬手接住,找照刘远所说,将酒葫芦给装满了,再是丢还给刘远。 刘远打开葫口,隔空喝了一口,酒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落入刘远口中。 酒是好酒,景也是好景,但人,却已经不复当年了。 刘远自嘲地笑了笑,灌了一大口酒。 “江天一,还想见识一下我当年的那一剑吗?” 江天一心中一凛,骤然眯起眼睛,道:“刘兄,你能受得住吗?” 刘远心中怅然,指了指远处的那群人,道:“为了他们,总要试试的。” 江天一叹道:“刘兄,你这又是何苦?” 刘远忽地笑道:“江天一,你怎么和丫头一样,凡事都要问为什么?这样子,岂不是太过麻烦了吗?” 江天一注视着刘远,轻声道:“这是凡事吗?你要只是驱散云层,那我倒是不担心。可是你现在却要唤来风雨,我能不担心吗我?” 陈樱一怔,道:“江前辈,师父他唤来了风雨,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陈樱层次不够,自然不知道江天一的顾虑所在。 江天一现在没有心情和陈樱解释这些,只是盯着刘远,一字一顿地道:“你想清楚了吗?” 相比于江天一的严肃,刘远则很是随意,甚至还能出言打趣:“怎么,一项万事都是嘻嘻哈哈的弓神,也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刘远!”这回江天一是动了真怒,“我没有再和你说笑。” 刹那间,刘远也是正色道:“江兄,我也没有。” 甚至这一次,刘远都没有直呼江天一的名字,而是唤了他一声“江兄”。 江天一和刘远相交多年,虽说还可能谈不上推心置腹,但也是了解极深。江天一知道,每当刘远不是直呼其名,而是唤他“江兄”的时候,往往都是他最为严肃认真之时。 江天一默然良久,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我就不再拦你了。” 刘远微微颔首,道:“多谢了。” 江天一道:“谢我作甚?做你的事去吧。” 刘远轻轻一笑,右手伸出窗外,向上缓缓一托,似是要托起一整片天地。倏忽间,刘远吐出两个字来:“风起。” 刘远话音刚落,一时天地之间狂风呼啸,空中云层迅速聚拢于一处,越积越厚,时不时还响起阵阵雷声。 那些正在火烧龙王像的百姓听到,都是大为欣喜,扔了火把,拜伏于地。 他们的心愿再简单不过了,只是祈求能够下一场大雨罢了。 酒馆中,除却江天一,其他人都是猛地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刘远。 驱散云层不难,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都能轻易做到,但要是说聚拢云层,那便是千难万难了。 其他高手耗尽自身内力,都未必做得到,然而刘远似是言出法随,说风起,便真的起风了。 刘远见空中云层积累得差不多了,翻过手来,向下按去,再道:“雨落。” 不同于寻常落雨,这一阵雨,就像一个足以覆盖天地的大水盆忽地被打翻,里边的水直接落向人间。仅仅过了一个呼吸,窗外边便已然是大雨倾盆。 刘远坐在窗边没动,但与先前不停的是,纵使窗外边雨下得再大,也是打湿不了他半片衣角了。 刘远笑道:“江天一,下雨了。” 除却江天一,众人皆是呆住了。但即便是弓神,此时也是万分惊骇,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张默轻声道:“这便是诛仙五剑第一式,‘风雨’吗?好生了得啊。” 不让天下雨,这并不难做到。但要做到呼风唤雨,即便张默有着系统的帮助,也是做不到。 他娘的个系统,这还是武侠世界吗?能呼风唤雨,说是仙侠老子都信。 一向没脾气的张默也是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一百一十三 系统被张默一顿臭骂,好容易才接得上话:“宿主,诛仙五剑已然不是人间剑招,能做到这般自是不难。”... 不是人间剑招? 张默皱眉,暗暗问道:“当真有仙界吗?” 系统难得的没有向张默索要贡献点,道:“当然。” 张默早就预料到,为此,倒不是特别惊讶。 佛都说有着三千大世界,说不准其中就有一个世界是仙界。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谁又说得准? 张默道:“仙凡两界互通吗?” 系统道:“仙凡两隔,仙无法下凡,凡人亦无法成仙。” 张默道:“这又是为何?” 系统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索,不多时,道:“这是天道定下的规矩,无人可更改。” 张默下意识地望向天空,目光炯炯有神,似要看透云霄,直射在那九天之上,与天上仙人遥遥相望。 张默道:“系统,仙人的修为几何?” 系统道:“也就比凡间强些,所谓仙人,也就是一些自认是仙的狂徒而已。” 张默轻轻点头,没有再问了。 张默看着刘远,道:“刘兄,仅仅是第一式,便已然这般厉害了。不知后面几式一旦用出,又会是何等光景?” 刘远摆了摆手,道:“张兄,与你相比,我这都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不足挂齿,贻笑大方了。” 呵呵,五十万贡献点的小手段。 张默长吁出一口气,不再说话。 陈樱见自家师父使出如此手段,心中实在是钦慕不已,扭头见易海潮面上也是带着惊叹之色,不由好奇,道:“大……易前辈,你为何也是如此惊讶?” 易海潮长叹一声,道:“陈姑娘,依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拨动风云,意念一动便可唤来风雨,这已非人力所能及,我自然是会惊讶的。” 陈樱奇道:“易前辈,你身为‘半天风雨’,难不成还不能唤来风雨吗?” 易海潮苦笑,道:“陈姑娘,我被誉为‘半天风雨’,是因为我的刀术力压天下刀客,堪比剑圣,我们二人是武林中刀和剑的极致,天下风雨各占了一半,不是说我可以唤来风雨,我才有此称号的。” 陈樱恍然,道:“那,唤来风雨很难吗?” 易海潮叹道:“犹如钻冰取火。” 顾倾城倏忽开口,道:“刘公子,你这一手,就连弓神也未必做得到。你,你实在是厉害。” 刘远摇了摇头,道:“不是江天一做不到,而是他不愿意做到。你说呢,江天一?” 江天一哑然失笑,道:“愿不愿意,都是不会去做,那又有什么分别?” 刘远一怔,随即笑道:“那倒说得也是。” 这时,许久未曾开口的项澜倏忽出声,道:“刘前辈,晚辈,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项澜这一声“刘前辈”,和之前相比,再无半点的不服气,而是叫得情真意切。 项澜这点小变化,自是瞒不过刘远。刘远微微一笑,道:“项姑娘,又是便请说罢。” 二人之间这般客气,这让一旁的江天一忽地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项澜沉默不语,刘远倒也不曾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良久,项澜道:“刘前辈,若是现如今我家主人再次与你交手,你们二人全力施为,我家主人能有着几分胜算?” 刘远笑着摇了摇头,道:“项姑娘,这我没法答你。” 项澜讶然,道:“敢问前辈,这又是为何?” 刘远道:“晚烟霞的武功修为本就不弱,又经过三年的苦修,说不定现在已经不弱于我了。我们二人现在又没有打过,我又怎么知道谁胜谁负?” 项澜低头沉思,忽而咧嘴一笑,道:“刘前辈,你不必安慰晚辈的。您这手段,就算是我家主人,也是做不到的。” 晚烟霞在项澜面前,可从没有展示过这样的手段。且有好几次,秋云镇的百姓因多个月不下雨、田地大旱,到天平山来祈求晚烟霞帮忙,可晚烟霞当时也是爱莫能助。直到现在,项澜还记得晚烟霞当时的话。 “天是否下雨,不是本座能够决定的,本座也是无力回天。诸位,请回吧。” 项澜看着刘远,心里暗暗想道:“主人,您在这一次的风云决上,怕是还会再输一次。” 刘远轻声吟道:“腰间酒葫,独酌日月,可唤风雨呼?” 江天一续道:“白马青衫,巴山独奏,辗转花落矣。” 二人相互对视,沉默不语。半晌,终究还是刘远先受不住,率先挪开视线。 刘远轻叹道:“江天一,你真是,每到了下雨天,就会来和我说这些。” 江天一摆手,道:“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也不是一项大功德吗?” 刘远笑骂道:“滚蛋,喝你的酒去。” 江天一拿起酒壶,冲着刘远摇了摇,道:“没啦,全都倒进你那个酒葫芦里了。” 刘远一怔,见众人都是望着自己,一时间那是万分尴尬,道:“江天一,我说的是倒一点酒给我,没让你把酒全都倒给我,平日里我倒是没见你这么大方。” 江天一被气得笑了,道:“刘兄,你这也太不讲理了些。我好心给你倒酒,还落得个一身埋怨,但凡你有些良心,你都说不出刚刚那种话来。” 刘远悠悠地道:“无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江天一对着自己的这一位好友实在是无可奈何,拱了拱手,颇有些泄气,道:“服了你了。行了,别坐着了,过来喝酒吧。” 刘远扬了扬手中酒葫芦,道:“不必过去,我坐着就挺好。” 江天一摇头笑着,也不争辩,只是道:“随你便是。” 江天一吩咐项澜再去取一壶酒来,项澜自是不敢违佑,不多时,便从后厨提了两壶酒出来。 江天一没打开,问向刘远,道:“刘兄,你可喝得出这是什么酒?” 刘远不假思索,道:“还能是什么,女儿红咯。对吧,项姑娘。” 一百一十四 项澜一怔,随即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我与主人共同酿造的女儿红。” 江天一笑道:“看来,项姑娘你和晚烟霞的关系,并非主仆那么简单。” 项澜面色一红,没接江天一这话茬。 “晚烟霞酿造的?”刘远闻了闻酒香,“江天一,就冲着这个,我便得喝多些。嗯,易海潮,只怕你也要喝多些。” 江天一笑道:“刘兄,你想喝酒,直说就是,何须找这么个理由?还带上易兄。” 刘远边喝着酒,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两摇,道:“江天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江天一笑道:“那倒是奇了,难不成这其中还有着什么隐情?” 刘远点头,道:“那是自然了。江天一,要我说给你听么?” 江天一自是没有拒绝,道:“愿闻其详。” 刘远看了眼项澜,忽地笑道:“也许,连项姑娘也未必知道哩。” 项澜苦笑,道:“刘前辈,晚辈虽和主人的关系较为密切,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晚辈不知,不是很正常的吗?” 刘远微微一笑,道:“项姑娘,你同晚烟霞情同姐妹,不知道这件事,却是有些蹊跷。只怕是晚烟霞不愿意告诉你吧。” 项澜正色道:“主人不愿意告诉我,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刘远笑道:“有什么道理?只不过是晚烟霞好面子,不想说出去罢了。” 闻言,众人皆是大感好奇,纷纷催促着刘远快说。 刘远道:“当年,晚烟霞被我,嗯,惜败给我之后,曾和我说过,她一生要嫁之人,要么是在剑道一途上远超于她,要么,便是能品出她这酒中真意的人。如今,能喝到她所酿的酒,我不该好好地喝上几口么?” 其他人听到这话,倒是还好说,只是难为了易海潮,听完刘远这番话后,便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用的是刀,又对酒一窍不通,岂非彻底没戏了? 刘远眼尖,见到易海潮那般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念电转之下,便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海潮,你也莫要如此失神。晚烟霞虽是这般说,不也与你定下婚约了么?” 易海潮有气无力地纠正道:“还没定下呢,经刘兄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定亲未必能成。” 刘远道:“若晚烟霞真心喜欢你,她就不会被自己所束缚。以她的性格,我觉得,你们定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江天一倏地开口,道:“刘兄,那你呢?” 江天一这话问得很是突兀,刘远微微一怔,也是反应过来,道:“我啊,也就这样吧。” 江天一皱眉,道:“什么叫也就这样。就算你不在乎,可秋池她在乎啊。” 刘远摇了摇头,心中似有无限辛酸苦涩,道:“她是她,我是我,我管不了那么多。” 江天一道:“刘兄,你这番话,未免太过无情无义了些。” 刘远道:“我现在啊,只是苟活于世,一只孤魂野鬼而已,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江天一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刘远叹息一声,忽地吟道:“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江天一抚掌,道:“好一句吹梦到西洲。既如此,你又为何对她避而不见?” 刘远苦涩一笑,道:“为什么,你不知道么?” 江天一一怔,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刘远道:“人活一世,苦的时候多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二人都是顶尖高手,哪怕只是情绪的波动,也是在影响着四周的一草一木。此时,陈樱等人只觉得周遭的气氛愈发压抑,快要喘不过气来。 雨越下越大,几乎将二人的说话声完全盖住了,若非他们运起内力,只怕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雨线自天上落下,似乎未曾断过,如同丝线一般,将整个秋云镇皆是织了进去。刘远伸出手去,像是在黑夜,手被雨水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刘远笑了一声,没说些什么。 易海潮道:“两位,别再闲聊了,说些正事吧。” 经易海潮这么一打岔,周遭似乎不再压抑,陈樱顿感身子一轻,下意识地大口呼吸。 陈樱感激地看着易海潮,道:“易前辈,多谢了。” “小事而已。”易海潮随口应了一句,“江兄,刘兄,还请喝酒罢。” 江天一端起酒杯,和刘远隔空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易兄,不知你说的正事,又是什么?” 易海潮转头看向项澜,道:“自然是此行最为关键的人了。” 刹时,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项澜身上。 忽遭众人注视,项澜颇有些不知所措,道:“几位前辈,你们都看着晚辈作甚?” 江天一道:“先前刘兄已然说过了,自然是为了项姑娘你的身世了。” 刘远点点头,道:“倘若项姑娘愿意,还请说出来罢。” 项澜虽不解,但也还是实话实说,道:“晚辈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后来拜入落雨宗,成了主人的贴身侍女。” 刘远一怔,苦笑道:“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项姑娘,你祖上有什么杰出的人吗?哦,就是那种武功境界极高的人。” 虽说闻天机给的消息,八九不离十,但保险起见,刘远还是决定亲自问一番。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无大错的。 项澜想了想,底气不足地道:“前辈,神台高手算吗?” “神……”刘远差点没绷住,“项姑娘,我说的是大自在的高手。” 项澜接连摇头。 刘远这不是开玩笑吗?她祖上要是有着大自在的高手,还用得着给别人当贴身侍女? 刘远道:“项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当真是没有吗?” 刘远一行人前来江南,质问晚烟霞尚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将竹简交还给项澜。要是项澜不是那个人的后人,那刘远他们这一趟江南,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白来了。 项澜极力思索着,忽地间,想起了自己家族里的一句传闻,但又觉得过于荒诞,说出来也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与其说出来让别人嘲笑,那还不如不说。 一百一十五 就在项澜苦思冥想、想随便找个说辞搪塞过去时,江天一忽道:“项姑娘,你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项澜大惊,下意识地问道:“江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江天一微微一笑,道:“适才,项姑娘你有一瞬间,双眼骤然泛光,心跳也是加快了几分。我想,你是想到了什么才是。” 项澜愕然,道:“江前辈,你,你怎么连我心跳加快都知道了?” 江天一道:“只要我想,就连方圆几里的一只苍蝇叫了一声,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项澜闻言有些尴尬。 刘远大笑,道:“江天一,你这比喻甚是不妥啊。连苍蝇的声音都听得到,听你这意思,是将项澜这么一个清丽女子比做苍蝇了么?” 陈樱等人皆是轻笑。 江天一一怔,有些无奈地道:“我哪有那意思。” 随即扭头看向项澜,道:“项姑娘,我失言了,莫要见怪才是。” 项澜哪里敢让江天一给自己赔罪,一时间颇为手忙脚乱,道:“晚辈自是不敢怪罪前辈的。” 江天一点点头,道:“那就好。那么现在,还请项姑娘答我罢。” 项澜眼见藏不住,只好娓娓道来:“江前辈,在晚辈的家族里,一直有着一个传言。只是这个传言太过荒诞不经,我们也没几个人当真过,今日要不是前辈要晚辈回想,晚辈只怕也是想不起来的。” 刘远笑道:“项姑娘,你就休要在这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便是了。” 项澜道:“那晚辈可就直说了,还请前辈休要笑话晚辈才是。” 刘远道:“那是自然,说吧。” 项澜顿了顿,道:“前辈,在晚辈的家族,一直有这么一个传言:我们这一脉人,似乎是,是,是西楚霸王的后裔。” 刘远抚掌大笑,道:“项姑娘,你说的,哪里是传言啊。” 项澜遭众人一笑,脸颊微红,道:“前辈,你不是说不笑话晚辈的吗?” 刘远道:“不是笑话你,是笑这个传言。” 项澜灿灿地笑道:“前辈,也知道,这不是传言,都算得上是谣言了。” 刘远连连摆手,道:“你会错意了,项姑娘。我的意思是,你说的不是传言,更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项澜一怔,不确定地问了一遍,道:“前辈,你说什么?” 刘远没动怒,而是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江天一道:“刘兄,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 刘远点点头,道:“真是万幸,我可不想跑这么远的一段冤枉路。” 项澜听得一头雾水,道:“前辈,你们在说什么?” 刘远笑道:“项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吗?你是西楚霸王的后人,身上流着项羽的血。” 张默对此早有猜测。 早在看见项澜的第一眼,系统便告知张默了,只是张默懒得开口说而已。 要是直接说了,那单单是为什么知道,张默就要花费不少口舌去解释大半天,还不如让刘远他们直接询问。 刘远指了指项澜,道:“项姑娘,我们六人来此处,就是为了你。” 项澜很是受宠若惊,道:“晚辈何德何能,敢劳烦几位前辈亲自跑一趟?” 莫要说项澜,就连晚烟霞,只怕也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刘远道:“项姑娘,确切来说,我们是为了霸王来的。” 项澜愕然。 西楚霸王早已在自刎于乌江,过了千年之久,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且项澜虽是他的后代,但对他也是知之甚少,就算刘远真是为了霸王,又为何要找上她? 刘远叹道:“项姑娘,你是霸王唯一的后代了,你这一脉,不该断绝的。” 项澜一怔,道:“前辈,晚辈这一脉,生活得很好啊。” “很好?”刘远止不住地冷笑,“若真是很好,项姑娘你就不会给别人当贴身侍女了。当年的霸王,可从来没有给别人当过侍从。” 项澜顿时沉默了。 纵使晚烟霞对她很好,与她情同姐妹,但终归到底,项澜在名义上都只是一名小小的贴身侍女,这名声好说不好听。 刘远很是认真地道:“项姑娘,你身上流着的血,注定你不能一直屈居于人下。终有一天,你会像你先祖一样,在乱世称雄的。” 江天一微微一奇,看向刘远,目光中皆是不可思议。 这类似的话刘远只对王镕说过,至于其他的人,哪怕对于独孤叶,刘远都没有如此高的评价。可如今,刘远不但说了,还是对一个女人说的。 作为刘远的至交好友,江天一太清楚刘远的性格了。刘远他对那些不输给男子的女人,总是有着莫名的偏见,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就连当年的武则天,刘远都是不屑一顾,常在江天一面前说当时的男人皆是废物,才让武则天这么一个女子登上皇位,要是他在那个时代,定然不会有此事。 听刘远称赞别的女人,这可比世间任何事都要难得。 江天一轻轻地笑了一下,发自真心地替刘远高兴。 不再对别的女人有偏见,这也算是一个大进步了。 项澜小声地道:“前辈,你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晚辈现在就是一个通玄武者,哪里能像前辈所说的这样,在乱世称雄?” 刘远笑道:“现在自然是不行,可以后却是未必。” 项澜一怔,道:“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远道:“项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待明天我等上了天平山、见了晚烟霞之后,再把这事一块说清楚吧。” 项澜自是答应。 刘远静了一霎,道:“有晚烟霞和整个落雨宗护着,你即便是有了那两件东西,与我相比,也会相对安全些。” 项澜奇道:“前辈,你这么高的修为,难不成还会遇上什么危险吗?” 刘远淡淡地道:“项姑娘,现在这些,离你还远了些,先别问,到了明日,你主人会知道的。” 刘远都这么说了,项澜也不好再询问,只能静了下来。 一百一十六 刘远点点头,道:“那么接下来,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江天一跟着点头,二人一起看向了陈樱。 “丫头,说说吧,你那一剑是怎么使出来的?” 陈樱一怔,道:“师父,徒儿用的,就是广寒天阙啊。” 刘远没好气道:“丫头,休要欺瞒为师。广寒天阙为师又不是没见过,哪里是那般模样?虽说形似,但其神韵却是完全不同。怎么,真当为师好忽悠?” 陈樱接连摇头,道:“师父,徒儿没有。徒儿用的,真的就是广寒天阙。你想想,除此之外,徒儿也不会别的剑法啊。” 刘远觉得有理,思索道:“这倒也是。” “是你个头啊。”江天一看着刘远,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丫头他那一式剑法,除了形之外,有哪点像广寒天阙?” 刘远差点被陈樱忽悠了,听得江天一这话,才醒悟了过来,故意板着脸,假作严肃:“好啊,丫头,现在的胆子都这么大了,连师父都敢骗?” 陈樱欲哭无泪,道:“师父,徒儿哪敢骗你啊,我真是冤枉。” 到底是顾倾城这个姐姐厚道,见陈樱被江刘二人问得快哭了,忙道:“江天一,刘公子,你们就别再问了。我想,樱妹妹还不至于在你们跟前说谎。” 陈樱接连点头,眼见着总算有一个为自己说话的人,激动得差点就落下泪来。 还是顾姐姐待我好。 刘远道:“丫头,你用的真的是广寒天阙?嗯,为师我换个问法,你使出这招时,与先前相比有何不同之处吗?” 陈樱顿了顿,忽地回想起那个一口一个“娘子”的登徒子,俏脸一红,没说出什么来。 刘远见状,笑道:“丫头,若是有不同,直接说出来便是了,脸红什么?” 江天一道:“说得是,丫头,这里也没什么外人,直说便是了。” 陈樱想来也是有理,嗫嚅道:“那师父,我说了,你们不准笑话我。” 刘远一怔,颇有些无奈,道:“你这丫头,和项澜认识不到一天,说话的方式怎么就如出一辙了?说便说,为师笑话你做甚?” “真的吗?”由于先前被刘远和江天一逗得太多次了,陈樱对自己的这位师父很是不信任,“师父,你不准骗徒儿哦。” 江天一性急,抬手就在陈樱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哪来的这么多话,还不快说。” 陈樱捂住脑袋,道:“师父,江前辈,那我说了啊。我刚才在出剑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 江天一指了指四周,道:“丫头,我们周围都是人,这何止一个,有什么可新鲜的?” 陈樱摇头,道:“江前辈,不是的。我见到的人,不是你们,我也看不清那人是何模样,只知道他是个男子,而且还……” 后边的话,陈樱实在是说不出口。 刘远哪里知道陈樱在想些什么,追问道:“而且什么?” 陈樱被逼无奈,小脸通红,道:“还听到那个人,一直,一直在唤我,唤我娘子。” 众人愕然。 在场的人除却陈樱和项澜,其他人都是绝顶高手,若有旁人在周围,还不停地出声,哪怕只是传音入密,也绝瞒不过他们的耳朵。陈樱听到了,他们又怎么可能没听到。 江天一仔细端详着陈樱,皱眉道:“你这丫头,不会是做春梦了吧?” 陈樱面色大羞,道:“才没有!” 江天一也知道这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想逗逗陈樱罢了,见她如此羞涩,轻笑一声,道:“莫非,刘兄,你又把丫头拉入了识海心境了?” 刘远翻了个白眼,道:“若是我干的,我至于在这里问吗?” “那倒也是。” 刘远沉吟片刻,看向张默,道:“张兄,莫不是你的手段?” 在场的高手中,顾倾城的修为尚且不及他,易海潮的修为又只是与他相当,而又不是他自己和江天一干的,那么推断下来,除却张默,刘远想不到别人。 张默耸了耸肩,道:“不是我。” “真的?”刘远有些狐疑。 张默懒得解释,摆了摆手,道:“爱信不信。” 刘远与张默结识的时间虽不算很长,但也知道他的为人,想来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也就没有再追问。 那便有些奇了。 江天一和刘远对视,皆是感到不解。 不应该啊,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躲过他们二人,来进行传音的。就连先前晚烟霞那般手段,刘远都能找得出来。 刘远想了想,道:“丫头,莫非,你出现幻觉了?” 陈樱回想了一番刚才出剑时所见到的情景,有点不太确定,道:“有可能吧?” 那般将阴阳颠倒的手段,比之刘远的呼风唤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般手段,已然不能算是武功了,而应该说是仙家法术。 陈樱想来,若是那等手段是由人施展而出的,那未免也太过可怕了些。 应该同刘远说的,只是幻觉罢了。 张默冷冷地道:“若只是幻觉,又怎么可能使出刚刚那惊艳一剑?” 陈樱那一剑,就连系统都是万分诧异,若说只是见着了幻想便能用出如此的一剑,张默情愿天天陷入幻觉中。 刘远一拍脑袋,神情微凝,道:“丫头,若是幻觉,那你倒是说说,除了那个人之外,你又见着什么了?” 陈樱嘟起红唇,不是很愿意说,但也没办法,道:“师父,他先在我面前挽了二十一朵剑花,说是作为我的二十一岁生辰礼,然后再是出了一剑。” 刘远皱眉,道:“那人知道丫头你的年岁?” 陈樱点点头,道:“是啊,师父,我看不清那人样貌,那人却能看见我,只是听不清我在说些什么。” 刘远沉思良久,问向江天一,道:“天底下有这般奇异手段吗?” 江天一摇头,将皮球踢给张默,道:“张兄,你知道吗?” 张默直接向系统询问,可是系统也给不出答案,张默也只能摇头,道:“这等手段,我闻所未闻。” 刘远看着陈樱,神情惊疑不定。 若非他对陈樱知之甚深,此刻都要怀疑她是否是在说谎了。 一百一十七 “也罢也罢。”刘远也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细究,“丫头,你刚刚说,那人出了一剑,那一剑与你广寒天阙相比,又是如何?” 陈樱回想起那人的剑招,苦笑一声,道:“师父,我哪里比得上他。” 刘远微微一奇。 现如今,陈樱的修为低微,有高手想要胜过她不会太难。无论是在修为上,还是在剑法上,都是一样。 陈樱的广寒天阙是很厉害,但也只有一式,一式使出,几乎就无再战之力。比之别的高手十几式的剑招,还是有所不如的。 但若只论一式剑招,比得上广寒天阙的,除了刘远的诛仙五式之外,刘远再想不出别的剑招。 刘远生怕陈樱听不懂他的意思,详细地说了一遍,道:“丫头,为师的意思是说,别的不论,单单只论那一式剑招,比你的广寒天阙又如何?” 陈樱的回答不变,很是认真地道:“师父,他那一式剑招,远远在我之上。” 刘远眉头皱紧,道:“丫头,你知道,那一式剑招叫什么名字吗?” 陈樱想来想,道:“师父,他和我说,他那一式剑招,名为‘黑曜乱劫’。” “黑曜乱劫。”刘远细细琢磨着这个名字,同时飞快地在心中思索,哪个江湖大派有这一式剑招,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江天一也是不断细思着,得出的结果与刘远并无不同,只是总觉得微微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刘远道:“丫头,他用出这一式剑招后,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他这一式剑招威力如何?” 陈樱回想起那登徒子的那一剑,仿佛又看到了云层尽散、阴阳颠倒的壮丽场景,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一丝极黑的剑意自陈樱体内透出,在她周围绕了一圈后,一分为二,一道袭向修为最高的江天一,另一道向着此间剑道修为最高的刘远袭去。 刘远坐在窗边,本在等着陈樱的回答。倏忽间心神一凛,周身寒意四起,只觉一道劲气袭向咽喉。刘远慌忙侧身,方才避过。 江天一冷哼一声,内力外放,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那一丝剑意给挡了下来。 刘远蹙眉,道:“这一丝剑意,有些熟悉啊。” 张默道:“刘兄,你莫不是糊涂了?从你徒儿身上泄露的剑意,你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陈樱心中一凛,,忙道:“师父,徒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徒儿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丝剑意,不是有意要对师父出手的。” 若只是寻常之时,那还好说,刘远也乐得和陈樱打闹。但此刻这般严肃之际,陈樱还敢对刘远出手,还几乎下的是死手,陈樱是真的怕刘远会生气。 虽说这和陈樱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从她身上泄露出来的,真要是追究起来,陈樱定然是逃脱不了干系。 陈樱悄然向顾倾城身后躲了躲。 这个时候,也就顾倾城说话还可能管点用了。 刘远一怔,道:“丫头,你躲什么?为师又没说要怪你。” 陈樱怯生生地道:“师父,那是徒儿广寒天阙的剑意,徒儿不是故意要对师父出手的。” 刘远摇了摇头,道:“不像,丫头,这不是你广寒天阙的剑意,与你无关,应当是另一位剑客。” 江天一点头,道:“正是。我想,我应当是和此人交过手,只是时间太久,有些忘记了。” 二人正自思索,易海潮感受了一下堂中那道还残存的剑意,一时间面色大变。 看到易海潮这般模样,江天一问道:“易兄,你怎么了?” 刘远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在看见易海潮后,忽地间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窗边翻身而下,道:“叶霄!” 听到这个名字,易海潮面色愈加苍白,身形晃了几晃,似乎是被抽走了筋骨。 张默道:“当年的‘两极阴阳’吗?” 刘远点头,直看着易海潮,道:“想来,没有人比你更加熟悉的吧?” 江天一也是想来了,道:“不错,刚才那一丝,正是叶霄的夜墨剑的剑意。易兄,只怕,你须得给出一个解释才是。” 若说在场之人谁和叶霄有关系的,那当属易海潮了。 易海潮道:“十年前,我亲手斩下了叶霄的头,除非他能死而复生,否则绝计不是他。” 也正是因为这样,易海潮才被刘远逐出师门,还被逼着立下毒誓,终生不得再用剑术。 刘远虽对易海潮当年的举动很是不满,但也是知道他这个徒弟是有多厉害,可以说,若不是易海潮不愿意去争风云榜上的虚名,只怕天下风云中,有他的一席之地。 江天一惊奇地看了易海潮一眼,讶然道:“易兄,原来当年,那件事是你做的。” 易海潮神情忧郁,道:“是,我不得不做。” 刘远冷哼一声,道:“手长在你身上,兵器握在你手上,若是你自己不愿意,谁能强迫你?所谓的不得不做,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易海潮一怔,随即落下泪来。 “刘兄说的是。” 项澜原以为刘远那般不客气的话,会惹怒这位半天风雨,心中还很是忐忑不安,生怕这两位绝世高手稍稍外放内力,把她这家小店给拆了。不曾想,易海潮不动怒不说,还落下泪来。 看样子,是想起了伤心事了吧。 项澜在心间隐隐猜测,可也不敢问。 不过,项澜也是没有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两极阴阳’,是死在易海潮的手中。 当年的叶霄,一手夜墨,一手映雪,名头几乎不输给剑圣。可后来却被一位年轻剑客给杀了,江湖对此隐隐有些猜测,但却没有人想到是易海潮。 一个是用剑的高手,一个是用刀的半天风雨,二者相差太大,根本没人往这方面想。 项澜暗自想道:“这么说,易前辈先前,是用剑的?” 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在叶霄死后,江湖上另一位颇负盛名的剑客也跟着消失。 原来是改修刀术了。 江天一道:“项姑娘,这件事就我们几个人知道,还请莫要外传。” 若是江天一不这么说,只怕晚烟霞立时就会知道,到了那时,还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麻烦。 项澜心思被看穿,别无办法,只得拱手称是。 一百一十八 刘远蹙眉,道:“叶霄都已经死了十年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剑意在这世上?” 张默淡淡地道:“如果先前陈姑娘曾与叶霄有过接触,身上残留下他的剑意,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远微微颔首,看向陈樱,道:“丫头,你和那叶霄见过面吗?” 陈樱想了想,道:“没有。徒儿从小就呆在西川,这还是徒儿第一次出蜀哩。” 刘远沉吟道:“丫头不曾出过西川,难不成,是那叶霄入蜀?” 易海潮调整好心绪,忽地开口,道:“不,据我所知,叶霄生前几乎是一直待在中原,从未入过蜀,应当和陈姑娘不曾见过面。” 刘远抓住易海潮话中的一个词:“几乎?” 易海潮苦笑,道:“刘兄,我说的几乎,指的是在叶霄武功大成之后,至于先前他是否离开过中原,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刘远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知道叶霄武功大成之后便待在中原,这便足够了。至于在这之前,没有必要知道。 适才袭向刘远和江天一二人的剑意,都是造化七重天的境界,刚好是叶霄巅峰时期的修为。因此,刘远只需考虑叶霄在这之后的行踪,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详细。 江天一忽地问道:“丫头,你在出了西川之后,见着了什么人了吗?” 陈樱愕然,道:“江前辈,那可能有点多。” 江天一一怔,知道陈樱会错了意,苦笑道:“丫头,不是说所有的人,我是说造化高手。” 陈樱一边念叨着人名,一边掰着手指算道:“师父,独孤前辈,顾姐姐,江前辈,易前辈,张前辈,没了。哦,还有在幽州时遇上的祝老头。” 江天一前几个都能知道,唯独对陈樱最后补充的这个“祝老头”颇为好奇,道:“丫头,这个‘祝老头’是谁?” 陈樱哪里有记得名字,面对着江天一,只好说自己想不起来了。 刘远笑呵呵地道:“丫头,祝俞这么说都是一个造化高手,你怎地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陈樱嘟囔道:“他的武功修为又比不上师父你,我又干嘛要记他的名字?” 刘远指了指顾倾城,道:“那你顾姐姐呢?她的武功也不如我,怎么,难不成你不记得她的名字?” 江天一笑道:“丫头,你阿爷的武功修为也不如刘兄,他的名字,莫非你也忘了?” 陈樱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刘远和江天一二人是在戏弄她,脸颊微红,向二人龇牙咧嘴的,仿佛要吃了他们似的。 江天一道:“好啦,刘兄,别戏弄丫头了,说回正题吧。” 刘远双手一摊,颇有些无奈,道:“哪有什么可说的?丫头说的这些人,有哪个会在丫头身上留下叶霄的剑意?” 江天一淡然道:“那恐怕就要问问易兄了。丫头遇见的造化高手中,能和叶霄稍微扯上些关系的,也就是易兄了。” 易海潮与叶霄交过手,而且还是生死之斗,体内想必有着叶霄的些许剑意,混杂于刀意之中。而易海潮所修习的刀光剑影容易外泄刀意,或许是在不经意间,将叶霄的剑意侵入到陈樱体内。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绝顶高手,如此简单的武学道理,几乎是在瞬息间便明白了。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易海潮。 易海潮摇头,道:“江兄,并非如此。你这话,实在是说不通。” 江天一奇道:“有何不通?” 易海潮道:“首先,叶霄的剑意绝不可能在我体内待那般久,而且还不被我察觉,这根本不可能。莫说他了,就连江兄你,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吧。” 江天一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易海潮这话不错,即便是江天一,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弓意藏在易海潮体内那般久,还不被察觉。 易海潮续道:“其次,即便真是我在不经意间,将叶霄的剑意侵入到陈姑娘体内,凭陈姑娘那广寒天阙的剑意,难不成还磨灭不了叶霄的剑意吗?” 项澜和陈樱权且没反应过来,刘远和江天一却是知道了易海潮的意思。 陈樱那广寒天阙的剑意,连刘远和独孤叶这等用剑高手,都是无可奈何,非得要用内力强行压制祛除,根本不敢以自身的剑意去硬抗。叶霄修为尚未不及他们,他的剑意又怎么可能在陈樱体内潜藏?只怕是刚刚侵入体内,便会被彻底磨灭了。 易海潮道:“江兄,刘兄,在张兄的云烟酒馆时,我曾试过陈姑娘。结果他那广寒天阙的剑意,连我都无可奈何,更何况是当年的叶霄?” 易海潮说得有理有据,众人也不再往他身上想了。 刘远皱着眉头,很是不解,道:“那又是谁?丫头,你见过的造化高手,当真只有我们几个?” 陈樱接连点头。 刘远低声自语:“那倒是有些奇了。” 张默见刘远愁眉不解的模样,道:“刘兄,你又何苦非要去探个究竟?反正这对陈姑娘而言,并非是什么坏事。既如此,你知道与否,又有何妨呢?” 刘远一怔,笑道:“张兄,言之有理,倒是我着相了。” 江天一看了一眼窗外,道:“刘兄,你这雨也忒大了些。” 刘远道:“此地干旱许久,自然是要来上一场大雨的。” 江天一叹道:“刘兄,你不知过犹不及么?你这雨要是再下下去,那便是过量了,到那时,只怕不是旱灾,而是涝灾了。” 刘远也扭头看向窗外,窗外依旧是大雨倾盆,在镇上的有些地方,水已经开始上涨,地势较低的,水位已然漫过人的膝盖。 刘远轻声道:“确实是该停了。” 江天一笑道:“刘兄,可要我出手相助?” 刘远摇头,道:“这等小事,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刘远竖起食指,轻轻点向空中。仅仅是一瞬间,天空乌云尽散,不再有雨水落下,天地间呈现雨后之景。 张默叹道:“一念来风,一念止雨。连转变的过程都没有,刘兄,好厉害的修为。” 要是只是停止下雨,张默也做得到,但他是万万做不到像刘远这般,说雨落就雨落,说雨止就雨止,中间还没有转变的过程,一切全凭心意。 刘远拱手道:“张兄过奖了。” 一百一十九 雨后的阳光照至刘远身上,刘远走至桌边,寻了个空位坐下,道:“既然张兄都这么说了,想来这对丫头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江天一,既然如此,我们就莫要去细究了。” 江天一点头,向陈樱问道:“丫头,你出了那一剑之后,感觉如何?” 江天一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陈樱顿感腹中大为饥饿,苦着小脸,道:“前辈,没别的感觉,就是感觉很饿而已。” 江天一一怔,和刘远对视一眼,都是大笑。 刘远刮了刮陈樱鼻子,笑道:“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陈樱低着头,小声地道:“肚子饿了,本来就要吃东西啊。我又不是师父你,已经辟谷了。” “陈……”看着陈樱那张比自己还显得稚嫩的脸,项澜“前辈”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纠结了半天,道:“……姑娘,你不是已然是造化高手,可以辟谷了吗?为何又会感觉到饿?” 陈樱一怔,道:“项姐姐,我什么时候成了造化高手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通玄武者而已啊。” 项澜怔然,道:“陈姑娘,你不是造化高手?” 陈樱茫然摇头,道:“不是啊。” 陈樱趴在桌子上,很是泄气地道:“如果我是造化高手,我就不会一直被师父和江前辈欺负了。” 刘远和江天一同时弹了陈樱脑袋,没好气道:“丫头,我们怎么欺负你了?” 陈樱双手捂着被弹的地方,委屈地道:“师父,江前辈,你们现在就在欺负我!” 刘远仗着自己是陈樱师父,很是肆无忌惮,道:“丫头,那又如何?” 陈樱很是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能如何,扁了扁小嘴,瘫在桌上,情绪很是低落。 顾倾城看着陈樱这副模样,甚是心疼,帮陈樱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向着刘远道:“刘公子,你们就别再欺负樱妹妹了,你们看,她都快要哭了。” 刘远低头看着陈樱,只见她眼圈微红,似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刘远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就要哭了?” 刘远话虽是如此,但也是轻轻拍了拍陈樱后背,以示宽慰。 陈樱这才定下心来,饶是如此,眼眸中也是有着万般委屈。 刘远顿时失笑,道:“丫头,你会那一式广寒天阙,还会另一式更在这一式之上的剑招,放眼整个江湖,你都能算是二流高手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陈樱小声地嘟囔道:“就算是高手,在场的人除了项姐姐,我打得过哪一个?” 刘远一怔,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项澜,武功最低的顾倾城也是造化二重天,绝非陈樱所能敌,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你这丫头,就不能和别人比比么?非要和我们相比?” 陈樱道:“师父你平日所见的,几乎都是造化高手啊,徒儿要和谁比?” 刘远本想在陈樱脑袋上再敲一下,但陈樱似有预料,迅速捂住头,而顾倾城此时也在盯着他,不好再动手。手略微在空中僵了一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显得颇为怪异。 刘远道:“丫头,你现在的武功修为还只是通玄,莫要好高骛远。现在的你虽还比不上造化高手,但和造化之下的武者相比,你已然是无敌了。” 陈樱道:“师父,这话你在之前徒儿领悟出广寒天阙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而现在,徒儿新领悟出一式剑招,难道,徒儿凭借着这两式剑招,还伤不了造化高手吗?” 刘远笑道:“丫头,哪有那么简单的?这个问题,还是问你顾姐姐吧。” 顾倾城刚入造化不久,这个问题由她来回答,自是最合适不过的。 陈樱顿时将视线投向顾倾城。 顾倾城叹道:“樱妹妹,造化之所以是造化,就是因为和神台相比,内力已然发生了质的转变,在层次上,便与其他武者不同了。” 顾倾城在解释之时,不仅是陈樱,一旁的项澜也听得很是认真。 难得有这么多的造化高手在,即便不是专门指点项澜,她在一旁听着,也足以受益匪浅了。 顾倾城续道:“神台武者,用的是自身的内力,虽很是厉害,但也有着自身的极限。而到了造化,便大不相同了。樱妹妹,你可知,神台突破造化的关键是什么?” 这个陈绍先前给陈樱讲过,为此,陈樱倒也还知道,道:“天人合一。” 顾倾城点头,道:“樱妹妹,关键就在这里。神台武者,用的是自身的内力,而造化高手,已然做到天人合一,能与天地沟通,借天地的力量来伤敌。既如此,通玄也好,神台也罢,单凭自身的内力,怎么可能敌得过天地?” 项澜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都说造化高手很是厉害,但为何那般厉害,却没几个人说得上来,只是觉得是理所应当——境界高自然就厉害些,没有明确的解释。可如今,项澜听得顾倾城的解释,方才恍然大悟。 内力的本质便已然不同,又怎能敌得过造化高手? 陈樱道:“顾姐姐,只有天人合一之后,才能借用天地的力量吗?” 顾倾城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了。” 陈樱道:“可是,顾姐姐,我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到天人合一了啊,可为何还是只能动用自身的内力?” 顾倾城一僵,很是难以置信,道:“樱妹妹,你,你已然做到了天人合一?” 陈樱有些茫然地点头,道:“顾姐姐,你不知道?” 顾倾城上哪知道去。 江天一听到这里,手肘捅了捅刘远,道:“刘兄这你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连我都不告诉?” 刘远淡淡地道:“你修为这般高,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江天一苦笑,道:“刘兄,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刘远见着陈樱,越看越是满意,道:“不过,就连我也是没想到,丫头武功修为不过通玄,就已然达到天人合一。放眼整个江湖,丫头她都算独一份了。” 江天一点头,托着下巴看着陈樱,一时间也是起了惜才之心,道:“刘兄,商量一下,让这丫头转拜我为师,如何?” 刘远冷冷地道:“江天一,只怕不如何。” 江天一也没想刘远真会答应,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见刘远严词拒绝,笑了笑,也不再说些什么。 一百二十 项澜还没反应过来。 在听到陈樱做到天人合一后,她便犹如被人封住了周身穴道,再难动弹。 什么叫天赋异凛,修为不过通玄,便做到了无数神台合道的高手都做不到的事,这比方才刘远施展的那奇艺手段,还要令项澜惊骇。 项澜轻叹一声,道:“陈姑娘,倘若我有你一半的天资,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通玄。” 陈樱一怔,见项澜情绪低落,宽慰道:“项姐姐,你也别不开心了。你看我,天赋再高又怎么样,不也只是通玄吗?” 听到陈樱这话,项澜这才感到些许慰藉,感激道:“陈姑娘,多谢安慰了。” 正值二人一个安慰,一个感动之时,刘远幽幽开口,道:“丫头,你们的武功境界虽然一样,都是通玄,但你们二人,还是有不一样的。” 陈樱和项澜二人都是一怔,相顾一眼,都是疑惑不解。陈樱率先开口问道:“师父,除了武学天资,我和项姐姐哪里不一样了?” 刘远道:“丫头,你那两式剑招,便是最大的不同了。” 能以通玄的修为,悟出了那两式可怖的剑招的,独有陈樱一人,远远不是项澜所比得了的。 项澜无比失落,看着陈樱比自己还年轻,成就却已然远非自己所能比,一时间有些悲凉。 都说天道酬勤,但陈樱凭借自身那绝顶的天资,哪怕项澜再如何努力,也是绝无可能比得过她的。 难怪连晚烟霞那等不服输的高手都说,人和人是有差距的,有时候天资的高低,绝非努力所能弥补。 江天一似是颇为关心项澜,见她愈发失落,忽地笑道:“项姑娘,天资不如人,也不见得未来的成就就差了。你看我,天资自然比不过刘兄,可要论武功修为,如今我却是还在他之上。由此可见,天资只是一个方面罢了,最为重要的,还是后天的修行。” 有了江天一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即便项澜知道江天一是在宽慰她,心绪却也是好了许多。 “多谢江前辈。” 刘远白了江天一一眼,道:“你的天资是不如我,但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最起码比独孤叶高上一些。你能成就大自在,不是挺正常的么?” 陈樱奇道:“师父,既然你的天资比独孤前辈和江前辈都要高,为什么你还只是……” 后面的话,陈樱却是不敢说出口了。 直接说出来的话,那冒犯之意就太重了,话说到这里,刘远也不是听不懂陈樱的意思。 既不失礼数,又能让刘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何必非要说得那般直接? 刘远道:“丫头,江天一不是说了么?记得为师先前也对你说过才是。天资并不是全部,主要还是要看后天的努力,只是相对于旁人,丫头你相对轻松些罢了。” 陈樱听着刘远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释,疑惑道:“师父,你在说些什么啊?” 刘远似是没有听到陈樱的话,叹道:“至于为师么,心灰意懒之下,有哪里还想去修行。心性不定,武功修为自是止步不前了。” 易海潮鼻尖微微一酸,知道刘远这般模样,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和荆羽宴。此时若非顾及项澜在场,易海潮只怕早已跪拜在地,磕头谢罪了。 张默道:“刘兄,你遭逢大变,心性不稳,武功修为却仍是造化巅峰,你的武学天资,只怕也是不弱了。” 刘远苦笑,道:“张兄,你就莫要讥讽我了。和你相比,我这算得上什么?你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大自在,即便我心性稳定,也是比不得你的。” 江天一也是接过话来,道:“话说,张兄,突破大自在之时,动静都不会小。照理说,以我的修为,就算不知道突破的人是谁,所处何地,但最起码,我还可以察觉到些许气息的才是。可是,张兄,我对你可没有丝毫察觉。” 大自在? 项澜猛地看向张默,惊呼出声,道:“张前辈,您也是大自在的高手?” 张默耸了耸肩,也不想再去解释了,一脸的无所谓,道:“算是吧。” 江天一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算是?” 项澜没理会江天一的打趣,只是愣在原地,又一次地被震撼到。 今日超乎她想象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先是刘远的呼风唤雨之术,又是易海潮的往事,再是陈樱那可怖的天赋,现在,忽地间又出现一个大自在,即便项澜跟在晚烟霞身边,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也是惊骇无比。 先前刘远也提起过张默的修为,但那时项澜有些出神,并未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还以为刘远说的是江天一,倒也不曾放在心上。现在,除却江天一,项澜又见到了一个大自在高手,莫说是她,即便是晚烟霞来了,也是会惊骇的。 江天一道:“张兄,你还没答我。” 张默叹道:“答与不答,真就那么要紧么?” 江天一一怔,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张默伸出手眼睛只盯着自己手掌,刹时间似有着无限感慨,道:“江兄,这天地间的奥妙何其多,你就非要弄个清楚吗?有的时候,不知道一些事,对你而言还会好一些。” 江天一目光一闪,道:“张兄所言甚是。” 刘远给众人都倒了一杯,连项澜都没漏下,道:“好啦,张兄,江天一,讲那么多作甚?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是了,作甚要把事全都弄清楚,难得糊涂不好吗?快快喝酒罢,待明日,我们一行人还有上太平山哩。” 江天一觉得刘远说的甚是有理,举起酒杯,道:“诸位,那请吧。” 众人皆是举起酒杯,连陈樱和项澜也没有再推辞,七个酒杯顿时撞在一处。 刘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项姑娘,明日,就拜托你在前,为我等引路了。多谢。” 项澜忙道:“晚辈怎敢受前辈一个‘谢’字?几位前辈远来是客,晚辈引路是份内之职,不敢推辞,自当尽心尽力。” 刘远道:“项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是。” 一百二十一 次日清晨,众人都聚在了天平山脚。 七人中,独有陈樱尚未睡醒,揉了揉发酸的的眼睛,道:“师父,我们就一定要这么早上山吗?” 刘远道:“早些上山,也能早些把事情给了了,更何况……” 说到此处,刘远似想起了什么,不再往下说。 江天一笑道:“不就是因为刘兄你留下的那一式后手,时间维持不了太久么?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刘远一怔,无奈摇头,道:“说得不错。” 落雨宗的山门恰好落在山脚,山门只有四个女弟子在守着。见到众人,为首的先上前一步,大声道:“几位,此处是我落雨宗之地,还请止步。” 刘远还以为她们会直接动手,没曾想到竟这般有礼数,只是出言警告。 刘远正开口,不想项澜已是抢先上前一步,朝那为首的女弟子拱手,道:“赵姐姐,是我。怎么,难道连我都不能进去吗?” 那赵姓女子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项澜,笑道:“原来是项妹妹。你说笑了,你自然是能进去的,只是妹妹带来的这些人却是进不得。” 项澜皱眉,道:“赵姐姐,连我都不能带他们进去么?” 赵姓女子摇了摇头,道:“落雨宗严令:外来者未经允许,绝不可踏入天平山半步,尤其是男子。” 刘远蹙眉,心中很是不满,但碍于项澜,也是没说什么。 项澜道:“赵姐姐,不能通融一下么?” 那赵姓女子很是不通人情,淡淡地道:“规矩如此罢了。” 此话一出,刘远几人怕是上不去了。 以刘远等人的武功修为,想要强行杀上去并不难,但他们来这落雨宗,晚烟霞还没见到不说,就先把人家镇守山门的弟子给打了,这无异于来踢山门。 易海潮是一派掌门,太清楚山门对一个门派的重要性。 守山门的弟子被杀或被打,对大门大派而言,都无异于对其掌门人狂扇耳光。若非来人怀有灭门之心,否则,都不会动守山门的弟子。 刘远等人只是来把竹简还给项澜,捎带再问晚烟霞几句话,还不至于要灭她满门。 再者这等天怒人怨的事,刘远他们还做不来。 眼看着那赵姓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陈樱怒道:“你们好生横蛮,我师父是何等人物,你们问上几句也就该让我等上山了,怎地还这般啰嗦,是何道理?” 刘远也是没想到陈樱忽然出声,也是被吓了一跳,但看着陈樱那般模样,到底是没有劝阻。 陈樱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乖巧的模样,即便有的时候有些生气,那也只是委屈居多,像此时这般恼怒、如此声色俱厉,刘远还是第一次见。 也是挺可爱的。 刘远也不是很着急,饶有兴趣地看着。 那赵姓女子遭陈樱一顿抢白,也是不服输地道:“这位姑娘,规矩就是规矩,几位若想上山,还请容我等上山去向宗主报一声。否则,我等绝不会让诸位上山。” “你!”陈樱一阵气急败坏,就差直接拔剑了,“我们时间有限,你们山上山下来回跑一趟,起码需要半个时辰,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那赵姓女子瞪了陈樱一眼,道:“若诸位连半个时辰都等不起,那就请回吧。” 陈樱小拳头攥紧,只等着刘远一声令下,就立即向她们出手。 陈樱脾气很好,但遭人如此怠慢,她也不免会发怒。 风云榜第一和第三都在这里,此外还有天下第一刀客的“半天风雨”易海潮,深不可测的张默,外加江湖第一美人顾倾城,如果晚烟霞的武功能碾压无人,那他们在山脚等等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晚烟霞不是啊。 别说碾压了,晚烟霞在和刘远的对决中,就是被碾压的。 武功修为差距如此之大,如今,陈樱他们却还要在这山脚等待,这让陈樱怎能不动怒? 刘远倒是觉得无所谓,在不知他们几人身份的情形下,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属正常。为此,刘远却也没有觉得这赵姓女子有多失礼,只是有着些许不耐罢了。 好在,陈樱这般恼怒的模样,在刘远看来很是有趣,刘远倒也不介意多看一会。 项澜生怕刘远忽地动怒,但又不能向这几个女弟子说明刘远的真实身份。否则,即便现在她们四人一时半会没有认出刘远,等项澜报上了名字,只怕这几人就要向刘远刀剑相加了。 项澜不担心刘远受伤,她是担心赵姓女子受伤,甚至死在这里。 虽说动别的门派的山门弟子是大忌,但若是他们主动向别的武者出手,对方也是可以将他们尽数都杀了的,还不用担心会背负骂名。 此刻刘远就是一样,一旦那赵姓女子敢对他出手,那么哪怕他将赵姓女子四人皆给杀了,也不会有人指责他的不是。 几个通玄武者就敢无缘无故地对天下第四出手,这事说到哪里都不占理! 易海潮上前一步,拍了拍陈樱肩膀,道:“陈姑娘,还是我来吧。” 陈樱和项澜皆是一怔,想起了易海潮和晚烟霞的关系后,脸上皆是露出笑意。 陈樱退开一步,易海潮走上前去,道:“诸位,在下易海潮,身后这几位都是至交好友,烦请让我等上山。” 那赵姓女子打量了易海潮一眼,没认出来,但又看不透对方修为,只是觉得深不可测,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道:“还请阁下自证身份。” 易海潮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撷来一缕日光,随手一引,便在地上刻下了一道刀痕。 “几位,这该是够的了吧。若可以,烦请带我等上山。” 若说什么最能证明易海潮的身份,那自然是易海潮那近乎神技的刀光剑影,日月光茫所照之处,皆是他刀锋所向。一道道光芒中,都藏着他的造化刀意。 刀光剑影是易海潮自己领悟而出,只有他一个人会,当年的易海潮就是凭借这刀术,成就天下最强刀宗。 刀光剑影一出,易海潮的身份便不必再怀疑了。 那赵姓女子总算知道陈樱为何恼怒——易海潮此番前来,大概率是和自家宗主定亲的,而她一个小小的通玄武者,就敢将他拒之门外。这般怠慢的举动,陈樱只是恼怒,没有直接出手,已经算是脾气极好的了。 “几位,这边请。” 一百二十二 若论关系,赵姓女子自是不会信任易海潮,毕竟,哪怕易海潮是一派掌门、造化之巅的绝顶高手,但封刀亭和落雨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宗派的弟子虽不会冒犯,但也不会这般有礼,即便是掌门亲临。 但易海潮不一样,这些天,晚烟霞和易海潮的关系早就在落雨宗上下传开了,说是定亲,但易海潮亲自前来,在落雨宗诸多弟子的眼里,这和迎娶也差不离了。如今易海潮亲临,这赵姓女子自是不敢阻拦。 那赵姓女子确实不认得易海潮身后的刘远等人,但只要认得易海潮一人,那便是足够的了。 能和易海潮一起前来的,只怕不是什么恶人。 众人随着赵姓女子上山,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并没有不长眼的弟子前来阻拦。最多也就是上前,好奇地询问几句,便作罢了。 那些女弟子自是对易海潮充满好奇,但易海潮身份尊贵,且和自家宗主的关系那般亲密,她们若是围在周围看着,那岂不是让易海潮成了可以供人观赏的走兽吗? 反正等日后自家宗主和易海潮成亲,那到时候,整个落雨宗都是嫁妆,她们见到易海潮的机会只怕多的是,不急这一时半会。 那赵姓女子一边引路,一边向众人介绍天平山的景色。 刘远看向一处,伸手一指,道:“赵姑娘,那边那块巨石,便是天平山有名的望天石么?” 赵姓女子朝刘远所指的方向看去,见了那块巨石,笑道:“不错,阁下好眼力,那便是望天石了。” 江天一有些好奇,道:“赵姑娘,这名字可有来头?” 赵姓女子笑道:“当然。据传,我宗的祖师当年的天资比旁人要逊色几分,原以为终生止步于神台合道,难以一窥造化玄妙。但她盘坐于此石上,苦心修炼七天,期间不眠不休,终于在一夜晚,看着星空悟出了天人合一的真谛,成就造化高手,并在此处定下了我落雨宗上百年的基业。由于祖师曾在此石上望天悟道,我等后人便将这块石头命名为望天石。” 江天一哈哈一笑,道:“望天石,真是如其名。只是不知,你等后人可曾在此石上,悟出了天人合一的妙法?” 那赵姓女子面露惭愧,道:“在下实力低微,不过一守山门的弟子,哪里得知这种密事?不过想来,该是不少的。” 易海潮摇头,道:“赵姑娘,未必。能否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几乎全凭自身悟性,外界的物事几乎帮不上什么忙,更别说只是一块石头了。” 易海潮说的话在情在理,即便赵姓女子和项澜心中略有不满,也没办法反驳。 易海潮是造化高手,天人合一的境界定然早就达到了。她们两个人的武功修为不过通玄,又怎敢与之争辩? 那赵姓女子只是悄然引开话题,道:“几位,往这边走,前方就是我宗的演武场了。” 陈樱看演武场上剑客众多,奇道:“演武场不该是用来比试的吗?哪来的这么多人?” 那赵姓女子对陈樱的印象不是很好,闻言只是淡淡地道:“演武场主要还是用来给宗内弟子练剑修习,只是偶尔宗门内的长老为了检测我们的武功,才会进行比试。” 刘远点头,道:“原来如此。” 几人直穿过演武场,向上攀爬了约莫两三里后,一道长梯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赵姓女子向项澜使了个眼色,项澜会意,向前一步,道:“几位,赵姐姐还需守着山门,无法长时间离开。接下来,就由我来引路,可好?” 众人自然是无不可的。 那赵姓女子拱手告辞,众人只是微微点头,只有项澜回了一礼。 陈樱抬头,看着面前的这条长梯,不禁有些出神:“好高啊。” 项澜笑道:“陈姑娘,这台阶足足有五百道,自然是有些高的。” 刘远开玩笑道:“丫头,你要是觉得太高、爬不了的话,师父背你上去,如何?” “好啊好啊。”陈樱雀跃,难掩欣喜,走至刘远背后,看那架势,真要刘远背她。 众人目瞪口呆,刘远没好气道:“丫头你贵庚了你?” 陈樱嘻嘻一笑,道:“在场的人中,师父我是最小的哦。” 刘远一怔,无奈一笑,道:“丫头,为师怕了你了,上来罢。江天一,龙泉剑帮我拿着。” 江天一接过龙泉,笑道:“刘兄你对这丫头也太宠了些。” 易海潮对江天一这话深表赞同。 遥想当初,他当刘远徒弟的时候,哪里敢提出这等要求。别说让刘远背他了,刘远不封了易海潮的修为、再让他背上几块巨石,就已经很不错了。像陈樱这般模样,易海潮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已经不是宠爱了,这是宠溺吧。 刘远摇头叹气,背起陈樱,道:“没办法,自己徒弟,做师父的当然要宠着。” 这话说的,师尊我可没见你有多宠我和二师弟。 易海潮在心中暗暗吐槽,不敢多说,转头向项澜道:“项姑娘,走吧。” 项澜拱手称是,引着众人朝山上走去。 五百道台阶对于常人而言,只不过是多费些力气。而在场的人武功修为最低都是通玄,要想爬上来自是轻而易举。如同刘远,即便是背着一个陈樱,五百道台阶爬上来,也是连汗都没出。 至于陈樱,纯粹是懒,不想爬这么多台阶,才让刘远背她。 项澜时不时地看向刘远,只觉得他虽然对落雨宗的人可恶了些,但对自己的徒弟是真好,没那么多架子,也不轻易发脾气。 落雨宗规矩森严,换做是落雨宗的弟子,要是敢对自家师父提这么个请求,只怕要被罚跪好几个时辰。即便是言语稍有不敬,也会受到责罚,哪里敢想陈樱这般肆无忌惮。 有这么个师父,也是挺让人羡慕的。 几人走至殿前,项澜向殿门的几个弟子微微说了几句,那几人会意,一人进殿通报,另外几人则是让开一条道路,请众人入内。 刘远笑道:“这晚烟霞,殿造得还挺大的,不知叫什么名字?” 易海潮顿了顿,道:“扶风。这大殿的名字,换做‘扶风’。” 刘远轻轻一笑,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不名‘同风’,而名‘扶风’,这晚烟霞倒是有趣。” “是吗?刘公子,我倒是觉得我无趣得很。” 一阵声音传来,晚烟霞从后殿走出。 一百二十三 “奴婢见过主人。”项澜拱手下拜。 虽说在私下里,项澜和晚烟霞关系极好,算得上是情同姐妹们,但在明面上,二人一个是主,一个是仆,项澜自是不会越界。 晚烟霞示意项澜不必多礼,径直走至刘远面前,道:“你倒是来得快。” 刘远微微一笑,道:“若没有你山门前那些弟子的阻拦,只怕我们还能更快些。” 晚烟霞冷哼一声,看着刘远背着的陈樱,道:“这是秋池吧?你什么时候待她这般好了?” “别误会。”刘远笑意不减,“这是我的侍剑童子,西川陈宣的女儿。” 晚烟霞道:“若只是侍剑童子,只怕你这个做主人的不会背着她。更何况,我耳朵还好使,知道她是你徒弟。” 刘远闻言一笑,道:“晚宗主你既然早就听见了,为何又要明知故问?” 晚烟霞淡淡地道:“不过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说谎罢了。事实证明,你和当年没什么两样,口中无半句实话。” 刘远苦笑,不想和晚烟霞解释陈樱为何是他的侍剑童子,只是背着陈樱的手稍稍向上托了托,道:“你这丫头,都进了大殿了,还不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陈樱身上,陈樱俏脸一红,从刘远背上跳下,朝晚烟霞拱手行礼:“晚辈陈樱,见过晚前辈。” 晚烟霞轻轻挥手,陈樱便被托起身来。晚烟霞向刘远道:“你这徒弟,与你相比,倒是守礼得多。” 晚烟霞这话毫不客气,刘远却也没动怒,笑道:“徒弟自然是要比师父强些的,不然,要是一代不如一代,武道岂不是要就此没落吗?” 眼看着二人越说火药味越浓,易海潮赶忙出声引开话题:“烟霞,刘兄,我等坐下再说罢。” 晚烟霞看在易海潮的面子上,不与刘远争吵,只是吐出几个字:“来人,赐座。” 众人纷纷落座,而晚烟霞则在首位上坐了,项澜离她最近,站在旁边,以她的资格自是不能坐下的。 晚烟霞左手边是刘远师徒和江天一,右手边则是张默和顾倾城。 晚烟霞淡淡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刘远道:“先让你落雨宗的弟子都出去吧,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晚烟霞蹙眉,摆手让女弟子们都退出去,项澜本也想告退,却被晚烟霞一把拉住。 “她不用走,留在这里听着就是。你若是反对,那便不说了罢。” 刘远摇头,道:“我自然不反对,这件事说起来,和项姑娘本就有关哩。” 晚烟霞讶然一笑,道:“那我倒是想知道,她什么地方把你们都给吸引了过来。” 刘远轻笑道:“不急。晚宗主,在这之前,我想先证明一件事。若不是你,或者与你无关,我才会说。” 晚烟霞道:“什么事?” 刘远沉默片刻,叹道:“罢了,多一个人知道和少一个人知道,也没什么两样,想来你的嘴该是够严的。晚宗主,我曾被九个武功修为极高的人追杀,险些殒命,我想问这件事,是否和你有关系?” 晚烟霞冷冷地道:“如果你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的话,刘公子,那还是请你免开尊口了。” 江天一开口接过话来,道:“若无点证据,只怕我们也不敢来叨扰。晚宗主,我等在黄河边,遇见了两个神台高手,对我们进行监视,很是不怀好意,因此才有此问,想知道那两人是否和晚宗主你有关。” 晚烟霞叹了口气,道:“江公子,刘远愚笨,你怎地也这般不晓事理?江湖上的神台高手何其多,难不成都和我落雨宗有关不成?” 江天一斟酌着用词,正想换个委婉一点的问法,却被易海潮抢在了前头,道:“烟霞,若他们只是单纯的神台高手,我等几人自是不会怀疑你。可是他们身上,却是有着……唉,有着你落雨宗的内力。” 晚烟霞微惊,道:“或许,是我宗的神台高手受人所托,事先并不知情。而且单单是神台,怎么可能监视你们?” 易海潮轻声道:“自是不行的,可是,他们身上,却有着你落雨宗的内力。不是普通的内力,而是地宫中,储存在木盒中的一丝内力。也就是靠这个,那二人将自身修为都提升到了造化,也就勉强有监视我们的资本了。” 晚烟霞拍案而起,桌案承受不住晚烟霞内力,一拍就碎了,桌上东西掉了一地。不过此时,晚烟霞却是不在意这些,心中只余惊骇。 “易公子,绝无可能,我落雨宗的地宫戒备森严,未经我的允许,绝不可能有人可以拿走任何东西。” 易海潮没有和晚烟霞做争辩,只是淡淡地道:“烟霞,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晚烟霞心中惊疑不定,拱手道:“诸位稍待。” 说着,晚烟霞急匆匆地走出大殿,只留下项澜一个人招待。 江天一笑道:“易兄,你还真是厉害。晚宗主那般不服的人,在你面前,依旧是小女儿姿态。佩服,实在是佩服。” 易海潮略显尴尬,干咳了几声,道:“江兄,休要调侃我了。”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易兄,我可不是在调侃你。嗯,至少不单纯的是。” 易海潮一怔,道:“江兄,你这话是何意?” 江天一道:“我不是说了两句佩服吗?第一句,是佩服易兄你竟能让不可一世的晚烟霞这般听从。而这第二句嘛,自然是说给某个在听墙角的人听了。” 众人皆是一惊,在场的造化高手内力外放,却没感知到周遭有任何高手。 刘远将内力外放至极致,像先前在酒馆探查晚烟霞行踪那般,终于,听到了一阵压得极细极细的呼吸声。 声音的来源,便是后殿。 适才晚烟霞待的地方! 高手啊。 众人缓缓站起,都顺着刘远的方向,望向后殿。 在场之人除却项澜和陈樱,就没有一个人的武功修为低于造化,可是,那人却依旧可以瞒过这么多高手。若非江天一提醒,哪怕是刘远,也未必能知道。 刘远沉声道:“阁下偷听他人讲话,可不是高手所为,还请出来说话。” “唉。” 只听得一声叹息,一老和尚自后殿走出,向众人轻声颂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一百二十四 听到那句佛号,刘远即使不看那老和尚,也能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渡远,你这老和尚不在小觉寺好好待着,跑到这作甚?” 陈樱一怔,看着那年逾花甲的老和尚,面目灰黄,身体瘦得像一根竹竿,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完全看不出他是风云榜上排名第四的绝世高手。 渡远缓步上前,朝众人行了一礼,道:“受晚施主之邀,特地来此处讲经。” 刘远道:“讲经?我看不像。” 渡远道:“敢问刘施主,此言何意?” 刘远道:“你来落雨宗讲经,是讲给晚烟霞,还是讲给落雨宗的三千弟子?” 渡远淡淡地道:“众生皆有缘,老衲自是希望能将这三千人都渡了苦海,成就正果。” 刘远冷笑,道:“既是如此,你和晚烟霞在后殿闲谈,而并非是在演武场上给诸多弟子讲经,这又是为何?” 渡远道:“老衲刚到此处不久,自然是先来拜见晚施主的了。远来是客,礼不可废。” 刘远上下打量渡远,道:“不远千里请你来,就给你穿这破衣裳?” 渡远微微一笑,道:“佛本无相,老衲求佛,佛自在心中,何须在意这一身皮囊。” 刘远冷哼一声,道:“佛?佛可不会躲在一旁偷听他人讲话。” 渡远倒也不恼,双手合十,低身下拜,道:“阿弥陀佛,老衲修行不够,未能成佛,到底还是有着凡人的恶习,还望诸位施主海涵。” 渡远那一声佛号念出,刘远原本躁动的心忽地就被安抚下来,如同火堆被人浇了盆冷水,不再躁动。 陈樱微微感到好奇——自家师父可不是这等咄咄逼人的人,怎么一见到渡远师父就这般失态,莫不是有仇? 江天一见陈樱朱唇微张,就要开口,急忙拦住了她,传音道:“丫头,休要多问,看下去就是了。” 陈樱怔然,挤眉弄眼的,虽说有些好笑,但江天一也是明白了陈樱的意思,传音道:“丫头,刘兄和渡远的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日后再说吧。” 陈樱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自范阳一路走来,陈樱问的大多数问题,刘远等人的回答,都是类似于“日后再说,现在没必要知道”。久而久之,陈樱也是知道了,这些问题大多都是牵扯到了造化高手,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知道得起的。 知道得越多,麻烦只怕也会越多,不如不知道,说不定还能过得好些。 刘远道:“你武功修为倒是有长进。” 渡远道:“老衲只是一味的闭关修行罢了,怎比得上刘施主在世间行走磨练信性?刘施主,你过誉了。” 刘远不再理会渡远,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晚烟霞快步走进,面色异常难看。 看晚烟霞这般模样,刘远心中也有着些许猜测了,重新坐下,等着晚烟霞的解释。 果不其然,晚烟霞在主位上坐下,第一句话就是:“那木盒丢了。” 刘远淡淡地道:“晚宗主,在下需要一个解释。” 若在平时,刘远敢对晚烟霞这般说话,晚烟霞定然要与刘远好好争论一番,但此时,晚烟霞自知理亏,再加上地宫中宝物丢失,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 晚烟霞道:“是我落雨宗疏于防范了。” 刘远道:“也有可能是监守自盗。” “你!”晚烟霞气急败坏,怒道:“刘远,你可以说我落雨宗疏于防范,弟子无能,但你却不能说我落雨宗门人监守自盗,你这是对我三千弟子的侮辱!” 刘远耸了耸肩,道:“实话实说罢了。” 晚烟霞拳头攥紧,咬牙切齿。 若非顾及有江天一等人在场,晚烟霞定然要和刘远在这扶风殿内斗上一场。 渡远又颂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此话一出,如有佛光普照众人,躁动不安的心登时静了下来。 刘远看向渡远,道:“亏你还是佛门大师,讲究众生平等。难不成,我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渡远道:“那自然是有的。只是,老衲怕两位施主一时气急,灵台被心魔占据,导致失了神智,故此才以佛号定下两位施主心性。若有得罪之处,老衲在此赔罪了。” 说着,渡远再度下拜。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一时间真有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 见渡远一个造化高手,这般恭敬,刘远也不好再发火了,冷哼一声,道:“晚宗主,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 晚烟霞冷冷地道:“我落雨宗失窃,这是我落雨宗的事,和快剑似乎没有关系吧?” 刘远道:“如果我没有遭遇那九人的追杀,我才懒得管你这事。但我说了,来监视我们的那两人中,与你落雨宗脱不开关系,这你作何解释?” 晚烟霞怒道:“我解释不出,也不想解释!” 刘远手握剑柄,缓缓站起,道:“如此说来,晚宗主,此时真与你有关。” 一时间,扶风殿内狂风大作,桌椅尽数被掀翻,看这架势,刘远似乎是真要动手。 晚烟霞猛地站起,道:“刘远,此处是我落雨宗,不是你的巴山!” 江天一和易海潮暗道一声糟糕,身形瞬闪,一个拦住晚烟霞,另一个则是挡在了刘远身前。 江天一按住刘远肩膀,沉声道:“刘兄,有话好说,切莫动手。” 易海潮也是在劝阻着晚烟霞,道:“烟霞,莫要发怒,刘兄他也是心急了些,你切莫动手才是。” 刘远看着江天一,叹道:“她不说,我也不与她计较,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提起巴山。江天一,让开吧。” 江天一摇了摇头,将刘远拦得更死。 刘远轻声道:“江兄,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江天一道:“刘兄,你轻功天下无双,我当然知道拦你不住,但总得试试。” 刘远点头,道:“好。” 话音未落,刘远向左迈出一步。江天一深知自己这位好友的轻功高绝到何等地步,虽觉得刘远这一步包含内力,普普通通,但依旧是不敢小觑,当下也跟着迈步,继续挡在刘远身前。 江天一不知,刘远这一步乃是虚招,只是引出江天一身法的破绽罢了,眼见着江天一中计,刘远运气内力,未等江天一反应,刘远便已然越过了他,眨眼间便到了易海潮和晚烟霞前。 一百二十五 易海潮见刘远一剑刺来,下意识地挡在了晚烟霞身前,拨出洗天刀,和刘远的龙泉剑对撞在了一起。 刘远一怔,随即冷笑道:“不错啊,敢和我动手了。” 易海潮抿紧下唇,道:“不敢。” 话虽如此,易海潮却也不曾让开。 这大概是易海潮一生中第二次忤逆自家师尊。 刘远点头,道:“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说罢,刘远抖动龙泉,一息之间便刺出了数百剑,每一剑都是攻向易海潮身后的晚烟霞。 面对自家师父,易海潮不敢还手,但也是不会让开,洗天刀左右格挡,动作看似缓慢,却将刘远的快剑都挡了下来。 刀光剑影威力太甚,几乎一出招就是杀招,根本就不适合来防御,易海潮只能凭借刘远出剑的来势,将其一一挡下。 刘远低声赞道:“好小子。” 连闪几步,刘远就绕过了易海潮,攻向躲在他身后的晚烟霞。 晚烟霞冷笑一声,道:“刘远,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了?” 晚烟霞手中虽没有武器,但单论拳脚功夫,也是当时一流。即便手无寸铁,也不会轻易被刘远的快剑所制。 易海潮侧身再挡,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出了刀光剑影。 刘远右腕发麻,龙泉险些脱手,虽未受伤,但也令他体内气血微微发颤。 趁此机会,晚烟霞欺身上前,一掌即击向刘远。 易海潮虽不愿让刘远伤了晚烟霞,却也绝不愿意晚烟霞伤了刘远,转过身来,晚烟霞对了一掌。 易海潮到底是刀客,没有专门练过掌法,再加上晚烟霞是倏忽间出手,易海潮也未来得及调动内力,仅是一招,他便已然受了些许内伤。 易海潮倒退了几步,险些坐倒在地,但在最后关头,却也是用洗天刀撑住了。 这一切说上去虽很长,实则只发生在一瞬间。 刘远冷下脸来,周身内力翻涌,一丝丝血气弥漫在周围,熟知刘远的易海潮、江天一等人知道,刘远这是动了真怒了。 晚烟霞见自己失手伤了易海潮,大惊失色,扶住了他,关切地道:“没事吧?” 易海潮摇头,道:“无碍的。” 晚烟霞将易海潮扶至一旁坐下,怒道:“刘远,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远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将龙泉剑握得更紧,道:“晚烟霞,我给你去拿剑的机会,和我公平地打上一场。我若胜了,你便回答我的问题。” 晚烟霞缓缓起身,道:“你若是败了呢?” “任你处置,可好?” 晚烟霞微微点头,道:“你可别后悔。” 说罢,晚烟霞绕过刘远,走入后殿。而刘远则是站在原地,不断外放血煞之气。 渡远轻声颂道:“阿弥陀佛。” 渡远本意,是想借这一声佛号,来平静刘远的心绪。不想,刘远周身血气并未因此消散不说,相反还变得愈加浓郁。 渡远眉头微皱,上前一步,刚想打出一掌,却被江天一给拦住了。只见他满脸担忧,道:“大师,别再继续了,没用的。” 渡远道:“老衲久居佛门,武功造诣尚浅,不知江施主何意?还请江施主为老衲解惑,感激不尽。” 江天一叹道:“大师,你佛法造诣高深,寻常人若是被大师你的佛光照过,都会失了恼怒之心。只可惜,刘兄的血煞之气,早就不是单靠大师你的佛光能够清除的了。” 渡远一怔,道:“江施主,老衲从出生至今,渡化了的人已然是数不胜数,佛法造诣也是初窥得大成门槛,为何渡不了刘施主?” 江天一轻轻一笑,道:“初窥门槛?大师,你太过谦虚了,你大乘佛法早就已经修习到圆满了。只是,对刘兄而言,却是,唉。” 渡远愈发不解,道:“江施主,刘施主身上的血煞之气,真就那般重吗?” 江天一内力外放,竖起一道内力屏障,将已逐渐蔓延过来的血煞之气挡下,叹道:“大师,若刘兄不在压制体内的血煞之气,将其全部外放而出,那么,大师你所见的,便是真正的魔了。” “魔?” “正是。”江天一面上的担忧愈发浓郁,“连真佛都渡不了的魔。” 渡远道:“人间本就无佛。再者,若刘施主真是魔,那便让老衲来渡吧。” 江天一摇头,道:“只怕你渡不了。” 渡远道:“若刘施主真如江施主所说,已然入了魔,那老衲即使是以身饲魔,也要渡化刘施主。” 江天一轻叹一声,道:“只怕,你会堕入阿鼻地狱,永不得超生。” 渡远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老衲真能渡化了刘施主,那即便老衲从此堕入地狱无法超生,亦是心甘。” 江天一注视渡远良久,倏忽间下拜,道:“大师菩萨心肠,远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比。” 渡远托起江天一,道:“江施主,老衲也只是做我佛门弟子该做的事罢了。” 在二人谈话之时,晚烟霞已然从后殿走出,手上提着三尺长剑,一步步向刘远逼近。 张默叹道:“剑谱七大名剑,素日见一把都是万般困难,没想到,如今这里就出现了三把。” 陈樱排名第二的沧澜,刘远排名第四的龙泉,以及此刻,晚烟霞手中的、排名第五的古今朝夕。 刘远道:“晚烟霞,你的《岁月忘返》已然修习至圆满,不知可否挡得住我一剑?” 晚烟霞抬起古今朝夕,冷冷地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张默走至江天一身侧,道:“听闻古今朝夕可以操控时间,不知是真是假。” 江天一笑道:“操控时间过于玄乎,信不得真的,但烟霞的古今朝夕的威力,确实是极大的。” 张默点头,道:“刘兄的血煞之气太甚,我有些看不得切,上前些才好。” 说罢,张默上前了几步。 若在平时,张默是绝不愿意把自己牵扯进这些麻烦里的。但这一次,是顾倾城在拜托他,他自然是要出手了。 江天一见张默上前,也是猜到了七八分,想了想,也是上前几步,笑道:“我也有些看不得切,张兄,我们一块看着吧。” 张默瞥了江天一一眼,淡淡地道:“随你。” 一百二十六 刘远和晚烟霞相距不过五步,这个距离,若是刘远施展轻功突袭,晚烟霞只怕难以躲掉。 刘远左手握拳,血煞之气向晚烟霞包裹去,自己则是趁此机会,瞬息间到了晚烟霞身前,一剑向其咽喉袭去。 三年前的风云决,晚烟霞就是因为不曾料到刘远有这般快绝的速度,才被一剑封喉。但经过三年的苦修,晚烟霞早已今非昔比,刘远要想再一剑胜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果然,晚烟霞只是稍稍侧身,便已躲过了刘远这必杀一剑,还趁着刘远一剑斩空,空门大露之际,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刘远。 刘远点头,道:“和三年前相比,进步不小,但还不够。” 在晚烟霞眼中,她那一剑似是刺中了,但她却是没有任何刺实了的感觉,似乎,只是刺中了一层幻影。 刘远想到了晚烟霞会有所进步,可晚烟霞却没想到刘远会有这般快的速度,只是眨眼间,便拉出了一道道残影。 晚烟霞背后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低头,下一刻,一把长剑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斩过。 纵然晚烟霞不怕生死,但此时也是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易海潮拳头攥紧,暗暗握紧洗天刀,随时准备出手。 晚烟霞这三年来是有进步,但和刘远这位天下第四相比,即便不考虑兵器上的差异,单论修为,还是有所差距的,一招两招可能还看不出,可一旦斗得久了,晚烟霞是非败不可。 易海潮太清楚晚烟霞的性子了,三年前一招就败给刘远,已然使晚烟霞的武道之心大损,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恢复如初,就等着在风云决上一雪前耻。若这次再败了,只怕以晚烟霞的性子,武道之心会当场破碎开。 不管是刘远,还是晚烟霞,易海潮都不希望二人中有任何一个受伤。为此,易海潮在必要的时候,他是会出手的。 江天一蹙眉,喃喃道:“刘兄,你这打法,是真要取晚烟霞的性命啊。” 刘远的每一剑,几乎都是杀招,每一剑都是奔着晚烟霞的周身要害去的,好比刚刚那一剑,只要晚烟霞的反应再慢上几分,刘远便会斩下她的头颅。 江天一又上前几步,暗自运转内力,想在晚烟霞支撑不住之时将其救下。 说到底,晚烟霞也只是随口一句话而已,没必要非得杀死他,让她赔个礼也就是了。真要是把她杀了,只怕这落雨宗三千弟子都会与他们拼命死斗,即便他们都是绝顶高手,几人联手之下丝毫不惧,但也不想徒增杀孽。 张默斜瞥了江天一一眼,道:“江兄,我能应对的。” 江天一淡淡地道:“张兄,我自然知道你可以。只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 张默道:“不需要,我一人就足够了。” 江天一略有不满,但看张默有意无意地指向顾倾城,也就释然了,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 张默很是认真,道:“就是因为这个时候了,我才对此分外在意。” 江天一一怔,苦笑地摇摇头,往后退了几步,道:“得,反正有你在,该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交给你了罢。” 张默微微颔首,道:“多谢了,江兄。” 江天一只是摇头,继续看着刘远和晚烟霞二人的对决。 纵使晚烟霞躲过了刘远那一剑,但剑上蕴含的剑意还是侵入了她的体内,一时间四肢无力,竟有些发麻,内力也难以流通。 晚烟霞运转内力,将剑意驱散,暗自心惊。 这三年来,进步的不止她一个。晚烟霞在不断进步,刘远却也不是在原地踏步,三年前有差距,三年后的今天,差距依然存在。 只是,没有那么大而已。 晚烟霞拍出一掌,刘远很是轻易地便躲开了。只不过,晚烟霞也没想过自己这随手一掌能打中刘远,只不过是想先行逼退他而已。 刘远后退几步,晚烟霞一口气登时缓了过来,“刷刷刷”,顿时连出三剑。 适才晚烟霞为了尽快驱散刘远的剑意,内力运转过急,导致体内气息有些不畅,但好在刘远被她一掌逼退,她才有机会缓过气来,出了三剑占据上风。 晚烟霞的速度自是比不得刘远的,再加上所修习的剑法不同,使她根本没有必要出了那么多剑,有三剑,便已经足够了。再多的,不过是白白消耗她的内力罢了。 晚烟霞第一剑,刺向刘远面门;第二剑刺向心脏;第三剑则是刺向丹田。这三剑都是杀招,刘远稍有不慎,便会身死当场。 刘远轻轻一笑,道:“晚宗主,你似乎是忘了一件事。” 晚烟霞不理会刘远,只顾出剑。 刘远道:“晚宗主,你可知世人是如何评价刘某的剑法的?” 刘远躲过晚烟霞的剑招,却并不还手,只顾着一味躲闪。而晚烟霞也是乐得占据上风,刹那间又连出了五剑。 刘远用龙泉剑一一格开,道:“刘某的那门剑法,晚宗主你定然是听过的,它名为‘十步一杀’。顾名思义,十步之内,必定见血。” 刘远又接连闪开了晚烟霞的剑招,不住后退,眼看就要撞向张默。 刘远在离张默只有三步时,终于停下了,挥动龙泉剑,和晚烟霞的古今朝夕悍然相撞。 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技巧和奇妙剑招可言了,此时二人所比拼的,就是他们本身的剑意和内功造诣。 晚烟霞不曾想到,刘远在剑法上的造诣竟然这般高,只是一剑,便从劣势转化成了均势。 张默真实修为不过通玄,看不出刘远和晚烟霞二人剑招的妙处。但在系统的帮助下,却能将二人的动作都看得清楚,谁占优势也是能够知道。眼见着刘远硬生生地扭转了局势,张默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拜服。 不过,这种方法,只有当对手的武功修为弱于自己的时候才能动用,不然,无异于把自己送到对手面前。 武功造诣不如对手,却还要去和对手硬拼内力,这莫不过于找死。 刘兄和晚烟霞都是造化高手,按理说武功造诣不会有太大差距,刘兄却依旧敢这么做,还真是够自信的。 张默暗暗沉思。 一百二十七 张默可不相信,刘远会那么愚笨,在不知对手内力深浅的情况下,敢和对手硬拼内力。 不是有十成十的自信,就是留有后手。想来,第二种可能性不太可能。 看刘远登山时的那般模样,张默就能知道这是刘远第一次来天平山。在这种情况下,刘远是绝不可能知道他会和晚烟霞对决,进而提前准备好后手的。 若说是刘远见了晚烟霞之后,开始有后手准备,这却也是不可能的。 原因无它,时间不够罢了。 自刘远踏入扶风殿到现在,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刘远哪里来的时间去准备后手? 看来,刘兄你是真的很有自信啊。 张默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刘远,在心中感慨。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风云榜上排名第四的绝世高手,能没有自信吗? 刘远和晚烟霞二人僵持着,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众人都知道,二人此刻正处于比拼内力的关键时刻,若是有人贸然踏入他们四周,只怕会被二人的剑意一起绞杀。 看着晚烟霞,刘远轻声道:“十步一杀。晚宗主,十步之内,我天下无敌。” 晚烟霞瞳孔微缩,忽觉得不妙,虽说不上来,但本能的反应使她退却。 晚烟霞有预感,再僵持下去,吃亏的一定会是她。 这种预感很没有由头,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晚烟霞没有丝毫犹豫,也不管会不会受内伤了,当即就撤回了内力,向后退去。 刘远和晚烟霞的内力本就在相互对冲,此时晚烟霞却是忽地撤掉了自己的内力,猝不及防之下,被刘远的内力顺着古今朝夕剑身侵过,进而侵入体内,险些就震断了手臂上的经络。 刘远得势不饶人,向前轻跨出一步,这一步,便是三丈,恰好到了晚烟霞前。 刘远手臂挥动,原本纯钢色的龙泉剑身此刻却是变得通红,直刺向晚烟霞丹田。 江天一叹道:“十步一杀第一步,吴钩月,霜如雪。” 晚烟霞被刘远逼退,正值体内内力动荡不安之时,面对着刘远这一剑,哪有胆子去硬接,只能施展轻功,再次躲过。 刘远怎肯放过她,眼见一击不中,紧随其后,刺向晚烟霞眉心。 易海潮越看越觉得不妙,在心中暗暗叹道:“烟霞,师尊他本就擅长轻功,你一味躲闪,不知反击,这般以己之短搏人之长,非败不可。” 除却陈樱和项澜,在场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到了此刻,早就看得出来,晚烟霞已然是落入全面下风,若再不想办法还击,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晚烟霞咬牙,勉力挡开这一剑。刘远微微惊讶,手腕极抖,刹那间朝晚烟霞的眉心连刺了一十八剑。 晚烟霞接连挡开一十七剑,只觉手臂酸麻无力,似有千钧巨石压着,再用不出半分力气。面对着刘远最后这一剑,她是无论如何都挡不开了。 不仅挡不开,晚烟霞甚至都躲不开。 四周剑气纵横,她古今朝夕的剑意尽数被刘远十步一杀的剑意所磨灭,已然护不了她了。 张默见势不妙,本想上前制止。不想易海潮却是快他一步。只见易海潮施展轻功,挡在晚烟霞身前,替她格开了这一剑。 刘远见状,有些惊奇地上下打量了易海潮,忽地笑了,道:“你是要和我动手吗?” 易海潮道:“在下不敢。” 刘远面上笑意尽去,道:“不敢,那便让开。” 易海潮摇头,道:“刘兄,我不和你动手,可我也绝不会让你伤了她。” 刘远冷笑,道:“毕竟是落雨宗宗主,一代造化高手,手段没那么简单。” 易海潮固执地道:“依旧不成。刘兄,我不会让她伤了你,你也绝不可伤她。” 闻言,晚烟霞心中一暖,这一刻,堂堂落雨宗的宗主竟像个小女孩一般,悄然躲在易海潮身后,一言不发。 刘远点头,道:“那好,正好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易海潮心中一凛,道:“在下不敢和刘兄动手,还请住手罢。” 刘远冷冷地道:“只怕由不得你。你若是不敢出手,那就滚一边去,休要挡在这里。” 易海潮轻叹一声,将晚烟霞护在身后,道:“既如此,刘兄,在下失礼了。” 刘远道:“你先出手。你适才受过伤,不占你这点便宜。” 易海潮道:“在下怎敢率先出招?还是刘兄先请吧。” 刘远点头,也不推辞了,道:“也好。” 语毕,刘远再度出剑,只是与先前相比,出剑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若说先前的出剑速度陈樱勉强能够看清,但现在则是几不可见了,只觉在眨眼间,易海潮四周便多出了七八位顶尖剑客,举着剑朝易海潮的周身大穴刺去。 事实上,自然是不会凭空出现七八位剑客围攻易海潮的,那些剑客,实则都是刘远一人。只是他变换方位和出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看上去就像是有多人在围攻易海潮罢了。 眨眼间,刘远便出了一百零八剑,易海潮举刀,也是挡了一百零八剑。 易海潮举刀格挡的速度看似极慢,但偏偏将刘远的快剑一一挡下,此间真意,也就只有几位武功修为高深的人才懂了。就连顾倾城,只怕也是想不出头绪。 易海潮没有和刘远一味地比拼速度,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尊,最擅长的就是快剑。正所谓人如其名,“快剑”名号这般普通,但放眼整个江湖,却是无人不服,可见刘远的剑速到底快到了何种地步。 要想与刘远拼斗剑速,胜算太低,易海潮自是不会那么做。 在面对刘远的快剑时,易海潮其实并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只是,在那一刻,易海潮忽地想起了刘远说过的一句话。 “海潮,你记住,所谓快剑,并非指的是剑速极快,而是只要出剑的速度快过于对手,那么,无论那一剑多慢,都可以说是快剑。” 想到这里,要挡下刘远的快剑,就并不难了。 易海潮以慢制快即可,不必刻意去追上刘远的速度。 江天一抚掌,轻轻一笑,道:“好个易海潮。” 一百二十八 刘远心中也是既欣慰又恼怒。 欣慰的是,自己这大徒弟还没忘记他所教的东西,懂得如何以慢制快,克制他的快剑。徒弟有进步,做师父的自然是会欣慰。 恼怒的是,易海潮竟用自己曾经教过他的东西,反过来阻拦自己,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见快剑奈何不了易海潮,刘远也不再一味出剑,而是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不动,静静注视着易海潮。 在场之人除却江天一外皆感不解,不知刘远这是何意,竟是放弃了自己的优势。 适才,刘远接连出了一百零八剑,虽说对易海潮无可奈何,但同理,易海潮也只能被动防守,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可以说,刘远虽没有占据胜势,却是牢牢地占据了优势。按理说,他不应该这般轻易放弃的才是,怎的会如此? 江天一却是知道刘远在做什么,轻叹一声,道:“那是十步一杀第二步的起手势,刘兄他认真了。” 此言一出,众人当场怔住,而晚烟霞更是面色煞白,颤巍巍地道:“江天一,你是说,他至始至终都还没出全力?” 江天一轻轻点头,道:“晚宗主,你胜不过他的。” 晚烟霞抿紧下唇,纵然她内心有万般不服,此刻也是感到一阵无力。 刘远尚未出全力,便已然将她逼至绝境。差距这般大,她这辈子还有希望能胜得过他吗? 易海潮倏忽开口,道:“烟霞,你权且闪一边去。” 晚烟霞一怔,道:“易公子,你……” 易海潮没有回头,依旧在和刘远对视,但语气已然是加重了几分,道:“烟霞,听我一回,你先退至一旁。” 晚烟霞神情复杂,终究没再反驳,轻叹一声,道:“好。” 待晚烟霞推开,刘远便动了,挥剑刺向易海潮手腕的内关要穴。 易海潮深知此时刘远气势正盛,不宜硬接,便没有格挡,而是向后退去。 刘远自是追上,只是他的步法及其奇特。向前走了三步,便猛地停住,再是走了一、三步,再是停住。如此循环反复,看上去好似对轻功极不熟悉。 换做是旁人,易海潮只会以为此人的轻功造诣不到家,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对其剑招只会随手应付。而此刻,易海潮面对的对手是刘远,自是不会有这般愚蠢的想法。 单靠轻功便能独步天下,怎么可能不擅长轻功。 晚烟霞眼神微凝,看着刘远的步法,只觉得和落雨宗的轻功有些许相似之处。 落雨宗的轻功,修至极致之处,会呈走三步再退两步的情况,和刘远这三步一顿相比,相似之处着实不少。 易海潮到底只是刀客,纵然他天资极高,但领悟出刀光剑影便已然是极限了,哪里有时间再去修习高绝的轻功。无论他如何后退,依旧避不过刘远这一剑。 易海潮苦笑,对此也早有预料。 他的轻功都是刘远教的,怎么可能胜得过他。 易海潮呼出口气,轻声道:“得罪了。” 易海潮不再留手,引过一丝刀光,直照向刘远。 光无形无质,最是让人防不胜防,刘远为躲开这一刀,不得已向一旁闪开,十步一杀的第二式自然是难以施展下去。 易海潮舞动洗天刀,刹那间便斩出了数十道刀光,每一式都朝着刘远斩去。 刀光闪现得实在是过于突兀,纵然是刘远也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勉力躲闪,但终究因为躲闪不及,被划开了袖袍。 顿时,刘远袖中的两卷竹简掉落在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刘远看着那两卷竹简,再看看项澜,轻叹一声,不会为何,在一瞬间内觉得身心俱疲,收起龙泉剑,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不打了。” 刘远这一停手,扶风殿中四处弥漫的血煞之气也是迅速消散,大殿顿时一亮。 渡远紧皱的眉头散开,驱散了凝聚在双掌中的佛门内力。 刘远释放出来的血煞之气实在太甚,他身为佛门中的高手,一身的佛门正气,实在是对着血煞之气有些厌恶。 张默也是点头,退回到顾倾城身边。 看刘远这架势,就知道是打不了的了,既如此,他也就没必要再出手了。 易海潮拱手,道:“多谢刘兄手下留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刘远确实是手下留情了。十步一杀,刘远才走了两步,后边还有八步,确实是手下留了情。 刘远走过去,弯腰将那两卷竹简捡起,看向晚烟霞,道:“晚宗主,适才你说的是实话吗?” 晚烟霞一怔,此时她心中的怒气已然没有像先前那般大了,面对刘远,虽仍有怒意,但也是开口回答,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刘远点头,苦笑道:“这倒是。” 看着刘远这副模样,江天一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也已然猜到七八分了,道:“决定好了?” 刘远先是看向晚烟霞,再是看向项澜,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走,终究是化作一声长叹,道:“罢了,赌一把吧。江天一,你觉得呢?” 江天一道:“刘兄,你不必问我。这两卷竹简是你得到的,自然是由你来做决定。遵循本心即可,至于其他的,理它作甚?” 刘远怔然,半晌,点头道:“说的在理。” 陈樱听得是一头雾水,道:“师父,江前辈,你们在说些什么?” 刘远很少见地不理睬陈樱,走至项澜面前,递过那两卷竹简,道:“项姑娘,给你,物归原主。” 项澜愕然,道:“前辈,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怎说得上是物归原主?” 刘远蹙眉,道:“说给你就给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你若是怕麻烦,你家主人自会帮你挡下。” 项澜下意识地望向晚烟霞,而晚烟霞似是和易海潮商量好了,冲她轻点了一下头。 晚烟霞都应允了,项澜要是再推辞,那便不合适了,虽是不解,却也只能收下。 刘远将竹简递给项澜,长舒了口气,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道:“江天一,我们走。” 江天一一怔,道:“这就走么?” 刘远道:“事情都办完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那自然是看在下杀人啊。” 一声音忽从房梁传下,随之越下一道身影。 “在下伊平凡,见过诸位。” 一百二十九 江天一冲着伊平凡拱手,道:“伊兄,多年不见,武功竟精进到这般程度,连我都没发现你,佩服。” 伊平凡苦笑,道:“江兄,你这是在讽刺我么?” 江天一微微一笑,道:“岂敢。” 陈樱看着伊平凡,只觉和自家师父一般大,腰间还配挂着一把长刀,面上一直是带着笑意,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刀客,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晚烟霞倏忽开口,道:“伊峡主,你是何时来的?” 伊平凡依旧苦笑,道:“晚宗主,在下怎么说也是一代掌门,不是犯人,能别这般质问我么?” 晚烟霞冷冷地道:“一派掌门,还会在房梁之上偷听别人说话么?” 伊平凡双手一摊,道:“事急从权,晚宗主,在下这般做,也是无可奈何。” 晚烟霞一字一顿地道:“既如此,我问,你答。” 伊平凡注视着晚烟霞,良久,长叹一声,道:“晚宗主,在下在你和刘兄切磋时,便已经到了。” 晚烟霞道:“适才你说,你来这里是来杀人的,是谁?莫不是我?” 伊平凡道:“不敢。” 晚烟霞道:“既是不敢,那你潜入扶风殿中,是要杀谁?” 看着伊平凡,刘远冷哼一声,道:“你是来替你徒弟报仇的?” 陈樱初听之时,只觉”伊平凡“这个名字颇为耳熟,但具体的情况又想不起来,此时经刘远这么一说,才想起来。 听风峡的峡主,不就叫伊平凡么?在路上,自家似乎还杀了人家的弟子,羞辱了长老,怎么看,自家师父都是将伊平凡得罪死了的。 陈樱胆颤心惊地看着刘远,心想自家师父不会还要在和别人打一架吧。 伊平凡接连摇头,道:“刘兄误会了。我那徒弟作恶多端,你能替我清理门户,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敢向刘兄报仇?再者说,刘兄已是斗了两场,在下就算是再不要面皮,又怎能在此时对你出手?” 刘远冷哼一声,道:“这还像句话,那你来这里杀谁?易海潮么?” 同为刀客,易海潮又是公认的江湖中公认的刀术第一,伊平凡若是为了名声来杀易海潮,也不是没有可能。 易海潮握紧刀柄,缓缓开口道:“伊峡主,你若寻的是我,那在下愿意奉陪,只是希望,可以换个地方。” 伊平凡笑道:“易亭长,在这里打便是了,为何非要去别的地方?” 易海潮淡淡地道:“在这里打,若是见血的话,会弄脏了晚宗主的地方。” 伊平凡看了晚烟霞一眼,道:“想来,晚宗主该是不会在意的。” 晚烟霞冷哼一声,也不做答。 易海潮道:“伊兄,还是出去的好。” 伊平凡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易兄,你刀法精湛,放在平时,我定然是要和你较量一二的。但没办法,此时有要事在身,只好改日再切磋了。” 易海潮道:“你要寻的人,不是我么?” 伊平凡笑道:“我与易兄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易兄出手?” 易海潮道:“伊兄,那你来此处,究竟是要杀谁?” 伊平凡道:“这个人微不足道,我想诸位定是不会阻拦在下的。” 易海潮道:“怕是未必。” 伊平凡笑道:“易兄你在刘兄出手时,会护着晚宗主,是因为你们二人相互倾心。若在下想杀的人是晚宗主,只怕易兄你也不会同意。但是,在下若只是想杀晚宗主身边的一个侍女,易兄便不会阻拦了吧?” 此时,一直不开口的渡远忽地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伊施主,项施主也是一条人命,何苦要杀她?” 伊平凡似是对渡远颇为恭敬,道:“大师,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在是无可奈何。” 渡远道:“伊施主,因是那人,果却是你造成的。阿弥陀佛,伊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 伊平凡道:“大师,我没办法。” 渡远叹了口气,道:“伊施主,算起来,贫僧也已经有三年不曾与人动武了。” 伊平凡道:“大师超脱于红尘,不在世俗中沉沦,自是瞧不上我这等凡夫俗子的。” 渡远双手合十,道:“伊施主,贫僧不过是佛门一小僧,哪里算得上是超脱于红尘?只是想让这世间,少留一些血罢了。” 伊平凡也是双手合十,向渡远稍稍弯腰,道:“大师心系天下,伊某远不及也。” 刘远道:“伊兄,你说了这般久了,注意却没有改变,当真是要杀项澜吗?” 伊平凡道:“刘兄,无可奈何,实实在在是无可奈何。” 晚烟霞此时上前一步,将项澜护在身后,道:“胜过我,便让你杀她。” 伊平凡苦笑,道:“晚宗主,你这又是何苦?项澜只是一个侍女,你又怎地便生就要护着她?” 晚烟霞道:“她是我的侍女,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是要护她周全。” 伊平凡道:“晚宗主,你胜不过在下,护不住她。” 晚烟霞手执古今朝夕,道:“没打过之前,谁又说得准?” 易海潮道:“烟霞说的甚是。不过,伊兄,现在既然还未打起来,我先问点别的,成不?” 伊平凡道:“易兄但讲无妨。” 易海潮道:“伊兄,既然你早就到了,为何等到现在才现身?” 伊平凡苦笑,道:“在下这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在下虽对自己颇有自信,却也不认为单靠自己,就能在诸多高手前杀了项澜,因此才等到现在。” 易海潮道:“刚才不行,现在也是一样不行。” 伊平凡道:“易兄,我总要试试的。” 易海潮轻轻点头,道:“看来,还有人会帮你。” 伊平凡笑而不语。 易海潮抽出洗天刀,道:“也罢,待我等将你擒住之后,那人自会现身。” “我等?”伊平凡微微蹙眉,“易兄,你这是要以多欺少么?” 易海潮很是认真,道:“若是,你又当如何?” 一百三十 伊平凡看向江天一,道:“江兄,你堂堂天下第一,也要做这等事么?” 江天一连忙摆手,道:“别,我可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罢了。” “对你来说,有区别?”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你说了算。” 刘远大笑,道:“伊峡主,请赐教吧。” 伊平凡缓缓抽出腰间长刀,轻弹刀身,“叮”地一声,不甚响亮,却是激得在场之人胸中气血翻涌,武功较弱者——如项澜、陈樱,已是受了些许内伤。 刘远轻叹一声,道:““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伊兄,好厉害的刀法。” 伊平凡笑了笑,不置可否,道:“诸位,今日我只杀项澜,无意与诸位为敌,还望行个方便。” 易海潮道:“那恐怕不成。” 伊平凡摇头,道:“易兄,你当真要和我为敌?” 易海潮上前一步,护住了晚烟霞,看着伊平凡,惋惜道:“伊平凡,可怜你一代用刀高手,修炼不易,今日便要死在这了。” 伊平凡道:“易兄,你就那般肯定我今日会死?” 易海潮道:“那是自然。” 伊平凡点点头,向众人扫了一眼,道:“刘兄,江兄,易兄,晚宗主,还有大师,顾姑娘。唉,有多个人,看来今日,我要以一敌六了。” 易海潮冷笑道:“用刀之人,自信可以,但别自负。况且,不止六个人,还有张兄。” 伊平凡看向张默,笑道:“张兄,按照适才顾姑娘所说,你的武功不在江兄之下。像你这等人,当真要以多欺少?” 张默没有答话,只是看向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易海潮叹道:“伊兄,若是你能说出是谁了要你来杀项姑娘的,我们便不会和你动手。” 伊平凡道:“那不成。易兄,在下岂是那种随意出卖别人的人?” 刘远道:“只是觉得,那背后之人让伊兄你来杀项姑娘,更像是让你来送死的。” 伊平凡大感意外,道:刘兄,何出此言?” 刘远道:“第一,单靠伊兄你一个人,是决计都不过我们七人的。其次,若你背后之人真想杀项澜,为何不让对影阁的杀手来,偏生要你来?” 伊平凡苦笑,道:“事关重大,没有办法。” 刘远点头,道:“伊兄,看来今日,说什么你都要杀死项姑娘了?” 伊平凡道:“不错。” 易海潮似是等得甚为不耐烦,道:“伊平凡,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伊平凡苦笑,道:“没什么了,就是想趁现在还没动手,先搬点救兵。” 易海潮冷声道:“你没有那机会了。” 身影瞬闪,竟是到了伊平凡身前,洗天刀悍然斩下。伊平凡举起龙雀刀格挡,只听“铛”地一声,伊平凡却是承受不住大力,退了半步。 易海潮能成为天下刀客魁首,自然是有着真本事的。多年以前,易海潮曾和伊平凡切磋过,只斗了百余招,胜负便知。 多年前是这样,今日的结果依旧不会改变。 易海潮没动用刀光剑影,只是生劈硬砍。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每一刀都附着着深厚的内力,威力极大,生生逼得伊平凡非去格挡不可。 十几刀后,伊平凡手臂被震得酸麻,实在是承受不住,不得已之下,接连后退。 刘远和晚烟霞对视一眼,皆是出剑直刺。剑气纵横,刹那间便笼罩了伊平凡身上的十八处大穴。 伊平凡背后没长眼睛,但也是感知到了刘远和晚烟霞的出手,一时间汗毛倒竖,再顾不得斩向自己胸前的洗天刀,双腿用力一蹬,倒越出去,避开了刘远和晚烟霞的联手一剑。 饶是如此,也有着少许剑气侵入体内,堵在经脉处,令他颇为难受。 “哼!” 刘远长剑倒转,也不回头,反手就刺出了百十来剑。此时,伊平凡身处在半空中,还未曾着地,自是无处借力,又被两道剑气所伤,周身内力竟是运转不上来。无奈之下,只得勉励举起龙雀刀,内力护住周身要穴。 伊平凡的武功修为本就不如刘远,在有所准备之下尚且难以招架刘远的剑招,何况现在是猝不及防。龙雀刀虽是护住了他的关键穴道,但身上也是多了数十道伤口。 待落于地,脚步踉跄,止不住地后退。刘远转身,与陈樱眼中,刘远似是由一化十,从各个方向刺向伊平凡,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好!”江天一赞了一声,见陈樱面露惊骇,笑道:“丫头,怎么了?” 陈樱颇有些呆滞,道:“江前辈,师父他,他会仙术吗?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字字似有千钧之重,令陈樱甚难说出。 江天一道:“丫头,这世上哪有仙术,只有练到极致的武功罢了。你之所以能看到这些,是因为刘兄的速度实在太快,你武功修为较弱,眼睛没跟上罢了。” 陈樱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此时,伊平凡在三人联手之下,在瞬息间便被逼入了绝境,尤其是刘远这剑招,若是他再不想办法脱困,恐怕真要如易海潮所说的,陨落在此了。 伊平凡隔开几剑后,竟不再格挡,而是举起龙雀刀,向一旁奋力挥下。 刘远瞳孔微缩,虽说伊平凡这一剑不是斩向他的,他却是下意识地后退。在下一瞬,刘远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刀痕。 若是他后退得慢了些,只怕就躲不过这一刀了。 刘远叹道:“一个是引光为刀,一个是借风为刀,你们这些刀客,当真是厉害之极。” 伊平凡咳嗽一声,微笑道:“刘兄过奖了。” 易海潮微微侧过刀身,一道刀光照向伊平凡,却是伤不得他。 易海潮蹙眉,伊平凡笑道:“易兄,此时我身在风中,到处都是我的刀,你的光照不进来。” “那可未必。” 易海潮和晚烟霞一同出手,从左右各攻向伊平凡。刘远也不曾闲着,手腕轻抖,再次连出数十剑。 伊平凡挡住了易海潮和晚烟霞,但刘远的这几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了,只得出声道:“你若再不出手,我就真的死了!” 刘远三人心中皆是一凛,未等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忽地出现,连出三掌,击退了刘远三人。 一百三十一 刘远蹙眉,道:“张兄,你这是何意?” 帮伊平凡击退刘远三人的,正是张默。 张默轻叹一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刘兄,我也没得办法。” 刘远道:“张兄,莫非你来此处,也是为了杀项姑娘的吗?” 张默摇头,道:“不是。” 刘远微怒道:“那张兄,你又为何要帮伊兄?” 张默沉默半晌,道:“我欠他一条命,该还的。” 刘远道:“张兄,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哩,不该还我么?” 张默摇头,道:“刘兄,先不说我已经还你半个人情了,就算是没还,伊兄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更应该还。” 刘远点头,道:“有理。这么说,张兄,你是决定要帮伊兄了。” 张默道:“他救过我一命,今日我便还这救命之恩。至于其他的,我不会管,更不会对项姑娘出手。” 伊平凡笑道:“不劳张兄出手,只需帮我敌住刘兄等人即可。” 张默看向江天一,道:“那不成,我挡不住。但是一个江兄,就已经够我受的了。” 伊平凡一怔,笑道:“既是如此,张兄你就帮我挡住江兄,这可以吗?” 张默微微颔首,道:“自无不可。不过,刘兄几人,你就自己去对付了。” 伊平凡道:“那是自然,张兄你帮我拦住江兄即可。” 张默淡淡地道:“你自己当心便是,我面对江兄,便已然是分身乏术,没有余力像现在这般来救你。” 伊平凡笑道:“多谢张兄挂念,不过,你权且放心罢。” 张默不再多说,走至一旁,挡在了江天一身前。 江天一蹙眉,道:“张兄,你当真要拦我?” 张默难得露出笑意,道:“江兄,我不拦你,你也莫要出手。” 江天一一怔,微微颔首,道:“好。” 张默道:“多谢了。” 江天一苦笑,道:“张兄,该谢的是我才是。你我真要打起来,我十有八九要吃亏。” 张默笑了一声,道:“江兄,那我们便都别动手了,坐下喝酒便是了。” 江天一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二人的武功修为极其接近,真要打起来,没个三天三夜分不出胜负,那样只是白白耗费力气罢了。反正他们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就这样坐下喝酒,互相牵制,谁都不要出手。 伊平凡也没想要张默可以击败江天一来帮自己,只要能牵制住他就够了。 刘远叹道:“伊兄,即便张兄牵制住了江天一,你一个人,依旧不是我等三人的敌手,不如爽快些,人输了罢。” 伊平凡摇头,笑道:“刘兄,谁说我只有一个人的?” 刘远道:“怎么,莫非伊兄你还能再找一个人帮你不成?” 伊平凡道:“当然,不然,即便在下对自己的武功颇有自信,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同时对付刘兄三位顶级高手。” 刘远想了想,道:“怎么,难不成,你要请渡远帮你么?” 渡远念了一声佛号,道:“刘施主,贫僧是不会帮伊施主的。自然,贫僧也绝不会看着伊施主被你们所杀。” 刘远微微颔首,道:“那我等便将伊兄擒下即可,渡远,你可莫要插手。” 渡远道:“阿弥陀佛,刘施主,若是不嫌,贫僧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刘远一怔,道:“如此,那就多谢了。” 渡远摇头,缓步上前,道:“贫僧只是希望诸位能少动些刀剑罢了。” 刘远点头,看向伊平凡,笑道:“伊兄,现在你是要以一敌四么?” 伊平凡道:“刘兄,在下还未自大到那般地步,还是请了两个帮手的。” 刘远沉吟片刻,道:“两个帮手,张兄已然现身,不知还有一人是谁?” 伊平凡笑道:“刘兄,我说的是,有两个帮手,我同我一道对付你们。” 刘远微微惊奇,内力外放,却没发现有其他人,冷笑道:“伊兄,没想到你这等身份的人,还会说假话来唬人。” 伊平凡奇道:“刘兄,何出此言?” 刘远止不住地冷笑,道:“这四周,可没有其他造化高手。” 伊平凡微笑道:“刘兄,这你便是说错了。” 刘远止住笑,道:“那我倒是愿闻其详。” 伊平凡道:“第一,周围都是在下的刀风,刘兄你外放的内力,怕是没办法探测出一些造化高手是否在附近。” 刘远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伊平凡说的确实在理,此刻刘远所外放的内力,与平时相比,所耗费的不止更多,而且还异常躁动,难以将周围的情况探测清楚。 伊平凡续道:“其二,刘兄,那人的武功修为太高,你察觉不出。” 刘远神情微变,道:“伊兄,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不如你现在将那位高手请出来,如何?” 伊平凡叹道:“刘兄,若我能请得出来,我又何苦在这里说这般多话?” 刘远点头,举起龙泉,直指向伊平凡,道:“那便是没有了。伊兄,闲话少说了,请吧。” 伊平凡轻叹一声,道:“刘兄,还请手下留情。” 刘远道:“那不成,万一就是因为我手下留了情,而害得项姑娘身死的话,我就百死莫赎了。” 伊平凡点头,道:“刘兄说得不错。” 易海潮原本默然立在一旁,此刻才开口,道:“伊兄,你话也是说得够多了,该继续了吧。” 伊平凡道:“本来,在下想多说会,说不定那位便会出手,看来,只能靠在下自己了。” 易海潮道:“伊兄,早就是如此了。” “铛!” 连响八声,易海潮借光斩向伊平凡八刀,却是皆被刀风挡下。 晚烟霞蓦地出剑,其速度甚至比刘远还要快上几分,伊平凡的刀风迎上晚烟霞的剑气,竟是难以挡住分毫。伊平凡皱眉,引动刀风,连续击在了古今朝夕的剑身上。晚烟霞手臂无力,握不住古今朝夕,顿时掉落在地。 伊平凡刚想开口,忽地间面色一白,一口血涌至喉头,难以忍住,剧咳出口血。 晚烟霞笑道:“伊峡主,我这一剑,你觉得如何?” 一百三十二 伊平凡咳嗽了几声,道:“晚宗主,好剑法。” 晚烟霞弯腰拾起古今朝夕,这么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似乎颇为艰难,然而,晚烟霞却很是开心,道:“我从一开始就开始蓄势,只到此时才出剑。伊平凡,你已然受沉重内伤了。” 伊平凡擦去嘴角边的血丝,道:“晚宗主,可否容在下问一句,那是什么剑法?” 晚烟霞摇头,道:“那不成,这一剑,本就不是给你准备的。” 伊平凡一怔,看向刘远,笑道:“是给刘兄准备的吧?” 晚烟霞没反驳,显然伊平凡所说的是对的。 刘远笑道:“看来,和我相比,晚宗主更恨伊兄一些。” 伊平凡一怔,微微颔首,道:“这我倒是没想到。” 晚烟霞冷哼道:“伊平凡,我将这一式留给你,而并非是刘远,是因为我这一式对他无用,留给他也是白费力气。” 刘远轻笑道:“晚宗主,这可未必,适才你是怎么击伤伊兄的,我可是半点都没看出来,想来换做是我,也是躲不开你这一剑的。” 晚烟霞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 易海潮道:“伊兄,你中了烟霞一剑,已然是受了沉重内伤,更无可能敌得过我等四人,怎么,还要再继续打吗?” 伊平凡点头,道:“易兄,总要试试的。” 易海潮道:“伊兄,那便成全你罢。” 易海潮不再多说,似是已经很不耐烦,折射出数十道刀光,斩向伊平凡。 伊平凡运起内力,想要用刀风挡住,却是无用,惊骇之余,看向了晚烟霞。 晚烟霞那一剑不单令他重伤,更令他没有办法调动内力!此刻的他,已然变成了一个开脉武者。 该死。 伊平凡暗骂了一句,只能引过先前残余的刀风,勉强挡住了易海潮的刀光。 易海潮的刀光剑影,手段岂是只是借光伤敌这般简单?冷哼一声,在刀身上轻拍了一下,施展出他真正厉害的手段。 伊平凡吃痛,感觉身中数十刀,顷刻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刘远低声道:“刀光剑影的另外一层妙用。” 伊平凡半跪于地,易海潮的洗天刀指着他的咽喉,冷冷地道:“伊平凡,你败了。” 伊平凡浑身上下皆是刀痕,点了穴道止血后,看向易海潮,道:“易兄,这便是刀光剑影的第二式?” 易海潮微微颔首。 伊平凡忽地大笑,道:“易兄,多年前我便是败在了这一式下,今日本以为结果会有所不同,不想还是败了。” 易海潮静静地看着伊平凡,他深知中了自己的刀光剑影之人,浑身上下都会剧痛无比,说是痛不欲生也不为过。此刻眼见得伊平凡竟丝毫不喊痛,甚至还能大笑出声,心中也不免得有些钦佩。 易海潮不再咄咄逼人,语气缓和下来,道:“伊兄,你已然再无翻盘之力了,说罢,是谁让你来的。” 伊平凡微笑道:“易兄,若我说了,岂非成了背叛的小人了?” 易海潮叹道:“伊兄,你看不出来,单凭你一人,是根本奈何不得项姑娘的么?你背后那人,恐怕想杀的根本就不是项姑娘,而是你。” 伊平凡不为所动,道:“易兄,我想问,为何你们都认为我败了?” 易海潮道:“伊兄,这很明显。” 伊平凡点头,道:“不错,易兄,是很明显。只可惜,败的人会是你们,不是我们。” “我们?”易海潮蹙眉,“伊兄,还有其他人么?” 伊平凡道:“易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话音刚落,易海潮就听见晚烟霞在背后惊呼一声,要他闪开。还未等他有所动作,离后心约三寸的地方便挨了一掌。 易海潮面色一白,猛地喷出血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昏死了过去。 “易公子!” 晚烟霞见易海潮倒地,内心万分焦急,想冲上前去,却不防易海潮身侧的伊平凡忽地举起龙雀刀,横在易海潮脖颈,道:“晚宗主,我看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晚烟霞咬牙,迫于胁迫只得止步,道:“伊平凡,没想到你身为一门之主,竟也是这般卑鄙。” 伊平凡再度咳嗽了几声,似乎周身力气都用做咳嗽。伊平凡稍稍缓过气来,虚弱地道:“晚宗主,在下这也是无奈之举。” 晚烟霞道:“做了便是做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理由?” 伊平凡面色复杂,却也不再辩解。 适才,易海潮在和伊平凡交谈时,一道黑影便闪至易海潮身后,其速度之快,连刘远都来不及制止,只来得及出了一剑,迫使那人出掌的方位稍稍偏了些,这才保住了易海潮的命。 若非刘远出手,那人的掌印便会印在易海潮后心处,那么,易海潮一颗心脏立时就会被震碎,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此刻还好,易海潮只是重伤昏死,还有一条命在。 刘远没有多说,对着那身披斗篷的人连出四剑,却被他一一躲开。直躲至最后一剑,那人瞧住刘远出剑空隙,一掌击向刘远左肩。 刘远收回龙泉,格在左肩处,空出的左手也是一掌击向那人腹部。 那人的掌印印在了龙泉剑的剑身上,刘远的掌印则是印在了那人腹部。刘远连退三步,那人则是纹丝不动。 刘远惊疑不定,想要看清那人样貌,却发现他带着漆黑色的面具,难以见到真容。 江湖上,能在内力上胜过他这般多的,恐怕只有江天一这个大自在了。而眼前这人,莫不是也是大自在么? 江天一猛地站起,直盯着那人,开始运转内力。 张默轻咳一声,道:“江兄,你答应过我,不出手的。” 江天一一怔,轻叹一声,重新坐下。 刘远虽说挡住了那一掌,但也是被震得左半身发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看着那人,刘远沉声道:“阁下也是大自在么?” 江湖中的大自在怎地这般多了?先是张默,再是眼前这人。 那人不答,右掌缓缓向前推去,刘远瞳孔微缩,再一次举剑格挡。 这一次,刘远有所准备,依旧是连退三步。 这掌力,定是大自在无疑。 一百三十三 渡远走上前去,道:“这位施主,何故行偷袭之举?” 那人似乎是个哑巴,只知出手,眼见渡远上前来,没有说半句话,再一次向前推掌。 渡远轻声道:“阿弥陀佛。”也是向前推出了一道掌印。 渡远掌中印着一个金色的“卍”字,乃是佛门独有的印记,渡远这一式大陀罗掌看似普通,实则暗含着他将近六十年的内力,即便是江天一都不敢小觑。 江天一是内功第一人,独孤叶是剑法第一人,刘远是轻功第一人,而渡远,则是拳脚第一人。 那人和渡远接了一掌,渡远气血翻涌,倒退了一步,那人身形摇晃,但到底是没有退后。 这一招,渡远落于下风。 渡远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的手掌处也印着一个“卍”字,只不过是漆黑色的。 渡远蹙眉,道:“敢问施主,你为何会我佛门掌法?” 那人不答,对着刘远和渡远,顷刻间拍出两掌。 渡远双手合十,道:“既施主痛下杀手,执意不说,老衲也只得金刚怒目了。” 渡远再度出掌,这一次双掌齐出,威力与先前相比何止大了一倍,那人似也有所预料,再度对招之下,渡远依旧未能占到上风,只斗了个平手。 渡远道:“阿弥陀佛,没想到贫僧久居小觉寺,不问世事,武林中便多出了这般多的大自在。” 伊平凡笑道:“大师,你莫要轻举妄动的好,否则,这位易兄,只怕要先大师一步,去往西天往生极乐了。” 渡远看向昏迷不醒的易海潮,此刻伊平凡的龙雀刀正架在易海潮的脖颈,只需轻轻下压,便能要了易海潮的命。 渡远道:“伊施主,这番举动,可不是君子所为。” 伊平凡笑道:“那我便当个小人好了。” 渡远一怔,顿时接不下去了。 伊平凡稍稍下压,易海潮的后脖颈便压出一道血丝,晚烟霞连声惊呼,想要冲上前来,又怕伊平凡真害了易海潮性命,一时间毫无办法。 渡远道:“伊施主,休要害了易施主的性命,贫僧不再出手便是了。” 伊平凡微微颔首,看向晚烟霞,道:“晚宗主,大师他修为高深,如今在下身受重伤,虽说大师不再出手,但要是大师因形势所逼而破戒,在下却也是拿他毫无办法。谨慎起见,晚宗主,你替我封了大师的穴道,可好?” 晚烟霞迫于易海潮,毫无办法,只得听从。 渡远是佛门高僧,自是不忍得易海潮在此丧命,轻叹一声,退至一旁,不再继续出手,任由晚烟霞封住了自己的穴道。 伊平凡点头,对刘远道:“刘兄,那你呢?” 刘远冷冷地道:“易海潮的性命,与我有何相干?你威胁得了晚烟霞和渡远,却是威胁不了我。” 伊平凡点头,道:“刘兄所言甚是,只是,我没有必要威胁你。因为单靠你一人,你便对付不了这位了。” 刘远冷着脸,看着那人,道:“我倒要看看,面具下面的,到底是谁?” 那人遥遥轰出一拳,刘远长剑自上而下砍下,劈散了内力,再是向右踏出一步,像是未卜先知,躲过那人的第二掌。 刘远开始施展轻功,身形逐渐模糊,到最后,竟连身形也看不得切,整个人似是凭空消失。 那人稍稍侧头,躲过刘远快如鬼魅的一剑,再是朝着一个方向轰出一拳,刘远的身形稍稍显现出来,又迅速消散。 刘远的速度已然快过了在场之人的眼睛,哪怕此时都是留心观察,也是万难察觉出。 晚烟霞心情复杂,一方面既是希望刘远能赢,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赢。 刘远若是胜了,伊平凡大势已去,自会放了易海潮,这对于晚烟霞而言,自是一件好事。然而,在内心深处,晚烟霞却是有着万般挣扎。 若刘远真的赢了这个大自在高手,那她晚烟霞此生还有机会,能赢这位“快剑”吗? 江天一微微颔首,颇为认同刘远的做法。 刘远内力不如对手,若强行和对方比拼内力,定然会败下阵来。只有一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是唯一的取胜之机。 刘远身形甚是快捷,那人似是不以为然,直想项澜方向走出。刘远为护着项澜,无可奈何,只能现身,在那人背后出剑,希望能止住那人脚步。 刘远知道这是那人阳谋,意在逼他现身,明知是计,但他却不得不中。 项澜身边就只有顾倾城在护着,单靠顾倾城,肯定是对付不得这人的。无奈之下,他只能现身。 虽说有张默在,顾倾城不会有事,但项澜却是必死无疑的。 张默对顾倾城有情,会护着她,但他和项澜则是素不相识,没理由会护着项澜。 行百步者半九十。刘远可不想刚把竹简交给项澜,项澜就被人杀了。 那人似乎并未知道刘远的剑招,依旧朝着项澜走去。刘远心中微微惊奇,以为他有什么后招,故此没动用全力。然而,就在刘远的剑尖刺破那人的护体内力时,那人转过身来,却未有所动作。刘远很是不解,却也没变招,依旧刺了下去。 出乎刘远意料,刘远很是简单地就刺穿了那人左肩,那人剧烈一颤,嘴角溢血。 没有后招? 刘远惊疑不定,刚想撤剑,然而龙泉剑似是在那人左肩处生了根,甚难拔出。 那人运起十成十的内力,猛地出掌,纵使刘远速度再快,此时也没办法避开,被那人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身上。 刘远龙泉剑脱手,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重重落在地上,又呕了几大口血,昏死过去。 刘远是怎么都没想到,那人拼着受自己一剑,也要打自己一掌。自己的十步一杀的剑意分明已经侵入到那人体内,但却似乎对那人并未造成多大影响,这实在令他所料未及。 若非如此,凭借刘远的武功造诣,绝不会在短短几招之内就败下阵来。 伊平凡笑道:“晚宗主,我说过了,我有帮手的,为何诸位就是不信呢?” 晚烟霞怒视伊平凡,道:“背后偷袭罢了,算什么本事?” 伊平凡道:“在下是背后偷袭,可诸位不也是以多欺少么?” 晚烟霞刚想出言反驳,背后却感一阵酥麻,那人趁着晚烟霞不注意,点了她的穴道,且出手极重,晚烟霞连说话都很是困难。 一百三十四 伊平凡朝那人拱了拱手,道:“赵兄,我有伤在身,难以提刀,便由你杀了项澜吧。” 那人终于开口,只不过口音很是怪异,道:“我只要东西,人你自己杀。” 伊平凡一怔,苦笑道:“赵兄,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 那赵姓男子想了想,道:“我帮你杀了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伊平凡道:“赵兄,你帮我杀了她,我给你想要的。” 那赵姓男子沉默不语,似在考虑伊平凡这话的可信度。良久,轻轻点头,道:“好,我应了,休要骗我。” 伊平凡笑道:“那是自然。” 那赵姓男子向着项澜随手打出一道劲气,以项澜通玄的修为,那是绝无可能躲得过的。万幸她身边有顾倾城护着,顾倾城的武功修为虽比不上这赵姓男子,但挡下这一道劲气还是无多大问题的。 顾倾城虽挡了下来,但也是被震得身形摇晃,险些倒退。 张默蹙眉,道:“伊兄,我欠你一条命,因此我帮你牵制住张兄,但是,你却不能伤了顾姑娘。” 伊平凡点头,道:“赵兄,还请莫要伤了顾姑娘才是。” 伊平凡现在占尽上风,项澜之死已成了板上钉钉之事,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再与张默为敌。 江天一猛地起身,想要对那人出手救下项澜,却被张默拦了下来:“江兄,还请止步。” 江天一置若罔闻,依旧向那人走去。 张默轻叹一声,站起身来,道:“江兄,止步。” 却是去掉了“请”字。 江天一回过头,直盯着张默,道:“张兄,我不与你动手,你也莫要拦我。” 张默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江天一点头,道:“在云烟酒馆,你惜败我一招,不知现在是否还会再败。” 张默挽住江天一,如同挽住一位好友,道:“江兄,这里地方太小,你的箭术施展不开,我们去外面打罢。” 江天一冷笑,道:“我的箭术,在哪里都一样。” 张默摇头,道:“江兄,还是出去的好些。” 江天一站在原地不动,道:“张兄,我要是出去了,项姑娘便是真的没得救了。” 张默道:“那我管不着,顾姑娘没事就成。” 江天一冷哼一声,道:“倾城她现在护着项澜,若伊平凡真要杀项澜,你认为倾城会没事吗?” 伊平凡笑道:“江兄,那是自然,我们只杀项澜,绝不杀无辜之人。” 张默微微颔首,拉着江天一就往外走,道:“江兄,走吧,休要啰嗦了。” 江天一蹙眉,深知不摆脱张默,自己是没办法来与那赵姓男子相斗的,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跟着张默走出殿去。 江天一在临出殿之前,冲着顾倾城传音道:“倾城,想尽办法拖住那人,那人不敢伤你的。待我解决了张兄,自会来助你。” 顾倾城轻轻点头,看着逐渐朝自己走近的赵姓男子,内力运转到了极致。 顾倾城将项澜护在身后,却没去看她,淡淡地道:“自己去找地方躲好,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我可没有心思再去护住你。” 项澜自是不敢反驳,很快就躲了起来。 直到此时,那赵姓男子才拔出插在左肩处的龙泉剑,手拿着这把绝世神兵,似很是不屑一顾,随手就将它扔在地上。 顾倾城丝毫不敢大意,直盯着那赵姓男子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只要自己稍有疏忽,便被制住。 这赵姓男子能在顷刻间便打昏刘远,其实力定然是深不可测、远远高于她的,只要顾倾城稍有不慎,立时就会被制住。 那赵姓男子左肩滴血,伤口更是深可见骨,可想而知有多痛。然而,那赵姓男子却是丝毫不受影响,连呼吸都依旧平缓,如先前走向项澜那般,走向顾倾城。 那赵姓男子推出一掌,招式和先前对付渡远和刘远的如出一辙。他出掌的速度很慢,但顾倾城面对着这一掌,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周遭都被那赵姓男子的掌力给封死,根本没办法躲闪。 顾倾城见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想要硬接下来。 那掌印不轻不重,刚刚好能将顾倾城打昏,掌印印在顾倾城身上,然而,顾倾城却是并无大碍,紧接着,一道白光忽地出现,瞬息间便斩向那赵姓男子。 那赵姓男子微微蹙眉,挥手驱散白光,停下脚步打量着顾倾城,内心惊疑不定。 他可不认为,一个小小的造化二重天,能挡得住他的掌印。 即便他有留手。 顾倾城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被打昏过去,不曾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惊骇之余,忽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细细端详着。 张默曾送给她一张归去来兮,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顾倾城心中微微一暖,暗道:“多谢了,张公子。” “叮!” 在殿外与江天一对峙的张默的脑海中,忽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超额完成‘攻略顾倾城’这项任务,给予宿主超额奖励。 “恭喜宿主,得到三张含有造化九重天高手全力一击的灵符” “恭喜宿主,得到造化五重天的傀儡一具。 “恭喜宿主,得到一次醍醐灌顶的机会。” 张默听着不断传来的系统提示音,不由得露出笑意。 除却醍醐灌顶之外,另外两项奖励对张默而言,都是极其有用的。 醍醐灌顶听上去虽不错,但张默怎么可能让来历不明的力量进入到身体?从穿越过来至今,张默已然积攒了三回醍醐灌顶的机会,只是一次都没有用过。 只是借用系统的外力,对张默来说,就已经十分好了。 张默朝着江天一拱手,道:“江兄,可否稍等我片刻?” 江天一点头,道:“自无不可,张兄请自便,只是,我也要请张兄稍等片刻了。” 张默一怔,和江天一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内心所想,不由得放声大笑。 二人重新步入扶风殿中,此时那赵姓男子不慎之下,刚中了归去来兮,正待着重新出手,却见江张二人走来,不由得停了下来。 伊平凡蹙眉,道:“张兄,莫非你要帮江兄么?” 一百三十五 张默摇头,道:“只是来给顾姑娘一些防身之物罢了。” 江天一笑道:“我也是。” 伊平凡道:“张兄,顾姑娘她护着项澜,你帮她,不就等于帮项澜吗?” 张默耸了耸肩,道:“伊兄,我只答应你牵制住江天一,至于其他的,貌似不在你拜托我的事情之内才是。” 伊平凡一怔,道:“张兄,你这不是耍无赖么?” 张默淡淡地道:“伊兄,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伊平凡噎了一下,不再回话。 说到底,张默不是他的帮手,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才暂时帮他的而已,他没有资格强行去命令张默。 算了。 伊平凡自我安慰道:只要张兄别出手就行了,至于一些外物,就算再厉害,也左右不了局势。 张默走至顾倾城身侧,关切地问道:“顾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顾倾城摇了摇头,道:“多亏了张公子的归去来兮,小女子才没有受伤。否则,小女子现在,只怕已经昏倒在地了。” 张默微微颔首,道:“疼吗?” 顾倾城一怔,道:“到底是被劲力震得疼了些,张公子,怎么了?” 张默摇了摇头,看着那赵姓男子,再看向伊平凡,道:“伊兄,你说过你不伤顾姑娘的。” 伊平凡愕然,苦笑道:“张兄,顾姑娘虽说感到些许疼痛,但确实是没有伤着。” 张默冷着脸,道:“那不成。” 再缓缓看向那赵姓男子,张默冷声道:“那不成。” 说罢,张默向那赵姓男子掷出一物,那赵姓男子见张默没有附着内力在上面,只是冷笑,连躲都没有躲,就那么站着,任由那物事砸在自己身上。 很快,他就后悔了。 一道凌厉的剑光猛地爆发而出,直斩在了那赵姓男子的身前,他吃痛一声,连续倒退,终于是呕出口血来。 剑意未散,直冲破扶风殿,窜入云层中,紧跟着,便是一声雷鸣。 “轰!” 雷声来得突然,去得也突兀,不过只是响起了短短一瞬,几乎在场之人都怀疑是否是幻听了。 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武功修为到了他们这般地步,是绝不会出现幻听的。 江天一低声细语:“造化九重天。张兄,你到底隐藏了多少手段?” 张默目光凌厉,朝着那赵姓男子缓缓开口,道:“这只是一个小教训。你和伊平凡要做什么,我不拦,但你们也别伤了顾姑娘,否则,我可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赵姓男子何时被这般小瞧过?一时间很是恼怒,抬起手,刚想推出一掌,不曾料到刚刚运起内力,面上就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紧接着,面具碎裂开来。 伊平凡大为惊骇,看向张默,道:“张兄,你做了什么?” 张默没有说话,那赵姓男子,冷冷地看着他,道:“张默?” 张默打量着那人,淡淡地道:“原来是东瀛的人。” 众人闻言皆是惊凛,那赵姓男子也不知道张默猜出了他的来历,一时间被镇住了。 江天一蹙眉,道:“张兄,休要胡言,东瀛的人怎会到此处?” 张默冷笑道:“江兄,这话你就不该问我,应该去问问伊兄。” 江天一看向伊平凡,伊平凡叹了口气,神情暗淡,道:“张兄,你是如何得知的?” 伊平凡这话,等于是承认了张默所说的话,除却刘远和易海潮,众人都是注目于那赵姓男子,心中倍感诧异。 张默道:“张某武功不济,见识也小,却也认得出东瀛人的样貌,以及那一式幽佛掌。” 伊平凡轻声道:“张兄,你能认得出来,哪里算是见识小?你实在是过谦了。” 江天一沉吟片刻,道:“说得通了,难怪他说话口音这般怪异,原来竟是东瀛的人。他要遮住面貌,我原以为他是武林中的高手,蒙面是怕别人认出来,原来是我想错了。他戴着面具,是怕别人通过他的样貌,推断出他的来历。伊兄,我说的可有错?” 伊平凡叹道:“江兄说得对极了。” 江天一道:“那这位赵兄既是东瀛人,该不是姓赵才是,敢为阁下尊姓大名?” 那“赵姓男子”冷冷地道:“贫僧法号提婆达多。拿弓箭的中原人,又姓江,想来是中原天下第一的弓神吧?” 江天一淡淡地道:“不敢当。” 张默忽地笑了一声,道:“为佛世时犯五逆罪的提婆达多?哈,难不成你师父是佛门叛徒,才特地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么?” 提婆达多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道:“辱我师门,张默,你找死。” 张默笑意尽散,道:“伤了顾姑娘,该死的人是你!” 二人脸色愈发阴沉,提婆达多右掌黑气缠绕,掌中“卍”字若隐若现,张默则很是淡定,看上去似乎并未把提婆达多当一回事。 江天一细声道:“张兄,小心些,毕竟是大自在,没那么容易对付。” 这提婆达多十有八九就是东瀛第一高手,武功修为到了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虽说江天一对张默颇有自信,但也怕他过于轻敌,落得和刘远一样的下场。 而且,要是真如伊平凡先前所说的,除了提婆达多之外,左右估计还藏着一个人,只是暂时没有现身,若是张默也败了,那今日这局,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张默微微颔首,示意他有分寸,双手皆背在身后,掌心各捏着一张灵符。 系统的灵符还是很有用的,先前张默所用来击伤提婆达多的,就是含有造化九重天高手全力一击的灵符。在猝不及防之下,纵使提婆达多身为大自在的高手,也必定是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张默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谁接了一张灵符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 把灵符用在提婆达多身上,张默一点也不心疼。先不说帮顾倾城出气,就说在千年之后、东瀛人干出的那些混账事,张默就很难对提婆达多这个东瀛高手有什么好感。 伊平凡倏忽开口,道:“张兄,你说过,你会帮我牵制住江兄的,莫不是要反悔?” 张默道:“此事一会再说。而且,伊兄,我并未反悔。” 伊平凡蹙眉,道:“张兄,那你又为何要拦住赵兄?” 张默道:“我拦提婆达多是一回事,帮伊兄你牵制住江兄又是一回事,这二者有冲突吗?” 一百三十七 眼见着那黑色掌印快要印在了张默身上,莫说顾倾城,就连江天一也是有些着急,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张兄莫不是,想要用肉身硬接下来? 江天一隐隐猜测。 若真是如此,那张兄的肉身强度,就真的不比那位青帝差了。 若是此时张默知道江天一所想,定会笑出声来。 张默对自己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虽说现在不在云烟酒馆,无法借助系统的力量,但是他还有着先前系统赋予的各类手段,挡下提婆达多这一式幽佛掌并不难。 话是这么说,但张默却不可能直接用肉身硬接下来。张默的手段大多是攻伐一类的,甚少有防御的,因此,加之没有系统的帮助,现在张默的肉身强度也就只是相当于普通的通玄武者,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提婆达多将近五成内力的幽佛掌的。 张默再度甩出一道灵符,那道灵符中蕴含的,依旧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的全力一击,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爆发出的,就不是剑意了,而是拳劲。 一拳,一掌,二者相撞在一处,提婆达多的幽佛掌仅仅和那道拳劲对峙了一瞬,就猛地散开。那拳劲似乎未曾减弱,轰向提婆达多。 提婆达多不曾想到,张默竟一上来就动用这般厉害的招数,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躲了开去。 提婆达多是很厉害,但他却不会一开始就全力以赴,那一式幽佛掌也就相当于造化七重天,本意不是为了击伤张默,只是为了让他先占得先机而已。就这么一掌,根本就挡不下张默的这一道拳劲。 那道拳劲的速度很快,提婆达多根本来不及再次出掌抵挡,无奈之下只能躲开,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见提婆达多一招便落入下风,江天一不仅不高兴,反而还有一些担忧。 这只是第一招而已,提婆达多那一式最多只算得上是试探,张默却是直接用出了接近他全力的一道拳劲,若是打中了还好说,可偏生又被提婆达多躲了过去。张默这般大耗内力,只是在短时间内占据上风,若是时间久了些,张默就输定了。 江天一眉头紧皱。 张兄,你究竟要干什么? 此间道理,张默又何尝不知,但他却也是无可奈何。 张默的造化九重天的灵符数量有限,不可能每一招都这般厉害,但不动用这灵符,面对提婆达多这等强手,根本就伤他不得。因此,即便张默灵符数量有限,催动灵符也需消耗不少内力,但他也只能这么做。 提婆达多笑道:“张默你连续两次大耗内力,不知你体内残存的内力,如今还剩下多少?” 张默冷冷地道:“杀你足够了。” 提婆达多冷笑道:“大言不惭。” 这一次,提婆达多运起十足十的内力,不仅向前推掌,整个人也向张默疾掠而去。 张默抬手,和提婆达多对了一掌,只觉一股大力顺着手臂传入四肢百骸,一时间手臂酸麻无比,被震得接连后退。 提婆达多的速度太快,张默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通玄武者,根本来不及反应,仓促之下只是来得及抬手,怎么可能像先前那般占据上风。 猝不及防之下,张默之所以不受伤,都是因为先前他花了三千贡献点,买了绝对防御。即便如此,张默也是被震得起胸口微痛,落入了下风。 张默抬手,接连挡下了提婆达多的掌印,但却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至于还手,张默却是做不到。 绝对防御只能保证张默不会受伤,却不能让张默有余力去反击。 果然,他内力不足,后继无力了。 提婆达多见张默只顾着格挡,而不知反击,心中大喜,接连出掌,呼呼生风,连一旁的江天一都倍感压力。 顾倾城见张默落入全面下风,心中也是万般着急,好在理智尚存,不至于冲上前去。 提婆达多的武功修为,要高出顾倾城太多,如今他打出的这些掌印,随便一道都能在顷刻间把顾倾城给毙了。顾倾城要是冲上去,不仅帮不到张默,说不定张默还会因为保护她而分心,进而落败。 “系统,绝对防御的时间还有多久?” 张默不断格挡,同时在心中问着系统。 系统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响起:“还有十息。” 绝对防御自然是不可能没有时间限制的,不然等张默修为稍稍高些,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时间限制是三十息,时间一过,绝对防御便会立时消散,到了那时,若是张默还在被提婆达多压着打,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张默微微蹙眉,此刻即便是他,也有些焦急了。 怎么办? 二人且战且退,很快就退至殿门,张默心念一动,顿时有了办法。 提婆达多再次击出一掌,即便有着绝对防御,张默却还是侧身躲过,紧接着,一道光照在了提婆达多身上。 提婆达多只觉被光照到的地方一阵灼热,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来。 张默笑了一声,开始运转刀光剑影,顿时,提婆达多从灼热变成了剧痛,身形一晃,腿脚无力,半跪于地。 易海潮的刀光剑影! 众人皆是大惊,张默趁此良机,将最后一张灵符印在了提婆达多身上。 这一次,依旧是拳劲。 这一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提婆达多身上,打得他口吐鲜血,向后倒飞出去。 纵使提婆达多身为大自在高手,在倏忽间近距离中了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的全力一击,也定然会身受重伤。 先前,张默甩出的第一张灵符,虽是打中了提婆达多,但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来,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 然而,张默就不信,那手段他能一直用。 提婆达多自殿门被打至大殿中央,在地上连滚了几圈之后,再是翻身坐起,面色一白,没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机会难得,照常理说,张默本该乘胜追击,不给提婆达多调息的余地,但他却是无可奈何。 不是张默不想这么做,实在是因为不得已。适才张默虽然击伤了提婆达多,但因为距离太近,其反震过来的内力也是震得张默气血翻涌,一时间行岔了内力,浑身上下一僵,动弹不得。 一百三十八 提达多勉力站起,看着张默,刚想再出一掌,不料牵动内力,再三咳出口血来,跌坐在地,再难爬起。 江天一大喜,道:“张兄,良机难得,上去制住他罢。” 张默没动,而是站在原地调整气息,江天一不知内情,很是不解,走至张默身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张兄。你发什么愣呢?” 原本张默就已经被提婆达多震岔了内力,偏生在那一瞬,绝对防御的时间又刚好结束,他猝不及防之下,也被那拳劲反震过来的内力给震伤。 万幸,那个时候绝对防御没有立刻消散,而是逐渐消散,在那一刻,帮张默抵挡了九成九的反震之力。若非如此,仅凭张默这通玄修为,早已被震死了。 虽说没死,但张默的身体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此刻江天一这轻轻一拍,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默面色一白,也顾不得会不会在顾倾城面前丢人了,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江天一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伤了张默,随即又反应过来,张默这应当是被提婆达多伤着了,不由得有些担忧。 “张兄,可有大碍?”江天一关切地问道。 张默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扭头,看向顾倾城,勉强笑道:“顾姑娘,你可出气了?” 顾倾城叹了口气,轻声道:“张公子,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张默柔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顾倾城一怔,神情复杂地看着张默,面颊微红。 面对着张默这般直接的告白,饶是她在落仙坊见识过天底下各类男人,此时也是害羞无比。 那七个字,似乎耗尽了张默浑身所有的力气,此时头晕目眩,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江天一慌忙将张默搀扶住,细细探查了一番,见张默并无大碍之后,才是松了口气。 顾倾城急切地问道:“江天一,张公子他怎么样了?” 江天一笑道:“放心吧,倾城,你这情郎死不了。” 顾倾城面色通红,刚想出言反驳,江天一就搀扶着张默走至她面前,道:“倾城,张兄就拜托你照顾了。” 顾倾城一怔,道:“江天一,你要做什么?” 江天一看向提婆达多,朝着他走去,笑道:“自然是向这位赵兄领教一番了。” 若论真实修为,提婆达多虽和江天一同为大自在,但十有八九还在江天一之下,更何况,此时提婆达多身受重伤,连站起身都是件万般困难的事,更别提与江天一动手了。 伊平凡蹙眉,道:“江兄,你堂堂弓神,莫不是也要趁人之危?” 江天一很是认真地道:“那又如何?” 伊平凡一怔,冷笑道:“江兄,没想到你竟这般厚颜无耻,当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江天一倏忽笑道:“人不要脸,总是会轻松一些的。” 伊平凡道:“江兄,今日你趁人之危,你就不怕遭到天下英雄的耻笑吗?” 江天一停下脚步,伊平凡还以为自己说动了他,暗自松了口气。不想,江天一道:“嘴长在他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那就怎么说吧,与我有何相干?再说,我也管不了。” 伊平凡将龙雀刀压在易海潮脖颈,道:“江兄,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只好得罪了。” 江天一注目伊平凡,道:“伊兄,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伊平凡点头,道:“不错。” 江天一倏忽笑道:“我和易海潮非亲非故,有无甚交情,你拿他威胁我,有什么用?” 伊平凡道:“我想来,总该试一试的。” 说罢,刀刃转向,插在了易海潮的手掌,直钉在地上。 “伊平凡!” 晚烟霞怒视着伊平凡,不顾一切地冲击自身被封的穴道。 伊平凡道:“江兄,你若是敢出手,我便敢杀了易兄。” “你敢!”晚烟霞猛地咳出口血,但也在此时冲破了被封住的穴道,“伊平凡,给我住手!否则,我一声令下,我落雨宗三千弟子,定然让你走不出这扶风殿!” 伊平凡面带微笑,道:“晚宗主,我险些忘了,你落雨宗还有着诸多高手哩。” 伊平凡忽地间冷下声来,道:“晚宗主,你若是敢传令让她们进来,那易兄即便不死,也会失去这一身通天修为了。” 晚烟霞神色顿变,万般无奈终究是化成一声长叹,道:“伊平凡,你到底想怎样?” 伊平凡一笑,道:“晚宗主,你若是帮我杀了项澜,我便放了易兄。嗯,若是方便,再帮我拦住江兄吧。” 晚烟霞默然片刻,道:“你当真会放了易公子?” 伊平凡道:“在下以自身的武功修为发誓,若是晚宗主照做,在下定会放了易兄,否则,在下便会修为尽废,沦为废人。” 武者最看重的,就是自身的武功修为,而伊平凡以此发誓,足见诚意。 晚烟霞疲惫地道:“好,伊平凡,希望你遵守誓言。” 江天一蹙眉,不再走向提婆达多,侧身挡在晚烟霞面前,道:“晚宗主,你拦我就罢了,当真要杀了项姑娘?” 晚烟霞神情苦涩,道:“江公子,让开罢。” 江天一摇头,道:“晚宗主,只怕我恕难从命。” 晚烟霞紧抿下唇,道:“江天一,算我求你,让开吧。” 江天一一怔,叹道:“晚宗主,她是你的贴身侍女,你当真要杀她吗?” 晚烟霞看了从角落走出的项澜一眼,道:“我在乎她,可我更在乎易公子。” 项澜闻言,心中如遭重击,眼圈发红,几近落下泪来。 项澜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侍女,比不得易海潮,但此刻晚烟霞这般说出来,心中还是有着万般难受。 江天一道:“晚宗主,我不会让你杀她的。” 晚烟霞注目着江天一,忽地间笑了一声,道:“江天一,在你眼里,易公子的命,都比不过项澜吗?我杀她,救下易公子,有什么错?” 江天一认真地道:“人命不是这么算的,无论是谁,都是一条命。” “阿弥陀佛。” 原本被封住穴道的渡远缓缓走了过来,道:“江施主这话,真是有些大慈大悲的意味了。” 一百三十九 伊平凡微微一惊,道:“大师,你不是被晚宗主封住穴道了吗,怎地还能动?莫不是晚宗主故意没有封住不成?” 渡远双手合十,立在身前,道:“非也,贫僧一开始,确实是被晚宗主给封住穴道了,只是在见了张施主连出两拳之后,不知为何,浑身一轻,身子便能动了。” 江天一笑道:“大师,既然你早就能动了,为何却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着?” 渡远道:“贫僧只是生怕那赵施主趁机劫持刘施主,一直在一旁做着戒备罢了。只是适才,见晚施主受到伊施主胁迫,执意要杀项澜,贫僧不得已,只能出手了。” 晚烟霞一怔,冷笑道:“大师,连你也要拦我?” 渡远道:“贫僧只是希望,今日这里,没有谁会死。阿弥陀佛。” 江天一拍手,道:“大师,说的甚好,既如此,伊兄,你便依大师所言,不要杀任何人,把易兄放了,我保证,不会有人为难你二人。” 伊平凡笑道:“江兄,这恐怕办不到。” 江天一蹙眉,道:“伊兄,这已然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晚烟霞也道:“伊平凡,若你怕我落雨宗弟子为难于你,那大可放心。只要你不杀任何人,我便让你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 伊平凡依旧是面带微笑,道:“江兄,晚施主,还有大师,我想,你们想错了一件事,现在的局势,是我占优势,你们没有本钱和我谈条件。” 江天一登时沉下脸来,道:“伊兄,你当真要把事情做得这般绝吗?” 伊平凡道:“江兄,在下不认为提出的条件有多过分,你们只要杀了项澜,那在下只会退去,也绝不会动易兄一根汗毛。” 这时,项澜忽地冲了出来,面带怒意地盯着伊平凡,道:“伊峡主,晚辈似乎并未得罪于你,你为何要这般执着于去晚辈的性命?” 伊平凡淡淡地道:“项姑娘,先前我就已经说了,不是我想杀你,是有人托我来杀你,在下只是听命行事,实实在在是无可奈何。” 晚烟霞怒喝一声,道:“伊平凡,那那人又与项澜有何恩怨,他为何要杀她?” 伊平凡耸了耸肩,道:“那在下就不知道了,他只是让在下帮忙杀人罢了。” 伊平凡拉起易海潮另一只未受伤的手,道:“晚宗主,你最好还是快些动手罢,否则,易兄的另一只手,在下可不确定会不会受伤。” 晚烟霞恨得咬牙切齿,但终究是投鼠忌器,未敢冲上前去直接救人。 先前易海潮被提婆达多偷袭了一掌,本就已然重伤,昏迷中又被伊平凡刺穿手掌,此时面色更显得煞白,晚烟霞看着他那瘦削的面容,心中一酸,险些就落下泪来。 项澜轻声问晚烟霞:“主人,你真的很想救易公子吗?” 晚烟霞点点头,道:“抱歉,项妹妹,我真的很想救下易公子。” 项澜点头,道:“晚姐姐,那我知道了。” 项澜掏出一把匕首,猛地上前,横在自己脖子上,发狠道:“伊前辈,我若是死了,你当真会放了易前辈吗?” 伊平凡笑道:“在下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晚烟霞怔然,道:“项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项澜凄然一笑,道:“自然是做主人你必须做,但又不想去做的事了。” 项澜所说的,自然是晚烟霞杀了她,救下易海潮了。 晚烟霞按住了项澜拿着匕首的手,颤声道:“项妹妹,不可以。” 虽说晚烟霞愿意杀了项澜来救下易海潮,但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绝不愿意这般做。如今,渡远的穴道封印已被解开,局势已然是有了转机,晚烟霞自然是不愿意杀死项澜了。 项澜微微一笑,道:“烟霞姐姐,除却这般,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晚烟霞道:“或许,可以像大师所说的那样,不必伤人的。” 项澜道:“你认为这可能吗?” 晚烟霞神情苦涩,一时间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项澜笑中含泪,道:“烟霞姐姐,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很高兴。只是,很抱歉,以后再没有机会侍奉你了。” 项澜笑意顿消,当即就想自刎,却被江天一一把抓住手腕,稍稍用力,项澜顿感手臂酸麻,匕首再难握住,掉落在地。 “项姑娘,万万不可。” 项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敬前辈了,怒道:“江天一,放开我!” 江天一的手抓得更紧了,坚持道:“项姑娘,万万不可。” 渡远也道:“项施主,切不可有轻生之念,今日,定然还有别的办法。” 项澜似是发了疯,怒喝道:“有办法你就说啊,只会在这里说有办法,却不提出来,这有什么用?” 渡远一怔,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追究项澜这般无礼的举动。 在这种关头,项澜已然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渡远很是理解项澜现在的心情,再加上他也从不把自己当做什么武林前辈,倒也不曾恼怒。 江天一扭头看向伊平凡,暗暗运转内力,想要出其不意,救下易海潮。 伊平凡似有所感,拉起易海潮,躲在他身后,笑道:“江兄,你可莫要冲动。在下的武功修为虽不及你,但想要在你杀在下之前杀了易兄,却也并非难事。” 晚烟霞瞳孔微缩,道:“江天一,你莫要乱来。” 江天一盯着伊平凡,轻叹一声,消散了体内运转着的内力。 项澜挣开江天一的手,道:“江前辈,晚辈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只是现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项姑娘,这可未必,虽说是一命换一命,但不一定非要用你的命去换。” 刘远的声音忽地响起,众人一怔,都是看向刘远的方向,却发现刘远用剑胁迫着提婆达多,笑语盈盈地道。 江天一一喜,道:“刘兄,你什么时候醒的?” 刘远笑道:“在这位赵兄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就醒了。” 提婆达多冷哼一声,道:“堂堂的快剑,也学会欺瞒和胁迫人了?” 刘远微微一笑,道:“毕竟是和赵兄你对过几招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一百四十一 一见来人,任刘远再是淡定,此刻也是有些惊讶,道:“周厌归,是你?” 周厌归笑道:“不错,是我。” 适才,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伊平凡和刘远身上时,周厌归从殿外悄然潜入,暗暗靠近躲在角落的陈樱,一把将其擒住。 适才,众人相斗的时候,陈樱自知修为低微,帮不上半点忙,故此一直躲在角落不敢出来,不想还是被周厌归发现了。 陈樱的修为本就远不如周厌归,再加上周厌归有心算无心,陈樱立时就被擒住了,连半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周厌归一直站在陈樱身后,因此陈樱并未看见他的面容,此刻经刘远提起,陈樱惊呼道:“周叔叔,是你?” 周厌归笑着点点头,道:“陈丫头,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陈樱抿了抿下唇,道:“周叔叔,你抓我干什么?” 周厌归道:“自然是威胁你家师父了。” 刘远忽地冷笑,道:“只怕你是抓错了人,她可不是我徒弟,只是我的侍剑童子罢了。” 周厌归刚到此处,并未听到先前刘远等人的对话,此刻见刘远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周厌归之所以擒住陈樱,完全是巧合,只是因为陈樱的修为最低,擒住最为方便,并未考虑其他的原因,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擒住陈樱,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伊平凡忽地大笑,道:“周兄,休要被刘兄骗了,陈姑娘可不是他的侍剑童子,而是他的徒弟。” 周厌归一怔,笑道:“刘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多年不见,你竟都学会诈术了。” 刘远淡淡地道:“谁说我是在诈你?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向陈樱问问吧。” 周厌归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不成,无论陈丫头是刘兄你的侍剑童子,还是徒弟,都是向着你的,我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 伊平凡微微颔首,笑道:“刘兄,易兄加上陈姑娘,足够让你杀了项澜了吗?” 刘远问向周厌归:“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杀项澜?” 周厌归点头,道:“受人所托,自然是要忠人之事。” 江天一蹙眉,看向项澜,道:“项姑娘,你到底做过什么,竟引得这么多的造化高手来杀你?” 项澜摇头,低声道:“晚辈属实是不知。” 江天一道:“你不知,那便罢了。无论如何,你今日都是死不了的。” 项澜一怔,道:“江前辈,您要护着晚辈?” 江天一微微颔首,道:“有我在,你便死不了。” 项澜眼圈一红,感激地道:“多谢江前辈,晚辈不胜感激。” 江天一看着刘远,低声道:“只是不知,刘兄会如何处理,说不准,一会还得和他打上一架。” 涉及到江天一这等层次的高手,项澜不敢接了,只是规规矩矩地在江天一身后站着, 刘远蹙眉,沉吟片刻,忽地对伊平凡笑道:“伊兄,你真的以为,你威胁得了我?” 伊平凡一怔,道:“刘兄,你这是何意?” 刘远看着周厌归,道:“周兄,我可不信,你真对陈樱下得去手。” 周厌归一怔,苦笑摇头,道:“刘兄说得不错,我确实下不去手。” 刘远道:“既如此,我又担心什么?伊兄,你抓住了陈樱,威胁得了我么?” 周厌归道:“自是不成,可是,谁说我就一定要用陈丫头的命来威胁刘兄了?” 刘远一怔,道:“那我倒是想听听,周兄你打算用什么来威胁我?” 周厌归笑道:“陈丫头长得和李秋池还蛮像的,刘兄你收她当徒弟,是为了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吧?” 刘远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陈樱闻言,面色忽地一白,顿时有些低落。 周厌归道:“既然如此,我把陈丫头带回蜀中,让陈兄看着她,让陈丫头终生不得离开蜀地,不知这可算得上是威胁?” 刘远怒道:“你敢?” 周厌归笑道:“在西川,有门主教陈丫头武功,刘兄你也大可放心,倒也不必这般动怒。” 刘远强忍怒气,道:“周厌归,封宿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就敢威胁我?” 周厌归道:“若是不威胁刘兄,只怕我和伊兄是杀不死项澜的,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伊平凡道:“刘兄,不知你要选什么。是选素不相识的项澜,还是酷似李秋池的陈姑娘?” 刘远深吸口气,看向项澜,道:“抱歉,项姑娘,我尽力了。” 看着自家师父被人这般威胁,陈樱很是不忍,但见到刘远为了自己而屈服,陈樱也不由得有些感动。 项澜面色惨白,却也没有办法。 江天一挡在项澜身前,道:“刘兄,你真要杀项姑娘?” 刘远微微颔首,道:“我尽力了。” 说罢,刘远看向伊平凡,道:“我可以杀了项澜,但提婆达多,必须交由我,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伊平凡笑道:“任凭刘兄处置。” 周厌归倏忽道:“刘兄,不劳你动手,你将项澜交与我二人便可。” 刘远微微颔首,看向护着项澜的江天一,道:“江天一,把项澜交出去吧。” 江天一摇头,道:“不可。” 刘远蹙眉,道:“江天一,你我已然尽力,何必为她执着成这般模样?” 江天一道:“没有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 刘远轻叹一声,看向伊平凡,道:“江天一不愿,我也没办法。” 伊平凡道:“江兄不愿,不代表项澜自己不愿。” 说罢,伊平凡用龙雀刀削下易海潮一缕头发,道:“项姑娘,你当真要让你家主子伤心一辈子么?” 项澜神色复杂,推开了江天一,道:“江前辈,多谢了,只是接下来,就是晚辈自己的事了,还劳您莫要插手。” 江天一一怔,重重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没阻拦。 项澜迈步,直走至伊平凡面前,道:“伊前辈,晚辈来了,还请您信守承诺,放了易前辈。” 一百四十二 伊平凡道:“项姑娘,你还是走到周兄那边去吧,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怕是一放开易兄,江兄和刘兄就会瞬间暴起了。” 伊平凡不担心在这般近的距离下,项澜会对他出手。说到底,项澜只是一个通玄武者,即便伊平凡她受了重伤,经过了这么久的调息,也绝非项澜所能相比。因此,伊平凡只需担心刘远和江天一即可。 被道破心事的江天一和刘远冷哼一声,却没说些什么。 项澜缓缓朝周厌归走去,这时,刘远忽地开口,道:“丫头,你还记得在落仙坊,你顾姐姐送给你的礼物吗?” 陈樱一怔,只见刘远朝她眨了眨眼睛,顿时心领神会,左手悄然搭上了右手手腕。 刘远这一句话莫名其妙,但单靠陈樱的武功修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因此,周厌归二人并未将刘远的话放在心上。 项澜向周厌归走去,也就是在她转身的那一瞬,伊平凡露了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陈樱抬起右手,左掌猛地拍在了右手手腕上。 一支小箭顿时从陈樱的袖中射出,直射向伊平凡。 伊平凡只见一道白色流光朝自己射来,躲闪不及,直射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伊平凡身躯微震,刹那间只觉得一阵清凉,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得一阵眩晕,头颅无力垂下,顿时气绝身亡。 众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项澜身上,此刻陈樱忽然出手,实在是处于众人的意料。 除了刘远。 ——适才,只见陈樱的袖中猛地窜出一道白光,刹那间便射穿了伊平凡的头颅,一支小箭从伊平凡后脑射出,直盯在伊平凡身后的殿柱上。 众人皆是一惊,万万没想到陈樱一出手便击杀了伊平凡,江天一和晚烟霞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周厌归大惊失色,一把推开陈樱,再是掰过她肩膀,使她面向自己:“丫头,你在做什么?” 陈樱一击便杀了伊平凡,这让从未见过血的她也是吓得呆住了,此刻无论周厌归怎么问她,都是呆滞,面无表情,说不出半句话来。 晚烟霞见伊平凡身死,慌忙跑过去,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了易海潮,看着他那被洞穿了的右掌,晚烟霞说不出的心疼。 易海潮右掌流血不止,晚烟霞先是点了易海潮的臂上穴道,再是不顾颜面,撕下衣袖,包住了易海潮的伤口。 晚烟霞的整条右臂几近露出,白泽的皮肤很是引人注目,但她此时却顾不得羞涩,只是紧紧抱住易海潮,两行清泪从俏脸滑落,滴落在地。 渡远见伊平凡倒地惨景,面露不忍,走至伊平凡尸身边,轻诵佛号。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江天一看着伊平凡的尸身,再看向钉在柱子伤上的那只小箭,轻声道:“三千菩提。” 周厌归蹙眉,看向陈樱右手手腕,看见了一个护腕似的东西。周厌归抬起陈樱右臂,只是看了一眼,便确定了那护腕是何物事。 周厌归看向顾倾城,道:“顾姑娘,三千菩提本是我唐门镇门之宝,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顾倾城淡淡地道:“我从何处得来的,似乎和周堂主无关吧?” 周厌归一怔,双手皆按于剑柄,道:“顾姑娘,还请你答我。” 顾倾城斜瞥了周厌归一眼,忽地笑道:“怎么,我若是不答,周堂主你还想对我出手么?” 周厌归点头,道:“此时事关重大,若是顾姑娘不回答我,那我也只好得罪了。” 江天一道:“周厌归,今日要不是看在陈丫头的面上,你便会像伊平凡这般死在此处。你不见好就收、赶紧退去还只罢了,居然还想对我等出手,我实在是很佩服你。” 江天一这话,丝毫不给周厌归留面子,但周厌归倒也不曾动怒,道:“事关门派荣辱,不敢大意,虽知道不是诸位敌手,却也只好尽力一试了。” 江天一微微颔首,刚想开口回应,余光似是看懂了什么,惊呼一声,道:“刘兄,闪开。” 不用江天一开口,刘远自己都已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妙,当下没有犹豫,迅速向后掠去。 提婆达多至地上一跃而起,见刘远躲闪甚快,来不及对他下手,索性换了一个目标,闪至陈樱身前,单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此事发生得实在太快,从提婆达多一跃而起,再到他制住陈樱,也只是发生在眨眼间,即便是江天一、刘远这等绝世高手,也是所料未及,更何况陈樱?瞬间就被制住,也只是在情理之中。 提婆达多喘着粗气,显然适才的动作牵动了伤势,此时面色惨白,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再次晕厥过去。 刘远蹙眉,道:“提婆达多,放开我徒弟。” 周厌归也是怒道:“赵兄,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要害了陈丫头性命?” 提婆达多淡淡地道:“那又有何不可?” 说罢,提婆达多右手愈发用力,陈樱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意识逐渐模糊。 “住手!” 离提婆达多最近的周厌归率先出手,一掌劈向了提婆达多掐住陈樱的那只手。 提婆达多道:“周兄,你若是不住手,我便掐死这丫头。我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周厌归无可奈何,只能收手,倏忽间急收内力,不免令他丹田处的内力走岔了一瞬。 提婆达多的武功修为何其高深?他等的就是这一瞬。只见他迅然出指,点在了周厌归的丹田处,周厌归顿时被封了穴道,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刘远道:“提婆达多,把我徒弟放了,我让你安全离开此处。” 在场的除了陈樱和项澜,其他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都从提婆达多适才那一连串的动作便看出来,此时的他已然是强弩之末。否则,凭借着他大自在的修为,想要封住武功修为仅是造化八重天的周厌归,简直是轻而易举,没有必要使诈。 如今的提婆达多,可以说已然是虚弱到了极致,实力也就和一神台武者相当,若刘远等人执意要杀他,他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落雨宗。 提婆达多冷哼一声,道:“刘远,只怕你是做不了主。” 一百四十四 ——陈樱走至刘远身前,接过刘远手中的竹简,刚想转身离开,却看见刘远向她使了个眼神,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陈樱腰边长剑,陈樱何等聪明,在瞬息间便领会了刘远的意思。 在秋云镇,刘远便留下了一招后手,本来陈樱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天平山脚经江天一的提示后,陈樱便隐约察觉可能和自己有关,但又不敢确定。直到适才刘远的暗示,陈樱才明白过来。 刘远留下这一式后手,本就没想到能用上,只是为了防备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万一。不想,形势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终究还是要动用陈樱这一步后手。 陈樱用的这一剑,不是她最为擅长的广寒天阙,也不是她在梦中所见的黑曜乱劫,而是全新的一剑。 提婆达多面对陈樱这一剑,原本是不屑一顾,就连躲都懒得躲,完全不认为武功修为不过通玄的陈樱一剑便能刺破自己的护体内力,进而伤到自己。故此,提婆达多没有任何动作,直到陈樱沧澜剑的剑尖离他的额头只有三寸时,他才感觉到了一阵阵寒意。 那是面对死亡时才有的威胁。 提婆达多全力向后退去,陈樱快步闪过周厌归,沧澜剑直指着提婆达多,任他后退的速度有多快,陈樱都是紧着不放。 周厌归在陈樱闪过身侧时,看了一眼陈樱的双眸,仅是一瞬间便发觉出了不对。 周厌归看到的,不是他所熟知的陈家丫头,而更像是剑圣。 陈樱出了这一剑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眸忽地便成漆黑色,手中的沧澜剑似也变得有灵性,微微颤抖着。 陈樱抖动沧澜剑,一股众人极其熟悉的剑意顿时破空而出,感受了一番那股剑意,在场之人除却江天一和刘远外,皆是心惊。 那是,剑圣独孤叶的烛龙剑意。 此刻,千里之外的范阳。 独孤叶站与院中,心中似有所感,向南方看去,喃喃道:“刘兄,还是动用这一后手了吗?” 一年轻人在旁问道:“师尊,您在说些什么?” 独孤叶微微一笑,道:“孤独,为师要出一剑,你可要看好了。” 独孤叶从一旁的桃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以桃枝为剑,缓缓向前刺出一剑。 独孤叶周身剑意翻涌,在空中形成一条无形的烛龙,再是潜入地下,化作一丝丝流光,直向着远处游去。 这条烛龙的速度极快,瞬息间便游到了范阳的南城门,随后便消散了。剑意碎成点点散光,融入地下。 这个时候,天下无数武者都看见一条淡淡的金光。至范阳南城门始,到江南秋云镇终,足足横跨了千里之遥。 若是世上真有仙人在仙界俯瞰众生,那定然会发现,这道横跨了两千里的金光,像极了一条龙。龙尾在范阳,龙头,则是在秋云镇的一家酒馆内。 秋云镇的一家酒馆中,众多女剑客正在把酒言欢,不曾料到,一处空地忽地出现一股极其强横的剑意,那股剑意化形为龙,直袭向空中。 此时的天平山早已是阴云密布,云层黑压压的一片,似是随时随地都会塌下来。 厚重的云层中,似有一条真龙在游动,龙身若隐若现,再是长啸一声,此时天平山上落雨宗的三千弟子,都听到了那一声龙吟。 那条龙闭着眼睛,张着大嘴,身至云层中直冲而下,直冲入扶风殿中,向着刘远袭去。 真龙之威何其盛?此刻众人皆是被震得接连后退,而刘远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见那条龙袭来,没有犹豫,扔出了自己手中的龙泉剑。 那条龙一把将龙泉剑吞入腹中,龙舌舔了舔,再是张大龙嘴。此刻,众人都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龙嘴中,忽地出现了一根蜡烛,似是由龙泉剑所化。 这是烛龙。 烛龙的身形急剧缩小,依旧紧闭着双眼,却是辨得清方向,在吞了龙泉剑之后,便向着陈樱袭去。 烛龙融入陈樱体内,再是从她手上的龙泉剑迸发而出,不过,和先前相比,却是有着不同。 因为这一次,并非是真龙,而只是烛龙剑意,声势弱了许多,但依旧没有任何人敢小瞧它。 剑意所化的烛龙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像是没有生命的傀儡在倏忽间就被人赋予了灵魂,直袭向提婆达多。 陈樱微微一笑,轻声道:“画龙,别忘了点睛。” 陈樱左手握着龙泉剑,刺穿了提婆达多的丹田,右手的沧澜剑则是刺穿了他的心脏。提婆达多似是不敢相信,一把抓住沧澜剑,看着陈樱的双眸,虚弱地道:“不对,你不是陈樱。” 提婆达多的武功修为当真极高,心脏被刺穿,五脏六腑皆是破碎,竟还不瞬间就丧命,还能说上几句话。 陈樱猛地抽出长剑,道:“在下独孤叶,赵兄,中原的武功比之你东瀛,又如何啊?” 提婆达多轻声道:“精鹜八极,心游万仞,好厉害的剑圣。只是不知,你能不能护得住……” 提婆达多费尽全身力气,却依旧是说不完这番话,便是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陈樱的眼中没有恐惧,看着提婆达多的尸身,淡淡地道:“不过是几只蚂蚱罢了,能掀得起多大风浪?” 刘远朝独孤叶拱了拱手,道:“独孤叶,多谢了。” 独孤叶看向刘远,笑道:“刘兄,没想到,还是出现了万一。” 刘远苦笑,并未说些什么。 独孤叶朝其他人拱手行礼,在看到昏迷在顾倾城怀中的张默时,惊疑不定,再是看了看关心急切的顾倾城,顿时露出了暧昧的笑。 “看来,我也算是对王兄有所交代了。” 刘远微微颔首,笑道:“想来,他定然是不会反对的。” 独孤叶道:“刘兄,丫头修为太弱,我这状态也不能持续太久,就此别过了。” 刘远道:“也好。独孤叶,你记得给我备下好酒才是。” 独孤叶笑道:“那是自然。” 刘远拱手道:“告辞了。” 独孤叶也朝刘远拱手,道:“我等你回来喝酒。” 一百四十五 说完这句话,陈樱眼眸中的黑光如潮水般退去,一身烛龙剑意也在瞬息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范阳城中。 独孤叶睁开双眼,手中的桃枝已化作粉末,被风吹散。独孤叶望向远处,倏忽间面色一白,身形微微摇晃,险些倒地。 绵延两千里的大阵,哪怕仅仅只是附身陈樱一瞬间,也是抽空了独孤叶周身上下全部的内力。也幸亏他修为高深,否则,怕是会直接被吸成人干。 独孤叶晃了一阵子,运转功法,自天地间汲取了一丝灵气入体,才微微好受些。 独孤叶看了看自己手掌,轻轻一握,轻叹了一声。 “许久未体会到内力耗尽的感觉了,原来竟是这般么?” 独孤叶喃喃自语。 独孤叶看向叶孤独,轻笑道:“孤独,适才为师那一剑,你看明白了么?” 叶孤独有些羞愧,轻轻地摇了摇头,低着头,就等着独孤叶地训斥。 独孤叶没生气,轻声道:“那就记住吧,没事多琢磨琢磨,等到你悟透了的那一天,对你有着大好处。” 叶孤独忙拱手称是。 独孤叶没想着叶孤独能只看了一剑就知道其中真意,进而创出不输与陈樱广寒天阙的剑法。独孤叶相当看得开,知道不是谁都是陈樱。 独孤叶只是想着让叶孤独记住这一剑罢了,在他的脑海中留下烛龙剑意,叶孤独能够时常去琢磨,对独孤叶来说,就已经十分好了。 “刘兄,你怎么就收了一个天资这么好的徒弟呢?” 独孤叶看着天平山的方向,暗自想道。 天平山扶风殿。 陈樱身躯微微晃动,双手无力垂下,两把神兵都掉落在地,但陈樱却是丝毫不察。 此刻,陈樱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似乎不属于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踏着醉步,几欲昏迷。 刘远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了她,细细探查了陈樱身体状况,发现只是内力消耗过度,并无大碍后,才是松了口气。 渡远见提婆达多的尸身,轻叹道:“贫僧不想今日有人身死,不想却还是让人殒命在此。贫僧实在是惭愧。” 江天一道:“大师此言差矣。生老病死,万物皆有终时,有因便有果,伊平凡和提婆达多来到此处,这是因,他们所做的事注定他们要殒命在此,这是果。这些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大师又何必自责?” 刘远也是劝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渡远,你佛法造诣颇深,这么浅显的佛门道理,你该是懂的呀。” 渡远似有所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多谢刘施主提点,才得以看破。” 刘远不再理他,将一丝内力渡入陈樱体内,不多时,陈樱感觉稍好了几分,整个人也站定了。 刘远柔声道:“丫头,你感觉也怎么样了?” 陈樱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几分,看着刘远,抿了抿下唇,道:“师父,徒儿还好,就是有点头晕。” 刘远道:“正常。毕竟,丫头你现在的武功修为还太弱了些,能当大阵的阵眼,已经是极其难得了,会头晕目眩,很是正常。” 陈樱有些疑惑,道:“师父,我刚刚是怎么了?感觉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意识。” 刘远道:“适才你被独孤叶附身,暂时控制不住身体,现在大阵已然消散,丫头你自然是没事了。” 附身? 陈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随即脸色通红,双手抱胸,结结巴巴地道:“师父,不会吧?” 刘远一怔,见此情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在陈樱脑门上重重地叹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陈樱嘟起嘴唇,委屈地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嘛。独孤前辈一个大男人,附身在我一个小女子,还不准我害羞吗?” 刘远无奈地摇头,笑道:“丫头啊,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吧。” 陈樱一怔,道:“师父,什么机会?” 刘远从地上捡起龙泉剑,擦去血迹,将其收回剑鞘,道:“丫头,独孤叶附身于你,借你的身体用出了烛龙一十三,你总该感受到了些什么吧?” 陈樱闻言,暗自运转体内的内力,待流转至丹田,另一丝与广寒天阙截然不同的剑意浮现而出,虽只有一丝,远不及广寒天阙,但确实是存在与丹田之中。 陈樱将这丝剑意从指尖放出,道:“师父,这是独孤前辈的烛龙剑意吗?” 刘远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淡淡地道:“不是。” 刘远对独孤叶实在是太熟悉了,根本不需要用内力探测,只需一眼,便看得出来。 陈樱奇道:“师父,那这又是什么剑意?” 这一次,刘远便不是用肉眼了,而是外放内力,用内力细细探测。 刘远他虽是见多识广,但也做不到光靠肉眼就认出天下所有的剑意,遇到陌生的,还是需要用内力探测的。 刘远的内力刚一接触到那丝剑意,便觉有一道剑光斩出殿外,在瞬息间便已斩向远处。众人的目光随之远去,看到了众多场景。 他们看到了名山大川,看到了江海大河,看到了在苍茫大地上生活的一个个普通的百姓。他们有的在农田里耕田;有的在河边洗衣;还有的在空地上练剑;也有的少年少女成双成对,坐在草地上互相吐露心声。众人的目光仿佛被这天地吸引,再难移开。 刘远怔然伫立,轻声道:“这是山河剑意。” 江天一神情复杂,看着陈樱,一时间竟是有些自惭形秽,道:“一念万里,游遍山河。丫头,好生厉害的剑意。” 陈樱收回剑意,呆呆地看着刘远,道:“师父,这剑意很是厉害吗?” 刘远轻声道:“每个人的剑意都是不同的,并无强弱之分。” 陈樱若有所思,轻轻点头,没说什么。 刘远有一句话没说——剑意虽无强弱之分,却有着高低之别。 也是在这时,易海潮悄然醒转。 一百四十七 刘远瞪了陈樱一眼,道:“丫头,你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休要多嘴。” 陈樱撅了撅嘴,低下头去,余光忽瞥到先前掉落在地的竹简,偷偷地看了刘远一眼,见自家师父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自己身上,顿时悄然走过去,将那两卷竹简捡了起来,交还给刘远。 陈樱殷勤地道:“师父,给你。” 刘远没搭理她,看向江天一,道:“我们事先就商量好了的,把东西交给项澜,再给她找个安全的势力就好了,并没有说一定是巴山。如今在这落雨宗,想来是很安全的,也算是达成目的了。既然如此,为何我等就一定要去巴山走上一遭?” 江天一淡淡地道:“若这里真的安全,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刘远被江天一这话噎了一下,却没法反驳。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至少,要问项澜自己愿意不愿意离开这里,和我前往巴山吧?” 江天一点头,道:“那是自然。” 渡远道:“阿弥陀佛。两位能如此关切他人之安危,实在是有着菩萨心肠。” 刘远笑了一声,道:“得了,渡远,我可不想当老好人,只是不想违背本心罢了。” 渡远道:“不行违心之举,此乃大善。刘施主有如此心性,实在是令贫僧佩服不已。” 刘远苦笑摇头,没有说什么 “师父——”尾音拖得很长,刘远看向陈樱,发现她正举着竹简,很是可怜地看着自己,“徒儿手好酸啊。” 也真是难为陈樱了,以她那跳脱的性子竟然能忍住酸痛,将竹简举了那般久。 看着陈樱那张写满了委屈的小脸,刘远也是没了脾气,对着陈樱脑袋揉了一把,道:“你这丫头,敢情为师不开口,你就要一直举着?丫头你什么时候这么实在了?再说了,给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的。” 陈樱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将竹简递给项澜。 项澜没接,而是看向刘远,轻声道:“敢问刘前辈,为何要将此物交予晚辈?” 到了这个时候,刘远也不隐瞒了,淡淡地道:“这本就是你家先祖西楚霸王的遗物,如今我也只是交给他的后人罢了,算是物归原主吧。” 项澜大感惊讶,看着那两卷竹简,很是难以置信,道:“刘前辈,这是霸王所留下的竹简?” 刘远蹙眉,道:“我不是说得够清楚了么?” 项澜一怔,苦笑几声,朝刘远拱了拱手,道:“前辈说得是,是晚辈冒昧了。” 刘远道:“既然知道了,那东西就收下吧,倒也算是不枉我们几人这一路过来的辛苦了。” 项澜抿紧下唇,道:“刘前辈,晚辈武功低微,即便得到了此物,只怕也是无用。晚辈情愿将此物赠予您。” 刘远沉默片刻,道:“不是此物对你无用,而是你不愿意沾惹上麻烦吧。” 项澜轻轻点头。 刘远道:“麻烦事有你主人挡着,你怕些什么?” 项澜摇头,道:“身为侍女,本该保护主人才是,怎能反过来让主人保护?而且,这两卷竹简竟引来了提婆达多这等大自在高手,若不是诸位鼎力相助,单靠主人一人,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只怕还会遭遇不测。若是如此,晚辈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了。” 晚烟霞有些不悦,道:“项澜,你若是怕连累我,那大可不必。若非这一次伊平凡挟持了易公子威胁我,我却也是不惧他,至于大自在的高手,想来这天底下该是不会再有了。既是如此,你又在担心受怕些什么?” 项澜道:“主人,我只是不想再麻烦您了。” 项澜未等晚烟霞答话,便看向刘远,接过陈樱手中的竹简,道:“刘前辈,晚辈愿意和您一起去巴山。” 刘远顿时黑下脸来,刚想开口推脱,却被江天一抢先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也和你们一块去吧,至少这一路上安全些。” 被江天一这么一堵,刘远原本要拒绝的话也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陈樱见自家师父黑着一张脸,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开口就是找收拾,也不敢说话了,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刘远身边,像个木头人一样。 晚烟霞知道,让项澜离开落雨宗去巴山,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整个落雨宗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了。此刻心中虽有着不舍,到底是没有阻拦。 刘远吐出口浊气,无奈道:“罢了罢了,去见上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天一一喜,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去了?” 刘远耸了耸肩,道:“我不愿意啊,但这不是没法子了么?再者说,若是非要我选一样,我宁可去见秋池,也不愿违背我的本心。” 江天一苦笑一声,道:“怎么让你去跟秋池见上一面,被你说得好像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我倒宁愿真是上刀山、下火海,总好过去见李秋池。”刘远嘟囔道。 江天一大笑,走至顾倾城身侧,问道:“倾城,张兄他情况如何?” 顾倾城抱着张默,摇了摇头,道:“还是不曾醒来。” 江天一蹙眉,道:“以张兄的武功修为,虽是受了些伤,但伤势却是远比提婆达多要轻得多,不应该这么久过去了,还没醒过来的才是。” 江天一拉起张默手臂,细细探查他的脉搏,奇道:“真是怪了,张兄的伤势真不算重,体内几根重要的经脉也是未曾受伤,不应该啊。莫不是那提婆达多留下了什么暗劲?” 顾倾城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张默用力抱住,道:“江公子,连你也没办法?” 江天一翻来覆去地探查,一会儿检查张默的经脉,一会儿又开始在张默体内找提婆达多可能留下的暗劲,可任他检查了半天,愣是没检查出什么来。 就在江天一疑惑之际,倏忽间,他瞧见了张默脸上出现的一抹红晕,顿时明白了,道:“倾城,要是再不行,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废掉张兄的修为,这样他体内的暗劲也会一同消散,到那时,张兄自然会醒了。” 一百四十八 “?” 张默闻言,知道露馅,瞒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睛,略显“虚弱”地道:“江兄,这倒是不必。” 顾倾城眼睛一亮,道:“张公子,你醒了?” 江天一冷笑一声,没当场拆穿他,而是站起身来,道:“张兄,感觉如何?” 张默往顾倾城的腹部钻了钻,道:“头疼。” 江天一服了。 这张默不要脸起来,比他还厉害。 张默瞪了江天一一眼,传音道:“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江天一不置可否。 张默继续传音,道:“江兄,拜托了,莫要拆穿罢。” 江天一也是传音道:“放心,我知晓的。” 晚烟霞忽地开口,道:“几位,今日便在此处歇下吧,待到了几位修养好之后,在前去巴山吧。” 江天一和刘远均是点头,道:“也好。” 项澜走出殿外,不多时唤来几个弟子,先让几个弟子把尸体搬出去,再是让人去腾出一些房间来。 此时,张默枕在顾倾城腿上,闻着顾倾城发出的淡淡体香,只觉得人生的最大幸事莫过于此了,哪怕要他这样子躺上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实际上,张默在伊平凡身死之时就已经醒了,本想直接出手相助,但一有感觉就发现自己正躺在顾倾城的怀里,顿时就改变了主意,闭上眼睛,诈作未醒。 江天一看着张默,哭笑不得,道:“张兄,你应该可以起身了吧?” 张默摇了摇头,道:“内力消耗甚巨,不是不想起身,实在是无能为力。顾姑娘,在下无意冒犯,还请你恕罪。” 顾倾城微微一笑,道:“张公子,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照顾你而已,又谈什么冒犯?” 到底是顾倾城实在,没看出张默在演戏。 张默轻声道:“顾姑娘,我……” 顾倾城打断了张默的话,道:“张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唤我倾城吧,你唤我‘顾姑娘’的话,太过生分了些。” 张默一怔,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倾城,我昏迷过去后,你可曾受伤?” 顾倾城道:“有江天一护着,我自是无事的,多谢张公子关心了。” 张默忽然抬起手指,很是无礼地在顾倾城的嘴唇上轻点了一下,顾倾城一怔,捂住红唇,道:“张公子,你这是何意?” 张默轻轻一笑,看着顾倾城,想说些什么,却也只是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顾倾城还以为张默伤势加重,导致他无法说话,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想要将江天一唤过来。但见张默拉住了她的手臂,朝他轻轻摇了摇头,顾倾城虽是不解,却也没把江天一唤过来。 张兄你没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江天一一点也不相信张默是真的说不出话来,十有八九是因为张默做出了那般无礼的举动后,不知该如何向顾倾城解释,索性就装聋作哑,扯开话题。 江天一看向二人,一个悠闲地躺在美人怀中,而佳人则是焦虑万分,放眼望去,倒也是有趣。 江天一见张默和顾倾城二人的感情急剧加深,索性又推了一把,道:“张兄,要找人照顾你吗?” 张默摇了摇头。 江天一笑道:“也对,有倾城照顾着你,确实不需要别人了。” 顾倾城脸色微红,却也没反驳。 张默为她受了这般重的伤,她照顾他,自然是应该的。 此时的刘远却是顾不上张默,见张默醒了,也没像江天一想了那般多,只是拱了拱手,权当恭喜。再是同陈樱走到周厌归身前,轻叹道:“周兄,你这又是何苦?” 周厌归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刘兄,若你是我,你怎么做?” 刘远淡淡地道:“我一生行事,不论正邪善恶,不管伦理道德,但求无愧于心即可。” 周厌归苦笑,道:“刘兄,若我要是像你这般,恐怕今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刘远解开了周厌归的穴道,道:“你现在离去,却也不算晚。” 周厌归心中惊奇,道:“刘兄,你竟不杀我?”语气中甚是惊讶。 刘远淡淡地道:“我为何要杀你?” 周厌归一怔,看向一旁的陈樱,顿时明白了,朝刘远拱了拱手,道:“多谢了。” 刘远摇头,道:“不必谢我,我之所以放你走,是有条件的。” 周厌归道:“刘兄请讲。” 刘远微微沉吟,道:“你离去之后,今日所见之事切不可外传,尤其不可告诉封宿丫头是我徒弟,手上还有着唐门至宝三千菩提。能做到么?” 周厌归沉默片刻,道:“刘兄,在下定然是守口如瓶。” 刘远微微颔首,道:“好,周兄,看在丫头的面子上,我就信你了。你走吧,我不拦你。” 周厌归拱手,再不多说,当下施展轻功,离开了扶风殿。 晚烟霞蹙眉,道:“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 刘远道:“晚宗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苦苦追责呢?” 渡远道:“刘施主心胸宽广,贫僧佩服。” 刘远看着渡远,忽地笑了一声,道:“渡远,你今日可是夸了我三回了。” 渡远双手合十,道:“贫僧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刘远拉着陈樱,道:“丫头,走吧,累了这么久,也该去歇歇了。” 陈樱点点头,跟着刘远一同走出大殿。 江天一看向晚烟霞,又看了看她怀中的易海潮,道:“晚宗主,你这又当如何?” 晚烟霞脸颊微红,道:“我来就行了,不劳江公子费心。” 江天一点点头,看向顾倾城,得到的回答也都差不多,也就懒得管那么多了,跟着弟子走出大殿。 渡远走至晚烟霞身前,轻声道:“晚施主,可否让贫僧为易施主疗伤片刻?” 晚烟霞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渡远的疗伤过程很是简单,只是在易海潮的额头上重重一拍,不多时,易海潮悠悠醒转。 见着易海潮醒来,晚烟霞大为欣喜,鼻尖一酸,险些再度落下泪来,好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晚烟霞感激地道:“多谢大师了。” 渡远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贫僧在此扰了晚施主多日,此刻出手救人,也是应该的,晚施主不必如此,贫僧受之有愧。” 晚烟霞忙道不敢。 渡远想着四人微微下拜,待四人回了一礼后,也跟着女弟子走出殿去。 一百四十九 此时,殿内就只剩下顾倾城和晚烟霞等四人,两位佳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柔情。 顾倾城轻笑道:“没想到,晚姐姐对易公子,用情竟是这般深。” 晚烟霞道:“顾妹妹,你对张公子,却也是不差。我亦是没想到,绝不动真感情的‘乱世佳人’,竟然也会动了真心。” 二女相视一笑,顾倾城道:“还烦请晚姐姐替妹妹备下一个房间了。” 晚烟霞笑得暧昧,道:“只需要一间?” 顾倾城微微犹豫,但很快又下定决心,道:“不错,一间便够了。” 晚烟霞道:“顾妹妹,看来你和张公子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些,这么快就要独处一室了,呵呵。” 张默坦然受之,而顾倾城则是大感羞涩,道:“晚姐姐,莫要胡说。” 易海潮微微一笑,不想却是牵动了伤势,捂住嘴,重重地咳了一声,接着又怕晚烟霞发现,暗暗擦去手中间的血,像极一个非要在心爱之人逞强的浪子。 不想,易海潮的动作虽隐蔽,却还是被晚烟霞尽收于眼底。晚烟霞碍于易海潮颜面,也只是装没看见,但眼圈却也是再度红了。 张默道:“易兄,伤势如何了?” 易海潮顾及晚烟霞在场,没敢说出实话,道:“再休息个两三个时辰,便可大好了。” 张默嗤笑一声,道:“少撒谎,你瞒得住烟霞,却还瞒不住我。此时的你,不过就靠着渡远的那一道内力在强撑着罢了,一旦那道内力散去,你只怕便会再次昏过去吧。” 易海潮一怔,苦笑道:“张兄,切莫要胡言乱语,我自己的伤势,难不成你比我更清楚?烟霞,扶我起来吧。” 晚烟霞急道:“不可以!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必须要好好躺着!” 易海潮忽地厉声道:“烟霞,扶我起来!” 晚烟霞没想到易海潮会突然凶她,当下有些惊愕,但回过神来之后,却依旧没动,坚持道:“不行。” 易海潮看着晚烟霞,道:“烟霞,既然你不扶我起来,那我自己站起身,也是一样,反正我本来伤得就不重。” 说罢,易海潮挣扎着,当真要起身。 张默翻了个白眼,觉得易海潮当真是不解风情,这个时候还想着起身来开晚烟霞的怀抱,叹了口气,道:“易兄,别硬撑着了,还嫌自己的伤势不够重?” 易海潮依旧嘴硬,道:“我伤势本就不重,何来的硬撑一说?” 张默笑着看着易海潮,刚想出手揭穿他,又想起来自己此时正“身受重伤”,要是在顾倾城面前若无其事地出手,那非要露馅不可,当下只是干笑几声,看向顾倾城,轻声道:“倾城,麻烦你了。” 顾倾城轻轻点头,知道让易海潮强撑下去,伤势只会越来越重,没有半点好处当下轻弹出一丝内力,侵入易海潮体内,易海潮重伤之下未曾察觉,只觉得周身上下尽数脱力,原本强撑起的身子顿时瘫了下去,倒在晚烟霞的怀里。 易海潮头靠着晚烟霞的大腿,迎上了她那关切的目光,到底是不再硬撑,轻咳几声,道:“烟霞,可能要辛苦你了。” 晚烟霞一怔,连忙摇头,道:“易公子,不辛苦的。” 易海潮面色愈发苍白,虚弱地道:“多谢了。” 顾倾城看着易海潮这般模样,低头看向张默,道:“张公子,你也有伤在身,若是伤痛难忍,却也不必强撑着。放心,有我照顾你呢。” 张默当然没有强撑着,说实话,他现在的状况比晚烟霞还要好得多,但为了多待在顾倾城的怀里一点,张默可谓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了,一个劲的装虚弱。 张默轻咳一声,道:“倾城,我并无大碍,稍稍休息一阵就好了。” 顾倾城点头,俏脸微红,道:“张公子,你若是不嫌弃,接下来的几日,便由我照顾你吧。嗯,若是张公子觉得我不会照顾人,想要别的人照顾,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张默直盯着顾倾城,发现顾倾城在说这话的时候,前半句颇有着些羞涩的意思在里头,而说到最后,顾倾城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似含有寒冰内力,冷得张默直打了几个哆嗦。 张默道:“倾城,若是你肯屈尊降贵,照顾我多日,那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嫌弃于你?” 顾倾城这才点点头,转头看向晚烟霞,道:“晚姐姐,那我先带着张公子下去休息了,先行告辞。” 晚烟霞微笑道:“也好,顾妹妹,正好我也要带易公子去疗伤,告辞了。” 顾倾城搀扶着张默,走出大殿。 张默很是不要面皮,极力装出自己虚弱至极的样子,一点力气也没出,整个人几乎全贴在顾倾城身上,与其说是顾倾城在搀扶着他,不如说是顾倾城在背着他。 也幸好顾倾城武功修为甚是高强,虽说张默这般无赖,但陪着他一起走路还是轻而易举的。 张默此时紧闭着眼睛,任由顾倾城搀扶着他,不多时,便到了偏殿的一处房间。 顾倾城很是小心地让张默平躺在床上,道:“张公子,可需要睡会?” 张默摇头,笑道:“佳人在侧,我又怎生睡得着?” 顾倾城眉毛向上一挑,道:“那我走?” 张默闻言,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顾倾城的手臂,道:“倾城,你莫不是要扔下我这个伤患不理了?” 顾倾城笑道:“张公子,你有这般力气,这可不像是一个受了内伤的病患。” 张默暗道糟糕,再是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重重躺下,道:“或许,是回光返照吧。” 顾倾城笑了一声,道:“张公子,都受了伤了,怎么还要说笑?” 话虽是如此,顾倾城却也怕真如张默所说的一样,一时间也不敢走开,坐在张默床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张默忽道:“倾城,我可否问你个问题?” 顾倾城轻声道:“张公子,你但问无妨。” 张默沉默片刻,道:“倾城,先前你和刘兄口中的公子,是谁?” 一百五十 张默早就想问了,只是在这之前,他和顾倾城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不怎么好开口,故此并没有询问。 但现在经过了提婆达多一事后,二人的关系迅速拉近,张默问起来,自是不会有所顾忌了。 顾倾城犹豫片刻,抱歉道:“对不住,张公子,此事事关重大,我现在还不能说。” 张默蹙眉,道:“倾城,莫不是你信不过我?” 顾倾城道:“张公子,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事关我家公子的大计,我实在是不敢随意说出。” 张默见状,知道顾倾城是不会说了,也就不再问了。 顾倾城见张默不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当下拉起张默的手,学着陈樱的模样,道:“张公子,莫要生气了,待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张默紧紧牵着顾倾城的手,看着顾倾城那张绝美的俏脸,此时心中对顾倾城隐瞒自己的一丝不满,也尽数烟消云散。 算了,倾城她不愿意说,自有她的道理在,何苦要追根到底呢? 张默道:“倾城,你既不愿说,那便罢了。” 顾倾城点点头,笑道:“多谢张公子了。” 二人注视良久,张默忽地一个用力,顾倾城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张默拉进了怀里。 张默双手如铁箍般,将顾倾城牢牢箍在怀里,顾倾城虽是大为羞涩,但也只是象征性地推了他几下,便不再反抗,闭上眼睛,躺在了张默的怀里。 张默下巴顶在了顾倾城的脑袋上,轻声道:“倾城,我爱你。” 顾倾城脸色俏红,轻声道:“张公子,我亦是对你倾心。” 顾倾城不知王镕对张默的态度如何,但至少,在她心中,张默已然成了她倾心的人。此刻,顾倾城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躺在这个人的怀里。 顾倾城不笨,在张默拉住了她的手臂的时候,她就知道张默十有八九是在装作受伤,但也没有去揭穿,反而乐得如此。 这样,在这几日,顾倾城她至少有着足够的理由,可以一直待在张默身边,不必再像先前那般若近若离的样子。 张默抱着顾倾城,嗅着她的体香,道:“倾城,你愿意和我厮守一生吗?” 顾倾城一怔,抬起头看着张默,发现一向面无表情的他,此时面色通红,紧紧地咬住下唇,顾倾城微微一笑,道:“张公子,你若是不嫌弃我这个青楼女子,那即便你是远去天涯海角,于我个人而言,倾城也是陪着的。” 张默欣喜非常,坐起身来,猛地将顾倾城搂进怀里。 张默知道顾倾城或许顾及她身后的那位公子,有着难言之隐。饶是如此,能够听到顾倾城吐露自己的心声,张默也已然是知足了。 张默道:“倾城,此时过于匆忙,我未来得及准备彩礼。不过你放心,最多三个月,我定会将彩礼补上,让你成为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顾倾城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张默一怔,顾倾城凑上去,在张默的脸上亲了一口,很是认真地道:“只要能和张公子你在一起,之后的生活会如何,倾城都是不在乎的。” 张默看着顾倾城,微微有些迷醉,道:“倾城,我可以吻你吗?” 顾倾城面色通红,没有拒绝,闭上双眸,轻轻地点点头。 张默轻轻吻住了顾倾城,在张默嘴唇凑上来的那一刻,顾倾城娇躯微颤,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任由张默亲吻着。 张默轻轻咬住顾倾城的舌头,顾倾城瞪大眼睛,推搡了张默几下,却未能推开,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动用内力,只好任由张默对自己为所欲为。 张默的手渐渐伸进顾倾城的衣襟里,顾倾城瞪大美眸,咬了张默舌尖一口,张默吃痛,见顾倾城美眸中皆是反对,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只是吻着顾倾城,并越陷越深。 良久,唇分。顾倾城面色潮红,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恶狠狠地瞪了张默一眼,道:“张公子,满意了?” 张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道:“倾城,满意了,却还没有完全满意。” 顾倾城站起身,稍稍整理了衣衫后,道:“张公子,你权且在这休息,我去做点吃的来。” 张默躺在床上,微笑道:“叫人送过来不就得了?我想,晚宗主应该还是不会让我们自己动手做饭才是。” 顾倾城道:“别人做饭,我不放心。更何况……” 张默颇有些好奇,道:“更何况什么?” 顾倾城沉默片刻,道:“她们没我做的好吃。” 张默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倾城,我却是不在乎的。” 顾倾城认真地道:“可是我在乎。” 这回轮到张默红了脸,见顾倾城这般坚决,也就不再拦了,斜靠在床上,笑道:“那就让我试一试,倾城你的手艺了。” 顾倾城也跟着笑了,道:“虽比不上宫中御厨手艺,至少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顾倾城走出房去,独留下张默一人。 张默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吻,不由得笑了。 张默打开系统,发现攻略顾倾城这项任务已达到百分之百,张默只是粗粗地扫过一眼,便不再看了。 他绝非是因为系统奖励才对顾倾城这么好,而是宁愿真心实意地待她。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必要再去看系统颁布的这项任务? 张默不想让自己和顾倾城之间的感情有着功利性。 张默不停地翻动系统商城,发现不是功法丹药,就是刀法剑谱,没有适合拿来当彩礼的,不由得埋怨起系统来。 再是埋怨,系统也不会变,张默最大的依靠也是系统,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没关闭系统商城,而是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细细挑选着。 倏忽间,张默看到了一件并不起眼的商品,点开之后,眼睛大亮,觉得这个东西送给倾城最是合适不过。当下也不看贡献点,直接就买了下来。 送顾倾城彩礼这等大事,花多少贡献点都不为过。 张默把它放在系统特定的储物空间里,没有拿出来,而是准备等到事情结束、良辰吉日之时,再送给顾倾城。 总要有些仪式感的。 一百五十三 刘远道:“你这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像个小孩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师父?” 陈樱扭捏了几下,脸色微红,拉着刘远的衣袖,娇羞道:“师父,好不好嘛?” 刘远哪里承受得住陈樱的这波攻势,此时也已被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说得出半句拒绝的话。 刘远戳了戳陈樱脑袋,道:“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嘻嘻。”陈樱俏皮一笑,松开刘远的衣袖。 刘远道:“丫头,坐下修炼吧。” 陈樱盘腿坐于床上,道:“师父,我该怎么做?” 刘远笑道:“丫头,你什么也不用做。” 陈樱愕然,道:“师父,那我该怎么突破?” 刘远道:“不断让自身内力在自身运行周天即可。” 陈樱一怔,道:“只是这样吗?” 刘远道:“那不然呢?丫头,不过突破个神台,难不成还要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力波动不成?” 陈樱俏脸一红,闭上眼睛,照刘远所说的,开始运转内力。 陈樱不断运转内力,内力在她体内运转了一个又一个周天,约莫二十个大周天后,陈樱只觉丹田处一阵疼痛,只见得周深的内力不断地朝丹田汇去,无论陈樱怎么调息都无大用。 陈樱心中大急,眼见得自己的丹田充盈着内力,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汇聚,丹田愈发疼痛,似是随时随地就要裂开。 丹田若是真裂开了,那陈樱的武道之路也就到头了。 陈樱很是着急,但却什么都做不了,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刘远见陈樱不断冒出冷汗,气息不稳,轻叹一声,道:“你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刘远手指轻点在陈樱额头,注入了一股精纯的内力,再是收了回来,轻声自语:“应当是够用的了。” 就在陈樱彷徨失措之时,忽感一股精纯内力自百会流自丹田,不断引出丹田的内力,再是自关元流自印堂,自成一个周天。 陈樱知道是刘远出手帮助,暗自庆幸,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刘远说道:“丫头,休要松懈,专心运功。” 陈樱不敢大意,再次运转自身内力,这一次,周身的内力汇聚丹田,再是通过刘远的内力流向了四肢百骸,遍布全身。 良久,陈樱发觉,自己内力的运转逐渐变得困难,甚至是有些滞涩,陈樱不知为何,但未见自家师父出手,想来定是无甚大错,也就继续修炼。 原本,陈樱的内力就像一条小溪,虽小,但还是能流动。可此时,内力却是从河流变成了石子,颇难运转,似乎是定死在周身,难以调动分毫。 陈樱没有惊讶,对刘远全身心地信任,不顾这一切,开始强行运转内力。 内力缓慢地流动,如同龟速,惨不忍睹。但陈樱颇为坚持,不断地运转着。 刘远的内力此时逐渐散开,融入到陈樱的内力中,顿时,内力流动的速度快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陈樱忽地觉得一阵轻松,内力的流动重新变得通畅起来,似是打破了阻碍、厚积薄发的缘故,陈樱发觉,自己内力的运转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不说,还变得愈加凝练。 陈樱尝试着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未曾想到刚一运转完,陈樱的周身内力便再度失控,以极快的速度向丹田汇聚而去,不多时便将丹田充盈。 陈樱心惊,生怕又出现先前那般情况。 万幸,并没有。 陈樱发现,自己的内力汇聚于丹田之后,便再也不动了,也不曾出现失控,已经被陈樱彻底掌控。 陈樱觉得,她这算是突破了吧? 陈樱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刘远正盯着她看,神情复杂,说不上来是喜悦还是失望。 陈樱低着头,道:“师父,徒儿是不是又失败了?” 刘远摇了摇头,依旧是不说话。 陈樱很是不解,但也只能道:“师父,徒儿以后,会认真修炼的啦。” 刘远苦涩一笑,道:“你这丫头,还努力修炼,你知道你现在达到了什么境界吗?” 陈樱想了想,道:“突破成功了,神台返虚?” 返虚…… 刘远苦笑道:“丫头,你直接跨过了一个境界,到了神台合道啊。” 陈樱一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师父,我?神台合道?” 刘远微微颔首,道:“不错,横跨两个个境界,丫头,能做到这一点的,千百年里啊,独你一人。” 陈樱道:“师父,这样不会根基不稳吗?” 刘远道:“你这丫头,若是连你都根基不稳的话,那师父我就要算是空中楼阁了。” 陈樱愕然,道:“师父,不至于的吧。” 刘远摸了摸陈樱脑袋,道:“丫头,那是很至于的。” 陈樱眨巴眼睛,扁了扁小嘴,道:“师父,那你为什么又要那副表情啊,徒儿还以为失败了呢。” 那是因为刘远被打击到了。 按理说,自家徒弟有所突破,还一连破了三个境界,做师父的都应该高兴。但把徒弟的成就和自己的一比,刘远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两种情绪相互交杂在一处,刘远他自然会是那副表情了。 刘远道:“不说这个了,丫头,你现在感觉如何?” 陈樱细细感觉了一番,道:“感觉天地间的灵气,都汇聚在了我的身边,意念一动,便可引气如体。” 刘远轻轻点头,道:“这便是神台合道了。丫头,你又领悟了天人合一,要想突破至造化,只怕也就在这几天了。” 陈樱一怔,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先前,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通玄武者,造化这个境界对她而言,实在是过于遥远了些,陈樱也就只敢在梦里想一想罢了。不料还没几天,陈樱就忽然有了可以突破造化的资格,前后差距之大,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陈樱道:“师父,那我现在突破行不行啊?” 既然知道突破造化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陈樱性子着急,自然想越早越好。 而且,陈樱所接触的,基本都是造化高手,只有她自己不是,她混在里面,即便是有刘远护着,多少也是有些尴尬。 刘远道:“丫头,莫要着急,突破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待过几日再突破吧。” 陈樱闻言,有些失落,但也不敢反驳刘远。 “徒儿遵命。” 刘远道:“好啦,丫头,你也累了,先睡一会吧。一会儿为师叫你。” 陈樱躺在床上,伸手拉住了刘远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刘远无奈地道:“放心吧,丫头,为师不离开,会一直在这的。” 陈樱吐了吐舌头,紧紧抓住刘远的手,缓缓睡去。 一百五十四 刘远一行人在落雨宗休养了几日,眼见着伤势“最重”的张默好了差不多了,几人就准备告辞。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易海潮并不打算和刘远一行人去巴山。陈樱和刘远有些失落,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明面上的理由,易海潮来落雨宗,是为了和晚烟霞定下亲事,若是在这个时候同刘远离去,那这个理由便站不住脚了。 再者,易海潮也未必想和刘远同去巴山。 并不是说易海潮不顾刘远安危,实在是有着其他原因。 一是他身子还未大好,未复全盛状态,去了也帮不上刘远多大忙,相反还只会添乱,索性不去。 二是因为晚烟霞死活不同意他离开,重伤之下易海潮又打不过她,只好权且留下。 其实,易海潮是否要去,并无大碍。提婆达多已死,那九人群龙无首,想来是掀不起什么大浪。而刘远又与江天一、张默等人同行,在安全上已然无虞,易海潮也就没有必要再跟着了。 扶风殿中,晚烟霞坐于主位,刘远等人坐在阶下两侧。 晚烟霞看着项澜,道:“你当真决定好了?” 项澜轻轻点头,忽地跪下,道:“主人您对我恩重如山,但奴婢心意已决,还请主人应予。” 晚烟霞见状,也不好再阻拦,只好作罢。 江天一同刘远相对而坐,眼神稍偏,看了陈樱一眼,颇为诧异,道:“陈丫头,你武功修为提得还真快呀。” 陈樱面色一红,道:“前辈过奖了。” 江天一摇头,道:“我这可不是过奖,而是真心实意地在夸你。丫头,短短几天,你就到了神台合道,实在是不可思议。” 张默闻言一惊,凝神向陈樱看去,发现她已然是神台合道的修为,不禁大为吃惊。 这陈樱的天赋是有多恐怖?从通玄后期到神台合道,横跨了足足一个大境界,却只花了短短三四天,这等天资,已远不是张默所能相比了。 张默暗自问系统:“系统,陈樱的武道天赋,高到了什么地步?” 系统很是难得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良久。就在张默以为系统不会回答时,系统却忽地出声,道:“那要看宿主用什么单位去衡量。” 张默一怔,道:“那便以我为单位吧。” 很快,张默脑海中便出现两个光点,只不过大小和亮度不同。 若说其中一个是萤火之光,那另一个便是皓月之明,没有丝毫可比性。 张默想骂人,但不知道要骂谁,还是忍了。 不用系统说,张默都知道哪个光点代表自己。 他知道自己和陈樱的差距会很大,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大。 张默问系统:“陈樱的武道天赋,比当年的西楚霸王和十三太保又如何?” 系统这回没有犹豫,立刻答道:“二人天资相加,勉强和陈樱齐平。” 张默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知道陈樱的天赋高到何种地步了。 顾倾城闻江天一所言,亦是骇然。她知道陈樱早已做到天人合一,突破至造化不过是指日可待。顾倾城万万没想到,前不久武功修为还远不如自己的陈樱,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一时间,顾倾城很是失落。 张默坐在顾倾城身旁,倏忽间见她埋头于胸,面上写满了失落,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牵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倾城,休要妄自菲薄,你的天资却也是不差。” 张默这话纯是安慰,顾倾城的天资自然不差,但和陈樱根本就没法比。然而,听到张默这么说,顾倾城也是抬起头来,失落之情淡了许多。 刘远很是怜爱地摸了摸陈樱脑袋,道:“你们几个,话别说得太过了,不然这丫头就该得意了。”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有这等天资,别说得意,就是自负,那也在情理之中。” 刘远笑了一声,道:“什么话。” 江天一也笑了,道:“我可有说错?你要觉得不对,那就问问大师,看他怎么说。” 说罢,江天一指向渡远。 渡远在一旁听了许久,见江天一指向他,开口道:“陈施主天资卓绝,实是贫僧生平仅见。有如此天赋之人,稍露锋芒,并无大错。” 江天一摆手,道:“你看,刘兄,我说的吧。” 刘远没理他,对着陈樱道:“丫头,别听他们胡说,你且记着,休要骄傲自满。” 刘远的话,陈樱自然是听的,当下点头称是。 易海潮拱手道:“恭喜师……陈姑娘了。” 陈樱也是起身谢过了。 晚烟霞看着陈樱,笑道:“陈姑娘,依你的天赋,只怕不久之后就要成就造化。到那时,你虽算不得是最年轻的造化高手,但一定是天资最高的。” 被这么多高手称赞,陈樱也是颇为不好意思,只是低着头,很是害羞。 刘远起身,道:“晚宗主,若无大事,我等便先离开了。” 晚烟霞也是起身,道:“刘公子既想离开,那我这个宗主,自然是要送送你的。” 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这个晚烟霞,是有多不待见他。 刘远暗自腹诽。 刘远心中虽是这么想,但也不好说出来,只是笑着微微点头,便算是谢过了。 江天一道:“大师,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么?” 渡远双手合十,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贫僧帮助过项施主,那自然是要帮到底的。” 项澜立即拜谢。 江天一向着项澜招了招手,道:“项姑娘,走吧。” 项澜走至江天一身后,距离有些近,甚至显得有些亲密,和前几日的生疏大不相同。 刘远眼尖,看着江天一和项澜,不由得露出微笑。 刘远早就看出来,江天一对项澜好得有些不正常了。现在看到二人这般模样,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想。 看来,哪怕是弓神,也是会动情的嘛。 再看向张默,牵着顾倾城的手,两人正在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没看到还好,看到了之后,刘远甚是尴尬,轻咳一声,那两人如梦方醒,脸色皆是一红,也是站起身来。 刘远把目光移到了陈樱身上,心里想着要不要给陈樱找一个青年才俊。虽说这是陈宣应该操心的事,但刘远还是忍不住去想。 毕竟是他最为宠爱的徒弟,刘远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是要多操心一点了。 陈樱自是不知自家师父在想些什么,只是随着众人,一同下了天平山。 在山脚,众人朝晚烟霞拱手,道:“晚宗主,告辞了。” 晚烟霞惦记着扶风殿内的易海潮,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象征性地拱手回礼,便回到了山上。 一百五十八 陈宣道:“小女领悟了剑意,想来是突破了,该是神台返虚的修为,在江湖上确实不弱。只是,和几位比起来,那可就差得远了。” 项澜站起身来,忽地开口,道:“陈……姑娘虽不是造化,但她现如今的修为,还是要比晚辈要高出不少的。适才陈家主的那一番话,晚辈实在是愧不敢当。” 陈宣的目光落在项澜身上,道:“这位是?” 江天一替项澜回答:“这是晚烟霞最为亲近的贴身侍女,名为项澜。” 陈宣点点头,淡淡地道:“久仰。” 刘远听得陈宣这一句,只想发笑。 陈家家主、造化高手,居然会对一个侍女久仰,任谁来是不会信的。 项澜知道陈宣这只是客套话,只是苦笑一声,便坐回了原位。 江天一瞥了项澜一眼,见她颇为失落,当下再次开口,道:“陈兄,你可莫要小瞧了项姑娘,可以说,现如今我们这几个高手,可都是在围着她转哩。” 项澜赶忙起身,道:“晚辈惶恐。” 江天一这话实在太重,项澜她何德何能,能让天下排名前几的几位高手都在围着她转?只不过是这几位绝顶高手不想违背自身的道义罢了,才来帮她。项澜可不会这般没有自知之明,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 怎奈江天一不管这些,道:“项姑娘,你惶恐什么,难不成我们几个人不是为了你么?” 项澜快哭了,道:“江前辈,晚辈真的受不起。” 江天一见状,也就不再欺负项澜,向陈宣说道:“陈兄,莫要小觑了项姑娘,她可是整件事情的核心人物。” 陈宣点头,道:“我知晓了。只是江兄,不知你所说的,是什么事情?” 江天一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陈宣颇感好奇,但见江天一不愿意多说,也不好再问。 陈宣拉回话题,道:“刘兄,如今小女的武功修为,到了何种境界了?” 刘远道:“陈兄,我说出来,你可莫要太过惊讶。” 陈宣奇道:“刘兄,无非就是神台返虚,再不济就还是通玄后期,我有什么可惊讶的?相反,小女领悟出了剑意,我倒是确实有些惊讶。” 刘远笑道:“陈兄,惊讶的还在后头哩。” 陈宣苦笑,道:“刘兄,你就莫要卖关子了,爽快些,说出来罢。” 刘远笑道:“刘兄,我希望你知道了丫头的武功修为是神台合道后,还能这般淡定。” 陈宣的手抖了一下,捏碎了座椅扶手,只不过此时他却是顾不得这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刘远,一字一顿道:“刘兄,莫要拿我说笑。” 刘远笑意不减,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探查一番不就是了?” 陈宣一怔,挥手让陈樱过来,拉起她的手腕,朝她体内注入一丝内力。 那丝内力游走至陈樱丹田,发觉在丹田处有一颗拇指盖大小的光团,向外散布着数不清的光线,散到陈樱全身的各处角落,将周身内力连成一个整体。 与此同时,内力还在自动运转,不断从外界摄入天地灵气,自主地帮助陈樱修炼,增长修为。 此外,陈宣还发现,自己在探查之时,陈樱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陈宣的内力仅仅是进入陈樱体内片刻,四周的天地便随之压了过来,不停地挤着陈宣。 陈宣收回内力,倒吸一口凉气,此刻即便他定力再好,也是维持不住了。 “居然……真的是神台合道,还领悟了天人合一。”陈宣有些懵。 刘远很是满意陈宣的反应。当初他看见陈樱突破之时,表情也和陈宣差不多。不过好在他和陈樱待了许久,已经被陈樱的天赋打击习惯了,倒也还绷得住。 江天一等人倒是很能理解陈宣,毕竟,在陈樱突破的第二天,江天一等人便开始怀疑人生,豁达如江天一,都觉得自己的武道之路可能走错了。 江天一见多识广,但他就没见过修炼一夜就能跳了一个大境界的武者。别说见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陈宣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刘兄,莫非你强行拔高了小女的修为?” 若是刘远肯亲自为陈樱醍醐灌顶,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至神台合道,也并非不是没有可能。 刘远翻了个白眼,道:“陈兄,强行拔高修为的危害有多大,就不用我说了吧。你觉得,我身为师父,会这么祸害自己的徒弟吗?” 不用刘远说,陈宣都知道依刘远的性子,做不出这种事。只是他过于惊奇,实在是不敢相信陈樱靠自己的修炼就到了神台合道。 陈宣定了定神,道:“刘兄,小女的天赋很是平凡,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为提高这般多的?” 刘远一怔,道:“天赋平凡?陈兄,你的眼光可是有够高的。若是连丫头的天赋都只能算得上是稀松平常,那这天底下的所有武者的资质岂不都是如烂泥了?” 陈宣道:“小女在陈家修炼许久,修为才勉强到了通玄后期,这天赋确实只能算作平常。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都和神台无缘,不曾想,如今她突破了不说,还一下便到了神台合道,这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 刘远道:“陈兄,你让这丫头修炼本就不适合她的心法,她能修炼到通玄后期,还没有因为走火入魔而废掉,你就该烧一柱高香,拜谢满天神佛了。” 陈宣蹙眉,道:“刘兄,你是说,我陈家的《月关心法》,不适合小女修炼?” 刘远点头,道:“自然。如今,这丫头已然废掉了你陈家的武功,一心修习自己的武道。丫头的天赋本就极好,再加上被陈兄你压了这么多年,厚积薄发之下,有这般快的速度,也还算得上是正常。” 陈宣猛地看向陈樱,道:“你废掉了本家的武功?” 陈樱微微点头,埋头于胸,生怕自家阿爷会怪罪。 陈宣心中确实是有着怒气,但见陈樱的修为已然到了神台合道,怒气也就散去了,轻叹一声,摸了摸陈樱脑袋,道:“废掉也好。” 陈樱一怔,顿时笑了,只是眸中还含着几滴眼泪。 她这是喜极而泣。 从小到大,这还是陈宣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认可她,能不高兴吗? 一百五十九 陈樱抹去眼泪,道:“阿爷,你不怪我?” 陈宣摇头,道:“小樱你不怨阿爷险些害死你,阿爷就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敢怪罪于你?” 陈樱猛地抱住陈宣,道:“阿爷,我不怨你的,反正都没有事情发生,又何必去执着于过去不忘。” 陈宣拍了拍陈樱后背,轻声道:“小樱,你心性确实是极佳。” 此时陈宣父女正值感怀,江天一却忽地开口,打破了这一感人情景:“陈兄,陈丫头,你们还是收敛着些吧,我们几个客人还在这里哩。” 陈樱面色一红,赶忙离了陈宣,快步走至刘远身侧,坐在自家师父旁边。 这一次,陈宣便没有出言训斥了。 抛去晚辈的身份,一个领悟了天人合一的神台合道的武者,也勉强有资格与在场之人同坐了。 陈宣朝众人拱了拱手,道:“抱歉,诸位,我们失礼了。” 渡远道:“两位施主不再隐藏自身情感,即便是在我等面前,也敢于显露出来。如此举动,贫僧钦佩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两位失礼?” 江天一微微一笑,道:“陈兄,你在我等面前这般模样,倒还算不得上什么失礼。毕竟,我们和陈丫头也算是蛮熟悉的了,平日里她没少失礼,我们也已然习惯了。” 陈宣道:“小女顽劣,不知礼数,还请江兄海涵了。” 江天一笑着看着陈樱,道:“不用海涵。陈丫头那般模样,我倒是觉得颇为可爱。” 陈樱朝江天一吐了吐舌头,道:“江前辈,晚辈可就是因为太过相信你,才被师父敲了一路脑袋呢。” 江天一一怔,苦笑道:“丫头,你怎么还记得这事?” 陈樱扁嘴,嘟囔道:“每天都要被敲脑袋,能忘吗?” 江天一苦笑道:“那江前辈给你赔个罪好不好?” 说罢,江天一放下茶杯,作势真要起身。 陈樱也只是说说而已,哪里敢让江天一向她赔罪,但话又说到这份上,陈樱想收也收不回来,一时间很是无可奈何。 好在陈樱还有着刘远这位师父。刘远轻咳一声,道:“江天一,你坐下吧,你不说话,不乱动,在场的也不会有人把你当做死人。” 江天一坐好,看向陈宣,道:“陈兄,既然刘兄有些厌烦,那我就再说最后一句好了。” 陈宣笑道:“江兄客气了,不知有何指教?” 江天一淡淡地道:“封宿来了。” 众人一惊,凝聚心神听去,果真听见府门外一道极其微弱、但又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楚的呼吸声。来人脚步厚重,但每走一步所用的力度、所走的距离,皆是没有改变。能将步伐控制得这般精细,不难知道,来人定是一位顶级高手。 那人瞒不过江天一,却能险些瞒过在场诸多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可见来人的武功修为即便是不如江天一,最起码也是和刘远处于同一层次。 成都城中,能有这般修为的,只有封宿一人了。 果不其然,府内的一小厮便在堂门外道:“家主,封门主来了。” 封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陈兄,好久不见,我可以进来吗?” 刘远向陈宣传音,切莫要暴露他和陈樱的师徒关系,陈宣会意。定下心神后,沉声道:“封兄,进来吧。” 封宿怀抱木匣,推门而进,见到堂内众人,也是颇为惊讶:“刘兄,江兄,大师,还有顾姑娘,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把你们都吹到陈兄府上了?” 刘远笑道:“闲来无事,想来找陈兄叙叙旧,不成么?” 封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将木匣子放置桌上,笑道:“我却是不知,刘兄和陈兄还有着旧可以叙。” 封宿蓄着一戳小胡子,粗粗一看,显得很是滑稽。不像是唐门的门主,更像是一个奸诈狡猾的商人。然而,刘远等人却不敢对他有丝毫小看。 能在王建眼皮子底下守住唐门这么一大个家业,封宿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刘远笑道:“封兄,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审问犯人来着?” 封宿一怔,哈哈大笑,道:“刘兄说笑了,我也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陈宣给封宿倒了杯茶,道:“不知封兄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封宿道:“没什么事,难不成我还不能来看看老朋友了?” 陈宣一怔,随即笑道:“那自然是可以的。” 封宿轻抿一口茶水,道:“陈兄,你陈家的茶叶就是比我唐门的好喝,难怪刘兄等人都在这里。” 封宿你这话里藏着机锋啊。 在场的人除却江天一和陈樱,其他的人都听懂了他的弦外之意。 陈宣道:“封兄若是喜欢,一会我让人送一些过去,如何?” 封宿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封宿看向陈樱,朝她招了招手,笑道:“小樱,许久没见你了,过来让封伯伯看看。” 陈樱走了过去,见到封宿,她心中也是欣喜的。 即便封宿和刘远有仇怨,但他对陈樱是真的极好,不比刘远待她差了。 封宿轻抚陈樱顶上长发,道:“小樱,多日不见,修为长进了不少呀,连我都看不透了。” 陈樱有些害羞,道:“封伯伯,你过誉了。” 封宿道:“小樱,来,和封伯伯说说,武功修为到了什么境界了?” 陈樱颇为自豪地道:“神台合道。” 封宿暗自心惊,道:“小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真是令封伯伯自惭形秽啊。” 陈樱挠了挠脑袋,嘻嘻一笑,没有说什么。 封宿脸上的笑意忽地褪去,同时一把抓住陈樱右手,神情变得颇为严肃,道:“小樱,你手腕上戴的是什么?” 刘远暗道一声糟糕,知道是陈樱手腕上的三千菩提被封宿看见了,当下有些着急,却又是无可奈何。 适才陈樱伸手挠头的时候,右手的衣袖下垂,三千菩提自然就暴露在封宿眼前。 陈樱见封宿这般问她,当下也明白了七八分,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千菩提对唐门有多重要自不必说,封宿寻找多年未果,如今却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陈樱手腕上。陈樱相信,自己的这位封伯伯,很有可能翻脸。 陈樱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封宿不要认出来。 刘远也是如此。 一百六十一 张默语惊四座。 刘远等知情人知道张默是为了护住顾倾城,不让她被封宿为难,才故意这般说的,心中虽是惊讶,却也没表现出来。 而其他人,哪怕是心中再难掀起半分波澜的渡远,却是颇感诧异,不知张默为何要说这番话。 顾倾城猛地看向张默,心中颇为感动。 封宿的手摸上了桌上的木匣,道:“张兄,你可否告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三千菩提?” 张默斜瞥了封宿一眼,道:“封兄,我必须要告诉你么?” 封宿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不错。” 张默道:“我若是不愿意说呢?” 众人在一旁只听得一阵诧异,不曾想到张默会这般不给封宿面子。 封宿道:“三千菩提是我唐门至宝,若是张兄不愿意说,那我也只好得罪了。” 张默轻笑一声,道:“怎么,封兄这是要动手?” 封宿道:“若是张兄执意如此,那也只好失礼了。” 封宿拿起桌上的木匣,站起身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外放而出,已然是要动手。 张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封兄,你这话是代表你自己,还是整个唐门?” 封宿反问道:“有什么区别么?” 张默道:“那自然是有的。” 张默顿了顿,续道:“若封兄这话只是代表你个人,那与我为敌的,便只是你一人而已。若是代表着唐门,嗯,那我便要思之再三了。” 封宿淡淡地道:“夺回我唐门至宝,我每个唐门弟子都责无旁贷,张兄若是拒不肯说,那便是与我唐门为敌。张兄,你可要想好了。” 封宿这话有拿着整个唐门来压张默的意思,就是想让这位新晋的大自在高手可以知难而退。 张默点点头,道:“那我确实是要好好想想。” 封宿看着张默沉吟的模样,也不着急,就在一旁等着他的答复。 张默也只是装作沉思罢了,实际上心中早已做好了决定,道:“封兄,那便让我领教一下,你唐门的暗器功夫吧。” 封宿蹙眉,道:“张兄,你要与我为敌?” 哪怕是大自在的高手,想来也是不愿意招惹上一个大门派的。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后续容易引发太多麻烦。 若是在平时,张默遇到这种事,自然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比刘远还要怕沾惹上麻烦。但这件事事关着顾倾城,哪怕顾倾城不占道理,张默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是必须站出来。 张默道:“封兄,不是我执意如此,而是你逼人太甚。” 封宿摇了摇头,道:“张兄,那你我还是手下见真章吧。” 张默道:“两个大自在高手的武功,我已然领教过了,今日,便让我见见封门主的暗器功夫吧。” 封宿微微点头,忽又意识到了不对,蹙眉道:“两个?” 张默笑道:“东瀛还有一个哩。” 封宿道:“原来如此。” 张默看向陈宣,道:“陈家主,恐怕要借你这地方一用了。” 陈宣苦笑,道:“两位手下留点情,别把我这府邸给拆了就可以。” 张默和封宿都是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二人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积蓄着气势,等待着时机。 若是先前,陈樱定会对二人这般举动很是不解,然而如今她已然成了神台合道的高手,对于造化高手交锋时的奥妙,多少也能看懂一些。知道张默和封宿二人正在暗地里有内力较量,当下压低呼吸,生怕打扰到他们。 到底是封宿修为不如张默,时间拖得愈久,对他愈不利,因此,他先动了。 封宿猛地一拍木匣,从木匣的小侧飞出了一把小剑,以极快的速度朝张默刺去。 那把小剑极小,约莫为拇指大小,再加上速度极快,几不可见。 张默寒意大生,下意识地侧头,下一刻,便赶到自己的脖颈出一阵清凉,一件利器似是贴着皮肤滑了过去。 刘远眯起眼睛,看清了那把小剑后,轻声道:“莫言七绝之绝天剑。张兄,要小心啊,没这么那么简单就躲过的。” 绝天剑刺空,却并未落在地上,而是在张默背后绕了一圈,转而刺向他的后背。 张默似有所感,当下回身,猛地击出一掌。 张默内力深厚,其击出的掌印一下便将绝天剑震落在地。 封宿也没指望单靠一把绝天剑就能伤到张默这个大自在,见张默躲了过去,似是早就料到了,在张默击落绝天剑时,猛地拍向木匣,木匣中又飞出了两把小剑。 与此同时,那把被张默击落在地的绝天剑此时又悬浮起来,再度刺向张默。 “绝地剑,绝人剑。好个封宿。” 江天一轻声赞道。 封宿这御剑之法看似普通,实则奥妙无比,已然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将内力都压缩于兵刃中,让小剑的速度更快上几分。 绝天剑刺向张默后心,绝地剑和绝人剑则是分别刺向张默面门和心脏,前后都封死了张默的退路,让他避无可避。 只不过,张默本就没有打算躲。 张默微微张嘴,刘远见状,当即惊呼道:“张兄,你还来这招?”当下拉着陈樱向后掠去,还捎带上不明所以的陈宣。 江天一也曾经在张默这一招下吃过不小的亏,当下不敢怠慢,拉起项澜就往后退。 渡远见刘远和江天一都退了,当下也是不敢托大,向后倒退,同时运起内力,护住了一旁的顾倾城。 顾倾城轻声道:“多谢了,大师。” 渡远摇摇头,道:“小事罢了,顾施主不必多礼。” 刘远等人都能退,但封宿却是退不得。因此心中虽知不妙,但见此刻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占据优势,但也不甚惊慌。 张默仰天长啸,与在云烟酒馆时如出一辙。好在刘远等人这一次提前做了准备,倒也无甚大碍。 封宿的绝天、绝地、绝人三把小剑,被张默这一声长啸一震,皆数掉落在地。而封宿猝不及,不曾料到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张默便能发出这等长啸,当下被震得连退三步,双耳出血。更是头晕眼花,体内内力紊乱无比,面色一白,猛地喷出口血来。 张默站立不动,而袖袍无风而动。张默静静地看着封宿,道:“封门主,还要继续么?” 一百六十二 封宿擦去嘴角血丝,道:“不愧是大自在,果真是厉害。” 张默淡淡地道:“既然知道厉害,封门主,我等就此停手吧。” 封宿笑着摇了摇头,道:“张兄,那可不成,我可还未出全力。” 张默微微颔首,道:“我也是。” 刘远道:“张兄,我知道你是大自在的高手,但还是小心些得好。封兄的莫言七绝,七把神兵,如今只是用了三把而已,远远不是全力。” 张默微微一笑,道:“多谢刘兄提醒,我会当心的。” 封宿认真地道:“张兄,你想清楚,我接下来的招数,恐怕没有办法再留手了。” 张默道:“封门主,不必留手,顾好自己便可了。” 封宿点点头,将木匣横放于身前,用力一拍,木匣中的四把小剑顿时冲出,悬浮在封宿身侧,不停地旋转着。 与此同时,那三把被张默击落在地的小剑也是向封宿飞去,护在周身。 刘远再度出声提醒,道:“张兄,莫言七绝,七把小剑,可绝天、地、人、神、鬼、仙、佛。小觑不得,你千万要小心才是。” 张默笑了一声,道:“刘兄,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了?” 刘远一怔,翻了个白眼,道:“你道我关心的是你么?我在意的是倾城,你若死了,倾城会难过。” 张默看向顾倾城,笑道:“倾城,刘兄此言可还当真?” 此时顾倾城面上俱是关切之意,蹙眉道:“与封门主这等高手对局,你还敢这般分心?你若是伤了,我,我……” 张默笑道:“倾城,你要如何?” 顾倾城面色一红,看向别处,道:“你自己小心些便是了。” 张默心情甚好,看向封宿,拱手道:“封门主,久等了。” 封宿冷笑道:“张兄还记得我这么一个活人忤在这里,真是万幸。” 张默笑道:“为表歉意,不如,封门主,我让你一招?” 封宿一怔,冷笑不止,道:“那还请张兄莫要反悔才是。” 张默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封宿点点头,随手向张某一指,七把绝剑就有四把飞向张默。 先前的三剑是刺击,速度虽快,但张默勉强躲得开。但此时的四剑皆处于高速旋转之时,剑尖从四个方向直割向张默,且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张默站在原地不曾动弹,也未见他动用内力,那四把绝剑没有受到阻碍,便都割过了他。 绝天剑和绝地剑分别割过张默双手经脉,绝人剑和绝神剑则是从前后两个方向割向张默脖颈。众人都是很清楚地看到,张默面对四把绝剑,一剑都没有躲过,皆是中招。 封宿收回四把绝剑,莫言七绝不停地在周身盘旋,心中却也是颇感好奇。 他这一招本是虚招,杀招藏在后头,只是见张默纹丝不动,索性化虚为实,将其变成真正的杀招。不想,张默却是不躲,而是用肉身硬接一剑。 实际上,不是张默不想,实在是他躲不过去。他的武功修为还只是通玄后期,只是手段众多,才有着能和江天一、封宿等高手抗衡的手段。但若是论一些基础的东西,他却还远远不及的。 适才,张默只觉得手腕和脖颈处微微一凉,便已然中招。 顾倾城惊呼一声,以为张默受了重创,当下冲上前去,将张默护在身后,紧盯着封宿。 封宿笑道:“顾姑娘,你这是要替张兄报仇么?” 顾倾城抿紧下唇,道:“我知道不可能,但总要试一试。” 封宿道:“若只是试一试,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后果顾姑娘你,是否能承受得起?” 顾倾城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 封宿道:“顾姑娘,即便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却也是不会怜香惜玉。正好,若是张兄受伤了,没办法告知我,那由顾姑娘你告知我,想来也是一样。” 顾倾城冷冷地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倾城暗中运转内力,直盯着封宿,寻找着一丝可能赢的机会。 顾倾城知道她和封宿的武功修为差距极大,根本没有赢的可能,但为了张默,顾倾城还是想试试。 这时,一只手忽地搭在了顾倾城的肩膀,同时一阵声音忽地响起:“倾城,你不是封门主的对手,还是我来吧。” 顾倾城一怔,随即猛地转过头去,看见张默正笑语盈盈地看着她。 顾倾城面色一红,道:“张公子,你没事?” 张默道:“还行,差点就有事了。” 张默没骗顾倾城,适才若张默不是是为了保险起见,提前买了系统的绝对防御,只怕早就死在封宿手下了。 顾倾城红着脸,道:“你没事为什么不早说,亏我还这般着急,想着为你报仇。” 张默笑道:“只是想看看倾城你有多关心我而已。” 顾倾城大羞,闪至一旁,道:“你若没事,那你们便继续吧。” 张默点点头,冷冷地看向封宿,道:“封门主,你还真下杀手啊。若不是我有些手段,只怕我早就死了。” 封宿道:“张兄,你身为大自在,岂会那么容易死?适才我那一招,你想躲过去很难么?” 张默没接封宿这句话,道:“若是你不再留手了,那我也无需担心伤到人了。” 这一次,张默话音刚落,便出手了。身形急掠至房梁处,朝着下方的封宿击出一掌。 与此同时,张默的掌心忽地出现一抹蓝色的闪光,还未等众人看清,那么闪光便迅速放大,化作一道光电,劈向封宿。 雷霆属天地正气,速度何其快,封宿只觉得眼前一亮,之后再是周身麻痹,已然中招。 此时,封宿的发簪已然碎裂开来,披头散发,衣衫也是破烂不堪,周身不停地泛着蓝色的闪光,时不时还感到一阵阵刺痛。 好在那一道惊电威力并不算大,封宿虽有些狼狈,却也撑得住,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 江天一轻声道:“道门的五雷正法,张兄,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有使出来了。” 张默依旧悬浮在屋中,见封宿未曾受伤,刹那间连出了十来掌,每一掌都带着雷法。 一时间,十几道惊电凭空而出,目标都是封宿。 一百六十三 此时,屋内光芒四射,刺得众人眼睛生疼,不由得微微眯上双眼。 像刘远这等绝世高手,若是忽地陷入黑暗中,只需运起内力,便可见物。然而,此刻是忽遭强光,任凭刘远等人修为再高,一时间也是看不得切。 待光芒稍稍减弱,众人睁眼,只见屋中烟尘弥漫,一片狼藉,门窗皆被震碎,就连墙壁也都是倒塌,而座椅板凳之类的,则是更不必说了。 陈宣苦笑,心想该花大价钱来重新建造一座府邸了。 张默和和封宿搞出来这么大动静,几乎已经将正堂尽数拆毁,连修缮都不可能修缮,只能重新建造了。 众人站在废墟中,待浓烟消散,张默和封宿的身形也逐渐显现,就像是一头在浓烟里的怪物将他们吐了出来。 张默已然落地,云淡风轻的模样令顾倾城松了口气,只是气息有些不稳,正在运功调节气息,暂时没有心力再去对封宿出招。 封宿与张默不同,此时他半跪于地,一口白牙被血染成了红色,再加上披头散发的模样,颇为狰狞。 适才,张默连续击出了十余掌,每一道掌印都蕴含着五雷正法,即便单掌的威力并不强,但积少成多之下,即便是封宿,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受了内伤。 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封宿及时由莫言七绝护住周身,只怕此时的他在受了张默的十余道掌印后,早已败下阵来了。 张默微微蹙眉,心想:“这都不死?” 张默在系统商城买的五雷符,每一张都相当于造化一重天的高手的全力一击。虽说单靠一张奈何不得封宿,但十几张的威力相互叠加,几乎相当于刘远这等用剑高手的一剑,张默不敢相信,封宿在没有防备之下挨上这一击,居然还没死。 封宿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道:“张兄,你好生厉害呀。若不是我及时用莫言七绝挡住,恐怕我还真要死在这里。” 张默看着封宿,淡淡地道:“你命还真是大。” 封宿推出右掌,这一次莫言七绝七剑齐出,再度旋转割向张默。 张默蹙眉,双手迅速结印,一层极薄的白膜便包裹住张默,封宿的莫言七绝割了过去,却丝毫奈何不得张默。 封宿赞道:“好厉害。单论肉身强度,不输给青帝了。” 莫言七绝未伤到张默,封宿早已料到,手腕轻转,七把绝剑刺在张默一旁的地板上,没有一把刺到张默。 张默看向刺在空处的七把绝剑,淡淡地道:“堂堂的唐门门主,在受伤之下,准头却也变得这般差了吗?” 封宿轻笑道:“变差了?我倒是觉得,我是更上一层楼。” 此时,张默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却忽然响起:“警告,宿主正面临生命危险!警告,宿主正面临生命危险!” 与此同时,张默脑海中还出现一行红字,那颜色与血极其相似,很是醒目。 张默顿时怔然。 张默对系统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一般而言,系统的话只会说一遍,从来没有说两遍,更别说像现在这般在脑海中形成文字。 看来,是真正的生死危机。 张默自知修为有限,在某些方面远比不上封宿这等高手。此时他虽未感到任何危险,却依然无条件地相信系统。 张默运转内力,想要后退,但却是动弹不得。紧随其后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身后有一条毒蛇正在盯着,只要他有所动作,便会遭到毒蛇袭击。 一时间,张默冷汗迭出,浑身僵直难以动弹,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张默惊疑不定,看着封宿,封宿又咳出一口血,缓缓地道:“张兄,你看我这一招,比之于你的五雷正法,又当如何?” 随着封宿说话,张默只觉一股重压缓缓压下,压得自己体内的内力逐渐滞涩,甚难运转。 张默神情凝重,忽地长舒出口气,却是能动了。 张默移开视线,道:“封门主好厉害的修为,只可惜我的手段,也不止有五雷正法。” 封宿蹙眉,道:“张默,你竟还能动?” 张默淡淡地道:“封门主你能借影子来制住我,我亦可斩断自身的影子。” 众人一惊,皆是看向张默的影子,只见封宿的莫言七绝皆钉在影子上,适才封宿正是用这般手段制住的张默。 刘远大为诧异,暗自心惊。 三年前的风云决,封宿可从未动用过这般手段。 用影子伤敌,同易海潮的刀光剑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难以让人防备。若是此时,与封宿对敌的是自己,除却斩断自身影子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挡住封宿这一招。 除了刘远,众人也都在想着破敌之法,却发现除了斩断影子外,便再无良策,一时间,气氛颇为低沉。 斩断影子他们不是做不到,相反很是简单,但影子上若是还钉着封宿的莫言七绝,那即便能斩断,也是颇耗内力。 除非一开始就知道封宿有着这般手段,提前斩断影子,否则定会大耗内力。 刘远神情凝重,低声道:“看来,三千菩提对封宿还真是重要至极,竟未等到风云决,就暴露了这么一式杀招。” 封宿微微颔首,道:“好一个大自在。” 封宿这话明夸暗讽,却是在讥讽张默占着大自在的修为强行破招罢了,若是张默同封宿的修为相当,张默定然没有那般简单就斩断影子。 张默冷声道:“封门主,我还是要纠正你一次。” 张默向前迈步,影子和身体如同白纸般被撕开,影子还被莫言七绝钉着,而身体却是不受影响,依旧可以行动。 张默道:“我的武功修为,只是通玄而已。” 说罢,张默遥遥击出一拳。 未见掌印出现,但封宿却是下意识地退开,很快,他就庆幸自己躲避得及时。 一阵拳风扫过封宿,即便只是稍微擦过,也是令他一阵锐痛,似有十几根银针扎着。 张默那一拳并没有动用内力,而是单纯凭借肉身的力量打出,就已然逼得封宿闪躲。很难想象,若是附上内力,威力该有多大。 倏忽间,江天一猛地冲上前来,急声道:“张兄,你这一招是从何处学来的?” 一百六十四 此时的江天一双目通红,面露狰狞,很是失态。张默微微心惊,不知一向随心豁达的江天一,为何会这般失态。 张默蹙眉,道:“江兄,你怎么了?” 江天一抓住张默双肩,用力地摇了摇头,道:“张兄,休要理会这些,你先答我。” 张默蹙眉,却还是答道:“江兄,这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学到的一门拳法,怎么了?” 江天一语气颤抖,道:“从哪里学到的?谁教给你的?张兄,快告知我。” 张默皱紧眉头,道:“江兄,你这未免太过失礼了些。” 江天一一怔,长吸了口气,勉强定下自身心绪,道:“张兄,抱歉了,只是,还请你告知我罢。” 张默蹙眉,在脑海中问系统:“系统,这套拳法跟江天一有关系吗?” 张默是不会修炼系统的功法,但并不是全部,而是包含了内力的功法。张默曾经在系统商城偶然翻到了这门拳法,它是一本纯粹炼体的拳法,不涉及到内力的层次,张默索性便练了。 不涉及到内力,纵使系统有什么企图,张默也不担心这门拳法会危害到自己。 张默为求速成,磕了不少灵丹妙药,再加上系统的帮助,勉强练至大成。虽说不能和那些实打实的人相比,但也远比一般武者要强得多了。 原本,张默还以为这只是一门普通的拳法,便并没有在意,然而在云烟酒馆时,张默在系统空间中训练,偶然击出一拳,在不完全依靠系统的情况下,一拳的威力竟是可以威胁到造化高手,不由得令他大为欣喜。 本来,这一招张默是打算留作底牌的,就连先前在落雨宗对阵提婆达多时,张默也没用出这一招。然而适才,封宿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招,对不相干的人尚且如此,很难想象要是顾倾城落到他手中,会受到何等折磨。因此,张默也只好用了出来。 只不过,张默也没想到,第一次在实战中用出,不仅击退了唐门门主封宿,还让江天一这般失态。 这门拳法颇为简单,但却是威力奇大,张默一直很好奇这门拳法的创始人是谁,如今见江天一这般失态,料想定然是与他有关。 江天一是中原武林唯一一位大自在的高手,若这门拳法是他所创的,有如此大的威力,却是也说得过去。 系统冷冰冰地道:“宿主问题不清楚,请重复。” 张默一怔,道:“系统,还有你不清楚的?” 系统道:“本系统只会帮助宿主修炼,无法回答此类问题。” 张默顿时噎了一下,道:“行吧。那你告诉我,这门拳法是谁创的?这别告诉我你不能回答啊。” 系统道:“此拳法,是由‘十三太保’李存孝所创,为唐末第一拳法。” 张默闻言,惊呼出声,道:“江兄,你和当年的十三太保是何关系?” 江天一语声焦急,道:“张兄,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难不成,你是他的徒弟?” 说罢,江天一很是失礼地拽起张默的手,想要探查他的内力。只是内力刚一进入张默体内,江天一便察觉出不对。 “不对,不对。”江天一喃喃道,“年龄对不上,你不可能是他徒弟。” 此时江天一状若疯魔,封宿和张默自然也不好再打下去,眼见江天一愈发失神,已然逐渐开始胡言乱语,刘远蹙眉,道:“江天一,你疯了吗?” 江天一身躯一僵,缓缓扭过头看向刘远,露出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疯了?疯了又有什么不好呢?你就当我是一个疯子吧。” 刘远大步向前,一拳便将江天一击倒在地。刘远强人怒意,道:“江天一,你给我清醒一点。” 江天一骤然被刘远击倒,却并未生气,而是瘫坐在地上,笑道:“为什么要清醒?难道刘兄你不知道难得糊涂嘛?” 刘远看着江天一这副落魄的模样,再难压抑自身怒气,一脚便将江天一踹出几丈远,再是一个瞬闪,追上了江天一。趁着他还未落地之时,再度击出一拳,仿佛将这位大名鼎鼎的弓神当成了沙袋。 江天一滚倒在地,看着上方蔚蓝的天空,痴痴地道:“看来,天不一定有把啊。” 刘远自地上揪住江天一衣襟,将他一把提起,道:“江天一,我说最后一次,你给我醒过来!” 江天一双目无神,道:“我为何要清醒?刘兄,你在见秋池的时候,你能清醒吗?” 刘远心中的万般怒气皆被江天一这一句话给打散了,闻言轻叹一声,将江天一提到渡远面前,颇有些别扭地道:“大师,麻烦你了,让他的神智清醒过来吧。” 自从刘远和渡远闹掰了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唤渡远为“大师”。 渡远双手合十,道:“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纵然刘施主不说,贫僧也定会是全力相救。” 刘远点头,道:“有劳了。” 刘远将神智不清的江天一交给渡远,自己则是站到了张默和封宿中间,道:“张兄,封兄,你们两个还要继续打么?” 张默道:“刘兄,这是封宿他欺人太甚。” 封宿冷冷地道:“刘兄,你若是能让张默告知我三千菩提的来历,我自会停手。” 刘远看向封宿,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要强从丫头的手上抢走三千菩提么?” 封宿淡淡地道:“那是我唐门至宝,本就该由我唐门保管。我将它拿回来,没什么不对。” 刘远点头,道:“说得有理。” 封宿道:“刘兄既觉得有理,那还请刘兄……刘兄,你这是何意?” ——适才,封宿话只说到了一半,刘远便忽地向封宿出手,他将轻功运转至极致,哪怕是有着系统帮助的张默也看不清刘远的动作,只是觉得刘远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下一瞬,封宿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还未等他反应,便被刘远制住了,龙泉剑抵在封宿脖颈,只需往前一寸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封宿惊骇非常,一时间不敢动弹。 刘远淡淡地道:“封兄你的话说得有理,只可惜我不听。” 一百六十六 刘远没在说谎,等他到了巴山之后,李秋池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没有个十几天,怕是很难脱身。 闻言,陈樱更是拽紧了刘远衣袖,道:“师父,那你带上徒儿一起去嘛,徒儿一路上会很听话的。” 眼见着陈樱这般模样,陈宣很是丢脸,朝刘远拱了拱手,道:“在下家教不严,让刘兄见笑了。” 说吧,陈宣转头看向陈樱,没好气道:“小樱,既然知道刘兄是你师父,怎么还敢这般无礼。难不成,这就是徒弟该有的礼数?还不快点放开。” 刘远笑着按住了陈宣手臂,道:“陈兄,无妨的,一路上早习惯了。” 陈宣拱手道:“实在是惭愧。” 刘远在陈樱脑门上轻弹了一下,直弹得她眼冒金星,四肢无力,自然是抓不住刘远衣袖,刘远轻轻一挣,便挣出衣袖。 原本陈樱以为自己是神台合道的高手,面对刘远纵使弹她脑袋的行为,已然有了些许反抗之力,不会任由刘远欺负,不想依旧是挡不住。 无论陈樱的武功修为是通玄也好,神台也罢,依旧是没达到造化,自然是躲不过刘远的。 造化之下,一律平等。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刘远道:“好啦,丫头,好好待着。师父答应你,一定尽快赶回来,好吗?” 开什么玩笑,要是带上陈樱去见巴山,那李秋池非要发疯不可。 刘远完全能想象,要是李秋池见到和她长得这般像的陈樱,依照她的脾气,定然是会拔剑而起,当场就杀了陈樱。 李秋池那性子刘远是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上去触霉头。 陈樱扁了扁嘴,捂住脑袋,怕又被刘远欺负,此时哪里敢再说不好? 陈樱道:“师父,你不会骗我吧?” 刘远苦笑道:“丫头,为师又不是你,总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 陈樱面色一红,道:“师父,徒儿哪里有骗过你?” 刘远笑道:“丫头,你是没骗过我,可是你好好想想,这一路上,你耍小孩脾气的次数还少吗?” 陈樱扁着小嘴,道:“师父,你记错了吧?” 刘远笑着看着陈樱,道:“记错了?那为师就帮你好好回想一下吧。在天平山时,丫头你连台阶都懒得走,还要为师背你呢。怎么,丫头,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陈宣闻言,心中颇为惊讶,对着陈樱怒道:“小樱,你这未免太过放肆了,还不快向刘兄赔罪?” 刘远摆了摆手,道:“陈兄,算啦,当师父的不就是要照顾徒弟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远看向陈樱,笑道:“丫头,想起来了吗?” 这种事陈樱哪里会承认,尤其是现在还在陈宣面前,当下只是装傻充愣,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徒儿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刘远一怔,随即感到一阵好笑,抬起手就想敲陈樱脑袋。幸好陈樱有着预感,在刘远抬手前,就已经捂住了脑袋,刘远想敲也找不到地方。 刘远哭笑不得,道:“丫头,你这是要耍赖了?” 陈樱朝刘远吐了吐舌头,道:“师父,你还是快走吧,早去早回。” 刘远一阵好笑,伸手在陈樱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颇为宠溺地道:“你这丫头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陈宣长舒口气,实在是面上无光,道:“抱歉,刘兄,小女不知礼数,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一番。” 刘远摇头,道:“陈兄,这倒也不必,丫头这样子就很不错的了。若是管教过严,只怕会影响到她的心境,搞不好还会影响到修为,这样便得不偿失了。” 陈宣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 刘远拱手道:“好了,陈兄,话不多说了,告辞。” 众人也都走了过来,而张默则是由顾倾城搀扶着,跟在刘远身后,也没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众人辞别了陈宣,也不再成都多做停留了,当下便骑马出了成都,直奔巴山而去。 送走刘远等人后,陈樱显得颇为失落,见她这般模样,陈宣也是不好再训斥,轻叹一声,道:“小樱,今日估摸着是没办法把房房屋重新建好了,恐怕今天晚上,你得去睡偏房了。” 陈樱眼角抽搐——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房子就被拆了,陈家的千金不得不去偏房住上一个晚上,不得不说,真是有够好笑的。 陈樱向陈宣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陈樱转身走了几步,忽地摸到了腰间的沧澜剑,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陈宣。 到底是自家阿爷,陈樱没隐瞒,解下沧澜剑,道:“阿爷,你看一下这个。” 陈宣随手接过,本以为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不想拔出一看,手剧烈一抖,险些没握住沧澜剑。 陈宣颤巍巍地道:“小樱,这是剑圣的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陈樱很是老实,道:“独孤前辈送给我的拜师礼。” 陈宣眉头一皱,道:“小樱,休要说笑。” 陈樱道:“阿爷,我真没说笑。” 陈樱向陈宣讲解了自己在范阳见到刘远后的一系列事,之后的奇遇,尤其是江南落雨宗几位绝顶高手的厮杀,实在是令陈宣感叹。 “小樱,你的福缘,比你阿爷可是深厚得多了。” 刘远等人出了成都,走在官道上,看着江天一那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刘远快马上前,同江天一并驱而驶,道:“江天一,你和李存孝究竟有何渊源?” 江天一长叹一声,道:“刘兄,也没什么,就是见过两三回罢了。” 刘远微微心惊,道:“不对吧,他李存孝成名之时,江兄你还远远没有像这般名满天下哩,你怎地会与他见过?” 江天一叹道:“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 刘远道:“比如?” 江天一仰望天空,不刻意控制着马匹,而是让它自由行走,道:“比如,我在幼年之时,和他一起在街上乞讨过,你信不信?” 刘远险些笑出来,道:“我还真不是很相信。”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敢情还是不愿意说,行吧,那我也就不问了。” 一百六十七 众人一路上倒不是很着急,只是漫步于山野之间,细看名山大川,倒也颇有一番情趣。 刘远既是武者,又是文人,胸中有着书卷气,看到名山大河,总要吟上几句诗词。 深夜,几人下马步行,牵着马匹缓缓走在江边,见着江上闪着零星灯火,仍有渔船在为生计捕鱼,刘远有感而发,不由得吟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又来了。 江天一实在是很想把刘远的嘴给堵上,但刘远轻功太高,江天一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实在是烦不胜烦,只好在耳中塞了木棉,虽不能完全隔绝声音,但好在能安静些。 张默也是被烦得不行。 每次看到美景,张默都在和顾倾城培养感情,不想每次都被刘远打断,张默忍了数次,现在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刘兄,你能别像个酸儒一样,动不动就吟诗成不?况且,你这诗不应景啊,姑苏在哪里?钟声又在哪里?” 刘远轻叹道:“张兄,见到如此美景,不念诗,便难以抒发胸怀啊。至于应不应景,那又有什么打紧的?” 张默翻了个白眼,道:“你若真想抒发胸怀,那便作一首诗来,别总是念前人的诗。” 刘远苦笑,道:“张兄,我才疏学浅,做的诗也只是些打油诗,还是别念出来献丑了。” 张默一点都没给刘远留面子,道:“既然如此,刘兄,那就别念诗了,安静些吧。” 刘远没恼怒,眉毛向上一扬,道:“张兄,既然是你说的要作诗,不如现下你便作上一首如何,也正好让我大开眼界。” 张默笑道:“我可没有这份闲情雅致。” 刘远跟着笑道:“你没有,但倾城却是未必了。” 张默一怔,转头看向顾倾城,只见这位天下第一美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对视不过一眼,张默身子便已然酥了半边。 “倾城,你想听我作诗?” 顾倾城当然想。 顾倾城是王镕的贴身侍女,在王镕设计假死前,刘远和王镕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有时自然也少不了吟诗作赋,而顾倾城在旁边听着,耳濡目染之下,也对诗词颇感兴趣。 顾倾城微微颔首,道:“张公子,你会作诗吗?” 刘远笑道:“倾城,你不该这么问。你应该问张兄,他是否愿意作诗。” 顾倾城重复了刘远的话。 张默牵住顾倾城的手,道:“既然是倾城你说的,我自然是愿意的。” 张默想了想,猛地一拍掌,道:“有了。” 刘远微微惊讶,道:“这般快?张兄,你这可比曹子建的七步成诗还要厉害几分哩。” 张默笑道:“曹子建七步成诗有什么,能做出《白马篇》那等好诗,若是七步之内无法成诗,曹丕才应该杀他。” 刘远点头,道:“有理。” 张默不再理会刘远,抬头仰望着天上繁星,轻声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东坡的《水调歌头》用在这里,便是恰到好处,只是,有点对不起他。 张默念至最后一句,缓缓地搂住了顾倾城,而顾倾城没有挣扎,任由张默搂住了她。 刘远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地低吟张默这首词,内心惊叹无比。 刘远似乎是被拉入意境当中,身处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一瞬间,竟分不出自己是在仙界,还是人间。 张默不仅一念成诗,还能作得如此应景,与刘远相比,刘远实在是自愧不如。 江天一等人对诗词并无多少研究,但听着张默这首词,也是能知道这首词写得极好,再见曾经身为榜眼的刘远都那般失神,也是无比惊叹。 看来,张默这首词,写得当真好。 顾倾城缓缓抱住张默,轻轻靠在他的怀里,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张公子,你此言可当真?” 张默轻声道:“自然是当真的。倾城,我不会骗你。” 顾倾城抬起头和张默对视,嫣然一笑,动人心魄。顾倾城柔声道:“张公子,这首词是写给我的吗?” 张默笑道:“喜欢吗?” 顾倾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张默脸上吻了一下,道:“张公子,我很喜欢,但我就不言谢了。” 张默的脸瞬间就红透了,渡远也是转过身去,直念着“阿弥陀佛”。 江天一很是没有眼力见,轻咳了一声,道:“张兄,倾城,你们两个收敛着些,我们还在这里哩。” 顾倾城娇躯一僵,没有考虑到这些,一时间竟是不敢抬起头来见人,只是紧抱着张默,闭上美眸,诈作不醒。 若是在外人面前,顾倾城亲便亲了,根本不会像这般小儿女姿态。只是,那都是她装出来的表象,顾倾城对外是一个妖姬,可在熟知她的人面前,却也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当他们的面亲吻恋人,自然是会羞涩的。 装作昏过去,至少能短暂地逃避,这也勉强算是一个好主意了。 张默哭笑不得,在这种时候,他总不能一块昏过去。只好抱紧顾倾城,道:“江兄,你也可以装作没看见的。” 江天一苦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我能装作没看见,却不能装作听不见。即便我耳朵里塞着木棉,但还是能听清的。” 江天一修为太高,区区木棉自然是无用的。 张默不再理会江天一,看向刘远,道:“刘兄,我这词如何?” 刘远甘拜下风,道:“张兄,这首词,足以流传千古。” 张默笑道:“刘兄过奖了。” 刘远朝前方看了看,道:“几位,前面有着一家酒馆,我们权且在那歇脚,明日午时再行几个时辰,约莫傍晚便可到巴山了,走吧。” 几人见那酒馆不远,便不甚着急,不紧不慢地走着,而抱着顾倾城的张默,也是乐得如此。 巴山。 众人的最终目的,可不就是巴山么? 一百六十八 张默万事都不挂在心上,但对李秋池和刘远的事情,也是颇感好奇,一时间也是想快些到巴山。 次日傍晚,夕阳西下,众人才到了巴山地界。 刚已经入巴山地界,刘远心中便甚是发怵,当下就想转身离开。 江天一赶忙拉住了他,急声道:“刘兄,你要到哪里去?” 刘远头也不回,道:“已然到了巴山地界,只要项姑娘在这里多待上一会,秋池她自然是能够发现的,也不需要我在这里了。” 江天一抓住刘远手腕不放,道:“怎么就不需要了?来都来了,你认为你还走得掉?” 刘远一怔,瞪大双眼,道:“你要动手?” 江天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前几日我与秋池飞鸽传书,她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去巴山上见她。” 刘远登时怒极,道:“你就一直瞒着我?” 江天一道:“我要是不瞒着你,只怕你半路早就跑了,如今到了巴山的地界,想来你也跑不了,我这才告知你的。” 刘远沉默片刻,道:“我现在跑,倒也不算晚。” 话音未落,趁着江天一还未反应过来,刘远施展轻功,连座下马匹都不要了,瞬息间便到了十几丈开外。 “告辞。” 刘远奔出二三百丈,便被两人堵住去路,那两人背对着刘远,听到背后声响,转身看向刘远,纷纷笑道:“刘兄(刘公子),好久不见。” 二人正是顾倾城和张默。 刘远的脸登时黑了,道:“张兄,倾城,你们拦我作甚?” 张默笑道:“刘兄,别问我,问倾城,是她料到你要跑,特地让我在这里拦住你的。” 顾倾城微微一笑,道:“刘公子,我家公子神机妙算,您在范阳同他商议的时候,他就已然料到您会找机会跑掉,因此特地让我一路上多留个心眼,防止您不去见李掌门。” 王镕一局棋能下将近一个多月,把刘远的行径摸了个清楚,他也算是服了。 实际上,张默不完全是因为顾倾城,才会在这里拦截住刘远。主要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刘远和李秋池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们就此反目。 江天一此时也跟了上来,在刘远身后悄然站定,如同一片落叶,未发出半点声音。 刘远轻叹一声,知道自己前有张默和顾倾城,后有江天一,两位大自在的高手围堵,是跑不了了,也就不再运转内力,只是内心还是颇感好奇,道:“张兄,那你是怎么追上我的,难不成你的轻功造诣比我还高?” 刘远的内力虽比不上大自在的高手,但轻功却可称是天下第一,若他在出其不意之下想跑,那这天底下没人能拦住他。 刘远万万没想到,张默的轻功竟似比他还快,甚至都没有看清张默的动作,便带着顾倾城拦在了自己的前面。 张默苦笑,道:“怎么可能。刘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些,只是我事先就算到了你会往这里跑,特地在这里等着你罢了。” 张默就算手段众多,有着系统的帮助,他的轻功也不可能还在刘远之上,只是用特殊手段算出了刘远会走这里,提前埋伏罢了。 刘远叹道:“难怪这一路上都甚少看见你们,还以为你们是在避人耳目、偷偷亲热,不想是在算计着我呢。” 张默笑道:“亲热是有的,只是顺手堵住你罢了。” 顾倾城面色一红,在张默后腰掐了一下,张默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江天一笑道:“刘兄,还是跟我们走吧,见一见秋池,也无甚大不了的。” 刘远无奈,道:“走吧。” 江天一侧身闪开,道:“刘兄,你走前面。” 刘远哭笑不得,道:“江天一,我不会再跑的了,况且,你觉得我跑得了么?” 江天一笑道:“刘兄,若是在平日,你说的话我肯定相信,只是此事事关秋池,我实在是怕你反悔。到了那时,我怕没脸再去见她了,还是稳妥些吧。” 刘远无法,只能走在最前边,不多时,便回到了原处,只见渡远和项澜正站在那里,跟三四个人交谈。 刘远见那些人腰间都有一把短笛,蹙眉道:“你们是巴山中人?” 那几人一见到刘远,纷纷跪倒在地,道:“弟子见过掌门。弟子等奉李掌门的命令,在此恭候多时了。” 刘远道:“我早就不是巴山楚水一脉的掌门了,只是一个江湖散修,你们不必跪我。” 说罢,刘远衣袖轻挥,便将几人轻轻托起。 刘远颇感到好奇,道:“话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莫非,也是江天一告知你们的?” 那几人摇了摇头,道:“回掌门的话,李掌门在十几日前就让人在巴山的弟子在巴山的地界上巡逻,若是遇见前辈几人,就要以礼相待。巴山的地界都是眼线,只要掌门您一进来,我等立时就会知道。” 刘远一怔,没想到李秋池为了知道他的行踪,居然动用了这么多人手。 江天一道:“那你们就带路吧,想来,秋池他应该是等得很不耐烦了。” 对李秋池的脾气,即便眼前的这些巴山弟子不属于夜雨一脉,也是颇为了解的,当下不敢耽搁,带着众人往巴山而去。 李秋池此时确实等得颇为着急,密室中李秋池来回绕步,桌案上还凌乱无序地拜访着四五份书信,看那字迹,显然是江天一所写。 此外,密室中还竖着一面镜子,足有一人高,用来让李秋池梳妆打扮。 李秋池身为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心性本是极佳,但事关刘远,即便她养气功夫上乘,也是难以定下心来。 李秋池走到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将银发簪取下,换上木钗,再是原地转圈。对自己很是不满意。 他定然是不喜欢的。 很难想象,江湖出了名的脾气差的李秋池,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精心打扮自己。 虽说早就知道刘远要来,但还是不免得有些紧张。 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李秋池紧张归紧张,心中却很是开心。 别管是什么原因,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刘远第一次主动来见自己。 一百七十一 刘远猛地站起身,道:“你还想动手?” 李秋池随之站起,道:“是又如何?” 眼看这二人要打起来,江天一慌忙拦住,道:“秋池,刘兄,有话好说,切莫要动手。” 刘远目光依旧不善,盯着李秋池,道:“是她要先动手的。” 李秋池怒道:“是你先来巴山放肆的!” “是又如何?” 见着这二人越说越火,不顾江天一,各自拔剑而起,要动手了。 刘远握着龙泉剑,缓缓将内力附着在剑身上,刹那间龙泉剑迸发出内力,所散发出的剑意虽不强烈,但却是异常凌厉。 李秋池不甘示弱,湛卢剑在手,同样是内力附着与剑身之上,只是剑意内敛,深藏于剑中,并未像刘远那般外放。 刘远的剑意如有灵气一般,绕过了江天一,袭向李秋池。李秋池似是颇为惊讶刘远会率先出手,有些愕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剑尖斜指于地,所指之处恰好挡住了刘远十步一杀的剑意。 “不过如此。” 然而,李秋池到底还是小瞧了快剑。 若是刘远的十步一杀那么容易被挡住,那刘远也就不足以凭借这一剑法独步江湖了。 刘远那十步一杀的剑意虽是一触即溃,但却是只是其中的一道而已。在此之前,刘远的剑意便已然一分为二,一道与李秋池的剑意相撞,互相消融,另一道剑意则是在瞬息间袭向李秋池。 那道剑意自李秋池足底涌泉穴而起,直从头顶百会穴冲出。若非李秋池及时察觉,运转内力抵御住,非要受伤不可。 江天一被夹在这二人之间,刘远和李秋池都有着各自的道理,这让弓神那是好生为难,忍无可忍之下,江天一运起内力,怒喝一声:“够了!” 刘远和李秋池运起的内力顿时被江天一这声怒吼给截断,像一把剪刀在剪着一块绸布,将其寸寸剪断。 刘远和李秋池面色一白,没料到江天一会忽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些许内伤。 刘远蹙眉,道:“江天一,你干什么,你疯了?” 江天一一改往日豁达洒脱的模样,丝毫不给刘远面子,怒道:“我看是你们俩疯了。” 李秋池快步上前,道:“江天一,让开。” 江天一看着刘远,丝毫不曾看向李秋池,只是反手拍出,李秋池惊慌之下抬手对了一掌,但终究是因为修为的差距落了下风,倒退了一步。 江天一怒道:“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些,一见面就打得死去活来的,很有意思么?” 李秋池道:“是他先动的手,怎么,莫非我就要任由他欺负,丝毫不可还手?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刘远冷声道:“自保?分明就是你先挑起的事。”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江天一连忙将他们分开,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听我一句劝,坐下来好好谈谈成不?刘兄,你来巴山可是有要事的,忘了?” 刘远冷哼一声,道:“自然没忘记。只是,我们就打算手拿着剑,站在这里谈么?” 刘远递台阶过来,李秋池也不与他争吵,顺着台阶走下,道:“既有要事相商,那就坐下说吧。” 几人纷纷回到座位,却是依旧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默见状,这才放心,紧握着的拳头才重新松开。 虽说现在的情况颇为尴尬,几人都没什么话说,但好在是打不起来了。 顾倾城轻声道:“张公子,多谢了。” 张默随口答了一句:“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本来张默是不打算出手的,反正事情与落雨宗那时候不同,怎么算都是李秋池和刘远之间的恩怨,张默一个外人,插手进去并不合适。再加上以张默的性子,根本就懒得管这事,因此,他并不想出手。 刘远和李秋池的武功修为都是造化九重天,即便张默手段众多,也是要颇费一些手脚。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张默是决计不会做的。 无奈,英雄难过美人关,张默实在是架不住身旁佳人的哀求,心一软,糊里糊涂地就应了下来。 张默侧头向顾倾城问道:“倾城你怎地就这般在意刘兄?” 顾倾城笑道:“怎么,张公子,吃醋了?” 张默点点头,道:“是啊,吃醋了。” 顾倾城属实是没想到张默的面皮会这般厚,道:“张公子,你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醋?” 张默道:“大男人就不能吃醋么?还不都怪倾城你太漂亮了,有这般在意刘兄,我不吃醋,只怕也难。” 顾倾城没好气地在张默手臂上轻掐了一把,道:“不是我,是我家公子在意。” 又是我家公子。 张默道:“倾城,我想知道,你家公子究竟是谁,你怎么什么事都听他的?” 顾倾城犹豫良久,道:“我家公子身份特殊,暂时还不能告诉张公子你。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即便我是落仙坊的花魁,对我家公子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稍微貌美一些的奴婢而已。” 张默暗自心惊,道:“莫非,你家公子是朱温么?” 顾倾城闻言,嗤笑一声,道:“就他?他也配?张公子,你别再猜了,莫要再为难我。” 张默道:“好,那就不问了,但倾城,我想问些别的。你家公子平日待你如何?” 顾倾城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张默一怔,苦笑道:“只怕无论你家公子对你如何,倾城你都只会回答好,不会在背后议论他的是非的,对吧?” 顾倾城垂眸,道:“做奴婢的,哪里敢去议论自家公子的不是?” 张默轻轻握住顾倾城纤手,道:“倾城,你和我说实话,你家公子究竟待你如何?” 顾倾城沉默半晌,道:“也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奴婢那样看待吧。在落仙坊之时,他还说着要把我送给江公子。当然,这也只是说笑罢了。” 张默蹙眉,道:“这未免也说得太过火了些。” 顾倾城道:“我家公子对我有恩,无论公子他要我做什么,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就像这一次,他让我一定要让刘公子和李掌门摒弃前嫌一般。” 张默握着顾倾城的手,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等见到了顾倾城的公子,张默再问个清楚也是不迟。 另一边,沉默了许久的刘远些许是按耐不住,终是开口了。 一百七十二 刘远斟酌着用词,道:“李掌门,其实我等此次前来巴山,正如弓神所说,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李秋池道:“说罢。” 刘远开始步入正题,道:“李掌门,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给项姑娘找一个容身之地。” 说罢,刘远朝着项澜挥手,项澜会意,快步走上前来,朝李秋池行了一礼。 “晚辈项澜,见过李掌门。” 李秋池只看了项澜一眼,便看透了项澜的根底,道:“一个通玄武者,身负落雨宗的武功,怎么,不去落雨宗,反而到我这巴山寻求庇护?” 江天一道:“秋池,那自然是有着原因的。”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江天一身上,过了许久,依然不见江天一往下说话。 李秋池催促道:“江公子,有什么原因,你倒是说啊。” 江天一道:“这件事情,最初还是刘兄提出来的,还是让他说罢。” 刘远叹了口气,道:“江天一,由你说出来,又有什么不一样?偏生要我来说。” 刘远也只是抱怨了几句,没有再度争吵,喝了口茶润喉,便向李秋池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刘远道:“事情就是这般了,李掌门,不知你可愿意收留项姑娘?” 李秋池右手一轻一重地敲着桌子,道:“刘公子,你把我这巴山当成什么了?” 刘远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李秋池道:“昆仑山、封刀亭、落雨宗和小觉寺都不要的人,我巴山若是要了,那岂不是成了跟在这四大门派之后捡杂碎物件的了?我巴山是名门正派,可不是一群叫花子。” 刘远蹙眉,道:“李掌门,我等是见你有足够的修为护住项姑娘,才来找你的,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李秋池嗤笑道:“没有?我看不见得吧?小觉寺有天下第四,封刀亭有着半天风雨,落雨宗有晚妹妹这位天下女剑客魁首,以及昆仑山,有着天下第一的弓神,这几个哪个不比我好,刘公子你偏生要来巴山?” 江天一忽地插口,道:“我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而已。” 此时没人再去纠结这些字眼,注意力几乎全放在刘远和李秋池身上。刘远轻叹一声,道:“那些门派,总有着一些原因,思来想去,也就巴山最为合适了。” 说罢,刘远将几个门派不适合的理由说与李秋池。 李秋池道:“你觉着巴山合适,可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刘远道:“你不愿意接纳项姑娘么?” 李秋池淡淡地道:“晚妹妹怕落雨宗遭那九人和听风峡报复,我巴山就不怕么?” 刘远很是认真地道:“你是天下第五,武功修为在晚烟霞之上,你自是不怕的。” 李秋池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九人齐上,连你这个天下第三也对付不了的话,我就更加不可能了。若他们真的来了,我也不是对手。” 刘远道:“你不行,我也不行。但若是我们二人联手,那便不惧那九人了。” 李秋池笑道:“那我又凭什么和你联手呢?我不管项澜,不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么,为何偏要多此一举,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刘远道:“这么说,李秋池你是不愿意了?” 李秋池道:“不错,我不愿意。” 刘远不说话了,直盯着李秋池。李秋池不甘示弱,同样注视着刘远,二人目光相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 项澜站着不动,见李秋池不愿意庇护她,心中万分失落。 天不收,地不留,哪个门派都很是嫌弃项澜,一时之间,项澜很是委屈。 她想不通,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通玄武者,居然能引出这么多事来。她在落雨宗陪着晚烟霞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 江天一见项澜情绪低落,悄然拉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项姑娘,莫要失落了,就算秋池她不收留你,也有我在呢。我堂堂弓神,难不成还会护不住你?你担心些什么?” 项澜只当江天一是随口安慰,并未放在心上,虽是挤出了一抹笑意,但情绪依然很是低落。 江天一认真地道:“项姑娘,我并未在与你说笑,若秋池当真不愿意让你留在巴山,那之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项澜心中一凛,看向江天一。见他双目炯炯有神,闪烁着精光,知道江天一是认真的,一时间很是感动:“江前辈,晚辈不值得您对我这般好的。” 江天一苦笑,道:“项姑娘,你我就不能平辈论交么?非要叫前辈。” 项澜一怔,道:“前辈与晚辈地位相差太大,晚辈实是不敢。” 江天一笑道:“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在我面前,项姑娘你大可随心所欲些。你看那陈家丫头,她在我面前那般放肆,我可曾计较?” 项澜道:“晚辈哪里能和陈姑娘相比。” 江天一道:“如何比不得?她的师父是刘兄,而你则是让一个大自在的高手一见钟情,你又哪里输给了她?” 项澜一怔,随即甚是羞涩,道:“江前辈,您,您这话的意思是——您喜欢晚辈?” 江天一点头,道:“有何不可?” 项澜红着脸,道:“您和晚辈身份差距太大,不合适的。” 江天一道:“有我在,不会有人敢说闲话的。项姑娘,你愿意吗?” 项澜沉默了。 天下第一的弓神吐露心声,任天下那个女子都会手足无措的。 项澜低着头,余光忽地瞥到了江天一那一直抓着破云弓的手,由于捏得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处一阵阵发白,可看得出来,此时的这位弓神实在是紧张至极。 江天一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此时连说话都是在发颤,好不容易才勉强平复下来,道:“你,你的答复是什么?” 项澜抬起头,道:“如果江前辈不嫌弃晚辈的话,晚辈愿意。” 江天一一怔,随即真可算得上是欣喜若狂,不顾其他人在场,一把就搂住了项澜。 良久,项澜红着脸,道:“江前辈,这里还有其他人在看着呢。” 江天一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项澜。 一百七十三 项澜看着江天一那般委屈的模样,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江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江天一拉着项澜的手,道:“就是觉得他们很是碍事。” 项澜从来都没见过江天一会有这般委屈的模样,一时间实在是没忍住,但又怕笑得太大声起众人注意,只能捂住嘴,笑得浑身发颤。 江天一对项澜很是无奈,道:“项姑娘,你笑什么?” 项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紧捂着嘴,怕一松开就会笑出声来。 若是旁人,江天一指定会认为这人有病,不会搭理他。但若是项澜,江天一登时就没了脾气。 项澜好不容易笑够了,把手放下,道:“江前辈,你……” 项澜还没说几个字,就被江天一打断了:“还叫江前辈呢?” 项澜一怔,试探性地道:“江……公子?” 江天一盼项澜这一声“江公子”可是太久了,闻言,心情甚好,道:“项姑娘,适才你想问我什么?” 项澜道:“江公子,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江天一一怔,失笑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项澜道:“就是有些好奇。” 江天一想了想,道:“没有理由,也许是一见钟情吧。” 项澜道:“可我和顾前辈比,容貌只能算是平常,江公子你不对顾前辈一见钟情,为何是晚辈?” 江天一握紧项澜的手,道:“项姑娘,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也许,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项澜怔然。 江天一柔声道:“项姑娘,你在意这些作甚?你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我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这便足够了。” 项澜面色潮红,却没有反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江公子,你是天下第一,日后也许会有着众多美人,那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天一沉声道:“我既然说是一心一意,那便绝不会变心。项姑娘,无论今后如何,我都不负春秋,与你长相厮守。” 江天一神情甚是认真严肃,无半点说笑之意,看得项澜感动不已。 项澜没想到江天一会这般看重她,道:“江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天一哭笑不得,道:“项姑娘,你这般怀疑我作甚?” 项澜低着头,道:“因为你是弓神,而我只是一个侍女而已。” 江天一抓住项澜双肩,让她看向自己,道:“项姑娘,你休要怀疑我。我江天一以武道之心发誓,我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武道之心! 对于相信天道存在的大自在高手而言,这是最为严重的誓言。一旦违反,武道之心真的会破碎,一身修为归于天地。 项澜面色复杂,道:“江公子,你不该发这么重的誓言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江天一柔声道:“项姑娘,为了你,我又有什么不值得的?” 项澜眼圈一红,道:“你不后悔?” “此生不负,万死不渝。” 项澜拉住江天一的手,似下了什么决心,凑了过去,飞快地在江天一脸上吻了一下,道:“江公子,这里人多眼杂,等四下无人之后,我们再说好么?” 江天一一怔,随即,这位名满天下的弓神也是感到羞涩,柔声道:“好。” 四下无人之时,他们做起事来也是方便些。 在项澜彻底明白了江天一的心意并接受时,刘远和李秋池却是一触即发,自身的内力都是运转到了极致,下一刻便要动手。 到底是刘远率先动手,只见他向前轻迈一步,便消失不见。 李秋池内力外放,向四周延散而去,遍布了大殿的各个角落,却丝毫未能察觉到刘远的踪迹。 李秋池蹙眉,有些难以置信,加紧运转内力,却依然未能察觉。 顾倾城轻声道:“借山川草木藏神。没想到刘公子竟会在这里全力施展轻功。” 张默一怔,低声问顾倾城,道:“倾城,你说刘兄此时在施展轻功?” 顾倾城微微颔首,道:“不错。看来,我还真是走运,据我所知,刘公子上一次全力施展轻功,还是在风云决的时候,没想到今日有幸再次见到。” 张默蹙眉,道:“倾城,连我也未能察觉到刘兄,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顾倾城摇了摇头,道:“连张公子你这位大自在高手都没能察觉,我又怎么可能察觉得了?只是先前,我家公子曾与我说过罢了。” 张默顿时黑下脸来,道:“倾城,你怎么三句话不离你家公子?” 顾倾城一怔,道:“这有什么?张公子,你关注错了吧。” 张默冷哼一声,道:“那你家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可不信他又是一个大自在。” 顾倾城道:“我家公子和刘公子相熟,我适才不是已经告诉张公子你了嘛?” 张默猛地在大腿上拍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吃醋的情况下,连记忆都不太好了。 顾倾城看着李秋池,道:“张公子,一会还得拜托你了。” 江天一和项澜正是温存之时,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二人,而渡远是出家人,也不好管刘远和李秋池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因此,只能是张默出手了。 张默轻叹一声,假作为难,道:“倾城,我连刘兄的身形都捕捉不到,又该如何阻止他们?” 顾倾城蹙眉,道:“张公子,你也没办法么?” 张默道:“也不是。我有一门功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激化内力,若施展起来,想来是可以追得上刘兄身形的,只不过……” 说至最后,张默故意没有说完。 顾倾城果然发问,道:“只不过什么?” 张默道:“只不过,那门功法若是强行运转的话,就会损伤经络,除非阴阳互相调和,才能无伤地施展出来。” 阴阳调和…… 顾倾城面色一红,道:“张公子,这算是什么功法?” 张默很是无辜,道:“这么功法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也没办法。” 这回,张默倒是没有欺瞒顾倾城。这一门由他自创的功法,虽说单人也能施展得出来,但确实会对体内经络造成损伤,只有阴阳互补,才能够真正地施展出来。 一百七十四 顾倾城强忍着羞意,道:“那张公子,该怎么样阴阳互补?” 张默轻点自己的嘴唇,道:“你说呢,顾姑娘?” 顾倾城羞极,道:“张公子,你莫要骗我。” 张默道:“顾姑娘,我几时骗过你?” 虽然先前在落雨宗张默确实是假装自己身受重伤,但那能叫骗么?那叫做培养张默和顾倾城二人之间的感情, 不算那一次的话,张默确实是没有骗过顾倾城。 顾倾城见无人看他们,颇有些不情愿地凑了过去,飞快地在张默唇上轻吻了一下,道:“张公子,这下可以了嘛?” 张默本应该高兴的,但此时,他却是颇为失落。 顾倾城肯吻他,即便是顾倾城已然对他倾心,但更多的,想来还是因为她家公子的嘱托。不然,以顾倾城的性格,是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他的。 若顾倾城为了完成自家公子的吩咐,甘愿亲吻她,那换做是别人,顾倾城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张默不想让顾倾城知道自己所想,轻叹一声,开始运转功法。 没有必要让顾倾城知道,即便她知道了,张默又能如何? 其实,系统商城里也有着与之相似的功法,而且比之张默自创的这门功法,要更加完善,没有任何副作用,所耗的内力也更少。张默若是肯修炼系统的功法,想来会更好的。 若是张默知晓系统的来历,确定它真的不会对自己不利,那张默或许会修炼。但这个时候,张默对系统可以算是一无所知,他有哪里敢这么做? 运转自己自创的功法虽是颇耗费内力,比不得系统的功法,但好在完全安全,不必担心有一天会遭到反噬。 张默站起身来,将内力聚集于双目,终于在通往主座的台阶上看到了刘远。 出乎张默的意料,刘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身形快如惊电,而是极慢,慢到和一只爬虫差不多,看上去很是僵硬。但张默却知道,这正是轻功施展至极致的体现。 融身于天地,藏神于山河,张默短时间借用了系统的力量,勉强成了大自在的高手,再加上他自创的功法,这才看见刘远身形。 连张默都这般费力,李秋池的武功修为只是造化九重天,又怎么可能看得见刘远。 张默闪身拦住刘远,叹道:“刘兄,还请停手。” 此时,刘远距李秋池不过几步之遥,只需再往前走几步便可到李秋池身前。不想,在这最后关头,竟被张默拦了下来。 刘远的身形缓缓浮现,在他人眼中,却是像一股青烟缓缓化作人形,是仙人手段。 然而,张默却知道,刘远一直在大殿内,没有出去过。之所以浮现出身形,是因为刘远停止运转那门轻功,而并非什么青烟化人。 刘远蹙眉,道:“张兄,你能看得见我?” 张默道:“不仅是我,若是江兄想看,想来也是看得见的。” 刘远顿时沉默了。 张默并无说错,刘远的轻功虽是厉害,但大自在的高手若想看破,即便颇为费力,但也并非办不到。 李秋池见刘远身形浮现在眼前,而她却无丝毫察觉,惊骇之下,往后退了一步。 若是没有张默拦着,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之下,以刘远的轻功造诣,李秋池定然会被他一剑封喉。 刘远道:“张兄为何拦我?” 张默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刘远险些笑出声来,道:“你以为你是伊平凡,还是周厌归?” 张默淡淡地道:“我不是他们两个,我更不会步他们二人的后尘。” 刘远道:“张兄,你可以试试。说起来,我还没有和你动过手呢。” 张默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我也想知道,快剑全力施展的轻功,我是否挡得住。” 张默挡在李秋池身前,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刘远轻叹一声,知道自己与张默是势必要打上一场了,当下退后了几步,来到大殿中央,道:“张兄,那便请赐教了。” 张默没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远,心中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出招。 造化九重天的灵符已然尽数用在了提婆达多身上,余下的灵符又丝毫奈何不得这位快剑,一时间,张默竟有些无计可施。 若刘远是封宿,那张默大可以用一些五雷符狂轰滥炸,就算不能伤到他,起码也能让他耗损掉一些内力,对付起来也容易些。 先前封宿与张默对战之时,莫言七绝在周身形成剑阵,看似精妙,实则也是限制了他自身,导致他在面对张默的五雷符时束手无策,只能选择硬扛。 但刘与封宿不同。 刘远轻功远在封宿之上,就算张默甩出再多五雷符,刘远也大可轻松躲过,不必像封宿那般硬接。到那时,张默除了徒耗费自身内力、用掉众多珍贵的灵符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刘远的速度太快,张默面对刘远这种类型的对手最是头疼。 若张默面对的是江天一,又或是提婆达多,即便他们二人的修为在刘远之上,但速度却是比不得刘远,张默与他们更多的是修为上的差距,借助系统的力量和道具勉强能弥补,倒也不会过于担忧。 但刘远不同,他的速度已然是人间极致,即便是武功修为高他一个境界的江天一,在速度上也要甘拜下风。张默的修为虽然被系统强行拔了上来,但毕竟和江天一、刘远这等绝顶高手自己一点一滴修炼的有所不同,平日招式大开大合之时,倒是看不出来。但要是到了这种比拼内力运转、轻功高低的时候,张默的短板便是暴露了。 张默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修为还是太低,若是货真价实的造化高手,便不会这般束手无策。 刘远哪里顾得上张默在想些什么,见张默不动,索性率先出招,一剑斜劈,一道剑芒便斩向张默。 张默不以为意,举手格挡,很是轻易地便挡住了。 刘远并不惊奇,在他眼里,张默挡不下这招才是奇怪。 刘远深吐出口浊气,道:“张兄,适才是在试探,接下来,我就得罪了。” 一百七十六 刘远仅仅是拍了一下,也没有见他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张默的长啸声便忽地消失了,似乎是被天道强行抹去。 刘远扭头看向江天一,笑道:“若是事先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应该听你的,带一支笛子来,哪怕是竹笛也好。” 江天一愕然,随即颇有些慌乱,道:“刘兄,你,你该不会是要,你,你可想好了。” 见江天一这般慌乱,张默很是疑惑,但李秋池却是明白江天一的顾虑所在。 如今刘远以剑为笛倒还好,但若是他真的拿起了笛子,一旦失控走火入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江天一让张默带一根笛子来巴山,也只是说说罢了,心底深处并不希望刘远这么做。 因为这样风险太大,一旦出事,巴山的人只怕没几个能活得下来。 刘远淡淡地道:“你觉得,我若是没把握,我会这么说吗?” 江天一一怔,拱手苦笑道:“对不住,倒是我疏忽了。” 江天一还是很清楚刘远的性子的。别看他对巴山看似毫无感情,但江天一知道,刘远其实对巴山很是在意,不会拿巴山的基业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他说有把握,想来定然是无虞的。 李秋池忽地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扔给刘远,道:“不知,这个可合你的心意?” 张默和刘远皆是愕然。 张默苦笑,道:“李掌门,我和刘兄之所以打起来,不就是因为你么?你倒好,现在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帮刘兄,这是什么道理?” 李秋池淡淡地道:“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张公子不必在意。” 张默一怔,颇有些无奈,向刘远摆手,道:“刘兄,我们还要继续打么?” 刘远接过李秋池的竹笛,道:“自然是要打的。” 张默看了一眼李秋池,道:“刘兄,意义何在?” 刘远想了想,笑道:“为了看看我们谁强谁弱吧。” 张默苦笑道:“我感觉我掉进你们的坑里去了。” 刘远哈哈大笑,道:“张兄,请赐教吧。” 张默瞥了一眼刘远的竹笛,道:“刘兄,你不是剑客么,怎么也会吹笛?” 刘远道:“张兄,我先前可是巴山楚水一脉的掌门,这一脉,便是以笛子为兵器,我会吹笛,很奇怪么?” 张默一怔,笑道:“那倒是有几分道理。” 刘远的手轻轻摸过竹笛,神情甚是苦涩,道:“秋池,没想到你还留着它,我还以为它早就被你烧了呢。” 这还是刘远道了巴山以来,第一次唤李秋池的名字,不再以“李掌门”相称,也不再直呼“李秋池”。 李秋池道:“我留着它,有何不可?” 刘远一怔,笑道:“也是,你愿意留着它,又有何不可?” 刘远看向张默,轻声道:“张兄,小心了。” 张默连忙喊住刘远,道:“刘兄,稍等片刻,在你我再次对决之前,有件事我要问清楚。” “张兄但问无妨。” 张默道:“刘兄,你若是赢了我,还要对李掌门出手么?” 刘远似乎是没料到张默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间有些呆滞。 刘远深吸口气,道:“张兄,这个问题,在现在还有意义么?” 张默道:“当然。若是刘兄你还要对李掌门出手,那你我之间的对决,我们便可动用杀招。可刘兄你若是不愿对李掌门出手了,那眼下便算是你我之间的对决而已,不必生死相搏。” 刘远沉默片刻,摸了摸竹笛,看着上面那一圈圈的纹路,笑道:“如今再见到此物,那今日我和李掌门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吧。” 江天一打趣他:“怎么,刘兄,不叫‘秋池’了?” 刘远白了江天一一眼,道:“嘴长在我身上。” 江天一摸了摸鼻子,一阵失笑。 刘远道:“张兄,我说的够清楚了么?” 张默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领教领教刘兄的本事吧。” 脸上虽是带着笑容,但张默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刘远,只待他有反应,立时就做出应对之招。 除却方才那一次,在云烟酒馆,张默也曾见到刘远同样的招数。在对阵江天一的时候,刘远便只用这一招,化解了江天一的攻势。 这一招不可小觑,虽说张默还不知道刘远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知道,一旦他轻敌,必然会败北。 张默不是很在意输赢,若此时只有他和刘远二人,张默会很是痛快地认输,然而,此刻有其他人在场也就罢了,偏生顾倾城还在这里看着,张默是怎么样也做不到直接认输的。 刘远刚抬起手,便被江天一叫住:“刘兄,还请稍等片刻。” 刘远蹙眉,道:“江天一,你又有什么事?” 江天一拉着项澜,顺着手臂传过内力,直到内力遍布项澜全身,江天一才作罢,道:“刘兄,阿澜武功境界还比较低,比不得你,你若是不用剑,改用笛子,我怕现在的她还承受不住。你就做个人情,让我防备一下先吧。” 刘远似笑非笑,道:“阿澜?” 江天一和项澜的脸皆是一红,江天一咳嗽一声,道:“刘兄,别在意这些细节。” 张默插口,笑道:“江兄,这可不是细节。天下第一有了心爱之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件大事,即便你素日不拘小节,但此刻却是不行。” 江天一苦笑,道:“我只是天下第二而已,为何你们都认为我是天下第一?你们说,当个天下第一有什么好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盯着,就连身边多了一个女人,都能在江湖上掀起一段风云来。我又是何德何能有这本事?” 张默道:“江兄,这还不简单么?因为你是全天下武者的信仰,中原武林唯一一个大自在。” 江天一指着张默,道:“什么唯一?你也是大自在,怎么就没见你有我这么多麻烦?” 张默笑道:“江兄,你和我不一样。我没什么名气,江兄你可是名满天下。” 江天一顿时苦下脸来。 一百七十九 说完这话,张默身形晃动了几下,下盘不稳,到底是没站住,跌坐在地。 他有着系统的帮助是没错,但系统只是提供给他大自在的修为,却是没有办法让他拥有大自在的精神力。可以说,先是受了刘远一招、再加上连续用了拳法和琉璃净火,张默的精神力,此时的状态已然是萎靡到极致,再是难以支撑了。 顾倾城见张默倒地,也不顾先前张默那般无力的行为了,慌忙跑过来扶住他,关切地道:“张公子,你没事吧?” 张默咳嗽几声,面色苍白,苦笑道:“倾城,你觉得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顾倾城拉起张默的手腕,细细探查他的脉搏,发觉好几根重要经脉皆是有所受损,不禁大为伤心,语气颤抖地道:“张公子,你就不能小心些么?” 张默道:“我若是瞻前顾后,只怕我早就败了。” 顾倾城半是恼怒半是心疼,道:“败了就败了,不过是一场对决而已,至于这么拼命吗?” 张默柔声道:“倾城,我若是败了,那我又如何对得起你?” 顾倾城一怔,道:“胡搅蛮缠,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默借机躺到在顾倾城怀里,道:“倾城,刘兄他可是凭一己之力就能让天下女子不敢学武的呢,你说,我要是败给了刘兄,之后又娶了你,那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顾倾城轻声答道:“大自在的高手败给了造化,偏生张公子你和我还是伴侣,那到时候,天下的女武者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了。” 张默道:“谁说不是呢。倾城,到时候,你岂不是要遭到天下人的唾骂?为了你,这场对决我都是必须要赢的。” 顾倾城眸中含泪,道:“张公子,多谢你了。” 张默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倾城,你若是真想谢我,现在再吻我一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倾城俏脸一红,道:“臭流氓!” 张默笑着看着顾倾城,刚想开口说话,不料牵动伤势,胸口剧痛,疼得险些昏厥过去。 这回与落雨宗那会不同。在那时,张默的虚弱,十成有九成九是装出来的,纯粹就是为了多占些顾倾城的便宜,能更好地和她拉进感情。不过,这一回,情况便是大不相同了。 张默这一次,是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自穿越过来到至今,张默还是头一次受到这么重的伤。 到底是天下第三,认真起来,即便张默有着大自在的修为,却也是极难对付。 顾倾城将张默抱得更紧,道:“张公子,你可有大爱?要不,我先扶你下去休息吧?” 张默摇了摇头,道:“倾城,不必了,在这里看着就可以。” 顾倾城微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逞强?” 张默勉力笑道:“这可不是逞强,刘兄的伤势,可是比我还重得多哩。” 顾倾城一怔,道:“你不是败了吗?” 张默如今重伤倒地,而刘远虽是中了琉璃净火,却还是好端端地站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张默输了的。 张默笑着看向刘远,道:“败了?倾城,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顾倾城道:“张公子,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只是现在的形势,确实是刘公子占据优势啊。” 张默很是惬意地闭上眼睛,道:“到底是不是这样,你看看刘兄不就知道了?” 顾倾城一怔,将目光投向了刘远。 刘远忍受痛楚已然有一段时间了。 适才,张默让他感受手臂还是上的经络,在一开始,刘远还很不以为然,虽没有明说,但心底深处不过认为张默是在虚张声势。然而,这一愚蠢的想法,在刘远探查了手臂上的经络后,就彻底消失了。 适才,刘远内视手臂经络,顿时发现,几根重要的经络都闪着青绿色的光,紧跟着的,就是一阵剧痛。 若说先前刘远的疼痛不过是一根细针在扎着皮肤,那现在就像是有一把铁锤,在重重地敲打它的骨头,疼痛深入骨髓,即便刘远的忍耐力远超常人,此时额头上也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若琉璃净火带来的,只是单纯的疼痛,那刘远还能忍受,毕竟,这等痛苦他在开脉境界打熬筋骨之时,便已然受过了,倒也并不是很在意。 刘远在意的,是琉璃净火的威力。 现在刘远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四肢百骸运转不上内力了。因为他的四肢百骸的各处经脉,都有着琉璃净火,运转过去的内力全部都被焚烧殆尽。甚至,琉璃净火所吞噬的内力越多,本身也会具有更大的威力,带给刘远的痛苦更是进一步加剧。 最令刘远惊诧的是,张默这琉璃净火,吞噬掉的并不是他的内力,而是他的修为。 简单来讲,这琉璃净火一旦吞噬了刘远的一部分内力,那这份内力就会永远失去,刘远的修为也会随之下降,若是长时间如此,刘远的境界必然会跌落。 甚至,这琉璃净火不仅仅存在于刘远的四肢百骸,还隐隐有着往刘远的躯干部位延伸的架势,一旦这琉璃净火蔓延到丹田,那造成的后果,刘远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可偏生,刘远还毫无办法。 置之不理自是不可能,内力、剑意又对琉璃净火没有丝毫作用,相反还会被其吞噬,刘远行走江湖多年,就没见过有这般神异的武功招数。 刘远实在是无可奈何,朝着张默拱了拱手,道:“张兄,是我输了,还请手下留情,收了琉璃净火吧。” 虽说刘远若是全力以赴,比如动用诛仙五式,那定然是可以驱散琉璃净火的,但是那样,未免就太不公平了些。 用无声笛来对付张默,刘远就已然面上无光,若是还动用诛仙五式,刘远的面皮,就真的要比城墙还厚了。 张默就等着刘远这句话,见他认输,当下便想站起身来。 不料张默低估了他的伤势,只见他起到一半,便忽地失去了周身起力,双腿一软,拉着搀扶着他的顾倾城一块倒下。 好死不死的是,由于角度的关系,张默的头恰好砸进了顾倾城的胸部。 一时间,众人看着这一幕,似是都被点了穴位,呆滞在原地,就连刘远,此时也顾不上琉璃净火,而是呆呆地看着张默和顾倾城。 一百八十一 来人不过一二十岁,甚是年轻,不算项澜,是这屋内所有人的晚辈,这样的一个人,竟敢在众多武林高人前这般失礼? 众人蹙眉,内心都很是不满,但碍于李秋池的面子,却没有立刻发作。 说到底,这里是巴山,李秋池的地盘,有人对她这个掌门无礼,那也是巴山自己的事,他们几个外人插手,那便是干预巴山门内事务,不合适。 要是传了出去,江湖上岂不是要说他们几个外人喧宾夺主了么? 刘远对李秋池还是很了解的,依李秋池以往的脾气,这个不知礼数的晚辈怕是要被扒掉一层皮。 李秋池看着这人,叹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道:“我来,自然是有要事。” 李秋池轻声道:“有什么事,就不能待会再说么?” 脾气居然这么好? 刘远很是惊诧。 难不成,过了这么多年,李秋池的脾气变好了这 么多? 刘远摇了摇头——不像,若真是如此,适才就不会和他打起来,引出了这么多的事了。 那这人该不会是李秋池的徒弟吧? 刘远也觉得不像。 这男子这种说话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徒弟对师父说的。陈樱已经足够大胆了,但她在刘远面前,也只是敢撒娇卖萌,绝不敢如此放肆的。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天大的事都要放一边。李秋池,我权且问你,是不是你让初怜跪在半山的?” 李秋池一怔,道:“闻人初怜么?” 那男子冷声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少废话,说,是不是你?” 李秋池蹙眉,微怒道:“你就这么和我说话么?” 那男子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巴山。” 李秋池一噎,叹道:“不是我。我既然知道她对你那般重要,又怎么敢让她跪在半山腰?” 那男子讥讽道:“好个李掌门,敢做,却不敢认吗?” 李秋池道:“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何要承认?” “李秋池,你这是要当无赖了?” 李秋池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道:“若是这样能 让你心里好受些,那你就认为是我干的吧。” 众人听着李秋池二人的对话,一时间竟然是呆住了。 他们可从没见过,堂堂的巴山掌门,居然会有这一面。这已然不能算作是客气了,隐隐之间,竟有着几分卑微。 刘远上下打量了那男子,只见他和自己一般,都是一身白衣,腰配着长剑,但武功修为却是只有神台归元,与自己相差甚远。 若是在别处,神台归元的境界便已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但如今,在在场的众多高手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他又是何德何能,敢这么对李秋池说话?偏生这位李掌门还这般客气? 那男子点了点头,道:“很好。李秋池,你做的很好呀。” 李秋池道:“所以,你要离开巴山么?” 那男子淡淡地道:“你我之间有过约定,如今你先行违反,那我自然是要离开。” 李秋池抿了抿下唇,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男子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与你有何相干?” 听到此处,刘远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道:“说得不错。但前提是你有这可以自保的能力,否则,若你真是想去哪就去哪,怎么没见你去朱温的皇宫走上一遭?” 那男子缓缓地看向刘远,歪着头,仔细地想了想,道:“你就是快剑么?” 刘远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拜见长辈时,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么?哪有一上来就质问长辈的道理?” 那男子一怔,道:“抱歉,晚辈失礼了。晚辈刘知远,见过前辈。此时在下抱着一人,难以行礼,还请前辈恕罪。” 闻言,一旁的张默顿时剧烈咳嗽了起来。 刘知远?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 张默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刘知远,心中暗自揣测。 当真是他,还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刘知远看向张默,道:“几位都是武林中成名的前辈高人,但晚辈见识浅薄,不知这位前辈是?” 适才,刘知远对李秋池极其不客气,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这个巴山掌门人面子,但如今,却是这般彬彬有礼,前后反差之大,颇有些不真实的意味。 张默淡淡地道:“无名之辈而已,你没有必要知道。” 刘知远倒也没恼怒,只是道:“既然前辈不愿意说,那晚辈自是不勉强。几位前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刘知远刚一迈步,便被刘远拦住,道:“留步。” 刘知远奇道:“刘前辈为何要拦我?” 刘远道:“你和李秋池是何关系?” 刘知远一怔,沉吟良久,道:“她是晚辈阿娘。” 刘远道:“既是你阿娘,你又怎么敢与她这般说 话?” 刘知远冷哼一声,道:“前辈,这都是她欠我的。” 刘远蹙眉,道:“做长辈的纵然有着万般不是,你也不该这般说话,你这已然算得上是目无尊长了。” 刘知远道:“我阿爷被她亲手杀了,难不成我还要对她以礼相加?” 刘远愕然,却也没反驳刘知远这话。 看刘知远的年纪,想来在李秋池怀胎那时,他还在巴山,那时各大门派的代表都来庆贺他和李秋池喜结良缘,可偏生那时,李秋池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将各大门派的代表尽数杀了。若说这些人当中就有刘知远的阿爷,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李秋池还真是够混账的。 那时,刘远和李秋池的关系极好,私底下有好几次,几乎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和李秋池行夫妻之礼。然而,每次在最后关头,总是被李秋池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刘远为了恪守礼法,也还是忍了。不想,李秋池早已和别人行了夫妻之礼。 刘远冷笑着,连带着对刘知远也是颇为不满,道:“那怎么没见你去报仇?” “刘公子。”刘知远还没答话,便被李秋池接过嘴去,“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一百八十二 刘知远道:“李掌门,我和刘前辈在说话,似乎和你并不关系吧?” 李秋池被噎了一下,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开口。 刘知远道:“前辈,不是晚辈不想杀她,实在是晚辈武功修为太低,无论如何也杀不了她。” 刘远道:“怎么说她都是你阿娘,你杀了她,不怕天下人的唾骂吗?” 刘知远一脸的无所谓,道:“嘴长在他人身上,他人要说什么,我也管不着,无愧于心即可。” 刘远一怔,笑道:“这话倒是有着几分道理。” 张默叹道:“不在意流言蜚语,也不在意江湖中无知之人的谩骂,只是自己认为对的事。这是枭雄气概。” 刘远眉毛向上一扬,道:“张兄,你对他的评价这般高么?” 张默摇头,道:“不是我的评价,这是史书的评价。” 刘远怔然,道:“张兄,你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张默道:“简单来说,我认为他可以成为不输与朱温的枭雄。” 顾倾城一听到这话,连忙凑了过来,打量着刘知远,并在心中暗暗记住了刘知远的样貌,就等着回范阳后告知王镕。 王镕是成德节度使,也是在乱世中割据一方的人。如今,一个朱温、一个李克用,就已经够他受的了,要是再加上一个不输给朱温的刘知远,那王镕就真的没机会逐鹿天下了。 此番顾倾城随着刘远四处奔走,一方面确实是王镕处于兄弟情义,让顾倾城陪着刘远,让他一路上有个人说笑聊天,不那么闷。另一方面,王镕有着私心。想要让顾倾城接着此次机会,暗中打探江南和巴蜀之地的消息,关注有哪些英雄人物,尽量拉拢,必要时,还可以牺牲一下自己,以便成就王镕日后的霸业。 顾倾城和张默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走到一起,一是因为张默确实是待顾倾城极好,顾倾城为之倾心,二则是顾倾城受王镕吩咐,要尽全力结交天下豪杰。若非如此,即便是因为顾倾城真的对张默倾心,也没这般快就做到生死相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占了便宜还不会暴起伤人。 顾倾城对张默也算得上是很了解了,知道他生性极傲,从不轻易赞誉人。可是如今,张默竟对一个神台归元的武者说出这等话,想来定然是对刘知远很是重视。 张默能不重视么?要不是后来刘知远英年早逝,就不会有后周和大宋了,大汉还能再续命三百年。 刘知远道:“前辈谬赞了。” 刘远看着刘知远,忽地叹道:“不输给朱温?张兄,你确定吗?看他这么样,连李克用都远远比不上哩。” 张默笑道:“刘兄,你没有听过晋文公重耳大器晚成的典故么?” 刘远一怔,笑道:“倒还真是看得起他。” 刘知远道:“几位前辈,你们若是无事,晚辈便退下了。” 见刘知远要走,顾倾城连忙叫住了他,道:“刘公子,还请稍等。” 刘知远看向顾倾城,在见着绝世佳人的倾城容颜后,也是微微一怔,但也是迅速回过神来,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您想必是顾前辈吧,您有事说与晚辈么?” 顾倾城道:“既然来了,就多留一会吧。正好,也能让我多了解你一些。” 顾倾城此言一出,刘知远顿时怔住了。 顾倾城这话中的意思,似乎与刘知远太过亲密了些。 张默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将顾倾城拉至身后,道:“倾城,倒也不必如此,我说与你听,也是一样。” 顾倾城白了张默一眼,道:“张公子,你和刘公子只是第一次见面,你知道多少?” 张默淡淡地道:“我虽与他是第一次相见,但我会占卜之术,要算出一个武功境界不过神台归元的武者,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倾城有些狐疑地直盯着张默,道:“你还会占卜?” 张默笑道:“倾城,就连闻天机都算是我半个学生哩,区区占卜算卦,有什么难的。” 还说这话? 刘远颇有些无奈——先前在云烟酒馆,张默就已 经说过这话了,只是刘远不信。没想到,张默此时居然再说了一次,实在是令刘远哭笑不得。 刘远道:“张兄,闻天机都是半个身子骨都入土的人了,你占他这等便宜做什么?” 张默苦笑,道:“刘兄,我真没有占他便宜。不信改日你自己去问问他,他是我半个学生。” 刘远摆手道:“我可没有那份闲心。” 张默道:“你有没有不打紧,主要是倾城她会不会信。” 说罢,张默扭头看向顾倾城。 顾倾城苦笑道:“张公子,若说实话,我不是很相信。” 张默一怔,轻叹一声,道:“这年头,说真话倒是没几个人信。” 顾倾城只当张默是在胡言乱语,心中虽甚是关心,但料想凭张默的修为,此时应当还不至于有大碍,眼下还是先完成王镕吩咐的事,故此,顾倾城的注意力还是都在刘知远身上。 顾倾城柔声道:“刘公子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有着神台归元的修为,实在是厉害。若是得遇明主,想来定然能在这乱世大放异彩。说不准,还不会输与当年的十三太保。” 顾倾城这话可谓是给足了刘知远面子,将他和李存孝比肩,即便刘知远知道这只是客气话,此时也是很是受用,但却没因此失了分寸,道:“顾前辈,晚辈一向逍遥自在惯了,不喜欢寄托于人下,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顾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实在是不愿。” 刘知远不傻,知道顾倾城这番话是要让他投靠一个势力,但他自在惯了,暗地里的兵力也有着不少,实在做不到屈居于人下。 顾倾城眼见劝不动,也不再多言,只是美眸轻转,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王镕说过,若是见到在晓之以理的情况下、还不愿意投靠的人,那便由顾倾城来晓之以理,至于方式,只要能成功拉拢,顾倾城哪怕是失身,在王镕眼中也算是值得的。 一百八十三 顾倾城虽美,但说到底,她也只是王镕身边的一个奴婢而已,与王镕未来的霸业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王镕是一个政治家,做一切事情优先考虑的就是利益,为了霸业而放弃顾倾城,在他眼中是很划算的事情。 顾倾城对此自然是有意见的,但她对王镕言听计从,内心虽是不满,但也不敢违背王镕的命令。 顾倾城发过誓,无论此生王镕待他如何,她都绝不会违背王镕,可以说是顺从到了极点。 顾倾城看向张默,美眸中皆是歉意——顾倾城自认这么做,对得起任何人,可唯独对张默,顾倾城却很是羞愧。 张默待她一片真心,但她待张默却是有着利用的心思,这怎令她不感到羞愧? 顾倾城别过头去,一时间,不敢在看张默一眼。 刘远看着刘知远怀中的闻人初怜,笑道:“没想到,你的心上人竟会是她。” 刘知远一怔,道:“刘前辈,你认识初怜?” 刘远淡淡地道:“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后辈罢了,只是见过,并不认识。” 刘知远一怔,道:“刘前辈,何出此言?” 刘远道:“在半山腰时,她跪在我面前,说什么我要不留在巴山当楚水一脉的掌门,就长跪不起。嗤——简直可笑。” 刘知远闻言怔然,道:“刘前辈,是你让初怜她长跪于地的?” 刘远冷笑道:“我可没那份闲心,只不过是她自己要跪在地上的罢了。如今却是昏迷了过去,这怨得谁来?” 刘知远怒视刘远,一时间也是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怒道:“刘前辈,初怜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您怎可这般对她?” “弱女子?”刘远险些被刘知远这一句话给逗笑了,道:“一个神台返虚的弱女子?” 刘知远怒意不减,即便是面对刘远这等绝世高手,依旧是敢于直视,道:“初怜她受过重伤,虽侥幸突破至神台,但也是留下了不可恢复的伤势。这点,前辈您该看得出来才是。” 刘远微微颔首,道:“不错,我是看出来了,但这又如何?” 刘远与刘知远对视,道:“难不成就因为她受过伤,我就要处处让着她不成?若是这样,到底是她是前辈,还是我是前辈?” 刘知远道:“刘前辈,您是武林中有名的高人,身份地位、武功修为都是远在初怜之上,又何必与她这般计较呢?” 刘远道:“只是给个教训,让她知道自己的斤两罢了。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李秋池这般吵闹的,那你便是误会她了。” 李秋池一怔,完全没想到刘远会在这个时候为她开口说话,一时间,除了不解之外,倒也颇为感动。 看来,在刘远的心中,始终还是有着她的一席之地的,并不像表面那般冷漠,唯恐避之不及。 真要说起来,刘远对李秋池还有着情谊,李秋池又何尝没有对刘远尚有爱慕之意,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开口说出罢了。 若非如此,李秋池就不会将刘远的无声笛留了那么多年了。之所以一见面就和刘远针锋相对,只是因为,她在借这种方式来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而已。 江天一很是满意地看了看刘远,只觉得这一趟巴山真是没有白来。 和项澜确定关系,又看见刘远为李秋池出头,二人极有可能冰释前嫌,江天一能不高兴么? 这大概是江天一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刘知远道:“刘前辈,初怜她身子骨不好,但又要操劳巴山楚水一脉的诸多事宜,可以说,她在见前辈之时,早已是疲惫不堪了。然而,为了让您可以重新执掌巴山,初怜她硬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半山腰那等地方跪了许久,以至于昏倒过去。刘前辈,您难道就不对此感到羞愧吗?” 刘远颇有些冷酷地道:“区区小事,又怎可乱我道心?” 小事? 刘知远很是难以相信地看着刘远,苦涩一笑。只觉得自己万分可笑。 自己先前都没见过刘远,却因为仰慕,而几乎在心中把他想成了一个神,有着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可今日一见,才知自己的可笑。 若是换做平时,刘知远早已拂袖而去,不再多说。可是面对刘远,刘知远到底是还有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前辈,您这么说,就因为初怜她比您弱小吗?” 刘远微微颔首,道:“不错。” 刘知远面色猛地一白,对刘远彻底不抱有期望,绕过了他,就想走出大殿。 “让你走了吗?”刘远出声道。 刘远分明没有动作,但这句话一说出口,刘知远只觉自己双腿被灌入银铅,无比沉重,再难向前迈步。 刘知远猛地回头,直逼视着刘远,只觉得这位快剑行事实在是霸道:“刘前辈,难不成晚辈还不能离开么?” 刘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我说不能,就不能。” 此刻刘知远心中有着万般怒意,但却也是没蠢到和刘远动手,而是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后,道:“刘前辈,初怜她伤势不轻,可否让晚辈先行带她下去疗伤,稍后再回来见诸位前辈?” 刘远摇了摇头,道:“一个神台返虚武者,难不成比我等还重要不成?” 刘知远一怔,道:“前辈说这话的意思是,不同意了?” 刘远轻叹一声,道:“让你留下来,那就乖乖地留下来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说罢,刘远身形忽动,速度极快,绕至刘知远身后,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刘知远后背微麻,手臂无力,抱不住闻人初怜,只能任由他摔落在地。 刘知远大惊,想要搀扶起她,但此时浑身上下皆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闻人初怜摔倒在地的那一“扑通”声,仿佛一柄重锤,砸在了刘知远心头上,令他无比心疼,但却是毫无办法。 刘知远修为本就不如刘远,刘远又是忽地出手偷袭,不顾武林高人风范,猝不及防之下,刘知远顿时被制住了。且因修为差距过大,他甚至都做不到冲开穴道。 一百八十四 刘知远怒视着刘远,道:“刘前辈,你要对晚辈如何,晚辈无所谓,但为何要对闻人姑娘出手?” 刘远抱起闻人初怜,此时的她紧皱着眉头,依旧是昏迷不醒。刘远拨开她额间碎发,露出面容,一瞬间忽地觉得闻人初怜的容貌竟是不输与李秋池。 刘知远怒道:“放开她。” 说罢,刘知远不断运转内力,也不管会不会受沉重内伤,强行冲击被封住的穴道。 然而,刘知远到底只是神台归元,和刘远的武功修为差距还是太大,即便他不顾一切地去冲击穴道,也依旧没办法冲击开来。 此时,刘知远只恨自己修为低微,刘远不过随手点了他的穴道,他便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冲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远抱起闻人初怜。 刘知远的占有欲极强,即便还未成亲,但也一直把闻人初怜当作自己的妻子,如今,看着闻人初怜被刘远抱在怀中,受到那般无礼的挑逗,这让他怎生不怒? 刘远看着刘知远,笑道:“你似乎是不服?” 刘知远怒道:“不过是占着境界的便宜罢了,若你我于同一境界,我定然胜你。” 刘远眉毛向上一扬,道:“此言当真?” 刘知远道:“你若是不信,我们试一试便知道了。” 在这个时候,刘知远早已不称刘远为“前辈”了,在他眼里,刘远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没有资格让他称为“前辈”。 刘远微微颔首,道:“那便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输个心服口服吧。” 刘远转身将闻人初怜交由李秋池,再是身形晃动,到了刘知远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刘知远被封住的穴道忽地就解开了。 刘远淡淡地道:“我将自身修为压至神台归元,与你同一境界,你若是胜不得我,又当如何?” 刘知远道:“我若胜不得你,便任你处置。” 刘远冷笑道:“你适才受制于我,难不成不是任我处置?刘知远,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占便宜些么?” 刘知远一怔,道:“那你又当如何?” 刘远淡淡地道:“你若是败了,你便留在巴山,不得李掌门的许可,便不得离开。”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李秋池看着刘远,一时间很是不敢相信刘远会说出这番话来。 李秋池原本对刘远的行为甚是反感,但听刘远这番话之后,李秋池才明白,刘远都是因为她,知道她舍不得让刘知远离开巴山,才做出这些事。此刻,李秋池对刘远很是感激。 到底是有情意在的,没有彻底绝情。 刘知远也是没想到刘远会说出这么个条件来,闻言顿时沉默了。 刘远见刘知远不答话,激了他一句,道:“怎么,适才话说的那般大,结果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不敢么?” 刘知远此生最受不得别人激他,当下应了下来,道:“我当然敢。只不过,我要是胜了,你又当如何?” 刘远随口道:“你要是胜了,我便对你三拜九叩,如何?” 刘知远摇头,道:“不是对我,是对着闻人姑娘。” 刘远微微颔首,道:“好啊。你要是能赢我,我便照做。” 刘知远道:“那你不要后悔才是。” 二人拉开距离,刘复了心绪,将左手背在身后,只伸出右手,道:“我到底是你长辈,虽只动用神台归元的修为,但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一只手,且不用兵刃。” 刘知远冷笑道:“既然是长辈,难不成不知道做人不可太狂妄这个道理么?” 刘远闻言并未动怒,淡淡地道:“狂妄需要本钱,而我正好有。” 刘知远冷声道:“大言不惭。” 说罢,刘知远从腰间取下竹笛,放于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与刘远先前对阵张默时的招式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刘远是无声笛,而刘知远却能吹得出乐曲来。 刘知远和闻人初怜的关系极好,就快要定亲了,闻人初怜会巴山楚水一脉的武功,刘知远虽没有刻意去学,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学会了一些。 刘知远的笛声绵密悠长,没有丝毫的滞涩感,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刚落,一波又起,无穷无尽。绵延不绝。 刘远听着这笛曲,在这对敌之时,竟是缓缓闭上双目,就当刘知远只是一个普通乐师,而他是一个听客,在听着这笛曲。 李秋池蹙眉,觉得刘远未免过于自大了些,虽对他有信心,但心中也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若刘远不压制修为,那这般举动自无不可,任凭刘知远这个神台归元的武者出招,亦不会伤到分毫。然而,刘远现在并未动用造化九重天的修为,为了公平起见,他现在的武功修为只有神台归元,与刘知远相当。纵使很有自信,这般做,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刘知远道:“你以为,这只是笛曲吗?” 刘远没有睁开眼睛,淡淡笑道:“无论是不是,先听一听,总是好的。” 刘知远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继续吹奏笛曲。 刘远闭着双眸,思绪慢慢飘远,灵魂似乎也是离体而出,飘向远处,似乎见着了冰天雪地。 刘远站于雪地,缓缓睁开眼睛,霎时间冷风扑面而来。 巴山楚水一脉的笛法,刘知远已然可以说是练到相当厉害的程度了。虽说是闻人初怜教他的,可他自己,却是悟出了更好的。在这一门武功上,刘知远走的,比闻人初怜还要远。 与巴山正宗的笛法截然不同,但威力却不可小觑。因此,刘远才这般不做防备,想要亲身体验一番。 刘知远能借助笛声,便将人拉近意境当中。这已然到了巴山楚水一脉的武功的第二层境界。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刘知远的笛声,已然不是简单的笛声了,更像是黑白无常的勾魂锁链,无形无质,却可以探入他人体内,将其魂魄勾出,拉到他所创出的意境来。 刘远看着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还感到了些许冷意。 感觉这般真实,看来刘知远在这门武功上的造诣很深,已然远远胜过闻人初怜了。 只可惜…… 刘远微微一笑——难道你不知道,这门功法是我创的? 一百八十五 刘远当年,还不是名动天下的快剑,而是借着一根无声笛,自创了一门独特的武功,便已然力压天下群雄了。那个时候,连独孤叶都不是他的对手。 纵然刘远的武道天资不像陈樱那般恐怖,但能实打实地修炼到造化九重天,可见天资绝对不低。再加上高手的眼界和对武道的感悟,刘远想自创出一门功法并不算难。 巴山楚水一脉的笛法,有着三重境界。每一层境界差距极大,说是天堑也不为过。 第一层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这只是这门武功最基本的境界,单纯地用笛声来震伤对手,与江湖上一些神台高手内力外放并不多大区别,只是消耗的内力少了些罢了,根本没有多大用。 虽是如此,但通玄武者若能学到这境界,便是多了一种手段,闻人初怜便是在这一境界。 若非如此,先前在幽州归云阁时,仅靠通玄后期的武功修为,又怎么可能在神台返虚的胡朝尘手下坚持那般久? 第二层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初听笛声之时,只会觉得这笛声绵延不绝,很是好听。但若是久了,这笛声便会将人拉入意境当中,至于这意境是怎样的,是否逼真,便要看施展武功的人的修为了。 若是修为到了神台,那十成便有七八成了,武功稍低些的,根本就不知自身是否处于意境当中。而若是到了造化之境,那说是身临其境也不为过。 可以说,这已经是相当于造化高手的识海心境,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是悟道之地,一个却是杀人手段。 刘知远便是在这第二层境界。 第三层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任何武功练至大成,那便是返璞归真,就像通玄后期的武者突破至神台返虚一般,会归于最初。一旦到了这第三层境界,那便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据说,若是由处于这一境界的造化高手施展这门武功,不仅可以将人的心绪拉入任何意境当中,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肉身,实现瞬间转移,将对手传送至人间中与那处意境相同的地方。而若是人间没有同意境相似之地,那么,无论是神台,还是造化,那人都会被天地瞬间镇杀。 刘远便是在第三层境界。 多年以前,刘远还在巴山、初入此境界之时,曾全力施展过这门武功,为了安全起见,他还特地找了一个很是偏僻的地方,只留下李秋池为他护法。不想等他停止施展武功、睁开双目后,却是发现李秋池早已不见了踪迹,几日后,李秋池才从黄河之畔赶回了巴山。 当然,这种事过于玄乎,也没有多少人相信。 刘远道:“小子,真是班门弄斧。” 刘知远知道刘远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施展这门武功。 刘远毕竟也有着十多年没有动用巴山楚水一脉的武功了,相比于“十步一杀”剑法,笛法说不准有些生疏。用笛声对敌,说不准胜算会大些。 刘知远不是不擅长剑法,是他那剑术在刘远这位快剑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与其以己之短搏人之长,不如用双方都不擅长的笛法,这样在境界之下,刘知远的胜算会能大些。 只可惜,刘远的笛法并未生疏,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用了而已。 刘远伸手,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手掌心,不多时便出现了一小摊积雪。刘远将其捧到鼻前,轻嗅了一下,依稀闻到了一股梅花幽香。 刘远抬头朝天上望去,那空中正挂着一轮残月,似乎是被二郎神的神犬咬去了大半。而另一边,则有着一散发着光芒的圆球,似乎像是太阳,恰好与那轮残月呈日月同辉之奇观。 刘远眯着眼睛朝那圆球看去,发觉形状很是奇特,不像太阳那般。细看之下,竟是一朵梅花。 天空中,梅花与残月相互映衬,倒也别有一番风趣。若有文人墨客、佳人才子来到此处,定然会做出几首应景的好诗来。 刘远细看着那朵梅花,发觉在花瓣当中,似乎还藏着三朵小梅花,构成一个三角图案,无论从那个方向看都是一样。 “梅花三弄么?倒是不差了。” 刘远呢喃着,倒也不急于挣脱出这意境,只是细细感受着。 刘知远左右都是伤不得他的,既如此,刘远也没有必要再去着急,还不如好好欣赏这片难得的雪景。 雪花忽地变成了粉红色。刘远轻捻住一朵,却发觉雪花已然成了梅花,再是放眼望去,天地间下起了梅花,不多时,原本雪白的大地上便多了几点粉红色,像是仙人用笔点上去的一般。 梅花的幽香逐渐浓郁,充斥这片天地之间,香味很重,但又不显得腻味,刘远闻着这梅花香气,渐渐有些醉了。 刘知远的声音忽地在这片天地间响起:“刘远,这门武功是你创的,不知你会不会败在这门武功上面。” 说罢,梅花下落的速度忽地加快,且越来越多,刘远伸手,很容易便接住了几片,只觉得手掌心中的梅花逐渐变得灼热,然后,再是—— 轰! 一片片梅花似乎像一桶被点燃的火药,瞬间爆裂开来,每一片的威力都相当于一个通玄武者的全力一击。 若只是一片,刘远挡得住,甚至是十片乃至数十片,刘远都是不惧的。但此刻,天地间的梅花,何止有着上百片? 梅花本该是清雅柔和的,但此时却是异常狂暴。这般多的梅花爆炸开来,即便是刘远,在压制了修为的情况下,也是颇显得狼狈。 刘知远的这一手段,实际上与内力修为无关。由于他将刘远的神思拉进了他的意境当中,为此,在这意境当中所施展的手段,也只能作用于刘远的魂魄,刘远也只能用灵魂去硬扛,一旦扛不住,轻则变成一个疯子,重则七窍流血,当场暴毙而亡。 梅花爆炸的余波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形成一个小风暴,将刘远身形埋没其中。 刘知远利用梅花爆炸,加上暴风雪,想来纵然是快剑,也是够他受的了。 一百八十八 此刻刘远心绪不宁,面对着刘知远这一招,再做不到像先前那般云淡风轻,而是很是狼狈地躲开,左肩的衣物还被刘知远这一剑给划破了。 居然真的有用? 刘知远也是看向李秋池。 李秋池曾经说过,有一天他若是和快剑交上了手,那便用这一套剑招,足以克制刘远。 刘知远原本是不信的,觉得这套剑法平平无奇,破绽百出,谈何克制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快剑?但此刻,刘知远却是信了。 李秋池没有在骗他。 刘知远接连使出剑招,刘远很是手忙脚乱,刘知远的每一件剑都划破了他的衣衫,有一剑更是隐隐划伤了皮肤,令他感到些许的疼痛。 一旁的江天一蹙眉,只觉得刘知远这剑招破绽百出,与先前的杀招大不相同,莫说是在面对刘远这等高手,即便是一个寻常剑客,也能轻易破去。却是不知为何,刘远会这般狼狈。 江天一扭头看向张默,道:“张兄,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了会有这般情况,适才才敢断言的?” 张默苦笑,道:“我哪有那般厉害?” 顾倾城奇道:“张公子,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默眉毛向上一扬,忽地间玩心大起,道:“倾城,你想知道?” 顾倾城点头。 张默很是轻佻地在顾倾城耳垂边咬了一口,道:“不告诉你。” 顾倾城面色通红,轻轻靠在张默怀里。张默轻笑一声,将顾倾城搂得更紧了。 江天一看着张默二人这般恩爱的模样,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项澜,学着张默的模样,在项澜耳边咬了一口。 项澜大窘,道:“江公子,还请你自重。” 江天一一怔,苦笑道:“阿澜,你就不能向倾城学学么?” 项澜面色通红,道:“我学不来。” 江天一颇有些无奈,只能主动伸过手去,将项澜按进自己的怀里。 项澜大羞,却也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便依偎在江天一怀里。 佳人在怀,江天一和张默很是开心。张默低着头,轻嗅着顾倾城的体香,顾倾城靠在张默胸前,道:“张公子,说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默轻声道:“先前我都说了,你们都不信。闻天机是我半个徒弟,以我的本事,算出来谁胜谁败,并不算难。” 张默是绝不可能说出自己知道后来的事情的,要不然,顾倾城不信还在其次,说不准还会引来天谴,若只是伤到他自己那还好说,但张默却是怕伤到了顾倾城。 事关顾倾城的身家性命,张默不敢去赌,只能欺瞒她了。 顾倾城闻言,心中虽仍有怀疑,但也是信了七八分了。 张默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江天一笑道:“若真是如此,改天可要好好笑话一番闻天机那老头了,省得他成天仗着自己辈分高,在那里倚老卖老。” 张默道:“怎么,江兄,闻天机当我的半个徒弟,很好笑么?” 江天一一怔,苦笑道:“张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默轻轻一笑,道:“我自然知道,只不过是随口的话罢了,江兄莫要放在心上。” 江天一挠了挠脑袋。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刘知远出招愈发急促,也是愈发杂乱无章,没有丝毫的章法,随便一剑都是破绽。他现如今所施展的这套剑法,说是天底下最为差劲的,只怕也是不为过。 然而,偏生是这样一套剑法,就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快剑逼得颇为狼狈,只是知道躲闪,没有半点想要还手的迹象。 与此同时,李秋池见着刘远狼狈躲闪,抿了抿下唇,心中有着万般苦涩。 这套剑法,还是他们二人所创的。 李秋池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愈发地模糊,刘远似乎已经融入到这片水雾当中,飘渺无比,虽近在眼前,但又是若隐若现的,任凭李秋池如何,也都是看不得切,靠近不得分毫。 “李掌门,你哭了?” 一阵熟悉的女声忽地响起,李秋池一惊,忙拭去泪水,看向来人。 闻人初怜从座位上缓缓站起,道:“李掌门,你这是怎么了?” 李秋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闻人初怜也只是随口问一句,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看向刘远二人,在见到与他相斗之人是刘知远时,不由得惊骇万分,惊呼出声。 “刘知远,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秋池拉了拉闻人初怜,示意她噤声。 闻人初怜大为着急,低声道:“李掌门,刘掌门的武功修为那般高,知远他这门可能胜得过?如今刘前辈显然是还没有认真,要是他认真起来,知远他岂不是一招就会横死?还请您出手,救下他吧。” 李秋池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插手。” “可是……”闻人初怜很是急切,却被李秋池打断了。 “你以为现在占据上风的,是谁?” 闻人初怜一怔,才发觉此时刘知远几乎是在压着刘远打,一时间很是难以置信。 李秋池道:“刘公子压制了修为,再加上刘知远所用的剑法特殊,如此倒也正常。” 哪里正常了? 闻人初怜只觉得刘知远所用的剑法乱七八糟,连她都未必敌得过,更何况刘远? 刘知远瞥见闻人初怜醒来,当下很是欣喜,但由于自己现在占尽优势,一旦收手,那便是前功尽弃,当下也只是冲着闻人初怜轻笑了一声,攻得更急了。 “呲。” 刘远躲闪不及,右臂被刘知远划了一剑,伤口不深,但也是受伤了。 众人万分惊骇,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刘远先受了伤。 眼见时机难得,刘知远接连出剑,在刘远猝不及防之时,又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剑伤。 刘远的血液四处飞溅,有几滴甚至还溅到了李秋池手上。李秋池似是被沸水灼伤了一般,只觉得那处地方很是疼痛,抬起手来,迅速擦去了那滴血液。 李秋池见刘远不断受伤,终于是忍不住,急声道:“刘公子,你在顾虑些什么,怎么还不还手?” 一百八十九 李秋池此时实在是心疼不已,若非是顾及前辈身份,此刻早已冲上前去,击退刘知远了。 自从刘知远使出这一套剑法时,刘远就一直失神,就连自己受伤都浑然不觉,只是凭借本能反应在躲闪。直到李秋池忍受不住,出声唤他,他才是回过神来。 李秋池说得不错,他在顾虑些什么? 是在顾虑伤了刘知远这个晚辈么?还是怕自己伤了他,李秋池会伤心? 可是,刘远为什么要顾虑这些?他和李秋池早已是恩断义绝,又和刘知远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要畏手畏脚的? 刘远躲过刘知远剑招,朝李秋池看了一眼,目光中似含有无限的柔情。 恩断义绝? 若真是如此,自己就不会这般狼狈了。 若非他见到这门剑法而想起了与李秋池相处时的日子,就凭这等粗略剑招,又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到底和李秋池有着感情在。 刘远苦笑一声,虽然对刘知远所使出的剑招无比熟悉,也很清楚他接下来的剑招,但刘远却是不想躲过去。 或许,刘远他是想借这一套剑法怀念一下先前的李秋池,亦或者,是慰藉一番自己这多年来的相思。至于真实的缘由到底是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分明李秋池本尊便近在咫尺,他却还要借他人的剑法来慰藉相思,不得不说,也是万分可笑了。 江天一见刘远始终不愿意还手,也是猜出了七八分,心知这套剑法十有八九同李秋池有关,为此也是大为着急。 江天一对刘远很是了解,知道一旦事情关乎李秋池,那刘远便很有可能会失去理智,变得异常冲动感性,做任何事都不考虑后果,只会心心念念着李秋池。 好比现在,刘远分明知道这场比斗若是输了,那依照赌约,他堂堂快剑,要向闻人初怜这个小辈行礼道歉。然而,刘远依旧是不管不顾,一见到这套剑法,就像是被黑白无常勾了魂一样,毫无神智可言。 真是个疯子。 江天一暗骂一声,虽对刘远这般表现很是不满,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远输掉。沉吟片刻,朝李秋池传音道:“秋池,你站过来。” 李秋池一怔,道:“江公子,这又是何意?” 江天一传音道:“看到你,刘兄心里或许会好受些,不像现在这般,见到一套剑法就这般失神。” 李秋池没动。 江天一蹙眉,蹙眉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刘兄输掉么?” 李秋池轻叹一声,传音道:“我站过去,又有什么用?刘公子他想念的,是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 江天一一怔,知道李秋池说的在理,轻叹一声,也没想出别的办法来。 刘远看着刘知远,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是一身白衣,在这一瞬间,刘远竟然觉得刘知远与自己很是相像。 当然,这种愚蠢的念头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李秋池与别人的孩子居然和他相像,这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些。 刘知远一套剑法使尽,最后一剑刺来,再度刺伤了刘远,刘远接连倒退,勉强站立住。 能把快剑逼到这般地步,刘知远也足以自傲了。 刘知远淡淡地道:“刘前辈,还要再打么?” 此刻刘知远再度唤刘远为“前辈”,其中的讽刺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刘远轻声道:“刘知远,这一套剑法,是李秋池教给你的吧?” 刘知远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你又当如何?” 刘远轻叹一声,声音中似含有无限唏嘘之意,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这套剑法,是由我和她一起创的?” 刘知远一怔,随即冷笑道:“若是刘前辈觉得被一个晚辈逼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丢人,直接说出来便是,大可不必说这般拙略的谎言来找回面子。” 一旁的闻人初怜见二人不再动手,急忙冲上前来,拽住了刘知远,怒道:“和掌门动手,还敢这般说话,你是疯了吗?” 未等刘知远反应,闻人初怜忙向刘远行了一礼,道:“掌门,晚辈二人不知礼数,还请前辈看在同为巴山楚水一脉的份上,饶恕则个。” 刘远没有理会闻人初怜,目光和注意力一直放在刘知远身上。 刘知远将闻人初怜拉至身后,道:“初怜,莫要示弱,你可别忘了,适才可是我占据上风。” 闻人初怜怒道:“那是掌门他让着你!不然,凭你那功夫,能到现在还没有败下阵来?” 刘知远大笑,道:“让我也好,没有让我也罢,这又有什么区别?刘前辈,你说呢?” 刘远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 刘知远抬起长剑指着刘远,道:“既然不错,那就再请吧。” 刘远摇了摇头,道:“你若还想用这套剑法,那你我二人便没有在斗下去的必要了。” “哦?”刘知远微微好奇,“刘前辈这是要认输了?” 刘远淡淡地道:“不,我只是告诉你,接下来我不会再留手,你若再用这套剑法,在我手上撑不过一招。” 说罢,刘远忽地笑了,道:“当然,你用其他的剑法,在我手上也是过不了一招。” 说实在话,目前占据上风的是刘知远,适才被压着打的是刘远,现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很没有说服力。 然而,刘知远闻言,却是蹙紧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知远不傻,知道适才刘远一直不还手,那是因为这套剑法对他而言有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意义,故此才那般失神,始终不愿意还手,刘知远因此才能占据上风。然而,刘远若是不再留手,而是认真对待,那无论刘知远用出多高明的剑法,在快剑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正值刘知远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刘远又道:“你若是不想比剑,换一种方式,论剑也是可以的。” 论剑? 刘知远道:“你这又是何意?” 刘远耸了耸肩,道:“给你点获胜的机会,不然,岂非是太过无趣了些?” 闻言,刘知远当真是怒极,握紧双拳,指甲深陷入肉中,掌心隐隐间流出几丝血来。 让他给他找乐子,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一百九十 刘知远本身就是一个神台归元的高手,虽说在刘远这等造化高手前并不算什么,但放眼整个江湖,也算是一流高手了,再加上他本人心高气傲,见刘远如此瞧不起他,他又如何不怒? 好在刘知远虽是怒极,但理智尚存,知道自己面对刘远这等高手,心浮气躁之下,更没有获胜的机会,故此也是勉强按耐了下来。 “敢问刘前辈,你想要怎样论剑?若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晚辈可比不过前辈。” 论剑是谈论自身对剑道的领悟,进而去说服对方,不想这等高雅之事被刘知远这么一说,倒是成了泼妇骂街,只需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刘知远的意思很是简单,刘远他再怎么说都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虽是压低了境界,但眼界和对自身剑道的领悟都还在,若只是单纯的论剑,那他是万万没有机会胜过刘远的。 刘远倒是没有动怒,笑道:“自然不是。既然是论剑,那便是既要谈论,也要比剑。” 刘知远道:“那与现在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多了一场嘴仗罢了。” 刘远道:“比剑自然不像现在这般,而是你我二人都将修为压制至通玄,这样来比剑。” 刘知远蹙眉,道:“这有什么意义?” 刘远道:“现如今,我压低了修为,虽与你同一境界,但说到底也是不公平,不如,你我二人都将修为压制至通玄,恰好是武者修炼出内力时的境界,这样对你而言,也是公平点,如何?” 听到这里,众人也都是明白了刘远的意思。‘ 通玄时,武者刚刚修炼出了内力,内力的高低其实并不明显,大多数还是看对武道的领悟到了什么地步。若刘远和刘知远二人都是通玄境界,确实是要公平很多。 不得不说,刘远这一建议对刘知远很是有利,几乎弥补了刘知远修为和眼界上的缺陷,胜算一下子便增大了不少。 张默倏忽道:“刘兄,你认为这公平,我却是不这么认为。” 刘远看向张默,笑道:“张兄何出此言?” 张默道:“刘兄,你对武道的领悟远在刘知远之上,无论你将修为压低到何种境界来论剑,对刘知远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众人闻言皆是认同。 刘远身为绝顶高手,哪怕压低了自身的修为,与刘知远在同一境界,但就只论他那一身恐怖的剑意,对刘知远而言,便已然是极其不公平了。 刘远道:“张兄,那你又有何指教?” 张默道:“指教不敢当。照我看来,刘兄,不如你压低修为到通玄,而刘知远则是不必如此,依旧用神台归元的修为与你对敌,你看如何?” 刘远笑骂道:“用境界来弥补在武道上的差距,真亏张兄你想得出来。” 张默笑道:“难道这不公平么?” 刘远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张兄你这建议,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至于刘知远愿不愿意,我可说不准。” 张默看向刘知远,道:“你觉得呢?” 刘知远淡淡地道:“既然两位前辈都替晚辈想得这般周到了,晚辈若是不答应,未免有些不识抬举,自然是答应的。” 刘知远虽是心高气傲,但也知道自己和刘远的差距,正如刘远所说,一旦他不留手,那刘知远在他手上确实是走不出一招。因此,刘知远并不反驳张默的建议。 刘知远就不信,在高了刘远一个大境界的前提下,他还胜不过他。 刘远在自己的丹田处轻点了一下,道:“如此,那便来吧。” 刘远将修为压制至通玄,远比刘知远的武功境界低,为此,刘知远已然将刘远看了个透切。 神台之所以强于通玄,不仅是因为内力上的差距,还因为神台武者一眼便可以洞悉通玄武者的内力流动。好比现在,刘远只是通玄,那他体内内力的流动,都在刘知远的洞察之下,还未出招,刘知远便能做出应对之策,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也就是陈樱能借着那广寒天阙的剑意,在通玄之时能做到造化之下无敌,换做其他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想到陈樱,刘远轻叹一声,只觉得有些可惜。 若她在这里,哪里还需要自己出手,陈樱在不留手的情况下,只需一招便能将刘知远毙了。 通玄和神台的差距虽是天堑,但好在刘远和刘知远并不是真的要拼斗,而是在修为有差距的情况下进行论剑,这对刘远而言,也是优势。 刘远轻抬起手掌,左右掌心皆是出现了一把三寸长的小剑,悬空而起。刘远轻轻拍掌,两把小剑浮空在刘远两侧,再是开始旋转,形成两个不大不小的漩涡,产生的风也是向四面八方吹去,逼得众人倒退了几步。 内力外放,并且形成实物,这哪里是通玄能够做到的,怎么看都像是神台。 闻人初怜见状,不由得嘀咕了一句:“掌门,说好的只用通玄修为的呢?” 江天一耳朵灵得很,笑道:“闻人姑娘,通玄也可以做到内力外放,凝聚实物的,并非只有神台能做到。” 项澜拉了拉江天一,道:“我现在是通玄,我却是做不到。” 闻人初怜也是点头,道:“再者说,江前辈,看掌门这声势,就已然不是通玄武者能够做到的了。实不相瞒,晚辈现在虽是神台返虚,但也没办法像刘前辈这般轻易地便形成两个剑涡。” 江天一笑道:“你们之所以做不到,或者说,通玄武者之所以做不到,不是因为内力不够,而是因为对内力的领悟还不足,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操控内力。” 说罢,似乎是为了让闻人出来和项澜二人更加容易领会,江天一还像刘远那般内力外放,凝聚出两把小剑,道:“现在我只动用通玄的修为,却也能轻易做到。那是因为我动用的修为虽然只是通玄,但我的境界却还是大自在,对内力的操控也是大自在的层次,想要做到这样,并不算难。” 一百九十一 项澜沉吟片刻,道:“江公子,你是说,因为刘前辈的境界是造化九重天,因此,哪怕现如今只动用通玄的修为,却凭借着对内力的操控,也能做到通玄武者、甚至是神台武者都做不到的事?” 江天一点头,笑道:“阿澜,你的武道天资还是很好的,说的半点不错。” 闻人初怜颇有些担忧,道:“江前辈,那刘公子他会受伤吗?” 江天一道:“那要看他究竟有着多少斤两了。” 闻人初怜道:“那江前辈,你认为刘公子他获胜的机率有几成?” 江天一想了想,道:“四六成吧,刘兄是四,刘知远是六。” 闻言,闻人初怜顿时放下心来。 她虽敬重刘远,却也知道刘知远心高气傲,若是在高了刘远一个大境界的情况下还胜不过,只怕武道之心会因此受损,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项澜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刘前辈只动用两把小剑,他若是凝聚出数十把,想来会赢得很轻松的吧?” 江天一轻笑一声,道:“阿澜,我才刚夸过你,你怎地就又问出这等问题来?原因很简单,通玄的极限就只能凝聚出两把小剑,哪怕刘兄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也是一样。这无关技巧,完全是通玄的内力只够刘兄凝聚出两把小剑。” 刘远的境界是高到没边,但此时也只有通玄层次的内力,说好的公平论剑,刘远自然是讲究公平的。 刘知远看着刘远凝聚出的两个剑涡,知道自己在剑道上和刘远的差距实在太大,当下不敢托大,外放内力,先是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内力屏障,再是学着刘远,凝聚出小剑。 自然,刘知远没有刘远对内力那般精准的控制力,只是凝聚出小剑而已,不过由于境界上的优势,凝聚出的小剑多达十几把。 一对一,纵使刘知远凝聚出的小剑会输给刘远,但十几把一起,总该是要胜过他的。更何况,就算胜不过也不要紧,刘远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攻破刘知远的内力屏障的。 单靠通玄的内力,想要突破神台归元高手的防御,根本不可能。 “刘公子,情况不妙啊。” 观战的顾倾城蹙眉,很是替刘远担忧。 张默略有些不满,道:“倾城,你怎么这么关心刘兄?” 顾倾城一怔,迎上张默的目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张公子,你怎么又吃醋了?” 张默故作委屈,道:“那倾城,你要怎么安慰我呀?” 顾倾城想了想,凑在张默耳边说了一句:“张公子,你若愿意,我今晚在安慰你,好么?” 张默一怔,随即大喜,道:“倾城,此言当真?” 顾倾城面色一红,道:“倘若张公子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张默在顾倾城细腰处轻捏了一下,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正当张默和顾倾城打情骂俏之时,刘远二人已然动手了。 刘知远占据优势,不必畏手畏脚,故此很是放心大胆,随手一挥,十几把小剑便刺向刘远。 刘远食指轻点,右边的剑涡便迎上前去,在触碰第一把小剑之时便爆炸开来,碎成一根根细针,不仅挡住了之后的小剑,还有将近十根细针向刘知远刺去。 刘知远微微一笑,并没有躲。 因为并没有必要。 刘远所发出的细针撞在刘知远提前布下的内力屏障上,只是产生了淡淡地涟漪,并未击破,更别说伤到刘知远了。 江天一轻叹一声,低声道:“刘兄,到底是在基础上有着差距啊。” 刘远的原本境界是要远远高于刘知远,但此刻只能动用通玄内力,一身实力百不存一,虽在境界上占优势,但在最基础的内力上却是差得更加离谱。 在场之人都是高手,都知道这一招是刘远胜了半筹,若是刘远和刘知远境界相当,那这一招,刘知远便已然败了。然而,现如今刘知远却是仗着自己在内力上的优势,强行挡住了刘远这一招,说实话,这种打法已然接近无赖了。 刘知远轻声道:“你既然出完招,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说罢,刘知远打了一个响指,密密麻麻的小剑便悬浮在他四周,朝刘远一指,便都朝他刺了过去。 刘知远没有手下留情,每一剑都是杀招,奔着刘远的命去的。 刘远面不改色,向前推掌,那些小剑似被赋予了灵性,全都朝刘远掌心汇聚而来,且没有伤到刘远分毫。 那些小剑在刘远掌心逐渐融合,不多时便汇聚成了一把小剑,变得愈加凝实。 刘远道:“还给你吧。” 话音刚落,那把小剑便猛地刺向刘知远,这一次,刘知远心中威胁感大起,即便有着内力屏障的保护,他也是下意识地向一旁躲闪开。 刘远的那把小剑很是轻易地便刺透了刘知远的内力屏障,接着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血痕。 若是刘知远躲闪不及,那这一剑划破地,便不是他的脸了,而极有可能是咽喉。 刘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知远,那表情似乎是在说——你没有手下留情,那我也就不留手了。 江天一赞道:“好一招借力打力,实在是厉害。” 刘远知道自己此时在内力上同刘知远相比,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几乎不可能单靠通玄的内力便破开刘知远的内力屏障,为此,刘远只能选择利用刘知远的内力,来破开他自己的内力屏障。 事实证明,刘远并没有错。 即便刘知远再怎么厉害,他也挡不住他自己的内力。 刘远淡淡地道:“兵贵精,而不贵多。” 刘知远冷笑一声,道:“我的小剑,可不仅仅是多。” 说罢,刘知远抬起手掌心,一根细针浮现而起,闪着淡淡的寒光。 刘知远道:“攻其一点,这你要怎么挡?” 刘知远伸手一指,细针急刺而去,刘远无可奈何,只能引过仅剩的一个剑涡,挡住了刘知远的这一细针。 刘远自然是挡住了,只是也耗尽了剑涡,现在的他,面对刘知远,已然再无还手之力了。 刘知远道:“刘前辈,你输了。” 一百九十二 项澜低声问着江天一,道:“江公子,我知道现在刘公子到了通玄的极限了,内力耗尽了,但为什么他不直接躲开,而只非要硬接下来?” 江天一笑道:“阿澜,原因你自己都已经说出来了,通玄武者,可是躲不开刘知远的那一招的。” 项澜一怔,道:“那刘公子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江天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恐怕只有弃剑认输了。” 项澜一惊,道:“连你这个弓神都想不出别的办法?” 江天一苦笑道:“阿澜,内力的基础就被限定在通玄,换做是我,我也只能凭借技巧来弥补差距,但基础上实在是差得太远了,绝非技巧所能弥补。” 项澜道:“通玄和神台,差距就这般大么?连江公子你都弥补不了这个差距。” 江天一叹道:“武道本就是如此,每一境,都如同天堑。” 项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倏忽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江公子,不对啊。” 江天一在项澜额上轻吻了一下,道:“哪里不对?” 项澜面色一红,却也是继续往下说,道:“江公子,若武道的每一境之间都是一道天堑,那陈前辈为什么可以在通玄之时,就做到造化之下无敌?” 陈前辈? 江天一怔了半晌,才明白项澜说的是谁,笑道:“凡事总要例外,武道传承至今已有几千年,总有一两个不符合常理的天骄的。” 项澜道:“那刘前辈能做到吗?” 江天一道:“阿澜,我都说了,是不符合常理的天骄,这也就说明了这样的人绝不会多,一个时代能出现一个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两个?” 项澜道:“陈前辈便是这样的天骄,对吗?” 江天一点点头,道:“不错。而且,陈樱之所以能弥补境界上的差距,在通玄之时就能做到造化之下无敌,也不是因为技巧和对内力的掌控程度,而是因为她有着一身恐怖的剑意,要不然,她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项澜道:“陈前辈的剑意,难不成比刘前辈的还要厉害吗?” 江天一叹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说刘远,便是江天一自己,与陈樱拼斗剑意弓意时,都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项澜蹙眉,道:“江公子,刘公子他当真没办法胜么?” 江天一看着刘远,轻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项澜道:“那还有什么办法?” 江天一没有回答,而是笑着看着项澜,道:“阿澜,你似乎很是关心刘兄啊。” 项澜闻言一怔,道:“我也只是不想看着快剑输了而已。” 江天一笑道:“阿澜,你是不是认为,刘兄他只能输给你家主人?” 项澜点头。 江天一看着刘远,轻声道:“若是刘兄动用诛仙五式的话,只需略微散发出剑意,便可结束这场闹剧,只可惜,他绝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项澜似乎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江天一道:“威力太甚,那不是人间剑招,轻易使用,是要招来天罚的。” 此刻刘远与刘知远对视,忽地叹道:“你是不是认为,我输定了?” 刘知远道:“内力耗尽,你没有机会了。就算真如江前辈所说,你还有所谓的那诛仙五式,你又敢用吗?” 刘远没有说话。 刘知远所言不错,他确实不敢轻易动用诛仙五式。引来天罚不说,还极有可能将刘知远当场斩杀。 诛仙五式的杀气远在十步一杀之上,几乎是一现世就要带走无数人命,刘远虽觉得刘知远不知礼数,但还远远未到取他性命的地步。 刘远轻笑道:“我的手段,可不只是这么一点而已。” 刘远竖起食指,无数细小的颗粒便向他汇聚而去,再是凝聚成一根根细针。 与先前的内力化物不同,这一次,刘远凝聚出的,是实物。 江天一凝神看去,笑了一声,赞道:“刘兄,把周围的尘埃汇聚形成实体,真亏你想得出来。佩服,着实是佩服。” 刘知远蹙眉,看着刘远再一次凝聚出细针,暗想着应对之策。 若按常理而言,刘远施展的手段绝非通玄武者能够做到,只是,能修炼至造化九重天的,又有哪一个是常人? 基础虽是通玄的内力,手段和境界却都是造化手段,即便刘知远此刻的内力修为高于刘远,也要小心应对。 眼见着刘远凝聚出一根根细针,刘知远倏忽道:“刘前辈,我记得你适才才说过,兵贵精,而不贵多。” 刘远微微颔首,道:“不错,我是说过。” 刘知远指了指悬浮在刘远身侧的细针,道:“那敢问前辈,你凝聚出这么多的细针,又有什么用?就算数量再多,也是一样破不了晚辈的内力屏障。” 刘远道:“我知道,单纯的手段自然是不行,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说罢,刘远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刘远这一步的跨出,悬浮在他周围的细针也跟着动了,刘知远还以为刘远要施展“漫天针雨”一类的功夫,当下不敢怠慢,在身前布起了内力屏障,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想错了,刘远并没有向他出招。 刘远周围的细针刺落在地,离刘知远还有着几尺远,没有一根刺到刘知远,每一针都落在了空处。 刘知远见状,冷笑道:“刘前辈,你这是在虚张声势么?” 刘远笑道:“还不明白么?看来你在巴山并无名师指导啊。” 李秋池闻言一怔,深感羞愧。 自刘远离开后,巴山就李秋池的武功最高,眼界也最广,然而,她却只是教给了刘知远一招没有多大用处的剑法,实在称得上是误人子弟。 刘知远蹙眉,道:“你什么意思?我又何需名师教导,单靠我自己,一样可以修炼。” 刘远笑道:“自学成才么?倒也不错。但你难道不知道,有一个师父,总归是好的么?好比现在,你是神台归元的高手,却连我这般简单的手段都识破不了,简直可笑。” 刘远轻轻拍掌,一丝丝看不见的内力便从细针出升腾而起,将每一根细针连接在了一起,再将细针围住的刘知远包裹成一团。 “多则成阵,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么?” 一百九十三 刘远很是清楚,知道就算他的技巧再高明,运用内力的手段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单凭通玄的内力就胜过刘知远,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拼。 刘远在一开始就凝聚出两个剑涡,摆出一副硬拼的模样,纯是诈术,就是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为了凝聚出那两个剑涡,已然耗尽了内力,只需要逼他将这两个剑涡用掉,那便败局已定。 刘远这一诈术用出,果不其然,在场所有人都认定刘远在两个剑涡用完之后,再无反击之力,就连江天一也这么认为。然而,所有人都忘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凝聚尘埃为实物,别说造化高手了,就连普通的通玄武者都做得到,而且,还不需要耗费很多内力。 刘知远道:“你以通玄的修为布下的阵法,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刘知远周身内力涌动,想要破开这针法。然而,当他运起内力、与刘远的内力薄膜相撞之际,地上的细针便开始细微地颤动着,直到刘知远外放的内力消散,这才恢复原状。 冲不开? 刘知远不信邪,接连运起内力冲撞,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皆是奈何不得这阵法分毫。 刘远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阵法,连神台合道的高手都未必破得开来,更何况你?” 刘知远惊疑不定地看着刘远,想出声质疑,嘴张了张,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质疑什么?刘远就算动用了通玄之上的修为,那又如何?难不成刘知远他还想要真正的公平不成? 刘知远虽久居巴山,却也知道天下没有真正的公平。 然而,刘知远不敢说,不代表其他人不敢说。 江天一蹙眉,道:“刘兄,你以通玄的修为,凝聚出那两个剑涡,就应当是耗尽了周身的内力才对,哪里来的这么多内力再布下阵法?” 刘远之所以能将众人尽接诈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众人断言那两个剑涡耗尽了刘远的内力,不然,在场之人都是高手,怎么可能被刘远这么轻易诈住? 江天一话中的意思很是明确,就差明说刘远动用了通玄之上的内力,失了公平,已然是输了。 刘远笑道:“江天一,亏你还是大自在,连这个都不懂?那两个剑涡,可不仅仅是用来出招和防守的。” 江天一心中微奇,道:“那我倒是想听刘兄你说一说了,除此之外,那两个剑涡还有什么用?你别告诉我它们还能帮你恢复内力。” 刘远抚掌轻笑,道:“弓神不愧是弓神,果然是一语中的,不错,那两个剑涡确实可以助我恢复一部分内力。” 江天一呛了一下,道:“刘兄,你这般举动,可不仅仅是失了公平,而且是大大地失了公平。那两个剑涡自主地汲取天地灵气恢复你体内的内力,这是通玄武者能够做到的?莫说通玄和神台了,只怕寻常的造化高手都是够呛。” 江天一一直站在刘远这边,但这一次刘远的举动属实过于无赖,即便是江天一,也是忍不住出声反驳。 刘远笑道:“哪里失了公平了?江天一,你说错了一点,它们可不是自主地在汲取内力,而是在我的控制下进行的。这样,可谈不上是有失公平。” 江天一冷笑道:“你一边控制它们汲取天地灵气帮你恢复内力,一边还能应对着刘知远,这可不是通玄武者能够做到的。” 刘远道:“若通玄武者有着足够的控制力,也并不是做不到?” 江天一反问道:“通玄武者,做到造化层次的控制力?” 刘远笑道:“我家徒弟还能做到在通玄之时就造化之下无敌哩,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江天一冲刘远翻了个白眼,道:“不是谁都是你家徒弟,陈樱的武道天资,几千年来找得出第二个?即便是你这个师父,也是比不过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则又有什么不可?” 江天一嗤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细针上散发出的内力化作一条条细丝,将刘知远缠绕住,任他此时有着神台归元的内力,依旧是动弹不得。 刘知远怒道:“若当真只是通玄的内力,我又怎么可能挣脱不开?” 刘远闻言,冷笑道:“若当真这般简单,那我也就没有必要费尽心力,布下这个阵法了。” 刘知远此时挣脱不出,反倒是冷静了下来,问道:“什么阵法?” 刘远不答,走至刘知远身前,笑道:“怎么,到了此刻,你还不认输吗?” 刘知远一字一顿地道:“胜负未分。” 刘远抬起食指,轻点在刘知远的咽喉处,淡淡地道:“我现在只需要轻轻向前一点,甚至都不用多少内力,就可轻易置你于死地。对你而言,这也算是胜负未分?” 刘知远道:“若是比剑,那是我输了。但我们却是论剑,那边还没结束,只要我能破去你这阵法,输的人便是你。” 刘远笑道:“你觉得你可能破得了么?” 刘知远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刘远一怔,轻笑道:“别的不说,你这番话倒是颇对我的胃口。行,那我就先不动手,看看你是如何破去这阵法的。” 刘知远道:“能先告诉我它的名字吗?” 刘远微微颔首,道:“自无不可,这阵法的名字,为千秋北斗阵。” 刘知远蹙眉,道:“无道的千秋北斗阵?” 刘远道:“既然知道,又何须再问?” 李秋池也被刘远这话引起了好奇心,道:“刘公子,无道不是在三年前,就被荆羽宴杀了么?” 刘远随口道:“他死了,我就不能学习他留下的阵图么?” 李秋池一怔,拱手道:“刘公子说的是,倒是我问的冒昧了。” 刘远道:“无道本身的武功虽不强,但他却极其擅长阵道,以阵法成名,堪称江湖中阵道第一人,这阵法,还是他费尽心力所创的,威力奇大,以弱胜强不过只是等闲之事。刘知远,单凭你,还破不开这千秋北斗阵。” 一百九十五 刘远笑道:“我怎么觉得,张兄你像是在信口胡说?” 张默也笑了,道:“刘兄,这世界上哪里有百分百确定的事?你若不信,那就当我是在信口开河好了。” 刘远道:“闻天机那老家伙真是张兄你徒弟?” 张默摇头,道:“不是徒弟,是学生,还是半个?” 刘远一阵失笑,道:“张兄,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一半一半的?你欠我的人情是一半,闻天机也只是你的半个学生。难不成,就连倾城,都只算得上是你半个女人吗?” 顾倾城闻言,楚楚动人地看着张默,美眸中似含着泪珠,道:“张公子,刘公子此言当真?若我真是你一半女人,那你的另一半又是谁?” 张默觉得有些好笑,道:“倾城,你这醋劲是从哪里来的?说实话,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顾倾城在张默后腰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道:“休要说开了,张公子,你先答我。” 张默将顾倾城抱得更紧,道:“倾城,你就别听刘兄乱说了,也许我什么都会分成两半,但我此生,一定只有你一个女人,绝不会有第三者。” 顾倾城眨了眨美眸,道:“张公子,你没有骗我?” 张默苦笑,道:“倾城,今日你怀疑过我几次了?怎么,难道我的话就这么不值得让你相信吗?” 顾倾城一怔,道:“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张默拍了拍顾倾城后背,看向刘远,没好气地说道:“刘兄,你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刘远耸了耸肩,道:“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张兄别介意?” 张默冷笑道:“我介意得很。” 刘远哈哈大笑,道:“那张兄,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了,可好?” 说罢,刘远拱手,作势便要下拜。 张默哪里敢让刘远拜下,当下连忙出声制止:“罢了,刘兄,还不至于,你是随便说说,我也只是略微介意罢了,用不着行礼道歉。” 刘远闻言,也就起身了。 顾倾城轻声道:“刘公子,张公子不介意了,那我呢?你可没有问过我哩。” 刘远笑道:“倾城,你又当如何?” 顾倾城道:“刘公子,适才你那般戏弄我和张公子,张公子不介意,我却是不像他这般宽宏大量。” 刘远一怔,道:“那倾城,你又要如何?” 顾倾城嫣然一笑,美艳而不可方物,道:“刘公子,你若能答应我件事,我便是不介意。” “什么事?” 顾倾城笑道:“刘公子你重新当巴山楚水一脉的掌门。” 刘远一怔,笑道:“倾城,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和我提条件了,你家公子知道吗?” 张默没好气地插话进来,道:“刘兄,说就说,别有事没事把倾城的公子抬出来,就算你和倾城背后的那人交情不浅,那你敢说你和他关系极佳么?” 顾倾城眼角抽搐了一下,道:“张公子,刘公子他还真的敢。” 刘远认真地道:“张兄,若说这世界上谁与他关系最好,交情最深,那只能是我了。你若不信,问问倾城便知。” 张默看向顾倾城,只见怀中佳人轻轻点头,张默顿时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顾倾城踩了张默一脚,示意他别说话,张默吃痛,见顾倾城少有地露出严肃之色,顿时不敢再开口了。 刘远乐了,道:“张兄,我怎么觉得你怕倾城呢?” 张默淡淡地道:“这有什么可耻的?刘兄你,不也是怕李掌门么?” 刘远被张默这话咽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李秋池跟着凑了过来,道:“刘公子,你很怕我么?” 刘远咳嗽了一声,道:“不是怕,而是尊敬,你是巴山的掌门人,我自然是要尊敬一些的。” 张默不停地拆台,笑道:“那你为何之前死活不肯来巴山?” “我……”刘远没词了,幽幽地看着张默,“张兄,你不是话少么,怎么突然之间,话变得这么多?” 张默道:“我现在心情不错,话便多说了一些,怎么,刘兄,被我说到痛处了?” “滚。” 张默被刘远骂了一句,不仅不动怒,心情还甚是喜悦,道:“刘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又何必动怒?” 刘远冷笑道:“张兄,有的实话,你倒是不急于现在就说。” 张默很是认同地点点头,道:“确实,等你和李掌门重修于好之时,我再说出来,也是不迟。” 刘远道:“张兄,你别学江天一,与我说话不超过几句,就扯到李秋池身上。” 李秋池微微一笑,道:“刘公子,你就这般怕我,连听到我的名字都不敢?” 刘远淡淡地道:“李掌门,我若是真的怕你,就不会与你见面没多久,就与你动手了。” 江天一也跟着过来凑热闹,笑道:“刘兄,你敢直接动手,只是借这个机会不想面对秋池、与她心平气和地交谈而已,这难道还不算是怕么?” 刘远冷哼一声,道:“江天一,那自然算不得是怕,只是我不想多费口舌而已。” 江天一笑道:“刘兄,你承认就那么难么?你无非是怕与秋池安静地坐下来交谈之后,自己再难以定心罢了。” 李秋池妩媚一笑,道:“刘公子,这是真的吗?” 刘远冷着脸,道:“大白天的,少做梦,也少说胡话。” 这种事刘远打死也不可能承认,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要他的脸往哪里搁? 江天一叹道:“适才张兄断言刘兄你占不到便宜,最多也只能是一个平手,我还有所不满,但此时此刻,我倒是颇为希望他说的是对的,刘兄你若是输了,任刘知远处置,那倒也是不错。” 闻人初怜闻言一怔,没想到刘远和刘知远二人之间竟还有着这样的赌约,一时间很是为难,不知道该期盼谁赢。 一个是掌门,一个是伴侣,任谁来选,只怕都要左右为难。 刘远道:“江天一,我给闻人初怜赔礼道歉,你就这般乐见其成么?” 闻人初怜闻言心惊,忙拱手下拜,道:“弟子万万不敢让掌门行此大礼。” 刘远冷声道:“你是不敢,但你那好情郎却是要我这般做。” 一百九十六 闻人初怜“扑通”一声便跪下了,道:“掌门,刘公子他不知礼数,弟子愿意在此赔礼谢罪,还请掌门莫要刁难于他。若真要追究,那便算在弟子一人头上吧。” 刘远冷笑道:“一个时辰前你在半山腰之时,还在要挟我,说什么我不当掌门你就长跪不起。哼,长跪不起?我可没见你一直在那里跪着,倒是随着刘知远一起,到这里来找我麻烦了。” 闻人初怜抿紧下唇,道:“回掌门的话,弟子本就在半山腰跪着的,只是倏忽间听到了一声长啸,弟子便被震晕了过去。当弟子醒来时,便已经在这里了。这其中的详情,弟子着实是不知。” 刘远闻言看向张默,道:“张兄,若闻人初怜所言当真,那便是你震晕了她的。” 张默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刘远指了指尚在千秋北斗阵中的刘知远,道:“如何?这麻烦事都是你惹出来的,自然是要你来收拾。” 张默道:“可现在刘知远他怨恨的是你,不是我。再者说了,什么叫都是我惹出来的?刘兄,你若是早就答应了闻人姑娘的乞求,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追根究底,还是怪你自己。” 顾倾城柔声道:“张公子说的在理。” 刘远翻了个白眼,道:“倾城,你现在和张兄关系这般好,自然是要帮他说话了。因此你说的话,我信不得。” 顾倾城道:“刘公子,我是向着张公子多一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拎得清的。若非是你,闻人姑娘也就不至于在在半山腰跪那般久。你不自省还罢了,怎么还反而怪起张公子了?” 江天一笑道:“倾城这番话,可真是公正至极。刘兄,的确是你有错在先。” 刘远冷哼一声,道:“照你们这么说,一个神台返虚的武者来威胁我一个造化九重天,还有理了是吧?” 闻人初怜忙道:“弟子不敢。” 刘远道:“我看你就没什么不敢的了。” 闻人初怜冷汗直冒,知道这个时候刘远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只是默默地跪着。 江天一叹道:“刘兄,纵然闻人姑娘威胁你,但不也是为你好?你说,你本就是巴山楚水一脉的掌门,闻人姑娘那般说,也只是让你重操旧业罢了。对你而言,就有那么难么?” 刘远道:“巴山楚水的前掌门可不是我,而是赵渊。” 一想起他,刘远看向李秋池的目光顿时充满了不善之意。 赵渊可就是死在了李秋池手中,而且还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若只是江湖中一些闲言碎语,刘远定然不会相信。但这却是巴山的弟子亲眼所见,李秋池在巴山两大支脉、众多弟子面前,杀死了赵渊,绝不会有假。 刘远与李秋池决裂之后,就让赵渊担任巴山楚水的掌门,不想他才离开不过三个月,赵渊就惨死,巴山也随即发生了内乱。 巴山本是江湖中第一大派,就连昆仑也是居其之下。然而,赵渊死后,巴山便发生了内乱,楚水和夜雨两大支脉争斗不休,最后因为楚水一脉没有能和李秋池抗衡的高手,经历了三年后,夜雨一脉才安定了内乱。 饶是如此,经历了一场内斗之后,两大支脉都是元气大伤,不少弟子都脱离了巴山,巴山实力大损,屈居于江湖第二门派。而巴山楚水一脉群龙无首,传承更是险些断绝。 若非李秋池时常照顾,以及有着闻人初怜这等忠心的弟子,巴山恐怕只有夜雨了。 赵渊这一死,不仅使巴山陷入内斗,也近乎斩断了刘远和李秋池和之间的旧情。若不是江天一和王镕等人常常有意无意地劝刘远和李秋池重归于好,刘远只怕早就和李秋池反目成仇了。 李秋池轻叹道:“刘公子,我一开始就与你说过了,我有苦衷的。” 刘远冷笑不止,道:“好啊,那你就说说你有什么苦衷吧。” 李秋池摇头,道:“刘公子,我不能说。” 刘远微微颔首,道:“那就是没有了。” 刘远将目光转向江天一身上,道:“说说吧,为什么刘知远破阵,对我而言反而会更好?” 江天一指了指闻人初怜,道:“那还不简单。你若是输了,就算刘知远想给闻人姑娘出气,只怕她也会不同意,让刘知远换一个条件,想来便是要你当掌门了。闻人姑娘,我可有错?” 闻人初怜恭敬地道:“晚辈不过是巴山的一个普通弟子,不敢行此逾矩之举。不过,若是掌门能够留在巴山,那弟子心中自然是欣喜的。” 闻人初怜这番话,却是变相地承认了。 刘远冷哼一声,道:“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江天一道:“怎么就不是好事?刘兄,你本来就是要留在巴山的,不是么?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留在巴山当掌门?” 李秋池一怔,道:“刘公子,你要留在巴山么?” 江天一哈哈大笑,未等刘远应答,便替他做了决 定,道:“那是自然了。不然,仅凭秋池你一个人,可是对付不了那九人的。你要是因此而受伤,只怕刘兄会心疼死的。” 刘远瞪了江天一一眼,道:“江天一,闭上你的鸟嘴。巴山造化高手众多,要对付那九人,并不算难。” 江天一道:“那你怎么就能够确定只有那九人呢?那九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竹简,可是,伊平凡和周厌归可是为了阿澜的命的。” 刘远冷冷地道:“伊平凡已经死了。周厌归也只是造化八重天,威胁不大。” 江天一微笑道:“你怎么能够确定那背后之人只让这两人来杀阿澜?” 刘远闻言怔然,半晌,冲着江天一拱了拱手,道:“有你在,还用担心项姑娘出什么事?” 江天一摇头,道:“我过几日还需去昆仑一趟,这段期间没办法照顾阿澜。” 刘远道:“不就是风云决么?我和李掌门也要去的,你带上她,正好合适。” 江天一叹道:“即便如此,阿澜她,却是更想待在巴山这里啊。” 一百九十七 刘远看向项澜,道:“项姑娘,你和江天一好得和蜜里调油一般,你会舍得与他分开?” 江天一怀中的项澜推开江天一,站直身体,微微一笑,道:“刘前辈,顾姐姐曾对我说过,距离产生美。” 刘远猛地看向顾倾城,只见此时她正结结实实地被张默护在怀里,而张默正毫不心虚地看着刘远,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 得,倾城仗着自己有情郎护着,快和陈樱那丫头一般无法无天了。 刘远颇有些无奈,道:“倾城,既然是距离产生美,你和张兄为何还离得这般近?” 顾倾城终于舍得从张默的怀中出来,笑道:“现在不近了。” 刘远服了。 眼见众人意见一致,刘远也没了推脱之词,只是走至一旁,生气了闷气。 “刘知远,你还没破阵?” 刘远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只能撒在刘知远身上了。 刘知远此时还被困在千秋北斗阵中,难以脱身,对刘远而言,这也算是一个安慰了。 只要刘知远不破阵而出,江天一他们所说的便都是浮云。 顾倾城拉了拉张默衣袖,传音道:“张公子,你不是说刘公子只能是平手吗?可这形势,无论我怎么看,刘知远都是要输啊。” 张默也是蹙眉,心中也是万般不解。 历史是不可能出错的,且见刘知远的容貌,确实是与那史书上所记载的后汉开国皇帝的相貌一摸一样,应当就是眼前这人,没有认错才是。 难不成,因为我这个穿越者,让原来的历史有了偏差? 张默在心中暗自思索着,但又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他什么都没有做,又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历史进程? 可是,张默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张默忽道:“刘兄,该不是因为你听到了我说的话,才布下这千秋北斗大阵来为难刘知远这个小辈吧?我想,你身为造化高手,应该有别的手段才是,若不用阵法,刘知远只怕早就破招了。” 刘远苦笑,道:“张兄,这你可就是抬举我了。我虽是造化高手,但我却不像你有那般多的手段,以通玄之力对战神台归元的高手,一时之间,我确实是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张默蹙眉,道:“刘兄,此言当真?” 刘远耸了耸肩,道:“张兄,我骗你作甚?” 也是,刘远确实是没有必要欺瞒张默。 张默苦思冥想,依然是想不出缘由,就在他想要放弃之时,在不经意间瞥了闻人初怜一眼,倏忽间,张默脑海中响起了适才刘远说过的一句话—— “张兄,若闻人初怜所言属实,适才就是你震晕她的。” 张默猛地看向闻人初怜,顷刻间便已然明白了一切。 张默他确实是没有对刘知远做什么,但他却是震晕了闻人初怜,间接影响到了刘知远。倘若闻人初怜并未跪晕在半山腰,刘知远想来是不会这般冒失地闯入大殿来质问李秋池的,也就不会和刘远有这么一场比斗。可以说,刘知远现在之所以在这里,都是拜张默所赐。 张默他是穿越者,先前虽未曾察觉,但此刻回想起来,他发现他所做的,已然是在影响着历史。 顾倾城见张默眉头愈蹙愈紧,传音道:“张公子,连你也没有办法助刘知远一臂之力么?” 顾倾城这句话,顿时把张默逐渐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张默轻叹一声,传音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顾倾城暗自心惊,传音道:“张公子,什么办法?” 若张默真有破阵之策,哪怕只是破去极其简略的千秋北斗阵,顾倾城也需得将破阵之法告知王镕,让他小心提防。 王镕便是无道,以阵法闻名天下,只是他身为成德节度使,行走江湖时。不好用真名,才随意给自己取了一个假名字。 虽说有着顾倾城居中调和,张默和王镕二人肯定打不起来,但若是张默将破阵之策告知旁人,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那王镕便很容易遭人算计。 事关王镕的安危,顾倾城这个侍女自然是要上点心。 张默不知顾倾城在想些什么,只是见顾倾城这般着急地问他,传音道:“若我暗地里出手帮他,倒是可以助他破阵。只是,在场的人都是高手,我没有把握可以瞒住他们。” 顾倾城传音道:“张公子,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告诉刘知远破阵之策,让他自己破阵?” 张默摇了摇头,传音道:“千秋北斗阵本就是江湖中第一大阵,虽说眼前这阵法的威力万不存一,但也足以困住神台高手。若无外力相助,仅靠阵中之人,是冲不出来的。” 顾倾城道:“那就是无法了?” 张默轻轻点头,传音道:“但若是倾城你想让刘知远胜,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顾倾城一怔,随即又想起适才张默受伤时的情景,颇有些担忧,传音道:“张公子,你暗地里出手,会使伤势加重吗?” 张默笑着传音道:“为了倾城你,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忘了你适才对我说过的话就行了。” 顾倾城摇了摇头,传音道:“张公子,若你会因此而使伤势加重,那还是不要出手了。刘知远输便输了,我和江天一再想别的办法让他留在巴山,也就是了。” 张默笑着,伸手轻刮了一下顾倾城鼻子,传音道:“倾城你心疼我,不愿意我出手,但我却还是要出手,至于伤势,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倾城闻言,紧紧抓住张默的手臂,急声道:“张公子,不可以。” 由于顾倾城过于心急,这一句话竟是直接脱口而出,而不是传音。 刘远闻言,笑着看向顾倾城,道:“倾城,什么不可以?你是在让张兄别对我出手么?” 顾倾城此时哪里理会刘远的打趣,只是担心地看着张默,道:“张公子,绝不可以。” 张默轻抱了一下顾倾城,柔声道:“倾城,我这可不只是为了你,更是为了自己。你就成全了我,好么?” 一百九十八 顾倾城蹙眉,道:“为了你自己?” 张默轻叹道:“是啊,自己惹出来的事,自然是该自己去解决了。要不然,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江天一笑道:“张兄,什么事这么严重,连千古罪人都说出来了?” 渡远也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张施主有着菩萨心肠,想来就算不能载入史册,也能留得清白于人间,何来的千古罪人一说?” 刘远被张默这么一说,也是被勾起了好奇,一时间倒是不急于催促刘知远,对着张默道:“张兄,你前一句话我勉强能理解,但你后面说的千古罪人云云,是从何说起?” 面对众人的疑问,张默也只是轻叹一声,并未回答。 张默身为穿越者,却影响到了历史进程,若只是个人的命运,张默倒也还受得住,但偏偏影响的是刘知远这个后汉开国皇帝,那后果就变得极其严重,甚至会影响到整个五代十国的格局。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占卜算卦之人,虽能卜算天机,但由于可能会影响到天道的正常运转,因此,虽能窥得几分未来之事,却也不敢说出,只能说一些听上去扑朔迷离的话,这样,泄露天机所受到天道的反噬,兴许会轻些。 而知晓了未来的既定之事,却还敢去改变,无论影响是轻是重,天道都会震怒,说是瞬间灭杀也不为过。而张默,目前就处于这样一种情况。 张默违背天道,竟到现在都还没有遭到天谴,这不得不说,已然是满天神佛保佑的奇迹了。 但张默知道,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少见,他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 张默挠了挠顾倾城的手掌心,轻声道:“你们就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了。我做错了事,自然是要还的,倒也不必问得这般明白。” 顾倾城柔声道:“张公子,你做错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张默在顾倾城耳边轻吻了一下,道:“倾城,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刘远笑道:“张兄,说实话,我也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你这般看重?这里也没外人,你就说说吧。若是担心被刘知远和闻人初怜听到,你传音也是可以的。” 张默苦笑,道:“刘兄,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你就莫要逼我了。” 张默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不能解释。 适才,张默想开口告知众人真相之际,却被系统警告,告诉他一旦说出口,就会在瞬息间被天道灭杀,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无可奈何,张默也只能搪塞过去了。 刘远一怔,道:“对不住,张兄,是我唐突了。” 张默摆手,道:“刘兄,你去对付刘知远吧,我无大碍的。” 刘远点头,转头见刘知远还在阵中苦苦挣扎,笑道:“小子,别再尝试了,你破不了阵的。” 刘知远本就对阵法一道一窍不通,再加上一开始刘远以有心算无心,任他修为已到了神台归元之境,也是难以破阵。此刻,刘知远已然累得直喘着粗气,体内的内力几乎是被他消耗殆尽,再无机会了。 本来神台归元的武者,就算不去刻意控制,丹田也可以自主地从外界汲取天地灵气来恢复武者自身的内力。然而,刘知远从入了千秋北斗阵到现在,别说自主恢复内力了,就是他刻意去汲取天地灵气,也是无用。 刘知远蹙眉,并不信邪,开始运转内力,竭尽全力地从外界汲取天地灵气,却依旧没有多大用。 刘远似是看穿了刘知远内心所想,笑道:“小子,莫要白费力气了,你以为这千秋北斗阵就只是困住你这般简单么?它还有一个作用,那便是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除非你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否则,你是绝难在此阵中恢复内力的。” 若非如此,让神台归元的高手耗死在这千秋北斗阵中,可没那么容易。 刘知远怒道:“用对付造化高手的手段来对付我一个神台,算什么公平?” 刘远笑道:“那我只用通玄的内力与你相斗,这又公平吗?” 刘知远顿时没话了。 刘远掐指一算,道:“一柱香的时间早就过了,刘知远,你没能破得了此阵,还不认输吗?” 刘知远拽紧双拳,心中有着万般不服,但又显得是那么无能为力。 无论如何,他破不了千秋北斗阵,这是事实。 刘知远道:“你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前辈,胜了我,并不是难事。若是你有徒弟,我定然不输与他们。” 刘远一怔,大笑道:“若我徒弟在此,他们全力出手,你是一点机会都不会有的。” 刘知远冷哼了一声,哪里肯信。 刘远实话实说。大徒弟易海潮和二徒弟荆羽宴,二人都是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若真要他们与刘知远拼斗,刘知远只怕接不住半招。而三徒弟陈樱,天赋异凛,身上又有着广寒天阙、黑曜乱劫和山河这三种绝世剑意,武功修为更是到了神台合道,还在刘知远之上,刘知远自然也是没有机会的。 只不过,刘知远却并不相信,而刘远也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江天一笑道:“刘小兄弟,刘兄他倒是没有骗你。他现在的这个徒弟,年岁与你相仿,但你是万万不是她的对手的。” 刘知远蹙眉,道:“江前辈,连你也这般说?那人是谁?” 江天一道:“西川陈家家主陈宣的千金,名为陈樱,是一个女子。她的修为已到了神台合道,更是领悟了天人合一,你确定你是她的对手?” 刘知远道:“江前辈,晚辈也是胜过不少神台合道的高手的,想来胜过陈樱,却也是不难。” 江天一看着刘知远,叹道:“你这小子,怎地就这般固执己见呢?那陈樱我也是了解的,你绝不是她的对手,连一丁点的胜算都没有。” 刘知远颇为不服,沉声道:“江前辈为何如此笃定?我与那陈姑娘未曾比试过,又怎么敢这般断言?” 江天一淡淡地道:“就凭她在通玄之时,就斩杀了一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换做是你,你做得到吗?” 一百九十九 通玄斩杀造化九重天?这位弓神怕不是在痴人说梦。 刘知远道:“江前辈,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江天一淡淡地道:“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李秋池闻言微微颔首,知道江天一所言非虚。 陈樱在落雨宗的扶风殿中,确实是用三千菩提这件唐门至宝,在伊平凡重伤且猝不及防之下将其射杀,关于此事,先前刘远一行人初到此处时,便已然给李秋池说过了。 江天一说的虽然略去了很大一部分,但结果却并未说错,倒也算不上是在说笑。 刘知远一怔,见众人都是一副极其严肃认真的模样,连渡远这位佛门高僧都为出言反驳。深知他并不是在说笑,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凛然。 这世上真有着这等怪胎? 绝无可能!就算是西楚霸王复生,也绝无可能以通玄之力,便胜过造化九重天的绝世高手。 刘知远猜测道:“江前辈,那陈姑娘可是像刘远这般,压低了修为?” 江天一笑道:“刘小兄弟,你应当称刘兄为前辈才是,不可直呼其名,这样未免太过失礼了。” 刘知远愕然。但任他生性高傲,也不敢在这位天下第一的弓神面前放肆,一时间只能向刘远拱手行礼,不咸不淡地道:“刘前辈,晚辈失礼了。” 刘远才懒得和刘知远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闻言只是摆手,示意无碍。 刘知远这才看向江天一,等着他的下文。 江天一淡淡地道:“她那个时候的修为确实只有通玄后期,并非是高手压低了修为。” 刘知远咽了口唾沫,道:“江前辈,那陈姑娘击杀的,是造化九重天的绝顶高手?” 江天一道:“适才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刘知远沉声道:“敢问江前辈,陈姑娘所杀的,是哪一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 江天一微微沉默,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刘远打断:“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刘知远道:“只是觉得难以置信,总不能那位陈姑娘真杀了造化高手吧?” 刘远淡淡地道:“自己孤陋寡闻,就休要怨恨别人过于优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自降生起就一直待在巴山,未到江湖中闯荡过,怎知天地之广大,江湖之辽阔?不过是一井底之蛙罢了。” 刘知远并未因刘远这几句话所恼怒,道:“不是晚辈不信,实在是江前辈的话有违常理,莫说我,就算是其他人在这里,只怕也是不会相信。” 刘远冷声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就那般重要么?你自己既然不愿意相信,我等却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地这般清楚。” 江天一拍了拍刘远肩膀,笑道:“刘兄,你是不是对刘小兄弟没什么好感,怎么说话这般不客气?” 刘远淡淡地道:“江天一,天底下有几人怀疑你我说过的话?就算是那与你我有深仇的青帝,也知道你我二人说话想来是说一不二,不会撒谎。可是现在,一个小辈居然就怀疑你我二人,难不成,你不会动怒?” 江天一笑道:“万事随心即可,哪里要去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渡远双手合十,道:“江施主这话,蕴藏大智慧。刘施主,不久前在落雨宗扶风殿,你不也说过‘行事无关正邪,但求无愧于心么?’” 刘远冷哼一声,道:“若是随心,我早就离开这里了,哪里还会在巴山?” 江天一笑道:“你错了,刘兄。若是随心,你早就和秋池再度成亲了,我说的可有错。” 刘远直瞪着江天一,一字一顿道:“大错特错。” 江天一抚掌大笑,道:“看来是被我说对了。” 刘远缓缓抽出腰间龙泉剑,道:“江天一,别逼我对你动手。” 江天一一脸的无所谓,道:“若刘兄你在强行接住张兄的琉璃净火之后,还能有余力胜我,那我当场对你三拜九叩。” 刘远冷笑道:“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江天一似想起了什么,道:“当然,前提是你不动用诛仙五式的情况下。只不过,量你也不敢。” 刘远被噎了一下,知道江天一说的有道理,当下也只是冷哼一声,收回了龙泉剑。 就刘远现在的状态,能不能胜过渡远都要两说,更别说江天一这个大自在了。 刘知远在刘远和江天一说话之时,便开始汇聚自己体内剩余的所有内力,凝聚于右掌上,向千秋北斗阵的薄弱之处击去。 这一掌,耗去了刘知远体内所有的内力。已然可以说是困兽之斗了,若是还不能破去千秋北斗阵,那刘知远就彻底败了。 刘知远这一掌与之前并无区别,也只是在阵法表面激起了淡淡涟漪,之后便在无用了。 千秋北斗阵依然是牢不可破。 此时,刘知远内力耗尽,除非他现在能脱困而出,他兴许还能借神台归元的肉身胜过刘远,但他知道,却是绝无可能的。 内力耗尽,阵法未破,他已再无翻盘之机。 刘远见刘知远因为脱力而半跪在地,笑道:“还不认输么?若是按照一柱香的赌约,你早就输了。” 刘知远紧咬下唇,面色苍白无力,再想不出办法,无论是从那个方面看,他都只能认输。 神台输给了通玄,他刘知远怕是要被世人耻笑百年了。 刘知远颤颤巍巍地道:“我……认……” 最后这个“输”字还没有说出口,千秋北斗阵忽地被激起一阵阵涟漪,地上的细针也是在剧烈颤动着,在刘远惊奇的目光中,他感觉自己包裹着那些细针的内力忽地被震散,那些由尘埃凝聚而成的细针自然就归于尘土,千秋北斗阵也就跟着被破了。 刘远惊疑不定地看着刘知远,道:“你莫不是留了什么暗劲,抑或是别的什么手段,怎么可能一掌就破去了千秋北斗阵?” 能让一向冷静的快剑惊讶至此,刘知远在这之后,也足以自傲了。 刘知远此时比刘远还惊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千秋北斗阵是怎么被破的,又怎么可能回答刘远的问题? 张默见刘远未曾看出,暗自松了口气,在他还没有察觉之时,悄然收回了内力。 二百 千秋北斗阵自然不是被刘知远破的,而是张默暗中出手,悄然震散了刘远凝聚细针的内力。若非如此,千秋北斗阵也不会因此被破。 既然是张默影响了历史,那自然是要由他将历史拉回原来的轨道。张默可不想学王莽,敢已一己之力去改变历史,要是真引来了位面之子,张默可就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不是张默乱想,而是系统告诉他的,要是张默不让历史回到原来的轨道,那未来的某一天,定然会遇上一个大魔导师来对付他。 这涉及天道,那个时候,即便是系统也不敢相助张默,仅靠他自己,几乎是必死的。 张默不怕死,但也不会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下,还特地去找死。 张默要让历史回到原来的轨道上,系统自然会帮忙,而且是无偿的,没有收取任何贡献点。在系统的帮助下,张默也是瞒住了刘远,暗中破去了千秋北斗阵。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张默虽做的隐蔽,却还是看到江天一朝他瞥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戏谑之意。 他看出来了? 张默蹙眉,想试探一番江天一,却见他只是瞥了一眼之后,便别过头去,看向刘远,似乎刚才发生的只是张默的错觉。 在系统的帮助下,张默有把握可以瞒住殿内的大多数人,但唯独没有把握瞒住江天一。 在张默和江天一初次见面之时,张默就被江天一看出了些许端倪,险些就看出来了系统的存在。如今张默借助系统暗中出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江天一? 想来,这位弓神是察觉了,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张默传音道:“多谢了,江兄。” 江天一轻笑一声,传音道:“谢我什么?” 张默一怔,苦笑道:“江兄,你都知道了,还要问?” 江天一传音道:“张兄,我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 让刘兄待在巴山、与秋池冰释前嫌罢了,若换做是在别的时候,我定然会揭穿你,因此,你也不必谢我。” 张默沉默片刻,传音道:“江兄,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天一心中大喜,但面上却是并未显露出来,传音道:“张兄,你都欠了别人多少人情了,还得过来么?” 张默微微一笑,传音道:“怎么,江兄,怕我不还么?” 江天一一怔,苦笑地传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江天一也不再与张默传音,而是对着刘远道:“刘兄,愿赌服输罢。” 刘远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江天一眉毛一扬,道:“怎么,莫不是江湖上堂堂的快剑,也想耍赖、出尔反尔不成?适才你可说过,你说话想来是说一不二,连青帝都不怀疑哩。” 刘远注视着刘知远,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仅凭神台归元的修为,是如何破得了这千秋北斗阵的。” 一旁的张默闻言,下意识地拉过顾倾城,挡在了自己身前。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的便是张默了。不过,就算不能挡住刘远视线,能乘机抱住顾倾城,那也是极好的。 顾倾城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张默抱住,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张默怀里。顾倾城很是羞涩,娇嗔道:“刚才还抱不够吗?” 张默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但见顾倾城都这般说了,也是顺水推舟,笑道:“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抱不够的。” 顾倾城瞪了张默一眼,轻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张公子,你我二人还未成亲,你就对我这般轻浮。要是成亲之后,你莫不是日夜都要抱着我?” 张默轻笑道:“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顾倾城一怔,在张默胸前轻捶了一下,不再多说。 江天一面对着刘远的问题,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 该如何回答,半晌,将目光移到了刘知远身上。 “千秋北斗阵是这位刘小兄弟破的,又不是我。有什么问题,你问他去,问我作甚?” 刘远淡淡地道:“我也没有问你。” 说罢,刘远看向刘知远,道:“说吧,怎么做到的。” 刘远实在是想不通,刘知远不过只是神台归元,被困在这千秋北斗阵中, 按理说,他是万难破阵的,怎么可能只是用了一掌,就这般轻易地破阵? 刘远和王镕的关系极好,要不然王镕也不会将千秋北斗大阵的阵图交给他。因为王镕对刘知远了解颇深,知道在他手上,定然是不会辱没了千秋北斗大阵的威名。然而,今日这阵法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台武者给破了,在刘远看来,属实是不可思议。 哪怕只是残缺版,并非是完整的千秋北斗阵,也绝不可能是一个神台武者能够对付的。若是陈樱在此,这阵法困不住她,刘远虽会感到惊讶,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可是,刘知远并不是陈樱,他天赋虽不错,但和陈樱相比,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在剑道上的造诣更是远远不如陈樱。即便他对付的,只是由通玄境界的刘远所布下的不完整的千秋北斗阵,也没有丝毫可能能破阵。 刘知远虽不知道千秋北斗阵因何而破,但却是知道对自己来说,有利无害,那暗中出手的人无疑是帮了自己天大的忙。 刘知远故作高深,道:“刘前辈,晚辈是如何破阵的,似乎与您并无关系才是。而且,若是依照赌约,千秋北斗大阵已破,您已经是输了。” 刘远道:“我知道,不用你在这里提醒我。” 刘知远笑意渐浓,道:“那还请刘前辈,愿赌服输吧。” 刘远看着刘知远,并未动怒,而是很是认真地道:“愿赌服输可以。不过,前提是真的是你破了这个阵法,而不是别人在暗中出手帮你。” 话音刚落,刘远就看向了江天一和张默,目光中解释怀疑之意。 张默和江天一都是大自在,若说有人可以瞒过他的感知暗中出手,帮刘知远破阵,那就只是这两个人了。只是,不知道会是谁。 张默一看刘远到底是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一时间颇为尴尬,更加用力地抱紧顾倾城。 二百零一 顾倾城被张默抱得吃痛,轻推了他几下,道:“张公子,你倏忽间抱我这么紧干什么,还不快点松开?” 原本有些愣神的张默被顾倾城这一句娇嗔拉回了思绪,见顾倾城略是不满地看着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松开了顾倾城,但依旧是抱着她。 此时江天一和张默都被刘远盯着,张默和顾倾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刘远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顿时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张默身上。 适才,刘远最为怀疑的还是江天一。因为无论是实力,还是动机,江天一都有足够的理由出手。 江天一的武功境界是大自在,虽不是武道之巅,却是江湖绝顶,还在造化九重天之上。若是他在暗地里出手,再加上有心算无心,刘远他真的很难察觉。 至于动机,就更加明显了。江天一一直想当一个月下老人,劝刘远和李秋池重归于好。但二人见面不是动刀动枪,就是冷言冷语,实难相劝。好在这个时候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刘远可不相信江天一会放过。 然而,即便是动机和实力都有着这般充分的理由,但是当刘远在看到张默那颇为异常的举动后,心中对江天一的怀疑顿时少了许多,相反,对张默反而有了怀疑。 张默苦笑,知道自己适才太过于失态,才引来了刘远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有些后悔,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后悔已然是于事无补,只好尽量平静下来,同刘远对视着。 “刘兄,你看我作甚?” 刘远道:“不作甚。只是,有些事情想找张兄问清楚罢了。” 张默装傻充愣,道:“什么事?” 刘远道:“敢问张兄,适才是你暗中出手,助刘知远破阵的么?” 没被抓现形,张默自然是不会承认,道:“刘兄,你这般说,可有什么证据?” 刘远摇头,道:“没有证据。不过我想来,以张兄的武功修为,再加上此时倾城也在场,张兄你应当是不会在她面前说谎的。” 张默轻笑道:“我的武功修为不过通玄,说几句谎话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若我在倾城面前说谎,能让她更开心的话,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刘远笑道:“那张兄,你先前对倾城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倾城她听了之后很是开心,莫不成也是谎言么?” 顾倾城摇了摇头,对张默颇为信任,很是放心地道:“刘公子,张公子他不会的。” 刘远笑道:“怎么不会?倾城你和张兄才认识多久。我与他又认识了多久?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么能这般肯定?” 顾倾城一怔,看向张默,道:“张公子,刘公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默翻了个白眼,抱紧顾倾城,道:“倾城,就算你我二人还未能完全交心,但你也应该信任我才是。适才你说的相信我呢?怎么被刘兄三言两语就给打破了?” 刘远笑道:“实话实说不可以么?” 张默眼角抽搐,道:“刘兄,我与倾城认识没多久,你却与我也没认识多久,哪里来的这般多话?” 刘远道:“还不是想看看张兄你是否说谎了么?” 张默道:“我只是通玄,不可能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对么?难不成刘兄你在通玄之时,就从未说过谎?” 刘远道:“我在通玄之时,那时我还未成名,平平无奇,自然是说过谎的。不过我在成就造化、有了一定的名气之后,确实没有说过谎了。” 张默双手一摊,道:“那不就结了么?既然刘兄你都说过谎,那我也说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远道:“我是在通玄之时说的谎。可如今我到了造化,武功境界已远超常人,就没有说谎,何况张兄你这个大自在?” 张默道:“我与刘兄你说过多次,我的武功境界只是通玄,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 刘远冷笑道:“并非我对张兄你无丝毫信任之意,只是你说的话乃是天方夜谭,实不敢信。莫说我,你问问倾城,你适才说的这话,她会信么?” 张默苦笑,道:“倒也不必问,她自然不会信的。” 刘远微微颔首,道:“张兄,既然如此,倾城又在场,还请你实话实说吧。” 张默眼见瞒不过去了,轻叹一声,刚想开口承认,却被一阵声音给打断了。 “中原武林都道快剑是一个君子,待人和善。可今日一见,才知你们中原人最是喜欢以讹传讹。这般咄咄逼人,也能说是待人和善?” 刘远一听到这一声音,当即面色一变,瞬间就恢复了造化九重天的实力,身形瞬闪,下意识地护在了李秋池身前。 江天一也是颇为惊讶,看着从殿外走进着那九人,也是下意识地将项澜抱得更紧了。 刘远看着那为首的蒙面男子,道:“是你?” 那蒙面男子轻轻点头,道:“不错,快剑,好久不见了。” 刘远蹙眉,道:“我倒是情愿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你。嗯,不是你,是你们。” 那人哈哈大笑,道:“原来快剑也会怕死呀。” 刘远道:“怕死?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你们罢了。” 那人道:“恐怕由不得快剑你了。” 刘远微微颔首,道:“你们来了也好。正好,来了,就别走了。” 那人环顾店内众人,发觉他已被诸多高手的目光锁定,若是一有所动作,就会被众人一拥而上,再瞬息间被制住。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刘远一边确实是高手众多,但他这一方的九人皆是造化高手,若真要打起来,定然是他们占上风。 那人轻声道:“刘远,你就这般有信心将我等留下?前些日子,若非我有意饶你一命,你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如今再度见面,你还想活?” 刘远大笑,道:“不过是以多欺少的事情罢了,也好意思拿出来说?而且,什么叫有意放过我?是你等的轻功不如我、追不上我罢了。” 二百零二 那人大笑,道:“那今日,我倒要看看,快剑是否会落荒而逃。嗯,想来在李掌门面前,该是不会的。” “逃?”刘远上前一步,道:“今日逃的,可就不是我了。” 那九人集体上前一步,气势大涨,直压得闻人初怜、项澜和刘知远三人胸口发闷,一时间难以喘上气来。 江天一蹙眉,内力外放,将项澜牢牢地护在怀里,顺带还护住了一旁的闻人初怜和项澜。 江天一、张默和刘远等造化高手皆是内力外放,与那九人的气势相撞在一处,隐隐之间,占到了些许上风。 先前这九人一直藏在殿外暗处,竭尽全力隐藏自身。他们都是造化高手,且最低的一个都是造化五重天,因此即便是江天一这等大自在,也是极难察觉。 但此刻,双方众人皆是再用内力对拼,以江天一的修为,先前确实是看不出来,但此刻内力相撞,却是察觉出了对方九人的虚实。 四个造化九重天,四个造化八重天,还有一个只是五重天。这等阵仗,难怪是刘远这等高手,遇上了都被击成重伤,只能狼狈脱逃。 江天一神情凝重,心中暗自惊讶。 若是那提婆达多所言不虚,这九人应当就是他的手下,且都来自东瀛。 东瀛想来只是中原的附属,中原人一直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当年派遣遣唐使来华,是何等的卑躬屈膝。不想,如今东瀛武道竟然兴盛至此,能出动这等阵容,再加上提婆达多这个大自在高手,哪怕是与中原武林相比,也是相差无几了。 不过,令江天一颇感惊讶的是,那为首之人,居然只是造化五重天,若只算造化高手,他的修为也就比顾倾城高些,不知为何能做九人的领头之人。 刘远冷哼一声,道:“藏头露尾、鸡鸣狗盗之徒。尔等若是有胆,便把面具摘下。” 那为首之人摇头,道:“快剑若有本事,便自己来摘下吧。” 刘远看着为首的那人,轻叹一声,忽地道:“抱歉。” 那人一怔,道:“快剑何故道歉?” 刘远道:“适才我说错了,自然是要向诸位道歉 的。” 那人道:“快剑说错了什么?” 刘远道:“适才,我说落荒而逃的会是你们,但想 来我错了。你等今日,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一开始我 就说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那人轻笑道:“那就让我等见识见识,中原武林, 是不是徒有虚名了。” 刘远点头,道:“你们会见识到的,只不过,学费有点贵。” 那人道:“那么,快剑想要多少学费?” 刘远道:“你们九个人的命!” 说罢,刘远猛地上前,一掌拍向了那为首之人。 那人微微一笑,抬手与刘远对掌。 二人双掌相碰,刘远面色猛地一白,只觉对方内力深厚浑重,一时间竟是抵敌不住。正要抽身离开之际,忽觉后背被一只手按住,再是一股内力传来,助他对阵这为首之人。 刘远不必回头,单靠这熟悉的内力便知身后那人是谁,道:“江天一,多谢了。” 江天一神情凝重,道:“小心些。这九人能将内力集中至一人身上,绝非一人所能对付。” 此时,原本被江天一抱在怀中的项澜已被他护在了内力结界中,结界虽不能防备住那九人,但挡住在场诸位高手的内力余波,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刘知远和闻人初怜也是身处在这结界当中,见几人已然开始相斗,即便是心高气傲的刘知远,面对在场的诸多造化高手,也是感到一阵无力。 这已然是境界上的差距,已然用任何外力都无法弥补的了。即便刘知远是神台归元的高手,但在场上诸多高手眼里,也与普通人无甚区别,皆是一招灭杀。 刘知远盘膝而坐,知道此时即便是冲上去也是无用,倒不如好好看看,说不定能有所领悟。 刘远和江天一率先敌住了那九人,李秋池和渡远这两位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也是一拥而上,纷纷向那九人袭去。 “撤开!” 那为首之人猛地收回内力,迅速后撤。刘远和江天一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急攻而上,却被两个造化九重天的人给截住了,四人顿时展开比斗。 李秋池和渡远本想上前帮忙,不曾想也被两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纷纷截住,一时之间却是没办法上前助阵。 江天一四人敌住了四个造化九重天,可余下的五人却是无人对付。那为首之人沉吟片刻,指向张默,道:“解决他们。” 那余下的四个造化八重天顿时一拥而上,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向张默袭去。 张默推开顾倾城,与那四人都是对了一掌,虽将四人击退,但由于对内力的掌控性极差,手臂也是在微微发颤着。 张默蹙眉,挥袖一甩,甩出了三个银色的东西。众人还未看清楚,那三个东西便迅速幻化成人形,接着向那四人杀去,皆是截住了一人。 江天一大笑,一掌击退眼前那人,道:“造化境界的傀儡?张兄,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东西么?” 张默嘴角微微上扬,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张默说罢,注意力放在了那余下的造化八重天的那人身上。 那人打量着张默,忽地笑出声来,道:“重伤之躯,你还有力气么?” 张默跟着笑道:“我没有力气,但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 那人点头,道:“那便让我看看吧。” 那人身形急掠至张默身前,速度太快,张默也只来得及与他对掌。由于系统的帮助,倒也是不曾落入下风。 顾倾城颇为担忧,道:“张公子,可要我帮你?” 张默摇头,道:“不必。倾城,你先护好自己吧,余下那人小心对付。” 不用张默说,顾倾城都知道。 那为首之人是造化五重天,虽对刘远等人来说不足挂齿,但武功境界却是还要在她之上。顾倾城若是不小心应对,只怕几招之内就会落败。 二百零三 那人似乎并未将顾倾城放在心上,转头对着那与张默相斗的造化八重天的高手说道:“将他擒住即可,莫要害了他的性命。此人懂的东西不少,暂且留着性命,日后带回东瀛,倒是还有些用处。” 那张默相斗得正欢的人恭敬地道:“遵命。” 顾倾城见那为首之人这般说了,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顾倾城知道张默是大自在的高手,并且手段众多,但却是架不住他现在有伤在身。在落雨宗,与提婆达多相斗之时受了些伤,适才,又被刘远的无声笛引出伤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身实力只怕大降。此刻又与人动手,顾倾城实在是担心。 那为首之人笑着看着顾倾城,道:“这下子,美人可是放心了?” 顾倾城冷冷地道:“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为首之人很是轻佻地道:“当然有关系。你可是我日后要娶进门的女人,自然是要好好关心一番了。” 顾倾城怒道:“无耻之极。” 顾倾城拍出一掌,那人稍稍侧身,便闪开了顾倾城这一掌印,笑道:“美人,生气了么?” 顾倾城不答,接连拍出掌印,奈何她和那为首之人的武功境界差距太大,很是轻松地便被挡了下来。 那人缓缓向顾倾城走近,道:“美人,没用的,倒不如停手,兴许我还不会伤你。” 顾倾城见那人向自己走近,刚想后撤,却是发觉自己此刻双脚无力,虽依旧能站立,但似乎并不属于自己,连半步都难以迈出。 顾倾城知道,她和对面那人武功境界差距太大,那人的内力外放,便可将她轻而易举地锁死在原地,难以动弹。 顾倾城抿了抿下唇,不再后退,而是不断地拍掌,一道道掌印向那人袭去,却依旧没有什么用处,那人仅仅是轻抬右臂,便尽数接下,连稍稍遏制住他前进的步伐都做不到。 那人在离顾倾城三步之时,忽地停下,看着顾倾城绝美的容颜,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神,轻声道:“没想到,中原武林还有这般美的女子。美人,与我回东瀛罢。” 顾倾城满脸的厌恶之色,见那人此时正值失神之际,并未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一掌便印在了那人身上。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即便顾倾城的武功境界不如他,但她也是很有信心能将他击伤。 然而,顾倾城却是失算了。 玉手印在了那人身上,确却未能击伤他,手掌处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在看看那人,已然是握住了顾倾城的手,笑道:“美人,就这般迫不及待么?” 顾倾城大为恼怒,想把手抽回来,但无奈被那人抓得甚紧,即便她运上了内力,也是挣脱不开。 那人在顾倾城手心挠了一下,轻浮地道:“既然美人这般着急,那我就好好陪陪你吧。” 说罢,那人空出的右手就朝顾倾城的胸部摸去。 顾倾城大惊失色,运起周身内力,勉强挣脱出右手,再是向后急闪,才避开了那人的轻浮之举。 张默见顾倾城受到如此屈辱,当下甚是恼怒,一掌逼退面前这人,再是向那为首之人轰出一拳。 那人未曾料到张默会忽然向他出手,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抬手格挡,但张默又不是顾倾城,即便只是随意轰出的一拳,也不是他能挡得住的,顿时被击飞了出去。 顾倾城见状,慌忙上前,与那人相斗在了一处。 那人已被张默击伤,因此虽然修为高于顾倾城,但实力却是大降,顾倾城也是有了与之相斗的资格,不再像先前那般被全面压制。 “与我相斗还敢分心?即便你是大自在,可也未免太自大了。” 与张默相斗的那人冷笑一声,趁着张默胸前空门大露之际,也是一拳轰向了他。 张默被击得接连后退,呕出口血来,那人却并未被他喘息之机,再度攻上,张默一口气不上来,气息滞涩,即便他手段众多,但内力却是难以运转,导致诸多手段难以施展,只能接连倒退,一时间落入下风。 “让开!” 江天一怒喝一声,与他相斗的那位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被震得倒退一步,江天一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身形倒转,向着张默那个方向掠去。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江天一知道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击杀那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倒不如与张默合力,先杀了一个造化八重天,这样不仅能解救张默,还能让他腾出手来相助。到了那时,胜负也就基本确定了。 那造化九重天根本就来不及阻拦江天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天一持着江海箭,向与张默缠斗那人的后背刺去。仓促之下,只来得及出声示警。 “小心身后!” 那人听得后背有风声,又听见同伴示警,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却也没躲,竟是打算硬接下这一箭。 他在找死! 此刻哪怕是那人的同伴,都觉得这人死定了。除了一个人。 除了他自己。 江天一的江海箭很是结实地刺中了那人后背,却只是刺破了衣衫,却未能伤到皮肤分毫。 此时江天一只感觉江海箭似乎是刺中了一块生铁,发出了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与之前他用江海箭伤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是青帝吗?肉身这般强横?” 江天一一击不中,只能转身,再次迎上那位造化九重天。 既然偷袭无效,那就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了,先解决眼前这人,再去擒下那为首之人,如此才有胜算。 刘远与人也是斗得正欢。 只见刘远身形接连闪烁,一朵朵剑花在他身侧绽放开来,十步一杀的剑意弥漫在四周,血气之浓郁,杀气之深厚,哪怕对手同为造化九重天,此刻也是难以喘上气来。 刘远急掠,在那人的右臂上划了一剑,冷声道:“我不是你们九人联手的对手,但难不成我还斗不过你们其中的一个么?” 这话好说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 刘远的修为极高,即便对手与他境界相当,且他还身负重伤,却也能有着接近六成胜算。 毕竟是天下第四。 二百零四 刘远占据着上风,江天一等人也是丝毫不逊色于他,都是一样。 江天一武功境界为大自在,本就在在场的所有人之上,对手又只是一个造化九重天,在江天一动用全力的情况下,顿时被压制得死死的,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李秋池是一派掌门,巴山夜雨一脉的剑法出神入化,如虚如实,分不清哪一招是真,哪一招是假,与她对敌的那人接连被湛卢剑刺中,很是狼狈。 李秋池被江湖人誉为“窗前烛影”,原因正是她的剑法变幻莫测,在招式用老之前,谁都不知道剑尖会落于何处,因此也就别说挡住剑招了。 与渡远对阵的那人双手各持着一把短刀,出刀速度也是极快,左手为阴,右手为阳,阴阳调和之下,刀法倒也算得上是变幻莫测。然而面对渡远这位佛门大师,却是无甚大用。 渡远手中虽无兵器,但奈何他掌法极其厉害,不断地拍出佛门掌印,一个个“卍”字飞出,悬浮在那人四周,就像是被佛门真言给困于其中,单从表面上看,虽与渡远斗了个有来有回,实则已然大落下风。 渡远的“卍”字掌印悬浮于半空,正不断地在消耗着那人体内的内力,使他每次出招,所耗费的内力都比渡远要多得多。时间一久,非得被耗死不可。 张默原本因为分心、而被对手攻得甚急,但好在江天一的那一刺虽未曾伤到那人,却也使得他出招慢了半拍。趁此机会,张默深呼吸一口气,顿时精神抖擞,接连出掌,敌住了那人。 与刘远对阵的那人被刘远攻得甚是急迫,转眼间身上又多出了十几道剑伤。当下大为着急,怒喝道:“我等若是再不联手,今日非得死在这里。” 说罢,那人硬受了刘远一剑,却换来了脱身的时机,当下身形向后急掠,与已然脱身的八人汇合在一处。 刘远本想直接追上,奈何那人后退的速度着实太快,即便能追上去,也会落入九人的包围中,只怕三招之内自己就会被毙了,当下也不敢上前。 顾倾城退回至张默身边,见他面色苍白,一时间很是担心,道:“张公子,你伤势是否又加重了?” 张默本就被刘远的无声笛重创,又被造化八重天的高手结结实实地击中一掌,还要分出相当多的心力去操控三个傀儡,顾倾城着实很担忧。 张默捂着胸口,摇了摇头,道:“倾城,无碍的。此刻我们就先别管这些了,先专心对敌吧。” 顾倾城也知道眼下不是多说的时机,心中虽担忧,但也只能强行按耐住,与那九人屏息对视。 张默咳嗽一声,喉咙一甜,知道自己已然重伤,但为了撑住场面,当下将鲜血又给咽了回去。单从表面上看,依旧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 刘远看着那九人,笑道:“若你们只有这点本事,那今日便是真的走不了了。” 那为首之人上前,与刘远对视,道:“快剑莫急,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等的真本事吧。” 说罢,那九人身形开始变换,刘远等人还以为他们要出招,当下立即运起内力戒备,但很快就发现不是的。 那九人只是变换了站位,但却很是奇怪。那为首之人站于最前,身后有两人,在后面则是三人,最后一排也是三人。 刘远饶有兴趣地看着,道:“阵法?” 那为首之人点头,道:“正是。不知我东瀛阵法,比之你们中原武林的阵法,又当如何?” 刘远大笑,道:“你东瀛阵法?天大的笑话。你东瀛有多少东西,是当年派遣遣唐使来大唐学习的?现在却是据为己有,果然你们东瀛人与那提婆达多一般,皆是一丘之貉。” 那为首之人勃然大怒,道:“刘远,你找死!” 那先前接住了江天一地江海箭的人在此刻击出一掌,刘远不以为意,抬手想将其接下,但两掌相印的一刻,刘远便发觉没那么简单。 刘远的掌印一触即溃,那击过来的掌印来势汹汹,直击向刘远面门。刘远蹙眉,龙泉剑横在身前格挡,只听“铛”地一声,刘远挡了下来。 然而,刘远挡得下来,其他人可未必。即便有着江天一所布下的结界保护,刘知远等武功修为较弱之人依旧被震晕了过去,霎时间人事不知。 刘远虽挡了下来,却也依旧不好受。握着龙泉剑的右手已被震得发麻,他运起内力才稳了下来。 刘远道:“你这不是内力,是拳劲。” 那为首之人点头,道:“不错。” 江天一蹙眉,道:“你们当真来自东瀛?据我所知,至十三太保死后,天下能打出这等拳劲的,唯有一人。” 那为首之人大笑,道:“你们中原人固步自封,待在中原武林,便以为你们看到的便是整个天下,殊不知你们都只是坐井观天。我东瀛之人,可是不输给你们中原武林那所谓的青帝的。” 刘远回想起适才的那一拳,点点头,道:“你说的倒是不错。” 刘远能感受到,适才那一拳确实是不输给青帝了。这东瀛来的高手,着实是有些本事。 江天一轻叹道:“若是青帝在此,想来定然很是开心的。” 那为首之人歪着头,看着江天一,道:“怎么,弓神也有害怕、找人帮忙的时候?” “害怕?”江天一冷笑一声,举起破云弓,朝那为首之人虚拉弓弦,再是松手,一把无形的箭便朝他射了过去。 江天一的动作很是快捷,那为首之人只来得及举臂格挡,虽是挡了下来,但也是震得右臂发麻。 江天一微微一奇,道:“九人之力加于一人之身,好厉害呀。” 那为首之人笑道:“我还以为,弓神会很爱惜自己的兵器,不想竟会这般糟蹋作践,可见人不可貌相,传闻也不可尽信。” 虚拉弓弦,对弓本身所造成的危害极大,江天一身为弓神,居然数次做出这般举动,实在是令人颇为费解。 二百零五 江天一道:“先前在落雨宗,我虽然未曾和提婆达多交过手,但看他出手,也知道他武功境界和我一般,都是大自在。我还以为,你们东瀛的高手都和他一样,招式大开大合,与人正面交锋,说是技不如人,那便是技不如人。没想到,你们九人居然还会阵法。没有办法,我也只好用一些旁门左道来对付了。” 那为首之人讽刺江天一不爱护弓,弓神之名不过只是徒有虚名,江天一便提起提婆达多,既讽刺了这九人现在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告诉他们——连提婆达多这个大自在都死在了落雨宗,他们九人今日就更无生还之机了。 那为首之人哈哈大笑,道:“原来在弓神的眼中,用旁门左道就可以对付我等结下的阵法。却又不知,当弓神对上那无道时,又会如何?难不成在你的眼中,无道的阵法都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么?” 那为首之人早已将在场众人的底细打探清楚。知道无道和刘远的关系极好,他说出这番话,无非就是在挑拨江天一和刘远的关系。 果不其然,刘远一听到他这话,顿时蹙紧了眉头,显然对江天一适才那番话很是不满。 江天一也察觉到了刘远的变化,跟着那为首之人笑了几声,又忽地正色道:“对付阵法大师,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地去对付。可若只是对付一些不入流的小道,那一些旁门左道,也尽够用了。” 那为首之人点头,道:“久闻无道的千秋北斗大阵是你们中原武林第一阵法,全力施展之下,威力奇大,甚至可以破碎虚空,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看看,我东瀛的阵法,比之又当如何?” 语毕,那人向前踏出一步,霎时间气势猛涨,不过短短一息时间,便能和江天一这位大自在分庭抗礼。 大自在? 江天一蹙眉,他以一人之力敌住那为首之人的气势,竟隐隐之间落在了下风。 那人的武功境界不过造化五重天,依靠那九个人结成的阵法,居然能和江天一分庭抗礼,不得不说,实在是厉害。 江天一在心中暗自赞叹,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道:“看来,你们东瀛还是有些手段的,是我小瞧你们了。” 那为首之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弓神,你不仅是小瞧了我们,还过分地高估了你们自己。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人,再加上三具如同玩具般的傀儡,就能杀了我们?” 刘远道:“不只是我们,巴山,可还有高手呢。” 说罢,刘远朝李秋池看了一眼。 李秋池和刘远虽多年未曾见面,但之间的默契却丝毫不减当年,刘远只是一眼,李秋池当即会意,运起内力,将自己的声音远远传出殿去,道:“巴山所有的造化高手,即刻前来大殿。” 李秋池的武功修为极高,若是她执意想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那为首之人是决计来不及阻拦的。而且实际上,那为首之人也不想阻拦。 那人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道:“诸位,你们相信吗,或许在巴山诸多造化高手来到这里之前,你们就已经死了。” 刘远和江天一对视一眼,皆是大笑,道:“看来,你东瀛果真是弹丸之地,自以为在小地方研究出了一个劳什子阵法,在加上两三个乌合之众,就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嘿嘿,当真是可笑至极。” 那为首之人道:“可笑不可笑,弓神见识一番不就知道了?” 话说到此处,那为首之人也是生怕巴山的造化高手赶来,当下立即动手,手持着一根判官笔,朝众人各点了一下。 刘远只觉得一股劲气破空袭来,不敢怠慢,举剑格挡,当下之后,也不再与那为首之人多说什么,挥剑攻了上去。 刘远等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自然很是容易便挡住,但顾倾城却是不行,她武功境界不过造化二重天,先前能敌住一个受伤的造化五重天已然是极限,此刻面临那人的这一点,既躲不开,也挡不住,但却也是不慌,面色平静,似乎还留着什么后手。 张默很是轻松便挡住了判官笔的隔空一点,见顾倾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知道她躲不开,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住了这一招。 顾倾城看着张默的背影,微微一笑,道:“多谢了,张公子。” 顾倾城之所以毫不惊慌,就是因为她知道张默定然会出手,出于对张默的信任,顾倾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接住那一招。 张默头也不回,笑道:“倾城,今日我帮你几回了?怎么,江湖第一美人就这般绝情,只在口头上道谢吗?” 顾倾城面色一红,轻声道:“张公子,眼下大敌当前,若等敌人退去,今夜我定当好好地感谢于你,只是现在,还请你专心对敌才是。” “说得不错。” 刘远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很是急促,张默看去,只见刘远和江天一与那为首之人兵器相撞,竟都是被震得倒退几步,即便是江天一,也是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此刻,刘远捂着胸口,面色微微发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刘远苦笑,道:“张兄,你若是再不出手,今日我等真要豁出命去不可。” 张默笑着看向了渡鸦和李秋池,道:“大师,李掌门,你们一个号称菩萨心肠,一个对刘兄仍有着情意,怎么都这么绝情,就看着刘兄被人打?” 刘远被张默说得大窘,道:“张兄,你哪里来的这般多的废话,还不快来帮忙?” 张默仅仅是瞥了阵法一眼,便已然将阵法的破绽窥探了个清楚,淡淡地道:“这阵法也只不过是将他们九个人的内力汇聚于一人身上罢了,不仅只在短时间内奏效,且九人的距离还不能过远,牺牲了行动力换来的实力,面对单人时权且有用,但对方人数一多,那便是一个任人攻击的靶子罢了,鸡肋阵法,不足挂齿。” 二百零六 江天一一怔,道:“张兄,你还懂阵法?” 张默淡淡地道:“略懂一二罢了。” 江天一笑道:“那今日便要仰仗张兄,破这帮人的阵法了。” 张默微微颔首,道:“仰仗不敢当。江兄,我的阵法造诣也只是平常,比不上无道,但对付眼前这帮东瀛鼠辈,还是可以的。” 那为首之人看着张默,冷冷地道:“你说谁是鼠辈?” 张默大笑,道:“难道不是么?你们九人藏头露尾,直到我和刘兄皆是有伤在身,你们才肯现身,这难道不算是鼠辈么?” 那为首之人道:“若是你们中原人做这事,你们会说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换做我们东瀛,变成了藏头露尾,如此首鼠两端,当真是可笑至极。今日,我便好好教训你这狂妄之徒。” 那为首之人忽地急掠至张默身前,一掌拍出,其声势之大,即便是江天一遇上了,也只能避其锋芒。 前提是当真能避得过去。 那为首之人出招速度极快,且众人先前没有丝毫的防备,此刻刚回过神来,那人便已然来到张默身前了。 众人替张默捏了把汗,而张默本人却是不甚着急,似乎对那人的动作早有预料,只是轻飘飘地向后跃去,退了两三步,忽地就停了下来。 那为首之人不知为何,此时张默忽地停下,正是一掌击伤他的好时机,然而,那人却是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迅速后撤,再度与那九人结成阵型。 可惜了。 张默暗自叹道。 先前张默之所以说出那番羞辱的话语,就是为了激怒这为首之人,好让他脱离阵型。 张默早就看得分明,这九人结成的阵法威力大不假,但相对的,也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一旦距离拉得太远,其出招的威力便会大减,一身实力也会跌落至原来的境界。 那人的实力并不强,只是造化五重天,并且还受了伤,若是当真中计,以张默的手段,再加上三具造化傀儡,想杀他易如反掌。 只可惜,那人很是谨慎,迅速退去了。不过,这倒也证实了张默的猜想。 张默指着那人,道:“江兄,我说的不错吧?” 江天一微微点头,道:“张兄,若非无道已死,我非要让你们二人在阵法上分出个高低不可。” 王镕虽还活着,但江天一眼下还不能完全信任张默,因此也不敢和盘托出。 王镕的计划关系着天下局势的走向,即便由于顾倾城的原因,张默定然不会对王镕不利,但江天一依旧冒不起这个风险。 只因为风险太大,哪怕江天一身为天下第一,也是实在不敢去赌。 那为首之人看着张默,叹道:“想不到中原武林除了那无道之外,竟还有人能看出此阵破绽,都说中原高手如云,看来此言非虚。” 张默摇头,道:“我倒也是小瞧你们东瀛了。这等阵法,将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的修为全部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居然还不会遭到反噬而身死,这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 江天一看着那为首之人,蹙眉道:“即便只是一个半吊子的大自在,也是很难对付得了。张兄,你可有良策可破此阵?” 张默叹道:“没有办法。要么,硬生生地磨到他们内力耗尽,不过这等丢人现眼之举,我等也是做不出来。” 江天一等人都跟着点头。 在场的人都是造化高手,都是要脸面的。仗着修为高而去消耗对手,这等事,他们还做不出来。 刘远道:“张兄,可还有第二种办法?” 张默沉默片刻,道:“自然是有的。你们应当知道,再厉害的阵法,也敌不住真正厉害的强绝大力,一力破万法即可。可是,唉,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破了此阵,若是青帝在这里,我与他联手,那就有机会了。” 江天一道:“张兄,你就甭指望青帝那厮了。他要么现在还在待秋谷赏菊,要么就在对面的那九人之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帮我们的。” 说罢,江天一的目光一直放在对面的一个人身上,正是先前硬受了江天一一箭依旧若无其事的那人。 江天一若有所思,道:“说起来,那家伙的声音和语气和青帝倒是蛮像的,即便他就是青帝,我也丝毫不奇怪。” 那为首之人已然听到了数位造化高手逼近大殿时的声音,当下不敢犹豫,用判官笔接连出招,凭借着九人齐聚时的内力,每一招都带着风雷之声,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于硬接,就连江天一,都只能勉强躲过。 刘远等人还好说,但顾倾城却实在是躲闪不及,一时之,竟是被判官笔虽点出的劲气击伤手臂。 张默眼见顾倾城受伤,登时大惊失色,左手猛地抱住顾倾城,右手则是击出一掌,击散了劲气。 张默急问道:“倾城,可有大碍?” 顾倾城此时被那为首之人的判官笔所击伤,武 功境界本就不如对方,此刻那人又是大自在的境界,更是绝非她能敌,一时间只是冲着张默微微一笑,便呕了口血,昏了过去。 这还是顾倾城自出了范阳以来,头一次受到这么重的伤。 见顾倾城受伤,再看看张默此时一动不动的模样,江天一顿感不妙,只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当下不敢怠慢,忙闪至张默面前,道:“张兄,冷静。” 张默与江天一对视,江天一发觉张默眼眸中皆是冷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意思在里头,知道此时张默心中的杀意已然浓郁到了极点,绝非他能劝阻得了的,当下叹了口气,也不再拦了。 先前项澜昏厥,江天一便已然很是不满,此刻再加上顾倾城,性子一向随心的江天一也是动了真怒。 张默将顾倾城交由江天一,道:“江兄,倾城便拜托你照顾了。” 江天一搀扶住顾倾城,神情复杂,微微颔首。 张默看向那为首之人,没有那人想象中的大喊大叫、狂怒暴躁,有的只是冷静到可怕的淡漠。张默忽地笑道:“很好,你们真的做得很好呀。” 二百零七 张默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像多年未曾见面的好友那般,与那为首之人交谈着。 “在落雨宗,我就想把这些话告知给倾城的,奈何当时面皮薄,再加上自己也想不出原因,实在是说不出口。如今,倾城被你击伤,我倒是想了个通透了。” 张默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人的判官笔点在自己身上,依旧神色自若,只是面上少了几分血色。 那为首之人惊疑不定,当即后撤,所幸张默也没有趁机追击,只是站在原地,面露回忆之色,似乎并未把当下强敌环伺的情况当回事。 张默忽地转头对刘远道:“刘兄,其实你和李掌门的故事,我是知道的。但你也许不知道,我其实很是羡慕你。” 刘远一怔,道:“羡慕我什么?” 张默轻叹一声,道:“羡慕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喜欢李掌门,你们有着相爱的理由。可是我和倾城,唉,先前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倾城,直到适才见到她在我面前受了伤,我才明白了。” 此时此刻,没有谁再去打断张默,或许是因为适才那一击并未有多大效果的原因,连那九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聆听着。 听一个大自在的高手讲述自己的故事,在场的人都很是感兴趣,即便这些东瀛武者有要事在身,却也是不急于这一时。 即便巴山的造化高手在此刻赶来,他们也是有着手段应对,只是会稍微麻烦些罢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相比于这些,他们对张默这个大自在高手的过去更加感兴趣。 张默这番话一经说出,便引起了江天一的共鸣。 江天一也是与项澜相见没多久,便已然动了真心,发自内心地喜欢她,连弓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张默看着躺倒在江天一怀中的顾倾城,轻轻一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既然活在这世上,比草木多了些灵智,那总该是要有着不一样的地方,有着自己关心的人吧。” 张默走近江天一,接过顾倾城,在佳人额上轻吻了一下,道:“或许,本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只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只是在这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动了真心。 “刘兄,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和倾城并未像现在这般亲密之前,我有很多次想要杀了你。要不是顾及到杀了你,倾城他会恨我一辈子,我早就动手了。” 那为首之人笑道:“张兄,你若是现在想要动手,我等愿意全力相助。” 张默冷声道:“这倒也是不必,我还没有找外族人杀自己同胞的习惯。” 那为首之人见张默不领情,也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坚持。 他本就知道借张默的手去杀刘远并不现实,因此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问问罢了,如今遭拒,却也是在意料之中。 刘远道:“张兄,你又为何要杀我?” 张默盯着刘远,道:“那个时候,倾城她对我还很是冷淡,而对江兄,虽是直呼其名,显得有些亲密,却也只算得上是交情好。唯独对你,倾城她很是恭敬,甚至已然说得上是卑微了。相比之下,我真的是嫉妒得发狂,真的好想杀了你。” 刘远沉默,叹道:“张兄,倾城他之所以会对我那般恭敬,是因为……” “是因为倾城的背后的那位公子,对吗?” 刘远一怔,见张默那早就洞悉了一切的目光,到底是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张默向刘远走了一步,刘远也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张默站住脚步,抱紧倾城,笑道:“刘兄,我虽说是要杀你,但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与倾城早就相互倾心,我又有什么理由杀你?更何况,我还欠着你半个人情哩。” 刘远面露惭愧,道:“张兄,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张默轻轻拂开顾倾城额上碎发,轻声道:“倾城,你之所以对我倾心,是因为我对你很好,可是,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你这般在乎?” 顾倾城忽地皱眉,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缩成一团,张默还以为是顾倾城醒了,忙出声唤她。但顾倾城只是缩在张默怀里,一动不动的,很是惹人怜爱。 张默看着那为首之人,叹道:“我本无意与你为敌,是你伤了倾城的,她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没办法,我得为她报仇才是。” 那为首之人道:“你若是有本事,那就来吧。” 张默打量着他,摇了摇头,道:“你伤倾城多重,我就伤你多重。要是倾城醒来,见我将你杀了,说不定会有所不满。” 张默话音刚落,也不再犹豫了,依旧抱着顾倾城,但却是空出了一只手,一拳击向那人。 那为首之人冷笑,并未有所动作,先前与张默相斗的那人却忽地出手,也是轰出一拳。 两个拳印相撞,一向借这一招从未落入下风的张默,此刻却是稍逊一筹,一丝劲气轻轻击至身前,张默挥了挥手,便将其打散了。 江天一蹙眉,看着那出手之人道:“你若不是青帝,我实在想不出你到底是谁。黄兄,还要装么?” 那人冲江天一笑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又站回到了队伍里。 那为首之人轻叹道:“张兄,你想伤我,只怕还不够格。” 适才张默虽然只是稍稍落入下风,但在场的人都是高手,知道那一点差距意味着什么。 张默与那人适才根本就没有出全力,张默便已然落入下风,若真是全力相搏,只怕张默便没有办法随手拍散劲气,而是会被当场击伤了。 江天一低声道:“张兄你什么都会,可却什么都不精通啊。如此与人对拼拳法,非要落入下风不可。 张默道:“是吗?不见得吧?” 张默几乎是在顷刻间便来到了那为首之人身前,再度击出一拳。 那为首之人道:“张兄,还没吃够教训么?” 这一次,那为首之人却是没有和张默对拼,而是挥掌斩向了张默怀中的顾倾城。 攻敌所必救。那为首之人这一招,逼得张默非要去格挡不可。 二百零八 那为首之人武功境界在九人中最低,却依旧可以在提婆达多死后,代替他来统领其余八人,靠的自然不是修为,而是谋略。 那为首之人在张默适才的那一番话中,已然知道了顾倾城对于张默来说,是有多么重要。可以说,张默情愿自己受重伤,也是不愿让顾倾城受半点伤害的。 虽说他也很是在乎顾倾城,但也只是因为顾倾城的绝世容颜,心中对她有了欲望罢了。只要这一指不会杀了顾倾城,而是只能让顾倾城重伤,甚至是废掉修为,对他而言,便已然很好了。 顾倾城的修为若是废掉了,一个倾城美人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顾及到顾倾城会不会受伤。 只要顾倾城容貌尚在,并且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那为首之人并未考虑。 那为首之人不在乎,但张默却是不得不在乎。 张默冷声道:“和提婆达多一般,你们东瀛净是一些卑鄙无耻之徒!” 张默攻向那为首之人的一拳依旧没有撤回来,但为了怀中的顾倾城不受到伤害,也是微微侧身,护住了顾倾城。 张默一拳轰在了那为首之人左肩,那人左肩处一阵剧痛,呕出口血来。但他没有丝毫因受了伤而沮丧的神色,反而还很是高兴。 适才,他见张默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顾倾城,索性变掌为指,一指点向张默的胸前要穴。 那为首之人很是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那一指上的内力完全侵入到张默体内,绝对不是张默的计策。 那一指上的内力很是强横,即便是江天一这位大自在,在胸中要穴处硬接下来都会受到重创。张默的武功境界是不输给江天一,但他在这之前早就被刘远的无声笛击伤,如今再是中了那为首之人的一指,他非死不可。 张默接连倒退,但依旧是紧抱着顾倾城,直到退至江天一身前,江天一伸手按在张默后肩,才将他身形给稳定了下来。 江天一叹道:“张兄,你这又是何苦?” 张默气息不稳地道:“江兄,他伤了倾城,我自然是要替倾城复仇的。要不然,我可怎么向倾城交代?” 江天一冷哼一声,道:“以命换伤,等倾城醒来,见你是这副模样,是死是活都说不准,你是该好好地向她交代了。” 张默有些好笑,道:“江兄,你怎么就认为,我一定会重伤,甚至是没命?” 江天一抓着张默的脉门,源源不断地渡过内力去,道:“少耍嘴皮子功夫了。坚持住,你可别死了,你要是死了,倾城还不知道要怎么怪我呢。” 张默也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天一。 江天一的内力渡了过去,刚一进入张默体内,便察觉出不对劲。过了片刻,江天一松开手,看着张默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终究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 “张兄,先前我怀疑对面那人是青帝,现在却是怀疑你是不是青帝了。这般强横的肉身,世上也只有他了。” 张默笑了笑,看着那为首之人,笑道:“这位兄台,你觉得如何?” 那为首之人很是不可思议,惊声道:“不可能。你胸前膻中穴被我重手点中,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张默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你点偏了吧。” 事实上,是张默提前向系统购买了绝对防御,因此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不然,张默也是绝顶聪明的一个人,即便想为顾倾城报仇,又怎么可能用以命换伤的方式? 对于张默的说辞,那为首之人是一点都不信的。但看张默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也是颇感费解。 那为首之人身为造化高手,武功境界哪怕没有高到像刘远、江天一那般可怕的地步,但也比江湖上九成九的人要强。这等高手,怎么可能犯认错穴位这等连初学者都不会犯的低级的错误? 再者说,即便那为首之人一时不察,真的认错了,那凭借他如今的大自在的内力,也是足以致人于死地,张默怎么说也该受点伤吧,怎么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刘远笑道:“张兄,看来不用巴山的造化高手,我们几个人便可将他们九个人尽数留下了。” 张默摇了摇头,道:“刘兄,我不会出手了。” 刘远闻言一怔,道:“张兄,你这话是何意?” 张默道:“那人伤了顾倾城,因此我适才伤了他,为倾城报仇。但是现在仇已经报完了,只要他不对我和倾城出手,我也不愿再与他动手了。” 张默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万万不曾想到张默竟会做出这等举动。 张默忽地笑道:“当然了,刘兄,你若是要我还剩下的半个人情,我也是可以留下来的。” “那倒也不必了。”刘远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蹙眉道:“你要走?” 张默微微颔首,道:“是啊,我要走了。不过,这三具傀儡倒是可以留下来助你。” 刘远道:“敢问张兄要往哪里去?” 张默想了想,道:“不知道。只是,先前与陈姑娘同路之时,听他说起过,倾城她先前一直在范阳城中,怕自己的容貌引出麻烦,因此并未出城过。而这一次既然出来了,就带着倾城好好看一看这大好河山吧。” 刘远点头,道:“如此也好。” 张默道:“刘兄,至于倾城她背后的那人,依倾城所言,与你关系不错,便麻烦你替我向他说一声了。” 刘远道:“小事罢了,好说。” 张默再是看向那九人,道:“我不再对你出手,而是要离开此处,你莫要拦我。” 那为首之人笑道:“张兄既然要离开,那我等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请吧。” 张默抱着顾倾城走过,那为首之人瞥了一眼顾倾城,颇感遗憾。 也罢,正事要紧,日后有的是机会。 张默走到殿门,忽地停住脚步,扭头冲着那为首之人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顾战局要走吗?因为巴山的高手已然来了,我在与不在,区别已然不大。” 张默话音刚落,五位造化剑客便出现在殿门,一同走进。 张默不再停留,转身离开,道:“祝诸位好运了。” 二百零九 那为首之人的神情登时便凝重了下来,很明显,这种情况不容他乐观。 来的只有五位造化高手,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他先前根本就没有想到,杀了刘远一行人竟会这般困难,尤其是张默,不按常理出牌,更是令他意想不到。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便是张默此时不再相助刘远等人,与他们九人为敌。虽说张默的傀儡不曾带走,但好在张默本人带着顾倾城走了,怎么说都少了一个强敌。 殿外那五个造化高手绕过那九人,直走至李秋池身前,都是弯腰行了一礼。 虽说李秋池是巴山掌门,但这五人毕竟也是造化高手,能在众人面前对李秋池弯腰行礼,已经是很给她这个掌门面子了。 刘远在一旁笑道:“郑兄,林姑娘,好久不见。” 刘远也曾在巴山任掌门一职,自然是认识巴山的造化高手的。这五人,就有两人曾是巴山楚水一脉的高手,只是后来转投到了夜雨一脉罢了。 郑弼和林竹一皆道:“见过掌门。” 这回,刘远并未反驳,而是微笑地点点头,道: “两位,先解决眼下的麻烦吧,至于其他的,待事了之后再聊。” 郑弼和林竹一二人皆是应了。 那为首之人笑道:“你们可算是聊完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怕了,不敢迎战哩。” 江天一大笑,学着张默长啸一声,将那为首之人的笑声压了下去,道:“张兄走后,你说话倒是狂了不少。不过,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刘远道:“林姑娘,多年不见,你的功夫可曾有落下?” 林竹一抿嘴轻笑,道:“掌门,你一会看看不就知道了?” 其实,刘远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林竹一的武功境界还瞒不过他。 多年之前,林竹一不过是初入造化,比顾倾城还弱一些。但如今,却成了造化七重天的顶级高手,是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低,但也足以助刘远一臂之力。 江天一道:“行了,林姑娘。闲话就莫要多说了,现对敌吧。不然,对面那厮还以为我们是真怕了。” 林竹一点点头,很是自然地挤开了李秋池,站在了刘远身侧。 李秋池微微蹙眉,但见此刻强敌环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表示自己此时很是不满。 林竹一自然是听见了,却是装作不知。 那为首之人向前几步,道:“提婆达多身为大自在,想来只有江天一你才能杀得了他。既然如此,今日我就为他报仇吧。” 江天一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为首之人,道:“我们几人齐上,你们九人的阵法定然是不能维持,你的武功境界也不过是造化五重天,况且还受了伤,你确定要和我单打独斗?” 那为首之人点头,道:“那张默说得不错,我离阵法太远,确实是会失了内力,但要维持一段时间,却也是不难的。” 江天一微微颔首,道:“你倒是坦诚,这点倒是比提婆达多要好得多,不行偷袭之举。既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会儿,眼睛别看着我的破云弓,而应该看着我的手。” 那为首之人道:“多谢。” 先前与张默相斗的那人也走了出来,指了指刘远,道:“你我二人便来斗上一局吧。” 刘远瞥了他一眼,道:“造化八重天,不值得我动手。” 说罢,刘远把目光放在了先前与他相斗的那位造化九重天的东瀛高手身上。 那人道:“话不要说得太满才好。你们不是说我是青帝吗?那就当我是青帝好了。若我是他,够值得你动手么?” 刘远道:“那我就与你打上一场吧。解决了你,再去解决他,想来也无甚区别。” 李秋池和渡远和都是找上了先前的对手。 那三具傀儡也是一样,与先前三人相斗。至于余下的两个造化九重天,则是由林竹一和郑弼相斗。只不过还多了巴山夜雨一脉的三位造化高手相助。 毕竟,林竹一和郑弼的武功境界都只是造化七重天,若无旁人相助,是万万敌不过他们的。至于余下三个造化高手,武功境界虽然比他们还低,但好在五人联手,也能拖住一段时间。 刘远缓步上前,身形逐渐消失不见,就像是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刘远这一招,与先前用来对付李秋池和张默时如出一辙。 李秋池就被刘远完全瞒了过去。至于张默,若非动用大自在的修为,是不可能发现刘远的。 如今殿内这位所谓的青帝强的也只是肉身力量,若只论武功境界,他还在刘远之下,是不可能察觉出刘远方位的。 青帝蹙眉,接连轰出拳劲,霎时间店内呼呼生风,一旁的诸多高手都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内力来抵御。 青帝知道刘远轻功天下无双,也知道他修为不如人,不可能察觉得出。索性就用最笨的方法,把刘远硬生生地逼出来。 青帝很是清楚地感受到了殿内众人为抵御他的拳劲而散发的内力波动。但是,刘远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即便青帝的拳劲已然遍布殿中的各个角落,他依旧没有办法察觉出刘远的方位。 江天一见状大笑,一次性射出三支江海箭,道:“若刘兄这门武功真这么容易被破,那他又怎么可能凭借轻功就独步江湖?” 那为首之人见江天一射出的三只江海箭封住了他不同的方位,不由得惊叹道:“不愧是弓神,果真是厉害至极。” 他判官笔在空中点了三点,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江海箭,江海箭被弹开,却没有掉落在地,而是悬浮于空中,化作小剑,朝他再度刺去。 与此同时,江天一自然也不会在一旁看着,揪准一个时机,也是攻了上去。 一时间那为首之人很是狼狈,一方面他要与江天一交手,另一方面,他要防备三支不断刺向他的江海箭,左支右绌,不多时身上便多了好几道伤口。 江天一道:“你终究只是靠内力硬堆上来的境界,无根之萍,终究是比不得正宗修炼之法。” 二百一十 那为首之人和江天一再是斗了几招,不约而同地向后退步,拉开了距离。 适才江天一攻得甚是着急,虽在短短几招之内便伤到了对手,但也是内息微微不畅,此时要调整内息,只让三只江海箭不断刺向那为首之人,而他则是立在原地稳定内息。 而那为首之人也是不好受。 正如江天一所说,他现在一身实力只是无根之萍,短时间内虽有着大自在的内力,但相比江天一这种靠自己一点一滴修炼的,还是有不小差距的。适才在与江天一的打斗中,他就落入了下风。 那为首之人似乎打出了火气,低吼一声,手中的两支判官笔用力一撞,将江海箭彻底震跌在地上,再不像先前那般再度向他刺来。 “姓江的,你当真以为老子怕你?” 那为首之人自称“老子”,明显是打出了真火,判官笔在空中轻划了一下,一把由水墨形成的刀便朝江天一斩去。 江天一举起破云弓,那地上的三支江海箭似是有了灵性,朝江天一飞来,护在了他周围,替他挡住了这一刀。 只是,这一招虽被破去,但也有着些许墨点溅到了江天一的手臂上。而挡住这一把墨刀的江海箭,则是被染黑了些许。 那为首之人的判官笔在空中龙飞凤舞,写出一个个大字,每一个字写毕,便朝着江天一飞来。 第一个字,是“镇”字。 “镇”左边的“金”字,在右边“真”字的结合之下,竟似是真的化一把小剑,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朝着江天一镇去。 江天一右手握着江海箭,向前缓缓刺了过去,很简单的动作,便破了那为首之人这个“镇”字。 江天一道:“你这一招,倒是与那独孤叶的天之厉想象,只不过太繁琐了些。” 那为首之人不答,很快便写好了第二个字。 这第二个字,是“天”字。 “天”字就只有四笔,很是简单易写,但那为首之人却写得比“镇”字还要慢,花了足足两息,才写出这个“天”字。 这个字似乎耗去了他不少的气力,此时那为首之人身形微晃,额上布满了细汗,消耗着实不小。 江天一不敢大意,这一次,他用上了破云弓。 第一个“镇”字,带着杀伐之气,而这第二个“天”字,却是带着天道之力,虽只是一丝,但也令江天一感受到了威胁。 那为首之人冷喝道:“江天一,你号称弓神,能胜天否?” 这一“天”字带着天道无穷伟力,朝江天一击来。江天一只感觉他四周的天地正朝他不断挤压着,似乎对他很是排斥,要将他驱逐出去。 “天下大同?你以为你是我啊!” 江天一将破云弓拉满,搭上江海箭,对着那一个“天”字,松开了手。 江海箭射出,速度极快,恰好射在了那一“天”字的正中央,如同一个人被点了穴道,这个字在江天一面前三步处停了下来,很是突兀。 江天一轻打一个响指,这一“天”字登时便消散了,只余下一点点水墨,染黑了江海箭。 江天一收回江海箭,看着箭身上面的墨迹,很是头疼,轻声道:“这些墨水要洗掉,只怕是不容易。” 那为首之人哪里理会江天一在想些什么,在江天一挡下“天”字后,他依已然在写第三个字了。 第三个字,是“肆”字。 一瞬间,若不是江天一身为大自在的高手,他真的要认为自己眼花了。 那为首之人写完这第三个字写完之后,身形便迅速的分裂开来,一分为二,紧接着再是二分为四,不同于刘远先前由一化十的虚影,此时显现出的,是实实在在的本体。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静止不动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影子。 那为首之人道:“江天一,若要论修为,我的确是不及你,但是,你若是面对四个我呢?你还能胜过嘛?” 若江天一先前面对的,只是一个半吊子的大自在,那么此时面对的,则是四个大自在,即便每一个的修为都是不如他,但四人合力之下,江天一面对这个“肆”字,只感到无尽的压力。 这一个“肆”字很慢,谁都能躲得开,但却是已然封死了江天一的退路,如同先前他射向那为首之人江海箭。 危险。 身为大自在高手的直觉告诉江天一,他若是不躲,或者说不想办法挡住这一招,虽不致命,但少说他也会重伤。 在这危机关头,江天一竟是看向了李秋池,笑道:“秋池,你这摩崖殿可有着沙土?” 李秋池被江天一问得愕然,分神之下,险些被与她相斗之人刺中。 李秋池一剑逼退那人,奇道:“江公子,你这是何意?我摩崖殿有着诸多弟子定时清扫,自然是没有沙土的。” 江天一叹道:“如此,那还真是有些麻烦哩。” 江天一从地上捻起沙土,放在指肚上轻轻摩挲着,轻声道:“也罢,将就用了。” 再是看向那为首之人,江天一缓缓地道:“你可知道我会的招数?” 那为首之人一怔,只见江天一将沙土抹于破云弓之上,朝他轻拉弓弦,再是松手。 一股无形劲气从弓弦处迸发,吹散了那一小抹尘土,一个个细小的颗粒如同一支支江海箭,射向那个“肆”字。 尘土融入与墨水当中,那一“肆”字由里而外,逐渐消融着,最终再是消失不见。 江天一淡淡地道:“此招名为含沙射影,威力如何?” 那为首之人冷笑道:“含沙是有的,不知射影一词,又是从何说起?” 江天一大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为首之人道:“在这之前,江天一,你就再接我一字吧。” 这一次,那四个人一齐动了起来,每一个手上都拿着判官笔,都是写下了一个大字。 这第四个字,也是最后一个字,是“极”字。 这一刻,那为首之人体内的内力已然被激发到了极致,全力运转之下,周围忽地响起了“砰砰”的声音,一个漆黑无比的大字也是朝着江天一镇去。 江天一头发已被吹散,却是丝毫不见惊慌,笑道:“镇天四极,挺威风的嘛。” 二百一十一 江天一面对这一招,所感觉与面对前三个字时完全不一样。 若说前三个字带给江天一的感觉只是威胁,而这个“极”字,带给江天一的,却是真正的死亡。 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江天一却依旧能如此淡定,甚至还有心思说笑,尽显高手风范,足可见弓神之名着实不虚。 此时,江天一只感觉,似乎有着四个大自在的高手在朝着自己出招,且每一个人都是全力以赴,黑色的大字从各个方向朝他镇来,江天一的江海箭似有所感,纷纷悬空而起,护在他四周。 江天一倏忽道:“刘兄,我还能应付,你莫要出手。” 那为首之人一怔,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声,一时间汗毛倒起,四个人皆是转身,朝身后点去。 刘远早已躲开,这四人皆是点了个空。 青帝也是大惊失色,不曾想到刘远竟已对那为首之人出手,且他还没有丝毫察觉,一时间将感官运转至极致,查探着刘远的方位。 与此同时,他也全力护住周身要穴位,避免被刘远近身出剑,还未能反应。 江天一九支江海箭皆是悬浮而起,每两支组合于一处,都是朝着大字刺去。同时,江天一抓过余下的一支江海箭,对准了面前的那人。 那为首之人大笑,道:“江天一,你分得清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的吗?” 江天一道:“分清与否,又有什么打紧?”?那为首之人认真地点点头,道:“你若是分不清,那我这一招,就要杀了你了。” 那四个“极”字与江海箭相撞,八支江海箭尽皆被撞飞,来势依旧未减,朝江天一镇来。 那为首之人冷笑道:“弓神,你今日马失前蹄了。” 作为出招之人,他很是清楚,江天一的江海箭是一触即溃,且没有任何暗劲在里头,对他写的这个“极”字没有丝毫影响。 江天一叹道:“我看上去,就这般蠢笨么?” 那为首之人闻言愕然。 江天一道:“我虽是大自在,也对自己能够胜过与你颇感自信,却还不认为单靠随手的一招,就能挡住你这一个‘极’字。” 那为首之人一怔,忽地惊觉,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中原的弓神。 尽管他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小看弓神,不能小看弓神,没想到自己因为倏忽间得到了大自在的内力,还是太自负了些,以为仅凭这四个大字就能致弓神于死地。 江天一能力压剑圣独孤叶、快剑刘远,始终是武林无敌,怎么可能只有这些手段?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仅凭江海箭挡不住那个“极”字? 他必然是准备了后手。 那为首之人下意识地,向后倒退,然而,已然来不及了。 江天一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适才又怎么可能告诉他? 江天一轻声道:“在我杀了你之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为首之人道:“你唤我宫本即可。” 江天一微微颔首,道:“宫本,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射影吗?现在就让你看看!” 江天一拉满弓弦,如同一轮满月,再是松开手指。 离弦之箭射出,众人眼前忽地一痛,似是有尖刀抵在眼球上,即便是隐匿了身形、游走在四周的刘远,此刻也是紧闭上了眼睛。 江天一目光炯炯有神,此刻长发在背后乱飘,每一根发丝都像是一支江海箭,有一造化九重天的武者想要偷袭,反而被划伤了手臂,只得作罢。 正当宫本凝神屏气,准备挡下江天一那江海箭之时,却是发觉,江天一的江海箭并不是朝他射去,而是射在了他一旁的地上。 自然,宫本不会那么愚笨,真认为江天一在此种关键时刻竟会射偏,他低头看着那一支江海箭,开始思索。 从哪个方面看,江天一的这一招都是威胁不到他,而且他也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的暗金劲侵入体内,似乎江天一就真的只是射偏了。 正当宫本沉思不解之时,江天一意气风发地道:“你是东瀛之人,会写我中原文字。只是不知,对于中原的诗句,你又识得几首?” 江天一话音刚落,那四个大字便已然被震散,墨水四溅,江天一的衣袍也有着大半被染黑,看上去很是污浊。不过,江天一此时,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些。 宫本不答江天一,直退了两三丈,才停住了脚步。四人再是聚集于一处,八支判官笔横在身前,作防御架势。 他看着江天一,暗自咬牙道:“还有十息。” 还有十息,江天一必定会死。但前提是在那之前,他不会先死在江天一的手上。 说起来还真是可笑。适才他讽刺江天一施展不出射影,会死在他那个“极”字之下。不想现在,先死的人,竟会是他。 江天一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宫本对中原的古诗词也是颇有研究,更何况江天一吟的这一句还很是有名,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白居易的《暮江吟》。 此时,宫本忽地觉得左臂剧痛,如同被一支箭给贯穿了骨头,剧痛难忍。宫本看向自己手臂,见着了一个可怖的血洞,已然穿过了左臂,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宫本咬牙忍住剧痛,看向江天一,道:“你怎么做到的,你明明没有射中我!”?江天一笑道:“宫本,都说了是射影了,自然不必射中你。”?宫本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发觉影子左臂处恰好钉着江天一的江海箭,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便是射影。 江天一这一招,倒与封宿先前在西川唐门制住张默时的剑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借敌人的影子来伤敌。 江天一道:“宫本,你还要打么?你应当知道,我已然手下留情,不然,江海箭射中的,便是你影子的咽喉了。” 宫本看着自己幻化出的三个人,只见他们左臂上也是受了伤,苦笑道:“江天一,你是怎么知道哪一个是真的?” 江天一淡淡地道:“我不知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二百一十二 宫本奇道:“江兄,你这话又是何意?” 江天一道:“你适才说,我分不清哪一个是真的,对吧?” 宫本微微颔首,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天一笑道:“一开始时,我确实是极难分辨而出, 你等四人无论是声音,还是呼吸,甚至是影子,都与之其他三人一般无二,我很难分得出来。只是在适才,想起了你说的那句话罢了。 “对你而言,或许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但对我而言,便已然足够了。我可以这么理解,你已经告诉我,在四人当中,哪一个都是假的,我可有错?” 宫本轻叹一声,道:“不愧是中原武林第一,说的着实不错,只是,你即便知道四个皆是假身,却又不知你是如何识得我的方位的?” 江天一笑道:“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大自在,只是用内力堆积起来的罢了,不知这其中的玄妙,也是正常。真正的大自在高手,面对这等招数,要想破去,实在是不难。” 宫本道:“若是愿意,还请告知。” 江天一道:“此时左右无事,而刘远等人都占据上风,先来分出胜负也是早晚的事。既是如此,给你讲上一讲,打发上一些无聊时间,倒也是不错。” 此时刘远、渡远以及李秋池已然是占据上风,与之相斗之人身上也出现了不少的伤痕,气息颇有些萎靡,想来再过不久,便可胜过了。 而那三具傀儡,本就不是生灵,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知一味的进攻,哪怕自身已被打得破烂不堪,依旧在不断地出招,只攻不防,也是压得对面三个造化八重天节节败退。 至于林竹一、郑弼等五位巴山的造化高手,面对两个造化九重天虽落入了下风,但凭借自身默契的配合,倒也未显露败迹。只要刘远等人腾出手来,自然可以占据上风。 江天一道:“但凡到了大自在,都有一项本事,大自在之下即便天资再好,亦或是像你这般用内力堆积也好,也是学不会的。因为这项本事,是看你对天道的感悟几何。 “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遵循天道运转的规律,但我辈武者,本就追求人定胜天,若是万事都遵循天道,那未免太无趣了些。 “大自在,本就是要在世间自在无比,若是被天道所拘束,那岂不是成了一纸空谈了么?为此,但凡大自在的高手,都会有这一项本事,可以暂且隔绝天道的控制,方圆十丈之内,皆由我做主。 “你可以理解为,在这十丈之内,是我自己的一片天地。一花一木。一草一叶,万般生灵皆在我的掌中,为此,在这个范围里,我想找到你的方位,并不算难。” 宫本蹙眉,道:“自成天地,大自在竟有着这般通神的手段?” 江天一大笑,道:“怎么,直到了现在你还不信么?好了,话也已经说得够多的了,我最后再问一遍,你要弃械认输么?” 宫本道:“我还没输呢。” 江天一饶有兴趣地看着宫本,道:“那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宫本左臂痛楚稍缓,尽量平静地道:“你会知道的。” 宫本抬起双臂,忽地笑道:“江天一,你知道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么多话吗?” 江天一一怔,顿感不妙,但见宫本已无反击之力,冷笑道:“怎么,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 宫本点头,道:“不错。” 江天一大笑,道:“好啊,那让我看看,你拖延了这般久,是要用什么手段。” 宫本轻轻一笑,道:“江天一,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江海箭和衣袖上,会沾满墨水吗?” 江天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和江海箭,道:“你故意的?” 宫本笑意渐浓,道:“不错。” 江天一忽地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纵然你是故意的,但这又如何?宫本,你莫不是忘了,你现在身处于我的天地之中,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我眼。你也休要诈我,你这墨水上,没有丝毫内力,又能奈我何?” 宫本轻叹道:“没有能力,就真的伤不得你么?” 宫本判官笔轻动,先前写过的四个大字便浮现了出来。只见他身前很是清楚地悬浮着“镇天四极”四个大字,每一个字都写得苍劲有力,单是看一眼,便觉得被一把利剑刺中。 宫本道:“江天一,你可知天地是由谁镇守?” 话音刚落,宫本幻化出的四个身影逐渐变成四个虚影。江天一凝眼看去,只见他们变得很是怪异,不似人形。 江天一蹙眉,不知宫本此举是何意。 宫本呕出一口血来,却很是兴奋,道:“江天一,你虽是大自在高手吗,却是太自大了。适才,你本不应该手下留情的。” 江天一心中大感不妙,如同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住了脖颈,逐渐开始勒紧,一股深入骨髓的死亡寒意也笼罩住了他。 江天一举起破云弓,一次性搭上了四支江海箭,对准了那四个虚影。 宫本道:“天地有四极,四圣兽镇于各处,护天地安稳。不知,江天一你对付得了几只?” 宫本判官笔猛地向下挥动,四个虚影逐渐开始凝成实体,与此同时,江天一也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山海经》里头的四圣兽?” 宫本轻声道:“不错,江天一,适才你没有杀我。因此,我也不会杀你。” 宫本判官笔指着其中一个虚影,道:“东极孟章,还不现身?” 只听得一声龙吟,在场之人的动作皆是停了下来,在是很有默契地分成两边。而那三具傀儡似有着灵智,虽未同刘远等人站于一处,却也没有再相斗了。 刘远现身站于江天一身侧,低声吼道:“你给我弄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江天一摇头不语,只是盯着那凝聚成实体的青龙孟章。 青龙孟章若是显出本相,只怕这摩崖殿都难以承载,故此,如今的身形只有约三尺长,比一条蛇也长不了多少,但却是无人敢小看于它。 宫本笑道:“其实,一个孟章便已然够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四圣兽都唤出来吧。” 说罢,宫本手中的判官笔再度指向一个虚影。 二百一十三 江天一咬紧牙关,低声道:“他还真想把四圣兽都给唤出来?” 刘远吼道:“你这不是废话么?都这般明显了,还不快想想办法,我可不想对上它们。” 刘远倒不是真的怕了这四圣兽,毕竟,它们现在还差得远,只是四个空有大自在实力的虚影罢了,像刘远、江天一这等高手,要对付一个并不难,但要是同时面对四个,再加上对面的那九人,压力便颇大了。 宫本道:“南极朱雀,还不现身?” 这一次,幻化成实体的,是陵光神君。 朱雀陵光约有一人大小,但翅膀却有着三丈长,看上去与它那身躯很是不相称。翅膀的末处隐约燃着赤红色的火焰,翅膀稍抖,便抖落出两三朵,掉落在地不断燃烧着。 刘远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他把四圣兽都唤出来,就轮到我们占劣势了。” 说罢,刘远挺剑就想上前。 江天一拦住刘远,轻声道:“刘兄,不可。” 刘远蹙眉,道:“为何?” 江天一直盯着宫本,只见他此时正面带笑意,很是自信,丝毫不担心江天一和刘远会对他出手。 江天一轻叹一声,道:“若可以拦着他,我早就是那么做的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多说?” 刘远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江天一,话怎地恁多,你若是不给我解释清楚,我现在就上了。”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决计不可,四圣兽镇守在天地四极,此时宫本将它们的一个虚影幻化出来,若是没有天道的准许,是万万不可行的。我们若是现在出手拦他,只怕就要直接和天道对上了,到那时,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刘远登时沉默了,知道江天一说的实在在理。 若是寻常神台武者对上了天道,那天道都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最多也就是极难领悟天人合一,对一些资质平平的武者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若是造化或是大自在的高手敢对上天道,那无异于找死。 造化高手若是想要突破,定然要经历天劫。 所谓天劫,即是雷劫。初开始之时,只需渡过一道天雷,但武功修为每高一重天,突破所要经历的雷劫变多一道,且每一道的威力都是前一道的两倍,这之间,极少有人能熬得过去。 造化九重天,一步一天阙。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所谓天雷,自然不是凭空降下雷霆,而是由武者肝脏而生,借助武者自身的内力,形成雷霆,并运转至丹田肆虐。其威力不输与天道降下的天雷,故此被武者称之为雷劫。 雷劫若是熬得过去,武功修为便是更上一层楼,而若是挨不过去,当场丹田破碎,修为尽废、武功全失都算是轻的了。 而造化高手若是直接对上了天道,那么,在突破之时,所招来的天劫的威力便会更大,本就极难熬过去,威力若是再大些,刘远等人非得死在天雷之下不可。 刘远、独孤叶这等绝世高手到了造化九重天已有近十年了,一直不敢突破至大自在,并非是内力不足,而是因为没有把握可以熬过九道天雷,才一直没有突破。若非如此,江湖中就不会只有江天一这个大自在高手了。 若只是天雷的威力再大些,那刘远还不至于不敢出手。毕竟就算天雷的威力再大一些,刘远他也就是晚突破一段时间、多做一些准备罢了,对他无甚影响。 然而,却并非这般简单。刘远此刻若是敢出手,只怕顷刻间天道就会引动天雷,猝不及防之下,他非死不可。 对此,刘远才不敢出手。 造化不敢,江天一更是不敢。 造化需要渡雷劫,而大自在,则是要渡心劫。 所谓心劫,即是心魔,江天一只需胜过自己的心魔,便可成就传说中的逍遥之境,成为真正的陆地神仙。然而,江天一至至今为止,依旧没有把握。 每当江天一尝试要突破之时,他的意识总是会被拉入一个幻境当中。在幻境里,他面对的是曾经的自己。 那个曾经哀莫大于心死的自己。 江天一要做的说起来很是简单,那就是击败他们。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有几个人能击败曾经的自己? 江天一要做的,并不仅仅是击败他们而已,还需要勘破曾经的妄念,对过去不再有执念,一切都可以随心而为。若江天一真做到了这一点,逍遥之境也就成了。 但江天一对此,却还差得远呢。 若勘破妄念很是简单,那么在西川陈家,江天一就不会在看到张默出拳之时,那般的失态了。 这还只是在没有得罪天道的情况下、江天一所面临的心魔。若是此时与天道对上了,那江天一所面对的心魔,纵使实力不增强,也会使过去的执念放大数倍,那即便是江天一,也是会走火入魔。 为此,一众高手各有各的忌惮,皆是不敢出手。 若是丫头还在就好了。 这个时候,刘远又想起了陈樱。 陈樱如今的修为已然是神台合道,虽比不过众人,但好在有那一身可怖的剑意,她若是在场,定然可以出手。 陈樱只是神台,不必担心天道的报复。又领悟了天人合一,也不会被天道所弃,可以说,她是最合适的了。 只可惜,没让这丫头跟来。 刘远暗自后悔,心想若是带着陈樱来巴山,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正当刘远胡思乱想之时,宫本已然开始唤出第三只圣兽。 “西极白虎,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宫本大喝一声,监兵神君也开始出现了实体。相比于陵光和孟章神君,白虎的身形便要大上许多,已与山中猛虎一般大小。此刻正吐着热气,直盯着江天一众人,只待宫本一声令下,就扑上前去。 宫本抬起手臂,低声道:“大自在的内力也快耗尽了。不过,时间倒是刚刚好。” “北极玄武,还不速速现身来助我?” 二百一十四 相比于其他三圣兽,执明神君的体形是最小的,不过头颅一般大小,乍一眼看上去,竟很是可爱。 只是,执明神君身上散发出的造化的气息,实在是令人不敢小觑。 在执明神君现身的一刻,宫本的气息狂降,不多时就降到了造化五重天的层次,且还很是萎靡。宫本朝其他八人拱了拱手,面色苍白地道:“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眼下,就看你们的了。” 说罢,宫本眼前一黑,就直直地向后倒去。但在丧失意识之前,他还是令四圣兽向刘远等人袭去。 青帝扶住宫本,见他此时面色苍白,呼吸声也是极其微弱,再是替他探察脉搏,也是几不可闻,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为了项羽的功法,你们东瀛也是够拼的。 青帝并未出手,只是照看着宫本,而其他的七人也是随着四圣兽朝刘远等人一拥而上,开始乱动。 这一次,落入下风的,可不是它们七人了,而是刘远等诸多高手。 刘远等人确实很是厉害,但面对镇守在四方的天之四灵,即便只是投影,面对起来也很是有压力。 江天一对上的是孟章神君,青龙虽强,但由于江天一他是大自在的高手,应对起来倒也算是游刃有余。只是,也被孟章神君死死地缠住,无法分心去应对旁人。 最初同江天一相斗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见机不可失,也是同孟章神君联手,一齐袭向江天一。一时间,江天一左支右绌,很是狼狈,不多时,身上便多出了几道伤口。 不错,江天一很是厉害,但面对四大圣兽当中最强的孟章神君,再加上一个在旁边不断偷袭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他也很难对付。 江天一急声道:“刘兄,你若是解决了,便过来帮帮忙。” 刘远此时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江天一?别说解决对手,他不被解决,就已然是万幸了。 刘远对上的,是监兵神君,还有一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 监兵神君虽弱于孟章神君,但刘远的武功境界也比不得江天一,对付这两人,刘远实在是难以招架,若不是他身法快绝,他已然败下阵来了。 比起江天一,刘远反而轻松得多,只需施展奇异轻功,躲开即可。刘远轻功卓绝,他执意躲闪,即便是监兵神君再加上一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也是伤不得他的。 只不过,相比于对手,刘远由于不断施展轻功,体内的内力消耗得极快,若再不想办法破局,等他内力耗尽,依旧难逃落败的下场。 渡远和李秋池对阵的,是执明和陵光神君。 令他们唯一松口气的是,只需对付这圣兽投影,无需防备另外两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渡远和李秋池可不像江天一、刘远二人那般厉害,直面两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还能招架得住。面对两大圣兽,已然是他们的极限了。 宫本所唤出来的四圣兽,由于境界的原因,只是造化九重天的境界,但实际上,若是生死相搏,他们每一个的实力都不输给刘远,李秋池和渡远能够权且拖住一个,已经很是难得了。 余下的两个造化九重天,则是联手向林竹一等人袭去。 他们的境界本就远高于林竹一等人,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林竹一等人根本来不及躲闪,瞬息间就被制住了。 那三个傀儡似有着反应,纷纷向这两人袭来。 这三个傀儡招式很是精妙,所有材质更是坚硬无比,硬扛造化八重天的高手的几招,都只是留下了淡淡的掌印,可见材质有多好。 “那张默,当真是了得,此人若是不除,必然成我东瀛大患。” 宫本看着那三具傀儡,很是惊叹。 “莫要毁坏了它们,将它们带回东瀛,以它们为模版,请能工巧匠多打造几具出来。” 那余下的五人应了一声,纷纷跃步上前。两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分别击中一具傀儡,余下的一具则是由那三个造化八重天的高手合力,从各个方向给制住了。 傀儡的招式是很精妙,但毕竟只是死物,一出招便是破绽百出,想要制住它们并不算难。 先前那三个造化八重天的高手虽被缠住了许久,但也只是因为一对一之时,单靠他们自己,几乎不可能伤到傀儡,只有此时三人合力,才能制住一具。 傀儡终究只是傀儡,无法同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相比,那两人只是一掌,两具傀儡便都倒下了。 眼见三具傀儡被制住,江天一也是大急,朝刘远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用剑法?” 刘远一怔,躲闪不及,被监兵神君狠抓了一爪,右臂的衣衫被撕成条状,露出满是剑痕刀痕的右臂。 李秋池正与陵光神君相斗,无暇分心,因此并未注意刘远。反而是林竹一,见刘远受伤,当下心疼不已,若非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早已冲上前去问候了。 刘远挥出一掌,击退了监兵神君,再是拔出腰间的无声笛,身形如鬼魅般刺向那欲要偷袭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在他胸前轻点了一下,再是迅速拉开距离。 刘远弃了龙泉剑,换作无声笛,速度竟又快了几分,即便同为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也是中了一招,一时间胸腔发麻,身体各处微微刺痛。 “可惜了。不过,是你们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刘远轻叹一声,将无声笛放于唇边,开始吹奏。 青帝瞳孔一缩,急声道:“别让他吹奏竹笛!” 除了执明、孟章、陵光神君三大圣兽,以及与江天一相斗的那名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余下的人,包括青帝在内都是向刘远袭去。 三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四个造化八重天的高手,外加一个监兵神君,一起出手,即便是江天一,也只能暂避锋芒,是万万不敢硬接的。 刘远微微一笑,开始吹奏无声笛。 霎时间,监兵神君的身形开始消散,正当他惊疑不定之时,身形猛地炸开,其余波也是影响到了周遭诸多高手,面上的面具纷纷被震碎,露出真容。 刘远看向青帝,轻声叹道:“黄兄,居然真的是你。” 二百一十五 除却江天一,众人纷纷看去,只见其余八人都是东瀛人,只有青帝,看上去像是中原人。 李秋池叹道:“黄池默,果然是你。” 黄池默见身份败露,也就不再装了,笑道:“李掌门,你早就猜到是我?” 李秋池点点头,道:“除了你,天底下没有人有这 般厉害的肉身。我不相信,就凭东瀛那弹丸之地,能出像你这般厉害的风云高手。” 那八个东瀛高手闻言,皆是蹙眉,很是不满。 与江天一相斗的孟章神君和造化九重天的高手,也是退回到了黄池默身后,与刘远等人相对而视。 三具造化傀儡,也是都被东瀛众人给制住,万难再动弹。 刘远冷笑道:“黄池默,你武功境界早已到了造化九重天,堂堂的风云高手,竟还装作一个造化八重天,不觉得可耻么?” 李秋池与刘远并排站立,道:“身为中原高手,竟还勾结外族,若你还要半点脸面,就迅速退去,休要再与我等相斗。” “可耻?” 黄池默大笑,道:“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成目的,又何必在乎手段?朱温让那荆羽宴杀了哀帝,手段令天下人不耻,可却是成了皇帝,万万人之上,可见,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并没有什么打紧的。” 刘远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那提婆达多一样,难怪你会和东瀛的人联手,原来竟是一丘之貉。” 黄池默笑了一声,未和刘远作无谓的口舌之争,看向余下的三大圣兽,道:“刘兄,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将四大圣兽伤成这般模样的?” 刘远道:“这就与你没关系了。” 黄池默也是不恼,只是点点头,笑道:“刘远,只是不知你这招,还能用几次?” 刘远冷声道:“杀你足够了。” 黄池默环顾殿内众人,道:“只是不知,刘兄你再多用几次,这殿内众人,还能活下来几个?” 江天一走至刘远身侧,低声问道:“可还撑得住?” 刘远面不改色,却是传音道:“够呛,赌一把吧。若我遭反噬了,便只好动用诛仙五式了。” 江天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黄池默轻轻抚掌,朝东瀛众人道:“你们有所不知,刘远的无声笛虽很是厉害,但也极其容易反噬自身,稍有不慎,便会重伤。” 刘远冷冷地道:“黄池默,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只是,在我重伤之前,不知你是否还能活着。” 黄池默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况且,刘远,你不会真以为此行,只有我们九人来吧?” 刘远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黄池默不答,而是看向了李秋池。 李秋池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怒道:“你待秋谷的弟子,大多已入了巴山境内!” 黄池默道:“李掌门好灵通的消息啊。不错,我待秋池五百弟子,三大长老,此刻几乎全在巴山境内,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杀进巴山。想来,巴山的高手皆聚在此处,该是没有能力拦住他们的。” 刘远冷笑,道:“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还两说,又该怎么下令?” 黄池默看着刘远,道:“难道你们都没发现,我少带了一件东西么?” 刘远蹙眉,看着黄池默,惊呼出声,道:“你的霸王枪呢?” 黄池默大笑,道:“自然是留给我待秋谷的造化长老了。我身为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想要感应自己的兵器,很难么?” 刘远逐渐平复下来,淡淡地道:“不过就是仗着当年楚霸王的兵器在逞威风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和东瀛的人联手要杀我了,对你而言,楚霸王的武道,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黄池默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然知道,刘兄,那便将那竹简交与我吧,我定然不会再与你为敌,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只怕是不如何。”刘远嗤笑一声,“看来,你真是深得你父亲的真传啊。” 黄池默脸色登时冷了下来,道:“刘远,我平生最恨别人在我面前提起他,尤其是你。你当真要寻死?” 刘远看着黄池默,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么?” 黄池默看向李秋池,道:“你若是赌上一切,动用无声笛,那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李掌门,你当真要制巴山弟子的性命而不顾吗?” 李秋池蹙眉,拉了拉刘远的衣袖,虽未曾说话,但意思也很是明确了。 这是在哀求。 一时间,刘远也是心软了。 虽说刘远和李秋池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甚至是动起手来,但二人之间,感情却很是深厚。此刻,李秋池这般放低姿态,刘远实在是于心不忍,再是难以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来。 刘远看着黄池默,道:“竹简你拿不走,但人可以离开。滚出巴山,黄池默,我不杀你。” 此时,渡远也是解开了林竹一等人的穴道。林竹一走上前来,将李秋池的动作尽收于眼底,内心很是不满,但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没有明着说出来。 只是,当林竹一听到刘远因李秋池、而要放过黄池默时,再是难以忍住,终究还是开口了。 林竹一想了想,道:“掌门,黄池默是待秋谷的掌门人,他若是离开,事后定然会报复巴山,到那时,形势之险恶只怕还甚于现在,不如斩草除根,将他彻底留在此处,想来,那待秋谷的长老和弟子没了领头之人,也是会退去的。” 林竹一的话在情在理,再加上是当着黄池默的面说出来的,没给他留半点的颜面。黄池默甚是恼怒,内力朝林竹一压了过去,显然是要当场镇杀她。 刘远稍稍护住了林竹一,挡住了黄池默的威压。 黄池默蹙眉,道:“刘远,你当真要这般做?” 刘远道:“林姑娘的话在情在理,将你留在此处,兴许会更好。” 黄池默点点头,道:“此时此刻,我留在此处,却也是不赖。要是我就那般窝囊地退去,只怕会被天下英雄所耻笑了。” 二百一十六 适才林竹一的话很是狠毒,未曾给黄池默这个风云高手留半点的颜面,若黄池默当真退去,那便正如他所说,此时传扬出去,即便他能活下来,也非要被天下英雄笑死、落得个贪生怕死的臭名不可。 李秋池猛地转头,怒视着林竹一,传音道:“你这是干什么?即便黄池默真死在刘公子手上,那待秋谷的长老弟子报复起来,对巴山而言,无异于一场浩劫。放黄池默走,迫于江湖道义,他还不会对巴山动手,这般简单的道理,你本该懂的。” 林竹一也是传音道:“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我偏生不想让你如愿。我想让你知道,你在远郎的眼里,并没有那般重要。” 李秋池一怔,登时怒极,传音道:“林竹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在乎着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别忘了,你也是巴山的长老,巴山若遭横祸,你也躲不过去!” “无关痛痒?”林竹一同样怒视着李秋池,美眸中有万般不服,“无论怎样,远郎都倾心于你,你自然不在乎。可我在乎!李秋池,我是巴山长老,那又如何?若我活着,看到的是远郎和你还是走到一处,那我倒不如死了!” 当看到李秋池和刘远那般亲密之时,林竹一已然是嫉妒得快要发了疯,若非宫本等大敌在场,林竹一只怕早就闹将起来了。此刻,刘远用无声笛占尽上风,不必再担心,林竹一自然是看不惯李秋池了。 李秋池万万没想到,林竹一竟会这般不分事情轻重,却也是不好说出口,看向刘远,目光中满是祈求之意。 若放在平时,面对李秋池这般模样,刘远定然会答应。但适才被林竹一那般说了,刘远若是还放走黄池默,只怕林竹一就会被黄池默秋后算账了。 刘远看着黄池默,道:“你身为中原武者,却勾结东瀛鼠辈来谋害中原高手,若是不杀你,只怕天理不容。” 黄池默忽地狞笑道:“都说快剑轻功卓绝,只是不知,造化身躯,能捻几颗钉?” 刘远不再与黄池默废话,再度吹奏无声笛。 在场之人除了晕倒的刘知远三人和刘远本人外,其他人,都是面色一白,呕出血来。 三大圣兽的身影再度虚幻了几分,看上去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随地就会消散。 江天一擦去嘴角血迹,急声道:“他娘的,刘兄这无声笛,施展起来便是敌我不分?诸位,休要多耽搁,莫要运转内力。” 渡远愕然,道:“江施主,我等若是不施展内力,岂非更抵不住刘施主的无声笛?” 江天一率先停止运转内力,道:“大师,刘兄这无声笛,虽威力奇大,但也只是对身有内力之人有效,只有我等不施展内力,他便奈何我等不得。” 渡远点点头,也是停止运转内力,忽地却是又道:“江施主,我等若是不再运转内力,又该如何来对付宵小——咳咳,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又该如何来对付东瀛的诸多施主?” 渡远虽是忽遭无妄之灾,但依旧是佛门高僧,不愿意出口伤人,察觉到言辞稍有不当,便迅速改口,真是不失佛门高僧的风范。 江天一道:“自有刘兄去对付。大师,刘兄可是以快剑而闻名天下的。” 渡远微微颔首,也不再多问了。 江天一的解释,黄池默等人也是听到了,一造化八重天的高手再是难以承受住刘远的无声笛,依江天一所言,也是停止运转内力。 江天一所言非虚,他不再运转内力之后,只觉体内的内力不再暴动,刘远的无声笛也是伤不得他了。 未来得及欣喜,眼前却是忽地闪过了一道白光,亮得刺眼。再是胸前一凉,似乎有一团白雪在他胸前逐渐融化。 他定睛一看,才发觉刘远站于他的跟前,右手拿着无声笛,放于嘴边吹奏,左手则是握着龙泉剑,刺穿了他。 他为了不被刘远的无声笛所伤,没有用内力护体。再加上他也没有黄池默那般金刚不坏之躯,面对刘远动用内力的一剑,他又怎么挡得住? 他的身体虽被龙泉剑刺穿,但却未曾感到痛意。他看着刘远,只觉中原这位快剑实在不是浪得虚名,微微一笑,倒地而死。 余下的东瀛高手心中皆是一惊,万万没想到刘远竟然一招就杀死了一个造化高手,惊讶之余,又是骇然。 此刻,黄池默等人已然陷入了两难之地。 若是运转内力,只怕不多时就会内力逆流,遭受重创。可若是不运转内力,除了黄池默有着些许把握,其他人有谁挡得住刘远的快剑? 众多高手皆是无奈,只好运转内力,竭尽全力去抵御刘远的无声笛,虽不断受着内伤,但好在不至于被刘远一剑格杀。 刘远再度向一位东瀛高手走去,那位造化八重天的高手很是恐惧,刘远的脚步并不快,但他却是接连后退,哪怕刘远只走了两三步便停下脚步,他也是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大殿之外,见相隔接近十丈,方才定下心来。 他朝刘远拱了拱手,道:“在下无意于你为敌,还请莫要……” 宫本等人的警惕也早已升至最高,但依旧只是看到了一道白光至身边划过,扭头看去,只见刘远已然到了殿外那人身后,缓缓扶住他,向后放下,很是有礼数。 在场之人都是高手,距离虽远,但也是看清了那人胸前的剑伤,见他再无生机,才知刘远的剑究竟快到了何种地步。 宫本谇了一口,道:“贪生怕死之徒。” 话音刚落,宫本再度呕血。 这里宫本的修为最低,再加上早就受了内伤,实在很难抵御住刘远的无声笛。 刘远接连杀了两个造化八重天的高手,余下的那个也是恐惧无比,见刘远朝他走来,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黄池默见状,知晓刘远在这么一个个杀下去,非要轮到他不可,当下一咬牙,决定拼上一把。 黄池默运起内力,朝刘远轰出一拳,刘远稍稍侧身,便躲过了,但黄池默却是再度呕血。 黄池默顾不得擦去嘴角血迹,几个挪移,便到了项澜前,瞬间便擒住了她,速度竟不比刘远慢上多少。 二百一十八 刘远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他说的,是尽量让项澜不死,而不是一定让项澜不死。 在场之人皆是造化高手,若在交手当中,失手杀了项澜,那即便是江天一,也是怪不得他的。 刘远再次向黄池默走去,一步一步,脚步声在摩崖殿内回响,像是阎王的催命符。 江天一同刘远相交多年,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再次拦住了他,道:“刘兄,万万不可。” 刘远未曾停步,而是绕过了江天一,淡淡地道:“江天一,别忘了,这一切可都是你惹出来的。若你不给宫本机会,那四圣兽便不会被他召唤出来,我也就不至于动用无声笛,项澜也不会被擒。现在,我在替你收拾这烂摊子,你不帮忙就算了,竟还要拦我,这是何道理?” 江天一拉住刘远衣袖,道:“刘兄,此时既然错在我,那便当由我来赎罪,不该伤到阿澜。” 刘远停下脚步,颇有些疲惫地看着江天一,道:“你身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将楚霸王的武道拱手让给外族人吗?” 江天一一怔,看向黄池默,道:“你可以走,但东瀛的人要留下,竹简也要留下。” 黄池默笑了笑,道:“江兄这般轻易做出让步,想来这项姑娘在江兄心中的地位,比我料想的还要高些。既如此,或许江兄你还能做出更大的让步?” 江天一攥紧拳头,强抑怒气,道:“黄池默,做人要知足,莫要得寸进尺。” 黄池默大笑,道:“得寸如何?进尺你又当如何?江兄,现在项澜在我手上,我得寸进尺,你又能奈我何?” 刘远冷声道:“江天一顾及项澜,不该奈何你,但黄池默,你又要怎么奈何我?” 黄池默看向刘远,笑道:“刘兄,你若是再上前,我登时便杀了项澜。” 刘远脚步不停,道:“我说了,这对我无用。” 黄池默笑意不减,道:“但对于江兄来说,却是有用得紧,不必我动手,他会帮我拦住你的。” 黄池默所料不差,此刻江天一挡在刘远身前,不愿意再让他上前一步了。 刘远蹙眉,道:“江天一,让开。” 江天一只是摇了摇头。 刘远怒极反笑,道:“为了项澜,你要弃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于不顾,与我翻脸么?” 江天一道:“不是不顾,只是刘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刘远甩开江天一拉住他衣袖的右手,道:“与其想别的办法,还不如就选这个最为简单的,虽是残忍了些,但却是最好,也是最为有用的。” 黄池默哈哈大笑,颇为得意,道:“江兄,看来刘远这厮,当真是不顾项澜的性命。既如此,我也只好得罪了。” 江天一吐出一口浊气,道:“黄池默,你切莫要动手,有我在这里,刘兄他伤不得你分毫。但,黄池默,我也只保得你一人,至于东瀛的人,我便无暇顾及了。” 黄池默摇头,道:“这倒是无妨。若江兄肯与刘远交手,那么想来,刘远该是没有余力再向我等出手的才是。” 刘远眉头皱紧,道:“江天一,你当真要拦我?” 江天一轻叹一声,道:“刘兄,抱歉了。” 刘远静静地看着江天一,良久,长叹一声,道:“说到底,我等将项澜护到这般地步,已然是仁至义尽了,你又何必非要救她?难不成,你对她动了真心不成?” 江天一到:“不错。” 刘远看向项澜,叹道:“夏因妹喜而亡,商因妲己而亡,周因褒姒而亡。孔圣人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今日为了一个项澜,堂堂弓神,竟丝毫不顾大局和多年的兄弟情谊,当真是红颜祸水。” 听得刘远这话,哪怕是对刘远颇为倾心的林竹一和李秋池,也很是不满,更别说本就同刘远不太对付的项澜了。 此刻,项澜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家主人会那般厌恶刘远。 江天一道:“刘兄,阿澜她是红颜,却绝不是祸水。” 刘远与江天一对视,道:“你要做商纣王吗?”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做任何人,连这弓神我都不想做,太累了,总要考虑这些那些的事。今日此刻,我想放肆一回,什么都不去考虑,只是去做好一个男人都应该做的事,护好自己的女人。” 说完这番话后,江天一仿佛卸下了浑身的枷锁,露出了久违的一个笑容。 上一次这般毫无负担,还是他和那人一同游历天下之时。 刘远扭头看向东瀛众人,忽地挥剑,在东瀛众人前的地面上斩出一道剑痕,冷冷地道:“此乃我和弓神之事,尔等外族人若敢出手,杀!” 诸多造化九重天的高手闻言,皆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皆是带着惊惧之色。 就凭现在的他们,有谁挡得住刘远一剑还不死? 江天一看着刘远,叹道:“无声笛,到底还是影响了你。” 刘远蹙眉,道:“要打便打,事情怎地这般多?解决了你,我还要将黄池默斩杀于此,可再没功夫与你多说。” 见着刘远与往日那般温文尔雅大不相同的模样,江天一也只是轻叹一声,道:“大师说得对,世人皆为魔,可惜人不自知。” 刘远再不想多说,淡淡地道:“你准备好了么?” 江天一稍稍拉开些距离,道:“算好了吧。” 刘远点点头,手臂挥动,刹那间便连出了几十来剑。 众人只见得剑光凌厉,却丝毫看不清剑招,眼见江天一被埋于刘远的剑光漩涡之中,无论是李秋池等人,还是黄池默一行人,皆是为他捏了把冷汗。 不同的是,李秋池等人是真怕刘远伤了江天一,而黄池默却是怕江天一败了,他们也是性命不保,一时间也是希望江天一能敌得住刘远。 江天一身处剑气漩涡之中,叹道:“十步一杀第二步,飒沓流星。刘兄,你也真是半点不留手。” 二百一十九 好在江天一也不是第一次见刘远的十步一杀,心知刘远这些剑招大部份都是些虚招,只有一小部份是杀招,当下也不甚惊慌,如有预判,向右轻垮了一步,躲过刘远的一剑。 刘远不信邪,再次攻向江天一,接连刺出十来剑,都是杀招。而江天一似也早有预料,接连躲闪,刘远的每一剑都是擦着江天一的衣衫而过,却伤不到她分毫。 更可气的是,江天一见刘远奈何不得自己,竟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刘远被气乐了,道:“江天一,我不动用无声笛,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么?” 江天一依旧闭着眼睛,道:“刘兄,据我所知,你这十步一杀,需一步步来,前六步的剑招,可谓是平平无奇,当真是威胁不得我,即便我不动用内力,你也奈何我不得。既如此,我趁此机会还可以小憩会。斗了这般久,我也是有些乏了。” 刘远冷笑,道:“那便让你看看,十步一杀的第七步吧。” 刘远话音刚落,殿内白色的剑气漩涡忽地就变成了血红色,风中似还藏着血腥气,血气之浓,几欲令人作呕。 此刻刘远释放出的的血煞之气,可以说比在场所有人身上加起来的都多。然而,这对于刘远而言,这点血煞之气,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此刻若有人自上而下望去,便会发觉,这血色的剑气漩涡根本不是凡间之物,更像是人间到幽冥的通道,而漩涡中心,而是入口,似乎只要一踏进去,便会陷入九幽。 而江天一,此刻便位于这入口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江天一不曾料到刘远瞬息间便从第二步走到了第七步,当下猛地睁开双眸,没有犹豫,一次性射出了四支江海箭。 江天一四支江海箭皆是朝同一方向射出,但四支箭的去势却是截然不同。 一支朝北,一支朝南,一支朝东,一支朝西。 众人实在难以想象,江天一的其余三支箭是如何射出去的,只觉得实在是神乎其技。 江天一的四支江海箭没有一支射中刘远,但却是让刘远的血煞剑涡稍慢下来些许,露出了极小的一丝破绽。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毫厘之间。因此,即便这破绽几不可见,但对江天一而言,也是足够了。 江天一身形瞬闪,速度竟不比刘远慢,仅是眨眼间,便从刘远那血煞剑涡中脱离而出。 江天一身为大自在的高手,速度已然不慢了,但相比于刘远,还是差上些许,即便已然脱身而出,但也是被血煞剑涡伤到了右臂。 右臂衣袖已然尽数碎开,江天一整条右臂都是伤口,鲜血直流,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这还只是略微擦到而已,若江天一去与刘远这血煞剑涡硬碰硬,即便不死,也要身受重创,无力再战。 无论是李秋池,还是黄池默等人,此刻都是万分诧异。 江湖中人都说刘远十步之内,天下无敌,先前众人只觉得这话不过是以讹传讹,太过夸张,但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 江天一此刻右臂剧痛,同时还需运功抵御刘远侵入体内的血煞之气,额上冷汗涔涔,竟是显得有些狼狈。 刘远很厉害,甚知若只是单纯的剑涡,就算伤得了江天一,却也只是皮肉之伤而已,对江天一而言,无伤大雅。因此,刘远特地将自身的血煞之气融入到剑涡当中。 刘远曾经杀人无算,不少于百万之数,比一支征战四方的军队加起来都多。因此,他身上的血煞之气也极其浓郁,几乎已然到了凝聚成实质的地步。 此刻的血煞之气,犹如一根根细长的钢针,刺入江天一体内,并在他的体内到处乱窜,不仅令江天一疼痛不已,且还要分出相当的一部份内力去压制。 刘远的内力修为本不如江天一,但江天一此刻为了压制侵入体内的血煞之气,将内力分出了不少,刘远与其相比,倒也勉强可以一较高下了。 江天一与刘远相交十余年,相斗已然不止一次,太明白刘远想做什么了,当下也只是笑了一笑,道:“刘兄,即便如此,我的内力依旧在你之上。” 此刻江天一正忍受剧痛,却依然能笑出声来,且心平气和地说出这话,听不出半点疼痛之意,当下即便是东瀛诸人,也是颇感敬佩。 换做是他们,纵然不至于疼得大呼小叫,但呲牙咧嘴,却还是会有的。 刘远收起龙泉剑,举起了无声笛,道:“你现在,敢停下运转内力吗?” 众人闻言,皆是替江天一颇感到担忧。 在场之人都是高手,都知道此时江天一正运功驱散体内的血煞之气,一旦停下,那血煞之气便会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在瞬息间将他重创。 但江天一若是不停止运转内力,面对刘远的无声笛,也是会重伤。 左右为难,在众多高手眼里,江天一此刻已然陷入困境,就连刘远,都不认为江天一还有什么办法。 江天一灿烂一笑,道:“刘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刘远蹙眉,叹道:“江天一,我真不想伤了你,让开吧。” 江天一只是摇头。 刘远微微颔首,道:“那只好得罪了。” 刘远开始吹奏无声笛,众人早有准备,不再运转内力疗伤。 除了江天一。 内力在自身运转周天,外人本不可见,但江天一此刻却是在驱散体内的血煞之气,因此,众人都能看见,江天一周身都在缓缓溢出一丝丝血红色轻烟,消散于天地间。 为此,众人能知道江天一此刻在运转内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江天一不紧不慢,食指轻轻扣着破云弓,似乎在应和着刘远的笛曲。甚至,在这万般紧要的关头,他竟再次闭上了双眸。 此刻的江天一,依旧没有停止运转内力。 刘远难以置信,只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当下加紧吹奏笛曲。 无声笛本无声,但此刻由于刘远已然运转周身内力在吹奏,虽已久无声,周围的却是泛起了淡淡的涟漪,犹如一块石头被投入水中。 笛声已然化作实,连未运转内力的众人都感到有些不适,但见江天一,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当真是睡了过去。 二百二十 无声笛不管用? 刘远甚少动用无声笛,但每次用,几乎都能重创对手,更被提刘远现在是全力吹奏无声笛,其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刘远不信邪,以为是自己运功出了岔子,当下放下了无声笛,看向一个东瀛高手。 那人见刘远不再吹奏无声笛,正当欣喜之时,不料忽地出剑,朝他刺来。 好在刘远这一剑并不算快,再加上没有吹奏无声笛,虽有些手忙脚乱,但内力运转得及时,倒也不曾受伤。 那东瀛高手运转内力,很是简单地躲开了刘远这一剑。 快剑不该只有这点本领的。 那东瀛高手惊疑不定。 先前刘远连杀三个造化八重天高手,再和江天一相斗之时,出剑速度是何等之快,怎的这会就这般慢了? 很快,这个造化九重天的东瀛高手就知道了。 因为刘远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刺中他,而是另有目的。 刘远将无声笛举至嘴边,无声地吹奏着。 “噗!” 刘远只是刚一吹奏,那东瀛高手便是浑身剧颤,面色猛地一白,吐出口血来,无力地半跪于地。 他体内的内力被刘远截断,并开始逆流,令他伤上加伤,此刻还不死,已然是他功力深厚了。 刘远见他这般狼狈,一时间颇感到乏味,竟放过了这大好的机会,不想取那人性命,提着龙泉剑便走开了。 其余的东瀛高手都以为刘远是要对他们暴起发难,接连后退,也就是黄池默手中握着项澜的性命,才勉强站在原地。 此刻,刘远也没兴趣对东瀛等人出手。 刘远还有江天一这个天下第一要对付,没工夫搭理这些重伤的人。 若刘远胜了江天一,那黄池默等人必死无疑,刘远可不会顾及项澜的性命。 这也正是刘远想要的,一劳永逸,将日后可能的威胁给扼杀在这里。 而江天一若是胜了,那项澜即便能活,巴山诸人也会彻底得罪待秋谷,还加上了东瀛的是三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 刘远生平最怕麻烦,为了自己也好,为了李秋池也罢,刘远都不可能放着黄池默等人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刘远走至江天一身前,见他依旧在闭目养神同时运转内力疗伤,又是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无声笛。 无声笛并未有问题,那东瀛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已然帮他证实过了。 刘远收起无声笛,举剑指着江天一,冷声道:“江天一,醒醒,既然无声笛对你无用,那便试试我的手中剑吧。” 江天一未曾睁眼,诈做不醒。 即便此刻正值剑拔弩张之际,刘远见江天一这副模样,也不由感到一阵好笑,道:“江天一,醒醒。” 这一次,刘远不再是普通的说话,而是运起了内力,其威力已然不弱于造化之境。 一团无形劲气很是不客气地轰在了江天一脸上。 在众人面前打江天一的脸,众人都觉得,刘远这一举动,着实太过。 江天一伸手,在面上挠了几挠,缓缓睁开双眸。 江天一轻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颇有些发酸的眼睛,懒洋洋地道:“刘兄,你无声笛吹奏完了?” 刘远很是不解地看着江天一,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这无声笛,就算是面对大自在的高手,也是能起到作用,怎地便生就对你无甚用处了?” 江天一大笑,道:“刘兄,方法并不算难,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人都会玩的小把戏而已。只不过,你确定要我现在说出来?” 刘远一怔,迎上东瀛众人那恨不得将他生死活吞的目光,苦涩一笑,道:“倒也不急于一时。” 江天一道:“刘兄,你的无声笛对我无用,你又不敢用诛仙五式,还要接着打下去吗?” 刘远道:“那是自然。我想,单靠十步一杀,胜过有伤在身的你,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天一抬起右手,原本皆是剑伤的右臂,此刻却是恢复如初,洁白如玉,一时间,众人竟是难以分辨出那到底是一只男人的手臂,还是女人的。 江天一右手虚拉破云弓的弓弦,却是放了空箭。再是看向不明所以的刘远,叹道:“刘兄,适才趁你那我无可奈何之际,我睡了一觉。” 刘远一怔,随即冷笑道:“原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睡觉。只是不知,既然睡了一觉,可有梦见些什么东西?” 江天一颇为认真地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我梦见在昆仑山顶,我仿佛化身为上古时期的大羿,朝着太阳射出了一箭。” 甚少开口的渡远忽地叹道:“江施主梦中射日,太阳一落,人间再无光明,从此陷入阿鼻地狱。看来江施主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充沛、伤势稍缓之下,是要大开杀戒了。” 江天一笑道:“大师言过其实了。大开杀戒是万万说不上的,但大显神威却是不假。” 刘远龙泉剑轻抖,先前的血煞剑涡顿时如有灵性般,不断地朝江天一移动着,就像是地狱的入口,要将江天一给吞进去。 纵使江天一伤势稍缓,且无声笛对他没有丝毫作用,但刘远依旧也有法子。 只是,胜算不高罢了。 先前刘远用血煞之气和十步一杀的剑意凝聚出的血煞剑涡,由于刘远想将其留作后手,倒也不曾将其驱散。不想,无声笛对江天一无用,这一步后手,终究是变成了明手。 江天一吃过刘远这血煞剑涡的亏,此刻虽把体内的血煞之气尽数驱散,但哪里还敢去硬碰硬,当下不敢久留,向后退去。 刘远自是不可能单看着,在江天一后退之时,已然闪到他的身后,冲天杀意已然凝聚成实体,无数把血红色小剑,再加上一把龙泉剑,皆是朝着他的后背要穴刺去。 血煞之气不是内力,无形??无质,素日里甚难感受到,也就是在军营中,几万士兵凝聚在一处,才能有如此浓郁的血煞之气。但即便是军队,也依旧无法像刘远这般,将其凝为实物。 他到底是杀了多少人? 观战的众人都有此疑惑。 渡远当真是一代高僧,悲天悯人。此刻他正双手合十,超度着那些曾经死在刘远剑下的冤魂。 二百二十一 江天一顿时感到如芒在背,不回头都知道刘远准备了何等的“厚礼”。心念电转,竟是不再退了,像是准备硬接住刘远的血煞剑涡。 说实话,江天一很是不想面对着血煞剑涡,但没办法,总好过他直接往刘远的剑尖上撞来得强。 刘远微微一笑,只觉得自己大占优势,一招便已然手操胜券。 “江天一,这便是你所说的大显神威?” 此刻江天一退无可退,只能进入血煞剑涡当中。而一旦江天一踏进去了,那就甭想再出来了。 那血煞之气离江天一只有三步之遥之时,江天一忽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冲着刘远笑了一笑。 刘远一怔,刹那间便意识到了不对。 自己糊涂了,江天一可是名满天下的弓神,纵使现在不是全盛时期,也万万不该小瞧于他。自己居然认为一招便可奠定胜负,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刘远后知后觉,已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刘远和江天一交情不浅,对他也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怎地到这关键时刻,竟变得这般自大了? 是啊,他什么时候这般自大了? 刘远汗毛倒竖,没有丝毫犹豫,向后倒跃而去。 然而,刘远反应虽很是迅速,但江天一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他那本就在刘远之上的大自在修为,刘远又怎么可能全都躲过去? 刘远跃至半空,忽地感到心脏一痛,内力竟是运转不上来,在空中朝地上跌下,宛若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之人。 好在刘远虽走岔了内力,但剑法尚在,在落地之时用剑尖撑地,借助龙泉剑的反弹之力,飘然腾空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刘远注视着江天一,忽地回想起适才江天一虚拉弓弦的动作,才知道在那个时候,江天一已然射出了一箭,直到此刻才射中他。 江天一的内力便通过适才那一箭侵入刘远体内,使得刘远的内力忽地走岔,那血煞剑涡没了刘远的内力,自然停了下来。而那由血煞之气凝聚成的一把把小剑,也是尽数消散。 江天一微笑地看着刘远,道:“刘兄,我这神威显得如何?” 刘远略微缓了口气,淡淡地道:“不如何,堂堂的弓神若是只能做到这一步,那可当不了天下第一。” 说罢,刘远随手朝江天一斩去一剑。 江天一随意挥袖,挡住了这一剑,道:“要我说几次?刘兄,我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而已。” 二人相顾一笑,竟同时放下了手中兵器,闭上了双眸。 在场之人除却项澜之外,都是知道刘远和江天一的用意,一时间皆是颇感诧异。 “在识海心境中比斗,刘公子,你还真是大胆。”李秋池喃喃道。 一般的造化高手之间的比斗,基本都是你来我往,十几招便可决出胜负,无需像神台高手,招数花里胡哨,动辄就要打三四个时辰。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造化高手都做到了天人合一,拥有属于自己的识海心境,对天地的感悟更加通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对敌之时,招式无需繁复,每一招都是藏着天地奥妙,十几招,已然是极多的了。 先前,无论是江天一,还是刘远,亦或者是张默,在与造化高手相斗之时,不过是用了三四招,胜负便知。 然而,这只局限在这片天地之间,不包括识海心境。 在陈樱与易海潮初次相见之时,易海潮便已经给陈樱解释过,所谓识海心境,就是造化高手本身通过对天地的感悟,用心去容纳天地,在丹田的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但易海潮没有告诉陈樱的是,识海心境,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世界,他还有着妙用。 将人拉进识海心境中,在其中能对造化高手的刀意剑意有所领悟,这是其一。 其二,将敌手的意识拉入识海心境中,借那方小天地的力量镇杀他,起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毕竟,人力有时尽,再强,也胜不过天地。 适才,江天一便是被刘远拉入了他的识海心境中。 只不过,这样的招式很是冒险,说得上是兵行险招。一般而言,施展这招的造化高手,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将人的意识拉入其中,借天地之力镇杀,听上去很是威风,实则是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一场豪赌。 赌赢了,便是胜了,那人必死。可若是赌输了,立时便会魂飞魄散,若真有阎王地府,那只怕连进入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赌输了,识海心境必然会被对方破去,一方小世界在体内崩溃,即便是造化高手,又焉有不死之理? 虽概率不大,但天底下又有几个造化高手敢做这样的豪赌?也就只有那些抱着必死之心、只想和对方同归于尽的那些了。 可是——众人看向刘远,再看了看江天一——这两个人私交甚好,纵然此时因为项澜产生了分歧,但也不至于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 事实上,他们有所不知。对于其他造化高手而言,进入识海心境中,就等于是生死相搏。但对于江天一、独孤叶和刘远三人而言,便大不相同了。 刘远的识海心境中,江天一和刘远皆坐在一家酒楼里,时不时地还举起酒杯,相互触杯,再是一饮而尽,全然不像适才那般剑拔弩张。 刘远颇有些醉了,面色微红,道:“江天一,项澜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二人在识海心境当中的,虽只是一道意识,但此刻二人的心力皆放在这一意识上。故此,虽感觉也是颇为逼真。 至于酒楼么…… 在刘远的识海心境当中,他就是天道,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江天一也是喝醉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醉眼朦胧地道:“很重要,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真心,就算是倾城也是一样。只是,面对阿澜,我真的动心了。” 刘远趴在桌子上,道:“可是,秋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那两卷竹简,更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带走的。” 江天一饮尽杯中酒,道:“刘兄,你若是愿意,我倒是有一计,只不过,需要你配合我。” 二百二十二 刘远看都没看江天一,只是道:“该怎么配合你?” 江天一神秘一笑,道:“待会再告诉你。刘兄,既然已然入了你的识海心境,那这里的一切,他人皆是不可见。既然如此,我等便先喝上几杯吧。等此间事了,你我再坐在一处喝酒,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刘远眉毛向上一挑,道:“怎么,此间事了,你还有何要事?若是风云决,那大可不必着急,到时候你我二人共赴华山即可。” 江天一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 刘远取下腰间酒壶,打开灌了一大口,道:“那你说的又是什么?江天一,除了风云决,你又有什么要事?” 二人在识海心境当中的,虽只是意识,但又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是简单的意识?身上穿的衣衫,兵器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皆可出现在识海心境当中,仿佛这里才是现实世界。 战国时期,有一道家高人,名为庄周,便是在睡梦之时陷入到自己的识海心境当中,迷糊之下,将自己想像成一只蝴蝶,醒来之后,便难以分清何为真实,他本身到底是庄周,还是一只蝴蝶。这便是所谓的庄周梦蝶。 然而,无论是刘远,还是江天一,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的识海心境,自然不可能会有那般幻觉。 江天一忽地消沉了许多,同刘远一般趴在桌上,道:“此间事了,我回昆仑山一趟。” 刘远闻言一怔,道:“江天一,你回昆仑做甚?” 还未等江天一回应,刘远便改了口,笑道:“我不该这么问的。我应该问,江天一,你为什么倏忽间要回昆仑山了?” 江天一道:“得了富贵不还乡,如穿锦衣夜里行。我成了天下第二,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 刘远翻了个白眼,竖起两根手指,道:“首先,你是天下第一,不是天下第二。其次,你早在多年前就已然天下无敌了,早不回去晚不回去,怎地偏生在这个时候回去?” 江天一笑道:“因为这一次,有阿澜陪着我呢。” 刘远坐直身,又喝了口酒,道:“江天一,你就那么有自信,能从黄池默手下救下项澜?” 江天一道:“适才我已然说了,可以。只不过,刘兄,我需要你的配合。” 刘远摆了摆手,道:“江天一,要我说,你直接杀了他们算了,省地还有这么多事。” 江天一蹙眉,也是坐直身,道:“刘兄,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我而言,阿澜很是重要,她绝不能死。这一点,你不知道吗?先前你为保项澜,在落雨宗之时是何等竭尽心力,怎地如今就这般冷漠?” 刘远闻言一怔,竟是想不出理由来。 不错,他是为何要杀项澜? 刘远的武功修为已然是造化九重天,其心性自然是极佳的。然而,不知为何,适才刘远竟与往日截然不同,心性大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嗜杀,就连在面对江天一时,他都用上了杀招。如今仔细回想,不由得冷汗涔涔。 江天一一语惊醒梦中人,如同当头一棒,彻底将刘远打醒。 刘远语气颤抖地道:“江天一,我这是怎么了?” 江天一叹道:“刘兄,还说你控制得住无声笛,你差点就被反噬了。” 刘远不笨,经江天一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过来。 刘远的无声笛是很厉害,但也有着极大的弊端。那便是极其容易影响到心性,令他入魔。 若非无声笛有这个弊端,刘远闻名天下的,便不是剑法了,而应该是无声笛。 江天一道:“大师说得在理。刘兄,你眼中无魔,心中有魔。” 刘远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江天一知道,刘远看似沉默,实则已然将自己所说的话听进去了,倒也松了口气。 万幸在此时点醒了他,要不然,刘远发起疯来,可不好对付。一旦疯到用出那诛仙五式,那在场的人就没一个能活下来。 良久,刘远开口,道:“多谢了,江天一。” 适才,刘远便一直在定下心性。所幸,这里是他的识海心境,倒也算是简单。 江天一摇头,道:“这有什么可谢的。刘兄,你若是过意不去、真心想谢我的话,一会就好好配合我吧。” 刘远笑道:“江天一,你这话已经说了三次了,都说事不过三,我要是再不帮你,就说不过去了。不过,在这之前,你需先答我一个问题。” 江天一举杯,与刘远酒葫芦相碰,道:“但说无妨。” 刘远道:“江天一,适才,我吹奏无声笛之时,你为何依旧可以运转内力,且丝毫不受伤?” 江天一瞥了刘远一眼,笑道:“这还不简单,在外面套上一层内力不就行了。” 刘远一怔,苦笑道:“这倒是。我若只是施展第一层的话,用这法子,确实是极其容易的。” 各个武者体内流动的内力的路径皆是不同,而江天一之所以在刘远吹奏无声笛之时运转内力,且还安然无恙,无非就是在内力外层再套上一层内力罢了。这样,刘远即便可以截断江天一的内力,截断的也只是外边一层,而里边那在江天一体内不断运转的内力,则是不会受到影响。 这法子很是简单,哪怕是一个通玄武者都可以做到。但就是因为过于简单,在场的造化高手才没有一个想到。 刘远又饮了几口酒,道:“江天一,抱歉了。” 江天一颇感惊讶,笑道:“刘兄,这还是你第一次向我道歉哩。” 刘远道:“行了,快别说这些没用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掩人耳目就到这里吧。若是再耽搁下去,那些东瀛武者就该怀疑了。” 刘远和江天一之所以进入识海心境,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在现实当中,即便是传音,也可能被东瀛的造化高手听到。 刘远所言不错,已然过去不短的时间了,在待下去,只怕就要惹人怀疑了。 江天一道:“刘兄,附耳过来,我告知你吧。” 话说这里也没别人,怎地还需附耳? 刘远颇感无奈,但也还是照做了。 二百二十三 眼见刘远和江天一进入到识海心境中,半天都没动静,众人皆是感到疑惑,尤其是东瀛众人,已然是急不可耐。若非有李秋池等人在防备,只怕早已冲上前去,将刘远和江天一给杀了。 进入识海心境,真实世界当中的人可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就在东瀛众人按耐不住,要动手之时,刘远和江天一便动了。只见二人迅速拉开距离,直到相隔三四丈,方才停下。 刘远盯着江天一,微微张口,似乎是想说话,却是见他压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面色一白,喷出口血来,将白衫染成了红色。 江天一相比于刘远,便好得多了,只见他左手拿着破云弓,右手握着一支江海箭,冲刘远笑道:“看来刘兄你若是不用无声笛,也不过如此嘛。” 众人大骇,看向江天一的目光中皆是难以置信。 造化九重天和大自在的差距就这般大么?即便是在识海心境当中,亦是杀不了这位弓神? 用一方天地的力量,亦然杀不死江天一,且见他模样,竟连受伤都不曾,此等修为,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刘远咳嗽几声,勉强笑道:“无声笛对你无用又如何?若非我有意放你一马,你以为你现在还可以活着么?” 江天一道:“不过是你自己怕死,不愿意和我同归于尽罢了,却是说得这般好听,简直可笑至极。” 众人听得二人对话,原本惊骇的心绪才总算是稳定下来。 若是刘远故意让江天一离开识海心境,那倒是说得过去了。最起码,这位弓神的武功修为,还属于人的范畴。 刘远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再来战过便是。” “哦?”江天一打量着刘远,道:“你还有气力么?” 刘远冷声道:“力气所剩不多,但杀你,足够了。” 与此同时,刘远将目光转向了东瀛众人:“别想着当渔翁,我即便现在受了重伤,但依旧杀得了你们。无声笛对江天一无用,对你们可是杀招。” 刘远此话一出,几个想要趁机捡便宜的东瀛高手顿时熄了心思。 诚如刘远所言,他们挡不住刘远的无声笛。能在刘远和江天一在识海心境打斗之时,恢复些许内伤,已然是意外之喜了,更别说现在还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刘远出言震慑了东瀛众人一番后,再是看向江天一,叹道:“江天一,我不会再留手了。” 江天一讥笑道:“是不会留手,还是从始至终你就没有留手?” 刘远微微颔首,道:“江天一,你也就现在能笑了,不知道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刘远龙泉剑重重挥下,血煞剑涡便忽地爆开,化作无数把带着血煞之气的小剑,皆朝着江天一的要害刺去。 江天一反手打出一掌,先是打散了面前的血煞小剑,再是身形闪动,朝四面八方接连出掌,化解了刘远这一招。 刘远冷笑,施展轻功,趁江天一忙于应付血煞小剑之时,便到了他的身后,左掌按在江天一的后心,再是轻轻一吐。 刘远之所以没有用龙泉剑,是因为上面的剑气太甚,江天一太过容易察觉,为此刘远虽不善拳脚,却也只能用掌印了。 好在刘远内力深厚,且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剑和肉掌已无多大区别,皆是能轻而易举地要了江天一性命。 话说江天一也着实是了得,虽说刘远的轻功极高,但打一开始,江天一便在留神提防于他,只是刘远的速度委实太快,江天一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将内力密布于后心处。 江天一只感浑身上下无一不寒,仿佛是被独孤叶的寒冰内力侵入体内,四肢僵硬无比,万难动弹。 到底是刘远占得先机,即便江天一事先有所防备,此时也是落入了下风,被刘远制住了。 刘远微笑道:“看来,弓神似乎比我想像中的要弱些,没必要让我出全力了。” 众人见刘远一招便制住了江天一,并不惊讶,只觉其中必然有诈。 黄池默冷哼一声,将一丝内力注入到了项澜体内。 项澜武功修为不过通玄,哪里抵得住黄池默这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的内力,此时她只感觉全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皆是剧痛无比,像是被一只只蚂蚁在啃咬,忍不住痛呼出声。 江天一闻得项澜惨叫,大怒道:“黄池默,你何故这般折磨阿澜?” 黄池默冷冷地道:“江兄,你身为天下第一,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被刘远制住,想来不过是你们二人在演戏罢了。既然你们如此戏弄于我,我便折磨项澜,又有何不可?” 江天一强抑怒气,道:“谁说我被刘远这厮制住了?” 刘远将龙泉剑搭在江天一脖颈,道:“我说的。” 经过这般久,江天一的四肢虽依旧无法动弹,却已然可以扭动脖颈了。他稍稍侧头看着刘远,笑道:“刘兄,你觉得,我会没有后手?” 江天一话音刚落,刘远便感觉不妙了。 正如黄池默所说,如此轻易地便制住了江天一,太蹊跷了些。只是这一切进行得过于顺利,刘远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此时江天一出声,才醒悟过来。 刘远当下不敢停留,迅速同江天一拉开了距离。 江天一轻喝一声:“来。” 先前原本用来破去那血煞剑涡的四支江海箭,此时忽地飘起,向刘远急袭而来。 刘远蹙眉,接连出剑,皆是点中了江海箭,但却是没有办法将其击落,只能闪身躲闪。 此时,江天一才算是能动了,他转身看着刘远,笑道:“你将血煞剑涡作为后手,但我射出的江海箭,又何尝不是我留下的后手?” 刘远不答,只是躲闪着江海箭。 江天一也不忙着出手,而是看向了黄池默,道:“黄兄,你要如何才肯放了阿澜?” 黄池默指了指刘远,道:“不求江兄你能杀了他,只需让他休要对我等出手便可。” 江天一微微颔首,道:“好说。” 二百二十四 江天一和刘远的猜测不错,黄池默并不想让江天一杀了刘远,只是想让他将其制住,让黄池默等人可以离去罢了。 想来也是,黄池默也知道刘远和江天一交情匪浅,想要他们为了一个项澜就生死相搏,实在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黄池默同刘远有仇,他绝不允许其他人杀了刘远,而是要亲手手刃了他才甘心。 江天一道:“黄池默,我已答应了你,那你也许应我,休要再折磨阿澜了。” 黄池默一怔,轻笑一声,道:“适才江兄答应得那般干脆,我要是在此推三阻四的,那便是过于小家子气了,我应你便是。” 说罢,黄池默收回了项澜体内的那丝内力。 项澜如释重负,只觉周身痛楚逐渐减缓,与此同时手脚无力,才知适才那短短几息时间的折磨,已然耗去了她周身的力气。 江天一将目光转向刘远,只见他身处于四支江海箭中,丝毫不惊慌,只是极其冷静地在躲闪着,江天一的江海箭再快,也碰不得刘远的衣角。 江天一叹了口气——就知道没这么容易,仅靠四支江海箭就困住刘远。 到底是快剑,擅长轻功,要躲避江海箭,对刘远而言,可以说得上是游刃有余。 江天一也没想着能靠着这四支江海箭便制住刘远,说实在话,能将刘远短暂地牵制住,江天一就已经倍感惊讶了。 江天一再度取出一支江海箭,搭在了破云弓上,箭尖也是对准着刘远,随刘远的身形不断变换着方位。 以江天一的本事,百步穿杨是基本功,何况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江天一更是不会失手了。 虽说刘远的速度极快,但只要刘远不像先前面对李秋池和张默之时,借山川草木藏神,江天一便不难射中刘远。 江天一略微瞄准之后,便松开了手。 众人只见一道白光掠过,似乎江天一这一支江海箭是朝自己射过来,下意识地运转内力抵挡,但细眼一看,才知江海箭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暗地里松了口气,更是钦佩江天一的可怖修为。 分明不是对准他们射出的江海箭,而在场的人有无一是弱者,竟还能让他们产生这等错觉,江天一武功修为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李秋池看着刘远,目光中满是担忧。 也不知,刘远面对江天一这一箭,是否躲得过去。 刘远刚躲开江天一围攻他的四支江海箭,正跳出包围圈之际,忽地后背冒起一阵凉意,如同一条毒蛇已绕至他身后,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脖颈,就差致命的一咬。刘远大惊,也没多想,下意识地转身劈出一剑。 刘远的修为也甚是了得,即便江天一是偷袭,他在一瞬间也能知道江海箭的来向,这一剑,恰好与江海箭相撞。 到底是刘远内力修为不如江天一,再是刘远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来挡住江天一这一箭,为此,刘远落入下风。 龙泉剑和江海箭相撞之时,刘远只感虎口一麻,顷刻间竟是握不住龙泉剑,右臂剧颤,龙泉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江天一面露微笑,道:“兵器脱手,刘兄,你败了。” 刘远没有回答江天一,见江天一射来的江海箭来势未曾减弱,深知不可硬抗,只能极速向后退去。 江天一大笑,道:“刘兄,我虽参不透你那无声笛的奥妙,但也勉强悟了些皮毛,不知,这样可对否?” 江天一轻拉弓弦,再是松开。弓弦极速颤动,一股气劲向西周袭去。 李秋池等人还好说,只需运功抵挡即可。但刘远此时正忙于躲避江海箭,哪里还有心神去抵挡这劲气? 刘远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原本在体内通畅的内力此时竟是难以运转,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也是慢了下来。 刘远慢了,江天一的江海箭可不会。 刘远咬紧牙关,只来得及勉强运起一丝内力,竭力向一旁躲过江海箭。 江湖传言,弓神的江海箭,从来就没有落空过,即便对手在千里之遥,江天一依旧能一箭取他性命,何况在这般近的情况下。 纵使刘远修为高深,此时也只是避开了要害,但说到躲过江海箭,那是万难做到的。 江天一并没有手下留情,这一支江海箭结结实实地刺在了刘远左臂,也幸好刘远及时抓住箭尾,才不至于被伤得更重。 刘远强人痛楚,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拔出了江海箭,一时间血肉飞散,被刺中的地方更是一片模糊,看得李秋池和林竹一很是心疼,尤其是林竹一,此时眼圈微红,落下泪来。 刘远疼得呲牙咧嘴,道:“江天一,你他娘的还真下死手啊。” 江天一摇头,道:“刘兄,为了阿澜,我不得不如此。我若是败了,那阿澜就要死了,为此,我不能败。” 刘远微微颔首,怒视项澜,道:“若早知今日有此事,在落雨宗,我就应该把你杀了,省得害我等反目成仇。” 江天一道:“刘兄你若是在落雨宗就害了阿澜,那你我在落雨宗就要生死相搏了。” 刘远一怔,随即冷笑道:“我很好奇,论相貌,项澜她远比不上倾城,论武功,倾城也远在他之上。那么,江天一,项澜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江天一沉默片刻,道:“我爱上的人,就一定要相貌倾城、武功高强吗?” 刘远摇头,道:“只是颇感好奇。” 江天一笑道:“用大师的话来说,或许,是我和她前世有缘吧。” 刘远点头,道:“有缘与否,说到底都是前世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江天一,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孽缘也是缘。” 江天一耸了耸肩,道:“那你就当我自找罪受吧。” 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没完没了,黄池默实在是没了耐心,怒道:“江天一,你还打不打了,废话恁多。” 刘远瞥了项澜一眼,叹道:“还是先将项澜杀了的好,这样也算是救江天一你一命了,免得你被女人害了。” 说罢,刘远身形闪动,瞬间就到了项澜身前。 二百二十五 刘远之所以同江天一说得那般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断地积蓄内力,就等黄池默未有防备之时,可以一击制敌。 刘远的身法着实快极,先前原本掉落在地的龙泉剑,不知何时竟又出现在了刘远手上。只见刘远挥动龙泉剑,竟是要刺穿项澜。 黄池默无奈,只能向后退去。 项澜若被刺穿,那躲在她身后的黄池默也讨不了好。而且,若项澜当真死了,江天一便没了顾忌,即便日后会找刘远报仇,但此时此刻定然是会同刘远联手,先行了结了他。 黄池默的肉身力量虽不在李存孝之下,但要他同时面对弓神和快剑这两位绝世高手,在手中没有兵器的情况下,黄池默没有丝毫信心。 黄池默边退边喊:“江天一,你若再不来助我,那么,即便我死了,项澜也要死!” 说罢,似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太过苍白无力,黄池默捏住项澜右肩的肩胛骨,稍稍用力,便捏碎了。 项澜毫无防备,一阵剧痛便猛地袭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江天一轻叹一声,身形也是急掠过去。 “刘兄,住手。” 江天一推开黄池默和项澜,抽出一支江海箭,隔开了刘远的龙泉剑。 江海箭和龙泉剑相碰,刘远和江天一不再出招,而是相互角力。 若说适才刘远和江天一打斗时,施展了诸多手段。那此时此刻,二人便是没有丝毫技巧、只是单纯地在比拼内力修为,谁的修为高,谁就能胜。 倘若江天一在全盛时期,刘远自知武功修为不如,自是不敢与江天一这般拼斗。但适才,江天一已然被刘远的无声笛重创,即使他运转内力,使伤势轻了几分,但终归是没有大好,比不得全盛之时。 正是因为如此,刘远才有了能和江天一一较长短的资格。 二人角力良久,到底是江天一有伤在身,拼斗内力只是牵动了原先的伤势,不多时,嘴角开始溢出血来。 江天一急声道:“黄池默,你若是想活着离开此处,就快快来帮忙,不然,我便护不住你了。” 这话不用江天一来说,黄池默都是知道。 黄池默左手挟持着项澜,右手则是搭在江天一肩膀上,源源不断地输入内力,助江天一同刘远角力。 李秋池等人见江天一和黄池默以多欺少,心中甚是替刘远担忧,身形向前掠去,也想要出手帮忙。 宫本冷笑一声,道:“拦住他们。” 东瀛余下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和圣兽,都是一拥而上,再度同李秋池等人缠斗在一处。 照理说,东瀛众人皆是受了重伤,再加上造化八重天的高手尽被刘远杀了,是万万拦不住李秋池等人的才是。但无奈江天一和刘远都无法来帮忙,现如今只有李秋池和渡远这两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同东瀛众人相斗,一时之间,只是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若是东瀛众人不曾受伤,李秋池等人早就败下阵来了。眼下虽说隐隐间占据了上风,但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去相助刘远的了。 刘远同江天一相斗之时,占了伤势的便宜,哑了江天一一头,但加了一个黄池默后,刘远便开始落入下风了。 黄池默虽也是身受重伤,但他也是一个实打实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全力运转内力之下,刘远节节败退。 “噗哧!” 一口鲜血涌至刘远喉间,刘远一时没能忍住,喷出口血来,溅了江天一一声。 李秋池再同两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缠斗,无法脱身去相助,但林竹一却是抽出了身,见刘远呕血,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当下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刘远掠去。 好在东瀛高手此时皆被牵制住,但也无人去拦她。 林竹一运起周身所有的内力,皆朝着刘远传了过去。得了林竹一相助,刘远虽不能占据上风,但好在也能斗成平手。 只是,有些可惜了。 刘远在心中轻叹一声。 若是林竹一的武功修为同刘远相当,那江天一和黄池默早就被重创了。 武者之间比拼内力之时,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双方都是在拼命。若是败了,必然会重创,即便当场死去也不奇怪。而即使最后胜了,也是大耗内力,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恢复过来。 刘远见迟迟胜不过,知道拖得越久,情势越是不利,当下大怒道:“江天一,此时不出手,又更待何时?” 黄池默闻言凛然,刹那间便意识到了不对,想要撤手,但右掌似乎是被粘在了江天一后背,无论他怎生有力都无法拿开。 下一瞬,黄池默只感觉江天一的内力撤了开去,并且和刘远、林竹一二人的内力汇于一处,一起向他袭来,黄池默措手不及,瞬息间被重创。 江天一迅速转身,一掌印在了黄池默左肩,黄池默左臂登时发麻,再挟持不住项澜。被江天一这一掌震得接连后退。 黄池默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面色一白,再度呕出血来。 “江天一,刘远,你们二人,为了让我上当,竟把戏演到了这般地步。” 黄池默面上已然看不出半分血色,尤其在说完这几句话后,再度呕血,面如金纸。 东瀛高手见状,只觉心底一凉,心知大势已去,当下只想试试能不能挟持得住李秋池等人,却发觉李秋池几人面露微笑,似是事先商量过的一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不再运转内力。 东瀛众人皆感奇怪,还是宫本率先反应过来,急声道:“停手,莫要再运转内力了。” 宫本的提醒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东瀛的四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只感到体内内力逆流,全都呕出血来,跌坐在地。 而圣兽接连遭受刘远的无声笛,此时终于是坚持不住,彻底消散,一头都未曾剩下。 众人下意识地看着刘远,果不其然,只见他正吹奏着无声笛,见东瀛众人跌坐在地,才缓缓收起。 东瀛高手和黄池默皆是重伤,项澜也是被救了下来,至此,这件事总算是接近了尾声。 二百二十六 江天一击退了黄池默后,抱住了向后倒去的项澜,见她此时紧闭着双眸,额上冷汗不断,心中万般心疼。 刘远瞥了一眼黄池默,道:“看来,青帝的肉身也并非是同江湖流传的那般,天塌下来都扛得住。” 黄池默吐了口血沫,狰狞地道:“若非你和江天一联手害我,我又岂会如此?” 刘远淡淡地道:“是你挟持项澜在先,那也休怪我们联手来对付你。” 黄池默大笑,道:“风云榜第一和第三,来联手对付我这个风云榜第六的,竟还能说的这般有道理,当真是可笑至极。” 刘远冷笑道:“一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去挟持一个通玄武者,相比之下,黄池默,你更加可笑。” 刘远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看他,道:“江天一,是黄池默伤的项澜。他便交给你了。至于这几个东瀛人,便交由我吧。正好,我还有几件事情要问问他们。” 江天一微微摇头,道:“我还是等阿澜再说吧,不差这一会。” “随你。” 刘远走至宫本面前,龙泉剑直指着他的喉咙,冷声道:“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若是你答不了我,那便死吧。” 宫本看着刘远,尽管气息已然萎靡不堪,但气势却未输给刘远分毫,目光炯炯地同刘远对视着。 刘远道:“你们九人,为何要抢那两卷竹简?” 宫本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没有作答。 刘远轻笑一声,道:“你不怕死吗?” 宫本淡淡地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刘远冷笑道:“看来你对中原文化了解得颇深嘛,居然连太史令说过的话都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一般说这句话的,都是一些正人君子,或是古道热肠的侠士,绝不是如同尔等这般模样的奸诈小人。” 宫本道:“在小人眼中,天下无一君子。” 刘远微微颔首,道:“你既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说罢,刘远挥动龙泉剑,就要斩下。 即便已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死亡的一刻来临之时,宫本还是有些恐惧。 没有谁不怕死,纵使是那些一口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江湖人,也只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当剑真正落到头顶上时,无论是谁,心中定然会生出恐惧。 宫本紧闭双目,等了许久,依旧未曾感到刘远的龙泉剑朝他斩下,很是惊讶,随即睁开双眼,却发觉刘远早已没有站在他面前了。 宫本环顾四周,发现刘远正站在一个东瀛高手身后,举起龙泉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过去。 刘远身为造化高手,这一剑自然是刺得极准的,直接穿过了那个东瀛高手的心脏。那人浑身微微一颤,便向前倒了下去,不多时,便没了呼吸。 “这下,东瀛和中原造化九重天的高手的数量差距,便还是和从前一样了。” 刘远这一句话没头没脑,令众人颇感不解。但江天一和渡远却是清楚得很,刘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先前在落雨宗,陈樱杀死了伊平凡,使得中原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少了一个。而现在,刘远杀了东瀛的一个造化九重天,数量差距便没有改变。 “刘远!”宫本怒火中烧,“你来杀我便是了,为何要去杀他们?” 刘远耸了耸肩,道:“你不怕死,他们未必。你不说,我便杀一个,杀到你说为止。但若是这四个人都被我杀尽了,而你还是不说的话,那我只好把你也杀了。这样虽说有些可惜了,但总比放你们走要强得多。” 宫本勉强站起身,想要朝刘远冲过去,但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不过刚刚迈出一步,便又跌坐在地。 刘远道:“怎么,急了?” 宫本直盯着刘远,若目光可以伤人的话,刘远此时早就被宫本凌迟个两三次了。 刘远移开目光,笑道:“你急了,我却是不急。宫本,你也不用太早回答我,好好想想,是要回答我的问题好,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你东瀛高手都死了的好。想好了,便和我说一声。” 刘远将龙泉剑收回剑鞘,将其抱在怀里,再是找了根柱子倚靠着,闭上双眸,不多时,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打架打了那般久,刘远觉得甚是疲惫,此时此刻闲来无事,倒不如小憩片刻。 这时,刘知远和闻人初怜悠悠醒转,见屋内尸体众多,还立着三个极其醒目的傀儡,一时间煞是吃惊。 李秋池见二人疑惑不解,将其唤了过来,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之间虽略去了不少细节,但刘知远和闻人初怜二人仍是听得暗暗称奇。 此时,除了项澜和他们两个之外,摩崖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是造化高手,可以说,东瀛和中原的绝顶,此刻都汇聚在此处了。 这等场面,寻常造化高手尚且难以得见,而他们的修为不过神台,就能见到如此之多的造化高手,内心也是兴奋不已。 刘知远先前对刘远还有这偏见,但此时此刻,听李秋池讲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却是对刘远心服口服了。尤其是在见到刘远正倚靠着柱子在睡觉时,更是钦佩至极。 江天一见刘知远和闻人初怜都是醒了过来,再看看怀中的项澜,依旧皱紧着眉头未醒,不由得轻叹一声。 项澜也是够命苦的,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通玄武者,但就因为身上流着西楚霸王的血,就被卷进了这漩涡当中。也不知道,日后是否可以脱身而出。 江天一想到此处,抱紧了项澜,甚是心疼。 江天一余光忽地瞥到了黄池默,当下冷哼一声,道:“黄池默,我不杀你,你走吧。” 黄池默闻言一怔。 黄池默本以为今日必死,但万万没想到江天一竟会放他离开,一时之间,黄池默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江天一不耐地摆了摆手,道:“滚吧,黄池默,今日我累了,不想杀人,权且放过你。但下一次,你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黄池默见江天一这般认真,知道他不曾在说笑,当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朝江天一拱手行了一礼,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摩崖殿。 二百二十七 黄池默虽是高手,但也懂得大丈夫当能屈能伸的道理,知道此时不是逞个人义气的时候,灰溜溜地离开虽说丢面子,但总比丢掉性命来得强。 李秋池见江天一放走了黄池默,蹙眉道:“江天一,你为何要放走他?此人勾结外族,又在暗地里算计我等,若是让他走脱了,日后恐怕有大麻烦。不如趁今日他重伤,将他杀死在这,一了百了。” 江天一摇头,道:“中原的造化高手很少,造化九重天的高手那更是凤毛麟角了,若非必要,我不想杀了他们。” 李秋池道:“可是他该杀啊。江天一,你若是愿意,现在追上去把他杀了,也来得及。黄池默身受重伤,走不了多远。” 李秋池这话似乎是在同江天一商量,但实际上已朝着殿外快步追去。 江天一轻叹一声,施展轻功挡在了殿门处,拦住了李秋池:“秋池,听我这一回,休要再追了。” 李秋池怒道:“江天一,黄池默盯着的是我的巴山,又不是你的昆仑,你当然不在意了。为了我巴山诸多弟子,黄池默我必须要杀,给我让开。” 李秋池伸手想要推开江天一,但江天一却是运气内力,将李秋池震得接连后退:“秋池,你以为,放黄池默走,就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吗?” 李秋池一怔,道:“难不成,还有谁同意你吗?” 江天一指了指刘远,压低了声音,道:“刘兄不就同意吗?” 李秋池怒道:“休要胡言乱语。适才我又不是没看见,刘远几次三番地要取黄池默的性命,如今到了这最后关头,黄池默的生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又怎么可能不杀了他,反而把他放走?” 江天一轻叹道:“秋池,刘兄之所以会那般,其原因他日后会和你说的。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是想放黄池默离开的。不然,他什么时候休息不好,偏生选在这个时候小憩?” 江天一的话说得很明白,刘远选择在这个时候睡觉,就是因为想让江天一趁这个机会把黄池默放了,还不至于让自己的前后表现显得过于矛盾。 江天一的话说得在理,李秋池也只好作罢。 无论刘远是出于什么原因将黄池默放走,李秋池都知道他定然有着意图,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埋下一个隐患。如此,倒是放心了不少。 在先前的谈话中,李秋池知道,刘远对巴山还是相当看重的,不会拿巴山当儿戏,因此,对刘远这一举动虽不能理解,却也是没阻拦。 这时,刘远缓缓睁开双目,看着依旧未置一言的宫本,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地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快些回答,否则,便又要再死一人了。” 宫本猛地怒视着刘远,恼怒万分,但心中却也是升起了一阵阵无力感。 眼下刘远占尽优势,他们几人已然没了反抗之力,即便不服气,又能如何? 宫本轻叹道:“刘远,你放他们走,你要的问题,我来答你。放心假不了,我说的皆是实话。” 刘远微微颔首,道:“明智的选择,既如此,把他们几人放走,也是无妨,不过,他们要留下一个东西。” 宫本疲惫地看着刘远,道:“什么东西?” 刘远道:“他们的造化内丹。” 刘远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纷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尤其是被刘远提到的三个东瀛高手,此时更是惊骇无比,甚至摆出了一副求死的模样。 宫本冷笑,道:“怎么,堂堂的快剑,也要借别人的武功修为来冲击大自在之境么?” 刘远道:“这便与你无关了,你只需回答我,给,还是不给。” 宫本一字一顿地道:“要他们的造化内丹,那你还不如杀了他们来得干脆。” 造化内丹,实际上并不是丹药,而是由造化高手的内力所凝聚成的一个类似丹药的内力漩涡罢了,其中蕴含的内力无比深厚,更是还含着造化高手本身的武道真意。 造化内丹对造化高手来说很是重要,因为这是他们一身武功修为的根基,一旦失去,那一身修为也会跟着消失。对一个造化高手而言,这比死了还要难受。 刘远道:“宫本,你想清楚,这几个造化九重天的高手,想来是你们东瀛武林的绝顶了吧?若他们死在这里,那你们东瀛武林没了他们,不会乱吗?眼下我虽要他们的造化内丹,但他们的命还在,总有办法恢复修为的。” 宫本咬牙切齿,知道刘远的话是真的,再加上刘远也已然做出了让步,只能轻叹一声,道:“我做不了主,这事关修为,你得问他们。” 刘远看向了余下的那几个东瀛高手。 刘远之所以这般执着地要他们的造化内丹,自然不是同宫本想的那般,要借此冲击大自在,而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几个东瀛高手武功太高,眼下身受重伤,自是没有威胁,但伤势若好了,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届时再加上一个黄池默,巴山就真的遭难了。 刘远威胁宫本,说要杀了那三个东瀛高手,实际上也只是说说而已。天下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凤毛麟角,无论是敌是友,能活一个,就活一个吧,日后对付那人之时,也好有个助力。 若非如此,刘远早就一剑将他们三人尽数杀了,哪里还有在这里同宫本说这般多的话? 那三人面面相觑,终是知道了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当下也只好点点头。 刘远不客气地伸出了手,道:“拿来。” 三人苦笑,各自往丹田上拍了一掌,三颗金灿灿的造化内丹便被吐了出来。 刘远用内力稍稍牵引,再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将他们一一放入,再是关上盖子,很宝贝地放回怀中。 若是情势万分危急之时,刘远倒是可以用这三颗造化内丹强行堆出三个造化高手。只不过,这只是没办法地办法,刘远也没往其间细想。 二百二十八 失了造化内丹,虽不致死,但对于三个本就重伤的东瀛高手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当吐出造化内丹之时,三人都是感到一阵阵眩晕,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说不出的难受,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昏迷过去。 刘远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多做理会,看向宫本,道:“你回答我问题,我放他们离开。” 宫本摇了摇头。 刘远冷声道:“怎么,你想出尔反尔么?” 宫本依旧摇头,道:“你放他们离开,我回答你的问题。” 刘远冷笑道:“你以为,现在的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宫本目光微微暗淡,底气不足地道:“没有,只是我想来,你不是嗜杀之人。” 刘远闻言一怔,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今日,我杀的人可有不少了。” 宫本很是认真地道:“直觉。” 宫本在说这话时,神情很是严肃,无半点说笑之意,刘远看着他,心中的嗤笑之意也是淡了下来。 刘远指了指殿门,冲着那三个东瀛的造化九重天的高手道:“滚回东瀛去,今后再不要踏入中原。否则,来一个,我杀一个。” 那三人没动,而是看着宫本,沉声道:“你以为我等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宫本挣扎着爬起身,喘着粗气,道:“你们活着,比死在这里要强。没有你们,东瀛武林必乱,东瀛自百余年前的积累,可能就要毁于一旦,难道,你们想成为东瀛的千古罪人吗?” 不得不说,宫本武功最低,但依旧能作为此行的领头之人,并不是没有道理,单是这口才,短短几句话,就让那三人哑口无言。 宫本喘了几口大气,续道:“快走吧,要是晚了,可能就走不掉了。” 刘远嗤笑道:“适才不是还说我不是嗜杀之人么?怎么,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你就怕我杀了他们?” 宫本不答,勉强运起一丝力气,冲着那三人怒道:“还不快滚?” 那三人都是抹了把眼泪,相互搀扶起身,一拐一拐地向殿外走去。 “刘公子。” 见那三个东瀛高手要走,李秋池实在是没忍住,劝阻道:“他们日后若是来犯我巴山,又当如何?况且,他们是外族人,犯我中原,本就该杀,又何故将他们放走?” 若说刘远放走了黄池默,李秋池勉强还能理解,但现在他却连东瀛的人都要放走,李秋池便是颇感不解了。 刘远只是站在原地,并未有所动作,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李秋池的话。 李秋池甚是着急,见刘远不愿出手,便想要自己出手,将那三人留在此处。 那三人已然失去了造化内丹,此刻毫无修为在身,不过是开脉十二层的武者,纵然李秋池有伤在身,但要杀他们,说是易如反掌,只怕也不为过。 不料,江天一似乎是早有预料,李秋池不过刚刚迈出一步,便被江天一拦了下来。 李秋池蹙眉,道:“江天一,你为何要拦我?” 江天一轻叹一声,道:“多几个高手,日后助力就越大。秋池,莫要拦他们,放他们去吧。” 李秋池秀眉蹙得愈紧,道:“什么助力,江天一,今天你怎么神神叨叨的?有话,你直说便是。”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秋池,时候未到。” 李秋池认真地道:“可在我看来,现在正是时候。江天一,要么你今天说个所以然出来,我就放了他们。要么,你就休要拦我。” 江天一没料到李秋池竟会这般强硬,一时间颇有些为难,但情势都到了这份上了,他也不能不说。 好在江天一也知轻重,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好说得太明,再加上李秋池本就不该知道此事,为此,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嘴,道:“秋池,你武功修为还不够,太早知道对你没好处。” 李秋池闻言愕然。 李秋池料想过江天一的很多说辞,对此,在这之前,也想好了足够的应对之策,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江天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秋池冷笑道:“可笑至极!若连造化九重天的武功修为都不够,那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知道?” 江天一伸出三根手指,道:“只有我、刘兄以及还在范阳的独孤叶。” 李秋池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道:“这三人,有二人与我的武功境界相当,我倒是想知道,凭什么他们二人知道,我却是不知?” 江天一还想开口解释,便被刘远不耐烦地打断了,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问题?说是不可,那便是不可,其他的,休要打听。” 刘远这话丝毫不给李秋池面子,听得江天一手心一阵冷汗,深怕这二人又打起来。 李秋池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刘远话都说得这么狠了,江天一觉得,这二人十有八九要动手。 然而,李秋池的表现,却是大大出乎了江天一的意料。 李秋池未曾发怒,只是看向了刘远,美眸中竟似含着淡淡情意。李秋池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温柔,道:“刘公子,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何必动怒?” 面对李秋池突如其来的温柔,刘远颇有些不适应,一时间竟是在李秋池的身上看到了陈樱的些许影子,再是难以发出半点火气,轻咳了一声,道:“丫头,咳,秋池,你若想知道,那等你的武功修为在我们任意一人之上时,我们自然会告诉你。只是现在,相信我,太早知道,对你没好处。” 刘远说的同适才江天一说的如出一辙,但产生的效果却截然不同,此时刘远开口,李秋池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没有再追问了。 刘远看向了宫本,道:“你是这件事的主谋,且你的修为并不是造化九重天,因此,今日你是活不了的。” 宫本点点头,道:“我本也就未曾怀有希冀,意料之中。能以我一人的性命,换他们活下去,值。” 刘远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宫本,我适才的问题,你还没有答我。” 二百二十八 宫本沉默半晌,并未作出答复。 刘远蹙眉,道:“你以为,我现在追上那三人,将他们尽数杀了,很难办到么?” 宫本苦笑道:“我知道,你的轻功独步天下,他们三人现在没了内力,定然走不了多远,你现在追上去,只怕他们还没走出巴山,便被你杀了。” 宫本说完这话,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刘远冷哼一声,道:“既如此,何故又不答我?” 宫本道:“不是不答,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答。” 宫本的伤势已然重到了令他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宫本索性躺在地上,丝毫不顾及造化高手的颜面。 刘远不理会这些,只要宫本能思考说话就行,其他的,刘远并不关心。 刘远道:“你就照实说。” 宫本想了片刻,道:“若说事情的来由,只怕没个两三个时辰讲不完,既如此,我长话短说。因为那两卷竹简,本就是我等从长安找到的,只是后来不小心遗失了罢了。我等执意要和你为敌,其实说到底,只是想物归原主而已。” 物归原主? 刘远冷笑着指了指项澜,道:“若要这么说,那你们就不该来抢这两卷竹简。西楚霸王的后人就在这里,就算要物归原主,你们也该给她,而不是据为己有。” 谁都知道,宫本只是拣了好听的说而已,说到底,他们就是贪图西楚霸王的功法,想要带回东瀛,让东瀛的武道借此超过中原罢了。 只是,刘远很是不解,不知道宫本等造化高手要这两卷竹简做什么。 是,西楚霸王的功法是很厉害,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其中的武道真意差不多只余下通玄的层次,对武功基本已经定型的造化高手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宫本等人却一直执着于这两卷竹简,甚至不惜出动了提婆达多这一个大自在高手,刘远对此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宫本道:“在此乱世,谁找到的,那便是谁的。如同那朱温,这天下本姓李,是李家人的天下,然而如今,却是成了朱家的天下,也没见他物归原主。可见在这世道,任何东西的主人都在变,既如此,那两卷竹简为何又不能变呢?” 刘远淡淡地道:“就算再变,也轮不到你这个外族人来插手。难不成你还想说,西楚霸王还是东瀛人么?” 宫本苦笑道:“刘兄说笑了。” 刘远道:“那么,你们是为了什么,才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也要拿到那两卷竹简?” 宫本眼见再瞒不住,轻叹道:“事情都到了这一地步,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告知你们也好。西楚霸王的武道真意虽说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散了大半,但仍有一小部分尚在。若一个造化高手能借霸王的真意淬体,很可能将肉身的强度提高到与霸王相同的层次。纵使内力依旧只是造化,但也足以横行天下无敌了。” 刘远蹙眉,道:“少扯淡,项羽是很厉害,但他还做不到仅凭一千多年前所留下的武道真意,就能对造化高手有如此之大的改变。” 宫本道:“仅靠那丝武道真意自然是不行,但再加上他当年的兵器,便足以做到了。” 刘远一怔,道:“黄池默的霸王枪,我说的可对?” 宫本点点头。 刘远若有所思,总算知道为什么黄池默要和东瀛的人联手了。此事若成,黄池默的修为恐怕会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层次,那么,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江天一,那也不是黄池默的敌手了。 造化九重天的修为,再加上堪比霸王的肉身强度,这天下有几人挡得住? 刘远看着宫本,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对我们的行踪知晓得那般清楚的?” 这一路上,刘远想了很久,但始终没想通,宫本等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他们的行踪知晓得这般清楚的? 刘远一行人尽是高手,绝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一人的情况下进行跟踪,但无论是落雨宗,还是巴山,宫本等人都是紧跟着刘远等人抵达,要是不对刘远一行人的行踪知晓得很是清楚,绝不可能做到。 宫本早就预料到刘远会问这个问题,苦涩地道:“抱歉,这个问题,我答不了。” “哦?”刘远的手指一轻一重地敲击着龙泉剑,威胁之意很是明显,“那抱歉,你同伴的性命,我也就收下了。” 说罢,刘远作势欲要冲出殿去。 “刘兄且慢!” 刘远一只脚刚迈出殿门,后脚就被宫本给叫住了,道:“刘兄,我之所以答不了你,不是因为不愿答,而是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刘远转身走了回来,道:“既不知道,那便算了,他是怎样将消息告知于你的,这你总该知道吧。” 适才,宫本出言甚是急切,调用内息之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势,此刻几乎昏厥,但他的意志也着实是了得,到了这般地步,竟还能强撑着。 宫本咳嗽了几声,稍稍缓了缓,道:“他是用探马告知我的,且送信之人还是死士,见我阅完信之后,便当场自尽,身上也没有任何线索,我想查也无从查起。” 刘远摇头,道:“死士培养不易,我不信那人会为了递个消息,就浪费一个,哪怕是朱温,也不敢这般奢侈。” 宫本道:“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所知道的,已然全都说了。” 刘远盯着宫本,道:“你知道骗我的代价的。” 宫本坐起身,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说的的确是真话。” 二人对视良久,刘远微微颔首,道:“我并不相信你,但你毕竟也是一个造化高手,因此,就当我相信你这身修为吧。” 宫本道:“多谢。” 刘远道:“你对那人,当真是一无所知吗?” 宫本想了想,道:“他曾出现过一丝暴露的破绽,虽很小,但我依旧查到了些东西,他是造化高手,是男人。其他的,我就实在不知道了。” 刘远点点头,提着龙泉剑朝宫本走去,颇有些惋惜地道:“多谢告知,只不过,你今日无论如何,都是必死的了。” 死到临头,宫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轻笑道:“死在你手里,倒也不算丢脸。” 刘远不再多说,走至他面前,运起内力猛地挥剑,一剑便斩下了宫本的头颅。 刘远真不愧是快剑,斩落宫本头颅,但龙泉剑上依旧不曾沾血。 刘远轻叹一声,缓缓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目。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想出言询问,却不料此时一阵风忽地吹进殿内,那风中似乎还携带着些许刀意,让众人的脸微微发痛。 此时,在江南落雨宗,易海潮吐出口浊气,缓缓收起了洗天刀。 他的刀意在这个时候,才随着清风,传到了天下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