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锦付余生一翎》 第1章 死里逃生 威华市,夜,龙港月湾别墅区。 一道闪电银蛇般劈开翻腾的乌云,隆隆的雷声如虎啸龙吟,带着雄浑的沧桑之感响彻天宇。 暗夜惊雷,暴雨将近。 一辆的士停在了七号别墅楼下。 刚处理完父母的后事从殡仪馆回来,一身疲惫的夜安锦从车上下来,哭红的双眼看向自家漆黑的窗口,想到此后再也没有疼她爱她的父母为她亮灯守护,泪水再次冲出眼眶。 抚摸着脖子上精美的虫珀吊坠,夜安锦悲痛欲绝。 那是爸爸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爸爸说,它象征永恒的爱。 可是…… 好在还有谢辰飞。 他是父母的养子,父母对他视若己出。 他是她的哥哥,也是她喜欢的人,从今往后,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么晚了,谢辰飞还没有回来,想必夜氏集团破产,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 夜安锦抹了抹眼泪,掏出钥匙开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对幸福过往的告别。 黯然神伤的夜安锦推门而入,意外地看到客厅里的壁灯竟然亮着。 夜安锦寒毛直竖,以为家里进了小偷,掏出手机刚要报警,却听到从客厅西边她的卧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嗲声嗲气,“你轻点儿嘛,把人家弄坏了……” 夜安锦一愣,怀疑自己伤心过度产生了错觉。 那个声音怎么像是她的闺蜜程越柳的? 夜安锦屏气凝神,蹑手蹑脚走过去,还没到卧室门口,竟然听到谢辰飞的声音。 “想死我了,你这个小妖精……我帮你把夜氏集团抢到手了,夜楚云夫妇也被我整死了,你也该好好犒劳我了……” 谢辰飞有些气喘,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情欲,如炸雷般惊颤了夜安锦的心。 夜安锦难以置信,猛地推开房门,摁下门旁的灯开关—— 灯光大亮。 床上的男女裸露的肌肤别样刺目。 肢体交缠,难分难解…… 从夜安锦的角度,一切纤毫毕现。 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掐住了夜安锦的脖子,让她胸闷气短无法呼吸。 巨大的惊愕之后是无法形容的失望和愤怒。 亲情难继,父母骤然离世的打击已经让她痛不欲生,爱情、友情又同时背叛,夜安锦难以接受,“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哈!你以为你是谁?” 没想到,程越柳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和廉耻,还耀武扬威地当着她的面继续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辰飞很久前就是我的男人了,只不过在你床上做,别有情趣呢……” 夜安锦像跌进了三九严寒的冰水里,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似的。 她咬牙看向谢辰飞。 这个口口声声说等她长大娶她,发誓要照顾她一生的男人,难道一直在欺骗她? 谢辰飞抱着程越柳翻了个身,让她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柔地拨弄着她的长发,昔日温和可亲的目光变得无比邪恶和阴冷,“夜安锦,你自己看,你哪点儿比得过越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夜安锦怎么也不相信谢辰飞原来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 十年,他竟然骗了她和父母十年! 枉费了父母对他的苦心呵护和栽培,枉费了她对他的一片真心和痴爱,他恩将仇报害得她家破人亡…… “哈哈……夜安锦,你看你,又胖又丑又蠢,辰飞碰都懒得碰你,又怎么会爱你?可笑!” 程越柳像个胜利的骑手,得意地摇摆着细腰肥臀,眯着眼睛尖酸刻薄地挖苦她。 谢辰飞厚颜无耻地呻吟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吧,要不是这些年辰飞帮程家盗取夜氏集团的商业机密,程氏集团怎么能迅速壮大,轻易扳倒你们夜家?” 程越柳放浪形骸,无所顾忌,“辰飞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程家精挑细选安插在你们夜家的帮手,你竟然想嫁给他,你真的很傻很天真。” 丑陋而狰狞的现实凌虐着夜安锦,她死死盯着这对狗男女,愤恨让她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火山文学 “还有啊,我程越柳在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会真心和你做闺蜜?你配吗?” 程越柳火上浇油,“你爸妈也是蠢死的,谁让他们没有防人之心呢……” “我杀了你们!” 夜安锦忍无可忍,冲上去揪住程越柳的头发把她掀翻,抡起拳头刚要教训她,手臂却被谢辰飞牢牢抓住! “夜安锦!夜家的家业、包括这栋别墅早已经过户到我的名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不想死赶紧滚!” 谢辰飞还保持着昂扬战斗的状态,铁青的脸上,情欲还没有退却,充血的眼睛泛着亢奋而邪恶的凶光。 夜安锦奋力挣脱,却被谢辰飞死死钳制。 程越柳逮着空儿扑上来对她拳打脚踢,尖利的指甲把她的脸挠得血肉模糊。 羞辱、愤恨、无助、绝望排山倒海…… 可她势单力孤,无法自救,更别说为父母报仇。 “宝贝儿,别打了,别让她死在家里,省得麻烦!” 眼见夜安锦无力反抗,谢辰飞制止了程越柳,拖着她往门口走。 “谢辰飞,你们会遭报应的……” 夜安锦神智昏沉,悲泪泣血。 “哼!可惜你没能力也没有机会报复我们。夜安锦,你早该死了。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的肥脸,我都恶心得想吐!” 谢辰飞嫌恶的看着她,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的吊坠上,蓦然暗沉。 “你、你要干什么?” 夜安锦没来得及护住,就被他一把抓住吊坠拽断了挂绳。 谢辰飞阴戾地冷笑一声,“别留下物证。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随后,他像丢垃圾似的把她丢出门,绝情地关上了门。 外面天昏地暗,下着瓢泼大雨。 夜安锦趴在坚硬冰冷的地上,泪水、血水和着雨水往下淌。 刻骨的仇恨让她的鲜血变成了岩浆,烧灼着她的灵魂,也让她昏沉的神智清醒了许多。 谢辰飞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夜安锦心惊肉跳,忍着浑身剧痛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茫茫雨幕。 她要赶紧逃离这里,唯有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讨回公道。 她刚跑了没几步,就有人从楼旁的暗影里闪身而出,风一样追过来! 瓢泼大雨浇得她透心凉,如死神的袍子无情地笼罩着她。 雨水和着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昏天暗地中她什么也看不清,逃生的欲望让她拼命迈动双腿往前奔跑。 可她平时缺乏锻炼,近期又伤心劳累过度,再加上刚才被谢辰飞和程越柳打得遍体鳞伤,心有余而力不足…… 哗哗的雨声仿佛千军万马从四面包抄,雷电交加如世界末日。 拐过楼角,夜安锦仓促回头,两个穿着雨衣的蒙面男人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这么个鬼天气让我们来善后,真他妈麻烦!要不是给的钱多,老子才不伺候!” “就是,赶紧打死了浇上硫酸!这里是监控盲区,又正好下着雨,等天亮后什么作案痕迹都会被冲得一干二净。” 两个蒙面男人说的话让夜安锦惊恐万分。 原来,谢辰飞和程越柳早就做好了安排。 他们要对她夜家赶尽杀绝。 可笑是她,之前还幻想他们良心发现,向她道歉…… 夜安锦惶急地爬起来,背靠在墙上无路可退,惊恐地看着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不知所措。 “小妹妹,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死的惨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你惹不起的人。” 一个蒙面男人说着,猛地举起手里的棍子打向夜安锦的后颈。 夜安锦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昏迷之际,她恍惚看到两束车灯的强光冲破重重雨幕,而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宛如神祇般逆光而来…… 第2章 学成归来 五年后。 威华市,日,国际机场。 阴云密布的天空传来一声轰隆,憋到狂躁的冷雨以倾盆之势铺天盖地,声势浩荡地击打万物,溅起水雾烟尘,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 一个身姿窈窕的绝色美女穿过候客厅熙熙攘攘的人群,对周围投来的惊艳的目光熟视无睹,径直走向机场出口。 一辆黑色宾利适时停接。 夜安锦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看着车窗外混沌的雨幕,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凌厉。 谢辰飞,程越柳,我回来了。 血债,血偿! “老板让我接你去保嘉拍卖会,说那里有您想见的人。” 司机常青是个退役军人,身手了得,不苟言笑,受雇于她那位神秘的恩人,一直照顾她。 “好。” 夜安锦对恩人言听计从。 虽然,至今,她没见过他。 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有如再生父母,坚不可摧。 她曾问过常青。 可常青守口如瓶,除了传达恩人的指令,关于恩人的信息绝口不提。 她想那一定是个面慈心善的大叔或者大伯,膝下无子,要不然他不会那么有爱心,将她视若己出;他应该很富有,要不然他雇不起常青这样出色的人,无法送她出国留学,并给她聘请相关专业顶级权威的教授,更负担不起栽培她的高额支出。 “你记住,人最大的底气来自自身的强大。机会给你了,看你的了。” 这是送她出国前,恩人让常青转告她的话。 她刻骨铭心。 为了一雪前耻,为了报答恩人,五年来,她全力以赴。 她熬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特训,以优异的成绩从法医学院毕业。 期间,她精修鉴宝技能,自小从外公那里学到的中医也得以精进,并中西结合,练得精湛的医术,另外对经商之道也多有涉猎。 至于琴棋书画那些才艺,都是锦上添花。 如今,她脱胎换骨,学成归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半个小时后,保嘉拍卖会场。 夜安锦随常青步入会场的时候,前面的拍卖师刚宣读完《拍卖法》的相关规定。 “本次拍卖会共有十二件珍贵拍品,均为权威专家团队反复鉴定的真品。这些拍品将采取公开竞价的形式,其财产权利将转让给最高应价者。” “本次拍卖活动将严格遵守有关法律、行政法规,遵循公开、公平、公正、诚实信用的原则,保障各位竞买人的合法权益;同时,所有参与本次拍卖会的竞买人均具备规定的条件,望届时量力而行,一经应价,不得撤回,竞买人之间不得恶意串通压价,否则后果自负……” 拍卖师强调相关事项的时候,夜安锦看到了坐在前排的程越柳和谢辰飞。 他们背对着她,可他们面前的桌牌赫然在目。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们让她家破人亡,霸占她的家产,对她赶尽杀绝,此仇不报枉为人! 在程越柳和谢辰飞旁边隔着一个年轻男子的空位上,有写着“安锦”的桌牌。 常青示意她坐过去,自己则找了一旁的观众席位坐下了。 夜安锦扫视全场,在座的四十余个竞拍者中,有几个老熟人,当年和夜家有生意上的来往。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今时今日,她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认得她。 在他们心里,想必她夜安锦早已化土成尘,和她父母一样成了冤魂野鬼。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何尝不是死而复生、再世为人? 明明只有二十四岁,她已历经沧桑,心如古井…… 谢辰飞和程越柳曾经肆意欺凌她,单方面辗压到可以随意剥夺她的一切,包括生命。 此时,他们比五年前更强大。 可惜,她已不再软弱可欺。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她们悔不当初、生不如死! 夜安锦不动声色,脚步轻盈地走过去。 刚落座,惊动了身边的年轻男人。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男人叫付余生,桌牌上写着。 他二十出头的样子,有张鬼斧神工的俊脸,矜贵不凡中带着生人勿近的孤傲,冷冽的眼波扫过来,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而后淡漠地转过脸去,欠了欠身子,翘起二郎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种富二代养尊处优,惯会摆谱。 夜安锦看他跟看穿开裆裤的奶娃子一样,心想,再好看也是绣花枕头,拽个鸟儿? 眼睛的余光越过付余生,看向谢辰飞。 还是那个人。 曾经怦然心动。 现在,面目可憎。 坐在他旁边的程越柳化着浓妆,像顶着张假脸,举手投足矫揉造作。 感觉有人看,谢辰飞转头,目光从“安锦”的桌牌上掠过,带着一丝探究与夜安锦迎视。 眉目如画的美颜惊艳了时光,让他一时物我两忘,目眩神迷。 再看,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辰飞眉头紧锁,一脸惊疑。 安锦?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夜安锦。 五年前,夜安锦被他派的人毁尸灭迹,早已不在人世。 那夜的他很疯狂,在程越柳身上纵情驰骋,一遍遍验证自己结束寄人篱下的屈辱和压抑的人生,终于翻身做主的成功。 那夜的大雨更疯狂,帮他完成罪恶的虐杀,并冲洗掩盖他所有的罪恶。 他花了大钱雇用的杀手给他传来的照片上,夜安锦昏倒在密室里,身体正在硫酸的腐蚀下面目全非…… 夜安锦肯定死了! 她化成一滩污水,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能死而复生。 再说眼前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怎么可能是肥胖丑陋的夜安锦? 谢辰飞回过神儿来,冲夜安锦点了下头。 夜安锦冲他微微一笑。 谢辰飞再次心荡神驰,花开瓣颤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回响…… 看得痴怔,以至程越柳跟他说话,他都充耳不闻。 程越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夜安锦…… 狐狸精! 即便是女人,程越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狐狸精绝色倾城。 安锦? 哼!怪不得和之前的夜安锦一样讨厌,就会勾引男人,名字都差不多! 程越柳醋意大发,狠狠掐了谢辰飞一下。 谢辰飞吃痛转头,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程越柳气炸了,横眉怒目,"有什么好看的?骚里骚气的!" 谢辰飞头次觉得,程越柳太粗俗太难看了。 他突然想,他担惊受怕那么多年,杀了夜安锦之后,程越柳是唯一知道他罪恶的人,所以她有恃无恐,对他颐指气使…… 谢辰飞的双眸闪过一丝阴戾。 “别给我三心二意的!马上开拍了!” 程越柳低吼完谢辰飞,又用恶狠狠的目光刮了夜安锦一眼。 哈,这两个坏蛋没认出她来。 夜安锦冷笑。 好戏开场了…… * “这件拍品为颜真卿真迹《刘中使贴》,色笺纸本,行书,纵二十九点四厘米,横四十三点八厘米,原藏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幅墨宝采用屋漏痕的草书笔法,笔力圆劲,神气淋漓……” 前面,拍卖师介绍展示完拍品,开始竞拍。 竞价飙升,很快有人给出一千三百万。 有钱人的任性。 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里却有人一掷千金换张画,还难说真伪。 很快,三件拍品成交。 夜安锦注意到,谢辰飞和程越柳一直没出手,像在等什么东西。 “下面这件拍品为宋代哥窑鱼耳炉,高八点八厘米,口径十一点九厘米,足径九点二厘米。此炉为宫廷烧制瓷器,胎骨呈深灰色,天青釉彩莹厚滋润,有蟹爪状棕眼隐纹,且为冰裂鳝血……” 拍卖师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夜安锦在国外的旧货市场上多次见过这种做旧的香炉。 想不到刚回国,这种烂大街的赝品竟然出现在闻名圈内的真品拍卖会上。 真搞笑。 不过,有专家团队的鉴定书,有拍卖师的郑重介绍,有这金碧辉煌的会场烘托,还有一众权贵的哄抢,屎盆子也香了。 饭碗大小一只赝品香炉,转眼拍价到了二百八十万,还有人举牌。 不是别人,正是程越柳。 买回去盛骨灰么? 夜安锦看着拍卖师手里托着的瓷炉,默默地想。 别说,程越柳瘦,这假货盛她的骨灰大小差不多。 “三百万!程越集团总经理程越柳女士出价三百万!” 拍卖师激动地宣布。 程越柳优越感十足地抬头挺胸,自以为优雅地放下竞标牌…… 第3章 人精搏傻 “四百万!” 夜安锦见程越柳势在必得,加把火。 “哎呀,这位安小姐独具慧眼,一下子就能看出这是件好宝贝。来来,再有没有人加价?”火山文学 拍卖师举起定音槌,“四百万一次……” 程越柳急了,“我出五百万!” “五百五十万!” 夜安锦气定神闲。 程越柳怒了,“六百万!” 夜安锦看着急吼吼的程越柳,知道她的虚荣心和竞胜心已经被充分挑拨起来了。 这种类似赌博的赢利心理效应,会让程越柳欲罢不能,好斗到疯狂。 夜安锦刚要继续加价,身边的小奶狗慵懒地倚在靠背上,一只胳膊搭在她椅背上。 这越界的举动很暧昧。 夜安锦领地被侵犯,炸毛似的瞪眼警告。 不想,小奶狗一反常态,眉眼传情,“只管喊,一个亿以内算我的。” 夜安锦给了他一个“你脑残”的白眼,怕他误会,没有继续加价。 “还有没有加价的?六百万第一次……六百万第二次……六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程越柳女士喜得宝炉!” 拍卖师落槌。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不少人向程越柳和谢辰飞表示祝贺。 程越柳满脸欢喜,得意地冲夜安锦抬了抬下巴。 夜安锦“闷闷不乐”。 喜欢说别人蠢?她程越柳才是真蠢。 不过,这里面有没有暗箱操作难说。 有人为了名正言顺送礼行贿,通过拍卖会把黑钱洗白,买家明知拍品是赝品,照样高价竞拍。 这是贵圈众所周知的门道。 程越柳买这么个破东西,指不定有意给哪个“藏家”送礼。 夜安锦静观其变。 “看得懂?” 这时,旁边的小奶狗得寸进尺,剑眉微挑的样子邪肆媚惑。 夜安锦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懒得搭腔。 “问你呢,懂?” 小奶狗很执着,淳厚的声线挺撩人。 “咱俩不熟,懂?” 夜安锦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加个微信聊聊就熟了呗。” 小奶狗大模大样地把手机放在她面前,抬了抬下巴指使她。 夜安锦把他胳膊拽下来,把他手机扔回去,给他一记冷眼。 小奶狗不急不恼,唇角微翘,不知他想什么。 * 下一件拍品是一只明嘉靖青花婴戏图碗。 来历非凡,关乎唐伯虎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 拍卖师讲得绘声绘色、催人泪下。 台下响起一片唏嘘。 夜安锦哭笑不得。 在收藏圈,想让人心甘情愿吃亏上当,会编故事是卖家的必备技艺之一。 古董的来历叫掌故。 有掌故的古董玩起来才有趣味。 至于掌故是死无对证,还是无处考证,都不要紧,只要情节动人,就能以讹传讹,哄抬市价。 假古玩编个掌故能骗真藏家,真古玩编个掌故能蒙假藏家,真真假假诳你没商量。 归根到底要价超所值。 至于掌故的类型,悬疑的、定情的、报恩的、救急的、祖传的、动乱遗留的,因人而异、对症下药。 像今天这个场合,来的都是趾高气扬、腰缠万贯的权贵,真正懂收藏的少,附庸风雅的多。 拍卖师编了个唐伯虎点秋香捧碗讨水试春心的煽情故事,这群人竟然信了。 夜安锦也是无语了。 类似的版本不少。 唐伯虎点秋香,不仅捧碗讨水,还捧杯讨茶、捧盆讨菜、捧……能捧的捧,不能捧的扛。 反正才子唐伯虎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乞丐帮的得力干将,以恋爱为由大行传销之能事。 凡是唐伯虎经手的东西都价值不菲,都能被完好无损保留至今,还每次都被人跟踪实况记录。 然后,于千万炉、杯、盆、缸中,遇见你所遇见的这一只,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让你赶上了。 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买吗?掏钱。” 这么不合逻辑的情节,竟然有人深信不疑,心甘情愿上当受骗,拦都不拦不住…… 夜安锦本着严谨专业的态度,上手仔细看了看。 这只青花碗明摆着是现代工艺品,造假都不认真,底部款印一眼假那种。 去旧货市场顶多百八十。 依然正儿八经竞拍。 有人喊一百八十万,立刻有人加十万。 再后来,一次加十万已经不过瘾了,二十万、三十万的往上加。 到底是钱多人傻,还是傻人钱多? 来这里的没几个真傻的。 他们尽是些名利场上心狠手辣的主,每个毛孔都叫嚣着欲望和算计。 这些人要么在黑道摸爬滚打,要么在白道游刃有余,个个是人精。 人精搏傻,必有所图。 别看他们举牌举得跟二百五一样,哪个都在精打细算,想着投人所好谋名取利。 看这情形一时半会打不住价。 夜安锦百无聊赖,环顾四周找她的恩人。 他让她来这里,除了帮她“邂逅”谢辰飞和程越柳,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是想让她帮他拍什么东西? 可是,从开拍到现在,已经拍了六件拍品了。 除了第二件拍品,其他五件,不是以次充好,就是以假乱真的东西。 没看出哪个像恩人,夜安锦有些小失望。 谢辰飞举牌的时候,那只破碗二百三十万。 “快,这么多人抢,肯定是好东西啊。赶紧捡漏!这种全品搁国都拍卖会至少能翻三倍!” 后面有“砖家”大放厥词。 立刻有人信以为真,争先恐后,英勇举牌。 谢辰飞犹豫不决。 程越柳握着谢辰飞的手腕举起了牌子,“三百万!” 谢辰飞与程越柳相视一笑,两人当众对嘴啪了一个。 夜安锦尽收眼底,胃里一阵翻腾。 “三百万第一次!三百万第二次!” 拍卖师的声音在飞扬。 “三百五十万。” 夜安锦身边的小奶狗懒洋洋地举了一下牌子。 夜安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抬价? 小奶狗冲她眨眼睛,笑得高深莫测。 夜安锦赶紧别过眼去,怕他误以为她跟他眉来眼去。 “付总都能看上的东西一准错不了!” 拍卖师环顾左右煽动情绪,台下反应激烈。 “没错,付总能看上的东西准是好东西!我出四百万!” “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 “六百万!” “我出七百万!” 竞价激烈,此起彼伏。 小奶狗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夜安锦始料不及。 再看谢辰飞,几次想举牌都被人抢了先,脸色涨得通红,便秘一样。 “我、我出八百万!” 谢辰飞终于逮着空儿举了牌。 落槌无悔。 夜安锦险些笑喷。 上次程越柳六百万拍了个骨灰盒,这次谢辰飞八百万拍了个要饭的碗,这两货果然绝配。 不过,夜安锦发现,先前的香炉和这个破碗在制作工艺和新旧程度及作旧手法上,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这两件赝品来历非凡、暗藏玄机? 程越柳和谢辰飞就算眼瞎,也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 他们花高价拍这两样东西,是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4章 另有所图 拍卖继续,接下来的两件拍品都是真的,拍价倒相对公平了。 一件清初满月瓶拍了二百八十万,一件玉如意拍了七百五十万。 夜安锦注意到,这两件珍品竞价的人很少,不由越发疑惑。 这时,身边小奶狗又凑过来,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阵阵撩人。 夜安锦撤开一些,却听他出语惊人。 “本市二号首长的老丈人姓故,最喜欢仿造这些破烂玩意儿,凡是送礼无门的人都知道来这家拍卖会竞拍,指明要老故提供的拍品。这里说的台北故宫博物院指的也不是海峡那边的,指的是五里台村北面故家老宅。” 夜安锦茅塞顿开。 “近期有个好几亿的旧房改建工程,二号首长说了算,有点儿实力的开发商都眼红。他们不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全跑这家拍卖会来了,有意思吧?” 小奶狗补充要害。 夜安锦恍然大悟。 谢辰飞和程越柳转眼送出去一千四百万了。 下这么大血本,看来他们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一千四百万,只怕远远不够。 后面应该还有戏。 夜安锦精神振奋。 虽然不能一下子让这对狗男女一无所有,能让他们破财招灾也大快人心。 德不配位,自作孽不可活。 终有一天,他们会一败涂地、生不如死、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这幅拍品是五代宋初郭忠恕的画作《雪霁江行图》!” 拍卖师说得跟真的一样,“立轴绢本设色,无名款,上有宋徽宗题写的’雪霁江行图郭忠恕真迹’十个字,另有御玺’御书之宝’钤。大家看这船,虽然白描浅墨,但是笔力雄劲……” 夜安锦之前去过海峡那边的台北故宫博物院,见过这幅画。 画面充满了冬雪天的阴冷寂寥之感,寒江横舟、水天空阔,全图景致疏密有致、动静相宜,十分和谐生动。 这张当然是赝品。 行外人看,画面确实一模一样;内行人看,笔墨韵致全无,与真迹天差地别。 “这是国宝级的珍藏,藏家费大钱辗转弄手里的,因为近期急需要一笔钱周转才忍痛割爱,说回头要高价回收呢!” “你们看这里,宋内府和清梁清标监藏,‘蕉林秘玩’印和清朝乾隆、嘉庆皇帝御玺,这还有乾隆题诗,保真!” 拍卖师极尽怂恿,“拍吧,拿回家当传家宝,造福子孙,世代兴隆!” 吹吧!反正不收税。 千八百的东西,起拍价两千万。 随后,在各路“英豪”的追捧下,价格扶摇直上,五千万,战事犹酣。 看来,二号首长手里这个项目确实香,不然不足以让这群人疯狂到这种程度。 拍品真假已经无所谓。 项目实实在在放在那儿。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亮牌,亮牌! 大家心照不宣,你争我抢。 “六千万!” “六千五百万!” 付余生举了牌子。 夜安锦看了一眼这败家的啃老巨婴。 他眼波流转,风情旖迤,“上!你不上我上!” 啧,怎么听这货说话意有所指呢? 夜安锦不理他,稳坐如钟。 以亿万计的项目,不愁没人抢。 她在等谢辰飞和程越柳出价。 眼见价格越来越高,程越柳按捺不住,“七千万!” 夜安锦有心做局,不急。 不想,付余生蓦然握着她的手腕高举,“八千万!”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握着她沁凉的手腕,力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运气抽离,竟然没抽动。 夜安锦瞪他,他冲她眉飞色舞。 “八千万!这位安锦小姐豪横,八千万!” 拍卖师不遗余力地怂恿,“这幅国宝级画作的价值远远超过八千万!有没有加价的了?” 拍卖师举起了槌子。 夜安锦顾不得跟小奶狗计较,探身有意无意瞟了程越柳一眼,满是炫耀和挑衅。 眼看拍卖师就要落槌,千钧一发之际。 “八千五百万!” 程越柳果然中了激将法,把竞价牌举得老高。 夜安锦暗喜,趁热打铁继续哄抬,“八千八百万!” 场内众人疑惑地看过来,互相打听她的来历。 “财大气粗啊,哪来的?” “面生,不认识!” “付总的女朋友?男才女貌的挺般配!” “十有八九。早知道他们也要抢,我就不来了……” 夜安锦顾不得理会那些空穴来风的猜疑,目光火辣地看向谢辰飞。 谢辰飞顿时心猿意马。 这女人财貌双全,对他情有独钟,他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程越柳如坐针毡,生怕这个名字和长相都令她不爽的女人抢了她的风头和男人,急火攻心之下头脑发热,“九千万!” 拍卖师期待地看向夜安锦,“程总出价九千万!安总……” “九千五百万!” 夜安锦神色悠闲。 她确定,善妒且睚眦必报的程越柳绝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程越柳已经花了一千四百万,如果这张画拍不到,之前的钱全打水漂了。 程越柳愤恨地看着夜安锦,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儿,“九千六百万!” 拍卖师激动得手舞足蹈,“程总太棒了,出价九千六百万!” 没人再加了。 眼瞅着程越柳紧张得全身紧绷,谢辰飞也郑重其事,夜安锦露出想加又犹豫不决的神气,而后精神一震,作势举牌,“九千……” 程越柳如惊弓之鸟,“我出九千九百万!” 哈,中计了。 夜安锦见好就收。 “……九千九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程总喜得珍宝!” 喜庆的乐曲响起,伴着稀稀落落的掌声。 夜安锦如释重负,首战告捷! 程越柳和谢辰飞击掌相庆,自以为大获全胜。 看着“落败”的夜安锦,程越柳得意扬扬,“有些人啊,就是自不量力,没实力偏偏喜欢出来丢人现眼,笑死人了。” 夜安锦眯眼看着飞扬跋扈的程越柳,想及那个雨夜,心头蛰伏的仇恨犹如海呼山啸。 她不怒反笑,笑容眩目生辉,“九千九百万,程总真豪气。” “当然,再高我也出得起,不像某些人外强中干、虚张声势。” 程越柳搂着谢辰飞的脖子洋洋得意。 夜安锦看向谢辰飞,幽幽叹了口气,“唉,本来想帮谢总一把,谁知道程总这么较劲,一幅赝品砸这么多冤枉钱。不知程总是真不识货,还是当白手套替人洗赃?” 全场一片哗然。 谢辰飞惊心动魄。 程越柳当场石化。 只有付余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夜安锦,眼神像汇聚了漫天星辉,璀璨而灼热。 * 虽然,任何一家拍卖公司都无法保证拍品万无一失。 情况一,赝品以假乱真,专家团队集体看走眼,买方卖方自始至终信以为真。 情况二,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暗箱操作时有发生。 就像程越柳和谢辰飞愿意高价买特定“藏家”提供给拍卖会的“藏品”,无论真伪,只为变相行贿。 这种操作能把贿款洗白,把不正当收入变得合理合规。 了解内情并参与竞拍者不乏其人,大家心照不宣,你争我抢,看似搏傻,其实个个精明透顶,都是奔着超值回报去的。 旧房改造项目的油水不言而喻。 官商勾结,有钱大家赚。 “买方”事先奉上“诚意”,而后在激烈的竞标中脱颖而出。 于公于私皆大欢喜。 这种交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是约定俗成的“行规”,几乎没有风险。 但,万一被人戳穿了…… 第5章 权威印证 受贿的一方(官)即使果断避雷,还是可能东窗事发,甚至被双规、前程尽毁。 行贿的一方(商)花的钱全打了水漂,损失惨重不说,还会被相关项目拒之门外。 更可怕是,如果被落马的官员供出,商家会被警方追查,前期参与的不法竞争项目会暴露,轻则罚款赔钱,重则破产坐牢。 拍卖公司作为洗钱中介,名声受损,口碑下降,严重影响以后的生意,甚至被勒令歇业整顿。 不过,这种“恶人”千年难遇。 毕竟很少有人愿意得罪权贵、断人财路、招人记恨。 没想到,今天这么高级别的拍卖会,竟然冒出一个不怕死的。 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众人神色各异,看向夜安锦的眼神有的晦暗不明,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满含同情。 “屁可以乱放,话不能乱说!” 程越柳回过神儿来,遭雷劈了似的暴躁。 谢辰飞也变了脸色,“安小姐,这样的事可不能开玩笑。” 狗男女,鬼才跟你们开玩笑! 夜安锦冷笑。 这时,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已经迅速办完了交接手续,把那幅卷轴送过来交给了谢辰飞,“买定离手,竞价无悔,请您收好。” 交易已完成。 正常情况下,在拍卖中买到假货,买方可以要求拍卖公司退款赔偿。 如果被拒绝,买方可以拿着相关证据直接向法院起诉拍卖公司消费欺诈,要求双倍赔偿。 情况属实的话,拍卖公司将被依法查处。 届时,假冒伪劣产品将被销毁,公司营业执照将被吊销,买家的损失将得到赔付。 但这次的拍卖,拍卖公司不需要为赝品负责。 因为事先谢辰飞和程越柳就知道内情,这件赝品也是他们主动“求”来的。 拍卖会受其委托,当个中间人促成这笔交易,任务就算完成了。 至于拍品真伪,没人“捣乱”,拍品“保真”,有人“捣乱”,后果自负。 双方事先签了协议的。 当然,拍卖公司也不希望有人“捣乱”,毕竟关乎其品牌声誉。 谢辰飞哭丧着脸看向程越柳。 拍卖师走了过来,冲程越柳使了个眼色。 程越柳心领神会,把那幅卷轴抢过来抱在怀里,又拎起那两件赝品瓷器,故作轻松,“都是稀世珍宝,我们捡着漏了。天大的好事儿!” “为了避免鸡飞蛋打,为了保住拍卖公司的名誉,必须指鹿为马?”夜安锦“诧异”地看着她,“程总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程越柳咬牙切齿,“如果是赝品,你之前不也竞价了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买不起就闭嘴!” “我家钱多,想帮谢总才出的价。可惜程总拼命加价,拦都拦不住呢!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些赝品大有来历?” 夜安锦欣赏着程越柳风中凌乱的样子火上浇油。 遮羞布被人当众拆穿,程越柳犹如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狰狞如鬼,“你说话小心点儿!我未婚夫轮到你来帮?何况这样价值亿万的古董,专家团队都证实是真品,你有什么资格说是假的?” 安锦镇定自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确实是赝品。” “你想哗然取宠,来错了地方!” 程越柳像只尾巴被点着的野猫,张牙舞爪,尖声嘶叫,“你就是嫉妒!” “谢总,你说,我需要嫉妒程总吗?” 夜安锦转向谢辰飞,抬眸浅笑,长睫忽闪,声如莺啼。 “不、不需要……” 谢辰飞顿时心跳如鹿,神不守舍。 这个安锦美得超凡脱俗,皮肤水润透亮,五官精美如画,随意坐在那里,也凹凸有致、妙曼多姿…… 更要紧的是,她超级有钱又有爱。 这简直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相比之下,程越柳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还有,他早就受够了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想到这些,谢辰飞冲着夜安锦挑了挑眉,目光中充满痴迷和期待。 夜安锦看向程越柳,满是戏谑,“程总,你太高估自己了。” 看着搞不清状况的谢辰飞,程越柳怒火攻心,差点儿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拍卖师私下和程越柳有利益输送,见状赶紧帮腔。 “安小姐,之前大家都没见过你,你是故意来搅局的吧?我们公司是业内权威,每件拍品都经过专家团反复鉴定,这幅画不可能是赝品。” 拍卖师虎视眈眈,沉声怒气,“难道你的眼力比专家团还厉害?你有什么资格说它是赝品?哼!你这明摆着是污蔑我们的拍品,败坏我们拍卖公司的名誉!请你马上向程总道歉,否则,你要承担拍品等价赔偿,还要负相应的法律责任!” 光彩夺目的水晶灯下,整个会场再次鸦雀无声。 “报警啊?赶紧,报!我呢,确实有资格说它是赝品!” 夜安锦从容不迫,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珠宝古玩鉴定师证书晃了晃。 拍卖师拿过来展开一看,目瞪口呆。 “哼,拿张破证唬谁呀?” 程越柳在这方面见识浅薄还自以为是。 付余生这时站了起来,从拍卖师手里拿过证书看了看,把证书反过来展示给众人看。 “给大家普及一下,英国宝石协会是国际公认的权威珠宝鉴定机构,鉴定师的级别由低到高分别是初级、中级、高级、大师级。大师级珠宝鉴定师证书是对特级证书持有人的最高考核,非常难考。” 众人看向夜安锦的目光变得敬佩和信服。 “只有具备丰富的专业知识和精湛的鉴定技术,才有可能考取大师级证书。这种证书的持有人在各国的珠宝行业中都具有较高的声望和地位,可以担任重要职务、并拥有权威的发言权。这本证书用的是专用防伪纸张,采用无色荧光防伪油墨印刷,有编号和钢印,以及协会领导签名,绝对是真的。” 付余生说完,把证书还给夜安锦。 轮到夜安锦诧异了。 本以为付余生只是个皮相出众、一肚子草的绣花枕头,没想到他见识非凡。 “对我刮目相看了吧?加个微信?” 下一刻,付余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近耳语。 夜安锦退后一步,不着痕迹,“付总谬赞。” 付余生哑然失笑。 “安大师,想不到你才是权威啊!那这幅画假在哪儿?”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高声问。 “是啊,劳烦您给我们说说可以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又有好多人附和。 夜安锦从谢辰飞手里拿过画轴,展开放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沿着画幅轻轻触摸,从画幅边缘抽出一根长长的线头。 “价值亿万的东西,你要是给弄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程越柳心跳失常,瞳孔紧缩,想用狠话吓住夜安锦。 第6章 众怒难犯 “这幅赝品造假成本最多一千左右。我赔得起。” 夜安锦语气轻松,“真品用的是绢,这是锦纶,现代人工合成的材料。” 众人哗然。 七百多年前的画作不可能用锦纶,当时还没有这么先进的生产技术。 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懂。 “你说锦纶它就是锦纶?这明明就是绢丝!” 程越柳强词夺理。 “绢丝是蚕丝制品,短纤维,烧后有发质清香,余烬揉后成粉;这样的长丝线是现代纺织品,烧后味道刺鼻,余烬成团无法揉开。需要我烧给大家看?” 夜安锦有理有据。 程越柳当然不敢让夜安锦烧,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拍卖师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却硬着头皮死不承认,“安老师,这里禁止烟火,而且我们的专家之前鉴定的时候已经烧过了,确实是粉状绢丝,不是锦纶。您……可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您说是吧。” 既不让烧,也不认错,看你怎么办。 程越柳暗松一口气,嫌烦地说,“行了,我们没时间和你在这儿磨牙。我花的是自己的钱,爱买什么关你什么事儿?辰飞,别理她,我们走。” 说着,程越柳急三火四上前卷画轴。 如果画轴就这么让程越柳拿走了,有拍卖师刚才的证词,还有鉴定证书和完备的拍卖手续证明,这幅赝品还会堂而皇之地帮着程越柳达成交易。 到时,官商勾结,某官贪赃枉法,程氏集团中饱私囊,遭殃的是老百姓。 贿款自然是从使用劣质建材、偷工减料中“节省”下来的。 工程质量得不到保障,给腐败买单并承受灾难和痛苦的,是无权无势的弱势群体。 天理何在? 于公于私,夜安锦必须阻止程越柳和谢辰飞心想事成。 可这是人家竞拍成交的东西,夜安锦又不能当众阻拦程越柳带走,一时有些被动。 “等等。” 付余生抬手压住画轴,“程总,我们这些人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别急着收画,我们还想让这位安大师好好教教我们怎样识别赝品。再说,弄不清楚真伪,回头你心里也不踏实,你说是吧?” 这话说得,含沙射影,简直气死人。 偏偏刚才被程越柳压了一头的几个竞拍人找着反击的机会,不约而同附和。 “就是,咱们相信拍卖会才参与竞价,如果这画真是假的,以后我们参加这种拍卖会都得留点儿心了。” “是啊,我最喜欢收藏古字画,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水这么深,估计之前花了不少冤枉钱。安小姐,麻烦你再给我们讲讲。” “对啊,不能用火烧,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辨别真伪?” 一众开发商你一言我一语,那叫一个谦虚好学。 程越柳气炸了。 一群落井下石的东西。 他们也是冲着项目来的,早知道他们拍的不是画,是项目,还在这儿装什么大眼鱼? 他们就那么盼着看她程越柳倒霉? 可是,如果她强行把画拿走,就是欲盖弥彰。 还有这些人里,也有些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给他们面子以后不好相处。 最主要的是,这个付余生不好惹,她不敢明着违逆他! 程越柳左右为难,看向谢辰飞,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候给她搭个台阶脱身。 结果这家伙色迷心窍,看着小妖精目不转睛,竟然弱智地装大方,“行,就让大家继续学习学习。” 程越柳气血逆转,差点儿犯了心脏病。 夜安锦心下好笑,冲谢辰飞微微点头。 谢辰飞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讨好,“请安大师赐教。” 程越柳气得脸色涨紫,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她真想一巴掌把谢辰飞煽成猪头,让他清醒清醒。 付余生按着画,谢辰飞也松了口,其他人拭目以待,她想脱身都难了。 程越柳想爆粗口…… “真正的古代绢本字画笔触力透纸背,线条清晰流畅,墨色自然典雅,印章刻字古拙大气,印泥颜色沉实素雅。” 夜安锦指着画,“你们看这幅画作,线条虚浮无力,墨色鲜艳浮夸,印章刻板工整,印泥颜色新鲜跳脱,虽然做旧,还是太假。” 拍卖师无言以对。 在真正的行家面前,他这种负责举槌抬价的半吊子还真不敢顶嘴。 再说这张画确实是假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安小姐这么一说,再看,确实假,长见识啊……” “啧啧,刚才还遗憾没抢到,现在真是太庆幸了。” “程总,你这么多钱出的不值啊,这是赝品啊,你拍来当传家宝,嘻嘻……” “谁提供的藏品,这是愚弄大众啊,应该马上报警,让警方顺藤摸瓜,把他绳之以法!” “哈……那就好玩儿啦!以后就没人敢徇私枉法,用项目套钱啦……” 说什么的都有。 程越柳咬牙忍恨。 事到如今,她只能以退为进,尝试挽回败局。 “既然这样,那回头我们和拍卖公司协商退货退款。” 程越柳用起了缓兵计,“我相信拍卖公司不是故意的,毕竟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哪家拍卖公司也不能保证每件拍品百分之百是真品。” 拍卖师也会顺坡下驴,和程越柳一唱一和,“是,这么看来,这件拍品确实有问题。没办法呀,现在的科技太发达了,造假技术太高了,简直防不胜防。这样,程总,谢总,你们别上火,回头我找公司领导汇报一下这件事,保证给二位解决好这件事。” 夜安锦冷笑。 她倒是小看了程越柳。 这么一来,程越柳巧妙地把责任推了出去,掩藏住不可告人的目的,保护了自己和那位贪官,还帮拍卖公司挽回了声誉,真可谓一举多得。 可惜,掩耳盗铃没用。 “没错,哪个专家都有偶尔看走眼的时候,可之前不是说咱们拍卖公司聘请的是权威专家团队吗?而且每件拍品还是经过反复鉴定的。” 夜安锦指了指程越柳放在一旁的另两件拍品,“一个人看走眼就算了,一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走眼,那就很奇怪了。那两件拍品也是赝品,又怎么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女人是真不怕死啊。 这么闹下去,那位贪官仕途堪忧,程氏集团也危机四伏…… 想想都大快人心! 其实,暗箱操作、不公竞争,谁都深恶痛绝。 可人家大权在握,大多数人敢怒不敢言,更有人为了生计,不得不随波逐流。 现在有人挑明,惯被盘剥的开发商们同仇敌忾。 “我的天,如果那两件也是假的,那这些拍品肯定来路不正了。” “对,还有这家拍卖公司的诚信问题,出现一件赝品是偶然事件,一堆赝品就是欺诈事故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三件是假的,其他的拍品说不定也是假的,安大师,我拍的这件,您回头也帮我看看,如果也是赝品,他们俩就是托儿,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面对众人的愤慨和质疑,程越柳冷汗如雨。 第7章 英雄救美 无奈,程越柳开始耍赖。 “安小姐,就算是赝品我也喜欢。钱是我自己的,我爱买什么就买什么,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没等夜安锦说话,就有人反驳。 “程总这是哪里话?你喜欢赝品,我们不喜欢啊!花钱买气受,想起来就窝囊,不能稀里糊涂的!我们来拍卖会是冲着真品来的,要不然我们直接去地摊上捡漏得了。” “就是。我们都是小门小户,挣的都是血汗钱,哪像程氏集团家大业大,动动心眼就能富得流油。” “安大师,您赶紧给我们说说,这个鱼耳炉哪儿假了?” 有人麻利地把那只鱼耳炉递了过来。 程越柳呼吸不畅,心慌气短。 这么下去,她真要给那位领导和程氏集团招灾惹祸了。 如果东窗事发,那位领导会被调查,程氏集团会被牵连,程家多年苦心经营将毁于一旦…… 程越柳强作镇定,审时度势之后,想要息事宁人,“安小姐,说起来,咱们还真挺有缘呢。您和我一位故友重名,她叫夜安锦,我们之前的交情特别好。” 谢辰飞的心猛的一沉。 程越柳这个蠢女人,好好的提夜安锦干什么? 又借题发挥敲打他,警告他别花心? “辰飞,夜安锦是你亲妹妹,也是我的闺蜜,是不是这样?” 程越柳轻轻推了推发愣的谢辰飞。 做贼心虚的谢辰飞连连点头,“对,是这样。咱们特别有缘。” 夜安锦看着这对人面兽心的狗男女,心头恨意翻涌,却装作饶有兴趣,“这么巧。那位夜小姐人呢?” 谢辰飞厚颜无耻,“父母死后,她一直心情不好,我们送她去国外留学了。” 当初对她赶尽杀绝,竟然还大言不惭地粉饰太平,简直十恶不赦! 夜安锦不露声色,“见不到她真遗憾。” “哎呀,不遗憾,说不定以后你们会见面的。” 程越柳皮笑肉不笑地诅咒。 夜安锦佯装听不懂,“期待。” “安大师,今天这事儿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和我未婚夫闲着来凑个热闹,真假无所谓,开心就好,太较真儿就没意思了。” 程越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您看这里太吵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谢辰飞也热情似火,“对,安小姐,换个地方,我们好好向您请教,避免以后上当受骗。”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夜安锦直接拒绝。 程越柳和谢辰飞尴尬得大眼瞪小眼。 惩奸除恶的机会千载难逢,好事者大有人在。 有人忍不住催促:“就是,安大师,您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给我们说说这两件赝品到底有什么问题。” 另一个更狠,“如果也是假的,我们马上报警!” “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夜安锦拿过那只哥窑鱼耳炉,指点着说,“传世哥窑瓷器的有灰青、粉青、米黄等釉色,一般胎色较深,胎质坚致,釉层凝厚如堆脂,釉面润泽如酥,而且基本都开有不同角度、不同大小的冰裂状纹片。鉴定哥窑传世瓷器真伪的关键在它的金丝铁线。” “什么金丝铁线?就是这些冰裂纹?” 付余生恰到好处地发问。 “嗯。真品釉面光亮,有层酥光,底足的铁锈红经过氧化,铁线颜色发黑闪蓝,有对外自然扩散的纹理,而且金丝和铁线两纹路各行其是,互不相干。另外底部露胎处有自然空气氧化的包浆,气息浑厚,触手润泽。” 夜安锦尽量言简意赅,“现代仿哥窑瓷釉面有一层贼光,生涩突兀,没有润泽浑厚之感,这些金丝铁线也不是自然晕散,看上去十分生硬。”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这一条条线跟画上去的一样,看着就别扭。” “这么个破东西值六百万,程总,你家钱是天上下雪下的?” “哈,这家拍卖公司怎么不直接去抢银行?几十块钱的东西要几百万?” “你懂什么?人家你情我愿……” “报警,立刻报警,这耍猴儿呢?” 会场炸了锅。 眼看形势收拾不住,程越柳原形毕露,河东狮吼,“拍卖会场信号屏蔽,谁也别想给我闹事儿!” 拍卖师一招手,公司负责警戒的保安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重重围住会场! 常青警觉起身,不动声色地靠近夜安锦。 程越柳又恢复了飞扬跋扈的神气,“大家别怕,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程氏集团向来秉持合作共赢的经营理念,与各位朋友礼尚往来,今天也绝不会为难大家。当然,你们也别听姓安的忽悠,跟着她为难我,否则,后果自负!” 信号被屏蔽,电话打不出去,多少让人心生恐慌。 何况好汉不吃眼前亏,该闭嘴时就闭嘴。 众人被威慑住了,都安静地坐回原位。 程越柳转头逼近夜安锦,“知道怕了吧?哼,你我无冤无仇,你偏找不痛快。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帮你把它卸了,省得以后讨人厌!” 拍卖师和程越柳一拍即合,冲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抬了抬下巴。 两个保安立刻冲过来,恶狼似的扑向夜安锦。 常青手疾眼快,势如闪电左踢右踹…… 两个保安眼前一花,各自闷哼一声就地放倒,哼哧半天爬不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 程越柳气急生疯,张牙舞爪,猛地甩来一巴掌。 夜安锦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刚要还以颜色,指下感知程越柳异样的脉象。 夜安锦微微蹙眉。 程越柳趁机挣脱,猛然当胸狠狠推了夜安锦一把! 夜安锦身子失衡,势不可当地往后倒! 仓促之间,倾斜的视线里,程越柳阴毒地冷笑着…… 众目睽睽之下。 夜安锦坐在了付余生的大腿上。 周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所周知,付余生有洁癖。 曾经有个影星自恃貌美主动投怀送抱,事后被封杀了,至今没能再在屏幕上露脸。 可是…… 下一刻。 “冤大头恼羞成怒,发飙了。” 付余生旁若无人,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片湿巾,给夜安锦仔细擦着手,“别脏了你的手。” 夜安锦…… 程越柳…… 回过神儿来,夜安锦刚欲起身,腰被他揽住,“坐着吧,鞋跟太高,站着怪累的。” 夜安锦…… 在场的其他人无不大跌眼镜。 付余生什么时候变得平易近人、助人为乐了? 还有,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八卦之心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谢辰飞的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嫉恨翻江倒海。 事与愿违,程越柳本就恼恨,又见谢辰飞看夜安锦的眼神跟饿狼盯着肥肉一样,顿时七窍生烟。 “付总,你是要替这个骚狐……” 程越柳刚要口吐芬芳,突然膝盖弯被常青踹了一脚。 但觉膝盖一痛,整条腿都麻了,程越柳身体不受控制,扑通一声,来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 事发突然,除了夜安锦三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常青气定神闲,“谁给你的胆子老欺负人?” 谢辰飞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倒是拍卖师想为程越柳出头,直着脖子叫嚣,“你他妈……” “啪!啪!” 常青可没耐心等他骂完,两记耳光震耳欲聋。 拍卖师被打得天旋地转,半天找不着北。 被痛打的拍卖师脑袋嗡嗡半天,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 夜安锦不好惹。 就她保镖这个胆量和身手,他手下的这几个保安根本不是对手。 何况在这会场里打起来,损坏东西不划算。 拍卖师见风使舵,“各位,各位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嘛!今天的拍卖会到此为止,有照顾不周之处,各位买家多多包涵。至于真品赝品,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们拍卖公司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夹在中间多有为难,请大家多多体谅,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第8章 恶有恶报 拍卖师这样油滑,她再穷追猛打就过了。 不过,夜安锦也没想恋战,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程越柳和谢辰飞破财招灾,那个几亿的旧房改造项目铁定黄(落空)了。 回头,这件事很快会传到那位贪官耳朵里,他肯定对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深恶痛绝。 有风起浪。 而后,自然有人推波助澜。 好事者会向纪检部门反映这件事。 贪官将惶惶不可终日,程越柳将焦头烂额,程氏集团将危机四伏…… 蝴蝶效应可以不留痕迹地借刀杀人。 但,欲速则不达。 如果继续闹下去,就算报警了,拍卖公司拿出和程越柳事先签好的合同,说必须尊重客户的喜好和意愿;程越柳咬定就是喜欢当冤大头也乐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警方暂时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贪官和程氏集团则会及时销毁罪证…… 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既然如此,见好就收。 夜安锦叹了口气,“唉,好人难做啊!程总,谢总,我可是一片好心,怕你们买到赝品生气上火,还想替你们挽回损失呢,哪知道你们就喜欢赝品,还要打人,啧啧,不可理喻……” 程越柳和谢辰飞目瞪口呆。 她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好人做好事? 偏偏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总,女人当众发疯很丑的,你就不怕丢谢总的脸?” 夜安锦笑吟吟地挑拨离间。 程越柳又气又窘,一句话说不出来。 “谢总刚才没有不分是非的护短,真是冷静理智又宽容大度。” 夜安锦又表扬谢辰飞。 程越柳最上火的就是这了。 看她挨打,谢辰飞竟然无动于衷。 程越柳咬牙切齿,爬起来刚要破口大骂…… “好啦,我还有点儿事,拍卖会正好也结束了,各位再见!” 夜安锦轻松地从付余生怀里跳下来,冲众人招招手,领着常青扬长而去。 腿上还留着温软的触感,鼻息间还有她清新的体香,付余生顿感失落。 这个没良心的,都不单独跟他道个别。 谢辰飞恋恋不舍地看着夜安锦动人的背影,差点儿没忍住追出去。 程越柳气得浑身发软,一把拉住谢辰飞又打又骂,“我的钱啊,我的工程啊,都是你!被这该死的狐狸精迷晕了头……” 谢辰飞颜面扫地,窘迫难当。 当众撒泼的程越柳苦大仇深,“谢辰飞!你胳膊肘儿怎么能往外拐?” “我没有!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不行?” 谢辰飞极力忍耐。 “说什么说?都是你!你为什么不阻止她胡说八道?” 程越柳不依不饶,甩开谢辰飞声色俱厉,“还有,她为什么想帮你?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火山文学 谢辰飞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之前那个隐秘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替我出气?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你这个窝囊废!” 程越柳丑态百出,不管不顾,口不择言地发泄怨气…… 其余人幸灾乐祸,心照不宣,找借口开溜。 “哎呀,刚才忘了跟安小姐要联系方式了,以后再鉴定古玩好找她!” “真是,赶紧的,说不定还没走远,追去要来……” 转眼,人都走了。 付余生看着披头散发无比狼狈的程越柳和脸色铁青的谢辰飞,暗暗赞叹夜安锦棋高一着。 人与人之间最难建立的是信任,最致命的是互相怀疑。 夜安锦不过略微施展,就让谢辰飞五迷三道,令程越柳疑心重重。 以后,这两个人貌合神离,类似的吵闹会不断重复,他们之间的合力将不攻自破。 但付余生也有些生气。 小样儿,竟敢当着他的面跟谢辰飞眉来眼去…… 看到付余生不但没走,还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情,谢辰飞对程越柳的反感和厌恶无以复加。 偏偏程越柳任性惯了,见人都走了,越发得理不饶人。 “谢辰飞!你别给我装哑巴!她为什么想帮你?你给我说明白!” “你明明知道让她胡说八道会把我往死里整,为什么不阻止她,还帮她?” “你是不是早就有二心了……” 程越柳歇斯底里,怒不可遏。 谢辰飞没有耐心再听程越柳无理取闹,横眉怒目冷冷甩出一句,“对!我早就受够你了!” “你、你说什么?”程越柳张口结舌,回过神儿来气急败坏,“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哼!这不是你教的吗?当初是你告诉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忘恩负义算什么?恩将仇报算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能笑到最后!” “何况,你对我有恩吗?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们程家能那么顺利地打败夜家?夜家公司的股权能全都落进你们程家的手里?你本来答应我事成之后,就把夜家公司的营业权交到我手里,可直到现在,还让我跑腿打杂。” “还有,你说你大学毕业就嫁给我,但一拖再拖,还背着我乱搞,你当我不知道?你成天对我呼来喝去,要钱不给,要权不给,我谢辰飞就算是面捏的,也有脾气!” 谢辰飞说着,一眼瞥见放在桌上的那只鱼耳炉和破瓷碗,抄过来甩起膀子狠狠砸在地上! “呯”的一声。 瓷片飞溅,满地狼藉。 一千四百万打响听了。 “谢辰飞!你、你敢这么对我?我跟你拼了!” 程越柳怒极生疯,扑上来又抓又挠。 谢辰飞猝不及防,被她抓成了花脸猫。 “死女人,我忍你很久了……对,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的,你陪着那个地中海睡,想中标做项目捞大钱,拉我当遮羞布,我就不让你得逞……” 第9章 离别在即 雨过天晴,被清洗过的城市明丽如画。 常青开着车穿街走巷。 夜安锦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商厦、车辆、人群、行道树。 还有路边花圃中五颜六色或开或败的花…… 沿途的风景找不到曾经。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没回来的时候,日思夜想。 回来了,举目无亲,尽是伤情。 仇恨的阴霾太浓重,旷日持久无法消散; 报恩的希冀太强烈,与日俱增堆积如山。 她用仇恨作茧自缚,用感恩破茧成蝶。 两种情感沉甸甸压在心头,让她比同龄人安静沉稳得多。 “夜,忘了吧,以后,你叫安锦。安逸幸福,前程似锦。” 很久前,她重伤未愈,神智昏沉时,恩人的声音缥缈又切近,震颤了她脆弱而绝望的心。 此后,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安锦。 学籍档案、毕业证书,所以关于她的信息,姓名一栏写的都是“安锦”。 可是,夜是她的姓氏,融入骨血;那夜的凶险,刻骨铭心。 抹不去,忘不掉。 不记仇,便不懂感恩。 她要让程越柳和谢辰飞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然后用余生报答她的救命恩人,为他养老送终。 “常叔,带我去见见他吧,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夜安锦转过头看向常青。 常青闷闷地不说话,情绪很低落。 这很反常。 常青沉默寡言,但坚毅阳刚,很少有情绪波动。 “常叔?”夜安锦有些不安,“你怎么了?” 常青憋了半天,“他刚才发来信息,说你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我再老也是个男的,男女授受不亲,让我滚回老家自己玩去。” 夜安锦愕然,而后哭笑不得。 常青等红灯,眼睛也红,声音有点哽,“我把你当闺女照看……” 离别在即。 夜安锦顿时鼻酸眼热。 虽然,人生就是一场场别离,早晚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闺女大了,总得找婆家,我再跟着你碍事儿……再说,你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也有足够的能力自力更生了……” 常青像在说服自己,又像在劝慰她。 夜安锦紧皱着眉头,泪水还是盈满双眼。 “安锦啊,你别哭。你以后的日子好着呢。我刚才就想,我回头就去把那对狗男女杀了,替你报仇雪恨,让你无忧无虑的。” 常青说,“然后你可以开珠宝古玩店自己当老板,也可以去法医学院应聘,看看有顺眼顺心的青年,开开心心恋爱结婚生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夜安锦擦了擦眼泪,“常叔,杀人犯法,搭上你不值得。他们两个的狗命也不如你一根手指金贵。我知法懂法,知道怎么跟他们算账。” 绿灯亮了,常青把车开过十字路口,“一会儿我把你送到家就得走了,老板还等我复命。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安锦:“好。常叔,这几年你跟着我受累了,也该好好歇歇,回家看看家人,和他们好好在一起……” 离情别绪弥漫在车内,两人都沉默下来。 车子在闹市区行驶缓慢,沿路一派盛世繁华。 五年间,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热闹是别人的。 想到此后孑然一身,恩人不见她,常叔也要去过自己的生活,夜安锦酸楚难受,刚忍下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不想让常青太难过,夜安锦强打精神安慰他,“常叔,不管你在哪儿,你永远都是我叔,是我亲人。 如果恩人不需要我给他养老,我就努力赚钱,创设个基金会,专门救助那些不幸的孤儿,把恩人的仁爱传递下去,行善积德,替恩人和你祈福。” 如果付余生知道夜安锦说要给他养老,不知是什么反应…… 常青想想都好笑,表情就有些怪异。 “常叔,我还没见过恩人,你离开之前也不带我去见见他?” 夜安锦又求。 “他不是不想见你,他是不想让你又记仇又报恩。他说记仇已经够辛苦的了,报恩更辛苦,就免了吧。你应该轻松快乐地活着。他说众生平等,他救你跟救只流浪猫一样,说不定还是他上辈子欠你的,还了,也就两清了。” 常青转述完,想起付余生看夜安锦的眼神,就觉得满满都是成就感。 五年前那个雨夜,付余生把昏迷不醒的夜安锦抱进车里,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胖得跟只小肥猪一样,准是个吃货。长大了还这么胖的话,一准儿嫁不出去。回头你把她给我拎远点儿,治好了放生,别让她来烦我。” 现在倒好,见一面就急吼吼地想独占,连他都防着。 什么人啊? 不过这充分证明,他把安锦照顾得非常好,她又好看又能干,连付余生都招架不住。 嘿嘿,那个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常青一不小心笑歪了嘴。 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眼泪汪汪。 怎么这么一会儿,他就阴雨转晴、阳光灿烂了? 夜安锦疑惑,“常叔,你笑什么?” “安锦,你可能很快就会恋爱啦。” 常青把车子拐进了一个名为“盛世豪庭”的别墅区。 “嗯?和谁?” 频道转得太陡,夜安锦一脸蒙。 “以后你就知道了。” 常青把车停在8号别墅前,从收纳箱里翻出一串钥匙和一部新手机。 “到了,钥匙拿好。” 常青先把那串钥匙递过来,“这栋别墅你只能住三个月,这期间你得找好工作、租好房,车没有,家具什么的也没有,都得你自己挣钱买。” 夜安锦点点头。 恩人对她仁至义尽,这样也已经够周到的了。 “国外的手机换掉。你以后用这部。我的微信已经加了,你有事随时找我。” 常青腹诽,其实那是付余生的微信。 “好。谢谢常叔。” 夜安锦满怀感激。 “微信钱包里有三千零钱,不够花自己想办法。” 常青再次腹诽,付余生也太小气了,给了半天只给三千,不够吃顿好的。 “足够了。常叔,谢谢你,回头你代我谢谢恩人。” “好。” 常青恢复了惯有的利落,下车给夜安锦打开后车门,然后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拿出来。 夜安锦刚下车,常青放下行李,一溜烟儿把车开走了,半点儿留恋没有。 看着绝尘而去的宾利,夜安锦有点儿蒙圈。 就这么走了? 她怎么觉得常青急不可耐、欢天喜地的呢? 第10章 梦里梦外 转头看着气派的别墅,钥匙硌痛了夜安锦的手心。 有仇报不了难受,有恩不让报也难受。 救人不求回报,恩人到底是谁? 可是,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她一定会找到他。 夜安锦下定决心,走上台阶,打开门,拉着行李走进去。 别墅内,中式风格,装修豪华,敞亮舒适,红木家具,古香古色。 三个月的缓冲期。 这是恩人给她的最后的温情…… 任何时候不要多愁善感! 拒绝内耗,天天向上! 夜安锦立刻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就去找卧室。 长途奔波,刚回国又马不停蹄去拍卖会斗了一场,这会儿,累得浑身快要散架儿了。火山文学 找到卧室,顾不得整理行李箱,四仰八叉地躺倒。 真舒服啊…… 休整! 闭上眼睛,浓重的困意袭来,夜安锦沉沉睡去…… *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付余生看照片,越看越稀奇。 曾经的夜安锦又胖又笨,现在又苗条又聪明,简直脱胎换骨,连他都惊艳。 “常哥,都说女人是妖精,原来是真的。” 付余生感慨,“要不然变化怎么能这么大?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常青坐在他对面,瞅了他一眼,“好看有什么用?孤零零的。钱不够花,房子只给住三个月,你咋不给她三毛让她住三天呢?车也不给留下,她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常青忍不住问。 “别人给的不如自己赚的来的踏实,她练了一身本事不就是为了无所畏惧?” 付余生脑回路清奇,“她什么也不少,就少个男朋友,我看我行。” 常青哑然失笑,想到什么,神色郑重起来,“你确定不是把她当成了寒淼?” 付余生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沉。 “我知道你不是见色起意的人,但是如果不打算娶她,别伤害她,她心里够苦的了。” 常青推心置腹,“寒淼已经走了四年了,你也该走岀来了。但如果选安锦,你必须善始善终。” 付余生抚摸着夜安锦的照片,“你说得对。谢谢你常哥,这五年让你受累了。” “咱们是生死兄弟,少来这套。说吧,什么打算?” “没打算,放生,被人大包大揽的人生是悲剧,给她绝对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包括我。” 付余生放下照片,“我不能以施恩之心索求回报。尤其是……爱情。” * 休整好才能有效战斗。 这几天,夜安锦哪儿也没去。 她在别墅里吃了睡,睡了吃,刷刷手机翻翻书,过着猪一般的生活。 很久以来头一次极度的放松,极度的惬意。 此时,窗外夜黑如墨,细雨蒙蒙。 玻璃窗上积水成流,千沟万壑,涌荡着悲伤和忧郁。 夜安锦讨厌雨天,那些晦暗的记忆被开启,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看看日历,转眼一个星期了。 起身去厨房煮方便面。 吃完看了一会儿书,睡意又上来了…… 她站在雨中,隔着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屋子里,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谢辰飞和程越柳一边吃,一边嘲笑她自不量力。 “五年了,她什么证据都没有,能把我们怎么样?” 程越柳洋洋得意。 “就是。夜家的房产由我合法继承,早已经改名换姓,她有什么本事要回去?” 谢辰飞不屑地说。 “想破坏咱们竞标?就凭她?好笑!不过得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程越柳轻蔑地看过来。 夜安锦很生气,刚要推门进去理论,眼前影像一晃,她竟然坐在一间审讯室里。 明晃的灯光下,一个身穿制服的公安面壁而立。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转过身来,竟然是在拍卖会上的那个小奶狗。 他叫……付什么来着? 夜安锦想了半天想不起来。 小奶狗板着张脸,严肃得吓人,“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家庭状况,说!” “……能问问,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 夜安锦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污蔑谢辰飞和程越柳,侵犯了他们的合法权益,而且你在公共场所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现在我们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小奶狗变成了大狼狗,凶巴巴地拿着手铐凑上来,抓起她的手腕…… 夜安锦气坏了,反手一个背肩摔…… “咚!” 夜安锦从床上滚了下来,摔醒了。 外面天光大亮。 一看时间,十一点。 原来是场梦。 夜安锦坐在地毯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想到梦里的情节,虽然很荒诞,但也不是不可能。 官官相护,说不定拍卖会上的事并不会影响程越柳和谢辰飞,他们依然会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倒打一耙,利用手中的权势为难她…… 只是,为什么梦里的坏蛋是小奶狗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夜安锦点开“常青”的微信:常叔,小奶狗,就是拍卖会坐在我右手边那个姓付的,他是什么人? 秒回:听说是京都来的混混。 夜安锦:不会吧?心眼挺好,帮过我。 付余生在对面乐抽了,小奶狗?哈哈,心眼挺好…… 想了想,他回:他还抱过你。 夜安锦盯着这行字,怎么觉得常叔变坏了。 “常青”:小伙长得挺精神,你没觉得? 夜安锦:没注意。常叔你忙,我上街转转找吃的,饿了。 “常青”:小区右拐三百米路北有个海泰饭庄。 夜安锦:好,我这就去。 * 放下手机,付余生急三火四抛下正吃饭的常青,“有事先走,你自己吃!” 常青:“刚开始呢,你吃点儿再忙……” 付余生已经人影不见…… * 夜安锦漱洗完换了身衣服。 走出门,天广地阔。 一路找去,果然有个海泰饭庄,店内装修雅致,绿植葱茏。 她穿过走廊,刚要去点菜区,迎面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付……” “安大师!也……来打食儿?” 付余生很“意外”。 “嗯,我来吃午饭……” 夜安锦想起梦中所见,感觉有点诡异。 “巧了。拼个桌不介意吧?你看那边就剩一个桌了。” “那不还有两个闲的?” “都预定出去了,我问过了。”付余生挺傲娇,“如果你不喜欢拼就先请,我等等。” 夜安锦确实不想和生人共餐,不过付余生好歹帮过她,她太不近人情不好。 于是,面对面,坐对桌。 等菜的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有点小紧张。 “那个……”(异口同声) “我……”(不约而同) 尴尬。 “你先说。” 付余生笑,如同花开锦州城。 “你是公安?” 夜安锦脑海里还有梦中他穿警服的样子。 “不是呀,谁告诉你我是公安?” “不是就好。” 夜安锦松了口气。 并非所有的梦想成真都是好事。 “怎么呢?安大师遇上什么事了?” 付余生疑惑。 “没事……我随便问问。” 这时,“叮!叮!” 夜安锦手机上来了两个新闻弹窗。 夜安锦歉意地笑笑,指了指手机。 付余生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夜安锦如获大赦,埋头点开了弹窗。 第一个黑色大标题:肖义鸿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第二个黑色大标题:程氏集团涉嫌非法竞标,中标无效并接受调查。 夜安锦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市长肖义鸿涉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且受贿数额巨大、滥用职权情节严重,违背新发展理念,违反国家规定……” 夜安锦逐字读完长长的一段,终于确定这个新闻是真事。 这是巧合还是她心诚则灵? 怎么二号首长这么快落马了? 再看第二条新闻,也是有理有据、客观真实。 只是,配合调查并承认非法竞标的不是程越柳和谢辰飞,而是程越柳的爸爸程继宗。 护女心切,程继宗甘愿认罪伏法。 夜安锦盯着这两条新闻一字一句反复看了两遍,高兴之余倍感惊奇。 她记得很久前爸爸告诉过她,政府有些部门的工作效率死慢的,有些人总喜欢吃拿卡要、推三阻四…… 这怎么效率变得这么高了? 机构改革见成效了,还是那天的拍卖会场中藏着灭绝师太? 哈,虽然程继宗主动背锅,程越柳和谢辰飞暂时幸免于难,但怎么说也是好消息。 “什么事那么高兴?” 见她眉眼弯弯,付余生明知故问,深邃的眼眸如繁星般璀璨…… 第11章 共进午餐 夜安锦没有与陌生人推心置腹、交浅言深的习惯。 不过那天在拍卖会上,幸亏付余生帮忙,她才能成功拆穿程越柳的障眼法…… 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看向付余生,答非所问,“你那天为什么帮我?” 付余生垂眸把桌上的菜盘调整了一下位置,语气淡淡,“我也是竞标方之一。准确地说,我借力打力,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帮了我。” 夜安锦顿感轻松。 她最不愿意无缘无故受人恩惠。 “哈,既然这样,祝贺我们合作共赢。” 夜安锦这才把手机举给他看,“不知他们是被人举报了,还是他们作恶多端,早就引起了纪委部门的注意。” 付余生看了一眼,突然懊恼起来,“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说,我那天是有心帮你,你得好好谢谢我。唉,说不定你头脑一热就以身相许了,毕竟我长得这么帅。” 夜安锦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夸张,不过请你吃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话音刚落,夜安锦就发现大事不妙。 服务生磨磨蹭蹭这半天才上菜,上的竟然全是物美价高的特色菜系。 每个菜盘旁边都郑重地放了用彩纸剪花精心制作的菜标,上面写着菜名和菜价。 佛跳墙、清汤燕窝、黄焖鱼翅、蒜蓉海龙虾、八仙过海闹罗汉,另有鱼酱肉丝、水晶南瓜。 佛跳墙一碗六百八,清汤燕窝七百,黄焖鱼翅一千二…… 夜安锦微信钱包里的三千“将士”集体阵亡,还是杯水车薪…… 服务生站在一旁,彬彬有礼地详细介绍菜品。 “佛跳墙又名福寿全,意为’吉祥如意、福寿双全’,名列国家级非遗名录。是将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鳖裙、鹿筋等几十种名贵原材料,配以冬菇、冬笋等佐料,一起放入绍兴酒坛……” 夜安锦听得心惊肉跳。 这几年训练艰苦,仇恨和感恩如冰火两重天,压在心里淡化了口腹之欲,她常常废寝忘食,更别说挑食。 想不到和小奶狗的第一顿饭竟然这么讲究…… “这道菜吃起来咸中带甜,荤而不腻,唇齿留香,妙不可言。后来有文雅的食客盛赞这道菜,写下了’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的诗句,这道菜就更名为更形象有趣的’佛跳墙’。” 服务生津津乐道。 吃货不可怕,就怕吃货有文化。 夜安锦默默地看了看微信钱包,呜,真的没有多出一个零。 “第二道清汤燕窝也是珍宝中的明珠,素有’食界无口不夸耀’的美誉。闻起来清淡鲜美……” 夜安锦没闻着菜香,闻到了挨宰的味道。 服务生还要接着介绍,夜安锦冲他做了个“停”的手势。 “兄弟,听你介绍完我没饿死也馋死了。忙你的去,我们饿了。” 打发走服务生,夜安锦看向笑歪了嘴的付余生。 他随意慵懒的模样,浅笑里带着试探和揶揄,像个设好的陷阱等着狩猎的狐狸,“听听不好?涨知识。” “拉倒吧。吃顿饭担惊受怕饱受心理折磨不说,还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个文盲加食盲,太不人道了。这一套套的,整得太正经了。什么吃的是文化和品味,九曲回肠都变成那什么……” 夜安锦及时打住。 她这一着急就说实话的毛病得改。 付余生哈哈大笑,“为什么担惊受怕?怕我还是别的?” “鬼才怕你。我……” 夜安锦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习惯,本着诚实守信的原则亮了底牌,“我没有那么多钱,这顿咱们AA,改天我有钱了再补请你一顿。” 付余生惊奇复惊喜,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欣赏。 此情此景能做到不虚荣、不虚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完全可以找个漂亮的借口,或者干脆撒娇卖萌让他买单。 但她没有。 她有足够的底气不伪装,也不屑于弄虚作假。 很好。 付余生满心欢喜。 他不希望自己帮的是一个虚伪的女人,哪怕她再有才貌。 “哈,开什么玩笑?拍卖时你举牌喊九千万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吃顿饭的钱没有?” 付余生逗她。 “白嫖,玩的是心计懂不?再说不还有你么,你说一亿内只管喊,算你的。” 夜安锦理直气壮。 付余生:“不怕我拿你当枪使?那么相信我?” 夜安锦:“信你个鬼?把你卖了也不值一个亿。我信你说的二号首长开故宫博物院。” 付余生哈哈大笑。 不过,他在她心里也忒不值钱了。 夜安锦感慨,“老故翁婿俩生财有道,可惜是歪门邪道。” 付余生:“嗯。强强联手把湾跳。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夜安锦连连点头。 又上来两盘好菜。 夜安锦看着满桌的美味咽口水。 付余生给她倒满一杯百香果汁,“赶紧吃吧,今天这顿我请,下次你请。” “行。下次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保证好好请你一顿。” 夜安锦愉快地答应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百香果汁酸甜可口,好喝又开胃。 夜安锦本来就饿,当即吃得奋不顾身。 付余生宠溺地看着她,一种新奇的情感如潮汐般在心头涌荡。 那是从寒淼离开后未曾有过的。 夜安锦吃完佛跳墙,咂巴了一下嘴。 不那么饿了。 只是佛跳墙什么味儿? 吃太快,没细品。 夜安锦接受教训,吃相文雅了许多。 这个汤怎么净是汤? “说好的燕窝呢?” 夜安锦端起碗喝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燕窝在哪儿。 “熬炖的时间长,汤是胶质感的。” 付余生真被她萌到了。 夜安锦脸有点儿烧,尽量细嚼慢咽…… 一顿饭下来,她发现付余生真是个不错的饭友。 他长得赏心悦目,俊朗而不失阳刚,鼻梁高挺,剑眉长睫,特别是那双眼睛光影生动、勾魂摄魄。 他肤色偏白,恰到好处的健康色系,气质动静皆宜,举止自然大方,优雅从容,谈吐不俗,怎么看,也不像个混混。 可常青是不会骗她的。 夜安锦很好奇,国泰民安到这种地步了么,连混混都这么有素质,这么有钱? 随便吃个饭,都上大五千。 “付余生,谁挣钱都不容易,有钱也不能浪费。以后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这一顿饭普通人能吃五十顿。” 夜安锦一边吃,一边碎碎念。 付余生差点儿笑喷,他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难道她真以为他是个混混? “安大师,人家都是饱暖思淫欲,你饱暖思育人。” 付余生把几只虾剥好放在一只小碗儿里,放了点儿调好的辣根,端到她面前。 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人给她剥虾。 夜安锦动作一滞,有种异样的酸爽。 她是不是给付余生什么错误的暗示了? 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剥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付余生感觉到她的戒备,语气轻松地说:“别大惊小怪,你的手留着鉴宝,你帮我争取到那么大一个项目,我给你剥个虾算什么。如果你愿意,我……” “不用。”夜安锦把那碗虾递过去,“谢谢。我还是习惯自己来。” 付余生静静地看着她。 夜安锦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什么?那个房改项目被你拿到了?” 付余生点点头,又把那碗虾送了过来。 “哎呀,双喜临门,同喜同贺。那你是该谢谢我。” 夜安锦始料不及,真心为他高兴。 风卷残云。 别说,剥好的虾吃着就是爽口。 正吃得高兴,付余生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来。 “安大师,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个项目能让我赚不少,本来也想着有机会再遇到你好好谢谢你,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这张卡里的一千万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您收好。”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夜安锦盯着那张银行卡打了个饱嗝。 脑海里,一个声音说,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正好你也很需要。 另一个声音说,相交甚浅,不要贪小便宜,省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理智战胜冲动。 夜安锦:“拍卖会上的事,我只是想为自己出口气,没想帮你,所以这钱我不能要。就算无意中帮了你,你刚才给我剥虾已经算谢过了。” 付余生:“真不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真不要。希望你严把质量关,不要偷工减料。” 夜安锦站起来,“好啦,我吃饱了,该走了。记得我欠你一顿,下次补上。” 说完,夜安锦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走了。 付余生目送她离开,收回的目光落在那张银行卡上,笑意直达心底。 如果她拿了这一千万,那他们此后就没必要见面了。 他不会要一个见钱眼开,轻易接受男人巨额馈赠的女人。 贪婪的女人再漂亮也不可爱。 好在,她无懈可击,没有令他失望。 只是,她都没跟他要联系方式,下次怎么请他? 付余生收好银行卡,拿出手机发微信…… 第12章 自食其果 夜安锦吃饱喝足,打算去看看夜家老宅。 手机来信息。 “常青”:去海泰吃饭了? 还是常叔最暖心。 夜安锦会心一笑:吃过了,遇着付混混了,他请的客。 “常青”半天没回话。 夜安锦:不过,这小混混还挺能干的,看来是混混中的精英。 “常青”:怎么说? 夜安锦:他不认识我就敢配合我打狙击战,乱举牌瞎抬价,空手套白狼。 付余生大笑。 半天不见回复,夜安锦有点儿不安:你别多想,我们只是偶遇,没有闲桌了,就拼了个桌。 “常青”: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应该有自己的朋友。他人不错? 夜安锦:当饭友不错。话不多,饭量小,不抢食。 付余生…… “常青”:(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现在去干什么? 夜安锦:先去夜家老宅看看,再去古玩市场淘宝,得搞活经济呀。 “常青”:去吧,注意安全。 半个小时后,夜安锦来到了龙港月湾。 嫌另外打车麻烦,她加了小费,让的士司机在一旁稍等。 五年前,龙港月湾别墅区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富豪区。 现在,周围高楼迭起,整个城市向东发展,这边人气败落,有些萧条。 “您要是在这边买房子,不如去东城区。” 司机是个热心肠,收款的时候说。 夜安锦笑笑没应声,来到七号别墅院门前。 院子里,因为无人打理,年久失修,曾经爬满粉色蔷薇的院墙长满了青苔,生机勃勃的花园里草木萧瑟。 夜安锦想起父母健全时阖家欢乐的场景,也想起父母双亡时家毁人亡的惨状,还有那个凶险的雨夜…… 心底泛起细密的疼痛,指甲刺痛了掌心。 夜安锦看了看院门上生锈的铁锁,心想谢辰飞应该早就搬离了,这房子应该空着。 “姑娘,你想买这栋房子吗?你可千万别买。” 身后有人说话。 夜安锦转头,一个退休老干部模样的大叔背着手,面色慈善地看着她。 “为什么?” 夜安锦很好奇。 “你不知道,这栋别墅风水不太好,犯凶啊。” 大叔往后面指了指,“我住十二号别墅,就是七号别墅后面中间那栋。对这栋房子知根知底。” 夜安锦默然。 不是风水不好犯凶,是人心太过险恶。 “这家人一家三口都出事了,只剩下个儿子。他在这儿住了不到半年就搬走了。这房子一直在这空着,三四年没卖出去。”大叔打量着夜安锦,“我看你年轻,怕你不了解情况买了后悔。” 夜安锦并不需要买这栋房子。 这本来就是她的房产,被谢辰飞非法侵占,她要依法把它要回来。 大叔见夜安锦不太爱说话,又念叨了几句走了。 夜安锦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刚要走,她听到从别墅里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哭叫声! 怎么回事? 大白天闹鬼? 夜安锦正疑惑,正门被猛然推开,程越柳被谢辰飞揪着头发拖出门,狠狠踢翻在院子里。 “你们程家完了!滚!别连累我!” 谢辰飞渣得更上一层楼。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女主角换了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老话诚不欺我。 “谢辰飞!你浑蛋!你把我的钱还给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程越柳鼻青脸肿的,浑身是伤触目惊心,坐在院子里哭骂不止。 夜安锦记得,那天拍卖会上,她无意中把过程越柳的手腕,她的脉象是喜脉。 谢辰飞这样对待怀孕的程越柳,呵! “程越柳,你再敢缠着我,信不信我做得更绝?”谢辰飞语气阴狠,“滚!” “辰飞,你别这样,反正孩子也被你打掉了,你也该消气了。我身体没恢复好就来求你,你帮帮我,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帮我跑跑关系找找门路吧,让我爸少坐几年牢……啊!” 程越柳的哀求换来谢辰飞无情的殴打和谩骂。 “程越柳,你背着我跟那个贪官有了野种,还来求我干什么?你去求他啊?哈哈,你去跟他同甘共苦去吧,求我干什么?你爸是活该,哼,看不起我,我让你们看不起我……” 谢辰飞正在气头上,下手根本没轻重。 程越柳怀的孩子不是谢辰飞的? 怪不得谢辰飞火冒三丈,头上的青青草原星火燎原了…… 夜安锦看到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反目成仇,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能光看着,她猫在大门旁,借助院墙的掩护,利索地抓拍、录像。 保存好证据,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程越柳半点儿不值得同情,她是自食恶果。 谢辰飞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道貌岸然,骨子里坏透了。 这两个坏蛋互相为社会除害,简直大快人心。 夜安锦刚录完,谢辰飞拖着程越柳过来开院门。 “赶紧滚,再敢来烦我,我打死你!” 谢辰飞一把把程越柳推了出来。 看到夜安锦站在一旁,谢辰飞和程越柳同时一愣。 谢辰飞脸上的狰狞还没散去,一时窘态百出,迅速换上温和的笑脸,“安、安总,您怎么来了?” “我闲逛,看到这些别墅不错,就想看看有顺眼的买一套,你们这是……大白天锁着门比武?” “您别误会,这个女人太可恨了,她爸爸犯了法被警方拘留,她硬缠着我逼我跑关系走后门,我怎么能干扰司法公正呢?” 谢辰飞生怕自己的美好形象被颠覆,急三火四地解释。 夜安锦心里冷笑,面上“敬佩”,“确实应该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那当然。其实我之前从不打女人,可她太过分了……” 谢辰飞睁眼说瞎话。 夜安锦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谢辰飞喜出望外。 “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狐狸精,我正发愁找不着你,你就送上门儿来了!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儿,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杀了你……” 程越柳怨毒地盯着夜安锦,疯了一样扑上来。 不等夜安锦反应,谢辰飞冲过来一把拉住程越柳,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你他妈真是个丧门星……” 程越柳已经不堪一击,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这两个狗男女衣不蔽体无缝衔接的一幕,夜安锦冷笑。 还以为她们是真爱呢。 不过如此。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 她看了程越柳一眼,有心火上浇油,“谢总,您先忙着,等您处理好这些麻烦事,我们再聚。” 谢辰飞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连连点头。 夜安锦决然离开。 上了车,夜安锦琢磨着要不要报警。 刑事案件没有报案期限。 五年前,谢辰飞和程越柳合谋盗窃程氏集团商业机密、买凶杀人、非法侵占夜氏家业。 她们处心积虑把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以为把她杀了,他们就能鸠占鹊巢,哪知她根本没有死。 但是,只有人证,没有其他证据,很难给她们定罪。 夜安锦熟知刑法相关条例,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 她口说无凭,必须找到其他有力证据,做好全面准备,才能将谢辰飞和程越柳绳之以法。 即使常青和恩人出面作证,也只能证明她当夜被人追杀,但那两个凶手能不能落网,会不会指认谢辰飞也不得而知。 程越柳是唯一的突破口。 程越柳当初是谢辰飞的共犯,也是唯一掌握谢辰飞罪证的人。 她略施小计让他们反目成仇,回头他们互相揭短不打自招,案子轻松就破了。 现在还欠些火候。 那就先让拳头飞一会儿…… 第13章 敲诈勒索 古玩城其实是一条仿古建筑商品街,横跨城中河。 四通八达的街巷两侧,古玩店、精品店栉比鳞次,地摊区更是琳琅满目。 名家字画、玉金银铜、翡翠玛瑙、瓷陶砂漆、票证钱币、原石古木,包罗万象。 夜家本来是收藏世家,曾在这里开了一家最大的古玩店,名叫夜珍堂。 她从小到大,在夜珍堂和这古玩城里腻着时间比在家里都多。 那年夜家横遭不测,夜珍堂后来怎样了,她不得而知。 夜安锦很快找到了夜珍堂。 店名竟然没有换,当年爸爸亲手题写镌刻的花梨木横匾还在。 只是经风历雨,匾面横裂了细小的缝隙,倍显沧桑。 父母当年猝然离世,没有和任何人签过转让和出售夜珍堂的协议,从法律上说,夜珍堂仍然是夜家的房产。 虽然养子女与亲生子女享有平等的继承权,但父母当年救助病重的谢辰飞,后来见他无依无靠收留他并认他当义子,双方并没有法律上有效的收养证明。 据我国民法典的相关规定,没有收养手续的事实收养的养子女不享有法定继承权。 也就是说,收养关系没有依法建立,谢辰飞无权继承夜氏家产,而且父母也没有留下遗嘱说将遗产分配部分给他,他什么也得不到。 谢辰飞当年无法出具她夜安锦的死亡证明,对外谎称她出国留学,从法律上也并不能继承夜氏家业。 所以即使是龙港月湾七号别墅,谢辰飞也是非法侵占。 五年前他声称这幢房产已过户到他名下纯属子虚乌有,那时他以为她少不更事且必死无疑。 现在,她好好地回来了,她要让谢辰飞物归原主、认罪伏法! 夜安锦急步向前,想看看现在是什么人在经营夜珍堂。 没想到,店门口围满了人。 “臭小子,你把老娘的青花瓷瓶打碎了还想跑?门儿都没有,赶紧叫你家长来赔钱!” 一个女人粗声大气的叫骂十分刺耳,“我这可是宣德清花全品,五百万,一分不能少,不给我打断你狗腿!” “哎呀,五百万不多啦!宣德清花全品极为稀少,更别说这种青花五爪云龙纹大罐,一六年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成交的一只拍了一点五亿呢,比这还小些呢……” “可不是,陈总刀子嘴豆腐心,一准看他还是个孩子,不忍心要高了。五百万太少了,买个瓶底儿都不够……” 有人指指点点,帮着女人说话。 一直没听到肇事者吭声。 夜安锦有些好奇。 挤到前面,夜安锦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眼里含着泪,倔强地抿着嘴唇,傻愣地看着一地瓷片一声不响。 看男孩的穿着,家境应该不错。 被叫做陈总的女人背对着她,她暂时看不到她的模样。 “你个熊孩子!你倒是说话呀!你哑巴了吗?” 陈总恼怒地推了男孩一把。 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拗?你把人家的古董打碎了,应该照价赔偿!” “就是,谁遇到这种事儿也不能算了。孩子,赶紧叫你家长来赔钱吧,等陈总报警回头你家得赔更多不说,你落下案底儿一辈子是个麻烦……” 不明所以的观众都以为错在男孩,指责声不绝于耳。 男孩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目光愤怒地扫视人群,而后黯淡了光芒,变得无助而惊惶。 但他仍然默不作声,收回目光想要撑地起身,却被陈总又推了一把,再次重重跌坐在满地碎瓷片儿上。 男孩的左手被瓷片儿划伤了,鲜血立刻淌了出来。 男孩还是沉默着,他极力低着头,不做反抗,不辩解,不止血,也不让泪水流下来。 夜安锦的心莫名地抽痛,她蹲下来,捡起瓶底瓷片仔细一看,顿时怒从心起。 这只青花瓷造假的手法和那天拍卖会上的鱼耳炉和破碗一样。 造假都不专业,底款一眼假。 题款也像出自一人之手。 “臭小子!你想赖账?想都别想!” 陈总揪起男孩的后衣领,甩起膀子就要打人。 夜安锦做了同样的动作,一把揪起陈总的后衣领,把她甩在一旁。 随后,她上前把男孩扶起来,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只创可贴,撕开给男孩的止血,“别怕,有姐姐。” 男孩惊奇地看了夜安锦一眼,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你是他姐姐?哼!来得好。大家伙都看见了,你弟弟把我的古董打碎了。我这是宣德青花云龙纹大罐,全品,搁拍卖会上……” 陈女士又要大放厥词,被夜安锦冷冷地打断了。 “别欺负人了。你这又是从老故杂货铺里弄来的破烂吧?” 夜安锦一转头,正迎上陈女士描眉画眼的老脸。 程越柳她妈,陈秋兰。 夜珍堂竟然被程家霸占着。 霸占着不要紧,还弄虚作假、敲诈勒索,败坏夜珍堂的声誉! 夜安锦恨得牙痒痒,痛恨之余,又有些好笑。 程家一家三口真是奇葩。 程越柳被谢辰飞打得哭爹喊娘,她爹程继宗认罪伏法去了,她妈还在这耀武扬威搞欺诈。 陈秋兰先惊愕,后发疯,“你说谁是破烂?大家伙儿可都看见了,是你弟弟不长眼撞的我,把我的宝贝撞掉了摔碎了!你们不老老实实赔钱,还敢说我的宝贝是假的,五百万打不住了,一千万,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有理!” “陈秋兰,这种粗制滥造的赝品拿来碰瓷儿,还找了这么些个托儿。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是这么缺德?” 夜安锦的话令在场围观的人一片唏嘘。 “你……呵,连我叫什么都知道,你和你兄弟故意找事儿来的,我说呢,一个个的这么横,还敢说我碰瓷儿……也不问问我是谁,用得着碰瓷儿要你们那几个臭钱?” 陈秋兰显然有些慌,原地打着转,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夜安锦和男孩骂。 “赔钱吧,别赖账了,夜珍堂的后台硬着呢!” 有托儿不死心,还没分到劳务费呢。 “赶紧的吧,要是都像你们姐弟两儿,我们的生意不用做了。” 另一个托儿故意煽动民意。 “我告诉你,你们今天要是不赔钱,我让人扒了你们扭送去公安局!” 陈秋兰见有人撑腰,目光阴鸷得像毒蛇,“我这件宣德青花瓷是有国检证书的正品,胎釉、开片、底部官窑印鉴完美无缺,专业人一眼就知道是难得的珍品。你们再不老实,我再加五百万!” “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怎么不直接去抢银行?你积点儿德吧!你丈夫和你女儿高价拍破烂行贿,揽工程赚昧良心的钱;你回头再用这些破烂敲诈勒索,横竖都是你发财啊!还再加五百万,你再加点儿,我给你录着,量刑多判你几年。” 夜安锦气得都笑了,“你丈夫被拘留了,你女儿快被谢辰飞打死了,你还有功夫在这儿干坏事,你可真是个人才。” 陈秋兰大吃一惊,傻了似地看着夜安锦,“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说……谢辰飞敢打越柳?” 第14章 意料之外 就是因为程家账户被冻结了,陈秋兰想赶紧弄点钱好找找门路,把程继宗给捞出来。 没想到出师不利,遇到这么难搞的姐弟两儿,她怎么恐吓都没有,反而被揭了老底。 不过谢辰飞对她的宝贝女儿程越柳言听计从,跟条哈巴狗似的,怎么会打她呢? 陈秋兰根本不信,但看夜安锦不像说谎,不由方寸大乱。 她左右看看,不少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陈秋兰硬着头皮虚张声势,“我家老程只是去配合调查了,女儿也好好的,你别在这搬弄是非!赶紧……”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夜安锦懒得跟她废话,把程越柳被谢辰飞暴揍的视频举给她看,“你看,我有没有骗你?” 看到女儿被谢辰飞拳打脚踢,浑身是伤鬼哭狼嚎,陈秋兰彻底慌了,转身就走。 “站住!” 就在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两个便衣,上前出示工作证件和拘捕证,“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陈秋兰,你涉嫌倒卖文物、敲诈勒索等多种罪名,现依法对你进行拘捕!” 陈秋兰两眼发黑,趔趄了一步,回过神儿来,急声辩解,“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我……” “你之前犯案,个别受害人报案你不认罪,我们没能调取你碰瓷敲诈的影像证据。近期我们一直在这附近值勤。刚才你看着这孩子低头玩手机,故意抱着瓷罐撞他,然后倒打一耙,进行恐吓和敲诈,我们已经全程录像!” 一个公安严肃地说明情况。 陈秋兰张口结舌、面如死灰。 男孩感激地看着夜安锦,“姐姐,我叫楚楠,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别怕,邪不压正。” 夜安锦拍拍他的肩膀。 楚楠点点头,笑得阳光灿烂。 “这位女士,您懂古玩鉴定?” 另一个公安走过来,出示完工作证件,和气地问。 “嗯,我是鉴宝师,有专业资格证。另外,我还是法医。” 夜安锦赶紧配合工作,拿出两个证件递过来。 公安接过看了看,目光中多了敬佩,“谢谢,您收好。麻烦您和这位同学跟我们回公安局做一下笔录,你们的证词对我们至关重要。” 夜安锦和楚楠点了点头。 陈秋兰死死盯着夜安锦,“你是谁?你怎么能拍到我女儿被谢辰飞打的照片?谢辰飞为什么打越柳?” 夜安锦才懒得搭理她。 观众们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好些人为自己不明真相盲目指责楚楠和夜安锦感到羞愧,怏怏地散了。 夜安锦和楚楠跟着公安回去做笔录…… * 公安局长周路凯亲自给夜安锦泡了壶铁观音,看她的眼神像看大熊猫。 “安老师,现在像您这么才貌双全又有正义感的人不多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周路凯一饮而尽。 “没什么,正好遇到了。” 夜安锦轻描淡写。 说来也是天遂人愿。 她没想到会碰到陈秋兰。 程越柳全家作孽,现在自食恶果。 报应不爽。 这样一来,程越柳处境艰难,谢辰飞再落井下石,程越柳一定对他恨之入骨…… 周路凯不知夜安锦在想什么,打开了话匣子:“您不知道,古董碰瓷这种事隔三差五就有人报案。有时候是顾客不小心碰坏了,有时失手打碎了,有时撞坏了,更多的是卖家骗人后,买家发现上当了回来退货,卖家说买定离手不给退,因为卖出去的是真的,送回来的是假的。 我们去专业机构进行鉴定太麻烦了,常常要等很长时间才能拿到鉴定结果,鉴定费又不是小数,我们办公经费都不够用,这种额外高消费不好下账,遇到这种事简直烦死人。但我们职责所在,又不能不管。 这个陈秋兰明明家里有钱有势,可她就好这口儿,碰瓷儿成功几回上瘾了。我们批评教育她多少次了,要么她死咬着她不知道那是赝品,要么死咬着她那就是个国宝,要么胡搅蛮缠说我们鉴定的瓷片有问题,不是她原来国宝上的,要么就找关系求情。我们民警得依法办案啊,对受害者得有个交待。你说每次为了百八十块钱的破烂找权威专家鉴定,鉴定费能买一车破罐子破碗,还要听陈秋兰无理取闹,谁受得了这样的折腾? 这次幸亏遇到您,您是目击证人,又是专业鉴定师,陈秋兰敲诈勒索,人证物证俱在,她再狡辩也没用。” “是应该严厉打击这些不正之风。” 夜安锦也觉得扬眉吐气。 “我谢谢您还因为您让那个孩子看到社会上还有正义勇敢的人,这对他以后的成长意义非凡。唉,遇到这样的事很容易弄出心理阴影来。那么多人看着,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周路凯意犹未尽。 夜安锦没有插话,她知道周路凯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么多话。 周路凯琢磨了一下,“安老师,我们刑侦队正好缺个法医,现有的法医鲁学明老婆常年住院,他老得请假照顾,有时候来要紧的事情,他都跟不上。您是国际名牌法医学院的高材生,又会鉴宝,正是我们迫切需求的人才。我知道您在我这儿有点儿屈才,但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为您提供最好的工作条件和待遇。” 夜安锦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想受体制内工作的约束,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比较理想的工作是做专业珠宝鉴定,或者去法医学院应聘博导。” “这不冲突呀!不管你开业鉴宝,还是去法医学院任教,都不耽误我们之间的合作。” 周路凯求才若渴,“公安机关的核心职能是维护社会治安和打击犯罪,不适合使用劳务派遣这种用工方式,但您有名牌法医学院颁发的法医鉴定人资格证,要是不想通过公务员考试进编制,应聘兼职也可以。咱们可以签劳动合同,您按劳取酬,我也不要求您朝九晚五,怎么样?您考虑一下,咱们合作愉快?” 夜安锦犹豫不决。 “您得有为社会服务的大局意识,能者多劳,积极为人民做贡献……” 周路凯刚要滔滔不绝给她上大课进行思想动员,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刑侦队长贺斌,“局长,刚接到报案,市郊岭原山脚下发现一具女尸……” “那你还不赶紧带人勘查现场,跑来告诉我干什么?” 周路凯瞅他。 “法医鲁学明又请假了。” 贺斌目光幽怨。 周路凯眨了眨眼,陪着笑脸看向夜安锦,“安法医,您看能不能麻烦您打个帮手……” 第15章 命案现场 女孩体无完肤,死状惨不忍睹。 她全身赤祼地仰卧在荒草丛中,从头到脚鲜血淋漓,腹部整个呈豁开状态,内脏被牵扯体外,凌乱地摊散着;头脸、胸部和四肢被野狼撕咬过,锯齿状的伤口造成皮肉外翻,多处露出森森白骨。 因为面容被毁,无法看出女孩的模样。 在她身边不远,被撕碎的校服凌乱地摊在地上,原本蓝白相间纯洁美好的色彩被践踏得污浊不堪…… 夜安锦蹲在尸体旁咬牙蹙眉,心头翻腾着惋惜和愤恨,转头看向警戒线外。 那里有五六只皮毛沾满了污血残肉的野狗,意犹未尽地舔着血红的舌头,嗜血的狗眼凶狠阴戾地盯着夜安锦他们和地上的“美餐”,不时低吼抗议并蠢蠢欲动。 再远些,有围观的游客和七八个架着“长枪短炮”抢新闻的记者。 花季少女惨死荒野,蓬勃的生命戛然而止。 野狗没有罪恶感,记者没有同情心。 不是自家亲友,生死无关紧要,他们津津乐道的同时,操作着摄影器材频频拍录…… 夜安锦猛地站了起来,摘面罩,掏枪。 “你干什么?” 刑侦队长贺斌惊呼。 夜安锦板着脸,利落地扣动扳机连续射击,动作行云流水。 “呯!呯!呯……” 枪声突兀而震慑。 先是一只野狗应声倒地,头骨崩裂,脑浆四溅。 其余的野狗闻声而动,惊恐四散。 围观的游客惊声四起,唯恐发狂的野狗冲过来咬伤自己。 然而,瞬息之间,短促有力的枪声频频响起,野狗全被打死了。 无一例外,爆头。 全场肃静。 看着横七竖八含恨而死的野狗们,惊恐万状的游客们心有余悸、鸦雀无声。 记者们回过神儿来,不约而同频频按动快门,神情激动而亢奋。 队友们无不惊诧地看向夜安锦。 “我的天,百发百中,神枪手啊!” 痕迹检查员冯刚叹为观止。 “可不是!都说法医擅长使刀,枪也玩得这么神,太牛了!” 另一个刑警乔新也赞不绝口。 确实牛。 因怕违反相关规定,公安出警大部分情况配枪而不用枪,时间长了,轻射击、轻训练的观念十分普遍,大家用枪意识淡泊,射击技术整体下滑,多少年没见过夜安锦这种如臂使指的神射手了。 贺斌却黑了脸。 出警开枪有严格规定,遇到拒捕、暴乱、越狱、抢夺枪支或者其他暴力行为的紧急情况才能开枪,以迫使罪犯中止犯罪行为或者使其丧失犯罪能力。 这个女法医拿六只野狗撒什么气? 后面就是游客,哪怕她打偏一枪,就可能伤及无辜…… 贺斌刚要发飚,夜安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那什么眼神? 凛冽而疏离,深邃而锐利,像寒夜里结冰的潭水,又冷又硬还易爆。 贺斌心神震颤,居高临下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那感觉,好像他敢批评她一句,她就敢朝他开枪一样。 气血翻涌,贺斌的太阳穴直突突,愣是没敢出声。 “歹徒变成狗也不能放过!” 夜安锦收起枪,若无其事戴回面罩,蹲下做尸检。 贺斌定了定神,四下看看,习惯性审时度势。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把夜安锦训一顿,既显得他善恶不分,又耽误工作进程,再如果让人把他吹胡子瞪眼的形象抓拍了,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还有,夜安锦是局长请来帮忙的,他还真不好得罪她。 贺斌深呼吸,看见冯刚、乔新他们还在愣神儿,气不打一处来,“都愣着干什么?继续!” 大家赶紧各自忙碌。 尸体前身全是撕咬伤,血液大量流失造成肤色惨白,尸斑不多。 夜安锦检查了几处,而后在冯刚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后背上布满了紫红色的尸斑,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夜安锦盯着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了按几处,紫红色褪去,苍白的皮肤泛着冷灰,“死亡时间十个小时左右,也就是昨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 “被野狗咬得不轻。” 冯刚一脸严肃地补充。火山文学 “这还用你说?”贺斌白了他一眼,抬高嗓门,“你们走点儿心!就算采集不到鞋印指纹,找不到作案工具,起码得确定死者是竖着跑来的,还是横着被人送来的……” “队长,什么都采集不到没法确定,除非尸检有新发现。” 冯刚净说大实话。 贺斌撇了撇嘴。 这么年轻的女法医,估计中看不中用…… “死者生前遭受毒打和虐待,胸部被恶意切割,面部被泼硫酸毁容,致命伤在肝脏右叶,肝动脉和门静脉被切断,凶器是一把宽两厘米的双刃长刀,很锋利。为了掩盖罪行,凶手杀人后抛尸,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夜安锦摘掉手套和面罩,“死者生前被性侵,处女膜破裂。腿部皮下组织被利器切割的伤口多达十三处,野狗的咬伤、抓伤掩盖了这些伤口。” 贺斌惊异地看着夜安锦,“你就看了这么一会儿,就、就得出这么多结论?” “嗯。不信抬回去让鲁法医做复检。” 夜安锦说完就走。 贺斌愕然。 走出几步的夜安锦回过头,指着远处的“长枪短炮”,语气疏冷,“这些记者是怎么回事?刑侦队是戏班子吗?” 贺斌脸色一窘,“这不现在上级部门要求工作留痕吗?再说媒体抢新闻跟疯了一样,有时消息比咱们还灵通,提前就来蹲点儿了,我们总不能强制干涉新闻自由,拿枪赶人是不是?” 说完,贺斌想起他是正儿八经的刑侦队长,夜安锦就是临时帮忙的,他完全不用这么屈尊降贵地给她解释这么多。 “谁说不能?” 夜安锦眼一瞪,“案情保密是刑侦队办案的基本要求之一,不管是勘查现场提取证据,还是后面各个破案环节,都应该高度保密,这样才能维护办案的公平、正义和效率,杜绝打草惊蛇和有人模仿犯罪! 你是刑侦队长,应该坚守工作原则!你现在去跟他们说,报道案子必须点到为止,既不能主观臆测、添油加醋,又不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否则就是给凶手报信,给受害人家属添堵!” “可是……咱们办案得注意群众影响,不能得罪这些记者,他们手眼通天,万一断章取义抹黑咱们,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贺斌试着强硬态度,被夜安锦呛得无地自容,“怕这怕那,你就不怕失职?” “怎么说话呢!” 自尊心作祟,贺斌刚要辩驳,夜安锦大步向前,直冲着那些记者去了。 贺斌吓得赶紧跟上,“回来!你要干什么……” 第16章 珍稀物种 夜安锦三步两步走到那些记者跟前,和颜悦色,“一桩命案的背后,是一个蔑视律法的杀人犯暴虐的灵魂,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的惨痛。刚发案,什么眉目也没有,如果你们凭空杜撰,很容易误导读者,耽误破案,建议你们等案情明朗了再进行适当的报道。”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火山文学 记者们面面相觑之后,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如果你们公安办案效率高,也就不用我们这些法制栏目的记者出面了。” 说话的是市融媒体中心主任、电视台台长唐琛。 此人二十七八岁,一米八左右身高,简单的运动套装被他穿出时装秀的气派,五官立体,说话带笑,却让人觉得冷漠疏离。 夜安锦反问,“你的意思是记者比公安效率高?” “难说。媒体的力量能快捷、高效地弘扬正义和公平,给犯罪分子造成道德和法律双重的舆论压力,有效遏制犯罪分子心生恶念。公安办案勘查完现场还要立案、审查,各种程序很繁琐,效率低下,对犯罪分子的威慑不能立竿见影,这是客观事实。” 唐琛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发现自己话挺多。 “自去年至今,我市公安局已经侦破各类刑事案件334件,判处罪犯451人,其中抢劫、强奸、贩毒等严重刑事犯罪是案件46件59人,盗窃、诈骗等侵财害命案件37件43人,非法贿赂、渎职命案5件7人。你说公安部门效率低下?威慑力小?” 夜安锦前些天浏览市公安官网,工作报告里有这么一段,正好借用。 贺斌本来想阻止夜安锦跟唐琛争执,闻言狂喜。 夜安锦这是在为他歌功颂德啊! 唐琛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夜安锦。 她还带着书生意气的认真模样,让他怒气全消,心跳漏拍。 他突然想,想要跟她辩证地讨论舆论宣传对侦破的好处和坏处,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他很期待和她单独辩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 其实刚才在夜安锦开枪打狗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 她站在尸体旁正气凛然,毫无顾忌地连续射击,让他想起一个古香古色的成语,英姿飒爽。 果断、刚毅、弹无虚发。 如入无人之境,睥睨天下,横扫千军的气势。 看着特别来劲,也特别……性感。 唐琛承认,那一刻,他被她晃花了眼。 这时,夜安锦指着被刑警们抬上担架的女尸,“现在死者尸骨未寒,尸源和死因都有待查证,你们在这里抓拍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也是对刑侦纪律的冒犯,再不走,我找你们台长!” “我就是。” 唐琛挑眉,唇角微翘。 看他眉眼轻松的样子,夜安锦就来气,“是你更好,马上带着你的人撤离!” 唐琛越看她越觉得稀奇。 真的,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较真的人了,特别是女人,像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 夜安锦被他看得发毛,刚要发飚,唐琛熟练地取下摄像机收起支架,“兄弟们,走!今天放假。” 其他记者立刻乐颠颠地收拾设备。 有个记者好死不死地多了句嘴,“唉,野狗太多,不好玩啊!” 唐琛心里一咯噔。 果然,夜安锦摸枪,“你骂谁?”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摸枪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贺斌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当和事佬,“都为了工作,别伤了和气,都消消气,消消气……” “谁再敢骂人,我打得他满地找牙!”夜安锦怒视唐琛,“好好管管你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这算不算躺枪? 唐琛苦笑,赶紧打发手下撤离。 夜安锦把枪揣回去,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样子,跨过野狗的尸体扬长而去。 唐琛看着夜安锦傲骨峥峥的背影,忍不住打听,“贺队,她谁啊?” 贺斌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局长临时请来帮忙的法医,听说是英国爱丁堡大学法医学专业毕业的海归,我也是头次见,也被她训得跟孙子一样。” “这样啊,怪不得之前没见过,还以为是新分配来实习的……她叫什么?” 唐琛兴味盎然。 “安锦。” * 夜安锦回局里交枪,周路凯请她吃饭,她谢绝了。 “安老师,我真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贺斌队长来电话了,说您的专业素质特别棒,甚至枪法都练得很神,我们需要您这样的精英。” 周路凯锲而不舍。 夜安锦:“谢谢您这么信任我,需要帮忙打电话。” “太好了!” 周路凯眉开眼笑,把一个红包递过来,“这是您出现场的劳务费。” 夜安锦知道这钱是周路凯自掏腰包,她还没有办理任何应聘手续,人事科没有她的档案,财务自然也不会给她发劳务费。 “这次算我友情赞助,回头签了兼职合同,我再按劳取酬。” 夜安锦很喜欢周路凯局长,他没有官架子,平易近人,做事有礼有节。 周路凯连声道谢。 “陈秋兰怎么处理的?” 夜安锦随口问。 敲诈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财物所有人、占有人使用恐吓或要挟的方法,索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行为。 陈秋兰主观犯罪意图明显,采用威胁、要挟、恐吓等手段,敲诈勒索被害人,涉及资金数额较大,且具有多次敲诈勒索行为,已构成严重犯罪事实。 “数额较大”的概念是敲诈勒索数额在二千元至五千元以上;“多次敲诈勒索”指两年内三次以上。 “陈秋兰屡次作案,之前有四次勒索金额在五千以上,这次鬼迷心窍,以五百万起诈,性质恶劣,当然要立案。” 周路凯好笑地说,“她找四个托儿也得被拘留教育,要不然,一个个无法无天了。” 夜安锦认同,惩恶必严才有威慑力,避免更多人深受其害。 告别周路凯坐公交回家,夜安锦一手抓紧扶手吊环平衡身体,一手拿手机看时间。 “常青”来信:哪儿呢? 夜安锦:挤公交,当沙丁鱼。 “常青”:有色狼没? 夜安锦笑:暂时没有。 “常青”:明天给你买辆车。 夜安锦:不是说好了吗?房子三个月,三千零花钱,后面的所有自力更生。 “常青”:他后悔了,心疼了。 夜安锦笑:不用,我可以的。 “常青”:你希望爱你的人把你宠成公主,还是让你独立地变得更优秀? 夜安锦感觉常叔近来有些怪,以前他总说和她之间有代沟,从来不会跟她讨论这样的问题。 她想了想:后者吧。那样我有自己的翅膀,不怕大风吹,也不怕树枝会折断。 “常青”:懂。 放下手机,夜安锦心里暖暖的。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人惦记和心疼。 但即使这样,她也不能有依赖思想,因为,连自己的影子都会在黑夜里消失不见…… 第17章 鉴宝大师 虽然周路凯已经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她能去市公安局应聘,夜安锦还是连夜查找其他招聘信息。 干法医惩恶扬善,忙的是使命感和情怀,想靠这工作发财是异想天开。 夜安锦不排斥这份兼职,但前提是她得养得起自己。 钱能壮人胆,有钱撑腰才能理直气壮。 她给谢辰飞和程越柳唱了一出空城计,打得他们内忧外患。 想要巩固战果乘胜追击,最后一举歼灭仇敌,她得全面武装。 那对狗男女又不是真傻,如果让他们发现她囊中羞涩虚张声势,根本没有一掷千金的实力,她很可能前功尽弃。 夜安锦默默看了看微信钱包里剩下的一千出头,强大的紧迫感如黑云压城。 她聚精会神,根据自己的喜好筛选好应聘单位,然后整理求职简历,一直忙到凌晨两点。 手头连台电脑都没有,她用的是手机里的文档编辑软件,点来点去的跟捉虱子似的,累得她眼睛胀痛。 去拍卖公司应聘鉴宝师,去法医学院应聘博导,愿意的话兼职法医。 目标明确,重点突出,把她牛气冲天的证书拍照上传,然后统一排版,尽可能使简历看起来很舒服。 不会推己及人认真做好细节工作,就没有资格要求聘方给予更多关注。 反复检查确认无误,夜安锦把四份简历分别发出后刚要洗洗睡,手机铃声大作。 看了一眼,陌生电话。 她以为谁打错了,挂断。 结果那个电话再次打进来。 夜安锦接听,就听那边响起一个急切、热情而欢快的声音:“安大师,可算联系到您了!” “您是……”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保德拍卖公司的董事长叶天道,刚才收到您的求职简历,可把我高兴坏了。您不知道,那天我回来听手下说了您在保嘉拍卖会上鉴宝的事,我就满世界找您了,就差发寻人启事了。” 叶天道急火火地说,“我们保德拍卖公司创办的初衷就是’保真、求实、传承、共赢’,致力于珍品的鉴赏、研究,我一直在找一个像您一样有真才实学又为人正直的鉴宝大师。” 幸福来得太突然。 夜安锦翻了下发件邮箱,她刚才确实投给保德拍卖公司一份求职简历。 “您的意思是我应聘成功了?” 夜安锦没想到自己去保嘉拍卖会闹了那么一出,还有福利。 “当然。据我所知,不只我们保德,保嘉、长善、仁真几家拍卖公司都在找您。您能加入保德是我的荣幸。您明天如果有时间,就可以来公司签约,商谈具体合作事宜。” 叶天道说完,又补充,“如果您方便,我可以亲自去接您。” 诚意满满,令人感动。 “谢谢您,上午九点半,我自己过去吧,您的办公室在几楼几号?” 夜安锦和叶天道约好后,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 现在大家都喜欢深更半夜办公吗? 夜安锦本着礼尚往来的宗旨,一一回过去。 四份求职,除了外省一家法医学院,其他三家都给了回复。 保德拍卖公司,位于本市的国内知名法医学院,就这两个了。 夜安锦心满意足,一觉睡到大天亮。 出发前,夜安锦把好消息告诉“常青”。 夜安锦:常叔,哈哈,我找到工作啦,九点半先去保德拍卖公司签合同,下午去法医学院试课,如果顺利通过,就能应聘博导啦。 “常青”:干两样儿? 夜安锦:三样。左手鉴宝,右手鉴尸,中间当导师,争取来年开公司。我的规划好不好? “常青”:悠着点儿,别累坏了。 夜安锦:没办法,我要赚钱养家,还要貌美如花;报仇要有子弹,报恩要有金蛋。 “常青”笑:去吧,加油。车在门口停着。 夜安锦一愣,跑出门一看。 漂亮的枣红色卡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夜安锦眼睛涨热,泪盈满眶…… * 世上没有白吃的苦,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叶天道三十五岁,成功儒商,中等个,平头,白净清瘦,气宇不凡。 都是对收藏情有独钟的人,有的是共同语言,一见之下相谈甚欢。 “我一直觉得鉴宝是个很美好的职业,古玩积淀的历史文化本身就是挖掘不尽的宝藏,鉴宝更多是一种博古通今的精神交流,金石、瓷玉、书画,每一种都博大精深,令人心醉神迷。” 叶天道感慨,“真正的鉴宝师是能与古玩进行灵魂交流的人,希望保德拍品从此以后杜绝赝品,保真明德,传承有道。” 夜安锦认可叶天道的经营理念,叶天道欣赏夜安锦的专业精神,两人志同道合。 接下来先小人后君子,把合作条款逐一商讨。 叶天道问她对办公环境有什么要求。 夜安锦开诚布公,“古玩城那边有个夜珍堂现在对外转租,如果您这边方便,能不能先帮我租下来,租期和我们的合同年限一样是三年,可以吗?” 叶天道很爽快,“我马上让人去办。这样正好,我就不用单独给您开设工作室了。” 报酬方面保底加分成,且只要不损害公司利益,公司不限制夜安锦私接业务。 双方就相关协议达成共识之后,聘用合同一式两份,签字生效。 签完合同,叶天道领着夜安锦去看展厅和拍品。 整个展厅一尘不染,装修简洁大气,采用了最先进的灯光照明设备,可以根据拍品风格调整色调和亮度,展台也可以通过收缩拼接等方式灵活布局,甚至连观众席座椅都是智能化的,可以自动泡茶和制作果汁冷饮。 夜安锦看得出叶天道在细节上很用心,尽可能照顾藏家们的需求,营造舒适而高雅的氛围。 对人诚恳,做事认真,叶天道身上这些优秀的品质在诡诈的商业圈难能可贵,夜安锦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的合作伙伴,看拍品的时候格外用心。 “这些拍品明天就对外开放,十天的夜拍预展期。主推的拍品是元大家赵孟頫的《秋风图》,您来看下,就是这幅。” 叶天道把夜安锦领到主展台前,指着悬挂在水晶密封柜里的一幅六尺对开国画,“据说这幅画是赵孟頫画于贞元年间所画,与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鹊华秋色图》是姊妹篇,画的也是济南东北华不注山和鹊山一带的秋景。” 夜安锦的目光凝聚其上。 乍一看,整幅画作构图精妙,平中出奇,大巧若拙;画境清旷恬淡、辽远空阔,秋高气爽的野外风情扑面而来。 再看,墨色、笔法相得益彰、浑然天成,题诗落款、压印盖章也都各安其位、错落有致。 可是,夜安锦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18章 不容亵渎 叶天道见夜安锦皱起眉头,笑起来,“没有记载的大家画作很少,能保存完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大家熟知《鹊华秋色图》《秀石疏林图》分别存于台北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内,真迹普通人难得一见,所以这幅画作就更显珍贵。此次预展,也是希望更多人大饱眼福。” 夜安锦默不作声。 她盯着这幅画,越看越别扭,但到底哪里别扭,她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叶董,您方便打开水晶柜,让我上手看看吗?” 夜安锦说。 叶天道立刻掏出钥匙打开了水晶柜,并把钥匙直接放到了夜安锦手里,“这三把钥匙是三个主展柜的钥匙,以后由您保管。” “只这一套?有没有备用钥匙?” 夜安锦出于法医的敏感,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对,只此一套。备用的都让我毁掉了。安全第一嘛。” 叶天道笃定地说。 夜安锦感念他的信任,同时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按说,这是他们头一次见面,而且她并没有保管主展柜钥匙的权限,叶天道这么信任她,她没感觉受宠若惊,反而有了一丝警惕。 夜安锦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在其中一枚钥匙的沟纹一角看到了一点褐色的类似灰尘的东西,但尸检经验丰富的夜安锦一眼看出,这是残留的硅橡胶。 之前她在法医学院曾跟着导师经手了一起案子,需要开棺验尸。 那具尸体长期处于酸性泥沼中,已经形成泥碳软尸,极易变形、散架,碰触需要格外小心。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提取尸体指纹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调制好的硅橡胶。 它涂在手指上的时候是软的,随后会快速干涸,取下后,指纹清晰无误。 也就是说,这枚钥匙被人用硅橡胶复制了! 夜安锦脑际电光石火,再凑近细看柜中的画作,顿时了然于胸。 她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只塑料透明密封袋,把那三把钥匙放进去,递回给叶天道,“报警吧,钥匙被人复制了,画作被人用高仿调换了。” 叶天道手一抖,密封袋应声落地。 “不过这幅画高仿冒造得十分老到,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只是装裱的绫子用反了,当然,外行看不出来。” 夜安锦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天道一眼。 叶天道呼吸急促,虽然强作镇定,额头冒出的细密冷汗暴露了他内心极度的恐慌。 他定了半天神儿,声音还是颤抖得不像话,“安锦,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更不能报警。因为我们明天就……” “诚信第一。”夜安锦不忍看他皲裂般的眼神,“你要求我做到的,你也应该做到。” 叶天道像被人猛砸了一锤,高大的身体蜷缩成团,无力地蹲在地上,想捡起密封袋,手指像不听使唤,半天捏不住,“万一找不回来,我、我全部的资产也赔不起这幅画……” 夜安锦听得出叶天道的潜台词。 如果不报警,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以假乱真,瞒天过海,拍卖会照常进行,谁愿意当冤大头谁当去。 反正这幅画史料典藉上均无记载,各大官方博物馆也没有真迹,说它是真就是真,假的也真。 “您知道,即使是真迹,也有可能被人诟病,毕竟无章可遁、无迹可查,许多藏家只相信有记载的,哪怕是高仿赝品也很受欢迎。这幅画如果你不说穿,没人知道它被调换过,提供这幅画的藏家上午还来过,他也没有异议……” 叶天道稍微缓过神儿,撑着膝盖站起来,恳求地看着夜安锦,“还有,如果报警,我的拍卖公司防盗系统不够严密安全,那对我公司的声誉……是毁灭性的。” “我理解,但不苟同。” 夜安锦转头四下看了看,“出了问题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逃避和自欺欺人,而是采取有效措施去解决。您也知道,任何时候以假乱真都是违背天道的,别的不说,您的名字会如影随形地折磨你的良心,你很快会变成沙和尚。” 叶天道诧异地看着夜安锦,灰暗的目光有了一丝活气,“你能帮我找到小偷?” 夜安锦指了指展厅顶棚四角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没坏是吧?” “没有。”叶天道斩钉截铁,“但是昨天晚上我还仔细浏览过,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人打开过这个柜子。” 夜安锦点了点头,直视叶天道。 叶天道目光坦荡,并没有回避她,“安锦,我们已经签了字摁了手印了,我聘用你,就绝对相信你。我没有怀疑你看走眼,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件拍品确实是赝品。但是请你……” “手下留情?” 夜安锦有些失望。 民不告官不纠。 如果叶天道不报警,她身为公司特聘的鉴宝师,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公司的声誉、保护公司的利益。 哪怕她良心不安,她也不能置身事外地昭告天下,指明这是幅赝品。 但偏偏,她还是位法医。 她曾郑重宣誓,绝不毁灭或伪造证据,不弄虚作假,坚决维护司法公正。 那是以灵魂起誓,以生命作赌的宣言,不容亵渎,不容更改。 夜安锦没想到,鉴宝和鉴尸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原来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弄不好,两者就是生死冤家。 想对得起良心,这两件事都得说一不二,绝不弄虚作假。 鉴宝如果为了赚钱睁着眼说瞎话,确实能赚得盆满钵满;验尸如果收贿作伪,确实能误导案情掩护真凶。 但这样都是谋财害命丧尽天良,轻则招人唾骂,重则身陷囹圄,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呢,现在怎么办吧? 这刚签了应聘合同,叶天道给的优惠大大的有,平心而论,她真该感恩戴德。 但她是正直无私的法医,绝不会草菅人命那种,让她鉴宝耍太极,她得精神分裂。 叶天道和夜安锦对视了半天。 叶天道目光里的恳求、惊悸、担忧、绝望和挣扎,丝丝入扣地拧成一股绳,结结实实捆住了夜安锦的心,绷得快要断了…… 夜安锦终于在叶天道的默认里丢盔弃甲。 “对不起,我做不到手下留情,因为我曾经被人骗过,我知道那种被人骗的滋味,我不想招人恨。哪怕买家始终不知道被骗了,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我们……解约吧。” 夜安锦退后一步,刚要转身走,被叶天道一把拉住。 他要强人所难? 夜安锦挑眉,浑身戒备。 “安锦,对不起。我、我难为你了。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有这种软弱和虚伪的想法。你帮我一把,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查清是谁偷的,我知道你行,咱们不报警、不声张,你帮我查到了,我们把画追回来;查不到,我就认栽,这幅画的起拍价是三千万,合同上约定如果因甲方失误造成任何问题,另加两倍赔偿,九千万,我还凑得出来……” 叶天道破釜沉舟地说,“那样,我自认倒霉!” “你刚才说什么?” 夜安锦一愣。 “那样,我自认倒霉。” 叶天道沮丧地重复。 “不是这句。你刚才说,合同上约定如果因甲方失误造成任何问题,另加两倍赔偿?” 夜安锦追问。 “对。是两倍,一共得九千万,至少,因为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都要退全。” “你之前还说,你昨天晚上看监控还没发现问题,而且提供这幅拍品的藏家上午还来看过,是不是这样?” “对,他八点半到,九点十五分离开。因为我记着你约的时间是九点半,我送他走的时候特意看了时间。” 叶天道疑惑地看着她,“有什么不对吗?” 夜安锦转头看了看那幅画,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密封袋里的钥匙,闭上眼睛沉思默想。 叶天道紧张地看着她,大气不敢出。 整个展厅里落针可闻。 第19章 色迷心窍 夜安锦睁开眼睛,围着展厅走了一圈,有窗,全都安装了防盗网,门是密码锁,门外有轮岗值班的保安。 防盗设备齐全,加上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控,按说就算小偷复制了钥匙,也很难混进来把画替换掉。 夜安锦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天道。 “怎么回事?” 叶天道几近崩溃,神经过敏,想象力便异常丰富,“你、你不会怀疑我故意设置难题考验你吧,咱们先签的合同啊!噢,你、你怀疑我和藏家狼狈为奸,演双簧欺骗客户?我以二郎神的名义起誓,我绝对不干那种害人害己的事,我们保德拍卖公司也从来不搞暗箱操作那一套!” 夜安锦被他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二郎神,你怎么不以哮天犬的名义呢?” 叶天道急了,“你还能笑得出来?哎呀真要了老命了,你快说,这、这怎么办?预展马上就开始了,我这……” 夜安锦收敛了笑意,“把这幅画撤下来,然后通知藏家,有人提前预定,出了高于起拍价百分之五十的价码,让他过来当面协商是否交易。” 叶天道一头雾水,“啊?没有人预定啊?” “我跟他谈。” 夜安锦斩钉截铁。 可是,叶天道眼眸中闪过一丝隐晦,“你能不能从头到尾给我说明白,我再考虑叫她过来好不好?” “我怀疑就是她用硅橡胶复制了主展柜的钥匙。我刚才注意到,你开柜门的时候,插钥匙进锁眼后拧开锁,没有直接拔掉钥匙,而是拉着把手把柜门打开后再拔掉钥匙。这就是她能复制钥匙的时机。她只要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站在柜门这里,用身体遮挡手臂,并把调制好并半干的硅橡胶附在钥匙上摁一下就可以了。也有可能,她拿着钥匙亲自开过柜门。” 夜安锦说到这里,看到叶天道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不由好笑。 “她复印钥匙干什么?”叶天道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说画是她换掉的?” “不是,她没有换过画,从头到尾都是这一幅,只是你之前请的鉴定师被她提前买通了,让你坚信这幅画是真品且价值连城。” 夜安锦到主展柜旁边通过触摸控灯键变换灯光,“这幅画因为造假手段十分高明,很难看出破绽,但是当灯光变换的时候,装裱的这一块绫子的纹理与对称的一块是反方向的,这种错误在古代手工装裱中是不存在的。这幅画不是原装原裱,作品整体体现出来的年代感却是一致的,所以这幅画本来就是幅高仿冒造作旧的赝品。” “她……她是我一个老相识了,她为什么这么干?” 叶天道难以置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诚信不是用时间换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品性好的人善始善终,居心叵测的人口蜜腹剑,交往时间再久,她也不会对你以诚相待,反而处心积虑算计你。这个人要么是胆大包天的黑心藏家,想借保德这个诚信平台高价拍卖赝品;要么就是你的竞争对手,故意设局来整你。” 夜安锦顿了顿,“我猜,你非常信任这个人,她在你身边潜伏了很久,对你的喜好和习惯了如指掌。之前,你也拍卖过她的藏品,都是小物件,而且都是真品,所以这次,你毫不怀疑,甚至把钥匙给她让她自己打开展柜门悬挂这幅画。” 叶天道全身震悚,目光骇然。 “而且,这还是个女藏家……” 夜天锦没把话说得太透。 叶天道和这个女藏家之间肯定有故事。 色迷心窍,利令智昏。 纵然叶天道修为不错,还是中了道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 叶天道杵在那儿,失魂落魄。 “叶董,你很清楚,现在这件事没有善了的可能。如果你掩耳盗铃,仍然照常预展、拍卖,无论最后成交价是多少,你都要承担被人追责的风险;如果你原路退回,她会反咬一口,说真品被换成赝品,你要承担所有责任,赔偿她九千万。两种情况除了经济损失,还有,保德堂声誉不保。” 夜天锦说,“她留了后手,就是如果有人高价拍走这幅赝品,回头发现有问题来向你追责,你再找你这位朋友对质,她会把复制的钥匙想办法递给买家,然后一口咬定,她当初给你的就是真品,是你保管不力或者监守自盗才会出现赝品。到时候你两边不是人,既要背巨额债务,又要背黑锅,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叶天道脸色煞白,身子虚晃了一下,靠在柜门上,有气无力,“安锦,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公司,还有我的人生……” 夜安锦苦笑,“我是你的高薪聘请的鉴宝师,有责任和义务鉴别保德的拍品。只是没想到头一天就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先缓缓神儿,我看看其他拍品。” 叶天道两腿一软,坐在展柜旁边的台阶上,“你说,钱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她想要钱可以明说,为什么要害我?” 夜安锦看了他一眼,不想跟他探讨他私人情感方面的问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古至今,钱财是考验人性最见效的试金石。 没有人不爱钱。 只有君子爱财取之有正道,小人爱财,抢、偷、骗、贪之,不择手段,更有道。 只不过是歪道。 叶天道的那位红颜藏家是位打着感情牌出老千的狠人。 一下子套现上亿资产,连带把叶天道的世界毁天灭地。 那个女人的做派,和谢辰飞当年大同小异。 夜安锦回头看了叶天道一眼,有些同病相怜。 叶天道沮丧万分,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需要冷静。 夜安锦没有去安慰他,仔细检查其他拍品。 手机来信。 “常青”:签约顺利? 夜安锦:嗯。 “常青”:保德公司董事长叶天道在业界风评不错,是个钻石王老五。 夜安锦:然后呢? “常青”:人心隔肚皮,你给我离他远点儿,而且他太老了。 夜安锦:噢。 “常青”:中午不许和他一起吃饭。 夜安锦: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一起吃,我馋上次在海泰饭庄吃的佛跳墙了。 “常青”立刻转了两万过来:去吃。 夜安锦没收:恩人不让我不劳而获,让他知道非骂你不可。 “常青”:这是我给你的,他不知道,收着。 夜安锦:不了,谢谢常叔。我得听他的话。 “常青”发了朵玫瑰花:随你。忙着吧。 夜安锦放下手机,继续挨个看拍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第20章 另有隐情 和那幅《秋风图》一样的情况还有另外两幅画作,都是高仿冒造的名画。 一幅是唐代书画家李思训的山水画小品,虽然画幅小,但标价八位数。 另一幅是清大家朱耷的花鸟画横幅。 夜安锦发现这些伪作选取的画家有共同点。 赵孟頫是元初级官员,宋太宗赵匡胤十一世孙,书画家兼文学家,全才。 李思训是唐武德初年长平王,唐高祖李渊的堂弟,全才。 朱耷是明末清初的皇遗子孙,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全才。 呵,这个女藏家偏好造有皇家血脉书画家的假,还专找全才大家,这是为了方便狮子大开口? 如果是无名小卒,即使是古画,也要不了几个钱。 皇室后裔兼大家就不一样了,随便一个小斗方都能要价上千万。 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夜安锦感慨之余,突然联想到,上次程越柳她妈陈秋兰在夜珍堂前用明德青花瓷云龙纹大罐赝品碰瓷敲诈,打的也是皇室珍藏的幌子。 明德青花瓷云龙罐确实是景德镇为宫廷烧造,现存于世的数量稀少,极其珍贵。 这些女骗子是经过统一培训了,还是研究过历史挺有文化,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打王牌。 不知道这个女藏家和陈秋兰是不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夜安锦这么想着,又找出两件瓷器赝品,一件玉器赝品。 展厅里一共的二十八件拍品,一共六件假的,算不得多,但绝对不少。 当夜安锦走到一个展柜前,看到柜子里的错金云纹博山炉时,顿时心跳如鹿。 这是爸爸生前的心爱之物! 它怎么会出现在保德拍卖公司的展厅里? 惊愕之余,夜安锦脑际电闪雷鸣。 夜安锦怀疑,叶天道的那位红颜女杀手不是别人,十有八九是程越柳!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一个在闹市里碰瓷敲诈,一个走高端路线骗财骗色。 为了博得叶天道的信任,程越柳竟然把夜家之前的藏品拿出来当托儿! 一般来说,真正的收藏家特别珍视自己的名声,对藏品的真伪特别在意。 但凡出手一件珍品,附带的其他藏品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程越柳却真假参半,掩人耳目,声东击西! 可惜夜家世代珍藏…… 夜安锦心疼难当。 同时,她思维缜密,又马上想到,叶天道之前知道她夜安锦,极有可能不是听手下说起,而是听程越柳说过她! 那叶天道高薪聘请她,而且那么爽快,是不是另有目的? 夜安锦暗自心惊。 古代朝廷收服匪帮,一个很省事的方法就是招安。 如果叶天道和程越柳同流合污,有心为程越柳出气,把太极拳耍到她夜安锦头上来,先以礼相待,然后处处刁难…… 夜安锦决定把事情弄明白。 她走到叶天道跟前,冷冷看着他,“那边两幅画也是假的,手法和这幅一样。你想让我装聋作哑,把它们当真品拍骗很多钱。回头出了事,你把责任推到我头上,说我鉴定有误,让我承担责任,是这个打算?” 叶天道摇了摇头,心灰意冷的模样,翕动了一下嘴唇,话都说不出来。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演戏,夜安锦心气顺了不少。 “那两件瓷器和那件玉器也是假的。” 夜安锦指了指相应的展柜,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叶天道,“你跟我说实话,提供这些拍品的女藏家是不是程氏集团的程越柳?” 叶天道惊讶得张大了嘴,看她的眼神跟见鬼一样。 “呵,还真是她。” 夜安锦感叹,世界还真是小啊。 “你、你怎么知道是她?” 叶天道回过神儿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是个人隐私被人洞悉的窘迫。 夜安锦自然不会告诉他,程越柳拿来的拍品里,有她们夜家的珍藏。 “你打算怎么办吧?叫她来,还是让我走?” 夜安锦对叶天道起了防范。 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叶天道也是个阴险小人,她立刻解约,从此敬而远之。 “我听你的。我叫她来,你按你的想法做,我在一旁听着。” 叶天道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祸害你的想法,我的保德公司真的需要像你一样的鉴定大师……让你见笑了,我真的很失败……” “既然你和程越柳这么熟,那之前我让你帮我租用夜珍堂,你明知夜珍堂是程越柳的妈妈在经营,你怎么一声不响,只是爽快地答应了我?” 夜安锦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刨根问底。 “夜珍堂经营不善,早就想转租了。谁租不是租,你要用,不是正好?” 叶天道无精打采,“我听程越柳说她爸妈被人陷害出了事,需要一笔钱急用,迫不得已才把家里压箱底的藏品拿给我帮她拍卖……我没想到她利用了我对她的信任和善意。” 原来是这样。 看来叶天道确实是被程越柳耍了。 “安锦,咱们已经是合作伙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这人一点儿不坏。对人对事,我要么不交往不作为,要么就以诚相待负责认真,我不做那种自作聪明最终损人不利己的事。” 叶天道感觉到安锦的提防,苦笑着说,“我承认,我开始是从程越柳那里听说你的,她骂你多管闲事坏了她的好事。我有自己的判断,我很敬佩你敢说真话坚持正义的做法。当时我就想,如果你愿意来我公司就好了,没想到心想事成……” 也是因为叶天道的这个善念,他避免了灭顶之灾。 夜安锦放下戒备,“我相信你。那么现在,你想好,她来了,我证明她确实在骗你,你愿意报警吗?你应该知道,这是性质非常恶劣的诈骗。” 叶天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绞着手指,“也许她也不知道是赝品,等她来了看看结果再说,可以吗?” 夜安锦点头同意,“现在给她打电话,就说买家非常喜欢这几件藏品,如果她还有类似的,再拿两幅来。” 叶天道深吸一口气,跟赌命似的紧张。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定了定神儿,拨通了程越柳的电话时开了免提,声音是欢快的,“越柳,来,有人出高价买画,比起拍价高百分之五十。如果成交,比走拍卖好。另外,买家说她非常喜欢这样的名画,如果你还有其他类似藏品,也顺带拿过来看看。” 程越柳没有立刻答应,过了一会儿才柔弱无力地说:“天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呜呜,我好难过……” 夜安锦诧异地看着叶天道,终于知道他愁肠百结、不愿报警的原因了。 叶天道以为程越柳怀了他的孩子! 哈,程越柳怀的孩子明明是二号首长的好吧。 谢辰飞戴绿帽子也就算了。 叶天道也跟着绿了一把。 夜安锦再次被程越柳刷新了三观。 “你别哭,你好好休养。那怎么办?钱我收着转给你?” 叶天道问。 “嗯,多少你替我收着。然后扣除你的中介费,剩下的转给我吧,我好给我爸找找门路,他是被人陷害的……” 程越柳哭得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夜安锦知道程越柳确实被谢辰飞打得不轻,但她今天早上不是还来展厅看过画么? 这个狡猾的家伙。 叶天道显然让程越柳哭得心神大乱,抬头看向夜安锦。 夜安锦用手机备忘录写了一行字给他看:你不亲自来,买家就走了,他要求当面交易。 叶天道点点头,照着念了一遍。 第21章 骗财骗色 程越柳做贼心虚,顾虑重重之下,反复确认买家诚意十足,最后到底没经得起巨额利润的诱惑,同意马上赶来。 放下电话,叶天道不安地看了夜安锦一眼,“你也听到了,她……有了我的孩子,前两天走路不小心摔倒了,流产了。我觉得对不住她……” “你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叫谢辰飞?你不知道她怀着的孩子既不是谢辰飞的也不是你的?为了争取那个市政项目,她大搞权色交易,你什么都不知道?” 夜安锦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叶天道真白痴了,眼睛直愣着定格了。 “回头你自己好好查证一下吧,我说多了你别当我搬弄是非。” 夜安锦说,“等她来了,你就说主展柜的钥匙不知放哪儿了,要去找主展柜钥匙,然后你去监控室盯着。我有办法让她掏钥匙打开主展柜,把这幅画拿出来,并让她承认这几幅是假画。” 叶天道被接连而来的震惊打击得五脏俱焚,根本不在状态,一把拉住安锦,顾左右而言他,“如果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我和她在一起快两年了,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是真心的……” 夜安锦不由地想起一个网络流行语,“海王”。 原本有英雄色彩的称谓,现在是渣男、渣女的代名词。 指的是那些花心的男女,就像生活在海里,能随意和异性生物搞暧昧。 这种人逢场作戏,对谁都是真爱,男的不知道自己怀里搂的是谁,女的怀个孩子都不知道爹是谁。 就像程越柳,一个孩子三个爹,赖着谁算谁的。 谢辰飞当年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 说起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她说我是她的唯一,她爱我就像爱自己,没有我她无法呼吸;她说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不会三心二意,她……” 叶天道难以接受喜当爹后发现自己是后爹的悲剧,苦哈哈地回忆甜蜜往事求证爱的真伪。 夜安锦看他抓狂的样子,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被程越柳耍得团团转。 都说动了情的女人像白痴,男人根本不用骗她,因为她自己会骗自己。 动了情的男人也强不到哪儿去。 叶天道被程越柳的糖衣炮弹轰傻了,飘在云端下不来,现在还心存幻想。 “能熬到我来救你真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夜安锦无奈,从手机里调出谢辰飞和程越柳互撕的视频给他看。 第22章 以毒攻毒 程越柳来了,一看到夜安锦,顿时目露凶光。 夜安锦把那箱钱拎到一旁,转头看到她时也表情很“意外”。 程越柳刚要发作,瞅见那箱钱和夜安锦身后主展柜里的《秋风图》,眼神闪烁了一下,神奇地眉眼温和,竟然能主动打招呼,“安大师,我就说咱们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夜安锦预料程越柳不会自乱阵脚。 不是程越柳当着叶天道的面大度能容,而是她想骗钱。 程越柳确实存心不良。 如果既骗到钱,又能狠狠报复一下安锦这个可恨的狐狸精,那简直是天公作美,一举两得。 程越柳这么想着,笑得人畜无害。 “是啊,程总,上次在保嘉拍卖会真是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实在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儿,光顾得较真了,没想到程总财大气粗,兼容并收。唉,还是见识限制了认知,当时我还不理解,您为什么执意花九千多万拍张赝品。现在看到您有这些价值连城的藏品,才知道我班门弄斧了,九千万在您眼里真的不值一提。” 夜安锦“情真意切”地说,“不说别的,光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少说得三四千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藏。” “过去的事不提了。我发现拍卖会上有赝品,都是先拍下来回头再跟拍卖公司私了,不忍心让别的藏家花冤枉钱。毕竟这几个拍卖公司的董事长或者总经理都是我的朋友,我这么做对他们也是一种保护。” 程越柳深情地看了叶天道一眼,“在保德拍卖会上,我也曾高价拍过存疑的拍品,有时候拿回来对比鉴别,更能看出真品的珍贵之处。” 叶天道点点头,“对,越柳是个大藏家,之前帮了我不少忙。拍卖公司都以拍品的珍稀为荣,这次的拍品是越柳压箱底的精品,放在我这儿拍卖是照顾我的生意。” 人生就是一场戏,看谁演得更像戏。 谁怕谁啊? 夜安锦“信以为真”,看向《秋风图》的目光兴奋灼热,“我最喜欢历代名画,像这样保存完好的珍品,有生之年能看到,都是莫大的幸运。” 程越柳走到主展柜前,恋恋不舍地看着画幅,“其实藏品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到万不得已,谁舍得转手?这幅画是我祖上留下的,代代相传,唉,谁知道到了我这儿遇到飞来横祸……” 夜安锦一脸蒙圈,“程总是说和谢总闹不愉快的事?噢,说起来,您可别误会,我……” 程越柳吓坏了。 当着叶天道的面,她可不想让夜安锦提谢辰飞,急忙打断夜安锦,“是我家里出了事。” 说到这儿,程越柳暗暗咬牙。 不过,上次事后她调查过安锦,知道她在本市没有任何依仗,应该没本事让肖义鸿东窗事发。 何况政府部门的效率没有那么高,肖义鸿应该是在拍卖会之前至少两三个月就有隐患了。 毕竟肖义鸿受贿不是一次两次,谁知道哪次得罪了人? 可肖义鸿那个软骨头,没用一天就把程氏集团给卖了…… 然后祸不单行。 先是她爸进去了,接着她妈也被刑拘了,谢辰飞落井下石,她流产身体到现在还很虚弱…… 程越柳想到这些,假戏真做,泪眼婆娑,“反正,这些藏品被谁买走,谁红运当头。”火山文学 夜安锦不得不说,程越柳演技炸裂,一般人真扛不住。 骗你还让你觉得你中了大奖了,幸运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不少人被中彩票、抽大奖之类的骗术一网打尽的原因。 好在叶天道之前看过视频,这时心冷如铁,演技同样在线。 他走到展柜前,掏钥匙开柜门,先是摸了摸裤兜,又摸上衣口袋,一脸疑惑,“我的钥匙呢?刚才明明还在身上……” 夜安锦不动声色。 程越柳有点儿急,“怎么一到关键时候你就掉链子,好好找找。” 叶天道东张西望,又摸了一遍口袋,“真是闹鬼了,哪儿去了?这样,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办公室和车里找找。” 说完,叶天道急三火四地跑出去了,临时还不忘锁上防盗门。 展厅里,只剩下夜安锦和程越柳了。 如果是在古代,可以快意恩仇,夜安锦非一刀捅了程越柳不可。 可惜,这是法制社会,流行不见硝烟的战争。 两个女人脸上都带着笑,一团和气。 “我听叶董说,安大师对这三幅古画都有兴趣,还让我有类似的藏品也带过来。如果安大师有足够的诚意,咱们下次继续合作。” 程越柳欲擒故纵。 “我预定金都带来了,当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夜安锦拍了拍箱子,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票子炫得人眼热心跳。 看手机转账跟看成箱的钞票完全是两种感觉。 直观的视觉刺激能令人血脉偾张、呼吸急促,迅速挑起人们的贪婪和占有欲。 特别是对现金上头的程越柳,彻底没了防备之心。 在本市的拍卖公司有条不成文的规则,预付用现金更显诚意。 程越柳放宽了心,回头看了防盗门一眼,“怎么还没回来?” 夜安锦刚要说话,手机铃声震响。 她退后几步佯装接听电话,“好,好的,我正在交易,马上就好。” 时间在等待里会变得格外漫长。 又等了一刻钟,夜安锦急了,“我约的人下午赶飞机,我想让他带走这些画。再等只怕来不及了,再加上路上堵车……” 程越柳赶紧给叶天道打电话,一直忙音。 “怎么丢三落四的?” 程越柳又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 “唉!真是事不凑巧。要不,程总,我改天再来,这三幅画你和叶董先给我留着。我有点急事,还要去机场送人……” 夜安锦把箱子合上了,上了锁。 送到嘴边的肉要飞了。 程越柳感觉就跟夜安锦抢了她家钱一样。 夜安锦拎起了箱子,“没办法了,我先走了。” 程越柳终于忍不住,“你别着急,我这有钥匙,我开柜门拿给你看。” 夜安锦“喜出望外”,“你怎么不早说?那赶紧,再晚时间来不及了。” 程越柳稍一犹豫,掏出钥匙打开了柜门,把那幅“国宝”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您看看,没有问题卷起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起拍价三千万,高出百分之五十是四千五百万。唉,让你捡了大漏了……” 夜安锦啧啧称赞,爱不释手。 程越柳心跳如鼓,强作镇定。 “稀世之宝啊,太好……” 夜安锦的声音突然卡住了,手指放在那块绫子上,脸色变了…… 第23章 有情有义 程越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完了,露馅儿了。 果然,夜安锦看向她的眼神由惊喜变成了惊疑。 程越柳强忍忐忑明知故问,“怎么了?” “程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需要这些画帮我促成一笔生意,但是这些画是高仿冒造的赝品,你承不承认?” 夜安锦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压迫感十足。 程越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没做声。 “你还想按原价卖,我不干。” 夜安锦起身,一脸失望,“这幅画造假技术高超,祝愿你们拍个好价钱。你收好,我走了。” 说完,夜安锦拎起箱子就走。 程越柳迅速看了墙角的监控一眼。 她很清楚,回头让叶天道看到监控,知道这些画有问题,他很有可能会跟她翻脸。 到时候她得不偿失,不但赚不到一分钱,还会被叶天道质问或追责…… 程越柳转头盯着夜安锦的背影,眼神怨毒。 她怀疑夜安锦是不是又是故意来搅局的。 可当她看到夜安锦手里的大钱箱,打消这种怀疑的同时,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夜安锦都快走到防盗门口儿了,程越柳也没吭声。 夜安锦硬着头皮大步向前,表现得毫不迟疑。 直到看到夜安锦的手搭上了防盗门把手,程越柳急问,“多少你要?” 四个字,破功。 不打自招。 * 监控室里。 死死盯着屏幕的叶天道攥紧了拳头。 他长吁一口气,失望地仰靠在椅背上,脸上浮起自嘲的苦笑。 他拿起手机,想拨打报警电话,按完号码,却又迟疑不决…… * 展厅内。 “你想要多少钱?” 夜安锦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 “反正你也是买来糊弄人的,你不说,没人知道是假的。你不能亏着我,这样吧,这三幅画,你一共给我一千万!” 程越柳主动降价。 “这三幅赝品的成品用不了多少钱,你要一千万,合适?” 夜安锦不买账,“算了,不是我没有诚意,是你不实在。” “三百万可以吧?我有渠道弄到这样的高仿定制,你给三百万,回头有需要只管给我打电话。” 程越柳递来一张名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等会儿叶董回来,你就说先预付,余额回头转账,帮着多美言几句。” 夜安锦好笑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都原形毕露了,程越柳还妄想继续骗叶天道。 她真以为叶天道去找钥匙了,不知道他在监控室里,什么都知道了。 程越柳见夜安锦不吭声,以为她还嫌贵,一咬牙,“一百万,一百万成交。” 夜安锦摇了摇头。 程越柳气急败坏,“八十万吧,不能再少了。” 夜安锦仍然无动于衷。 程越柳急了,“你别太过分了……这样吧,五十万,少一分都……” 防盗门被打开了,叶天道走了进来。 看着叶天道铁青的脸色,程越柳惊惶失色。 “五十万,我买。” 叶天道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越柳想要自圆其说,却理缺词穷,窘得无地自容,终是垂下头,无言以对。 叶天道拿起手机,竟然真给程越柳转了五十万。 “程越柳,假画和假瓷器你带走,把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留下。别以为我趁火打劫,我这两年被你骗走多少钱你一清二楚,换这只错金云纹博山炉绰绰有余。你现在有困难,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五十万。你记着,我不报警,不代表我原谅你。” 叶天道冷漠的眼神落在程越柳脸上,“你刚才但凡有一句狡辩,我都会改变主意。” 程越柳飞快地看了叶天道一眼,利索地收了钱,羞恼之下竟然冷哼声,“叶天道,别闹的跟我欠你的似的,我们在一起是你情我愿,我又没逼着你怎样。这次你也别怪我,反正最后你也没什么损失。” 无耻者无敌。 叶天道真被她打败了,极度的失望之后是极度的厌恶,“你说的对。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 “走就走!我程越柳年轻貌美,有的是好男人喜欢我,不差你一个。” 程越柳又恶狠狠地瞅了夜安锦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程越柳片刻不敢逗留,灰溜溜地跑了。 夜安锦看向瞬间萎靡不振的叶天道,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天道不报警,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和程越柳诀别,她虽不认同,却也无话可说,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安锦,谢谢你。这箱钱不多,二百万。比起你给我挽回的损失,简直九牛一毛,你务必收下。” 叶天道又指了指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它也归你了。拿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安锦没必要矫情,这些钱是她应得的报酬,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本来就是她家的藏品。 只是,她不明白,叶天道为什么把错金云纹博山炉留下并送给她,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走过去,把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抱在怀里,看了神情沮丧的叶天道一眼,拎着那只箱子走了出去…… * 副驾驶位上,放着爸爸心爱的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 这是尊西汉古香炉。 炉身半圆,通体遍布错金云气纹饰。 炉盖立体雕刻,峰峦叠嶂,仙气缭绕,游人在蜿蜒的山路间闲然前行,灵兽在葱郁的林木间奔走,神龙在汹涌的海浪里遨游…… 它蕴含西汉时期人们求仙和长生的信仰,体现大汉王朝“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胸怀和气度。 曾经,这尊香炉就放在她的书桌上,代表爸爸对她的祝福和期望……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曾经的阖家幸福被罪恶残忍地毁灭,她只能睹物思人,黯然神伤。 夜安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搂着这尊香炉,心中涌荡着难以平复的情愫。 正午阳光下,人来攘往的城市别样喧嚣,表面的繁华笼罩着生世的艰难、悲凉和无奈。 本来,她以为叶天道会报警。 被人以爱的名义利用和愚弄,而后被痛下杀手差点儿身败名裂、倾家荡产,这不该是最令人愤恨的事吗? 可是,叶天道竟然忍了,并处理得“有情有义”。 典型的生意人的思维方式和处事风格。 圆滑世故,得饶人处且饶人。 其实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自出洞来无敌手。” 没有对手的情况下才能宽容,因为不会再危及自己的生命。 一般人,对恶人宽容终将为自己埋下隐患。 夜安锦一直认为,纵恶比作恶本身更可恶。 程越柳不值得同情和可怜,她是恶有恶报、咎由自取。 与父母的惨死、夜家的败落、她差点儿被毁容灭迹,程越柳得到的惩罚远远不够。 还有谢辰飞,他还好好的…… 她不会像叶天道一样心慈手软。 夜安锦抚摸着那尊香炉,脑际闪过程越柳离开时怨毒的眼神,心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24章 学院偶遇 匆匆存完钱、吃完饭,赶到法医学院,夜安锦意外遇到了楚楠。 原来他是这所法医学院大二的学生。 “姐,我看到参加应聘博导的面试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我就在这儿等你了。我知道一定是你,因为叫安锦的人很少。” 楚楠拉着她的手,“你不用面试,我直接带你去校长室,校长是我爸,早就想见你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夜安锦不由好笑,“还救命恩人,哪有那么夸张?你赶紧去上课,姐有实力,不用走后门,要不然怪别扭的。听话。” 楚楠认真地看了她两眼,松了手,“姐最棒了。那我等着听你讲课噢,加油!” “嗯,加油。” 夜安锦和他相视一笑。 看到楚楠欢快地跑进教学楼,夜安锦转身走向面试考核的多媒体教室。 来应聘的人不少,考核方法包括实课竞赛和现场问答两部分。 考核正在紧张进行中,很快,轮到了夜安锦。 走进教室,师生互相问候之后,夜安锦开始上课。 她屏气凝神,尽量让自己思路清晰、讲解到位。 “法医研究犯罪心理学涉及法医学和犯罪心理学两个领域,主要通过法医学的方法研究犯罪行为对嫌犯心理状态的影响,以及从犯罪现场留存的痕迹中推断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和心理特征……” 专业知识像蝶舞花开,栖息绽放在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心头,给予他们智慧和力量。 不知怎么,夜安锦看着教室里朝气蓬勃的学生,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横尸荒野的女孩。 如果那个女孩没被穷凶极恶的罪犯残杀,她也能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心无旁骛地听课做笔记,憧憬爱情和未来…… “其实,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健康无忧地活着。火山文学 只有好好活着,努力学以致用,才能活出自我,心想事成。 所以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要不断增强和锤炼保护自我的能力,而后用法律和专业技能保护更多的人……” 夜安锦把对学生们的期望和祝福凝聚在授课中,旁征博引,结合切实的案例,把枯燥的课程讲得妙趣横生。 课堂氛围非常好。 夜安锦面带微笑扫视全场,竟和付余生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坐在第四排评委中间的位置,面前还装模作样摆着打分表。 夜安锦诧异得差点儿卡壳。 付余生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不惊不喜,高深莫测。 付余生侧前排的学生程原举手提问。 夜安锦点头示意。 “您刚才讲到,在犯罪现场可以通过指纹、足迹、损坏的物品等蛛丝马迹来推测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和心理特征、分析他们犯罪动机,这是否和破案应避免主观臆断和妄加猜测相冲突?” 程原站起来问。 夜安锦迅速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答案,“不冲突。推理基于有效证据和正确逻辑,前提是尊重客观事实;主观臆断是忽略有效证据进行凭空想象,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当然,很多时候,主观臆断接近神秘的第六感,比如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察言观色、以貌取人,从而判断一个人的善恶、素质高下、生活阅历等情况,可以借鉴,但也不能完全依赖,避免产生失误影响决策。 生活中偶尔可以借鉴主观臆断,但侦破案件必须严谨,即使进行了合理推理,也需要进一步收集足够的证据进行支撑,包括收集和核查嫌疑人的血液样本和相关影像资料等。” 教室里很安静,她侃侃而谈。 “谢谢导师,明白了。” 程原致谢后坐下了。 评委们面露赞赏之色。 付余生冲她扬眉浅笑。 夜安锦被他眩目的笑脸闹得心神不定。 她想起,她还欠他一顿饭…… 接下来,又有学生陆续提问。 夜安锦一心两用,犹如天人交战。 她一边努力严谨地给学生们解答,一边努力忽略付余生的存在。 一堂课感觉无比漫长,好歹顺利熬到了下课。 夜安锦感觉很糟糕。 因为付余生,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上课。 这个家伙,怎么还能当评委? 难道他在这所学院里任职? 上次他说竞标到市政工程,按说他应该是个房地产开发商…… 夜安锦想不出所以然来,郁闷地看了付余生一眼。 他冲她眨了眨眼,指了指门外。 其他评委纷纷行注目礼…… 夜安锦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教室门外。 付余生站在明亮的窗前,像个发光体。 夜安锦瞅他,“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你?干扰我正常发挥!” 他神采奕奕,“你发挥得很好,声音好听,模样好看,一准没问题。” 夜安锦红了脸,怀疑他根本听不懂,哪有这么评课的? “晚上请我吃饭吗?等你好几天了。” 果然,这家伙记饭。 夜安锦莞尔一笑,“行啊,姐有钱了,你想吃什么都行。” “这么快就发财了?那咱们得好好庆贺一下。” 付余生眉开眼笑。 夜安锦刚要说话,手机响。 贺斌来电。 “安法医,死者是我市法医学院大二一个学生,叫周欣莹。唉!是我们周局长的女儿! 我有件事拜托你。刑侦队现在兵荒马乱的缺人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引起法医学院师生恐慌,我想来想去,想请你帮忙去法医学院了解一下周欣莹被害前的在校情况,毕竟女同志和那些女同学好沟通。我已经跟法医学院楚院长打好招呼了……” 夜安锦听说死者是周路凯的女儿,深感不忍,立刻就答应了。 付余生课也不听了,非要跟着去办案,还美其名曰为人民服务。 夜安锦哪还有心思跟付余生讨价还价,领着他直接去了周欣莹的班级。 “我在上课呢,你们有什么事等下课说不行吗?” 周欣莹的班主任陈怡丹走出教室,一脸不耐烦。 “周欣莹失踪了,可能发生了意外,我是法医安锦,代表市公安局刑侦队过来调查取证。” 夜安锦说明来由。 陈怡丹吃惊的嘴巴里能塞个鸡蛋。 随后。 “完了完了,我今年的评优砸锅了!” 陈怡丹回过神儿来,第一句就是这。 “学生有危险,你首先想到的是你的个人利益?你就不怕万一她遇害了?” 夜安锦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 “就算遇害了,她爸是公安局长怕什么?但是班上的学生要是出了事,会影响我年终评比,你们会不会搞错了?周欣莹昨天还在班上。” 陈怡丹明显心不在焉…… 第25章 人情如纸 夜安锦无语了。 一个把评优晋级看得比学生的安危还重要的教师,简直利欲熏心、师德堪忧。 不想,陈怡彤阴郁的脸突然开了光似的笑起来,“呵,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认得你,学院电子屏黑板上有你的照片,你来学院应聘博导是吧。怎么,课讲得不怎么样,想找周局长跟楚院长求情吧?你心眼儿可真多。以为吓唬吓唬我,我就能把周局长的电话号码给你是吧?” 陈怡彤自鸣得意,“像你一样处心积虑来我这儿走捷径的人多着呢,有的说是周欣莹家的远房亲戚,换手机把号码弄丢了;有的说想家访……其实你们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夜安锦想骂人。 陈怡彤却急步走向付余生,撩发、扭腰、抛媚眼,一气呵成,“您好。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陈怡彤。只要是我班的学生,我都一视同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您找哪位……” 夜安锦不只想骂人,都想打人了。 班上的学生出事了,她还有心情在这儿搞推销,真是个奇葩。 “学院有编制的教师和劳务派遣的职员多达六百余人,教授、副教授、专业教师那么多,怎么会用你这样德不配位的教师?身为班主任,你严重失职;身为有责任和义务配合公安机关调查的公民,你在妨碍公务!相关的处罚规定你很清楚!” 付余生严肃起来威慑力十足。 陈怡彤热脸贴了冷屁股,吓得腿都软了,麻溜儿地跑回教室。 付余生冲夜安锦扬扬眉毛,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夜安锦哑然失笑,暗自庆幸刚才让他跟过来了。 一会儿,陈怡彤叫出三个学生来。 两个女生一个叫李思思,一个叫郑吉英,是周欣莹的闺蜜。 男生程原,夜安锦刚才在课堂上见过。 据陈怡彤说,他是周欣莹暗恋的男生。 * “昨天中午我们还和周欣莹一起在食堂吃饭,吃完饭后各自去上选修课,周欣莹没说她要请假回家。” 李思思说。 “嗯。晚饭的时候,周欣莹就联系不上了。我寻思可能她的手机没电了,或者在实验室里不方便接听电话关机了,也就没在意,毕竟这也是常有的事。她怎么了?失踪了还是……死了?” 郑吉英眨着眼睛,轻松的语气充满好奇。 程原一脸懵,说他压根儿不知道周欣莹暗恋他。 “周欣莹是生是死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没有时间、精力和财力在女生身上浪费,我必须惜时如金、全力以赴地学习,争取将来保送出国深造。” 程原傲气十足,“说实话,我们学院同级的女生太肤浅、太虚荣、太幼稚,我看不上。” 李思思也证实,周欣莹和程原确实没有交往。 周欣莹曾经说过,她身居高位的父母从她进入这所大学,就反复告诫她不能找外地女婿,说等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再踏踏实实找个对象恋爱结婚。 程原是西安人,显然不符合周欣莹父母的要求。 周欣莹是家里的乖乖女,懂事孝顺,不愿在恋爱婚姻这件终身大事上违逆父母。 “周欣莹说,听父母的没错,毕竟他们考虑周全,又一心一意为她好。” 李思思说,“她还说,她暗恋程原是她自己的事,跟程原无关。她敬佩程原好学上进、专心致志的精神,不代表她对他优缺点能照单全收。” “是这样,程原就是个书呆子,而且家境也不太好,平时省吃俭用的。周欣莹说这种男人的自尊心最强了,如果他们真的交往了,她要处处顾及程原的自尊会很累的。” 郑吉英补充。 能客观冷静地看待爱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周欣莹没被爱情冲昏头脑,没对程原大胆表白并纠缠不休,说明她是个理性的女生。 让这样优秀的女生死于非命、横尸荒野,凶手真该千刀万剐。 在问及周欣莹有没有爱慕追求者,郑吉英和李思思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欣莹捂得再严实,她家的情况也有不少人知道呀。她爸是公安局长,可威风了;她妈是市组织部常务部长,谁家有亲戚在政府部门想调动、升职,找她一准儿成。大家都说她家上头有人,后台铁硬铁硬的。谁要是给她家当女婿,工作、房子、车子、票子一点儿问题没有,能少奋斗二十年,怎么会没有追求者?” 李思思言语之中多有艳羡。 “是啊,本地户口,父母位高权重,财大气粗,欣莹性子好、长得好、学习好,简直完美无缺,追她的男生能有一个加强连,而且不少都是帅哥校草级别的。” 郑吉英掰着指头大概数了数,“据我所知,给欣莹递过情书、表过白的就有……十二个。” “何止啊!从大一下半年就没空过,光我们俩儿帮着递的情书就不下五十封了,咱俩这两年的零食没断过,不全是当中介赚的?” 郑吉英胖乎乎的,一看就是个吃货。 夜安锦让她们把知道的男生名单列出来。 本以为她们记不住几个,结果两人一合计,列出二十七个名单。 如果谈话到此为止,夜安锦对这两个女生会继续保持良好的印象。 偏偏,郑吉英递来名单的时候,很有成就感地说:“缴口粮的大户都在这儿了。” 李思思咯咯地笑起来,“咱俩失业下岗的话,以后就收不到口粮了,该闹饥荒了。” 夜安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接过名单。 人情薄如纸。 周欣莹尸骨未寒,她的两个闺蜜除了刚开始疑惑,直到现在也没有流露出担心的情绪,还有心情耍嘴皮子幽上一默,可见往日的姐妹情深全是逢场作戏。 郑吉英大大咧咧的,叹了口气,“唉,之前我们没少在欣莹面前抱怨,里里外外帮着送信传话怪累人的;要是她出事了,我们还真不好过……。” 两边讨好,左右逢源,以此渔利。 渔利而心怀嫉恨。 李思思和郑吉英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卑劣的人性由此可见。 夜安锦有些厌倦。 法医这个职业,总会直视死亡和人性最隐秘而丑陋的一面。 很多时候,这些卑劣的人性以伪善的面目存在,令人防不胜防难以识破,甚至还会被它迷惑,对施展之人感恩戴德。 如果周欣莹在天有灵,知道她真心以待的是这么两个内心凉薄、幸灾乐祸的人,估计后悔莫及。 “如果欣莹遇害了,你们不难过?” 答案已揭晓,夜安锦还对她们的良知抱有一丝期待。 第26章 蛛丝马迹 期待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有什么好难过的?人总有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嘛!我们上解剖课的时候,解剖台躺着的尸体不也有年纪轻轻暴毙身亡的吗?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伤心有什么用? 再说欣莹会投胎,官三代的家庭,从小就能吃香喝辣、呼风唤雨,一月的花销顶我们一年,看过的名胜古迹比我们知道的都多,她还出国旅游了好多次,每次回来都描绘得天花乱坠。她自己可能没觉得是炫耀,我们听着心里真的不舒服。 反正,就算她死了也不冤,该享受的她都享受了,也该节省一下资源给别人享受了。” 郑吉英眨巴着细长的眼睛,肥嘟嘟的脸颊微微颤动,薄薄的嘴唇说着刻薄的话,神情自然,理直气壮。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夜安锦不相信长相这么憨厚的女生内心如此冷漠。 她一边享受着周欣莹给她带来的各种福利,一边恩将仇报在内心嫉恨、诅咒周欣莹。 夜安锦曾以为自己吃过闺蜜的亏只是个例,想不到屡见不鲜。 怪不得有书里写,闺蜜的友谊充满阴险而诡诈的算计。 夜安锦心生感慨,发现李思思含羞带怯,总是忍不住偷瞟付余生。 她不像郑吉英话多,说话细声细气,淑女范儿十足。 她十分注重端正自己的坐姿,这半天一直正襟危坐,双手合在大腿上,笑起来的时候,会用手轻轻捂着嘴,笑容的幅度也控制得刚刚好,像空姐受过特殊训练,拿捏得十分到位。 明明出身寒门,偏学大家闺秀,学得不像,宛如东施效颦,处处透着刻意。 夜安锦估计李思思深受《红楼梦》个别人物形象的荼毒,这欲语还休、笑不露齿,轻轻抬起兰花指撩拨头发的娇弱模样,真的……太药人了。 法医这个职业生涯注定是场苦修行。 歹徒作案专喜欢捡偏僻险恶的地方,荒山野岭、残垣废墟、断桥河沟。 法医进行现场勘查时,打交道的对象是千奇百怪、恶臭无比的尸体,再恶心也得亲自动手鉴定伤情、查证死因。 尸体可不会怜香惜玉,管你是男是女。 能缺残的绝不健全,能腐臭的绝不芬芳,不但让你饱受感官和心理的肆虐,还要给你制造种种疑难问题。 很难想象李思思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医。 不过话又说回来。 很多学生考大学是冲着文凭来的,压根没想过毕业后从事专业工作。 夜安锦还发现李思思左手食指上戴着枚钻戒,别样闪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思思合拢双手的时候,一直用右手捂着左手,用左手撩拨头发的时候,会有意无意把右手藏到交叠的双腿间。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 一个家境并不殷实的女孩买不起这么昂贵的钻戒。 这枚钻戒有故事。 夜安锦不动声色,“李思思,你呢?也不担心?” “唉,说不担心是假的,怎么说也是朝夕相处过的姐妹。不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命该如此,我们只能节哀顺变了。” 李思思微笑着来了个小忧伤。 夜安锦想了想,打发她们走了。 李思思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回头冲着付余生曼展柔荑,娇声婉转,“再见噢……” 付余生面无表情,连个眼风都没给。 李思思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出没几步,郑吉英的大嗓门传来,“这下好了,周欣莹如果出事了,张玉斌失恋了,你的机会来了!” “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跟刚才的帅哥比,张玉斌差得有点儿远……” 李思思不无遗憾地说。 人声渐远。 夜安锦回头看了付余生一眼。 他静坐如钟,卓尔不群,五官出色的脸精致俊朗,像雕塑大师别具匠心的佳作。 他在这儿严重影响女生们的注意力。 据说李思思和郑吉英这个年龄的女生最迷付余生这种有型有款的小叔叔。 她们接受询问的时候,荷尔蒙分泌不正常,侧重于表现自己,回答问题避重就轻,可信度大大降低,只是后面几段话算是真情流露。 见夜安锦看着他皱眉头,付余生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不冷不热,你喝点儿歇歇,我去隔壁把周欣莹的两个舍友叫来。” 甜而不腻,水里竟然还加了蜂蜜。 怎么在这所学院里,付余生如鱼得水、有求必应? 夜安锦喝空了杯子,起身又倒了一杯,付余生领着两个女生进来了。 两个女生一个叫许梅,一个叫贺月茹。 许梅长得很漂亮,穿着时尚前卫,露着小蛮腰,秀着大长腿。 贺月茹相貌平平,皮肤微黑,眉宇间却有股英气,走路带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坐下来的时候,贺月茹自然而然地给许梅调整了一下座椅。 夜安锦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两人明明都是女生,却像一对情侣。 贺月茹看许梅的目光带着一种……宠溺的热烈。 许梅看贺月茹的目光带着专注的信任。 她像骄傲的公主,享受着贺月茹的关照,没流露出半点儿感谢或别扭的意思。 似乎为了印证夜安锦的判断。 落座的时候,贺月茹揽着许梅的细腰,亲昵地把她额前的一绺秀发别到了耳后,深情款款的样子。 夜安锦捏了捏眉心。 她是不是真的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调整了一下思路,夜安锦单刀直入,问关于周欣莹的情况。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不了解。” 在一个宿舍里住着,怎么不了解呢? 周欣莹又不会隐身术,一个大活人跟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没有深入了解,一些表面的情况总该知道一些。 “安教授,周欣莹一直在外面租房住,怎么会住学院老旧残破的宿舍?” 贺月茹说话中气十足、干脆利落,不像李思思一样拖腔拉调。 “是的。她大一刚入学分到我们宿舍的时候,领了四个帮手,大包小包的,好像把家都搬来了,宿舍放她一个人的东西都不够。她嫌弃地说四人间的宿舍还不如她家的洗手间大,转身就走了。” 许梅说,“但是她有门禁卡,床位还留着,平时偶尔回宿舍换件衣服什么的,但都是挑我们俩不在宿舍的时候。她傲得很,不喜欢我们。” 原来是这样。 在校外租住的学生并不多,大都家境优越。 只是周欣莹在外租住这么重要的信息,她的闺蜜李思思和郑吉英为什么刚才没说? “知道她的租屋在哪儿吗?” 夜安锦问。 第27章 励志版本 贺月茹和许梅都摇头说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一概不知。 没必要继续询问了,夜安锦让两人走了。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你侬我侬的背影,夜安锦猜这可能是周欣莹不住宿舍的真正原因。 家在本市,就近读书,不住校,也不回家,周欣莹这个乖乖女骨子里有些叛逆。 但她理智清醒、洁身自好,各科成绩很好,可谓品学兼优。 虽然她有众多追求者,但她并没有跟哪个男生谈恋爱,和暗恋的程原彼此也秋毫无犯,按说,这样的女生不会招惹是非。 是什么原因让她惨遭杀害、曝尸荒野? 夜安锦收回目光,盯着需要排查的二十七个男生名单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周欣莹个人的原因,会不会是她的父母得罪了什么人? 其父周路凯身为公安局长,很可能在办案中被不法分子记恨。 其母刘婧身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很可能在考察任用干部时被不得志的人诋毁。 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周欣莹的死状明显是仇杀,恶毒的凶手为了泄愤,甚至在她死后还要让她被野狗撕咬分食…… 还有,周欣莹生前,脸上被泼了硫酸。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谢辰飞买凶杀人,那两个蒙面人也曾说要泼她硫酸毁容焚尸…… 这起案子,会不会和谢辰飞有关?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猛地蹿进夜安锦的脑海里。 突兀和荒唐。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但,凡事皆有可能。 谢辰飞表面谦和有礼、温文尔雅,实际上自私暴虐、冷酷凶残,实打实是个潜藏的杀人犯…… 见夜安锦一直盯着那份名单脸色凝重,付余生以为她在发愁,赶紧为她排忧解难,“排查工作量太大,通知刑侦队派工作组来驻点儿。你把这份名单交给他们就算功德圆满,兼个职犯不着累死累活。” “嗯。其实先不用挨个排查。公安的天网系统犹如天罗地网,学院位于市中心,以此为辐射的公路和沿途宾馆、酒吧及通往案发郊区的主干道都有密集的监控设施,犯罪分子无处可藏。先等局里技术科的排查结果,周欣莹的通讯录中应该有突破口。” 夜安锦放下名单,翻看刚才的讯问记录,直觉李思思跟这起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另外,李思思和郑吉英离开时,提到的张玉斌是谁? 为什么这份名单里反而没有?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夜安锦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又把李思思和郑吉英叫来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和询问。 张玉斌是周欣莹、李思思、郑吉英偶然在校外酒吧里遇到的社会青年。 她们除了知道他长得很帅、看起来好像很有钱之外,对他是否真叫张玉斌,年龄、职业一无所知。 据郑吉英说,她们几乎每次去那家名为“昔非”的酒吧,都会遇到张玉斌。 张玉斌每次都给她们买单,对周欣莹特别好,还有两次给周欣莹带了礼物,是个名牌包包和一件私人定制真丝围巾,价值不菲。 周欣莹没要。 李思思和郑吉英羡慕得眼热心跳。 最终,名牌包包给了李思思,真丝围巾被郑吉英所得。 得到好处的李思思和郑吉英因此经常撺掇周欣莹去那家酒吧。 反正不用她们掏钱,还可能有意外惊喜。 可近一个多月,她们去了两次,都没有遇到张玉斌。 周欣莹没什么感觉,李思思患得患失,郑吉英取笑她得了单相思。 奇怪的是,这个张玉斌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连手机号和微信都不曾透露。 身份成迷的张玉斌会不会是杀害周欣莹的凶手? 鬼使神差,夜安锦把谢辰飞的照片给李思思和郑吉英看,问她们这个人是不是张玉斌。 结果两个女生看了一眼连连摇头。 夜安锦也觉得自己报仇心切,有些神经过敏。 “这帮熊孩子成天不知道好好读书,你爱我、我爱你的,懂个屁啊,还敢动不动去酒吧混,找死!” 付余生看夜安锦忙得团团转,心疼之余爆粗口。 夜安锦深有同感。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大多数人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挥霍时光,而后在漫长的时光中被生计折磨。 换而言之,大多数人中年时期的艰辛、痛苦、迷茫,源自其青年时期的无所事事。 荒废学业追逐爱情,往往得不偿失,最终两手空空。 像程原那样目空一切发愤图强,等事业有成之后再寻找爱情,更容易两全其美。 随后,夜安锦联系校方调取了校门口的监控。 从视频中,能清楚地看到周欣莹离校的时间是下午四点。 当时在校门口对面的路边停着一排待客出租,周欣莹看似随意地上了其中一辆。 夜安锦把这段视频截取保留,传送给刑侦队技术科,让他们辨别车牌号并进行定位追踪,以便查看周欣莹后续去向。 随后,夜安锦把陈怡彤的电话号码和二十七人名单拍照发给了贺斌,又附上了几句说明。 忙碌暂告段落。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学生们大都去食堂吃饭了。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玻璃窗外的世界,把花红柳绿的校园变成了暖色调的油画,温馨而静谧。 看着夜安锦收拾桌子上的文件,苗条灵动的身影罩在橘红色的光晕里,眉眼如画的脸上带着我见犹怜的倦意,付余生的心像被投进了石子的静湖般风波乍起。 这一下午,他陪着她,也一直在观察她。 她处事有条不紊,无论是讲课还是查案,思路清晰、果敢干练,毫不拖泥带水。 她一直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像个冲锋的战士,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这种感觉很稀奇。 就像目睹一株从悬崖峭壁里顽强生长出来的花树,把所有苦难变成睥睨天下的风骨,傲然独立、卓尔不群。 她这种蓬勃昂扬的姿态赏心悦目,又让他倍感心疼。 明明是个娇弱的小女子,明明五年来,他尽可能给她帮助和呵护,她还是活成了励志版本。 这样,很好。 这也正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跟那些弱不禁风的花花草草相比,他更喜欢峭壁之中傲立风雪、风景独好的花树。 以后呢,他就倚树赏月,摘花品茶,探幽寻芳…… 夜安锦分门别类整理好文件,一抬头,正对上付余生凝视的眼神,微微一愣。 他那是什么眼神?狼似的。 付余生呷了呷嘴,懒散随意的模样与之前一本正经的判若两人,“我饿了。” “走,姐领你去吃好的,今天多亏有你。” 夜安锦没往别处想,坦荡自然,豪气干云。 付余生忍俊不禁,“叫哥。” 小奶狗,皮肤好得能掐出水,还想当哥? “老实点儿!”夜安锦瞪他一眼,拿起随身包和文件,“想好要吃什么,这点儿堵车,开车没有回头路。” “开车……没有回头路……” 付余生玩味着,不由哑然失笑,看着她清纯的眉眼,觉得自己思想有点儿邪恶。 “也不知道今天讲课什么名次,能不能被聘用。你说你莫名其妙来凑什么热闹?我讲着讲课,突然看到你,差点儿忘了讲到哪儿了。”火山文学 夜安锦碎碎念,率先走出临时审讯室。 “怕什么,我给你打最高分呢,你倒好,抓我一下午劳工……一会儿真得吃点儿好的补补,伤元气了。” 付余生避重就轻,跟在她身后卖乖。 “嗯。我也饿了。赶紧走。” 夜安锦风风火火,不知道某人又在浮想联翩。 第28章 妇唱夫随 这家餐厅真不错,鱼虾蟹鳖样样新鲜。 点了一大桌海鲜,开动。 刚捏起虾须提起四五只竹节虾放在碗里,碗就被付余生端了去。火山文学 夜安锦凝眉,看他十指翻飞,娴熟地拧头剥皮,怀疑他对剥虾有特殊嗜好。 “我可以自己剥。”夜安锦抗议,“被人惯坏了没有好结果。” “我除外。” 付余生言简意赅,片刻功夫便剥了小半碗,每只仔细去了虾线,又浇了点辣根,递过来,“吃虾聪明,不长膘。” 夜安锦接过来,“无功不受,这整的怪怪的。你跟谁吃饭都这么有风度?” 付余生冷哼一声,抽纸巾擦擦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只给我的女人剥。” 夜安锦送到嘴里正嚼得津津有味,闻言差点儿噎住。 “这么吃惊干什么?男未婚女未嫁,不能培养一下感情?” 付余生好笑地看着她,目光落到她粉嫩娇艳的唇上,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夜安锦好容易把一口食物咽下去,指了指盘碗盆钵里的海鲜,“这个、这个……” 付余生不明所以,他想跟她谈婚论嫁,她打什么岔儿? “这些,全是各种动物的尸体。” 夜安锦决定以进为退,全歼付余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先从打击他的食欲开始。 她有仇未报,有恩未偿,事业未稳,前程未卜,哪有心思谈恋爱? “嗯,然后呢?” 付余生眸光一暗,好整以暇地看她出招。 夜安锦没在付余生脸上看到一点儿反感,挫败之下再接再厉,“我想你不了解我。我学的专业是法医学,从事的职业没有意外的话是法医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兼职市公安局刑侦队法医,免不了要和形形色色的尸体打交道。” 付余生点点头,不动声色。 “我胃口很好,血淋淋的伤口和奇形怪状的尸体也不会影响我的食欲,还可能解剖完一具尸体后,回家做溜肝尖,或者刚拼合好一具碎尸,晚餐就做红烧肉。我不受影响,你想想,你会不会恶心得吃不下?” 夜安锦下了猛药,胜券在握。 “不会,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付余生兴致勃勃。 夜安锦联想了一下,自己胃里都一阵翻腾,对他的信心深表怀疑。 “尸体没什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人。人性复杂而瞬息万变,有些人骨子里的狠毒和黑暗,比世上最致命的病毒都邪恶和恐怖,但这种人就潜伏在人群里,可能刚刚与我们擦肩而过。” 付余生笑吟吟的,“这种人因为种种原因嗜杀好赌,逞凶施恶却赌自己可以逍遥法外,他们具有其他动物不具备的谋害同类的心思和谋略,恃强凌弱或者以弱搏强,以算计他人为乐,以谋害他人为荣。这样的活人才可怕,尸体,反而是最安全的物种。” 夜安锦被他打败了。 他说得一点儿不错。 真正可怕的是活人,比如谢辰飞,明明是个祸害,却道貌岸然活得如鱼得水。 “这些,美味又营养,成为盘中是它们身为低等生物的宿命,我没有因噎废食的可能。” 付余生说着,提起一只大螃蟹,稍微用力一掰,蟹壳分离,白黄的蟹肉令人垂涎欲滴。 夜安锦咽了咽泛滥的口水。 “蟹甲根部这里最肥。给你。”付余生把那两大块蟹肉递过来,“唯美男与美食不可辜负。” 夜安锦接不也是,不接也不是。 付余生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等我送你嘴边还是对嘴喂?” 夜安锦赶紧接了。 默默地吃了一小碗虾和两只肥蟹腿,夜安锦还是觉得应该把话说明白。 “兄弟,是这样,姐呢,心里有人了。谢谢你的一片心意,但是,咱俩真的没可能。” 夜安锦狠了心,又补刀,“吃完这顿饭,我们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了。” “你心里的人就是我,你跑不掉的。” 付余生刀枪不入,慢条斯理的吃相很养眼。 年轻人的痴狂,可以忽略不计。 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交换手机号码,这个城市这么大,如果不刻意联系,碰到的几率很小。 夜安锦只当他说梦话,专心吃饭。 付余生知道她在想什么,眉眼之间笑意盎然。 如果她知道手机里的“常青”就是他,不知她是什么反应。 付余生期许之余,又给她拧了两块蟹肉。 夜安锦刚要推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嗔的惊呼,“余生!” 付余生抬眸,看到来人,脸色一暗,动作稍有停滞。 夜安锦回头一看,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妙龄女郎站在那里,看向付余生的目光亦嗔亦痴饱含浓情。 气氛有点儿微妙。 夜安锦诧异回头。 付余生俊脸生寒,星眸暗沉,眼底似翻涌着狂涛巨浪的深海,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情和缱绻。 “什么情况?前任?” 夜安锦有些诧异。 “嗯。”付余生回过神儿来垂眸浅笑,“不用管她,安心吃饭。” 这哪还吃得下? 夜安锦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生生被那个女的盯出两个血窟窿来了。 “别,你们叙叙旧,说不定就破镜重圆了。我不耽误你们,先撤了。” 夜安锦麻溜地拿起随身包,转身看见那女的还在如泣如诉地看着付余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地良心,她真没想横刀夺谁的爱,这怎么搞得跟原配抓现形一样? 付余生黑了脸。 夜安锦才不管他黑脸白脸,抬腿就走。 不想,刚转出座位,那女的竟然上前一步,俏脸生怒,眉毛陡立,扬手就要打人。 开什么玩笑,姐是练过的。 夜安锦手疾眼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战意顿起,怒目相向。 “我不管你是谁,我警告你,这个男人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也轮不到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女人说话戾气十足,听着就让人生气。 周围的食客都被挑起了看双打的欲望,一个个伸长脖子兴味盎然。 夜安锦本来是铁了心要走的。 被这么个神经病一刺激,改主意了。 谁惯她个毛病横得跟只螃蟹一样? “你半身不遂胳膊抽筋赶紧去看病,别到处乱跑招人恨!” 夜安锦甩开女人的手,指了指付余生,出语惊人,“我们结婚两年了,孩子都有了,给你机会叙个旧是可怜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女人像挨了闷棍一样晃了两晃,幽怨地看着付余生,泫然欲泣,“余生,她说的是真的?” 付余生的唇角掀起愉悦的笑意,看向夜安锦的目光腻歪得不像话,“嗯。二胎都有了,在我老婆肚子里。” “啊……你……” 女人短促地发出两个单音节,掩面痛哭转身疾走。 又没人追她,跑这么急干什么? 夜安锦顿觉扫兴,这也太不经打了。 观众也扫兴,举着手机等着拍现场武打片的都放下了,伸长的脖子也都缩回去了。 夜安锦看着满桌的海鲜,想起这顿她买单,她还没吃饱,凭什么走? 坐回去,继续大快朵颐。 对面半天没动静。 夜安锦一抬头,就见付余生摸着下巴笑得像只精于算计的狐狸。 第29章 蛮不讲理 “很好笑?怎么说你们也应该亲密过,这样惨淡的收场你还能笑得这么欢实,可见你对感情不走心。”夜安锦有点烦躁,“以后别拿我当实验品和挡箭牌,我们不熟。” 付余生眼底的戏谑狷狂迅速被森冷的寒意替代,刚才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风过无痕。 夜安锦心里一咯噔。 她自谓心理素质强大,自己情绪足够稳定,抵御外来干扰的能力也不错。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突然变脸的付余生,她没由来的有些惶恐。 他剑眉星目,眸深似海,淡然如谦谦君子,微笑如阳春三月,偏偏冷脸时狂傲不羁、阳刚霸气,如山雨欲来,如海潮蓄势,威压全开,令人胆寒。 “我们,不熟?” 他倾身向前,和颜悦色,但那暗沉的眸光里风浪翻涌,让她头皮发麻。 夜安锦很困惑。 不过是个小奶狗,再厉害还能变成猛虎野兽? 她怕他? 完全没道理啊。 再说他们确实不熟,这才是第三次见面,这质问的语气,怎么像她欠他前生后世一样? 可她左手攥着蟹壳,右手捏着蟹腿,硬是被他唬得心梗,半天不敢吭声。 付余生凝视着她,目光咄咄逼人。 五年前那个雨夜里奄奄一息的小胖子长大了,脱胎换骨,摄魂夺魄。 身高从一米五直蹿到一米七,臃肿的身材变得凹凸有致,奶胖的圆脸变成小巧的瓜子脸,眼皮浮肿的小眼睛变得明眸善睐,性格也由娇气懦弱变得坚强独立。 她用超乎常人的坚毅完成了破茧重生的蜕变,而他就是那个护她周全的人。 她不知道,他把她救回来后的半个多月,她高烧昏迷,人事不省,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陪伴她。 她不知道,寒淼当年负气离开,是因为他为了照顾她拒绝了她的邀请。 她不知道,这五年来一直供养她的人是他付余生。 她竟然跟他说,他们不熟,呵。 可这不怪她。 是他刻意回避,不愿让她在背负仇恨的同时,又承受报恩的重压。 他救她出自本心,不想把施恩变成索取的砝码,更不想借此禁锢她的人生,干涉她的自由。 所以,他不能生她的气。 不生她的气,他生自己的气。 大清早巴巴跑去送车,下午推掉会议去学院陪她面试、查案、吃饭,换来她一句不熟…… 付余生猛地站起来,虎着脸扬长而去。 什么情况? 谁招他惹他了? 夜安锦完全被他搞懵了。 不过,小孩子乱耍脾气瞎抽风,随他去,爱咋咋的。 夜安锦郁闷地撇撇嘴,看看手里的大蟹腿,狠狠咬了一口。 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尽量杜绝。 忙碌了一天,最好的犒劳就是美食和睡眠。 她想,吃饱喝足回家睡大觉,以后再也不会跟这只情绪化的小奶狗见面了…… * 付余生气的胃疼。 在停车场等了半天,才见夜安锦慢腾腾地走过来。 她的车就停在他车旁边。 她竟然对他熟视无睹,跟得了健忘症似的自顾自打开车门就要往里钻。 心头奔突的无名野火瞬间引燃了全身的血液,呼啦啦汽油一般腾起冲天热浪,付余生情难自已,按了下车喇叭,旋即打开车门冲了过来。 蓦然听到车响,夜安锦撤出身子东张西望。 但见一道高大的黑影豹子般扑来,搂住她的腰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应急反应让她全身紧绷,紧接着顶膝推掌,可他早有预料,轻巧地躲开她的攻击,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车门上。 “付余生?” 看清路灯下的男人,夜安锦杏眼睁睁,刚要训人,他俯下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 夜安锦闷哼一声,强烈抗拒。 他辗转反侧,布下天罗地网,总能精准捕捉,让她无处可躲。 久旱逢甘霖。 她温润沁凉,娇嫩柔软,如酷暑炎阳下的一眼清泉,抚慰着他的燥热,令他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就在他渐入佳境、浑然忘我时,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突然发力,侧偏旋压的同时,她左手反压他右臂,右手迅速锁喉,反过来把他仰压在后备箱上。 也因此,她倾身向前,胸腰腹与他紧密贴合。 异样的触感电流似的传遍他的全身…… 他眯眼凝神,哑然失笑。 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小野猫竟敢对他发飙动粗。 这招压腕锁喉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般人真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这姿势挺好。 他放松地仰靠在车上,任由她绵软的小手掐着他的脖子,感受着她美妙的压迫,一动不动。 他很清楚,如果他反抗,她会迅速用左脚向前顶撞他的腹部,随即用膝盖顶撞他的胸部。 那些套路攻击性太强,他又舍不得动真格的,万一他零件受损,那麻烦就大了。 夜安锦见他不动,以为把他制服了,气呼呼破口大骂,“你有毛病啊?好好的不吃饭在这儿等着发什么疯?你他妈再敢招惹我,我让你断子绝孙!” 他微微欠起身子,看她肤白貌美盛气凌人,犹如怒放到极致不可一世的狂花,真的别样魅惑,销魂蚀骨。 他闲来无事的左手落在她纤细的腰际,盈盈一握,妙境天成…… “手往哪放呢!找死!” 夜安锦五指收紧。 他呼吸一窒,胸闷气短,差点儿被她掐成残疾。 他的左手从她后腰顺势而上,揽着她的后脑勺压下来,轻易反客为主,再次把她压住凶狠吻住,哪怕她还掐着他的脖子也不管不顾。 他不信她真能把他掐死。 带着些许窒息的痛感,他狂热地吮吻,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夜安锦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他吸走了,劲力渐松,无法着力,恼羞成怒之下,咬他…… 唇上传来的疼痛和嘴里的腥咸激起了他的火气,他钳制住她的双手,错开角度,沿着她的耳项攻城略地。 夜安锦感觉他灼热的体温像火炭,隔着衣服都快把她烤熟了。 她咬不到,极力抽出右手,正想分筋错骨把他下巴卸下来,他却突然放开了她。 放开了她,他第一个动作是把她在激烈动作中褪上大腿根的裙子拉下来,第二个动作是把她滑下肩头的衣领拉上去。 而后,他退后一步,舔了舔破皮流血的嘴唇,眉眼幽怨地看她一眼,转头就走。 “付余生!有种你别走!” 夜安锦气坏了,脱下高跟鞋当飞镖…… 第30章 金玉良言 高跟鞋没砸中付余生,在他前车盖上嘣的一声响,弹起来掉到了他跟前。 他扭头看她,她踮着一只脚怒目相向。 他低头捡起那只高跟鞋,绕过车头走回来。 夜安锦仰头看他。 他眸光冷硬,脸色铁青,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步步逼来。 他个子高,她只到他的肩膀,实质般的威压冻僵了空气,让她呼吸不畅。 “我有种,你要?”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挑眉眯眼的样子帅得招人恨。 夜安锦瞅他,无法跟他侵略性极强的目光对视,视角下移,好死不死地看到他支起的帐篷,顿时脸烧如铁,“流氓!” 他冷哼一声,“有贼心没贼胆,口是心非。” 夜安锦恼羞成怒,举起拳头想捶死他。 他却蹲下来,拉过她的光脚,动作轻柔地给她穿上鞋子。 夜安锦愕然。 他起身,恢复了倨傲的神气,“再敢说咱俩不熟,我就地把你办了。” 不是,她实事求是说他们不熟,他就失心疯? 夜安锦气得直磨牙,觉得自己也要被他整疯了,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狠狠瞅他一眼,拉开车门上了车,狠狠关上车门。 发动引擎,倒车、掉头,夜安锦一溜烟儿地跑了。 付余生无语望苍天,脑海里尽是她的香甜娇软。 天上一轮圆月,像幸灾乐祸的独眼。 * 夜安锦心烦意乱地回到家,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回想和付余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夜安锦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哪来的底气跟她耍横。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别再让她看见他,见一次打一次。 敢轻薄她…… 夜安锦想到什么,猛地坐起来。 付余生是那种穿着衣服显瘦,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类型。 可刚才她分明感觉到,他胸腹坚如壁垒,臂膀结实有力,和她对抗的时候临危不惧,攻守有道、暗藏心机。 那样的反应和速度,可不是体育锻炼造就的,说他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她都不信。 他到底是什么人? 夜安锦警铃大作,拿起手机问“常青”。 常叔,付余生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他是京城来的混混,感觉不像。 “常青”秒回:好奇是爱上一个人的开始。 夜安锦以为常青想歪了,但想起刚才两人吻得“死去活来”,感觉解释更像欲盖弥彰。 “常青”:别管他是谁,好好爱自己。 夜安锦很纠结,常叔表达能力真艺术,老是答非所问,又好像很有道理…… “常青”:真正的爱情是双方奔赴、同频共振。你有足够的底气活成你自己喜欢的样子,做你喜欢的事,选择你自己喜欢的人,这才是最好的人生。 夜安锦心里暖融融的:明白了叔,谢谢你。 “常青”:好梦,晚安。 夜安锦反复看着两人的对话,虽然觉得常叔说话的语气和表达的方式与之前不太一样,但每句都是金玉良言。 夜安锦繁乱的心安静下来,拉过薄毯,愤闷自语,“就当被狗啃了两口,我总不能再啃回去……” 累啊,困啊,休整。 明天的太阳又是新的…… * 付余生放下手机,心浮气躁地冲了两遍凉水澡。 抹了两下蒙着水汽的镜子,看着全身肌肉紧绷、肤色泛红的自己,付余生深呼吸。 他今晚有些过分了。 她不过说他们不熟,他就像被人捅了似的难受,也是他小题大做。 毕竟她不知道他是谁…… 付余生抚摸着自己的嘴唇,被她咬得不轻,皮都翻了一块。 可那丝丝缕缕的疼痛竟是甜的。 他蹙眉舔着伤口,满脑子都是她。 她鉴宝时的博学精艺,上课时的从容不迫,查案时的睿智果断,甚至吃海鲜时的贪得无厌…… 想着,他就忍俊不禁,眉眼间柔情万种…… 回过神儿来,他瞅了镜子一眼,捏了捏眉心,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好睡衣回到客厅。 常青仰倚在沙发上,看他的眼神像扫描仪,“寒淼回来一直在哭,你不去哄哄?” 付余生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给他一个,“别告诉我她在哪儿,没兴趣。” 常青接住,一骨碌爬起来,“我说,寒淼在哭啊,你怎么是这种反应?” 付余生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笑意自唇角绽开。 常青狐疑,“想什么笑得这么猥琐?” 付余生:“我老婆二胎都有了,大的满地跑了,我还顾得哄别的女人?她哭死我也不管了。” 常青嘴巴里能塞个鸡蛋。 付余生笑得像朵花,“常哥,你明天告诉寒淼,当初她走了,就没必要再回来了,我付余生不吃回头草。” 常青回过神儿来,“你真的放下了?” 付余生神清气爽,“我放不下的一直就不是寒淼,而是自己的自尊心。现在想想,很庆幸错误的人走了,正确的人才能来。” 常青不解,“你说的正确的人是……安锦?那你这大的小的是怎么回事?” 付余生嘿嘿一乐,“安锦说她至少给我生两个娃。” 常青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 法医学院招聘结果公示还没下来,夜安锦想去保德看看叶天道,半路被刑侦队长贺斌叫来开案情分析会。 因为死者周欣莹是公安局长周路凯和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刘婧的女儿,此案引起轩然大波,震动高层,刑侦队压力山大。 夜安锦和几个神情疲惫的刑侦员围桌而坐,每人面前都有一摞与案情有关的资料。 周欣莹的尸体照片定格在前面的电子大屏幕上,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贺斌领着开会。 几个分队的代表发言人分别汇报了三天来的侦查结果和掌握的线索。 通过调查路段监控,可以清楚地看到周欣莹遇害当晚的行动轨迹。 周欣莹傍晚离开学院之后,独自一人逛了文化街。 而后,她在路边一家名为“石锅饭”的苍蝇馆子里吃了晚饭。 七点十五分,路灯亮起,她从苍蝇馆子里出来打车去了振华商场。 一小时后,她从商场北门出来,步行穿过两条街。 九点十分,她回到位于深圳路西的公寓楼。 周欣莹住在1607号房间,屋里一切井然有序,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侦查员没有在其租屋里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调取公寓楼走廊监控证实,周欣莹回家前后两个小时内,没有其他人进入周欣莹的租屋。 诡异的是,周欣莹进屋后,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她再出来。 可案发当晚,她被害的时间是当晚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两点。 从周欣莹租住的公寓到发现其尸体的地方,需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 但调取沿途监控,并没有发现可疑车辆将周欣莹运送至此,甚至,都没有车辆在离案发地不远的路口停过。 “真见了鬼了,我连自行车都没放过。” 冯刚吸烟醒神,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这两天盯监控视频,眼睛布满红血丝,一见强光就泪流满面。 “这起案子性质非常恶劣,凶手狡猾得很,很不好对付。他精心设计杀人,抛尸荒野就是想让野狗们把死者啃成一堆白骨,没想到事有凑巧,报案者开车路经案发地不远的路口,尿急下车寻找隐蔽的地方小解,不经意转头,就看到几只野狗正撕咬着一具尸体。他本以为那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仔细一看是个人。他吓得裤子都掉了,屁滚尿流地跑回车里报了案,我们这才能赶到案发现场看到相对完整的尸体。” 贺斌自己心急火燎,嘴上都起了泡,却说,“大家别着急,有多大压力,就有多大动力……” 第31章 不期而遇 话虽这么说,但安慰和鼓励的话此时唯一的作用就是增添压力。 谁都知道这起案子已经不单纯是一起凶杀案,而是对刑侦队,甚至是对公安局的挑衅。 侦查员们如临大敌,却一筹莫展。 有两个兄弟闷头拼命抽烟,会议室里乌烟瘴气。 夜安锦来旁听,虽然有想法,但暂时没有确切证据,不好先入为主,一直保持缄默。 “扑通!”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众人闻声扭头,就见法医鲁学明的脑门磕在了桌子上,惊醒后惶然四顾,而后面露尴尬,缩着脖子看了贺斌一眼,调整坐姿像个等着挨训的学生。 “鲁学明,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一大早你就哈欠连天,分析案情你都能睡着,你实在困就滚回家睡你的去,别在这儿影响大家的情绪!” 贺斌本来窝着一肚子火,没忍住。 “噢,好。” 没想到鲁学明眼睛一亮,麻溜地站了起来,“你们年富力强的,我比不过你们。我岁数大了,晚上得熬夜照看老伴,白天公事私事一大堆也没能闲着,实在困得不行了。我就先走了,不在这儿耽误大家进步了,我、你……” 说着,鲁学明呵欠又上来了,窘着脸捂着嘴开门走了。 “我……” 贺斌气得把手里的圆珠笔砸了出去。 没打着鲁学明,打到了推门而入的周路凯。 全体起立,动作整齐划一。 周路凯捂着脑门站在门口,憔悴的样子吓了夜安锦一跳。 上次见面,周路凯局长还是年富力强的模样,这会儿看着像老了十岁。 中年丧女,悲痛难忍,周路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黯然无光,“贺队长,我想……去看看我女儿的尸体。” 明知周欣莹的尸体惨不忍睹,但没人敢阻挠出差连夜赶回的周路凯,也不能阻挠。 可法医鲁学明刚刚走了。 贺斌求助的目光看向夜安锦。 夜安锦心领神会,陪同贺斌和周路凯前往验尸房。 周路凯颤巍巍地掀开蒙尸布,只看了一眼,就像泰山压顶似的偻佝了腰身,扶着停尸床脸色煞白。 贺斌赶紧扶住周路凯,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安慰。 “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周路凯吃力地问。 “现场尸检是安法医帮忙做的,结论和复检高度吻合,让她给您说说大致情况。” 贺斌小心翼翼地说着,把复检报告递给了夜安锦。 周路凯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夜安锦。 “周局长,您节哀。现场尸检显示死者生前遭受虐待,胸部被恶意切割,脸上泼有硫酸,全身多次被利刃划伤,每刀都深入肌肉。死者身上还有性侵痕迹……” 夜安锦硬着头皮往下说,“致命伤在肝脏右叶,凶手切断了死者的肝动脉和门静脉。死后被抛尸,被野狗撕咬导致表皮伤口难以辨认……” 周路凯悲痛欲绝,皱紧眉头,闭上眼睛,半天一动不动。 看到周路凯这个样子,夜安锦实在于心不忍,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 “周局长,这明显是仇杀。凶手泄愤心理暴露明显。我在法医学院进行过调查,没有发现您的女儿有和谁结仇,您仔细想想,您或者您的爱人在工作和生活中……” 周路凯摇了摇头,声音微不可闻,“我们肯定得罪了很多人,我不知道会是谁……” 夜安锦知道再问也白搭。 周路凯这样的精神状态,哪还能冷静地思考和分析问题,能站着不倒下,已经算不错了。 “局长,我们……想去您家里看看,包括询问一下刘副部长,您知道,这是必需的程序,我们……” 贺斌舌头打结似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查案查到自家局长家里了,这感觉太糟糕了。 “我爱人病倒了……你们去吧,麻烦安法医也去看看……” 周路凯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有气无力地说。 夜安锦赶紧点头答应。 贺斌把周路凯送回了办公室,让夜安锦先在公安局门口等会儿,他去安排一下分工就走。 夜安锦本来还想报警,让周路凯帮着好好查查五年前的夜家惨案,但现在周路凯家里横遭不测,只怕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出丧女之痛,根本无心他事…… 正想得出神,耳边响起一个男人淳厚的声音,“安法医?” 夜安锦抬头一看,是上次在案发现场见到的那个融媒体中心主任兼电视台台长。 “不记得我了?我是唐琛。上次我们不打不相识,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 唐琛笑吟吟地说。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长身玉立,文质彬彬,十分和气,与初次见面时大有不同。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夜安锦不喜欢和生人自来熟。 她退后一步,隔开两人的距离,紧抿着嘴唇微微点头。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唐琛对她的冷漠毫不在意,“我觉得你本身比这起案子更有新闻价值,我想找记者好好采访你……” 夜安锦耐心尽失,她可不想当公众人物,想想都烦,抬腿就走。 唐琛很挫败。 挫败之余斗志昂扬。 他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冷遇。 之前都是美女巴巴上赶着跟他要联系方式,眼前的女人倒好,正眼都懒得看他。 看着夜安锦窈窕的背影,想着她连扣扳机的飒爽英姿,心痒难耐却束手无策。 他好歹是有身份的人,真让他厚着脸皮去围追堵截,他还真做不出来。 正为难,贺斌和冯刚风风火火走了出来。 “唐主任?您来得正好。走,我和安法医正要去周局长家一趟,您有时间的话一起,没时间的话,我……” 贺斌话没说完,唐琛喜出望外,“我有时间,今天特意来找你商量一下这期法制节目怎么安排。” 贺斌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唐琛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安锦没想到唐琛也跟来,别扭得慌,但又没理由阻止,她总不能干涉人家人身自由。 冯刚发动了车子,贺斌赶紧占了副驾驶位,让夜安锦和唐琛一起坐后排。 车子驶出公安局大院,前往周局长家。 鼻息间传来夜安锦若有若无的发香,唐琛有些心猿意马,再看她放在腿上的玉手,五指纤纤,兰花一般,美得他挪不开眼。 “安法医,其实女孩子没必要这么辛苦,何况你学历这么高,综合素质这么好,做什么都会很出色。以你的形象气质,我觉得干法医可惜了,不如来我们电视台当播音员,准能大红大紫。” 唐琛想假公肥私。 到电视台当播音员,这是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孩梦寐以求的职业,他不信她不动心。 夜安锦没反应,看着窗外头都没回。 贺斌急了,“唐主任,您不仗义啊,挖墙脚挖到我们刑侦队来了,好不容易说动安法医来我们刑侦队兼职,你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 唐琛和颜悦色,“我只是建议,具体得看安法医怎么选。” 夜安锦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用选。 常叔说得对,她有足够的底气活成她自己喜欢的样子,做自己喜欢的事,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不管是大红大紫的播音员还是唐琛,她都不喜欢。 夜安锦一直不作声,车里气氛有些冷场。 贺斌想当和事佬,从后视镜里见夜安锦拒人千里的模样,只能没话找话,和唐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唐琛谈笑风生,他知道,只因身边坐着让他心动神牵的女人…… 第32章 隐而不报 周路凯的家位于市中心偏西的御林花园小区。 四室两厅的房子装修简洁大气,显得有些空旷。 周欣莹的妈妈刘婧痛失爱女备受打击,卧病在床满脸悲苦,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一脸。 官大一级压死人,贺斌怕周路凯,唐琛敬畏刘婧,两人都有些拘束。 贺斌表完忠心表决心,好像不是来破案的,是来认祖归宗的。 唐琛想安慰刘婧几句,又怕言多有失以下犯上,殷勤地端茶奉水,像是来当后勤的。 冯刚没级别,轻松得多,躲去周欣莹书房半天没出来。 夜安锦无心仕途,无欲则刚,从容淡定地向刘婧说明来意后,又言简意赅地把刑侦队侦查的进度和掌握的情况说明了一下。 刘婧好歹是组织部常务副书记,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虽然悲痛难抑,仍然强打精神配合调查。 鲁学明之前已经让技术科通过大数据核实了周欣莹的身份。 夜安锦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提取了刘婧的口腔黏膜,以备再次验证对比dnA。 然后,夜安锦坦然坐在刘婧对面,直视她的眼睛,“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这是一起仇杀案。我们登门的目的除了向您通报案情,再就是想跟您了解一下,您在工作和生活中有没有和谁结仇?” 刘婧神色憔悴,红肿的眼睛失神地看着夜安锦,说出来的话与周路凯如出一辙,“干领导哪有不得罪人的?不管我们怎样多方考虑、尽力协调,总有人欲求不满。”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夜安锦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李思思的照片,举到刘婧眼前,“这个女生你认识吗?” 刘婧看了一眼,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阴晦,随后若无其事般语气平缓,“她是欣莹的好朋友,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叫郑吉英,她们跟着欣莹来家里吃过两次饭。” 夜安锦眯了眼。 只吃过两次饭,记得这么清楚,正常? “噢,只要是欣莹的事,我都很关心。我不让她随便交朋友,她交往的朋友都是我认可的,所以印象比较深。有什么问题吗?” 刘婧急切地解释并疑问。 “没怎么,就是常规询问。” 夜安锦转移了话题,“您的女儿在校外租房住的事您知道吗?我看您家的房子很大,离学院并不太远,她完全没必要在外租住。” “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想租就租吧,我当时也担心,但想想让她独立些也好。” 刘婧说着,眼眶又红了,“谁知道她就突然出了事……” 夜安锦如坐针毡。 她不是刑侦队正式在编人员,目前也没有正式签约担任兼职法医。 她今天来这里算临时客串,做到这儿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 她直觉刘婧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但她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不能直接戳穿她。 女儿死于非命,当妈的还在瞻前顾后,夜安锦实在理解不了。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她索性起身,委婉提醒,“既然这样,我们先走了,您和周局长回头想起什么或者怀疑什么人,不要考虑太多,一定要如实向贺队长说明。” “好的。辛苦你们了。” 刘婧的潜台词是送客。 夜安锦离开之前,站在门口回头看了刘婧一眼。 她背对着窗,整张脸因背光而面色晦暗,削瘦的身子如一抹剪影,单薄得没有质感…… * 此时此刻,望海山庄1808豪华套房。 窗外,碧波万顷的大海在夕照下闪成一片缤纷迷离,美如梦幻。 海天相接之处,霞光如锦,风光旖旎。 床上,李思思慵懒地依偎在谢辰飞的怀里,汗湿的脸上带着激烈运动后的妩媚。 谢辰飞吻了吻了她的额头,“累了吧?等会儿喝杯热奶好好睡一觉,我忙完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李思思乖巧地点点头,搂着他柔情蜜情地叮嘱,“玉斌,你早点儿回来,人家还要回学院上晚自习呢。” 谢辰飞满口应允,起身穿衣走去隔壁。 李思思转过身,看着手指上闪亮的钻戒,又拿起一旁的银行卡吻了一下,眉梢眼底都是得意。 谢辰飞端着杯牛奶回到床前,扶她起来,“来,温度刚刚好。” 李思思毫无防备一饮而尽,没有看到谢辰飞眸子里闪过的晦色和嘲讽。 谢辰飞接过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俯身拾起地上的残纸废料,体贴入微,“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回来。” 李思思心满意足,把唇边残留的牛奶舔干净,呷了呷嘴,闭上眼睛…… 谢辰飞四下看了看,走到窗前拉紧了窗帘,然后走去洗手间。 他把垃圾丢进马桶冲走,把玻璃杯洗得一干二净。 有条不紊地做完一切,临走时,他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玻璃杯用毛巾擦拭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指纹和残液,才放心地离开…… * 夜安锦没有跟着贺斌和唐琛他们回公安局。 贺斌他们还要继续攻坚克难,她的工作暂告段落,没必要跟着添乱。 何况,话不投机半句多,和唐琛这么干坐着实在窘迫。 半路上,她下了车,自由自在地呼吸,漫无目的地闲逛。 想想贺斌、唐琛面对刘婧时胆小慎微、诚惶诚恐的样子,她就替他们心累。 路过一家婚纱影楼。 橱窗里的模特穿着的婚纱设计精妙,美轮美奂,让她惊艳。 每个女孩的心里都有公主梦,婚纱是圆梦的道具。 她看了一会儿,推门而入,反正闲来无事,试试这件婚纱过过干瘾也不错。 几分钟后。 她推开试衣间的门,穿着那件婚纱走出来,看着镜子里宛如童话公主般的自己,笑意间有一丝落寞。 她早已不再相信爱情。 她情窦初开时,谢辰飞给她上了致命的一课。 而后,所见种种,多是情殇。火山文学 爱情像魔术,诡诈而善变,让人心生向往,却鲜有人满载而归。 她这一生,有恩人就足够了。 即使他一直不肯见她,他也永远珍藏在她心里,与感恩同在,温暖余生…… 就在这时,从旁边的试衣间里,走出一个盘发浓妆的女人。 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女人穿着件紧身的晚礼服,前突后翘,美艳风骚,看人的时候,仍然习惯性地抬着下巴。 夜安锦记的她,是那天在海鲜坊遇到的那个,付余生的前女友。 对方同样认出了她…… 第33章 深夜出警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冒牌货啊。我查过了,付余生根本没娶你,你还好意思说孩子都有了……” 寒淼恼恨地瞪着她,浓妆艳抹的脸戾气横生。 女人间这种争风吃醋实在是无聊透顶。 夜安锦不屑此道,且唯恐避之不及。 见她默不作声,寒淼冷哼一声,扯了扯镶钻的裙摆,“看到了吗,我身上穿的是他给我定制的婚纱,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夜安锦的目光一寸寸顺着她的脚尖往上攀延,冷冽的气息像刮过北极的风。火山文学 寒淼遍体生寒,想继续泄愤,声音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从来没见过气场这么强悍的女人,也没感受过如此凛冽阴寒的压迫。 她被她盯着脖子的时候,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被她死死掐住,如果她再敢说一句话,她就能当场弄死她一样。 “你查过?我和付余生在国外登的记你也能查到?他即使给你定制婚纱,花的也是我的钱,我们每年做慈善,就当救济灾民了。” 夜安锦声冷如铁。 寒淼心里满满都是不甘和嫉恨,却再不敢出声。 直到夜安锦从容不迫换了衣服走出门,寒淼才解冻,心有余悸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 夜安锦走出婚纱影楼,情绪没受到任何影响。 这些人,原本跟她毫不相干。 跟不相干的人没必要太计较。 看看天色已晚,打车回公安局开她的卡宴。 来到车旁,看到唐琛倚在她车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里的一沓文件,望眼欲穿的模样。 看到夜安锦,唐琛迎上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你可算回来了,贺队长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李思思和郑吉英提供的那份名单的调查情况汇总。 “贺队长说,处理和学生有关的案件难度比较大,调查相关人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传唤等强制手段,这次多亏了你帮忙。他让你看看这些,如果发现什么问题及时和他沟通……” 唐琛看着夜安锦眉目如画的脸心跳异常,手心汗湿。 “好的,我回去仔细看看。” 夜安锦点点头。 唐琛缓了口气,“……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 夜安锦刚要拒绝,他又急忙说:“我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案子。现在电视节目竞争激烈,只有重磅节目才能提高收视率。这个案子遇害的是市局领导的女儿,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而且出现场的是你这位年轻漂亮又博学多才的法医,亮点非常多。如果做出一期节目,肯定有良好的收视率不说,你一定会一鸣惊人。” “唐台长,这件事还是慎重些好。咱们推己及人,如果你是周局长或者他爱人,你希望这样的悲剧被大张旗鼓地宣传?另外感谢你的好意,晚上我约了人,咱们分头忙。” 夜安锦委婉地拒绝,打开车锁。 唐琛让到一旁,不急不恼,“行,那咱们改天约。慢点开车,再见。” 夜安锦上了车关好门,径直开车离开。 贺斌这家伙,忙得昏天暗地,还有闲心做媒。 这些材料之前开会的时候已经发过一份,完全没必要让唐琛多此一举。 * 晚上十点四十分,夜安锦总算把二十七名男生的排查询问记录看完了。 记录很详细。 只是,这二十七个男生都没有作案时间和犯罪动机。 有三个互相证明,他们在周欣莹遇害当天晚上结伴去看小电影了,电影院的名称和位置以及播映时间和片名一目了然,三人还提供了实名印证的购买二维码,无懈可击。 另有七名去上晚自习了,再有五个在图书馆,剩下的也各有去处,且都有人证。 奇怪的是,这些男生大都说跟周欣莹不熟,更没有追求过她。 还有两个说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周欣莹是谁。 只有四个男生说他们确实追求过周欣莹,被拒绝后也就放弃了,没有继续纠缠。 这些情况加重了夜安锦对李思思和郑吉英的怀疑。 这两个女生在说谎。 可是她们到底为什么说谎? 夜安锦觉得明天有必要再找她们问问。 可是,就在这时,贺斌来电,十万火急,“安法医,又死了一个……” * 夜安锦赶到望海山庄,贺斌心急如焚地等在门口。 1808豪华套房外的走廊上横起了警戒线,冯刚他们正在堪查现场。 夜安锦随贺斌进了屋,看到床上衣不蔽体的李思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屋子里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床头柜上干干净净,靠近墙边的储物柜里,两只水晶玻璃杯倒扣着,似乎从来没用过。 “查过酒店监控了吗?” 夜安锦四下看看,问。 贺斌闷声闷气,“查了,凶手身高体型和之前的罪犯吻合,但还是化了妆,和前几次的都不一样。” 夜安锦一愣,“前几次?什么意思?” 贺斌简明扼要,“之前有几桩悬案,和这起大同小异,都是做完爱后女人被毒杀,牛奶兑了氰化物。这次估计也是这样。鲁学明说他老婆晚上离不得人,让我们把尸体抬回去他再进行尸检。我担心有遗漏,还是麻烦你过来一趟。” “凶手是同一个人?一直没抓着?” 夜安锦深表怀疑,“现在天网系统这么发达,入住酒店都要出示身份证件,怎么可能有人堂而皇之的屡次作案却逍遥法外?” “不确定啊,说起来真窝囊人!回头你就知道了,凶手身高相似,但长相不同,用的虚假身份证件也不一样,不知道是同一个人善于伪装,还是团伙作案。而且他们作案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在各大交通要道和公共场所布控也没能抓到人。凶手作案的时间很随机,简直防不胜防。这是第四起类似案件。” 贺斌的话在夜安锦心里激起轩然大波。 她无法想象,在刑侦高科技手段发达的今天,还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连续作案。 夜安锦穿来防护服,戴好手套,来到床边进行尸检。 李思思年轻的身体发育良好,只是已经发硬,泛着青灰的死气。 她的脸上还凝固着春情未尽的缱绻,甚至唇角带挂着一抹浅笑。 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没有任何表皮伤。 死者生前做爱体征还没有消失,中毒迹象明显,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距离现在不足七个小时。 可以想见,七个小时前,李思思还活色生香,享受着情爱喜乐,不知人间几何。 她完全没有料到和她翻云覆雨的男人包藏祸心,热情地享用完她的身体,就冷酷地要她的命。 现场收拾得很干净,没有遗留头发、皮屑、指纹、精斑、脚印、纸巾和任何可疑物品。 唯一可疑的是,夜安锦发现戴在李思思手上的那枚钻戒不翼而飞。 可是,李思思可能拥有那枚钻戒时间并不长,她的手指上并没有留下勒痕。 因为,说李思思曾经戴过的钻戒丢失了,都没有借鉴和证据。 “之前的三起案子不包括周欣莹的?死的也是大学生?” 夜安锦填写了现场尸检报告,心情沉重地问。 第34章 匪夷所思 “不是。之前的都是高级白领或者富婆。” 贺斌说,“那三位一个是某私企的财务主管,有房有车有存款的单身御姐;一个是某保险公司的财务总监,手握财权和重金,离异单身辣妈;另外一个是半老徐娘的独居富婆。” “谋财害命?”夜安锦匪夷所思,“李思思呢?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天知道。” 贺斌气急败坏,“真是祸不单行。我好不容易干个刑侦队长,没到三年整五起命案追杀我,操!” 夜安锦深表同情,难怪贺斌一见领导说话就结巴,没有政绩突破还有宿债未偿,精神压力大。 冯刚他们照完照片,把李思思的尸体抬走了。 贺斌领着夜安锦来到走廊上,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捏了捏眉心,“我得跟你好好说说,我这心里憋得透不过气,说出来能轻松些。” 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夜安锦看着人到中年一脸沧桑的贺斌,没有阻止他。 “我刚到任不到两个月,死的那个私企财务主管叫邵音洁,二十七岁,大龄未婚,死亡当晚通过手机银行将公司公款转到个人账户,然后转到了一个境外账户上。全程她自己操作,期间进行过银行系统的身份认证。凶手当时应该就在她旁边,她是心甘情愿把巨额款项转了出来。” 贺斌喷云吐雾,眉头紧锁,“后来我们调取走廊监控,找到那个凶手进入房间的影像,是个剽悍的络腮胡子,长得膀大腰圆,但是奇怪的是,没有找到他从房间里出去的影像。邵音洁被他玩完毒死了,情况和李思思一样,现场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没找着。” 夜安锦一愣。 周欣莹被害当晚,也是进了租屋后就没出来,可是后来却横尸荒野…… “第二起案子那个离异单身辣妈死的时候被绑着大字,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明显是自愿和凶手玩刺激作死,死前一样通过企业手机银行把保险公司账上的千万资金转到了凶手指定的账户,是另外一个境外账户。” 贺斌抽烟跟吃烟一样,一会儿的功夫窗台上丢了五六个烟蒂,“这次的凶手是个小白脸,跟个大学生一样。你无法想象那么干净的一张脸会做那么邪恶的事,他在那女人的下边插了两条花,直到女人死透了都还在。” 夜安锦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恶心。 开窗透气,窗外夜色阴沉。 “我们刑侦队忙了大半年一无所获,不管是络腮胡子还是小白脸,都跟鬼似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去年冬天,在龙港月湾十二号别墅里,独居富婆张梅芳一丝不挂地死在自家卧室床上,也是事后先交钱后交命。” 贺斌吸了吸鼻子,重温糟糕的经历,“她死后两天我们才接到报案,去的时候,家里有暖气,尸体已经发生腐败,熏得人头昏脑涨。” 夜安锦知道,尸体腐败一般在人死后第二天到第三天开始,肠内细菌大量繁殖产生硫化氢、甲烷等恶臭气体,随之尸体右下腹部皮肤会出现绿色斑块,逐渐扩延全身。 贺斌长叹一声,“这次更诡异了,我们没找到凶手的任何影像资料。张梅芳死亡时间是半夜十一点左右,门窗关得好好的,现场也没找到任何鞋印、指纹之类的东西,但死者的手机不见了。我们是通过银行查账查实她死前转过账。”火山文学 夜安锦突然想起,上次她去龙港月湾七号别墅前,遇到的那个退休干部模样的人,说他就住在十二号别墅。 夜安锦立刻把疑问说了。 “那人是张梅芳的老伴,此前两人常年分居,她老伴在外地做生意,听说她死了,欢天喜地回来了。你说怪不怪,张梅芳活着,他不和她一起住,人死了,他在那个死了人的房子里吃得饱睡得着。我们开始怀疑他花钱买凶,但查来查去没有任何证据。” 贺斌苦笑,“夫妻过到这份儿上,我也是头次见。” 夜安锦也多有感慨。 爱情总以甜蜜开始,过着过着就千变万化了,最后反目成仇的夫妻屡见不鲜。 贺斌嚼着烟屁股,看了夜安锦一眼,有些歉意,“大半夜的,跟你说这些破事儿,实在不应该。” “没事。” 夜安锦淡淡一笑。 “你也看到了,刑侦队警力不足,法医老鲁的老婆有精神病,犯起病来六亲不认要死要活,离不了人。老鲁本来是个有志青年,硬是被他老婆折磨成了颓废老哥,各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也不能怪他。可他工作不得力,确实对我们的侦破工作造成很大阻力。法医这活儿又不是谁都能干,不是谁想干都能干得好,还有的能干的不愿意干,反正一直拖着解决不了,只能这么凑合着。” 贺斌用力地摁灭了烟蒂,期期艾艾看着她,“安法医,我被这些案子压着都快抑郁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来我们刑侦队,我知道这个活儿挺憋屈人,可除暴安良总得有人干。” “美男计用完了用苦肉计,我要是再不答应你,你是不是还有后招?” 夜安锦觉得这老哥挺有意思,掏心掏肺的,她也不能不近人情。 “呵呵,那不也是两全其美的事儿?我看唐主任是真心喜欢你,而且他条件确实好啊,多少女人巴巴往上贴都贴不上。” 贺斌憨笑。 “以后可别乱点鸳鸯谱了,我有男朋友了。”夜安锦说完想了想,“合作的事,我可以兼职,你准备好合同,我签字,以后尽力配合你的工作。” 贺斌喜出望外,“哎呀,太好了!周局长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看你这么年轻,开始还没瞧得上你,现在我真的是心服口服、求才若渴。” 夜安锦微微一笑,“这几起案子的卷宗你都调给我看看。现在境外诈骗很猖獗,不排除他们除了电信诈骗外有新花样。至于你说他们会凭空消失,我认为不可能,这世上哪有鬼?” 贺斌连声答应。 “还有,你让人查查刘副部长的通讯录和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和李思思的通讯录对照一下,看看有没有共同的联系人。” 夜安锦心中存疑,这会儿觉得有必要提醒贺斌。 “查刘副部长的通讯录和通话记录……好。我明天就查去。” 贺斌毫不犹豫。 夜安锦很欣赏贺斌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虽然他有时候面上说话有些官僚,但他和周路凯一样充满正义感和职业责任感,整体算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想,等她帮着贺斌把这几起悬案破了,再请示周路凯,让贺斌带领刑侦队帮她查五年前父母车祸和公司破产的案子,或许事半功倍…… 第35章 一夜暴富 从早晨忙到深更半夜,夜安锦回到家时精疲力尽,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夜安锦迷迷糊糊接通电话,叶天道欢天喜地的声音放鞭炮似的响,“安锦,你猜昨天晚上拍卖会我净赚多少?所有拍品全部成交,没有一件出现问题,买家疯了一样竞价。成交总额高达一亿八千万啊,我的乖乖,我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心安神定地发财……” 有钱能使鬼开心。 叶天道失恋不久,这喜庆的,就差敲锣打鼓了。 夜安锦粗略算了算。 如果按照拍卖法规定,进行资产拍卖时,佣金比例约定俗成不超过拍卖成交价百分之五,但叶天道与委托人、买受人各收取的比例是百分之八。 这么一算,这家伙确实一夜暴富,难怪失恋的打击烟消云散。 “有你把关,我就能底气十足地开展会、提高起拍价了,而且我之前没想过你有这么高的威信,我把你的大名写在宣传海报上,前来竞拍的人一下子比之前多了一倍,我的天啊,简直人气爆棚。” 叶天道喜不自胜,“我一不小心请了个财神爷,噢不,财神奶奶,噢不,你没那么老,财神仙女,噢也不对,财神都是男的……” 情绪会传染。 快乐的情绪源源不断地从对面传来,驱散了惺忪的睡意和凶杀案带来的阴霾。 夜安锦有自知之明,她初来乍到能有什么威信? 估计上次大闹保嘉拍卖会“一战成名”,赢得了“求真务实、悍不畏死”的名声。 叶天道一发不可收拾,还在喋喋不休。 “好啦,你是好人有好报。” 夜安锦伸了个懒腰,拿起床头柜上的记事本,罗列今天要做的事。 “安锦,谢谢你。我指的不只是工作上的事,还有程越柳。要不是你,我将被骗财骗色,倾家荡产或者面临牢狱之灾,哪能这么轻松地赚大钱?你查下账,我给你转了分红。然后你收拾下快来公司,有人委托我拍卖一批国石。” 叶天道的声音里满是喜悦,“现在来委托我们拍卖和鉴定的人不少,你真是我的福星。” 夜安锦应了一声,想起夜珍堂,刚要问,叶天道主动汇报。 “夜珍堂之前是程越柳的妈妈在经营,我还不知道那个店是之前的收藏大家夜唯真(夜唯真是夜安锦的爸爸,妈妈叫秦蓝)名下的。你交代后我找人去问了一下,程越柳的妈妈陈秋兰前些日子当街碰瓷敲诈,被人当场拆穿给公安抓了。夜珍堂暂时无人营业。结果再一查,它是谢辰飞,也就是你说的程越柳的未婚夫代管。” 叶天道缓了一口气,“因为程越柳,我心里别扭得慌,不想和谢辰飞打交道。你来我们商量一下,如果你就喜欢夜珍堂,我再找人去找谢辰飞租用。” 夜安锦开始让叶天道租用夜珍堂的时候,并不知道叶天道和程越柳有非常关系。 这无意中给叶天道出了个难题,设身处地,让叶天道去和谢辰飞打交道,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这件事可以先缓缓。你先忙着,我收拾一下过去。” 夜安锦挂断电话,打开手机银行查了一下账户,除了之前叶天道给她的二百万酬金,账上又多了三百万。 叶天道无疑是个好老板。 而她劳有所获,心安理得。 对于真正有实力的人来说,赚钱并不难。 难的是拥有实力之前经历漫长而艰辛的磨炼。 是恩人给了她涅槃重生的机会和庇护,他对她归国后“刻薄寡恩”其实是笃定她可以自食其力且游刃有余。 她明白,且感恩。 夜安锦环顾四周,看了看她入住了一个半月的别墅。 常青说过,这栋别墅她能住三个月,帮她度过回国后的过渡期,然后她要自力更生。 现在有了这五百万,她可以买栋单人公寓还略有剩余。 女人多数属蜗牛,喜欢背着房子走,随时可以栖息安生,不怕风餐露宿流离失所。 另外她还需要一台性能好的电脑和一台车。 虽然恩人给她送来一辆卡宴,但她不能白白据为己有。 他恩同再造,给她的实在已经够多了…… 想了想,她把看房、买电脑、看车写进今天的日程,前面是鉴宝、翻看卷宗。 另外她要关注法医学院应聘结果,去刑侦队签兼职合同。 分清轻重缓急,夜安锦起身洗漱,投入新一天的“战斗”。 “加油!加油!你是最棒的!” 刷牙的时候,夜安锦手握牙刷振臂高呼,给镜子里的自己加油。 她刚上法医学院的时候,曾因受不了艰苦的训练和可怕的人体解剖课,精神紧张濒临崩溃。 常青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递来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是恩人给她的训诫。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报仇和报恩只是插曲,战胜懒惰和怯懦,做最好的自己,才是你该全力以赴追求的人生。 退缩是最可耻的愚蠢,挑战自己的极限,把每天当成一场战争,攻无不克;把明天当成奖赏,倍加珍惜。 坚持下去,相信你自己一定能行,加油!” 每个字,每句话,她都刻骨铭心并身体力行。 不论过去和将来。 夜安锦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和心情,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不想,门口站着个尊神。 付余生倚在门旁的银杏树下,抱着胳膊支楞着腿,眼神幽怨地盯着她。 晨光下,满树的扇形叶子翡翠般莹透明艳,撑起硕大而唯美的华盖,衬得树下的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出门见美男,流年行大运。 夜安锦刚发了一笔小财,即将去发大财,心情好,不计较,当即忽略了付余生为什么一大早准确无误跑来家门口站岗的嫌疑,冲着他扬眉招手,“嗨,帅哥,早上好!” 结果,付余生傲娇地瞅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冷着脸转身就走。 这人,有毛病? 夜安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钻进他的宝马里,娴熟地打转方向盘,一溜烟儿地跑了,直觉这人脑膜炎犯了。 回头看看那棵银杏。 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树叶乱糟糟的并不好看。 夜安锦挠了挠头,赶走付余生带来的困惑,去车库提车。 手机震动了一下。 夜安锦拿来点开一看,发现常青从昨天晚上十点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发了好几条信息给她,她都没回。 皱眉想了想,昨天晚上去验尸,开了飞行模式信号屏蔽。 这些信息当时她没收到,回家关掉飞行模式,她很快梦周公去了…… 常叔发这么多信息除了第一句:在哪儿?其他的全是问号,最后一条是问号加惊叹号。 夜安锦赶紧回过去解释,并问他有什么要紧事。 “常青”:没事,就是你没回信息担心你。 夜安锦很不好意思,发了个按摩的表情图。 见常青不回话,夜安锦有些歉疚:常叔,你别生气噢,也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现在有很多零花钱,如果你有空,我请你吃大餐。 “常青”:我刚相亲,别烦我。 夜安锦:为什么烦? “常青”:这女的不解风情。 夜安锦哈哈大笑。 常叔自己是直男,还想找个解风情的,进步不小。 正笑着,来微信,是贺斌的。 这个老哥也不管人看了是否心理不适,血淋淋的案发现场照片一张接一张,奇形怪状的尸体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吐舌瞪眼。 随后,贺斌发来一条语音。 “安法医,这些是我破过的案子的部分照片,我也算历经百战,但昨天晚上跟你说的几起案子和眼下这两起,真把我给难住了。相关卷宗我已经找出来了,你抽空来我办公室里拿,要签保密协议,另外还有兼职合同。” 效率还挺高。 夜安锦喜欢和雷厉风行的人合作。 大体计算了一下时间,夜安锦约定下午三点去找他。 收起手机,夜安锦开车直奔保德…… 第36章 芝麻开门 叶天道领着夜安锦来到一间密室。 说是密室,是因为这里比展厅防盗森严,装修更下血本。 就像盛装的少女,美来自天然,后天穿衣打扮的烘托也很要紧。 五颜六色的国石放在丝绒做的宽大展示柜上,柜子里明亮的灯光反照其上。 所有的国石如群星荟萃,又像奇花竞放,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投射到雪白的四壁,如漫天星辉,如百花争艳,光怪陆离,美如梦幻仙境。 身处其中,目眩神迷,浑然忘我。 那种发自灵魂的惊叹足以净化所有的欲望,只为造物主的奇思妙想和鬼斧神工而折服。 夜安锦屏息静气,一件件凝视着那些陈列案前的石中精灵,一阵阵心荡神牵。 国石是指一个国家偏爱的、推崇的、信仰的,或者特有的、主产的稀有宝石或玉石。它往往蕴含着这个国家独有的文化内涵和精神财富,还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这个国家或民族的信仰和图腾。 以和田玉为主要载体演化而来的玉文化是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精髓之一。 它是中华文明有别于世界其他文明的一个标志。 “君子如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化干戈为玉帛”“金口玉言”“冰肌玉骨”…… 美石为玉,内刚外润,承载着国人美好的向往与追求,美玉也因此倍受追捧,价值不菲,历久弥珍。 展示柜上,静置着的和田玉种类齐全。 白玉、青白玉、青玉、碧玉、黄玉、墨玉、糖玉、花玉相映生辉。 手把件、挂件、摆件、首饰、文房御用品……不一而足,无不巧夺天工。 各国的国石各领风骚。 德国、罗马尼亚的国石琥珀,由松柏科植物树脂石化而成,通透而神秘,有的包裹着植物、昆虫、羽毛,仿佛尘封了沧桑岁月,凝聚了天地精华,瞬间便是永恒,美到不可思议。 英国、南非、荷兰的国石钻石,据说是最坚硬的宝石,象征纯洁、坚贞、永恒,熠熠生辉、高贵奢华,张扬到了极致。 日本、瑞士、瑞典、乌拉圭国石水晶,虽然是中档宝石,但它晶莹剔透、五彩缤纷,宛如童话里仙子滴落的眼泪。 澳大利亚、匈牙利、捷克的国石欧泊,美丽炫彩,独一无二,以珠串饰物居多,无不风情万种。 美国、希腊的国石蓝宝石,刚玉,硬度仅次于钻石,绚丽深邃、高贵优雅,据说有神奇的魔力保护君王,象征忠诚、坚贞和难以战胜的力量…… 移步换景,满眼的珠光宝气。 缅甸国石红宝石,埃及国石橄榄石,印度、菲律宾、法国国石珍珠,哥伦比亚、秘鲁、西班牙国石祖母绿,智利国石孔雀石,土耳其国石绿松石,新西兰国石翡翠,扎伊尔国石象牙,阿富汗、玻利维亚国石青金石…… 近二十余种国石齐聚一堂的盛景,人间难得一见。 夜安锦叹为观止,犹如置身《天方夜谭》中“芝麻开门”的童话奇境之中。 来的时候,她以为顶多看到十件八件藏品。 没想到,偌大一个密室,里面堆满了各国奇石珠宝。 成串的108佛珠,雕工精美的饰品,造型逼真的飞禽走兽…… 穷尽所有的想象力,夜安锦也没想到一下子能看到这么多珍贵的国石制作的珠宝、器具。 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东西,全是真品。 这一屋子的国石,富可敌国。 纵然夜安锦见多识广,也被眼前这满屋子的宝物晃花了眼,惊愣了神。 她震惊不只因为这些藏品种类繁多,形质精美,还因为,她越看越觉得这里面的很多藏品很眼熟。 眼熟到她感觉与它们气息相通,就像曾经盘玩过…… “怎么样?是不是真的?” 叶天道随手拿起一串珊瑚手持,装模作样地搌了两下,“别说,这些东西不论真假,放在一起五颜六色的,像糖果,看着挺有食欲。” 夜安锦接过看了看。 最值钱的牛血红,有迷人的荧光效果,中间饰以紫色、粉色、黄色的珊瑚配珠,整体好看得无法形容。 叶天道竟然看着像糖果,极有食欲…… 夜安锦微微皱起眉头,“这种,每克至少两万起。” 叶天道张口结舌,半晌,“按克算啊,那这串不得千八百万的?” 夜安锦点点头,“在按克算的基础上,还要看它的品相、造型、功能、典故,每种都可能让它价值翻倍。” 叶天道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难道我奋斗一辈子,最后只能买这么两串塑料一样的虫子尸体?” 夜安锦瞅了他一眼。 不过他说得没错。 珊瑚的确是珊瑚虫的骨骼历经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生长而成。 每只单体珊瑚虫只有米粒大小,群居且世代繁衍生息,不断分泌以碳酸钙为主要成分的石灰石,粘合、压实、石化,形成岛屿或礁石,而后又经过天地造化,得以玉化后的尤为珍稀。 因此,珊瑚又被称为千年灵物,是珠宝玉石中唯一有生命的宝石。 “啧,不可思议,除了好看,不好吃也不好喝。咱俩偷着说实话,吃饱撑的才会花那么多钱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叶天道暗暗咂舌,小心翼翼地把那串珊瑚手持放了回去。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拍卖公司董事长会说的话。 “你这种想法,就像问房子那么贵,为什么总有人前赴后继,宁可终生当房奴也要买?” 夜安锦语气淡淡,“刚需之外,强需、伪需,人各有志,各取所需。” “这两者可没有可比性。你想,就我刚才拿的这串,何止换幢房子?别墅都不在话下。房子多实用啊,遮风挡雨,吃喝拉撒都离不开它,起的是雪中送炭的作用。这些珠宝是锦上添花,有没有没那么重要。” 叶天道说到这里,也觉得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嘿嘿一笑,“这些话我只跟你说。其实别看我经手的古玩珍宝不少,其实这是我心中根深蒂固的困惑。” “这有什么可困惑的?有人为了一日三餐劳碌奔波,有人锦衣玉食却闷闷不乐。不同的人生活状态不同,需求天差地别。” 夜安锦说,“古玩珠玉是锦上添花,但大多数人追求的并非满足雪中送炭的基本需求,而是锦上添花的奢华和荣耀,它是在财富丰裕的基础上,对更高层次的精神富足的追求。 这些东西先是大自然创造的奇迹,稀缺性让它们供不应求,再加上高成本的开采和加工过程,后来和人类的艺术创造力融为一体,使它们具备了独特的美感和情感价值、精神力量,让它成为承载历史文明、人类智慧的载体,它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它的自身,具有了投资、保值、增值功能,成为身份和地位高贵的象征。” 这些,爸爸曾经教过她。 后来,她为了子承父业,精修古玩鉴赏,对相关知识从一知半解到耳目能详、了如指掌,离不开爸爸的启蒙教育和言传身教。 “它们因为稀缺而具有保值效应,许多人购买不是单纯为了满足虚妄的物欲,而是为了非常现实的投资、保值、增值……” 叶天道若有所思之后大有感慨,“也是,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昨天我听一个喜欢收藏字画的兄弟说,三十年前他买的一批手工檀皮生宣,买的时候最好的六尺宣才四十元左右,现在一张六百元。钱在不断贬值,生宣纸增值的幅度反而这么大,我真的感觉有些事很疯狂,很不可思议……” 第37章 物归原主 叶天道正说得起劲,一转头,看到夜安锦拿着一只虫珀挂坠出神,赶紧打住了话头凑过来看。 灯光下,夜安锦捏着的虫珀呈现半透明的蜡黄色,晶莹可人,里面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蚁栩栩如生,仿佛跨越恒久的时光与她静静相对。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夜安锦惊心动魄、欣喜若狂。 她没想到,回国不到两个月,她能再次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心爱之物。 她不会认错。 这种虫珀本来就很稀罕,不管是里面的白蚁,还是外面包裹的琥珀形状、厚薄、大小,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 “水晶棺似的,太神奇了。”叶天道惊叹,“你看这翅膀,这腿,触角,全乎的。怎么形成的?” 同样的问题,她曾问过爸爸。 “数百万年前的森林里,松柏科树木流下许多的树脂,粘住了路过的昆虫,无论它们怎样挣扎也逃不脱,最终被树脂包裹窒息。后经岁月流逝,天地造化,地壳运动或火山爆发,森林和树脂被深深埋在了地下,又经历千万年,包裹着昆虫的树脂变成了名贵的虫珀。” 爸爸把这只虫珀吊坠串好挂在她的胸前,“安锦,在岁月的长河里,我们每个人都像这只白蚁一样渺小,但活着的时候努力保持奋力飞翔的姿态,就是生命的意义。” 那天,是她十八岁生日。 那时的她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对即将而来的厄运无从感知。 她有口无心,“我更喜欢羊脂玉。这只小虫子太倒霉了,好端端就被算计了,死得不明不白。” 当时没人知道她一语成谶。 爸爸笑得那么温暖,“当时的苦难,成就另一种形式的永生,瞬间成为永恒,所以它象征永恒的爱。好好戴着它,等爸爸妈妈老了,你替我们守护和传承那些藏品,这只吊坠的背面,刻着保险柜的密码。” 往事不堪回首。 可夜安锦的思绪逆流而上,再次触碰心头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那个祸不单行的雨夜,原形毕露、穷凶极恶的谢辰飞把她推进磅礴大雨前,抢走了这只吊坠…… 这么说,这些藏品里有许多是夜家的,怪不得她越看越眼熟。 夜家世代酷爱收藏,到爸爸这里已积攒了丰厚的家底。 爸爸曾给她看过这些珠宝,说国石是天地精华、人间至宝,说他和妈妈要把她宠成公主,喜欢什么国石就有什么…… “安锦,你怎么了?” 叶天道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得这么入迷,很喜欢它?怎么哭起来了……” 夜安锦回过神儿来了,轻轻擦去眼泪,“这只小虫子真可怜。” “嗨,到底是女人,这么多愁善感。” 叶天道哭笑不得。 夜安锦把那只虫珀吊坠攥在手心,“这只吊坠先借给我用一下,可以吗?” “啊?这……可以,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跟委托人协商买来送给你。” “不用。委托人在哪儿?我要见他。” 仇恨如刀,在她心上来回割划,痛得灵魂都在战栗。 她要和谢辰飞当面对质! 不想,叶天道有些窘迫,“安锦,我说了你可别怪我没骨气。这些藏品是保嘉董事长胡南生委托我拍卖的。你可能不太喜欢他……” 夜安锦很意外。 这些珍藏之前爸爸放在夜珍堂的密室里,除了爸爸妈妈和她,没有人知道。 谢辰飞有可能偷听了爸爸对她的叮嘱,抢走了她的吊坠找到密室打开了保险柜。 可是,以谢辰飞的为人,不可能把这么多稀世藏品假手于人。 不是谢辰飞,难道是程越柳? 谢辰飞并不知道这只虫珀吊坠的作用,那天夜里,他把它送给了程越柳? 夜珍堂看起来也并不起眼,谢辰飞不知道它暗藏乾坤,在程越柳的巧言令色下,他把它交由陈秋兰经营。 后来机缘巧合,程越柳发现了密室,在谢辰飞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密室打开保险柜,偷偷将这些藏品占为己有,包括之前那只错金云纹博山炉。 程越柳做贼心虚,一直藏而不露,现在为解燃眉之急,才急于变现。 可是程越柳之前连续因她吃了两次“亏”,也和叶天道翻了脸,所以她委托胡南生代理拍卖业务…… 这种推测顺理成章。 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夜安锦冷笑…… “你上次大闹保嘉拍卖会,他们连出三件赝品,直接名誉扫地,没有人再相信他们了,离关门不远了。这些是胡南生的私人珍藏,他说他急需一笔钱还银行贷款,委托我帮他全部拍卖,佣金给十个点。” 叶天道搓着手,笑成一朵菊花。 夜安锦不露声色,“看来你又沾了我的光。” “那是,你好好检查一下,这些东西都记录在册,如果都是真品,回头赚了钱了,我给你税后三个点。” 叶天道不知就里,慷慨激昂。 “这些东西不能拍卖。” “为什么?” 叶天道跟被烫了似的叫起来。 “我需要核实这些藏品的来路,否则,我直接报警。” 夜安锦严肃地看着叶天道。 叶天道脑回路清奇,眼珠子转了两转,一拍脑门,“我懂,盗墓!我说呢,胡南生这小子突然哪来这么多宝贝,敢利用我……” 夜安锦瞅他,“不是盗墓,是盗我!” “盗、盗你?” 叶天道指东指西,“你是说这些东西是胡南生偷的你的?你开什么玩笑?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有事。” 夜安锦神色郑重,“这些国石珠宝中有很多是我家丢失的。” 叶天道直挠头,“这……那胡南生怎么还敢明目张胆让我拍卖?” 夜安锦气得都笑了,“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在尔虞我诈的贵圈里活到现在的。你也不想想,胡南生早不找你,晚不找你,怎么偏偏程越柳在你这儿诈骗失败后,他就找上你了。还有,你和胡南生交情有那么好吗?那么多家拍卖公司,他不找张三,不找李四,偏偏找上了你?起拍价没有具体要求,还能开口给你十个点的佣金,他嫌钱多烧傻了吗?” 叶天道眼皮眨得快摩擦起火了,“是呀,我们交情一般般,同行是冤家嘛,他确实没必要对我这么好……那你说他为什么找上我,还主动提点儿?” “因为你好骗。” “我好骗吗?” 夜安锦直言不讳,“嗯。你心地善良,重信重义,在贵圈是难得一见的老实人。这些优点在无奸不商的同行眼里就是好骗。胡南生权衡再三,觉得委托给你能顺利把这些藏品脱手,不会节外生枝。” “噢……不过你刚才说这些东西是偷的你的,胡南生偷的?和程越柳有什么关系,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天道绕不过来。 “说来话长。”夜安锦神色一凛,“我猜,程越柳出事了!” “祸害活千年,那种坏女人能出什么事儿?” 叶天道想起程越柳,气就不打一处来。 夜安锦真服了这个老六,这脑筋都不带转弯的。 “这些东西本来是程越柳委托胡南生变现的,胡南生见财起意,把她控制了,然后将这些藏品据为己有。怕夜长梦多,胡南生急三火四地找你帮着出手,要不然,他不会给这么高的佣金。” 夜安锦说,“所以这些东西虽然是真品,但如果你拍卖,就是他的帮凶。” 叶天道现在对夜安锦深信不疑,闻言一拍大腿,“我操,空欢喜一场,差点儿又中枪了。我马上叫他过来,他妈的我掐死他!” 说完,叶天道急步走出密室去打电话。 夜安锦心潮澎湃,吻了吻那只虫珀吊坠,把它紧紧捂在胸口。 爸妈在天有灵,保佑她阴差阳错地再次找回这只吊坠,看到夜家被盗的藏品。 不管是程越柳还是胡南生,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只虫珀是她夜安锦的…… 夜安锦摊开掌心,那只白蚁栖息在湖水般明澈的琥珀里,安静中蕴含着神秘的力量,抚慰着她的心…… 第38章 尔虞我诈 夜安锦思来想去,在胡南生来之前,还是报了警。 她想过,她完全可以等胡南生人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程越柳再发难。 但,于私,留着程越柳以后揭发谢辰飞;于公,身为法医,她不能见死不救。 哪怕这个人是她恨之入骨的程越柳。 程越柳应该得到法律的严惩,如果她被绳之以法后能指认谢辰飞,就再好不过了。 公安局家里乱成一团,警力不足,出警有些慢。 胡南生先来了。 夜安锦学的是法医学专业,把胡南生的犯罪心理剖析得一清二楚。 没两个回合,胡南生就认怂求饶了。 他承认这些藏品中有一大部分是程越柳的,小部分才是他的,声称自己一念之差险些酿成大错,希望夜安锦和叶天道网开一面放过他。 不过,没一会儿,他又出尔反尔想狡辩,“安大师,叶董,其实我没把程越柳怎么样,她又不是外人,在我家床上睡着呢。她都跟我睡了,还不该跟我有福同享吗……” 夜安锦冷笑,“别光想好事儿,你以为你不承认就万事大吉了?程越柳这些藏品是偷来的,你也跟她有福同享?” 胡南生噎着了,眼珠子转了两转,“其实这事儿真不赖我,她又没跟我说实话,突然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急着变现,我债台高筑的能不眼红吗?我公司破产清算,银行贷款利息那么高,我要是不想法填上窟窿,就成失信人了。我真是一时糊涂,就想着她能跟我有难同当……” 这世上很多人吃亏,都是自作聪明的结果。 夜安锦默默地看了叶天道一眼。 叶天道之前已经感受过绿帽子的羞愤了,这时蓦然又多了一顶,自己恶心得不行,撑着脑袋咬牙切齿,“胡董,我支持你,你把她弄死是为民除害。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活该……” 胡南生也后悔不已,“我真不知道程越柳是这种人,骗财骗色、又偷又抢,我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想歪的,更不会明目张胆委托保德拍卖,我这……我这都干的什么事儿啊,简直自己挖坑自己跳……” 见夜安锦不为所动,胡南生又苦苦哀求,“夜大师,你看叶董都能体谅我了,你就别较真了。我……我说实话吧,我是把程越柳绑着关起来了,她不同意我委托保德,非让我私下找买家来跟她面对面交易。那样麻烦不说,回款太慢,再说赚得也少啊是不是?我就……唉,反正我都知道错了,你说这些藏品是你的,那……你回头和程越柳对质一下,就别找我的事儿了……” 果不其然。 胡南生确实见财起意,把程越柳软禁了。 “你想简单了。” 夜安锦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事儿不报警真解决不了,你已经不是犯罪预备了,而是犯罪未遂。” “什么犯罪预备、犯罪未遂?哪有那么严重?她没有伤筋动骨,我也没把她饿死打死,放了就行了呗,我已经认错了!” 胡南生有些不耐烦了。 “你已经着手实行犯罪了,你把程越柳绑了关起来了,涉嫌非法拘禁罪;你还把她偷来的藏品私自委托拍卖,涉嫌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罪!” 夜安锦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火山文学 胡南生张口结舌,接着就慌了,“不是,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吧?我、我和她是那种关系,男女朋友之间有时候玩刺激,也捆捆绑绑找点儿情趣对不对?这有什么啊,我回去跟她道个歉就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夜安锦看着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胡南生,再次明确告诉他,“胡南生,我和叶天道都是人证,你主观上存在犯罪故意,而且已经实施了犯罪活动,具备追究刑事责任的主观依据。如果我和叶天道没有阻止你,你会犯下更严重的罪过。你现在停止作案,是因为你意志之外的原因所导致的,属于犯罪未遂。如果你拒不认罪,罪加一等,如果积极配合警方调查,认真悔改,可以对照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胡南生烂泥一样瘫倒在桌子上,垂头丧气,“本来寻思是个天大的好事儿……唉,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行吧,我认。” 夜安锦长舒一口。 不多会儿,冯刚带着三个侦查员赶来了。 胡南生麻溜儿地领着几人去找程越柳。 四十五分钟后。 一行人来到胡南生位于城郊的别墅。 胡南生打开地下库房的门。 程越柳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把红酸枝圈椅上! 她的嘴巴被胶带封着,两只胳膊反绑着,见有来人,瞪着一双惊惶的眼睛拼命扭动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 从地上拖蹭的痕迹看得出,程越柳试图逃跑。 这种红酸枝圈椅很重,她硬是拖着它从墙根一点点挪到了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可惜门外上着锁,门板上清晰地印着几个腿印,是程越柳踹门留下的。 程越柳已经成功地把被绑的两条腿解放了出来,但手腕被绑得太紧,她还没来得及挣脱。 看着狼狈的程越柳,夜安锦只觉得她可怜可恨又可笑。 程越柳一直想方设法利用男人,可能一时得利,结果得不偿失、自取其辱。 程越柳看到身穿制服的冯刚他们,又扭着身子呜呜了两声。 夜安锦上前把她嘴上的胶带撕开了。 程越柳惊魂未定,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一脸厌烦地瞅着夜安锦,“怎么又是你?看见你就没好事儿?” 叶天道冷哼一声,“要不是她,你就是烂在这儿都没人管!” 程越柳呸了一声,梗着脖子斜着眼,“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喜新厌旧的臭男人,我告诉你,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叶天道无语了。 胡南生气急败坏,“程越柳,你别逼逼了。你偷人家夜家的藏品还有理了?人家是来管你的吗?人家是来追赃的!我他妈被你害死了!” 程越柳一愣,随即神色复杂地盯着夜安锦,“你想钱想疯了吧?说我的藏品是偷的,你有证据吗?” 说完,她又转向胡南生,破口大骂,“你想谋财害命,还说我害你?你们这些个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瞎了眼才相信你们会帮我!公安同志,你们也看到了,我是受害者!他们诬陷我、绑架我,他们三个是一伙的!” 冯刚勾了勾嘴角,“程越柳,你们家最近怎么回事?争先恐后往拘留所跑,家里的饭不好吃呀?安法医能冤枉你吗?她能知法犯法吗?” 程越柳皱紧眉头,一脸狐疑,“你不是鉴宝师吗?怎么又变成法医了?” 夜安锦笑了笑,“程越柳,不管我是鉴宝师还是法医,我都是夜、安、锦。” 程越柳身子一僵,惊恐万状,“不、不可能,你、你……” “你和谢辰飞以为我已经死了是吧?不好意思,我活得好好的。我瘦了,高了,声带之前做了手术,也变了,你们就认不出来了,可是我还是叫安锦啊,要不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夜安锦说出来的话,让程越柳瞬间脸色煞白。 不知她想到什么,瞳孔收缩,张口结舌,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夜安锦把那只虫珀吊坠举到她面前,“你刚才要证据是吧?这就是证据。你还敢狡辩吗?” 程越柳的目光僵硬地扫地到那只吊坠上,随后她不安地看向冯刚他们。 “你涉嫌偷窃罪和非法占用他人财产罪,请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询问调查。” 冯刚向程越柳出示证件后又看向胡南生,“你涉嫌非法拘禁罪和非法占用他人财产,也请你跟我们回去。” 胡南生沮丧地低下头。 意识到眼下的处境,程越柳很快从惊悸中调整过来,把心一横,负隅顽抗,“这、这算什么证据?这是我的吊坠,我不喜欢了想卖掉怎么了?那些藏品也全是我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的你的?我没犯罪!我和胡南生闹着玩犯什么法?” 第39章 不请自来 无知者无畏,至贱者无敌。 夜安锦怜悯地看着外强中干的程越柳,为自己曾经被这样的人欺凌而自嘲。 当你很软弱的时候,稍微比你强悍的人就能威胁你、打压你。 可是当你强大的时候,会发现,曾经被你视为洪水猛兽的人不过如此。 程越柳以为夜安锦拿她没办法,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挑衅地抬着下巴,“夜安锦,你活着滚回来了又怎样?五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是吗?”夜安锦晃了晃手里的虫珀,“我有物证,自然能找到人证。你说这是你的东西,你能清楚地说明它的来历吗?在哪里买的,卖给你的人是谁,价值多少?” 程越柳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爸出差在上海一家大商场专柜里买的,近十万呢!” 一句话就露馅。 “那好,你爸还活着,回头公安调查取证,会让他明确说出在哪个大商场买的。专柜都有销售记录,能查出是否出售过这样一款吊坠。你说,能查到吗?” 夜安锦问。 “这……都买了五六年了,销售记录都是电脑存档备份,估计早被更新了。”程越柳振振有词,“说不定专柜承包人都换了。” 夜安锦先没有打击她,继续问,“你刚才说这吊坠五年前价值近十万,确切?” “当然啦,你以为呢?我戴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琥珀吊坠呢,别看它小,可值钱了。” 程越柳趾高气扬。 “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种里面有昆虫的琥珀很贵,十万打不住的吧?”冯刚没忍住,“而且在商场专柜买东西,购物中心销售清单保留15年。” 夜安锦补充,“没错,会计凭证类的总账、明细账、日记账和辅助账簿都需要保管15年,以备查询和审计。” 程越柳变了脸色,“这……说不定就有意外呢,比如商场着火或者电脑中病毒了……” 冯刚严肃起来,“程越柳,做伪证是要付法律责任的,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你说的每句话,都请你事实求是!” 程越柳愕然。 夜安锦云淡风轻,“你不知道的,我全知道。这只吊坠当初的藏家是谁,转让给我爸爸换走了什么东西,人证、物证,我全有。这虫珀收藏价值极高,可不是十万八万能买到的。除了虫珀,其他的藏品我都知道来处,也能说明它们的材质、特征、价值。” 程越柳再不敢信口开河了。 冯刚上前解开程越柳手腕上的绳子,“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们主动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 胡南生很识时务,赶紧表态,“一定,一定。” 程越柳终于知道害怕了。 手腕刚被解开,她站起来就想跑,被冯刚一把拽了回来。 冯刚脸色一沉,“我再说一遍,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如果拒绝接受询问和做笔录,妨碍我们正常执法,我们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程越柳吓傻了,一把拉住夜安锦,“夜安锦,你赶紧告诉他们,我们可以私了,不用兴师动众。我可以把这些东西还给你,你不要斤斤计较,反正东西也没丢,全都在这儿。” 夜安锦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我、我这几年给你保管得好好的,按说你还应该感谢我是不是,要不然早让谢辰飞给你卖光了。” 程越柳还在异想天开,“对了,谢辰飞我也不要了,我把他也还给你好了。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是个东西,当初那样对你,现在又这样对我,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是被他挑唆了还会那样对你,我们还做好闺蜜,好不好?” 夜安锦懒得跟她废话,转身就走。 叶天道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程越柳,你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反过来是你,你能善罢甘休?” 程越柳瞅了叶天道一眼,刚要骂人,看到冯刚等人怒目圆睁,不敢放肆,垂头丧气地跟在胡南生后面往外走。 夜安锦走出地下库房,外面天高地阔、阳光灿烂…… * 夜安锦做完笔录后,先由冯刚陪同去指定医院做dnA检测。 贺斌临时要开会,不能如约协商兼职事宜,夜安锦就先回家了。 付余生的车子停在院门口。 夜安锦心里有事压着,没心情理他,熟视无睹,掏钥匙开门。 付余生下了车,双手插兜,跟在她后面,可怜巴巴的,“施主,路经此地,口渴难耐,讨口水喝。” 夜安锦转头打量他。 这家伙早上跑来当门神,她跟他打招呼,他莫名其妙甩脸色走人。 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跑来,讨水喝?哼! “我家没水,旁边有商店,自己去买矿泉水!” 夜安锦打开门,拒人千里。 “矿泉水不好喝,太凉了。” 付余生撑着门,幽怨得像她欠他钱,“你不能不管我,我会伤心的。” 夜安锦深呼吸,投降,“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热的。” 大热天的,喝什么热水啊? 夜安锦倒完水回来,付余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笑吟吟地看着她。 “嘭!” 夜安锦把水杯往他面前一放,“喝完赶紧走。” “要不要这么无情?”付余生端起杯子吹了吹,眉飞色舞,“我听寒淼说,你和她在婚纱影楼里遇见了,你告诉她我们在国外登的记。” 夜安锦想想是有这么回事,坐在他对面好言好语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不惯她盛气凌人的样子。麻烦你告诉她,以后别来惹我烦,我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让她把心放肚子里去。” 付余生吮了一口水,“我承认了。” 夜安锦看着也渴了,拿起茶几上的果汁,拧开盖子喝,“你承认什么?” 付余生:“我承认咱俩确实在国外登记了。” 夜安锦翻了个白眼,“又没有客观事实,你承认个屁。” 付余生一本正经,“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和你把证给补上。” 夜安锦差点儿呛到。 “看把你激动的……” 付余生放下水杯,殷勤地拿纸巾给她擦手擦嘴。 “付余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没心情跟你闹着玩。你赶紧去找你的前妻去,别给我添乱,我烦着呢。” 夜安锦拉起他就往门口送,“还有,你给我记着,我不喜欢玩暧昧,别跟我油腔滑调的,我不吃这套。” 付余生人高马大,纹丝不动。 夜安锦松了手,捋袖子。 如果他再胡搅缠蛮,她不介意动粗。 付余生好笑地看着夜安锦,她气恼的样子也很可爱。 “安锦,我未婚,没有前妻。寒淼和我没有谈过恋爱,连前女友都算不上,以后我会详细跟你说明。我也没想跟你玩暧昧,我是真的挺喜欢你。我平时也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内耗,我希望速战速决,对你对我都好。” 付余生沙哑、淳厚、磁性的声音有神奇的魔力,轻易让她放下戒备。 他离她很近,她甚至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他神情郑重,一张俊脸英气逼人,深情的眸光像看稀世珍宝,完全没有一丝轻浮和戏谑。 那种熟悉的压迫感不请自来。 夜安锦发现,她面对严肃的付余生时,总会心生怯意,还有那么一丢丢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结果,她正晃神儿,不知怎样应对他的“荒唐要求”,他突然坏笑起来,“想歪了吧?我说今天要补的证是聘任证。” 说着,他从手提包里掏出聘任证书递过来,“这是法医学院的聘书,我是特意给你送来的。还有,我是真的口渴了,不是无理取闹。” 夜安锦…… 怎么有种牛头不对马嘴,被他误导得自作多情的感觉? 第40章 欲速不达 翻开大红的聘书,鲜红的公章赫然在目。 “恭喜你。” 付余生笑得风情万种。 喜从天降,可被他虚虚实实闹得心里七上八下,她哭笑不得,瞪着他魅惑众生的脸,怎么那么想捶他? 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睛,付余生的动作比思维快。 他俯身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接着顺势而下…… 聘书脱手而落,没人管它。 空气瞬间被他剥夺,失重的身体轻飘如云,而后头晕目眩浑身燥热。 夜安锦感觉自己像被他施了蛊,很快无力抵挡…… 付余生情难自抑,他小心翼翼汲取着她的甘甜,汹涌澎湃的渴求灼烧得他眸光迷离,声音喑哑,“安锦……” 她感受到他的温柔和克制,耳项边全是他炙热的气息,她试着推开他,反而激起了他压抑的本性。 他的吻变得细密绵长、蛮横霸道,狂风骤雨般不管不顾,他把她压在沙发上,结实的胸膛如烙铁般滚烫,腾腾热浪融化、瓦解着她的意志,令她神智昏沉…… 她粉面桃花,娇软如玉,睁开迷蒙的眼睛看他眼底情潮翻涌,如同跃动的火焰势不可当,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却被他铁钳般的手臂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安锦……嫁给我……” 他浑身紧绷,声音甘醇而醉人。 她神智一清。 仇未报,恩未偿,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她的迟疑令他恼火,但也欣慰,他撑起手臂,深深凝视她,“我可以等,但别让我等太久。” 而后,他果断起身,拿起文件包就走。 这家伙点完火又跑了…… 夜安锦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后知后觉地想起两人刚才差点儿擦枪走火。 她气恼自己在付余生这里老是失控,明明自制力足够强大,老被他偷袭成功…… 夜安锦把付余生没喝完的水倒在掌心,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和额头。 沁凉的感觉让她意乱情迷的身体倏然冷静。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她已经受过伤,不能不长记性。 何况,她对他根本不了解。 她转身捡起聘书,抬眼四下看了看,却蓦然觉得这房子有点儿空…… * 第四天上午。 夜安锦在贺斌办公室商谈兼职事宜。 看了法医学院的聘书,贺斌有些着急,“安法医,你既会鉴宝,又是法医学院的博导,让你来我们刑侦队兼职实在有些委屈你。我们刑侦队没有事业编的法医,鲁学明其实也只能算是法医的助手辅警,你来基本上就算是公益赞助了,待遇和辅警差不多,更谈不上评职称评定的问题。聘请你算是特事特办,但你知道体制内的条条框框不允许搞特殊待遇……” “不要紧。需要帮忙只管说,只要我有时间,我会赶来的。” 夜安锦说,“而且我也问过法医学院楚院长,学院也有给公安局提供相应帮助的职责,两者不冲突,至于待遇方面我不会计较,所以这份兼职合同签不签倒是无所谓。” “有所谓,必须有合同。苍蝇腿儿再小也是肉,签了合同你能按劳取酬,我也能心安理得地麻烦你。” 贺斌虽然有点儿官迷,但做事进退有度,是个讲究人。 夜安锦接过他递来的圆珠笔,简单看了看合同,在签名处落笔。 贺斌目不转睛盯着夜安锦签完字,如释重负,拿起合同看了两遍,向夜安锦伸出手,“欢迎加入刑侦队!” 夜安锦回握。 贺斌收好合同,给夜安锦倒了杯茶,“我听冯刚说了你报的案子。非法侵占他人财产是刑事案件,我们接案当天就立案进行调查。案情比较简单,你的dnA核实了,程越柳和谢辰飞非法侵占夜家财产事实成立的话,我们会依法予以追缴或责令退赔。” 夜安锦点点头,“谢谢。” 贺斌摆了摆手,“这是我们的职责,不用谢。只是你后来补充的谢辰飞雇凶杀人一案,你也知道,短期内很难取证。我们传讯过谢辰飞,他矢口否认,说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危害夜家的事,压根不知道你那天晚上被人追杀。这件事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说他也没想非法占有,只是一直找不到你,他代为保管夜家所剩无几的家产和几处房产,现在你回来了,他十分高兴,且愿意立刻归还。”火山文学 夜安锦知道谢辰飞会这样自圆其说,以求继续逍遥法外。 “程越柳呢?她没有证明谢辰飞雇凶杀人?” 夜安锦问。 “她承认偷窃和非法侵占,但不承认参与雇凶杀人。她说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无意中在书房外面,听到你爸爸送你虫珀项链时说的话,知道那只虫珀吊坠的背面有打开保险柜的密码。她就一直想方设法想拿到那只吊坠,却并没有把密码的事告诉谢辰飞。后来谢辰飞把那只吊坠送给了她,她又要跟谢辰飞要了夜珍堂给她妈经营……” 贺斌后面说的,和夜安锦此前推测的差不多。 “程越柳说,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你回家撞见她和谢辰飞在一起做爱很生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她不承认她们打骂过你,说不知道谢辰飞有没有雇凶杀人,她也没有参与过。” 贺斌说,“我们反复做她的思想工作,但这件事她始终不松口。” “我明白。” 夜安锦熟知相关法律常识。 判定雇凶杀人要有完整的证据链,包括物证或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供述、鉴定意见、勘验笔录、视听资料,哪怕不用全套,起码要有四样相对详实的人证或物证。 程越柳不肯指证谢辰飞,她夜安锦就没有充足的证据证实谢辰飞雇凶杀人,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谢辰飞涉嫌故意杀人罪就无法成立,不会被依法判处。 夜安锦并不沮丧。 欲速则不达,能到这步已经很好了。 本来,她还做了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事情进展得比计划的顺利。 要不是阴差阳错,她认出了那些国石珠宝,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契机追回家产。 她之前还打算去看单身公寓、通过叶天道先租用夜珍堂呢,这样看来,完全没必要另外购置房产,也不需要以退为进。 《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明确规定盗窃公私财物的量刑处罚办法。 偷东西价值在1000元至3000元以上的,构成盗窃罪。 犯盗窃罪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程越柳已经认罪,量刑怎么也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至于谢辰飞,自作孽不可活,早晚有一天,他得认罪伏法。 “和懂法的人沟通就是爽利,要不然当事人还以为我贪赃枉法不作为什么的。” 贺斌苦笑,“我们接手的案子很多都是这样,证据不足无法达成当事人的心愿,他们就不依不饶,怎么说他们都不明白,就觉得我们包庇坏人,真的是很愁人。” 夜安锦可以想见,基层公安干警多有不易。 “安锦,你说五年前的那个雨夜有两个穿着雨衣的蒙面人追杀你,你有没有看清那两个人的样子?你的恩人常青提供的证词是他救你的时候,只看到你躺在污水里昏迷不醒,没有在现场看到其他人。你仔细想想,那两个凶手有没有易于识别的特征?比如手臂上的疤痕什么的。” “没有,当时雨很大,天又黑,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加上心里很害怕,我只记得那个说话的凶手声音有点儿粗。” 夜安锦有些小失望,恩人仍然不愿意露面,委托常青全权处理相关事宜。 “这个案子慢慢查吧,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贺斌捋了捋头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有耐心就不愁找不着证据。只是这个过程真磨人啊。” 夜安锦看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周欣莹和李思思的案子还没有进展?” “没有啊,要不我愁得睡不着觉。你之前让我查的几个人的通讯记录已经转给技术科了,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有突破。我都没脸去见周局长,不过他特别叮嘱了,等你签了兼职合同,让我带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贺斌说着站了起来,拿起合同,领着夜安锦走出去。 夜安锦没想到,谢辰飞坐在周路凯的办公室里等她…… 第41章 异想天开 来到周路凯办公室外,贺斌郑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帽子和衣领,深吸一口气才举手敲门。 得到允许后,贺斌推门而入,先前谈笑风生的他如临大敌,笔直地站在一旁敬礼,礼毕汇报,“局长,安老师带到!” “好。” 周路凯应了一声,站起来冲贺斌和夜安锦点了点头。 贺斌如获大赦,轻轻关上门走了。 见周路凯形容憔悴,两只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整个人瘦了一圈,夜安锦刚要问候,坐在周路凯对面的人闻言转头……谢辰飞? 夜安锦没想到会在周路凯的办公室里看到谢辰飞。 她报案不久,谢辰飞涉嫌雇凶杀人的嫌疑已经解除了吗? “安老师,噢不,安教授……你看我,颠三倒四的,我现在应该叫您夜教授。这位是谢……” 周路凯揉着胀痛的额角,扶着沙发扶手绕过来,刚要介绍,谢辰飞一个箭步跨过来,热泪盈眶激动万分,“安锦,真的是你?我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夜安锦被他恶心得全身发毛,“盼我回来?希望我化成鬼也不放过你?” “不,不是的。安锦,你对我有误会我可以理解,毕竟当年我被程越柳那个坏女人给迷惑了,但我没想到你那么伤心。你连夜出走音信全无,我报警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谢辰飞捂着胸口满脸真诚,“你不信可以问问周局长,五年前我们就熟识了,他当时还是副局长,他可以为我作证,我真的疯了一样的找过你。” “你那是在演戏!你以为我已经死了。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不见了,总得有个说法,你找我是为了掩人耳目。” 夜安锦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不,安锦,你不能这么冤枉我。其实那天晚上我回到屋里就后悔了,出门找时你已经不在了。下那么大的雨,天又那么黑,我担心你出事,立刻就四处找你。我没有雇凶杀你,天地良心,如果我做了那样的事,天打五雷轰!” 谢辰飞信誓旦旦。 如果发毒誓好使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夜安锦冷眼看他。 不可否认,谢辰飞有一副好皮囊。 他仪表堂堂,眉目清秀,气质内敛,有种优雅的阴柔之感,看起来文质彬彬、人畜无害。 可惜,他脱了衣冠就是妥妥的禽兽。 夜安锦亲眼见过,他再会伪装,在她面前也无以遁形。 “安锦,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做得太过分,可是我也有苦衷。当时咱们夜家大厦将倾,我只能求助于程越柳,只有程氏集团愿意放过我们,我们才有活路……” 谢辰飞尝试拉她的手,她退后一步避开了。 她嫌脏。 这个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真以为她和五年前一样蠢,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当然,他应该不知道他雇佣的人泄露了他雇凶杀人的事实,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运气好才在他手下死里逃生,要不然,真没有机会拆穿这个人面兽心的杀人犯。 见夜安锦一声不吭,谢辰飞以为她相信了他的话,长叹一声,“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五年来我一直在后悔,也从没放弃寻找你。义父义母收养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他们就……安锦,你原谅我好不好,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们相依为命,永远不分离。” 谢辰飞此时心神忐忑,但也心存侥幸、满怀期待。 他没想到夜安锦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这在他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被传讯的时候,看到夜安锦的dnA检测报告,简直难以置信。 可是,不管是夜安锦提供的原始身份证件,还是反复核实的dnA和相关数据,都准确无误地告诉他一个铁一般的事实,那就是夜安锦根本没有死。 谢辰飞苦大仇深,幡然醒悟。 原来,五年前,他在网上雇佣的两个杀手用一张“惨案”照片以假乱真,欺骗了他! 他们为了赚钱,昧着良心谎称他们已经把人给杀了。 他信以为真,把酬金送到约定地点,想要杀人灭口,却被人从后面打昏了。 他醒来的时候,那箱酬金已经不见了,而那两个杀手,他至今不知姓甚名谁。 黑吃黑,他无可厚非,庆幸反正他们把夜安锦杀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谁能想到,时隔五年,夜安锦不但活着,还脱胎换骨般亭亭玉立、才貌双全。 头一次在拍卖会上见到她,他就魂不守舍了。 知道这个才华横溢的绝色美女竟然是夜安锦,谢辰飞震惊得无以复加。 震惊之余,他先是恐慌,而后冷静下来,确认夜安锦并没有他犯罪的实证,就开始异想天开。 他想,夜安锦曾经对他一往情深,只要他“以心换心”,她一定会既往不咎。 那样,他不但能继续侵占夜氏家产,还能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多好? 所以,谢辰飞口吐莲花,表示愿意立刻交给夜家的房产和藏品,声称他本来就是暂为代管,从来没想要非法侵占。 为了让夜安锦相信他,他不惜铤而走险来找周路凯帮他作证。 “安锦,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承认我有错,但当时确实是迫不得已。你那时还小,有些事你不懂。回头我慢慢跟你解释,你一定要相信我!在这世上,我们两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谢辰飞说着,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如果夜安锦不明就里,说不定真被他精湛的演技唬住了。 “你说那天晚上有人追杀你,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追杀我心爱的妹妹?一定是程越柳,她心狠手辣,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我都不知道夜珍堂还有那么多藏品,她利用了我,我对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 谢辰飞把自己漂白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了程越柳。 夜安锦没有耐心继续看他表演。 这种人,已经坏到了骨子里,看一眼都减寿。 既然暂时找不到有力证据惩办这个人渣,她也没必要搭理他,假以时日,他终会原形毕露。 夜安锦绕过谢辰飞,走到周路凯旁边,刚要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周路凯抢先说:“夜教授,谢辰飞是我多年的朋友,他的为人我很清楚,心地善良,为人宽厚,不会做出雇凶杀人那种事。你一定是误会他了,你们是兄妹,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夜安锦一愣,随即脑中电光石火,迎着周路凯暗芒涌动的目光,“是。周局长总不会看错人,可能是我误会他了。” 夜安锦虽然和周路凯只见过两三面,但之前周路凯跟她说话的语气和风格,她心知肚明。 他突然这么客气,而且跟她说这些话时的眼神没有往日的亲和,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她明察秋毫,索性顺着周路凯的意思接话,然后静观事变…… 第42章 细思极恐 周路凯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赏识,然后很快掩藏,语气仍然客套疏离,“还有,贺队长推荐你来我们刑侦队兼职法医,这件事本来是好事,但你知道我们公安系统除非特事特办,否则不允许聘用兼职法医。” 夜安锦心领神会。 周路凯是不希望谢辰飞知道实情,一方面是对她的保护,另一方面也是工作需要。 “没关系。我的主要兴趣是鉴宝,来钱也快,干法医又脏又累不说,还挣不着钱,要不看在贺队长盛情邀请的份儿上,我都没想来。” 夜安锦故意把自己说成见钱眼开、爱慕虚荣的女人。 既然谢辰飞要演,她就将计就计,让他放松警惕。 只是她不明白,周路凯不是和谢辰飞五年前就认识吗? 为什么在她和谢辰飞之间,他选择相信她,而防范谢辰飞? 难道…… 之前见到李思思和刘婧时,曾在她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卷土重来。 夜安锦看向神色殷切的谢辰飞,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警方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张玉斌。 夜安锦也曾拿谢辰飞的照片给李思思和郑吉英看过,但她们都说那不是张玉斌。 可是,周欣莹案发后,刑侦队排查了所有的嫌疑对象,唯独那个张玉斌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因此,这个张玉斌有重大作案嫌疑。 夜安锦不知是自己对谢辰飞怀恨在心,存在主观臆断,还是第六感超常发挥,她总觉得不管是周欣莹,还是李思思的非常死亡,都可能是谢辰飞干的。火山文学 谢辰飞的阴毒,她曾经领教过。 五年来,她翻看了许多关于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也曾跟着导师剖析许多重、特大案件中,案犯的犯罪行为和其性格及心理因素之间的关系。 事实证明,犯罪,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一个邪恶的灵魂一旦开启犯罪之门,将永无回头之路。 那些记录在案的连环杀手,十个有九个都在充分享受着杀戮带来的畸形欢悦感。 导师曾跟她说过,那些嗜杀如狂的罪犯是没有办法用精神病学来直接判断的。 他们往往潜伏在人群里,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没有人知道他们像毒蛇一样蠢蠢欲动,像病毒一样伺机待发。 他们多数属于综合性心理变态人格,犯罪心理机制复杂,根本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分析他们。 有时候,他们的犯罪动机简单而可怕至极,那就是“上瘾”。 1972~1973年在米国扭约肆无忌惮杀害十多名男孩的连环杀手米格尔·里维拉。 一年里,他阴魂不散,徘徊在大街小巷,将一个个孩子骗到他阴暗、肮脏的地下室,残忍杀害,其手下的受害者多半体无完肤。 其犯罪手法残暴无度,以阉割作为标记行为。 第一个受害人布里克斯年仅八岁,尸体上共计40多处刀伤,生前被强奸、生殖器被米格尔割去。 这位当时被称为“扭约阉割手”的凶手归案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仍然狂妄至极,扬言“不见血,毋宁死!” 臭名昭著的恋物癖连环杀手杰瑞·布鲁多斯也曾这样解释他的作案动机:杀了她们能使我欢快地跳舞。 类似的案件不胜枚举。 夜安锦曾经看过一份杀人犯罪心理综合调查分析报告。 其中有详细论述:具备“谋杀式失调”的极度危险人格的罪犯,会随时随地萌生故意谋杀或者试图谋杀陌生人的冲动,他们在犯罪前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紧张或兴奋,在犯罪过程中和犯罪之后感到愉悦、满足和放松。 他们的杀人动机很随机,劫财、复仇之外,有的甚至只为泄愤或者实现幻想或幻觉。 这些罪犯大都有人格障碍,包括反社会人格障碍、表演型人格障碍、边缘人格障碍和自恋型人格障碍。 他们知法犯法,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是犯罪,且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会想方设法逃避追捕并持续作案。 白银连环杀人案中的高承勇,专挑年轻女性和幼女下手,作案手段残忍、极具隐蔽性。 其杀人毁尸、侮辱尸体,以寻求控制感和变态性需求,满足畸形杀戮欲望,在1988年至2002年长达十四年的罪恶生涯中作案十一起。 当时的刑侦手段还很落后,当警方费尽艰辛将高承勇抓捕归案时,熟悉他的人大感意外,都不敢相信孤僻内向、老实木讷的高承勇竟然是变态连环杀人犯。 其中高承勇的大爷连说想不到,还说那么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杀那么些人? 人心难测。 细思极恐。 夜安锦看着道貌岸然的谢辰飞,怀疑在他镇定从容的表象下藏着的丑陋灵魂,不止一次杀人越货,干多了丧尽天良的事。 可惜,没有证据。 夜安锦推测,周路凯也怀疑谢辰飞,也是苦于没有证据。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只能不动声色。 谢辰飞和张玉斌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夜安锦心思数转…… “夜教授,你通情达理不怪我就好,不是我耍权故意给你使绊子,实在是有规定。” 周路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顿了顿,又说,“谢总现在家大业大,之前帮你代管夜氏家业,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现在知道你平安归来,他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物归原主,又来托我跟你求个情,希望我作证,他之前确实兴师动众找过你。是,我记得这件事,他当年报警说你失踪了,我们出动了不少警力。谁知道你招呼不打乘坐私人飞机出国了?” 夜安锦内心震荡。 她猛然想起,五年前,她遭受重击昏迷不醒,恩人和常青紧急把她送到医院,医院下达病危通知,说她脑部受损即使救过来也只能是植物人,而且随时可能死掉。 恩人让常青以最快的速度给她办理了出国手续,带她到国外医治。 当时,办理出国手续用的是她随身携带的身份证。 她当年也不是乘坐私人飞机,而是正常航班。 也就是说,她的出国手续和乘机记录,警方不可能查不到。 可是,现在周路凯主动提起这件事,并明确声称她是坐私人飞机出的国,给她“失踪”制造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周路凯当年就怀疑谢辰飞为了侵占夜氏家业追杀她,有心帮她逃过一难? 不然,时隔五年,周路凯不会记得这么清楚,而且屡屡提醒她、暗示她。 除此之外,刚才周路凯还巧妙地提醒她,谢辰飞今非昔比,不好对付。 “是啊,我那时年轻气盛,一气之下找到我爸一个资深藏友,他有的是钱,也有私人飞机,拗不过我苦苦相求,就带我一起出国了。” 夜安锦顺着周路凯的意思“圆谎”,“周局长,难得我报案说的话你都记得。” 周路凯点点头,“谢总来求我办事,我总要了解来龙去脉。” 谢辰飞打消了心头的疑虑,连声向周路凯道谢。 夜安锦看他伪善的模样,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谢我没用,最后愿不愿意原谅你,得看夜教授自己。好吧,该给你做的证我已经做了,这些日子我心情不好,没有精力招呼你们了。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兄妹的事,我这个外人就不掺和了。” 周路凯走到办公桌后,仰靠在座椅上,闭眼赶人。 夜安锦赶紧告别。 谢辰飞也打了声招呼,急步跟了出来…… 第43章 人面兽心 夜安锦没打算搭理谢辰飞。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她径直走去停车场。 “小妹!” 谢辰飞恬不知耻,快追了几步转身横在面前,竟然还好意思这样叫她。 “谢辰飞,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给我装了。你姓谢,我姓夜,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夜安锦绕过他想走。 “小妹,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这些年真的一直在找你,在想你。你也看到了,我和程越柳那个狡猾阴险的女人已经决裂了,她背着我偷夜家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我后来发现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就没有再和她在一起了……” 眼神真挚的谢辰飞像只护主的忠犬,就差摇尾乞怜了。 可惜夜安锦很清楚,他是个杀人嫌疑犯。 “呵,在我没有动手之前,你赶紧给我滚!你别忘了,我的虫珀项链是你抢走的,也是你把它送给程越柳的。她被拘留了没有供出你是她鬼迷心窍、执迷不悟,你别以为你就能瞒天过海平安无事。你和程越柳狼狈为奸,害死了我的父母,导致夜氏集团破产倒闭,变相侵占夜家家产,还想杀死我!血海深仇,你真以为找个人说个情,我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做梦!” 夜安锦说着,火气噌噌往上冒。 要不是在公安局大院里,她现在就想把这个人面兽心的小人往死里打。 “小妹,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我认了。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谢辰飞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那天在拍卖会上看到你,我就怀疑是你。可程越柳之前告诉我,我派再多的人找你也找不到,因为她已经派人把你杀了。她还给我看了照片,我看到照片上的你被人毁容焚尸,我真的悲痛欲绝。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和程越柳翻脸的。 我说这些,绝对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我是希望你知道,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当时对她委曲求全,只是想帮夜氏集团起死回生。现在看你活得好好的,还变得这么漂亮,我真的太高兴了……” 夜安锦皱眉。 程越柳不肯指证谢辰飞雇凶杀人,也不承认她自己谋害过她,难道那个雨夜,追杀她的两个凶手是程越柳找来的,故意嫁祸给谢辰飞? 见夜安锦神色有所松动,谢辰飞倍受鼓舞,表演得越发卖力。 “小妹,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没有爸爸妈妈,我可能早就死了。如果没有你,我也早就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我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你啊!我爱你们超过我自己,我愿意用余生补偿你、守护你,尽我所能给你所有……” 说着,应景得很,两行热泪潸然而下,配上谢辰飞哽咽的声音,那叫一个感人肺腑。 夜安锦胃里一阵翻腾。 正午的阳光有点儿毒,火辣辣地烤得人焦躁。 谢辰飞站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粗短的影子投落在他脚后,随着他指手画脚而张牙舞爪。 都说鬼没有影子。 净骗人。 没有影子的不叫鬼,叫魂。 鬼有影子,就像谢辰飞这种,可怕至极。 他们明明做了伤天害理、泯灭人性的坏事,却还能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受害人甜言蜜语,指天指地信誓旦旦。 他鬼话连篇,不会因为谎言而愧疚,连腹稿都不用打就能滔滔不绝。 他是阴阳脸,阳脸对着你笑,阴脸长着獠牙攥着刀,满心都是算计。 相信这种小鬼,就是自寻死路。 “滚!” 他还在喋喋不休,夜安锦回复他一个字。 谢辰飞的鬼话戛然而止,盈泪的眼睛如泣如诉。 夜安锦咬牙忍住恶心,绕过他往停车场走。 走了没两步,耳后风急! 夜安锦警觉转身避让,谢辰飞抱了个空,堪堪稳住前扑的身形,咬着下嘴唇像急得要哭了。 “谢辰飞,你给我听好。我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你雇凶杀人,不代表我一直找不到证据。你别痴心妄想,我不是五年前的夜安锦,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你如果再纠缠不休,这里是公安局,我不介意告你性骚扰!” 夜安锦厌烦地看着他明确警告。 谢辰飞看着她在阳光下白皙水嫩的肌肤和眉目如画的脸,不甘心地继续犯贱,“小妹,我们是亲亲的兄妹啊,你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噢,已经中午了,你也饿了吧,哥带你去吃好吃的。走吧,你最喜欢吃什么哥都还记得,哥现在就带你去……” 夜安锦嗤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天。 碧空如洗,白云聚散,风都在烦躁。 “小妹,走,我……” 谢辰飞上来拉她的手。 没等到他碰到她,她猛然甩了他一记耳光,震耳欲聋。 院子里几个路过的公安扭头看过来。 谢辰飞捂着脸目瞪口呆。 总算闭嘴了,消停了。 夜安锦长舒一口气,刚要走,想不到她到底低估了谢辰飞,他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谢辰飞跪得毫不犹豫、理直气壮、丧心病狂。 “小妹,如果这样你能原谅我,我无所谓。” 谢辰飞开始了诗朗诵,“我说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珍爱的女人,你是我至亲至爱的亲人和恋人,你可以误会我,可以憎恨我,但你不能离弃我。我视你如宝,不求你垂怜,但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让我继续守护你!” 夜安锦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见过会演的,没见过这么会演的,因为他已经不要脸了。 吃瓜观众总是大有人在。 有这样感人的苦情戏码,每天疲于奔命的人们也喜闻乐见。 片刻,公安、办事员、保安,来公安局办事的人,迅速聚拢围了两层。 连门口的过路人都趴在门栏上探头探脑,琢磨跑公安局大院里“秀恩爱”的男女是不是神经病。 人一多,夜安锦想动手都难,想说狠话也不妥。 谢辰飞这招够狠。 观众总是同情“弱者”,自然而然就开始道德绑架,有帮着谢辰飞求情的,有劝夜安锦宽以待人的。 公安里有认识谢辰飞的,更是不遗余力地凑热闹,你一言我一语,让夜安锦不胜其烦。 夜安锦一声不吭,冷冷盯着谢辰飞伪善的嘴脸。 谢辰飞泪眼相对,让人我见犹怜。 吃瓜观众就有替谢辰飞鸣不平的,埋怨夜安锦铁石心肠,根本不值得爱,怨毒的话此起彼伏。 夜安锦很被动,正不知所措,耳边响起付余生特有的磁性嗓音,“等你半天在这儿干嘛?赶紧回家给孩子喂奶!” 一语惊醒吃瓜观众。 夜安锦寻声望去,付余生从外圈扒拉进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赶紧的,把孩子饿坏了闹出人命怎么办?” 夜安锦莞尔,乖乖跟着他走。 “小妹!” 谢辰飞震惊而不甘,急忙站起来抢前一步。 “你他妈赶紧给我滚!在这儿还敢耍流氓,你是不是没吃药?” 付余生把夜安锦护在身后,眯着眼盯着谢辰飞。 凛冽的寒意从付余生的眉梢眼底倾泻而出,他嘴角明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但浑身上下瞬间迸发出来的怒意,像慵懒的雄狮骤然警醒,威力十足。 谢辰飞张了张嘴,还想继续演,硬是卡了台词。 “人家孩子都有了,你还缠着人家干什么?” “就是,唉呀,怪不得人家女的不理他。” “怎么还有这种人?也不搞清楚人家有没有嫁人……” 谢辰飞由被同情者变成了万人恨,焉了。 “媳妇,下次见了这种流氓,尽管往死里打,不用束手束脚,为民除害,人人有责。” 付余生摞下一句话,拉着夜安锦走出人群。 没戏可看了,人很快散了。 谢辰飞看着付余生和夜安锦一起上车离开,泪水迷蒙的双眼淬了毒似的阴沉…… 第44章 心生欢喜 海泰饭庄,雅兰间。 夜安锦看着满满一桌的美食馋涎欲滴,再看看对桌冷着脸的付余生……影响食欲。 “让不让吃,不让吃点这么多好吃的干什么?” 夜安锦发现自己又怂了。 他不声不响看着她,她竟然不敢动筷子。 苍天啊,大地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家伙从把她从人群的包围圈里揪出来,就没给她好脸色,一路开车过来硬是一句话没说。 中间她受不了,没话找话,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这会儿好饭好菜都上桌了,面对美食冷着脸是对天不敬。 她咬着筷子尖,看看他,又看看饭菜。 “夜安锦,你跟我在一起又能咬又能抓又能打,怎么跟那个畜生在一起就讲究了?” 付余生果然有气。 “那不是在公安局吗?打人犯法,再说我打了他一巴掌了……” 夜安锦头皮有点麻。 真是怪事。 她一再验证,付余生发火的时候,她的小心脏真的不听使,扑通扑通的。 其实仔细想想,她真没必怕他。 她不吃他的,也不喝他的,更没想着跟他怎么着,她怕他个鸟儿么? 可愤慨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 他一凶的时候,她就有些噤若寒蝉。 “公安局不是更好?他骚扰你,你把他打伤了也是正当防卫!” 付余生感觉自己醋缸翻了似的小题大作,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他没动手,我不好先动手……” “语言暴力也是暴力!” “受到语言攻击是不可以打人的。” “你可以打,往死里打,打不死叫我帮你打!” 付余生恼恨的不讲理了。 “嗯。知道啦。” 夜安锦把筷子往水杯里蘸了蘸,又送进了嘴里,看他的眼神像一只忍气吞声的母老虎。 付余生被她萌化了,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反正你记着,任何坏事一有苗头,直接掐死,别等着他得寸进尺不好收场。如果你不方便动手,可以直接报警。” “好。” 夜安锦看他眉眼舒展了,忍不住好奇,“怎么这么巧被你碰见了?你来公安局干什么?” 付余生习惯性地把一盘大虾拿到面前,拿一只小碗动手剥皮,“去你家不是路过公安局?想不看见都难。” “你干嘛又去我家?” 夜安锦随口一问。 他闷不作声,掀了掀眼皮意味不明地瞅了她一眼。 夜安锦猛地想起,今天上午应该去法医学院报到! “楚院长等你半天你不来,打你电话也不接,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我当时正开会……” 付余生一边仔细地挑虾线,一边气鼓鼓的,“你有空跟那个畜生在纠缠,把正事都给忘了。” 夜安锦红了脸,她真被谢辰飞气糊涂了,压根儿没想起还有要紧事。 付余生给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快吃,一会儿再吃虾。吃完回家歇会儿下午两点准时去报到,我已经替你向楚院长说明原因了。” 夜安锦没吃早饭,早饿得不行。 怎么觉得今天的糖醋里脊跟山珍海味似的香? “付余生,今天这顿我请,谢谢你帮我脱困。” 夜安锦一开动就停不住,胃里有食话就多,“对了,我现在算是个富婆了,嘿嘿,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经常请你吃饭。” “当我蹭白食的?” 付余生把剥好的虾淋上一小勺辣根送到她眼前,挑眉眯眼的样子不太友好。 “呃……别说那么难听,你帮了我好几次嘛,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你。” 夜安锦坐享其成,吃着美味的虾肉习以为常了。 “那我还亲了你好几次呢,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付余生慢腾腾地吃着蔬菜,目光灼灼地问。 这家伙心里有气,没办法好好说话。 夜安锦瞅他一眼,不理他了,专心享受美食。 付余生也不说话,皱眉想了想,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然后安静地吃东西。 夜安锦又浑身不对劲了。 受不了他生气,他闷不作声她也别扭。 她眨了眨眼,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付余生了? 除了恩人和常青,她对谁都可以漠不关心,为什么要管付余生的喜怒哀乐? 夜安锦正跟自己较劲,他拿着块餐巾纸,伸手到她嘴边给她擦了擦,把纸塞到她手里,目光中的宠溺浓得化不开。 夜安锦心跳漏了一拍。 “安锦,你以后如果有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付余生不悲不喜,“你不想以身相许也没关系,可以把我当成可以信任的朋友。” 夜安锦垂眸吃着虾,莫名的眼眶有些发热。 “把手机给我。” 他伸过手来。 夜安锦没有迟疑,把手机递了过去。 付余生微微一笑,像三九寒天云开日出,熟练地开了密码锁,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存到联系人里。 夜安锦顿时警觉,“你怎么能解开我的密码锁?” 付余生抿唇。 这部手机是我给你买的好不好? “你不可能一次就猜中,你是怎么知道的?” 夜安锦有点儿发毛。 “上次吃饭,你侧后方墙上有面镜子。”付余生云淡风轻,“再有聘用书上有你的身份证号,你的生日嘛。” “噢。吓我一跳。”夜安锦松了一口气,“你还挺细心。” “你的事,我都关心。”付余生眼底一片氲氤的暖意,“刚才冒昧了,我应该让你自己给我打过来。” “没事,我……我相信你。” 夜安锦仓促地说完,在他倏然闪亮的眸光下无以遁形,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这种感觉很怪异,像恋爱…… 夜安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惴惴不安地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常叔和恩人? 他们是她的家长,有知情权…… 付余生心满意足,欢喜异常。 她说她相信他。 在不知道他是她恩人的前提前,单纯地信任他,太好了! 他希望她自然而然地爱上他,平等而真挚,不掺杂除了爱情之外任何的附加。 在他看来,报恩心理对爱情是灭顶之灾,对她是强迫和负累,他不想让她苦熬五年后,连恋爱都不能由感而发、随心所欲。 信任是爱情的基石。 让这个浑身是刺、戒备十足的夜安锦信任很有成就感,想想都开心。 夜安锦这顿饭吃得心里七上八下,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都觉得像自定终身了。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想闭眼午休,怎么都睡不着。 想了想,她发信息给常青。 夜安锦:常叔,我找到工作了,三份。保德拍卖公司鉴定师、法医学院博导、兼职法医。我还依法追回了被非法侵占的家产。 “常青”秒回:安锦真棒,可是别太累。 夜安锦:安逸会消磨斗志,让人颓废。我会劳逸结合的。你这些天忙什么?恩人好吗? “常青”:我也回到家乡了,文宣小镇,你有空可以过来,我带你去钓鱼。他很好,放心吧。 夜安锦犹豫片刻:好呀。常叔,付余生对我挺好,我……好像也不讨厌他。 对面的付余生本来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见这行字猛地坐起来,剑眉微蹙,两眼放光。 他抿着嘴唇,打字:不讨厌是什么意思? 夜安锦:就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你说恩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或者反对? “常青”:不会。他跟我说过了,他绝对不会干涉你的婚恋自由。 夜安锦:噢。我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喜欢看他笑,他一生气我的心就有点儿悬,他对我也很好,有的时候,我感觉认识他很久了。 “常青”:跟着感觉走,错了我给你善后。 夜安锦呵呵笑起来。 常叔真逗。 可是突然心里就有底了。 她心安神定地闭上眼睛。 休整,下午继续战斗! 对面的付余生静坐如钟,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唇边的笑意掩饰不住,被推门而入的常青看个正着。 “看小黄片么?笑得这么色!” 常青好奇地凑过来。 “比小黄片还激动人心。”付余生把手机藏背后,“怎么样?打了吗?” “必须的。敲掉四颗门牙。”常青愤愤然,“敢欺负我们家安锦,找死!” 付余生点点头,“安锦还是年轻,遇到突发事件还是会不知所措,以后得加强保护。” “好!” 常青满心欢喜。 “没说你,说我。你回文宣小镇去,给我也拾掇间屋子,放张双人床。”付余生笑吟吟的,“说不定安锦想找我一起钓鱼。” 常青挠了挠后脑勺,双人床和钓鱼之间有嘛关系…… 第45章 止步不前 楚校长四十五六岁,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眼睛小鼻子大,憨厚有余儒雅不足,隆起的肚腩线条圆滑流畅,福态而喜感。 感激夜安锦之前在古玩街上给楚楠解围,楚校长亲自领着夜安锦在学院里转了一圈,把学校的光辉历程、办学理念等方面的情况逐一介绍。 “我们学院集法医学专业教育、科学研究与社会服务于一体,高度重视三方面相关的工作。” 楚校长边走边说,“我们以本科教学为中心主导地位、积极培养研究生、融合在职在岗培训,并提倡和鼓励教师带领学生多进行社会实践活动,避免学生只会纸上谈兵,同时致力于培养法医学及司法鉴定人才。” 夜安锦听着楚校长的介绍,很庆幸自己成功应聘。 “我们学院建校三十余年,培养出的人才就业于全国各地公、检、法、司和高校,具有良好的办学声誉。” 楚校长平易近人,“安教授,这所学院虽然不是国内顶尖的法医学院,但也是屈指可数的,以后你就知道了,你的选择是明智的。” 夜安锦深以为然。 她刚才仔细看过了,学院设有病理学、物证学、法医学等各分科教研室,还有实验实训中心及司法鉴定中心,科研设备很先进,能有效保障法专业教学、科研和检案的需要。 也就是说,这所法医学院直接承接刑事案件尸检等相关工作,和公安局合作密切。 怪不得之前周路凯和贺斌都迫切希望她兼职,在本来顺理成章的合作上,追加部分协议。 敢情是怕她应付公事…… “安教授,市公安局周局长跟我打过招呼,说以后免不了要麻烦你分担刑侦队的检案任务。其实我们学院的法医学教授不少,他们看上眼的不多,能这么郑重其事地叮嘱,你倒算头一个。” 楚院长站定,“教学和检案两不误,你以后要多辛苦了。” “院长放心,我会合理安排工作时间。” 夜安锦想问问他付余生在学院干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唐突,就没有多事。 没想到楚院长呵呵一乐,“我当然放心啦,付校董的爱人,错不了。何况你还是我家小子的偶像,我听他说你鉴宝也很在行。你以后有空多教教他,他肯定听你的话。” 校董一般是对学院资助人的尊称,怪不得付余生能在学院里来去自如。 可是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爱人了? 夜安锦有心解释,又不好刻意撇清,因为楚院长已经把话隔过去了。 楚院长很健谈,兴致勃勃介绍完教学楼后,又领着夜安锦参观实验楼。 刚走到楼前,迎面碰到拿着讲义的陈怡彤。 陈怡彤的目光扫过夜安锦时明显不友好,转到楚院长脸上的时候,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院长好!哎呀,您百忙当中还能抽空到咱们实验楼来,真是太辛苦了。” 陈怡彤口吐莲花。 楚院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上课铃响半天了,学生们早进实验室了,你还有功夫在这儿磨蹭!” 马屁拍到马腿上,陈怡彤窘迫不已,瞅了夜安锦一眼,一溜小跑上楼去了。 夜安锦真是无语了,她和这个陈怡彤无怨无仇的,怎么每次碰面,她都充满敌意? “这个陈教授,研究课题好改成’大龄恨嫁三十六计’了,动不动请假去相亲,一点儿责任感也没有。之前周局长的女儿周欣莹就是她班的,还有李思思,接连两起恶性案子的受害人都是她班的,跟她监护不力有很大关系,她还想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没见过这么油滑的人……” 楚院长话没说完,抬眼看到斜对面走来的贺斌和冯刚,赶紧迎了上去。 夜安锦知道这些天,贺斌领着刑侦队夜以继日查案,忙得昏天暗地。 “……楚院长,能不能让安教授跟我们去临时审讯室?她之前参与过尸检,我们有必要一起分析一下案情。” 贺斌跟楚院长寒暄了两句,就急三火四地问。 “快去快去,反正安教授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学院,破案要紧,你们赶紧去忙吧。” 楚院长很支持工作。 夜安锦本来想轻松一下午,结果临时又被贺斌抓了劳工。 临时审讯室设在一楼政教处旁边的小型会议室里。 贺斌、冯刚领着夜安锦进了门。 屋里除了唐琛、乔新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 一个是唐琛的新闻策划科长李婷婷,一个是记录员姚娜。 看到夜安锦进来,唐琛眼睛一亮,招手示意。 夜安锦点点头,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 她对让新闻媒体同步跟踪破案进程很不理解,上次也已经提过反对意见了,显然没被采纳。 “那个郑吉英接连死了两个好朋友,受了惊吓,精神状态不太好。回答问题颠三倒四的,还动不动情绪激动,扬言说问急了她,她就跳楼自杀。” 乔新一脸无奈地摊开询问笔录,上面一排排,全是问题和“不知道”。 “唉,涉及学生的案子最让人头疼。她们不像社会上的闲散青年,学生身份是她们的护身符。如果她们不愿意配合调查,软硬不吃,我们真拿她们没办法。” 冯刚也发牢骚,“现在的学生胆子也壮实,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看见公安吓得尿裤子,人家根本不管,高兴了跟你说两句,不高兴了拍拍屁股走人。我在这儿磨了两天,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你们要注意询问的技巧、态度和语气,要以心换心,尽可能让他们设身处地为受害者想一想,激起他们的同情心,让他们认真对待询问。” 贺斌说得头头是道,眉头却拧成一个大疙瘩。 “队长,我们就差跪求了,没用。之前安教授拿来的名单,第一轮询问,还有几个男生承认追求过周欣莹,可再次询问,他们跟约定好了一样,全都否认。这事我们能找着什么证据?他们前后不一致,我们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乔新烦恼地揉了揉头发,“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也打不得。” “是啊,李思思受害后,我们调取了望海山庄所有的监控,但我们反复看过多遍,凶手从房间里出来后并没有进电梯,而是开门进入逃生通道,走的步梯。但步梯楼道监控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冯刚疑惑地说,“如果不是无神论者,我真怀疑这些凶手有特异功能,会七十二变,变成苍蝇或蚊子飞走了。” 与其说是案情分析会,不如说的发牢骚会。 夜安锦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冯刚顿了顿,接着说,“我们来调查李思思受害前后在学院里的情况,询问了五个平时跟她关系相对不错的女生,都说那天下午没见过李思思……反正两起案子办到现在,走进死胡同了。” 唐琛和李婷婷对望了一眼。 夜安锦注意到,李婷婷手里录音笔一直亮着红灯,处于录音模式…… 第46章 合理推理 这也太过份了吧。 刑侦队破案,记者跟拍、跟录,跟全程监控一样,这还有没有一点儿保密性了? “你好,麻烦你把录音笔关掉。”夜安锦反感至极,“这是真实命案,不是演话剧,回头泄露了破案进程,谁负责?” “不好意思,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李婷婷拒绝得理直气壮,满脸嘲讽,“再说你们也没进展呀!” 夜安锦看向唐琛。 唐琛笑得很客套,“安教授,您多包涵。” 夜安锦刚要反驳,贺斌冲她点点头,“形势不同了,政策变了,为了后期的宣传有教育实效性,现在提倡记者全程跟拍记录破案全过程。” 李婷婷立刻跟打了胜仗似的,冲夜安锦炫耀地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 “怪不得你们的案子难有突破,全程带着记者破案,跟作秀有什么两样?还有没有执法的严肃性、权威性、严谨性和保密性?” 夜安锦并没有发火,她看向贺斌,语气平和,“法医学院的学生懂得相关的专业知识。在他们看来,你们这样破案简直是在胡闹,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和专业精神,他们能好好配合你们调查才怪。” 贺斌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婷婷手里的录音笔。 “你们询问的时候,记录员不是也同步录音和记录么?多我们一只录音笔和摄像机就不行了?” 李婷婷优越感十足,语气很冲。 “职业分工不同,做同样的事目的天差地别。还是那句话,学生们不傻。” 夜安锦就事论事,平心静气。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刑侦队破案不力,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了,我们早出晚归跟着你们跑,你以为不辛苦?都是为了工作,要不然谁愿意在这儿熬着!” 李婷婷剑拔弩张。 夜安锦很诧异。 正常情况下,有一把手在场,下面分管科室负责人是不敢这么大呼小叫。 是谁给李婷婷的特权,让她可以肆无忌惮? 唐琛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看了李婷婷一眼,沉声提醒,“注意态度!” 这种不痛不痒的提醒李婷婷根本没在意,瞪着夜安锦的眼神越发不善。 跟这种人打交道真是心累。 夜安锦站了起来,“贺队长,如果你们一定要让记者全程跟踪报道,我相信这两起案子一准和你们之前经手的那几起案子一样成为悬案。你们连尊重受害者和证人的隐私都做不到,还想让询问对象有问必答、以诚相待,开什么玩笑?好了,你们继续分析,我就不在这儿陪你们浪费时间了。” 说完,夜安锦径直走了出去。 “安教授!” 贺斌刚要追出来,唐琛抢先一步。 “哼!耍什么威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呢!” 李婷婷冷哼一声,嫌弃地说。 “李科长,现在请你关掉录音笔,马上离开!而且从今天起,我们刑侦队破案谢绝新闻媒体记者跟进。” 贺斌冷了脸,“安教授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把破案当作秀。” 李婷婷一愣,随即脸色一沉,“贺队长,你说不让就不让?我们融媒体中心可是受市委市政府……”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走。” 没等贺斌说话,冯刚两眼一瞪,“怎么你还是属苍蝇的么,轰都轰不走?” 李婷婷自尊受损,愤愤不平甩着胳膊走了。 “安教授,你别生气,你听我说。” 走廊里,唐琛拉住夜安锦。 夜安锦甩开他的手,转身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走出临时审讯室的李婷婷。 李婷婷长得很漂亮,烈焰红唇妖娆多姿,可惜相由心生,眉眼不善,阴沉暗淡。 “你别误会,李婷婷只是我手下科室的普通员工,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夜安锦没想到,唐琛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她看到李婷婷脚步一顿,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后,回过神儿来,李婷婷疯了一样冲过来,扬手就往夜安锦脸上招呼。 夜安锦真被这对莫名其妙的男女整无语了。火山文学 她敏捷地侧身闪过。 李婷婷那风驰电掣的一巴掌响亮地落在了唐琛脸上! 唐琛猝不及防,捂着脸恼怒地看着泪盈满眶的李婷婷,刚要发火,李婷婷捂着脸呜呜地跑了。 明明是她打人,她倒委屈了。 夜安锦懒得理会风中凌乱的唐琛,绕过他回到临时审讯室,直接反锁了门。 现在清静了。 夜安锦坐回原处,“不好意思,我有职业洁癖,凡是对破案有隐患的存在,都会坚决杜绝。” 冯刚说:“别说你,我们其实早烦他们了,就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赶他们。” “就是,贺队长也不敢得罪他们,一忍再忍。他们倒好,一边借助我们端稳饭碗,一边还瞧不起我们嘲笑我们效率低下。” 乔新佩服地看着夜安锦,“还好安教授威武了一把,赶走了他们,太清凉了。” 愁眉苦脸的贺斌也难得一笑,“安锦,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想法?说出来,错了也不要紧,现阶段,允许大家合理推理。” 夜安锦想了想,“我之前仔细翻看了你们做的走访排查情况汇总,联系一些影像资料反复琢磨过。周欣莹在家是个乖乖女,在校是个三好生,她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除了李思思和郑吉英之外,她很少有其他交往。但是李思思不一样,她的社会关系特别复杂,并屡次冒用周欣莹的家庭背景扩大社交圈,狐假虎威博取一些官二代、富二代的青睐。” “对,是这样。这是我们去李思思常去的几家ktv和酒吧采集到的情况。” 乔新点头。 “可惜,李思思的谎言很快被识破,因为周欣莹并不会替李思思买单。李思思揽的事,周欣莹拒绝求父母出面达成。周欣莹死后,凶手为了泄愤,在她身上乱划乱捅,嫉妒杀人的迹象十分明显。” 夜安锦说,“我认为,周欣莹极有可能是李思思参与杀害的。”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 贺斌琢磨了一下,“理论上有这种可能。实践中,我们也曾遇到过因为嫉妒发狂而冲动杀人的实例,不过李思思在周欣莹被害的当天傍晚并没有出校,晚上九点多才和郑吉英一起出门。她们互相作证是去步行街闲逛了,然后回来的时候过了十二点,学校熄灯,监控不好使了,所以她们回来也没有视频资料证明……如果李思思有作案嫌疑,郑吉英也有嫌疑。” 夜安锦摇了摇头,“我认为郑吉英没有。我询问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很自然,状态很放松。做贼心虚是畏罪的本能反应,她这么个年龄的女生社会阅历再多,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做不到杀人后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李思思恰恰相反,她一直很拘束,虽然强作镇静,但眼神飘忽、笑容勉强,很可疑。” “而且,我那次询问李思思的时候,看到她手上戴着枚昂贵的钻戒。但她被害时,那枚钻戒不翼而飞,我怀疑是杀害李思思的凶手,也是李思思杀害周欣莹的帮凶。” 夜安锦说,“第二起案子的凶手如果劫财,不会单单拿走那枚钻戒,而留下李思思钱包里的钱。我猜他怕那枚钻戒泄露了跟他有关的秘密。” 冯刚:“那看来还是要从郑吉英这里寻求突破。只有她熟悉李思思和周欣莹的关系网。另外,我们还要对李思思接触过的那些官二代、富二代逐一进行排查,说不定凶手就藏在他们中间。” 乔新立刻反对:“拉倒吧,刑侦队有多少人手?这样无限制地扩大嫌疑人范围,我们现有人手翻一倍也不够用啊。再说那些我们连学生都搞不定,官二代和富二代听我们啰嗦?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哪个给我们使个绊子,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我们正常查案,谁敢给我们使绊子?你们别忘了,周欣莹是我们局长女儿!” 贺斌一拍桌子,“我马上申请增加警力,扩大排查范围!冯刚,你和姚娜继续做郑吉英的工作,尽可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配合我们的工作!” 第47章 欲盖弥彰 冯刚一脸为难,“队长,我们该说的话都说了。我就那两把刷子,再怎么转也玩不出新花样。赶早不如赶巧,安教授在这儿,不如我们现在就把郑吉英叫来,安教授主审,我辅审,说不定她能和郑吉英沟通得来。” 贺斌想了想,看了看夜安锦,“安教授,是这么个理儿。你之前询问郑吉英和李思思的时候,并没有明确告知她们周欣莹已经死了。郑吉英丝毫不担心周欣莹的安危,特别是李思思的反应自相矛盾,透着古怪。郑吉英愿意相信你的话,或许你真可以帮我们突破一下。” 夜安锦看了看满眼求助神色的冯刚,再看看焦灼而疲倦的贺斌,有些犹豫。 其实一般情况下,法医是不需要参与侦查、审讯和抓捕工作的。 法医的工作性质相对专业性很强,属于证据类工作,虽然出现场和反复验尸是对体力、耐力和心理的磨砺,紧张度高,但持续性低,如果从工作时间上算,是刑侦队里相对“轻松”的工种。 就像鲁学明,他主要担当现场勘查、提取物证、解剖尸体等职责,为侦查提供技术支持,虽然也会在解剖尸体和收集证据的过程中,根据检测结果对犯罪分子的作案过程进行合理推测,但他从不参与抓捕等警务活动。 夜安锦倒不是拈轻怕重,她是不想越俎代庖,招人嫌烦。 乔新看出夜安锦的顾虑,立刻表态,“我坚决支持队长的决定!安教授,辛苦你了。真的,我们男的真发愁跟这种鬼心眼子一箩筐的女学生打交道。她绕来绕去,搞得我都快心肌梗塞了。你就帮帮忙吧。” “安法医,你别偏鲁学明,他老婆特殊情况,他从三十几岁就喊着自己快退休了,心思早就没法放在工作上了。我们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哪怕他本职工作也没做好,我们也不能责怪他。” 贺斌说,“其实在我们这种基层的刑侦队,法医除了进行现场勘察、分析尸源、排查死因、推断凶器和涉案人数以及作案手法,必要的时候,也是要参与审讯工作的,这有利于你后期对案情做出相对准确的推断,并给我们提供犯罪侧写。” 这劝得够深入全面的。 本来让她审讯,她觉得自己是个打酱油的,被戴了高帽,就成了主角了。 “行吧,我能力有限,尽力而为。如果有突破更好,没有的话,你们也别怪我。” 夜安锦不是谦虚,心里确实没底。 贺斌:“好。乔新,你去把郑吉英叫来。” 乔新欢呼了一声,麻溜地跑出去了。 结果,没一会儿,乔新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郑吉英请病假回西安老家了……” * 兵贵神速。 郑吉英上午十点半应付完审讯就称病请假。 气人的是陈怡彤再次“发扬”了不负责任的精神,不经申请警方的同意,也没有核实郑吉英是否生病,擅作主张让郑吉英离校回家休养。 威华市距离西安一千四百多公里,没有直达航班,高铁中间需要换乘,全程需要二十三至二十七个小时, 如果开车,预计需要十六个小时左右。 郑吉英上午十点半离校,十一点四十乘坐高铁离站,下午两点四十在中转站上了飞往西安的航班。 警方下午传讯她的时间是三点十分。 高铁可以中途停车,但飞机中途实现有效拦截除非涉及某种安全威胁或紧急情况。 贺斌当机立断,决定出动警力驱车前往西安。 行动前,屡次监管不力的陈怡彤被警方请来临时审讯室。 “身为班主任,我有权行使管理班级和学生的职责,郑吉英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当然得让她赶紧去医院看病治疗啦。如果小病拖出大病来,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陈怡彤振振有词,丝毫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明明知道郑吉英对我们侦破周欣莹和李思思案件至关重要,这几天,我们驻点排查,相关人员不经允许不得擅自离校,你为什么提前不打报告?” 贺斌怒火中烧,皱紧眉头极力压着火气。 “哎哟,你说话声音小声点儿噢,吓着我可就不好了。我神经衰弱,经不起吓的。我是学生的老师撒,老师的第一职业操守就是关心爱护学生,你们成天询问学生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折磨和心理困扰,难道她们连生病都不行撒?” 陈怡彤的火气似乎比贺斌还大,方言都飙出来了,“郑吉英是我的学生我自然心疼撒(方言语助词),我一没侮辱她,二没体罚她,我就是允许她回家看病休养撒,又没有违反教育法规撒,你吼我做撒(什么)?” 贺斌怒目相向,气得说不出话来。 夜安锦眼见为实,方知“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没有完全尊重客观事实。 陈怡彤得理不饶人,“我们这里是学院撒,搞学术教育和研究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好的撒?你们公安成天来跟我们教师抢饭碗撒?闹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别说学生生病撒,我都快受不了撒。还有些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阿猫阿狗,哎哟,真当自己是个宝撒,一来就给人添堵增烦,实在讨厌死撒!” 说完,陈怡彤还冲着夜安锦翻了个大白眼儿。 夜安锦想起头一次和陈怡彤见面的情景。 当时陈怡彤听闻周欣莹出事了,没有表现出对周欣莹的担忧,而是先担心评选晋级是否落空。 而且那次,陈怡彤看到付余生犯了花痴,被付余生三言两语吓白了脸。 陈怡彤可能觉得在她夜安锦面前丢了脸,就把她记恨上…… 不过,这种解释很牵强不是吗? 一个人如果这么容易记恨人,那她肯定心理不健康。 陈怡彤这样明显事出有因…… 夜安锦回想之前翻看的审讯汇总,联系前因后果想了想,顿时了然于心,“陈老师,你没觉得你反应过激?” “什么鬼话撒?我上课上得好好的,你们莫名其妙把我叫来,还不分青红皂白吼我撒,我凭什么忍气吞声?我又不是罪犯,你们凭什么不尊重我撒?” 陈怡彤气急败坏,“我看就是你故意指使他们胡搅蛮缠,我告诉你们撒,我没时间跟你们浪费,我要回去上课,真是岂有此理撒!” “你反应过激的原因是你畏罪,害怕承担责任!” 夜安锦掷地有声。 “哈,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撒!” 陈怡彤勃然大怒。 第48章 心存侥幸 “你说周欣莹跟你请假回家,实际上是你让周欣莹回家恳请她父母帮你求取评优的名额。你没想到周欣莹离校后一直在外面闲逛,并没回家帮你达成心愿。你在周欣莹受害前,也就是当晚八点四十分,给周欣莹发过一个问号询问结果,结果周欣莹只拍了一张夜景照片给你。” 夜安锦之前看排查汇总的时候,没想明白为什么陈怡彤只发个问号给周欣莹。 问号前后没有只言片语,说明陈怡彤疑问的事,提前已经和周欣莹说好了,周欣莹明确知道陈怡彤要问什么。 开始夜安锦琢磨陈怡彤身为班主任关心周欣莹安危,发问号询问她在哪里。 周欣莹拍张即时照片给予答复,两人就没有继续对话。 但后来从通话记录中看到,陈怡彤收到照片后不到五分钟,又打电话给李思思,夜安锦就有些纳闷。 直到刚才,陈怡彤大声嚷嚷着她神经衰弱,又这样情绪过激,夜安锦一下子想通了前因后果。 “……你、你们调查我?连我的信息都查得一清二楚?你们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陈怡彤震惊复震怒。 “这是两起恶性凶杀案,受害人都是你班上的学生。警方立案后,有权利对相关涉案犯罪嫌疑人进行排查!” 冯刚替夜安锦明确告诉她。 “我是犯罪嫌疑人?我没有触犯任何法律。你们执法犯法,查看我的微信记录严重侵害我的个人隐私!” 陈怡彤声色俱厉,“我给我学生发个问号怎么啦?谁规定不能给学生发问号?你们还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撒?噢,我发个问号就犯法,你们不要冤枉好人撒!” “你别着急为自己开脱。当时,你看到周欣莹发来的照片很着急,给她打电话被拒接,然后你就打电话给李思思,让她帮你联系周欣莹,并让她帮你催促周欣莹。结果周欣莹当晚不但没回家请求父母帮你达成心愿,反而惨遭杀害。” 夜安锦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害怕承担罪责,就产生了畏罪、侥幸、抵触和戒备等一系列心理,导致你严重失眠,你看你的乌眼圈,遮都遮不住。你刚才言语过激,自以为这样可以掩盖事实,逃避罪责,可你扪心自问,你自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陈怡彤目光躲闪,“我……就算你说得对又怎样?我打电话不犯法,让自己班上的学生回家给我求情也不犯法,就算她们被人杀了,凶手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你怕郑吉英说漏嘴?” 夜安锦冷笑,“郑吉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突然变得胆小慎微,你没少警告她,给她施加精神压力吗?” 陈怡彤的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却还强作镇定,“你没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证据我们会有的。” 夜安锦死死盯着她,“在我们找到郑吉英之前,你作为犯罪嫌疑人之一,应该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你、你们想干什么?” 陈怡彤变了脸色。 “警方在调查期间可以将犯罪嫌疑人依法拘留。你是否存在教唆杀人的犯罪行为,我们会找到郑吉英进一步核实。如果你能主动交代,比我们拿回证据强。” 贺斌听了这半天,理清了前因后果,看着陈怡彤严肃地告知。 “我、我没有教唆杀人,我只是告诉李思思,如果她帮我说服周欣莹,回头我会推荐她保研……” 陈怡彤涨红了脸,说话低声细气,如同偃旗息鼓。 保研,即被作为优秀应届本科毕业生,被学院推荐免试攻读硕士学位研究生。 可以说,保研是一条通往成功和荣耀的捷径,是每位本科生梦寐以求的事。 陈怡彤充分利用班主任的职级,竟然提前给李思思这样极具诱惑的承诺! 众所周知,班主任确实有决定班级保研名额的绝对话语权。 陈怡彤为了争取评优晋级的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先是让周欣莹帮她走后门,又让李思思充当说客,可是,两个花季少女全都莫名惨死。 就算人不是陈怡彤杀的,她也难辞其咎,起码,她会受到良知的谴责。 当然,如果她没有良知,一切以她自己的好恶为好恶,以她的规矩为规矩,那她干再伤天害理的事,也会觉得理直气壮,坦然而无所顾忌。 果然,陈怡彤沉默片刻,慢慢抬起头,俨然恢复了先前的嚣张,“你们也不用吓唬我,我也在法医学院干了这么些年了,什么专业知识我都懂。杀人是客观事实,但不等于法律事实。你们不会找到任何我杀人,或者雇凶杀人或者教唆杀人的证据,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能诬赖我,我就不会受到法律制裁。” 夜安锦和贺斌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本来,他们找陈怡彤来,只是例行询问。 郑吉英作为侦破案件的主要人证突然请病假回西安老家,违规准假的陈怡彤只要说出合理的理由,比如拿出郑吉英的病历,或者郑吉英家中突发情况让她必须回家一趟,他们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陈怡彤身上。 谁知,陈怡彤来了之后就情绪激动,紧张、恐惧交织产生的精神压力过重迹象明显,甚至扭曲事实避重就轻,急于置身事外。 这么反常的言行举止极有可能是因为自我保护的本能作用导致的拒供心理引发的。 同时,陈怡彤依仗有丰富的专业知识,还存有明显的侥幸心理。 她自以为可以掩盖自己的罪行,认为自己不仅可以作案成功,还能成功逃避法律制裁。 这种侥幸心理是很可怕的。 夜安锦之前也曾接触过因侥幸心理而不断尝试“完美犯罪”的罪犯。 其中不乏惯犯和累犯。 他们因过往的违法犯罪行为没有受到惩罚而心存侥幸,并把这种“幸运”视为成功的经验。 再次犯罪的时候,他们的侥幸心理不断强化,且盲目自信、故技重施。 最终,他们都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如果真是完美犯罪,最终怎么可能被绳之以法? 所以,只要是自以为“完美犯罪”的案犯,都已经变成了阶下囚,其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欺欺人、害人害己。 真正的“完美犯罪”是不为人知的。 可笑陈怡彤,她哪来的自信? “陈怡彤,你自以为手段高明、计划周详,不会有任何不利于你的确切证据,只要你拒不承认,足以瞒天过海,最终警方一定会因证据不足将你无罪释放。不过,你自己也知道,不管是畏罪拒供,还是心存侥幸,最终都是作茧自缚、欲盖弥彰。” 夜安锦的语速很慢,咬字清晰,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剑,刺中了陈怡彤外强中干的防护。火山文学 “反正你们别想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我教学最用心,学科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今年我必须评优晋级,你们别想坏我的好事!” 突然,陈怡彤直着脖子嘶吼起来,额头青筋暴起,两眼血红,跟发狂的母兽一般。 没人跟她废话。 冯刚和乔新先把陈怡彤送回局里,补办暂时拘留手续,防止她联系郑吉英,再出什么幺蛾子。 随后,贺斌调派了两辆警车六名刑警,自己亲自带队,前往西安找郑吉英。 第49章 千里追踪 郑吉英的家庭住址是出发前从学籍档案中调出来的,定位后一路畅通无阻。 夜安锦没想到自己回国后的第一趟远游是坐警车去的。 冯刚和乔新倒着手,风驰电掣飙了一晚上车。 千里追踪的紧迫感让夜安锦毫无倦意。 贺斌和她一起坐在后座上,四人讨论了一路“完美犯罪”。 准确地说,他们讨论的是“失败的完美犯罪案例”。 “狗屁完美犯罪,都是些异想天开的家伙铤而走险、自寻死路。” 贺斌最近让几起案子折磨得脾气暴躁,“真正的完美犯罪除了罪犯本人罕为人知,现在侦查技术越来越先进,完美犯罪的几率小到不可能。不过时间早晚,我肯定能抓着这几个乌龟王八蛋!” 夜安锦看着车窗外,黑暗被晨光稀释,红彤彤的朝霞染红鱼肚白的天空,一片锦绣。 这世上有人像太阳一样温暖、光明,就有人像寒夜一样冷酷、黑暗。 “完美犯罪是存在的。总有精于算计的罪犯会钻法律的空子,或者通过让案件超出时效、逃离到警力不及的地方、误导案情让别人背黑锅等方法脱罪……” 冯刚想了想,“还有人利用权势造成冤假错案且不会被翻案。人情大过天啊,公平公正也是相对的。” “这样的罪犯很少。真正高智商的人是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以身试法上,他们有的是办法改写人生的困境,让恶人自取灭亡。” 乔新不经意说出来的话令夜安锦醍醐灌顶。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换言之:和小人纠缠太久,耗费自己大量的时间、精力和情绪,最终可能得不偿失。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有仇必报,但不能知法犯法。 她真得好好想想,该怎样乘胜追击,才能彻底报仇雪恨。 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让谢辰飞认罪伏法。 就连程越柳,如果她和胡南生串供、翻供,然后让其父母任意一方顶罪,也可能被判无罪。 虽然,串供、翻供和顶罪都算包庇罪,也有严格的刑法规定,但总有人心存妄念,枉顾律法。 想起谢辰飞信誓旦旦和当众下跪的样子,夜安锦心里不由阵阵发冷。 此前,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谢辰飞。 他薄情寡义,恩将仇报。 通常意义上的恶人不过如此。 可是,谢辰飞竟然在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之后,还能若无其事跟她虚情假意,真令她始料不及。 她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和慌张,那么坦荡的眼神,那么真挚的话语……演技简直比影帝还炉火纯青。 有一种直觉。 谢辰飞可能是她此生遇到的最可怕的罪犯。 还有程越柳,她为什么不肯指证谢辰飞? 是她仍然爱着谢辰飞,还是她是同案犯不敢认罪? 不管这两个坏蛋玩什么花样,最终恶有恶报,她有的是耐心和她们周旋到底…… “安教授,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贺斌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其实修养挺好,就是最近被烦的窝大火,骂几句解解恨。” “理解。毕竟周局长的女儿被害。” 夜安锦收回思绪,淡淡地说。 “唉,都说祸不单行,周局长一直顺风顺水,夫妻强强联手,女儿也很优秀,谁不羡慕?现在倒好,女儿没了,刘副部长病了,听说这两天稍微好些了,竟然跟周局长闹起了离婚。说要不是周局长成天忙于公务当甩手掌柜,女儿就不会死。周局长这两天都睡在单位宿舍,害得我都不敢回家睡了,也陪着睡宿舍……” 贺斌长吁短叹。 冯刚和乔新没表现出一点儿意外。 夜安锦若有所思,怎么都觉得这时候夫妻离心离德,不合情理,“他们夫妻关系之前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一个是公安局长,一个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各忙各的,家就是个旅馆,连个饭店都算不上。人啊,最难伺候,天天柴米油盐在一起过,互相看着碍眼;天天不在一起,就慢慢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贺斌很有忧患意识,“我家那口子也经常数落我,嫌我不顾家。分身乏术啊,谁不想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 “得了吧队长,你哄媳妇是高手,我们还不知道?大节小节都不空手,不是狗尾巴花就是月季花,嫂子也是买你的账,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呢?我和冯刚怎么就没你那么好命?” 乔新感叹。 “就是啊队长。我那天数数,我现在光相亲就十八次了,正儿八经谈了两个,不是嫌我没情调,就是嫌我不真诚。我去,我都把心扒给她们看,血红血红的,她们还说我跟她们在一起不走心。” 冯刚苦大仇深,“有个说,要钱你没有,要陪伴你也没有,我又不缺祖宗,你哪凉快哪待着去。我听了真的是瓦凉瓦凉的。” 不知怎么就从分析案情过渡到家长里短了,倒是对紧张情绪的有效舒缓。 “安教授,唐主任对你印象特别好,不止一次让我做媒,我看你们也挺合适,郎才女貌的,多好?” 贺斌有意无意地撮合。 “说了我有男朋友。” 夜安锦的脑海里浮现出付余生倚靠在银杏树下,还有他仔细剥虾皮挑虾线的样子。 “是我唐突了,那时咱们不太熟,以为是你的托词。”贺斌呵呵一乐,“估计你对象是个胆大的,一般人真扛不住咱们这种职业。” 这倒是。 付余生不像是个怕事的人。 正想着,手机传来短信音。 夜安锦一看,是“常叔”的:哪去了?怎么彻夜不归? 后面,还有张鼓着腮帮子生气的表情图。 夜安锦:跟刑侦队到西安查案了,跑了一晚上,快到了。 付余生本来气得不行。 昨天晚上,他忙到很晚,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她。 不想打扰她休息,就想离她近一点儿,就驱车到她家。 本以为她已经睡了。 他在车里倚着,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心里觉得无比安稳,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谁知天蒙蒙亮,他醒来才发现她家门锁着,她一夜未归。 一个单身女子只身在外彻夜不归,这可不是良家妇女干的事。 付余生顿时火大,哪知看到回复,他立刻心疼得要命。 赶紧狗腿地发去一个按摩猫的图片:噢,注意安全。 夜安锦:好。代向恩人问好。还有,我这几天办理好继承手续,房和车都可以还回去了。放心我,一切都好。 付余生心里又是一疼:好。 她从来都只会说:放心我,一切都好。 五年来,记忆中,她从来没有示弱,就算再辛苦,她也会让常青转告他,她一切都好。 她明明怀着刻骨的仇恨,但她没有变得性情阴戾、消极厌世,依然充满阳光,依然善良正直,坚强得令人心疼。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夜安锦不知道付余生在对面看着她发过去的消息心绪起伏、千回百转。 她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车窗外。 时间飞快,转眼已经十月初,沿路的行道树叶片转黄,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第50章 信任无价 上午九点四十分,一行人到达目的地。 没想到,唐琛竟然带着李婷婷赶在了他们前面,在郑吉英家门口等着。 他们已经严重干扰正常查案,而且屡次被劝阻仍然我行我素。 夜安锦对他们十分反感。 唐琛殷勤地迎上来时,夜安锦没给他好脸色。 李婷婷满脸防备和嫉恨,俨然把夜安锦当成了情敌。 “看人家出个差,香车美女……” 冯刚大大咧咧,说了句让人遐想的大实话。 李婷婷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唐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夜安锦真对唐琛刮目相看,这算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退后一步,保持距离。 贺斌敲开了郑吉英家的门。 正是郑吉英开的门。 贺斌和冯刚他们出示了工作证件。 郑吉英看到从天而降似的公安们愣了半天没回过神儿。 郑吉英的父母是双职工,素质相当好,虽然心惊,但并不失态,询问情况后,都帮着做郑吉英的思想工作,让她实话实说。 可郑吉英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手里攥着手机,腿上放着台电脑笔记本,一直用另一只手护着,像怕被抢走了一样。 上次夜安锦见到郑吉英时,她还珠圆玉润、谈笑风生的,半个月时间,她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憔悴不堪,精神状态十分差劲。 郑吉英的父母知书达理,给大家倒了茶水,主动让出客厅,去里屋回避。 贺斌尽量放低声音,语气温和地跟郑吉英说话,可郑吉英怯生生看了他两眼,还没开口,嘴一撇就要哭,吓得贺斌赶紧带队撤出门去,只留夜安锦、唐琛、李婷婷在屋里。 郑吉英一直垂着眼帘,不肯与人对视。 “郑吉英同学,请你配合我们电视台的工作。我们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李婷婷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拿着只录音笔,身前支着架摄像机,看人的眼神居高临下。 郑吉英紧抿着嘴,连眼皮都没抬。 李婷婷恼了,柳眉倒竖刚要发火,夜安锦瞅了她一眼,冷声提醒,“她是主,你是客。” “哼!”李婷婷冷哼一声,“关你屁事!” “她是我的学生,麻烦你说话客气点儿!” 夜安锦眼神凌厉。 郑吉英抬头飞快地看了夜安锦一眼,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 唐琛清了清嗓子,笑容可掬地问:“郑吉英同学,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协助警方,尽早查到杀害周欣莹和李思思的凶手。我们知道你是她们的好朋友,你可以相信我们,也不要担心,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好吗?” 谁知,安静的郑吉英突然像被蜇了似的哆嗦了一下,抬头慌乱地看着唐琛,“你们走!你们走!” 唐琛无比尴尬。 “你这个同学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大老远地跑来,一路上都没休息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婷婷声色俱厉,“你是不是存心包庇?或者,你就是凶手?” 李婷婷的话彻底激怒了郑吉英。 她隐忍地瞪着李婷婷,胸口剧烈起伏,猛然间抓起茶几上的茶杯砸向李婷婷。 “啊!” 李婷婷烫得一蹦三尺高,白裙子上立刻染了茶渍,头发上挂着茶叶,滴滴哒哒往下淌着水。 唐琛赶紧冲去了洗手间,拿了条毛巾给李婷婷擦拭。 夜安锦注意到,唐琛擦到李婷婷胸部的时候毫不避讳。 看来,真不是一般的熟。 “什么人啊真是……” 李婷婷享受着唐琛的“服务”,气呼呼地抱怨。 “唐主任,请你们出去好吗?” 夜安锦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郑吉英,毫不客气。 “让我们出去,你怎么不出去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次次的……” 李婷婷气疯了,跟疯狗似的乱咬人。 夜安锦眯眼,“我再说一遍,你们再不出去,别怪我把你们的摄像机扔到窗外去!” 李婷婷拿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脸,看着身上的横七竖八的茶渍,咬牙切齿地走了。 唐琛无奈,只好跟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夜安锦和郑吉英了。 夜安锦默默起身,去洗手间里拿了拖把,把满地茶水和碎瓷杯片收拾好。 郑吉英就那么一动不动看着她忙活,像个木头人。 夜安锦尽量动作轻柔,放好垃圾和拖把,回到沙发上,坐在郑吉英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你昨天晚上一夜也没有休息,累了吧,靠着老师歇一会儿。不想说就先睡吧,我不着急。” “我……” 郑吉英动了动嘴唇,眼泪哗地一下子冲了下来。 “没事,不怕。” 夜安锦轻轻拍着她。 郑吉英犹豫片刻,松开了手,把笔记本电脑递了过来。 夜安锦一愣。 “你自己看。我没力气说话。” 郑吉英疲软地靠在沙发背上,抹着重重落下的眼泪。 哭泣可以宣泄不良情绪。 夜安锦接过笔记本电脑,打开。 郑吉英的电脑桌面非常干净,有两个文件夹,一个照片夹,一个文档夹。 和所有喜欢摆拍的女生一样,郑吉英拍了很多个人生活照和视频,其中不少是和周欣莹、李思思一起的合影。 照片中的周欣莹眉清目秀、笑意粲然,清纯美丽的像晨曦中绽放的百合花。 李思思在镜头前有些拘谨,常站在周欣莹背后,只露着半边身子,笑容牵强,神色淡漠。 郑吉英动作和表情最夸张,大都是那种故意搞笑的模样。 看着这些照片,夜安锦不由感叹生命无常,为之黯然神伤。 夜安锦根据文件名按照时间顺序翻看,意外发现周欣莹被害当晚,郑吉英和李思思去过周欣莹的租屋。 照片是郑吉英抓拍的,所以照片中只有李思思和周欣莹两人。 两人坐在书桌前争执什么,看神情很不愉快。 夜安锦心里一紧,把照片从文件夹里单独拉了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继续翻看。 再往后,照片很少了,多是郑吉英一个人的摆拍,应该是李思思帮她照的。 照片中的郑吉英仍然笑得没心没肺。 但是,截至李思思被害当晚,郑吉英留了张自拍大头像,再就没有照片了。 这张自拍,是郑吉英深夜两点拍的,失眠的她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披散着头发,站在女生宿舍空荡荡的走廊里,跟鬼片似的。 夜安锦想了想,把这张照片也单独拎了出来。 然后,她打开文档夹。 郑吉英有写日记的良好习惯。 按月建立的文件夹里,每天的日记一目了然。 夜安锦看向郑吉英,得到她的默许,才开始翻看周欣莹被害前一周至今的日记。 看这些,比听郑吉英口述要直观、详细得多。 郑吉英文笔不错,把每天的琐事和心得记录得很细致。 她在日记里写到周欣莹和李思思的矛盾,想到男生们对周欣莹的殷勤,字里行间整体格调温暖、正面、逗逼,不少调侃的句子表现出当时郑吉英的心态还是阳光的。 郑吉英的情绪变化是在接受完夜安锦讯问的第三天。 她发现,警方驻校工作组根据她和李思思提供的男生名单逐一进行排查访谈,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同学们也已经议论纷纷,传言周欣莹被人杀了。 郑吉英开始忐忑,想起周欣莹请假回家那天晚上,李思思突然打电话让她一起去找周欣莹,说班主任陈怡彤委托她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当面和周欣莹说。 郑吉英在日记中写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她和李思思联系到周欣莹时,周欣莹已经回到了租屋。 两人打车直接去了。 结果,见面没十分钟,郑吉英在一旁玩手机,李思思和周欣莹莫名其妙吵了起来。 她开始没在意,毕竟李思思和周欣莹平时也时常拌嘴,不一会儿就会重归于好。 她还抱着好玩的心态,抓拍了两张她们争得面红耳赤的镜头。 可是,当天晚上的情况有所不同,李思思和周欣莹吵得有点儿过火,李思思一气之下摔门而去…… 第51章 少女日记 夜安锦此前的推理得到印证。 李思思和周欣莹吵架的原因可想而知。 受陈怡彤的蛊惑和委托,李思思要求周欣莹回家帮着给陈怡彤争取评优名额,被周欣莹拒绝,李思思担心自己保研落空,对周欣莹心存不满,甚至怀恨在心,难免言行过激。 夜安锦转头看了郑吉英一眼。 身心俱疲的她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沉沉地睡了过去,仍然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泪渍。 上次,夜安锦觉得郑吉英和李思思一样,利用着周欣莹的友谊,少有真诚。 但现在看来,郑吉英先前只是性格大条、头脑简单了些,和李思思有本质的不同。 夜安锦收回目光,继续看日记。 李思思摔门离开后,郑吉英安抚了周欣莹两句,就赶紧追李思思去了。 可她在楼道、电梯和楼下都没找到李思思,寻思李思思在气头上可能先走了,就叫了辆车直接回学院了。 可她回宿舍后,发现李思思并没有回来。 她给李思思打电话,被拒接。 直到第二天上午,李思思第三节课姗姗来迟。 郑吉英发现,李思思虽然彻夜未归,却换了一身新衣服,手指上还戴了一枚钻戒。 郑吉英看着好看,问她钻戒哪来的。 李思思先是闪烁其词,后来禁不住郑吉英的缠问,敷衍说家里人捎来的。 郑吉英深表怀疑,问家里人为什么突然给她买这么贵的戒指,又问她昨天晚上后来去了哪儿。 李思思避而不答,只说心里烦,自己散心去了,累了随便在路边一家宾馆睡了。 郑吉英取笑她是不是去找男人了,陪着睡完早上缠着人家买的钻戒。 李思思蓦然变了脸,指责郑吉英把她想得太随便。 郑吉英有点儿蒙,不明白李思思为什么突然这么经不起玩笑,但还是道了歉。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郑吉英紧接着写到,那天下午接受完“夜教授”的讯问,回教室途中的李思思答非所问、魂不守舍。 郑吉英嘲笑她是不是花痴人家陪审的帅哥(付余生),李思思突然站住,神色怪异地看了她半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李思思的眼神中看到了嫌弃和杀气。当时正是傍晚,她背光的脸白得发青,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跟犯了邪似的。 我被她吓着了,问她看着我干什么。她警告我,不管任何人问起,都不要承认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找过周欣莹。 我问为什么。她突然很生气,骂我能不能不要多嘴,不要总是刨根问底,跟头猪一样。” 看到这儿,夜安锦的脑海里风起云涌。 显然,李思思在说谎,她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摔门离开之后,肯定又发生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而且彻夜未归,回校却换了一身衣服,这显然不正常。 还有,她在学校读书,她并不富裕的家人不会突然给她买那么贵重的戒指。 那枚戒指到底是谁给她的? 又为什么刚好是周欣莹被杀当晚? 最奇怪的是,此前冯刚他们调查过周欣莹租屋楼道里监控,没看到李思思和郑吉英进门,也没看到她们出来,包括周欣莹,一直没见出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题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真相潜藏在其中蠢蠢欲动。 夜安锦记得,她是在周欣莹案发后隔天下午对郑吉英和李思思进行了首次讯问。 印象很深的细节就是,李思思对待手上的戒指心情矛盾,既想炫耀,又不自觉地想掩藏。 还有李思思和郑吉英离开临时审讯室时,郑吉英无意中提及张玉斌,李思思竟然说张玉斌不如付余生帅。 李思思这是随口一说,还是下意识地掩饰? 那个张玉斌到底是谁? 后来的李思思为什么神色怪异,警告郑吉英不能实话实说? 夜安锦带着这些问题,再看日记越发仔细。 但后面的内容就比较少了。 每天都是寥寥几句话,其中不难看出,郑吉英得知周欣莹被人杀害后,情绪波动很大。 在其中的一篇日记里,她连着写了一篇“为什么”。 随后隔了一天,郑吉英在日记写了一句话:李思思终于死了。 光这一句话,就令夜安锦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郑吉英会用“终于”两个字? 这感觉,就像苦盼已久,终于实现了愿望。 每天形影不离在一起的闺蜜,为什么会用“终于”这样的如释重负般的词语? 打开新一篇的日记。 上面简短的几句话,在夜安锦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李思思,我知道是你杀死了欣莹。虽然你不承认,但你的眼睛里的慌张泄露了事实。我问你,那天晚上,你摔门离开后,是不是藏在暗处,看到我走了,你又返回,逼着欣莹回家帮你实现保研的愿望。欣莹不愿意,发生冲突后你失手杀了她。后来,你叫张玉斌帮你把她的尸体送到了郊外山里,让野狗帮你毁灭罪证。你反问我是不是疯了,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又荒唐可笑的想法。 我冷眼盯着你,你不敢跟我对视。 我抓住你的前襟,大声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然反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说我胡言乱语。 我知道我说得全对。 我也没有客气。 我指责你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你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周欣莹,嫉妒她一出生就高人一等。你羡慕她拥有的一切,痛恨她抢走了所有属于你的光环。其实如果没有周欣莹,你活的还不如现在。你因为周欣莹拒绝帮你嫉恨成狂,你就是杀人犯。 你死不承认,歇斯底里,狠狠把我推开,慌里慌张地跑了。 我没想到,你这一跑,也回不来了……” 这些话,像华丽的袍子被撕开了,露出里面凌乱肮脏的棉絮。 三个看起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其实各怀心思,早已貌合神离。 从字面看,郑吉英怀疑李思思是杀害周欣莹的凶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但李思思反常的举动让她的嫌疑增大。 李思思跑了,去了哪里? 去找她的帮凶倾诉内心的担忧和恐慌。 然后,那个帮凶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没有帮凶,李思思无法连夜将周欣莹的尸体送到荒郊野外。 那个帮凶是谁? 张玉斌? 夜安锦完成了一系列的推理,认为那个神秘的张玉斌有重大嫌疑。 她想了想,用手机把这段话拍下来,继续往后翻看。 “身边一下子空了。 我的心里也空得发慌,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每天脑子里都乱糟糟的,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问题。 可是警方的工作组还在学院里,又传讯了我好几回。 每次问的问题大同小异,我什么也不敢说,因为我怕下一个死的会是我。 还有,那个李婷婷成天弄支录音笔拿着,谁敢说实话? 我感觉那个凶手无处不在,藏在暗处阴险地盯着我。 只要我敢多说一句话,他就会像杀死周欣莹和李思思一样,让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陈怡彤也多次警告我不要乱说话,她对我承诺,李思思和周欣莹都死了,保研名额空出来了,如果我听话,她就把这个名额给我。 我真的很讨厌陈怡彤,这个死女人想钱想疯了,成天敲打班上本市的同学,知道谁的家长权高位重,就拼了命地巴结;没用的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其实,保研就是她的诱饵,不过就一个保研名额,她承诺给多名同学,无形中挑起了同学之间的明争暗斗。 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周欣莹和李思思都是被陈怡彤害死的。 我才不稀罕什么保研名额,但我怕陈怡彤给我小鞋穿,让我挂科……” 下一篇。 第52章 兵荒马乱 “我是抑郁了,还是要死了?每天失眠,头发大把掉,恶心想吐,情绪极度低落。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欣莹在哭。 她说她很冷,身上到处都疼,她指责我,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带李思思去她租屋,她就不会死。她只把租屋的位置告诉了我一个人,我却没有替她保密。 我也梦见了李思思。 她揪着我的头发,两只眼睛血红得像只野狼,她质问我为什么不阻止她逃课。 如果她不逃课,她就不会被人杀死在望海山庄1808豪华套房。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 我觉得我就是个饭桶,做什么事都不对,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看到这里,夜安锦的心猛然揪紧。 周欣莹和李思思的死,带给郑吉英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兔死狐悲是人的本性,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好朋友。 陈怡彤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在郑吉英的恐慌和痛苦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让郑吉英看到了人性的自私和冷漠,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厌世的消极情绪。 就刚才郑吉英突然爆发,拿茶杯袭击李婷婷的举动,说明郑吉英已经由抑郁转向狂躁,有自伤和伤人的倾向了。 三个花季女孩,短短一个月内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也濒临崩溃。 始作俑者陈怡彤却若无其事。 郑吉英说得没错。 德不配位的陈怡彤用保研当诱饵,激起同学之间的明争暗斗,同时利用学生的家庭关系给自己找便利,为了满足私欲不择手段。 学生们对陈怡彤毫无防备,甚至对她心怀美好的期待,她却老奸巨猾,处处算计…… 自私的人性设下的陷阱隐蔽而危险,偏偏在生活中随处可见。 如平静湖面下暗流涌动的漩涡,令人防不胜防。 最可恨和可怕的是,陈怡彤害人不浅,却想置身事外、全身而退。 她会说,她没有挑唆杀人,也没有直接杀人,学生在校外死于非命,跟她毫无关系。 可是,单凭郑吉英的证词,陈怡彤就有间接故意杀人的嫌疑。 她明知道女生深更半夜出校有可能发生各种危险,却一再指派三个女生出校,然后在出事后,三令五申让郑吉英向警方隐瞒事实,甚至向郑吉英施加精神压力,让她逃避传唤。 要知道,公民有责任和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取证。 警方传唤是不能拒绝和逃避的,否则要承担法律规定的责任,警方可以根据侦查的需要,依法采取拘传的强制措施。 强制传唤时,警方会依法使用手铐、警绳等约束性警械。 这也是贺斌带他们千里追踪的目的。 如果郑吉英没有正当理由拒绝或逃避传唤,将被强制带回。 仅凭这件事,陈怡彤会被依法追责。 如果后期有证据证明陈怡彤犯有间接杀人罪,她可能被判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即使她情节较轻。也会被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可笑的是,陈怡彤一心想着评优晋级…… 夜安锦心情沉重。 看到还剩下三篇日记。 想了想,依次点开。 三篇日记三句话。 “如果欣莹真是李思思参与杀害的,李思思该死。” “欣莹,请你原谅我。我是个懦夫。” “我越来越无法面对这个丑陋、残酷而肮脏的世界。” 夜安锦转头再次看向郑吉英,陷入久久的沉思。 郑吉英正昏沉熟睡,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眉宇间愁云惨淡。 她是实在熬不住了,才会这样疲惫不堪……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是什么让她们身负重荷,过早萎颓凋零? 郑吉英的父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心疼地看着倚在沙发上的女儿欲言又止。 夜安锦怕有遗漏,想了想,在电脑上登录自己的微信,把有用的照片和视频打包传给了贺斌。 然后,她合上电脑,把它放在郑吉英身边,和郑吉英的父母简单说明了情况,让他们放心地让郑吉英跟她们回去。 郑吉英的妈妈一听眼泪就下来了,握着夜安锦的手声音颤抖,“老师,吉英从小胆子就小,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了,其实这孩子心里盛不住事儿。你看她现在瘦得,我真担心她过不了这个坎儿。本来想她回来能多住几天,我们多给她弄点儿好吃的养养身体……这样的话,你们把她带走吧,您帮着我们多开导她,如果是她犯了错,就、就依法处理吧……” 夜安锦十九岁那年,父母双亡。 此时的郑吉英也是十九岁,有这样通情达理的父母,真好。 夜安锦心酸眼热,连连点头,承诺一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 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郑吉英,夜安锦没舍得立刻把她叫醒。 她示意郑吉英的父母噤声,然后退出门。 她没有关门。 现在郑吉英已经是被强制传唤的对象,不能离开警方监控范围之外。 门外,贺斌正看夜安锦传来的照片。 其他人等着有些心浮气躁,见夜安锦出来,都围了上来。 “安教授,郑吉英对你说了些什么?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人杀了周欣莹?” 唐琛锲而不舍。 夜安锦不想跟他多说话,看向贺斌,“贺队,我们都没吃早饭,饿得慌,去吃顿饭吧。让郑吉英在家里睡一会儿,或者和她的父母说说话。我们吃完回来带她走。” 唐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没有说什么。 贺斌想了想,对冯刚说:“你在门口警戒,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冯刚领命。 “哼!装什么装?准是她也什么问不出来。依我看,这个郑吉英就是凶手之一,做贼心虚才……” 李婷婷冷笑着,尖酸刻薄的声音传进了屋里。 夜安锦气坏了,刚要反唇相讥,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和凌乱的撞击声! 众人一愣,争先恐后冲进屋里…… 阳台上,郑吉英整个人悬在半空,她的妈妈死命拉着她的手腕,半截身子探在外面。 郑父往阳台冲的时候被茶几绊倒了,太阳穴磕到了桌角上,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贺斌等人赶紧帮忙把郑吉英拉上来。 夜安锦检查郑父的伤势,感觉不好,立刻拨打救护电话。 一片兵荒马乱…… 第53章 狂热如火 从西安回来,是隔天的夜里三点。 郑吉英父女有惊无险,郑母胳膊脱臼了,肩膀肿得老高,吊着带子行动不便。 郑吉英被送回了学院,工作组负责监护。 夜安锦把郑吉英安排妥当,回到家时累得头重脚轻。 进院里的时候,一个黑影冲过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夜安锦没有遇到紧急情况失声尖叫的习惯,当即身体紧绷就想动武,耳边传来付余生宠溺的声音,“我。” 夜安锦心神一荡,立刻老实了。 脑袋一软一靠,这肩膀这胸膛,此时不靠更待何时? 原来有人依靠一下,真的好安稳好幸福…… 一安稳幸福,眼皮就打架。 夜安锦也不做作,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像说梦话,“累死老娘了,三天没合眼……” “我搂着你睡。” 付余生不带开玩笑的。 夜安锦本来睡意浓重,闻言猛然惊醒,撤开脑袋瞪圆了眼。 随后,更令她吃惊的事发生了。 付余生把她抱到门口儿,腾出一只手直接拉开门,把她抱了进去。 “我家门怎么没锁?”夜安锦难以置信,“我出门忘了锁?” 付余生哑然失笑,她那么聪明,偶尔发懵的时候格外可爱。 他知道,在她心里,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有钱的孤寡老人,压根儿没往别处想。 他听常青说了,她还一心打算着给他养老呢。 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互相养老,挺好。 付余生抱着她,熟门熟路把灯打开了。火山文学 亮的是壁灯。 浅粉的灯光洒满一室旖旎,情调好得不得了。 可是夜安锦思路明显跑偏了,急三火四从付余生怀里跳下来,“哎呀,我怎么这么粗心?好在我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对,我的错金云纹博山炉!” 她冲进卧室,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目瞪口呆。 卧室地上,燃着心形的蜡烛,摆满了火红的玫瑰花。 床上,两只毛绒熊相依相偎,靠着床头憨态可掬。 什么情况啊? 夜安锦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小偷现在都这么浪漫了吗,偷东西还搞得这么隆重?” 可是,她的金云纹博山炉好好摆在床头柜上。 家里没别的值钱的东西了啊? 夜安锦眨了眨眼,狐疑回头。 付余生单手撑着门,垂眸看她,表情怪怪的。 有什么想法窜进了夜安锦的脑海里,电闪雷鸣,惊心动魄。 “你……” 夜安锦退后一步。 他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兜回来,“嗯,来偷心。” 夜安锦刚要说话,下巴被他托起来,紧接着,额头上传来温热濡湿的压迫感。 她的额头光洁而细腻,如暖玉生凉。 他情难自已,顺势而下,满心欢悦地吻上她的唇。 天旋地转,意乱情迷…… 耳边,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安锦,我好想你……” 如最浓郁的迷药,如最甘醇的美酒,她所剩无几的理智轰然坍塌。 一直以来,每天都像冲锋的战士,她的心弦绷得太紧。 突然想放松下来,这样无所顾忌地交付与依赖…… 她迷蒙地睁开眼睛看着他,旖丽的灯光下,他斧劈刀削般轮廓美好的五官,荡漾着温柔的光彩,沉醉的神情无比魅惑。 一种陌生却又别样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她神思恍惚。 就好像,她们很久之前就这样唇齿相依、呼吸与共过…… “呜……” 唇上传来轻轻的疼痛,夜安锦发出猫儿般的抗议声。 “这时候也分神,专心一点儿……” 他不满地嘀咕着,拥着她往床上倒。 “你是……” 她想问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他是不是她的恩人。 虽然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唐突,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可他不给她继续分神的机会,宽厚的大手垫着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狂热如火。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体温灼烫得吓人。 她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却敏感地发现他状态不对。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 “你在发烧?你生病了。哎呀,放开我,我找药你吃。”夜安锦哭笑不得,“病成这样,还有精神缠人。” 他趴在她肩膀上,呼吸着她发间的芬芳,疼得额头直冒汗,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吃药没用,我是受伤了。你别怕,你抱我一会儿,我就好了……” 夜安锦神智一清,“受伤了?伤着哪儿了?” “命根子没事。” 他翘着嘴角,眉梢眼底都是笑。 夜安锦真让他急死了。 原本那么强壮的一个人,钢筋铁骨一样,突然这么柔弱地趴在她身上,还有心情说笑。 她从他身下挪出身,惶恐不安地检查他的伤势。 他穿着黑色的上衣,刚才又像没事人一样抱她、吻她,她压根儿没想到他身上有伤。 这时仔细一看,他的后背豁着一条血口子,鲜血浸湿一片。 夜安锦见惯了各种伤口,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满心疑惑。 但她没有追问怎么伤的,而是飞快地端来盆温水,小心翼翼用剪刀剪开粘在伤口处的衣服,用温毛巾给他清理伤口。 他安静地趴在床上,侧脸瞪着眼睛看着她,脸上满是喜色,丝毫不见痛感。 她换了两盆水才清理完伤口。 长约八九厘米的一道刀伤触目惊心,好在伤得不深。 夜安锦松了口气,拿来医药箱,动作娴熟地给他上药、包扎伤口,眼眸中满是疼惜。 “本来不该这么扫兴的……这些傍晚就布置好了,想好好给你接风,临时遇到点儿事……你别生气,小伤……” 他见她一直板着小脸,不由有些紧张,诚惶诚恐地说。 夜安锦好商好量地摸摸他的头,“不要紧。以后补上,你又跑不了。” 付余生心里一暖一喜,激动之下又不想安生,可后背传来的疼痛不允许他暴动。 房间很宽敞,开着窗子。 落地窗外是盛开的蔷薇和紫藤花,清雅的甜香随风从纱窗荡进来,和着屋子里的玫瑰香,如同置身于繁花的海洋。 “是不是谢辰飞干的?” 她给他包扎好伤口,收拾好药箱,到底没忍住。 付余生浅笑,“不是。谢辰飞让我打掉了四颗门牙,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出门见人。我是有别的事,但我保证,我没有打架斗殴,也没有惹是生非,我是工伤。” 想到谢辰飞少四颗门牙的样子,夜安锦忍俊不禁,脸色缓和了不少,“你净歪主意,倒是挺解气,可别让公安把你抓了。” “先绑了蒙眼再打的,他不知道是谁干的。” 付余生见她笑了,眉飞色舞。 她专注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京城来投资的房地产商,还是法医学院的资助商?” “都是,又都不是。反正我是好人。”他模棱两可,却又强调,“你可以托付终生的好人。” “嗯。这样就好。” 她也洒脱。 他暂时不想说,她也不刨根问底。 找来她一件宽大的睡衣,把他的上衣剪烂脱下来,给他穿好。 他一脸嫌弃,“把我当女的么,穿得这么花哨。” 她看着他男扮女装的样子,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不愿意啊?我这里要是有男人衣服,你不得气死?” “也是。过来。” 他整个儿的松懈下来,冲她招招手。 第54章 和平战争 夜安锦也是累惨了,侧躺在他身边,拉过毛毯给他盖好,笑容恬静美好,“明天早上我再给你换药,用不了几天就好了,以后要小心些。” 付余生翻了个身,圈着她的腰身,脸上挂着满足而慵懒的神情,“嗯。” 后背的伤口痛得钻心,浑身火烧火燎,可他无比开心。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真漂亮,白肤胜雪,黑发如瀑,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明眸黑白分明,流转着坚毅又聪慧的神采,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迎刃而解。 她的美,不是那种弱势的阴柔的美,是历经磨炼之后蓄势待发,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强悍、耀眼却不张扬的美。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自强不息,真正能与他携手同行、甘苦与共的女人。 都说柔弱的女人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望。 其实那样的男人多是软蛋,与其说保护弱女子,不如说趁火打劫满足私欲。 真正强大的男人大都肩负重任,时间和精力非常宝贵,不屑于浪费在自理能力差得要命、成天就知道撒娇扮痴、耍宝卖萌、一心想着不劳而获的女人身上。 那种女人实在是太讨厌了,想想都烦。 像许多网络小说里写的吃错药上错床怀个孩子就能嫁入豪门的情节,纯属脑残意霪,现实中谁信谁干谁是自掘坟墓,简直害人不浅。 真正的爱情是人类最高贵的情感。 本来就应该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任何一方的屈就,都会为日后保持和增进感情埋下隐患。 正确而唯美的爱情是互相成全、共同成长,而不是不断在扶弱济贫(思想和能力上的贫困)上耗时费力、互相牵制。 他一直认为,等价交换、门当户对、实力相当,指的是内心的强大以及学识能力的匹配。 如果夜安锦当年被救之后,到了国外康复之后坐享其成,他不会心慈手软对她格外关照,更不会爱上她。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应该对自己负责,而不是为了成为别人的负累。 哪怕别人再富有,愿意提供帮助,当事人也不该认为不劳而获是理所应当,更不该处心积虑贪得无厌。 夜安锦做得非常好。 他屡次试探,她都轻松过关。 她拥有强大的内心力量和绝对的自信,可以傲然拒绝所有的“嗟来之食”。 她不用违背本心去讨好任何人,所以,她现在这样亲近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 想到这里,付余生满满都是成就感。 “你看着我干什么,脸上有花?” 困意袭上来,夜安锦昏昏欲睡,迷迷登登地问。 他默不作声,探过头去轻吻她的额头,“睡吧,宝贝。” 小奶狗,嘴真甜。 “嗯,困了,休整。” 夜安锦呷了呷嘴,往前拱了拱,窝在他颈窝安稳地睡去。 休整…… 她还真的把每天当成战场,一直保持昂扬的战斗状态。 这是谁教她的? 付余生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当初的自己挺冷血。 要是知道这是自己媳妇,他可能就舍不得向她灌输这么强硬的生活理念。 夜安锦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无比安稳。 能让她安心地依靠,付余生又暗暗自夸了一番。 他长臂一伸,关上壁灯。 屋里一暗,只有红烛莹莹的光晕,让这个相安无事的夜晚别样温馨甜蜜。 他毫无睡意,忍痛搂着夜安锦,宠溺地看不够。 半个小时后,他确定夜安锦已经睡熟了,轻手轻脚地撤开身体,下床走到窗前。 窗外,暗沉的夜色已经微微透亮,稀稀落落的星辰如碎钻般点点发亮,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银霜…… 此时此刻。 这座城市宛如海底的沉船般万籁俱静,没有喧嚣、纷争和伤害,看起来一片静谧祥和。 他知道,这是假象。 战争从未停止。 这安宁平静的表象下,充满了凶险、诡诈、流血和牺牲。 如今,和平年代。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是硝烟战火,而是经济、政治、文化、科技、国防、教育等各个领域全方位的明争暗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各个领域的间谍战打得隐秘而激烈。 可怕的是,随着科技的进步,这些间谍活动已经进入数字时代。 他们借助互联网、网络侦察和信息战等手段获取和传播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情报,严重威胁国家安全和国力综合竞争的结果。 其中,经济间谍活动尤为猖獗。 经济的发展和崛起是支撑其他领域优化发展的基石。 国际经济间谍活动频繁,比军事、政治间谍活动范围更广,发挥的作用也更大。 因此,时下。 不仅有许多外国情报机构的职业间谍混迹国内秘密活动,还有许多国民自愿充当不光彩的角色,背叛国家利益以换取个人利益。 虽然政府早已采取种种措施打击相关犯罪,并努力提高公众防范意识,有效遏制间谍活动对国际和平、国家安全、社会稳定的威胁。 但,仍然有间谍神出鬼没、花样百出地捞取国内重要情报。 之前纪委以贪腐的名义审查并抓捕的肖义鸿就是被国家安全部门列为经济问谍的重案犯之一。 昨天半夜,他(付余生)带人亲自押送肖义鸿去临市监狱途中,在两市交界的路口遭遇拦截。 肖义鸿的同伙妄图解救他,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搏斗。 对方共六人,全是悍不畏死、穷凶极恶的歹徒。 最终,他们四人被武警击毙,两人被捕,拦截失败。 在搏斗过程中,他(付余生)和另外两名战友负伤,另有一名战友因公殉职…… 付余生连夜赶回,心情其实无比沉痛、悲愤和沮丧。 他难以平复如海潮般汹涌的痛苦,那个战友跟他出生入死,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猝然离世,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他后背伤口的疼,远不及来自心底撕裂般的疼痛。 直到看到夜安锦。 痛到无法自控的他,难受到极点的情绪才得到缓解。 夜安锦,她一个弱女子,背负血海深仇,都可以坚强、乐观、理智地活着。 他一个大男人,国安部委派到地方的专案组组长,顶着富商的名头,与公安局周路凯单线联系,与经济犯罪调查部门紧密配合,改进和打击经济间谍犯罪活动,他身负重责,又怎能因为一时打击而怨天尤人、一蹶不振? 眼前的这座城市,是国家东北沿海重要港口城市和经济发展示范区、国际航运中心城市、国家物流枢纽之一,还是对外金融服务中心和贸易中心城市。 这里盘踞着一支经济间谍犯罪团伙,肖义鸿只是其中一员。 肖义鸿非常阴险狡猾。 他一方面靠出卖经济情报获利,一方面贪赃枉法败坏地方经济,是潜伏在地方官场中罪大恶极的毒瘤。 这次将其成功缉拿,狠狠打击了犯罪团伙的嚣张气焰。 说起来,夜安锦功不可没。 肖义鸿只承认自己的罪行,对其上下线死命不肯交代。 但从昨天夜里的拦截行动可以看出,肖义鸿确实有同伙且人数不少。 任何企图损害国家利益和安全的人都将遭到严厉惩处! 他要振作,要努力,把肖义鸿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他要竭尽所能,保护他深爱的所有。 裤兜里,手机震动。 第55章 喜极而泣 付余生掏出一看,两条案情通报。 其一,昨夜被捕的两名亡命之徒吞药自杀。 其二,被列为重点抓捕对象的花狼潜伏在威华市,务必抓紧核查抓捕。 付余生皱紧眉头,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五点。 东方破晓,晨曦初透。 可他的心情非常沉重。 近年来,付余生在内部工作通报中经常看到花狼的讯息。 这个代号花狼的经济间谍,原是中亚一个已经崩溃的间谍组织的骨干成员。 他的组织被中国和中亚国反间谍机构联合铲除后,花狼潜入境内流窜作案。 他是个水平高超的电脑黑客,凭借非凡的技术能力,曾多次试图远程侵入国家经济部门指挥调度系统窃取重要文件和数据。 虽然最终被有效拦截,但他的行为性质恶劣,具有严重的威胁性和破坏性。 他无法侵入国家重重设防的调度系统,就改为窃取地方财经情报卖给国外间谍组织获利。 由于花狼独来独往、行踪不定,会多地口语,且擅长伪装,乔装打扮之后与本地人无异,且他很少长时间抛头露面,大多时间通过网络进行犯罪活动,所以至今我方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但是,我方知道此人除了进行网络犯罪之外,还喜欢利用身居高位的女性或者与重要机构官员有密切关系的女人窃取机密。 最令人气恼的是,在他成功获得机密后,被他利用的女人几乎无一例外死于非命,有的是死于药物导致的突发性心脏病,有的被安眠后窒息而死,也有被直接利刃割喉致死。 他的花狼代号,还是安全部门从国外谍报机构反馈过来的。 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经济间谍兼杀人犯,就潜伏在这座城市里。 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藏在某个角落里忍耐蛰伏,像毒蛇一样瞪着噬血的眼睛,吐着邪恶的信子伺机而动…… 花狼和肖义鸿是不是一伙的? 突然,脑海中劈过一道闪电。 他记起前段时间,他陪着夜安锦在法医学院调查周路凯女儿周欣莹遇害一案。 当时,他并不是闲来无事,专门为了陪伴夜安锦讨她欢喜。 他是听到周路凯局长的女儿遇害,深为震惊。 要知道,公安局长虽然位高权重,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是个高危职业。 一方面要抵制贪腐的诱惑,另一方面侦破各种刑事案件随时可能引来犯罪团伙的报复,其家人的安全也往往受到威胁。 此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恶性事件。 某市公安局局长五一期间惨遭灭门,最终警方查获真凶,凶手是一年前该局长下令抓捕的一名罪犯的妹妹。 这个女人以应聘保姆为名,骗取了该局长妻子的信任,潜伏在其家中伺机报复。 她在做饭时动了手脚,并趁该局长及其家人熟睡之际,残忍地杀害了一家三口并伪装报案…… 此前,付余生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现在联系昨夜发生的事和刚才上面下达的指示,他突然想,这件事会不会是肖义鸿团伙的报复行为,亦或是花狼干的? 一念即起,惊心动魄。 付余生咬住下唇,皱紧了眉头,苦苦思索应该怎么引蛇出洞…… “妈妈……” 就在这时,床上的夜安锦吟唤了一声。 付余生猝然回头,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躺下。 夜安锦紧皱着眉头,眼角挂着两行清泪,睡得极不安稳。 付余生心里一疼,搂住她,轻拍她的后背。 她往他怀里偎了偎,长长舒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付余生把她额前垂落的长发拂到脑后,看着她美好到圣洁的睡颜,猛然意识到,夜安锦和贺斌恐怕已经被肖义鸿的同伙给盯上了…… * 一觉醒来,天又亮了。 “嗷嗷嗷,天怎么这么快亮了?” 夜安锦打着哈欠惨叫着,猛地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身边躺着只绒毛熊,还是那只公的。 母的呢? 在床下幽怨瞪着她。 “不是,我昨天晚上搂的不是你老公,是我……小奶狗。” 夜安锦一头雾水,把公熊轻轻放在母熊旁边。 母熊的目光立刻柔和了。 “琉璃球儿做的眼珠子,也敢瞪我,哼!” 夜安锦给它一记眼神杀。 四下张望。 屋里没别人。 玫瑰花还在,蜡烛已经熄了。 夜安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甘心地大声叫,“付余生!” “到!” 付余生响亮的回应逗得她嘻嘻傻笑。 好久了,醒来都是她一个人。 屋里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旷如野。 原来幸福这么简单。 醒来有人应声,就好幸福…… 付余生捆着围裙出现在门口,两只手上还有面粉。 夜安锦笑得停不下来。 她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一脸憨笑的样子,萌得付余生心都化了,“怎么了?醒来就这么开心?” “感觉……我又有家人了。” 夜安锦说着就有泪奔的酸楚。 “嗯,而且你是家长。” 付余生凑过来亲她脸一下。 “……真的吗?” 夜安锦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他。 “当然,一言九鼎。咱俩你老大。” 付余生刮她鼻梁。 面粉在她鼻梁下留下浅浅的一道,越发衬着她晨起的娇颜憨态可掬。 他没忍住,又凑上去啄了一口。 “你这算求婚吗?” 夜安锦顾盼神飞。 付余生顿住,半蹲下来,神情无比郑重,“算预警。嫁给我可能……很危险,你愿意?” “嗯。我愿意。但我还得问问我的恩人。” 夜安锦摸摸他的头,“我单身一人,没有父母,没有什么输不起的,所以我不怕危险。但是我有一个恩人,他对我恩重如山,婚姻大事我得征求他的同意。” 付余生微微翘起嘴角,眼神里泛起一丝玩味,“如果他不同意呢?你就不理我了吗?” 夜安锦斜眼盯着他,一副我看透了你的神气。 付余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聪明如她,应该已经猜到了。 毕竟他制造了那么多次的偶遇和巧合。 “我来印证一下噢。” 夜安锦掏出手机,给“常青”发语音:尊敬的恩人,我想嫁给付余生,你愿意祝福我们吗? 付余生猝不及防,手机振响了一下。 “小坏蛋!” 付余生嗔怒地瞅她一眼,掏出手机,看她水光潋滟的明眸,只好硬着头皮,回复语音:眼光不错,嫁吧。 夜安锦的微信对话框里,立刻弹回了一条语音。 点开,付余生的语音重复响起:眼光不错,嫁吧。 夜安锦又接连听了三遍。 然后她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发毛,舔了舔嘴唇想说点什么,硬是没敢出声。 夜安锦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付余生心里一咯噔。 “嘿嘿嘿……” 夜安锦攥着手机,明明笑着,眼泪兀自流淌,如开闸的自来水一样,止都止不住。 “哎呀,怎么哭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不想认你,也不是存心骗你,我不是怕你只想报恩,不是真正爱我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也得让你爱你所爱,不能强你所难对不对?” 付余生慌得一匹,赶紧抱着道歉。 此前也曾想被她认出来是什么场景。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不过搂着他睡了一觉,她就把他认出来了。 付余生不由忐忑,如果她一气之下不理他了怎么办? 他正事还没干呢…… “呜呜呜……啊啊……” 自来水变成了汪洋大海。 夜安锦嚎啕大哭…… 第56章 自尊自爱 付余生看夜安锦哭得气势磅礴,不由抓心挠肺,赶紧坐过去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常青净哄人,他说你不爱哭。原来是憋着在我这儿发大水,快别哭了……” 夜安锦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胸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鼻涕眼泪照单全收,他胸前一片狼藉。 他本来有洁癖,可到了她这儿,全无所谓。 被人需要的幸福感强烈而美好,陌生而新奇。 他的心也跟着湿漉漉的,一时百感交集。 他捧起她的脸,怀着无比珍惜的心情吻去她的泪水,温柔得像怕碰碎她,“乖,不哭,以后我都在。” “说话算数……” “嗯。算数。”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擦着眼泪,看他穿着她的花睡衣,捆着围裙,头发上、脸上、手上都沾着面粉,一脸心疼看着她的模样,不由破涕为笑。 “又哭又笑,一惊一乍的……” 他宠溺地给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夜安锦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位老先生,一心琢磨等报完了仇就去尽孝养老,好好报答你。” 付余生看着她沐浴在晨光中被泪水清洗过的脸庞染上动人的红润,眸色一沉,“不用养老,养宝宝就好。” 夜安锦…… 付余生看她羞怯的模样,不由开心地笑起来,“害什么羞?早晚的事,我们都是彼此的命中注定。只是……” “只是什么?” 夜安锦一愣。 话到嘴边,付余生皱紧眉头想了想。 他有组织纪律,国安工作人员的身份即使对配偶也要保密。 他和他的战友们既是警察也是军人,都是组织精挑细选并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 他们的职责是防范和打击间谍活动、经济犯罪和其他威胁经济安全的行为,维护国家经济安全,保护国有资产。 他们专案组一共六人,被委派到地方执行任务,各有各的身份掩护,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就是对组织的背叛和对战友安全的不负责任。 “只是……我可以自由恋爱,但是不能随便结婚。” 付余生斟酌之后,慢条斯理地说。 他说的是真的。 到时候他需要把夜安锦的资料提交组织接受政审,过关了才可以结婚。 “可以自由恋爱,但不能随便结婚?” 夜安锦重复了一遍,身子后撤,一脸防备,“不结婚养什么宝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你要对我耍流氓?” “噗……” 付余生被她嗔怒的样子逗得笑喷。 背后的伤口疼了半天了,这一笑,似乎不那么疼了。 “你、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当情人吧?” 夜安锦皱起眉头,闷闷地问。 “如果是呢?” 付余生憋住笑,挑眉问。 其实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很紧张。 无论什么原因,哪怕为了报恩,不顾自己的尊严委身于人的女人,都不值得顾恋。 此前的五年里,他没打算见她,也没想在她回国后和她交往。 原因主要有三。 其一,他的特殊身份和工作性质多有不便; 其二,他不想以施恩之心索求回报。 其三,他摸不准她之后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为她的父母报仇。 第三点尤为重要。 如果她打着复仇的名义,牺牲色相去勾引谢辰飞,破坏谢辰飞和程越柳的感情,期间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甚至不惜以身试法、铤而走险,那她就一文不值。 那不是真正的复仇,那是去给仇人陪葬。 甚至,那样的她,和谢辰飞和程越柳就是一丘之貉,即使复仇成功,也是惨败而归。 他不会爱上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满身戾气心狠手辣,为了所谓的复仇出卖色相和自尊,完全不择手段的女人。 临时,他改变了主意。 当时权高位重的肖义鸿大搞权色交易,官商勾结以权谋私,要将以亿万计的旧房改建工程承包给习惯偷工减料做豆腐渣工程的程氏集团。 肖义鸿和程氏集团的合作一旦达成,势必对地方国有资产造成严重侵占和损耗,干扰市场秩序,败坏民生,给地方财政和经济发展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但合作没达成,狡猾的肖义鸿没有把柄落在纪委和公安部门手上,组织部门无法名正言顺地审查、处分他。 从周路凯那里得到程越柳要通过保嘉拍卖“故宫博物院”藏品给肖义鸿行贿的消息,付余生当机立断,让精通鉴宝的夜安锦前往拍卖会场。 一来,付余生想借夜安锦之力,当众指出肖义鸿的岳父提供的拍品多有赝品,让肖义鸿的灰色利益链彻底暴露。 再则,他也想看看夜安锦学成归来,会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谢辰飞和程越柳。 事情进展得比预计的顺利。 付余生没想到,夜安锦自尊自信,不但如他所愿,成功地破坏了程氏集团和肖义鸿之间的肮脏交易,还恰到好处地挑起了谢辰飞与程越柳之间的矛盾,让他看了一出好戏且有意外收获,成功地拿到了肖义鸿犯罪的把柄。 于公于私,他大获全胜。 他也因此对夜安锦刮目相看,而后对她牵肠挂肚。 到现在为止,他对她无可挑剔 但是,如果这一关,她过不了。 他立刻放手。 绝不拖泥带水。 他会永远地离开她。 就像当初的寒淼。 寒淼是当地除了程氏集团、夜氏集团之外的第三大知名企业寒氏集团董事长寒九舟的掌上明珠。 他当初接到任务,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以房地产开发商的名义前往寒氏集团明查暗访,在寒九舟的办公室里与寒淼不期而遇。 当时的寒淼如清水芙蓉,不加粉饰,言行举止也都有大家风范。 她向他主动示好,他既不热衷,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在接下来的交往中,寒淼不停地追问他的家世和经济实力,令他有些反感。 但两人的决裂却是因为夜安锦。 那晚大雨,他出差回来已经深夜。 本着诚信的处事原则,他和常青如约去夜家拜访夜唯真(夜安锦的爸爸)。 半路上,他打过夜唯真的电话,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常青劝他改天登门,先回去休息。 鬼使神差,他坚持前往夜家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们就撞见两个歹徒追杀夜安锦。 当时,他们的车子刚拐进那条黑暗的胡同,刺眼的车灯吓跑了那两个意欲逞凶的歹徒。 他下车抱起奄奄一息的夜安锦时,并不知道她就是夜唯真的女儿…… 后来,他让常青查实夜安锦的身份,又得知夜家的遭遇,深为夜唯真夫妇惋惜。 虽然相交甚浅,但那对夫妇给他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特别是夜唯真,他精通古玩鉴赏,是个博学多才的儒商。 他修养极好,诚信经营,又注重济世益群,致力于慈善公益,有超功利的经商理念,对社会发展和民生疾苦怀有崇高的责任感。 他不相信那是一起简单的车祸。 像夜唯真这种有情有义的儒商,必是触犯了某些权贵的利益,在诡谲的权势博弈中遭人暗算。 他不想对夜唯真夫妇的女儿袖手旁观,就悉心照料昏迷中的夜安锦。 哪知,寒淼看到后,埋怨他照顾非亲非故的夜安锦,而不肯和她去风花雪月。 他懒得解释,也懒得理会。 一个罔顾人命的女人能有多可爱? 但他没想到,寒淼接下来的举动简直毁他三观。 第57章 珍品女人 寒淼跑去酒吧喝酒买醉,和一个男人打情骂俏,随便就开房去了。 常青回来把照片给他看的时候,他直接把寒淼给拉黑了。 在他的世界观里,轻浮不知自爱的女人长得再漂亮、再有才华,也不过是讨厌的红粉骷髅。 寒淼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还想掩耳盗铃、瞒天过海。 他认清寒淼漂亮皮囊下的卑劣本性,对女人和爱情一度失望至极,情绪低落了一阵子。 当时,夜安锦危在旦夕,上面又派了任务,他分身乏术,就委托常青把她带去国外医治。 常青误以为他对寒淼念念不忘,受了情伤。 其实他很清楚,他从来没爱过寒淼,她们之间的爱情还没开始就面目全非了。 * 此时此刻。 他看着沉默了半天,仍然没有给他答复的夜安锦,抑制不住的心尖发颤。 他承认,他已经爱上了她。 如果她点头同意,他会非常失望。 那将是对他毁天灭地般的打击和伤害。 他的爱,弥足珍惜,至真至诚,承载不了那样的失望。 他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地等着那个未知的答案,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她的美好早已囚了他的心。 卧室里,满地的红玫瑰依然娇艳欲滴,只是蜡烛成灰泪已干,玫瑰也终将枯萎。 在这世上。 唯有真诚不可辜负; 唯有真心稀世难求。 夜安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脸庞俊朗中透着刚毅,仪表不凡帅气逼人,真的是那种传说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品种。 他对她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情深似海。 他有财有势,出手阔绰,对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可惜,他只想她给他当情人,而不是娶她为妻…… “嗯!” 夜安锦清了清嗓子。 付余生神色一凛。 “付余生,是这样……” 夜安锦又自我确认了一遍,进行好心理建设后,郑重其事,“你之前也说了,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也不会以施恩之心索求回报,对不对?” “嗯。”付余生点头,“但你是真心爱我的。” “对,我承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英俊帅气,温柔多金,我也真心爱你……” 夜安锦说到这里,心抽得生疼。 “然后呢?” 付余生不动声色。 “很抱歉。我不会给任何人当情人,包括你,哪怕你再好再优秀。” 夜安锦斩钉截铁,“我努力到现在,不是为了给谁当情人,我没那么贱。” “可是你知道,其实婚姻也保障不了爱情,婚内的女人很多不如婚外的女人受宠。” 付余生心花怒放,口是心非。 “我自己会宠自己。你耍流氓是你的事,我坚决不。我恋爱的目的一定是为了结婚。我和谁结婚,我就爱谁、给谁养宝宝,否则免谈。” 夜安锦站起来,“以后,你还是我的恩人,但是,我们不可以再谈恋爱了。” 夜安锦四下看了看,“今天,我就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房产继承手续,然后从这里搬回家去住。门口的卡宴我开了好些天,也比较顺手,我跟你换吧,要钱还是要古董都随你。” 付余生看着目光坚定的夜安锦,爱得要命。 女人有傲骨,外柔内刚,才是珍品。 可与此同时,付余生突然有种马上就要被她扫地出门的惶恐…… “姐不会昧良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弟,我就是你亲姐,只要你有什么事找我,哪怕让我替你挡刀,你喊一声,我绝不含糊。” 夜安锦豪言壮语。 “傻样儿……”付余生忍俊不禁,“想得美。我比你大。老老实实等着嫁给我。” 夜安锦眨了眨眼,恼了,“你逗我?” “是你自己想歪了。我说的不能随便结婚,是说我们结婚需要接受政审,你只要身家清白,没有案底,还是可以顺利嫁给我的。” 付余生笑抽了。 “说得好像我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你一样……”夜安锦气得踢他,“有话不早说,故意憋着坏试探我!” “哎呀呀,疼,人家疼!” 付余生避重就轻,笑着叫。 “啊,对了,你有伤!”夜安锦让他给闹浑了,这时突然想起他还负着伤,顿时又心疼又惭愧,“赶紧趴着,我给你换药。” “好咧,还是媳妇知道疼人。” 付余生顾虑全无,趴在床上,有种虚脱般的轻松感。 解开他腰上的围裙捆绳,掀开花睡衣,夜安锦看到他后背的纱布都被血水浸透了,自责得想撞南墙,“都怪我,这半天都没想起来。再说你身上有伤,还做什么早饭……” 听她碎碎念,付余生只觉得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从此以后,他会死心塌地好好守护她,一如守护他深爱的家国。 “一会儿吃完饭要去办理继承手续?那不是要和谢辰飞打交道?” 想起这事来,付余生不太放心。 “嗯。他作为暂时监管人,是要办理交接手续。不过,放心,他不敢耍花样。” 夜安锦看着纱布粘连着伤口,心里疼得翻江倒海,“你好好在家养着,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付余生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 “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不要搬回夜家。谢辰飞住过的地方,我不喜欢你回去住,也担心不安全。” 付余生没告诉她,他还担心肖义鸿的同伙和花狼可能伤害她。 他决定只要有时间,他会尽可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 “好。”夜安锦答应得很爽快,“你是病号,你老大。” 付余生满心欢喜,“安锦,我们有家了。谢谢你。” 夜安锦给他上药的动作一顿。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哭了…… * 付余生想跟着夜安锦到房地产交易中心,怕他伤情加重,她让他在家安心等。 去公安局拿了相关证明资料,夜安锦驱车赶到时,谢辰飞正站在门口等她。 十月的阳光已经收敛了夏日的张狂,花草由绿转黄,给人繁华过后的萧瑟之感。 夜安锦迎着谢辰飞走过去。 这个让她家破人亡的刽子手,迟早有一天,她要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小妹,你来啦!累了吧,来,给我。” 谢辰飞殷勤地迎上来,像什么事儿都没有过一样。 那自然而灿烂的笑脸,就好像中间这五年是她夜安锦子虚乌有杜撰来的。 他还是夜家彬彬有礼的养子,她还是敬重信任他的那个傻女孩。 父母都还健在,夜氏集团还没有分崩离析。 呵,岂有此理! 夜安锦躲开他,拿着材料往大厅走。 他在后面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他的四颗门牙被常青打掉了,暂时戴着假牙套,白得瘆人,不过和他虚伪的面皮倒是很般配——都假得令人恶心。 “小妹,你不要和付余生在一起,他不是好人!你看,他派人把我的门牙都打掉了。如果是正经人,怎么会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去告他,你别理他,听哥的话。” 谢辰飞又开始当影帝。 第58章 貌道岸然 夜安锦才不会上当受骗。 付余生说了,谢辰飞是被绑了蒙眼打掉了四颗门牙,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 他这是故意在套她的话,说不定还开了录音,想让她当人证指证付余生纵凶伤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夜安锦冷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付余生派的人?” 谢辰飞目光阴沉,“我没有得罪别人,除了他,没人打你的坏主意。” 夜安锦纠正他,“他没有打我的坏主意。他是我的未婚夫,请你说话客气点儿!” 谢辰飞顿时黑了脸。 夜安锦气的就是他,甩开他的脏手,转身往大厅里走,“你如果不想被我指控蓄意侵占夜家财产,就老老实实把交接手续办了。” “小妹,你真的……” 谢辰飞还想狡辩,但看到夜安锦已经进去了,只好闭上嘴巴怏怏不乐地跟进去。 有各种有效证件和公安局出示的证明材料,手续办得很顺利。 夜安锦出国那年还是个高中生,并不知道夜家的房产除了龙港月湾那套别墅和古玩街的夜珍堂之外,在御都华府商贸街还有十四个临街商铺,另外还有夜氏集团的办公大楼。 不过,整个夜氏集团的股份早已经被程氏集团收购,夜氏集团的办公大楼现在人去楼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夜家剩下的这些家产也很可观。 工作人员把继承书打印出来,一式两份,让夜安锦在相关地方签字、摁手印。 谢辰飞在一旁看着,丝毫不见恼恨,笑盈盈的好像他真的问心无愧并乐见其成。 轮到他在交接材料上签字摁手印的时候,他也毫不迟疑,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小妹,我太高兴了,能看到你好好地回到我身边,我把这些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你,也算对爸爸妈妈有个交代。” 谢辰飞放下笔,如释重负地说。 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羡慕地看着夜安锦,以为她摊上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哥哥,而她不知谦让、斤斤计较。 夜安锦对此深恶痛绝,毫不留情地揭露他,“谢辰飞,你是不是不说谎得死?什么叫完好无损?夜家这些有形资产你们算计不着罢了。夜氏集团那些无形的资产呢?以亿万计的产业链被你祸害得分崩离析,包括金融和股权投资血本无归。我的爸爸妈妈也被你害死了,我侥幸从你手下逃生,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家产,可你现在还给我的,连我们夜家原来资产的千分之一不到,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简直厚颜无耻!” 工作人员看向谢辰飞的眼神立刻变了。 谢辰飞不简单,原形毕露仍然不慌不忙,“小妹,我说过,我也是被程越柳害了。我当时为了保护夜家迫不得已才……” 夜安锦懒得听他信口开河,拿了房产证件转身就走。 谢辰飞似乎早就料到夜安锦会这样,面色如常地转头看向工作人员,继续扮演他的光辉形象,“没办法,我小妹任性惯了,对我有些小误会,辛苦你们了,再见。” 工作人员皆是一脸懵懂,看他的眼神又花痴了。 夜安锦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衣冠禽兽,杀人越货、心狠手辣,竟然还这么在意自己的声誉,真是自欺欺人的奇葩。 等电梯的时候,谢辰飞追了过来。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夜安锦迟疑了一下,已经被后面的人拥簇着进了电梯。 谢辰飞紧随其后。 电梯里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夜安锦被逼退到了角落里。 谢辰飞趁机面对面把她圈在臂弯里。 夜安锦警告意味十足地看了他一眼,打掉了他撑在眼前的胳膊。 他却仗着人多胆大包天,竟然侧身直接搂上了她的腰,“人太多,别挤着你。” 夜安锦抓着他的食指,原地旋身反扭。 谢辰飞痛得龇牙咧嘴,“亲爱的,你又调皮……” 周围的人一听,以为小两口打情骂俏,都笑呵呵看热闹。 夜安锦面色一沉,抬腿顶膝,“臭流氓!” 谢辰飞惨叫了一声,捂着命根子蹲了下去。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门开了。 夜安锦在吃瓜观众诧异的目光中快步走出去。 * 走出大厅,夜安锦想着中午还要回家给付余生换药和做饭,刚要去药店和超市,叶天道来电话。 “安锦,那些国石我都给你按照名录分捡出来了,怕出意外,我亲自没日没夜地看着,在防盗展室里睡了两三天了,你怎么还不来验收?你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面吗?” 叶天道叫苦连天。 夜安锦不由好笑。 之前叶天道让程越柳摆了一道,差点儿倾家荡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他怕再有人偷配了防盗展室的钥匙,竟然亲力亲为地当保安,也是难为他了。 “叶董,你只管锁好门,把监控开着,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亲自看管。已经立过案,警方已经勘查现场取过证,进行了联网区域监控,谁也不敢去偷。” 夜安锦说,“我现在还不能把它们直接拿回来,警方还要对这些国石进行价值评估,好量刑处罚程越柳。我也需要进一步提供有力的人证物证,证明这些东西确实是夜家的,办理完相关手续,才能认领。” “怎么这么麻烦?” “当然啦。东西被人偷了,不是想拿回来立刻就能回来的。警方有个审查核实案情的过程,然后才能物归原主,把嫌疑人移交检察院起诉。” “那……程越柳一准儿会被判刑?” 叶天道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忐忑。 “怎么,舍不得?” 夜安锦边往停车场走,边问。 “说不上来,反正想想就像吃了屎。她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叶天道说,“不过我听说她请了本市最有名的律师,那个律师从无败绩。” “恶有恶报,他还能颠倒黑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噢,对了,还有件事,你得赶紧帮我解决,要不然我得疯。” “什么事?” “这两天有个国宝帮的藏家,拿着几枚银币,硬说是他家祖传的大龙银币,非商量我按起拍价三百万签订拍卖合同。上次被程越柳骗了,我连合同都不敢轻易签了,再感觉他拿的东西不地道,起拍价设得太高,就不想签。他非托人找关系来缠着我合作,你赶紧抽空来帮我看看是真是假。” “好,下午有节课,上完我就过去。” 夜安锦挂了电话,看了看手里的房产证,想起得先找人把这些房产的门锁和监控换掉。 还有,爸爸夜唯真当年很详细地列了收藏名册,如果她能找到它,就不用费劲一个个找人证了…… 时间还真挺紧张。 开着车匆匆赶往龙港月湾。 她记得,爸爸把那本名册放在他书房古董柜第三层的暗格里。 希望还在。 第59章 原形毕露 爸爸的书房早已面目全非。 之前放在靠北墙边的金丝楠木古董柜被挪到了南墙边,书桌也被换了位置。 好在虽然位置换了,但原有的东西都还在。 只是,第三层的暗格里空空如也。 夜安锦不由秀眉紧皱。 如果找不到这本名册,想把那些国石的来历一一说清楚,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证她能找到,但很有限。 到时候,她可能就无法把那些藏品都认领回来…… 夜安锦站在书桌前,四下打量了一圈。 想了想,她蹲下来,用手仔细触摸书桌底板。 她记得爸爸有个习惯,就是把他认为非常重要的文件和单据,放在文件袋里,然后把文件袋放在底板的暗格里。 “古董架的暗格为了防小偷,书桌底板的暗格为了防家贼。” 之前,爸爸这么叮嘱她的时候,她还疑惑不解。 她家里怎么会有贼呢? 原来,真是家贼难防。 这是一张长为一米二的小叶紫檀书桌,年久包浆,紫红色的木料牛毛纹清晰可见,触感细腻而坚固。 书桌底板距离地面只有八厘米,如果不特意触摸查找,很难发现底板有暗格。 果然,在爸爸经常触摸的地方,夜安锦的手指能感觉到底板表面格外光滑。 那是爸爸在暗格周围打了蜡,以便开启的时候流畅省力。 夜安锦摸到文件袋的时候欣喜若狂。 可是,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夜安锦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得意的谢辰飞,她明明把门锁换掉然后反锁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妹,你换门锁都不告诉我一声,也不给我一把钥匙,害得我只好用万能钥匙了。” 谢辰飞明目张胆地晃了晃手里的万能钥匙。 这种万能钥匙市面上没有,除了专属机构和职业盗贼,一般人很难弄到。 它构造特殊,制作工艺精湛,是用许多钢丝、铁钩和齿模制作而成的,确实可以轻而易举打开各种锁具。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夜安锦迅速冷静下来,慢慢站了起来。 不管怎样,她今天一定要拿到那本名册,不能让它落在谢辰飞手里。 “你猜。” 谢辰飞一改人前道貌岸然的模样,邪肆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到她的胸脯上。 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每次看到她,全身的血液像变成了躁动不安的野兽,在他身体里奔腾往复,几乎要撑破血管破体而出。 他无法接受她死而复生,那意味着他曾经的计划并非完美无缺,非常关键的环节出了纰漏。 他被人耍了。 这于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更无法接受她美到极致,却移情别恋爱上付余生那个狗杂种。 从来,只有他遗弃、背叛别人的份。 任何人都不能遗弃、背叛他! 曾经想遗弃和背叛他的人都死了,他不允许那样的人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他死死盯着秀色可餐的夜安锦。 脑海里,他已经把她扳倒在床上,让她哭喊着求饶了…… 淫糜的联想让谢辰飞越发血脉贲张。 “宝贝儿,你在找什么?说出来,我帮你找啊。” 谢辰飞关上了房门,并反锁。 “现在这是我的家,你是私闯民宅,在我没动手之前,你赶紧给我滚!” 夜安锦触及他眼睛里如烈火般燃烧的欲火,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可她现在两手空空。 她的随身包放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趁手的武器都在里面…… 她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 书桌上一干二净。 古董柜又是带柜门那种,想拿里面的瓷器当武器还得先打开柜门,应急时根本来不及。 她的目光在柜门锁孔的铜制插针上扫过的时候,谢辰飞逼了过来。 他舔着嘴唇,像只饿了很久的豺狼,看到新鲜美味的猎物,迫不及待地想咬上一口。 “嘿嘿……小妹,你别找了,这里我早已收拾过了。” 谢辰飞的声音如报丧的猫头鹰,“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漂亮。如果我知道,当初我看都不会看程越柳那个贱女人一眼。过来,别怕,让哥疼疼你,哥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夜安锦退后一步,冷眼盯着他。 就算徒手搏斗,她也不怕他。 何况,她也不是一件武器都没有。 随身携带手术刀几乎是每个法医的职业病。 只是,她的那把手术刀很精致名贵,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让它沾上谢辰飞肮脏的血。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咱们可以坦诚相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谢辰飞急不可耐地凑上来,“我知道你还爱着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刺激我。来吧,宝贝,就像之前一样,爱我入骨,对我百依百顺……” 从门到书桌不过几步远。 谢辰飞先是慢慢靠近,突然间饿虎扑食般窜了上来。 夜安锦敏捷闪身,本以为能顺利躲过去。 不想,谢辰飞只是虚晃一着,长臂一伸,反手就把她锁在了怀里,从后面禁锢了她。 她柔软的身体散发出来的少女般的馨香,当真是温香软玉般让他爱不释手。 他陶醉地眯起眼睛,舔着她的头发,然后俯下头,试图亲吻她的脖颈细若凝脂的肌肤。 夜安锦就觉得一条粗壮的蟒蛇死死缠紧了她,她竟然一时挣脱不开。 她难以置信。 她了解的谢辰飞哪有这样的身手? 爸爸刚收留他的时候,他病得快要死了。 后来他也隔三岔五犯病,动不动就咳得死去活来。 爸爸还专门请了中医给他开了调养的良药,后来他才健康了些…… 可是,就他刚才的身手,没有个五年六载,根本练不出来! 借势反扑,快如闪电! 她自谓反应能力超强,都没有躲得开他! 夜安锦沉心静气,并没有慌,她之前接受野外求生训练的时候,遇到的突发事件可比这个严峻危险得多。 见她一动不动,谢辰飞心头大喜。 “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一直爱的人是我。要不然,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以你现在的姿色,你在哪儿随便勾引个有钱人,都能活得风生水起。你就是忘不掉我,对不对……嗯?” 谢辰飞自作多情地说着,伸出舌头,慢慢舔上了夜安锦的脖子。 可是,就在他差一点儿就要得逞的时候,怀里的女人突然半蹲。 他舔了个空,不由恼怒,刚要动手,夜安锦站起来时迅速转身,和他面对面。 他的脖子上,有薄冷的触感,不用看,他都知道是什么。 夜安锦攥着那把闪亮的手术刀。 那把刀是她死去的外公留给她的,精钢锻造,锋利无比。 小时候,夜安锦就喜欢把玩它。 谢辰飞不是没见过。 “你哪来的自信,能为所欲为?” 第60章 凛然不惧 利刃在手,杀心自起。 夜安锦很想将谢辰飞一刀毙命,用他丑陋的灵魂和肮脏的血肉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可是,图一时之快,殆百年长恨。 她会背负故意杀人的罪名,以命抵命,给谢辰飞陪葬;她会痛失所爱,此生与付余生再无可能。 因为,就眼下的情形,如果她把他杀了,想以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为由免于刑事追责根本不可能。 正当防卫必须是针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行为。 爸爸的书房里没有安装摄像头,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影像资料。 她现在完好无损,衣冠整齐,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没有有力证据证明他对她进行人身侵害。 回头警方裁量刑罚,会遵循于法有据、于理应当、于情相容的原则来调查前因后果,不会光凭她口头指证,就认定她杀人有理。 而谢辰飞之前很配合地跟她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了交接手续,态度好得出奇,工作人员可以作证。 如果谢辰飞就这么死了,表面看,更像她无理取闹、过河拆桥。 这些念头在夜安锦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松动。 必要的时候,喜形不怒于色,是她早已练就的看家本领。 看着夜安锦愤恨的神色,谢辰飞怂了。 他本来意乱情迷、浑身炽热。 这会儿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四肢冰凉、肝胆俱裂。 手术刀坚硬微凉的利刃贴着颈动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纵然他反抗未必会输,但他绝对不敢冒险。 夜安锦只要轻轻一划,他就可得血洒当场暴毙身亡…… 谢辰飞木了半天,硬是挤出一丝干笑来,“小妹,你、你别冲动,我是逗你玩的,你、你怎么还当真了?” 夜安锦咬牙忍恨。 她无比清楚,杀人不难,难的是控制杀人的冲动。 就好比,很多人说不怕死,好像很拽一样,其实不怕活着、且有能力活得更好才是真正的强者。 “小妹,算了,你杀了我吧。我们同归于尽也好!” 见夜安锦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狡猾的谢辰飞心思急转,又深情款款起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也知足了。” 夜安锦冷哼一声,指尖微微用力。 谢辰飞的脖子立刻破皮见血。 温热的鲜血像蠕动的蚯蚓,冲出细小的伤口蜿蜒而下! 谢辰飞毛骨悚然。 他本来以为夜安锦只是吓唬他。 毕竟头次杀人需要极大的胆量,他不信夜安锦真敢动手。 可是,尖锐的疼痛伴着血流不止的触感清晰地传来,再看夜安锦面色清冷、眼底风雨不动,谢辰飞暗自心惊。 “别!别!小妹,你听我说,你真的错怪我了。我、我现在已经把程氏集团拿下了,我可以帮你重新振兴夜氏集团,把当初被程家抢走的一切还给你。” 谢辰飞命悬一线,再不敢轻浮放浪。 夜安锦挑眉眯眼,似乎动了心。 谢辰飞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敢怒不敢言。 最近真是倒霉透顶,背运的事一桩接一桩。 先是莫名其妙被人堵在黑灯瞎火的胡同里套麻袋打晕了,醒来的时候被蒙了眼罩,手腕被反绑了,嘴里塞了臭袜子。 有个人在后面死死按着他的脑袋。 还有个人掀着他的嘴唇。火山文学 然后就听“嘣”的一声响。 他的一颗门牙就下岗了。 强劲的打击力产生的强烈震动,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紧接着,牙缝透了风。 凉嗖嗖的感觉伴着剧烈的疼痛,还有巨大的恐惧感,把他摁进黑暗的漩涡,直面死亡的威胁。 他奋力挣扎,可对方不由分说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打得他眼冒金星。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不敢再乱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哪知,对方像跟他玩似的,用小铁锤像弹钢琴一样,敲敲这颗牙,碰碰那颗牙,把他满口牙问候了一遍。 他又惊又怕,杀心顿心。 他发誓如果他能活着,知道这几个货是谁,他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 可当时他被绑得结结实实,一动不能动,只能吃哑巴亏。 对方敲来敲去,挑挑拣拣,咂巴着嘴嫌弃地说,“这牙长得太整齐了,敲不准满口牙都得掉,那样不太好看呀。” 又说,“如果敲偏了,敲眼珠子上或者脑门上,这人就废了。” 搞得好像他们不是在祸害人,而是在做慈善似的。 他从来没那么害怕,吓得尿都出来了。 对方琢磨了半天,手起锤落,他第二颗门牙壮烈牺牲。 他整个脑袋炸了似的胀痛,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对方毫不手软,又卸了他两颗门牙才罢休。 最气人的是,他至今不知道是谁干的…… 本以为那天晚上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夜安锦也能拿把刀比划他。 偏偏他仍然不敢硬杠。 死女人,你给我等着…… 谢辰飞在心里发了n个毒誓,同时急切思虑,设法脱身。 “真的,我当初以退为进,明着是帮程越柳,其实是为了赢得她的信任混进程氏集团为夜家一雪前耻,连本带利全都拿回来。” “你先祸害夜家,再为夜家一雪前耻?自相矛盾!” 夜安锦半个字都不信他的。 “不,不矛盾。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当时夜氏、寒氏、程氏三足鼎立,即使夜氏不被程氏吞并,也会被寒氏整垮。我选择联合程氏,真的是为了让夜家绝地重生。现在我好不容易成功了,你要什么我全给你。我也是你的,只要你同意,我们随时结婚,好不好?” 谢辰飞半真半假地解释着,暗里伺机而动。 “闭嘴,鬼才相信你!” 夜安锦退后一步,侧身让开,怒目相向,“滚!” 谢辰飞心里一喜,防备地盯着远离颈动脉的手术刀,慢慢转身往门口退。 可是,与夜安锦互换位置时,他突然闪身,猛地敲向她的手腕! 他想震落手术刀,而后反剪她的双手,将她压在了书桌上就地办了。 没想到夜安锦早有预备,疾速闪身,握着手术刀的手臂魅影般闪过,而后顺势下划…… 眼看自己的屁股要开花,谢辰飞骇然反扑,以攻为守,势如虎狼。 夜安锦收势不及,索性借势发力,飞起一脚,迎面踹向他的小腹,与此同时,收手补刀! 谢辰飞躲闪不及,被踹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顶到了门上才堪堪站稳。 大腿上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一看,右腿大腿根部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正哧啦啦往外冒血。 再往旁边挪一点点,他大腿动脉就被她切了! 他长久地盯着那道伤口,好像没有知觉,痛的不是他,流的血是别人的。 夜安锦不敢掉以轻心,冷冷地盯着他,全身戒备。 谢辰飞看了一会儿,慢慢抬起脸,阴沉的脸上两眼发红,像来自地狱的阎罗王。 “不想死,滚!” 夜安锦凛然不惧。 第61章 强买强卖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谢辰飞誓要把影帝当到底。 他突然捶着自己的左胸,悲泪长流,声音颤抖,“小妹,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夜安锦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滚不滚,不滚我马上报警!”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算你恨我,我为你守候五年,还能把夜家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也算对得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辰飞连声质问,就像他是世上最冤枉的人一样。 夜安锦险些都信了。 可是想起五年前,他抢她的吊坠把她推进黑夜的大雨里,她的心瞬间坚如磐石。 转念一想,她报警让公安来看他演苦情戏吗? 演苦情戏自然是不犯法的。 夜安锦收起了手机,冷眼盯着他。 谢辰飞见她不报警了,以为她心软了。 “你为什么宁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我是你哥啊!我怎么忍心找人追杀你?我那么对你是有苦衷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难道你忘了我们美好的曾经,你……” 谢辰飞说到这里,声泪俱下。 他深谙女人的弱点。 在他看来,大多数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她们爱慕虚荣、矫揉造作,对浪漫的爱情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渴望,喜欢被赞美和追捧,无法抗拒男人的死缠烂打。 她们是行走的肉瓶,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空虚寂寞。 男人的殷勤问候、嘘寒问暖轻易能让她们驻足回眸,起初她们欲擒故纵,然后就是欲拒还迎,再接着就是欲罢不能。 她们根本分不清真假,看不穿男人大都在跟她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她们靠幻想美化爱情,习惯自我感动式的付出,无法承受现被厌倦的现实。 她们宁可相信男人谎言横飞的嘴,也不愿意理会男人辛苦奔波的腿。 她们好嫉善妒,表里不一,喜欢炫耀和攀比,一边声称爱情高于一切,一边不顾一切追求物质、践踏爱情…… 所以,他打心底儿看不起这些愚蠢的雌性动物。 对他来说,她们更像是待宰的猪羊和摆在砧板上的鱼,吃起来美味,过后变成粪土。 他可以利用她们满足生理需求和口腹之欲,让她们变成他赚钱的工具,享受她们自以为是的痴情带给他的快乐和金钱。 被他洗劫一空的女人,哪怕再年轻漂亮,于他而言也一文不值。 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唯一的去处就是天堂。 那里,有上帝聆听她们的哭泣和忏悔,而他可以一身轻松地去寻找下一个活色生香的目标…… 眼前的夜安锦,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兴趣。 她是迄今为止,唯一让他除了物欲之外发自内心想要征服和拥有的女人。 她的柔美,她的野性,她的强悍,都像致命的春药一样刺激着他。 光是看着她,他就喉头发紧,前所未有的欲火焚身。 他感觉自己死气沉沉的身体如同枯木逢春,又像蛰伏已久的野兽蓄势待发,他无法遏制那股势如烈火的欲望,否则他怕会自焚而亡。 他不信,他对付不了这个女人。 以他过往的丰富经验,他不信夜安锦会是个例外。 女人嘛,要的无非就是那几样,爱情、金钱、浪漫、陪伴、理解、安全感、赞美、迁就、信任。 呵,你瞧,她们多么的贪心,多么的不可理喻。 明明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她们总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苛求完美。 夜安锦,这个自信自负的女人,她以为过了五年,她变漂亮了,变能干了,就能打败他? 再脱胎换骨,她还是个愚不可及、外强中干的女人。 谢辰飞心里在冷笑。 脸上却哭得无比悲切。 “安锦,我说什么做什么你才能相信我?如果你真想杀我,就过来杀。这次我不躲不闪,你喜欢捅哪里就捅哪里,最好剖开我的心看看是不是红的。我对养父母感恩戴德,我的命是他们给的,还给你也理所应当。只要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儿,你来,要爱给你,要命给你,只要你开心,我在所不惜……” 谢辰飞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得感天动地。 我靠! 夜安锦真理解叶天道说的“感觉吃了屎”是什么感觉了。 臭气熏天,忍无可忍。 鉴宝明辨真伪,真品令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赝品令人不屑一顾,深恶痛绝。 岂知世上最稀缺的珍宝是真心,一生一世,若得一心人,万死亦无憾。 可惜,放眼望去,人海如潮,林林总总多是“赝品”。 但她不得不承认,像谢辰飞这种“赝品”中的极品,也是难得一见。 最可恨的是,明明是个假货,还特么的偏要强买强卖,谁给他的自信? 夜安锦皱紧了眉头。 谢辰飞表演上瘾,哽咽失声,“我死不要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以后不要再和那个付余生在一起,他真的不是好人。他是从北京来的混混,成天花天酒地不学无术……” 夜安锦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 她就奇怪了。 爸妈当年走了什么霉运,于茫茫人海中救了这么一个邪恶的魔兽? 她又拜错了什么神佛,要在这儿听他满嘴喷粪? 她急着拿桌板底下的收藏名册送去公安局,早些认领那些国石珠宝,也早点儿让程越柳去吃牢饭。 她还急着去药店买备用药和包扎工具,去超市买菜回家伺候付大爷,下午上课前还要备备课,上完课还要去给叶天道排忧解难。 她真的很忙。 没时间耗费在这个垃圾身上。 夜安锦愁得要哭了。 她垂下手,收起手术刀,生无可恋似的看着痛哭流涕的谢辰飞。 谢辰飞哭得浑然忘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需要时。 需要时要用力弹,假戏真作把人骗。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夜安锦偃旗息鼓杀气大减,顿时心花怒放倍受鼓舞,哭得越发生情并茂、“真挚”感人…… 夜安锦真要被他烦死了。 她叉着腰左右看看,冲到古董柜前,打开柜门,迅速扫了一遍。 瓷器易碎,舍不得摔。 四羊青铜方尊砸不坏。 热血冲顶,她拎在手里,转身盯着狂飙演技的谢辰飞冷笑,“你滚不滚?” 谢辰飞本以为夜安锦被他的“真情”唤醒了“良知”,想回心转意上当受骗了。 哪想到,下一刻,她这个模样。 谢辰飞有种不好的感觉。 吸溜了两下鼻子,抹了两下眼泪,刚要继续说好话,那女的猛地举起了手里的“武器”,暴喝一声,“滚!” 紧接着,她轮着“武器”虎虎生风地砸了过来! 哎呀我的天呐! 这要是打脑袋上,那不得开花才怪。 谢辰飞顿时不淡定了,打开房门抱头鼠窜。 “滚!妈的,满嘴喷粪,污染环境,打不死你也叫你一辈子半身不遂!” 夜安锦举着铜尊追出来,怒火冲天地叫骂。 谢辰飞不敢恋战。 盛怒中的女人是魔鬼,天王老子来了她都敢上。 那就不单是不可理喻了,简直是癫狂精神病发作。 你还想让她温柔似水,那是老鼠舔猫b,纯属找刺激! 一路夺命奔逃,气都不带换的。 谢辰飞冲到一楼,慌里慌张打开门锁跑到院子里,总算松了口气。 可他这口气没松完,蓦然觉得后脑勺冷嗖嗖的。 他回头一看,付余生倚在门旁那棵银杏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辰飞的牙立刻酥了。 付余生人狠话不多,迎面就是一拳! 谢辰飞假牙横飞,捂着腮帮踉跄后退,幸亏有车挡住了他。 夜安锦紧接着冲了出来,“你妈的再敢……” 看到付余生,夜安锦秒变小女生。 付余生回头欣赏地看了夜安锦一眼,眉眼含笑,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铜尊,“太沉,我来。” 谢辰飞一看大势不好,赶紧跑进车里开车溜了…… “怎么出来了?告诉你在家里等我。” 夜安锦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她那个样子太凶了。 付余生目不转睛看着她,眼底流光溢彩。 “你……” 夜安锦刚要说话。 他上前一步,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俯头吻下来,轻柔而缠绵…… 后视镜里。 谢辰飞看着站在银杏树下拥吻的两个人,发出野兽般狂怒的嘶吼…… 第62章 有所隐瞒 付余生会摄魂大法,夜安锦被他吻得五迷三道,浑身无力。 在这世上,她只有在他这里才会放下所有戒备。 他的救命之恩,他的爱恋之情,全是上天对她慷慨的馈赠…… 他很久才放开她。 她娇软地倚在他怀里,迷蒙地睁开眼睛仰视他。 他身后银杏树的叶子不知何时一片金黄,衬得他越发风神俊逸,好看得不真实。 “我进不去,门锁着,不过我能从窗口看到你们,知道你很安全。”付余生沉声低语,眸中多有赞赏,“但我还是很担心,好在……你很棒。” 寥寥三个字,不带任何花哨,直接肯定,胜过千言万语。 夜安锦的心里顿时跟喝了蜜似的甜,脸不由地红了。 同样是说情话,付余生惜字如金,却字字珠玑,舒心悦耳。 谢辰飞跟背书似的滔滔不绝,虚情假套,让她烦不胜数,杀心都起了。 “后背还疼不?快进屋让我看看……” 猛地想起这事来,夜安锦赶紧接过铜尊,转身往屋里走。 付余生转头看了看,谢辰飞的路虎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头看着拎着铜尊的夜安锦,想着她刚才威风八面的模样,他忍俊不禁,心情愉快地跟她进门…… 伤口依然面目狰狞,但已经消肿结痂,比之前好太多。 只是…… 昨天晚上她太困,当时屋里又点着蜡烛,光线不太好,她只顾着给他料理伤口,没顾得上看他的真材实料。 此时光天化日,这精壮的腰身一览无余,风光独好。 “啧……捡到宝了……” 夜安锦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 而后…… 他块垒分明的肌肉如经过精密计算、又经过精雕细琢的工艺品,透着狂放不羁的野性力量,张扬着蓬勃旺盛的阳刚之美…… 夜安锦看得痴愣,回过神儿正对上付余生静水深潭般凝神的黑眸。 四目对视,时空静止。 他那一身铜墙铁壁般的强健肌骨,与他五官俊逸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和视觉冲击力,让夜安锦心神俱震。 那是需要经历长期高强度体能训练才能塑造出来体魄。 她是法医,手下触摸过的各种死的、活的人体,对骨骼、肌肉和器官分布、结构、功能和形态了如指掌。 她能轻易从一个人的肌肉松驰度和体态特征相对准确地判断此人的职业和生活境况。 这就好比甄别古玩珠宝,上手的每件器物,其质地、年代及相关的信息都不言而喻。 何况人体是世上最神奇、精密、灵敏的存在,它本身具有超强的记忆力。 不同的工作环境、生活习惯和精神状态,会导致人体的九大系统(即循环系统、运动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泌尿系统、生殖系统、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和感觉器)自动调节,相辅相成。 筋骨肌肉是否经过特殊训练和锻造,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眼前的付余生,绝不是简单的生意人。 他有事瞒着她。 “你是特种兵。” 夜安锦用的不是疑问句,语气有些疏离。 她已经做好了和他共度余生的打算,他却对她有所隐瞒。 有隐瞒,就是有防范。 防范一个人,就不会坦诚相待和全身心地信赖与交付。 爱情没有了坦诚和信赖,算什么? 付余生紧抿着嘴唇,英挺的眉宇间攒着的那股傲气没有丝毫松动。 他压根没想给她解释。 他敢给她看,就代表他对她绝对的信任。 但他不能说得一清二楚。 夜安锦略有失望。 她细致地给他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地拉下他的上衣。 付余生翻身坐起,深不可测的眸光锁住她,眉峰微皱。 他有点儿烦躁。 如果她像之前的寒淼一样执意刨根问底,会很麻烦。 然而。 “你不说,我不问。你有你有理由,我相信你。” 夜安锦制止了惯性思维的偏执走向,目光清亮而坦荡,唇角重新漾起笑意,“反正当过特种兵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 付余生喜出望外,“对。我说过,我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人。” 她眼圈微微泛红,笑容静美,眸光温柔,“以后要小心些,你现在有我。如果需要我,我跟你并肩作战。” 付余生心里一暖,“好。一言为定。” 夜安锦笑逐颜开,拉起他的手,“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他好奇地跟她上楼。 回到爸爸的书房,她趴在地上伸长手臂,麻利地把那个文件袋从暗格里取了出来,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 除了《夜氏收藏名册》之外,还有一封信? 夜安锦赶紧拆开信封打开信。 奇怪的是,那封信上一个字也没有,只画着一个六芒星图案。 图案唯美中透着诡异。 两个金黄的等边三角型重叠在一起。 一个正三角形尖角朝上,另一个尖角朝下。 图形规整,如星光四射。 偏偏中间形成的正六边形里,盘着一条吐芯的黑蛇。 当目光集中在那条黑蛇身上时,明明是静止的蛇身与周围的边框产生一种奇异的衬托效应,变得栩栩如生。 六芒星,寓意守护、保护和祝福,是女神的象征,也代表具有双性特征的巨大神灵,曾是犹太人的信仰和骄傲。 这是个吉利的图案。 中间为什么违和地画这么一条蛇呢? 还有,爸爸为什么把这么一张图案藏得这么严实? 夜安锦翻来覆去看着那个图案,百思不得其解。 付余生本来四处打量书房,一回头,看到夜安锦拿在手上的图案,顿时面色生寒。 “什么意思,你知道?” 夜安锦随口一问。 “传说中的犹太国所罗门王有个戒指,能指挥魔鬼和鬼魂,这就是那枚戒指的戒面图案。” 付余生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这个图案还是花狼原来所在的那个中亚间谍组织的会标和图腾。 为什么夜唯真会郑重其事地保留这个亦正亦邪的图案? 同样的问题盘旋在付余生心里,带来的不只是困惑,还有无比的震惊。 难道,夜唯真是花狼的同伙? 如果真是这样,那夜安锦的政审肯定过不了关…… 付余生的心凉了半截。 但紧接着,他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很小。 更大的可能是,夜唯真知道花狼是谁,并意识到危险。 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跳进付余生的脑海里。 夜唯真夫妇是被谢辰飞害死的,谢辰飞会不会就是花狼? 就谢辰飞那个怂样儿…… 付余生想了想,还是给常青发了一条短信。 “难道我们家还藏着所罗门的王戒?我怎么从来没看到?”夜安锦自然而然想到这一边了,“回头我得仔细找找。” “嗯。这是什么?” 付余生平复着内心的不安,把那本收藏名册拿起来翻看。 厚厚的一本。 里面的内容分门别类,图文并茂,一目了然。 前面是藏品的彩色照片,后面附在详细的文字介绍,包括国石名称、珠宝品类、来源、价值等。 “你爸爸真是个有心人,做出这么详细的名册。” 付余生翻了几页兴致阑珊,“我对鉴宝一窍不通,这些花花绿绿的石头是看着挺好看。” 夜安锦却如获至宝,“幸亏有它。这是最有力的物证。有了它,程越柳偷我家的那些珠宝全都得老老实实还给我。” 翻了几页,果然,该有的都有。 但是,图册里有不少藏品,她都还没来得及核查,不知道还在夜珍堂里,还是已经被程越柳倒卖出去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不懂收藏?那你之前在拍卖会也敢跟着起哄?” 夜安锦一边翻,一边好笑地看向付余生。 “有你在我怕什么?何况那天咱们本来就是去搞破坏的。” 付余生搂着夜安锦的腰,和她相视一笑。 突然,夜安锦翻到一处,付余生眼睛的余光扫到扉页间夹着两张照片…… 那是什么? 第63章 旧事重提 那是什么? 夜安锦把照片抽出来一看,一张照片是夜安锦,一张照片是谢辰飞。 夜安锦当时是小学生,大书包遮着屁股,笑得天真无邪。 谢辰飞当时刚被夜家收留不久,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倚在床头上翻看一本书。 “这个白眼狼!” 夜安锦看着就来气,拿起谢辰飞那张照片就想撕个稀巴烂。 “别撕,给我。” 付余生赶紧制止她,把那张照片拿过来仔细看。 照片是手机拍的,像素不是太高,但也足够清楚。 彩色的照片明暗对比鲜明,白色调的病房里,谢辰飞胳膊上红肿的瘀青令人触目惊心。 “谢辰飞是谁家的孩子?你爸爸当初为什么会收留他?” 付余生疑惑地问。 “我爸爸说在路边捡的。他把谢辰飞带回家那年我才九岁,他十四岁了。他当时是被横着抬进门的,身上到处是伤,又黑又瘦,还不时咯血,看着快要死了。我爸于心不忍,让我外公给他医治。后来,我外公把谢辰飞的病治好了,自己却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往事不堪回首。 “为什么外公把他治好了,自己会一病不起?” 付余生追问。 夜安锦一愣。 此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她还小,头脑简单;谢辰飞也还没有露出原形。 她只当外公年纪大了油尽灯枯,毕竟谁都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 可是,付余生乍然一问,她顿时觉得不对劲儿。 外公精通中医,平时很注重养生,起居作息非常有规律,一直精神矍铄,她的医术,就是外公手把手教的。 可是,谢辰飞病好了不久,外公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而且势如山倒,没半个月就撒手人寰。 当时,爸爸妈妈忙于生意,家里就她、谢辰飞和外公三个人。 她记得暑假的那天早上,她正在睡懒觉。 突然听到谢辰飞的哭声。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套上衣服跑出去一看,就见谢辰飞扶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爷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辰飞说爷爷本来说要带他去后院钓鱼,结果下楼梯的时候踩空摔倒了,怎么也叫不醒。 夜安锦没有多想,赶紧去打电话给爸爸,然后找救护车来…… 确实疑点重重。 她一定会查个一清二楚…… 夜安锦暗自饮恨,“早知道救了这么个祸害,当初我就不该让我爸爸收留他!真是农夫和蛇的现代版……” “你刚才说,他在爸爸在路边捡的?” 付余生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 谢辰飞身上的伤痕不少,新伤压着旧伤。 单从他裸露在外的一截胳膊,就能看到有些疤痕是陈旧性瘢痕。 那是皮肤损伤至真皮,愈合修复后的老疤。 “谢辰飞有没有说过,他身上这些伤疤是怎么形成的?” 付余生问。 “他父母都嗜酒如命,喝多了就轮番打他,他常年受虐待留下的。” 夜安锦说,“后来他父母一天夜里喝多了,冬天家里烧蜂窝煤炉子,一氧化碳中毒都死了,谢辰飞被救出来送往医院,也差点儿没救得过来。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怕没钱付医药费,就拔了针头从医院里跑出来了,结果晕倒在路边花园里,被我爸看到了……” 有前因后果,谢辰飞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 付余生微微皱起眉头,“这张图案和这张照片我借用一下可以吧?” “拿去。看着碍眼。” 夜安锦抖了抖收藏名册,里面掉出一张全家福来。 照片上,只有爸爸妈妈和她,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应该是刚满月,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坐在妈妈爸爸中间,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两人都笑得很幸福…… 夜安锦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滚烫的热泪决堤而下。 如果爸爸当年没有收留谢辰飞,说不定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还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都说行善积德,人生在世要多做好事。可那也要看施恩的是谁,如果是狼心狗肺的人,就是看着他活活饿死也不能救他。可话又说回来,谁有先见之明?” 夜安锦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付余生。 付余生把她揽进怀里,“像谢辰飞这种人少。过去的事别去想了,咱们往后看。你还有我,我们以后还有宝宝,我们会很幸福。” 夜安锦点点头,“好。” 付余生轻拍着夜安锦的后背,那个担忧挥之不去。 既然谢辰飞的身份没有问题。 那么,万一夜唯真是花狼的同伙,夜安锦的政审过不了,他怎么办? 他能与夜安锦一刀两断? 还是辞去公职,与夜安锦相守白头? 付余生暗暗祈祷,但愿他不用面对这种难以两全的决择…… * 路虎在高速公路上飞奔。 谢辰飞紧攥着方向盘,发疯似的猛踩油门。 他玩命般地驱车往前冲,发泄着满腔郁闷,“夜安锦!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他本来就要成功了,离人生巅峰只有一步,却因为死而复生的夜安锦功亏一篑! 五年前,他借着程越柳成功地搞垮了夜氏集团。 苦熬这五年,他好不容易把程氏集团的财政大权抓在手里,本想故伎重施,给程氏集团也来个釜底抽薪,然后锁定下一个进攻目标,就是在保嘉拍卖会上大出风头的“安锦。” 那天的“安锦”让他意乱情迷,头脑发热,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令他现在都后悔莫及。 她有天使般的脸蛋,魔鬼般的身材,交叠着诱人的大长腿坐在那里,举牌喊九千万的时候泰然自若。 那时的她,简直比最耀眼的星辰还要闪亮。 美貌、富有、骄傲、迷人。 最有诱惑力的猎物不过如此。 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把这个“安锦”拿下来,他就金盆洗手,从此瞒天过海,逍遥度日。 一念之差,他帮着“安锦”识破赝品,破坏了程越柳和肖义鸿的权色交易。 本来,他以为他可以掌控全局,一石三鸟,成为那个最后的幸运儿。 既能赢得美人归,又能甩掉程越柳,坐收渔翁之利拿到那个房改项目。 结果呢? 美人是寻仇的故人,根本不给他“破镜重圆”的机会。 程越柳给他戴了绿帽子,肖义鸿落马,程氏集团被查,公司账户被封,全他算计好的巨额资金账户也被冻结了。 那个房改项目莫名其妙就被人抢走了,他打听了一圈,竟然落在了付余生这个外来的混子手里,简直岂有此理。 都说破财消灾。 他妈的他又破财又招灾,短短半个月好成“霉超疯”了。 被人打、被人骂、归还房产、错失良机…… 谢辰飞越想越上火,感觉前所未有的失控,把车开得像在飞。 这种极度狂躁不安的感觉太糟糕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 他要让夜安锦尝到背叛他的下场,让付余生跪地求饶! 谢辰飞咬牙切齿怒视前方,“付余生,夜安锦,你们给我等着……” 第64章 真假难辨 吃完午饭,夜安锦没让付余生陪同,他后背的伤再不好好养着,留疤事小,感染事大。 付余生拗不过夜安锦,只好乖乖在家等她。 夜安锦先去了趟公安局,把那本名册交给贺斌。 贺斌接过翻看后如释重负,“这是铁证。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能充分证明那些国石是你们夜家的,等办理完相关手续,就可以物归原主了。” 夜安锦:“嗯。不过我听说和程越柳请了本市最有名的律师,我很奇怪他能替她辩护什么?” “没什么可辩护的了。程越柳本来想翻供,说那些珠宝是她妈妈陈秋兰转交给她的,她拿到手时并不知道是夜家的东西。但是此前她自己的供词中说得很清楚,打开保险柜必须用刻在你那只琥珀吊坠背面的密码,陈秋兰根本不知道密码是什么,所以她们无法自圆其说。” 贺斌说,“寒律师了解了相关情况之后,已经拒绝为程越柳母女辩护。” 夜安锦愕然。 程越柳真是坑爹害妈的高手。 为了把自己洗白,根本不管她爸爸妈妈的死活了。 这是想让监狱替她尽孝? 贺斌苦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是有句话吗?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这种事太多了。被溺爱废了的孩子大都不懂感恩,有的自私到了极点,大祸临头时,他们只想着给自己脱罪,巴不得谁替他们顶罪。再说了,替儿女顶罪的父母也是执迷不悟的糊涂虫,你要是阻止他们继续包庇、纵容,跟要他们的命一样。说白了,都是自作自受。” 话糙理不糙。 惯子如杀子。 程越柳走到今天这步,与程继宗和陈秋兰的溺爱和失败教育分不开。 “陈秋兰敲诈罪涉及数额特别巨大,应该会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如果再加上非法侵占,至少得判十五年。不过,程越柳不但没能翻案,反而罪加一等,本来判两年就差不多了,这下倒好,两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还得交罚金。” 贺斌说,“这个案子简单,我们很快就能终结侦查,将起诉意见书和相关证据材料移送检察院。” 夜安锦心头的石头落了地。 程越柳终于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过,可能程越柳至今都不知道,她颐指气使的谢辰飞,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猎物,而是精于算计的猎人。 如果程越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一气之下批评谢辰飞当年雇凶杀人? 夜安锦心头一亮。 不过,她知道,刑事拘留期间,不管是犯罪嫌疑人家属还是其他人都不允许会见犯罪嫌疑人,除了律师可以去询问涉嫌罪名,可以会见嫌疑人。 也就是说,她现在没有办法见到程越柳,只能通过那个寒律师。 想到这里,夜安锦问贺斌,“队长,你能不能把程越柳找的那个寒律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想见见他。” 贺斌想都没想,“巧了,她也说想见见你。我刚想征求你的意见呢。” “他想见我?为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寒淼。” * 夜安锦从公安局出来赶往法医学院的路上,有点儿头疼。 本来还想让这个寒律师转告程越柳,让程越柳彻底认清谢辰飞的阴谋诡计,能帮她指证谢辰飞雇凶杀人的事实。 没想到,寒律师竟然就是寒淼。 寒淼为什么要见她? 之前,她见过寒淼两次。 一次是和付余生在海鲜楼吃饭的时候,寒淼摆出一副抓小三的派头作威作福,被她三言两语气跑了。 一次是在婚纱影城,寒淼也落了下风。 难道寒淼又要来质问她为什么说谎,非要让她亲口承认和付余生没关系? 夜安锦郁闷地想,她和寒淼就像天敌,还是一见面就掐那种。 想合作,根本不可能。 好端端一条路又被堵死了…… 夜安锦捏捏眉心,只能暂时放弃请寒淼帮忙的想法。 * 赶到法医学院,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夜安锦赶去自己办公室备课。 没想到在走廊里碰上两个教师模样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有点儿怪。 夜安锦一头雾水。 结果,她一开门,就看到楚楠正殷勤地给她擦办公桌。 “楚楠,赶紧,停,停!” 夜安锦看着被收拾得桌明几净的办公室,顿时哭笑不得,“你算是咱们学院这一亩三分地的太子爷了。我初来乍到,你能不能让我低调一点儿?你这是想让我成为全校教师的公敌啊。怪不得我来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对,她们一准儿说我拉拢你走后门才能应聘成功。” “怕什么?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穿别人的鞋,让别人找去吧!” 楚楠乐呵呵的,放下抹布,狗腿地倒来杯水,“恩师,您请。” 夜安锦瞅了他一眼,别说,她真有点儿渴了。 这小子还挺有眼力见儿。 “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夜安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恩师,你教我鉴宝好不好?我特别迷恋这一行,我从小就喜欢倒腾瓶子罐子,越老的东西我越着迷。可我爸硬逼着我考进这所学院,简直不可理喻。其实你也知道,就我那点儿猫胆儿,真不是干法医的料。” 楚楠苦哈哈地皱着脸,“我现在都不敢拿手术刀上解剖课。我靠,别说亲自动手,就是想想我都发抖。你说我爸是不是我亲生的?为什么非要泯灭我高大上的爱好和天分,非逼着我跟死人和罪犯打交道呢?” “反了,你是你爸亲生的,不是你爸是你亲生的。” 夜安锦拉抽屉找教材。 “反正我爸和我妈都是法西斯,打着爱我的旗号从小到大对我吆五喝六,剥夺我自由爱好的权利。不过我现在茅塞顿开,我可以像恩师一样,左手鉴宝,右手鉴尸,一专多能,生财有道。” 楚楠凑上来摇着夜安锦的胳膊,“恩师,你就教教我吧!” 夜安锦找出教材,翻开,瞅了两眼,还好,相关知识她熟烂于心,能轻松驾驭。 没有备课压力,时间充裕多了。 夜安锦看了看时间,“没问题,周六或者周日有空就去夜珍堂,就是那天你被敲诈的那个陈老板的店,现在归我了。” “真的啊,恩师您太虎了!您这是为徒弟报仇雪恨,掀了她老窝了?哎呀,大快人心,我……我给您续点儿水……” 楚楠激动万分,眼睛笑成一条缝儿。 “别忙活了,你赶紧上课去,平时专心学习,成绩不好别跟我混。” 夜安锦也笑了。 “喳!” 楚楠放下水杯,开心地走了。 夜安锦匆匆喝了杯水,去一楼刑侦队工作组找冯刚和乔新,想了解一下周欣莹和李思思案件的进展,顺便问问郑吉英的情况。 * 夜安锦推开虚掩的门,刚要打招呼,就见冯刚和乔新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四只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你看,这个女学生,不是李思思是谁?” 冯刚指点着屏幕,语气有点儿冲。 “你哪只眼睛看她像李思思?这明明就是周欣莹!李思思头发长,周欣莹才是齐耳短发!” 乔新拍了冯刚一后脑勺。 “你傻呀,长头发不会剪短?你家头发能让一直长一直长?” 冯刚打乔新屁股一巴掌。 “你才傻。你忘了李思思死的时候头发还那么老长,这段监控时间是周欣莹被害当天晚上、李思思事发前四天晚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头发能长回去?” 乔新没好气儿,揪冯刚耳朵。 冯刚哑了,搓搓耳朵,弱弱地嘀咕,“是噢……可这、这衣着打扮明明就是李思思……” 第65章 事无巨细 夜安锦看着这兄弟俩儿你来我往的较劲,忍不住好奇,敲了敲门。 两人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安教授来的太是时候了,你赶紧过来看看,这女学生到底是谁?” 冯刚跑过来把她拉到屏幕前,让她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自己拉了个小方凳坐在一旁。 夜安锦看了一眼,视频按了暂停键,静止的画面上,一个穿着法医学院校服的女孩侧身站在楼前,像在打车。 别说,乍一看,这女学生的确像周欣莹,但再看,像李思思的地方也不少。 别怪他俩刚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夜安锦滑动鼠标,暂停模式解决,视频进入慢进模式。 时间显示是周欣莹被害当晚十点四十分。 在周欣莹租屋的公寓楼下,这个女学生从楼道里走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之前查到周欣莹租屋门口监控,不是说她当晚进了门就没有再出来吗?” 夜安锦之前看郑吉英日记时脑海里的那些个问题立刻排着队跑了出来。 “郑吉英告诉我们了,周欣莹租的是楼中楼。房东为了利益最大化,把两层楼中间的楼梯卸了,但楼道口还留着,用一块木板隔开了。但周欣莹入住后觉得不安全,就把楼下那层也租了下来,然后安装便捷旋转楼梯,并把那块木板搬开了。” 冯刚说,“但是我们那天去她租屋时,那块木板不但恢复原位,上面还压着个茶水柜,我们没想到上下两层都是她租的,能上能下。” 乔新点点头,“是这样。郑吉英说了,那天晚上,她和李思思去周欣莹那儿,周欣莹是在楼下给她们开的门。所以我们只看楼上门口监控时,没看到郑吉英和李思思进门出门。” “郑吉英告诉我们之后,我们马上去看了,奇怪的是楼下那层根本没有旋转楼梯,房东也说楼下租房的另有其人,是个外地人,租了房子之后没过久就去外地做生意了。” 冯刚说,“我们也联系和传唤了这个外地商人,他说确实是这样。他租了房子一年,但是只住了一个半月就出门办事去了。我们还特意让他用钥匙开门验证了一下,结果他很顺利地开了锁领着我们进去了。 也就是说,如果郑吉英说的是真的,就是周欣莹趁着楼下租户不在家,私自打通了楼上楼下的通道;如果郑吉英说谎,那这事儿就更没法解释清楚了,何况,郑吉英没必要说谎。” 乔新瞅了冯刚一眼,“这话可敢说死了。郑吉英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说话颠三倒四的,人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们有没有问那个外地商人或者房东,钥匙管理方面有没有纰漏?” 夜安锦问。 “没有。两人是分开讯问的,说词一样。门锁是外地商人租住后,经房东同意新换的门锁,钥匙一套四把,都在外地商人自己手里。他也拿给我们看了,而且他说钥匙从来没给过任何人用。” 冯刚对答如流。 大家查案事无巨细,用了心了。 夜安锦大致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她顿时心头一紧。 昨天,她回龙港月湾,明明找人先换了各个门锁,进门之后还特意反锁了一楼的防盗门,才上二楼书房找那本名册。 可是,谢辰飞用一把万能钥匙轻而易举地开门进去了。 直到谢辰飞打开书房的门,她才发现普通的门锁对于万能钥匙来说形同虚设。 难道,周欣莹手里也有万能钥匙?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是,万能钥匙不是容易弄到的。 还有,周欣莹那么品学兼优的女孩,怎么会趁楼下不在家,私自占用别人的空间? 而且刚才冯刚和乔新也说了,他们去实地勘查时,那个通道并没有打开,上面还放着茶水柜。 按说,两楼之间的楼道入口不会太小,那块木板肯定又大又厚。 仅凭周欣莹自己根本搬不动。 何况,周欣莹在那块木板恢复原位之前已经遇害了,那会是谁伪造出木板原封不动的假象? 夜安锦又看了一遍视频。 这次,她可以肯定,视频里的女学生是乔装打扮成周欣莹的李思思。 “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李思思?” 冯刚和乔新异口同声。 “她走路的姿势,我观察过了,含胸驼背,步幅小,脚步轻。还有,你们看这里,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钻戒,在路灯下有反光。” 夜安锦将画面局部放大。 监控像素不高,画面模糊,但那枚钻戒的轮廓和戒面钻石的反光放大后相对清楚。 冯刚和乔新恍然大悟,都是一脸疑惑。 “李思思深更半夜,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冯刚问。 夜安锦没有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十点四十分,周欣莹遇害的时候就在这前后。李思思穿着周欣莹的校服,戴着假发,打扮成周欣莹莹的样子从这幢公寓楼里走出来,说明周欣莹已经遇害了,第一作案现场,应该就在楼下那层!” 乔新和冯刚面面相觑,“不会吧?我们去看过了,到处收拾得一干二净……” “那就更不对了!既然那个外地商人很久没回来了,屋子里怎么会收拾得一干二净?” 夜安锦反问。 “对啊!”冯刚一拍大腿,“赶紧,向贺队长汇报!” 乔新向贺斌汇报完,和冯刚带着两个侦查员十万火急地复查现场去了。 上课时间也到了。 夜安锦只好先上课,打算上完课再去看看郑吉英。 没想到,上完课后,她拨打郑吉英的手机,关机。 夜安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一边招呼郑吉英班上的同学帮着找,一边联系政教处主任查门卫监控。 学院里所有的角落都找遍了,没有。 门卫监控也没调出有郑吉英影像的视频。 郑吉英一个大活人,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郑吉英也出事了? 夜安锦脊背生寒,刚要报警,程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安教授,不、不好了,郑、郑吉英在后面实验楼里要、要自焚烧楼!” 第66章 精神分裂 怕什么来什么。 夜安锦叮嘱程原不要惊动太多人,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随后,夜安锦跟着程原急三火四赶到综合实验楼找到郑吉英。 实验楼里有各科实验室,病理学、法医物证、细胞学、组化学和多媒体互动实验室等等。 解剖实验室位于顶楼西首。 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体多少还是有味道,那种腐朽的气味酸臭难闻,与福尔马林的味道混在一起,刺鼻又刺眼。 解剖实验室设置在顶楼,一来有利于开窗散味,二来上解剖课时学生们能少受干扰。 但顶楼过于僻静,再加上解剖实验室的专一功能,让这一层自然带感,阴风四起、寒意逼人。 因为少有人来,又时常有课,周一到周五,解剖实验室都是开放的。 夜安锦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这是解剖实验室的外间,平时上实体解剖课,师生先要在外间做好消毒准备,然后去东测的更衣室换防护服,全副武装后才能进入里间。 室内正中的展示台上放着一具仿真尸体模型。 旁边的解剖台上空着,但那上面躺过的尸体不计其数,空着反而更令人浮想联翩。 尸体模型面目狰狞,除了脸上五官俱全,其他部位没有表层皮肤,网状的神经血管交错纵横,覆盖、贯穿其上,白的是神经,蓝的是大血管,红的毛细血管,主次分明、杂而不乱。 模型的一条腿是截断的。 从横截面能看出,表皮、肌肉组织、骨骼层次分明,乍一看,像树木的年轮。 郑吉英没在引火。 她站在那具模型旁边,摸着那个横截面,嘴里喃喃有词。 夜安锦和程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毫无察觉,目光愣怔地触摸着那条“断腿”,嘀嘀咕咕像在念咒。 她那种状态,就像进入了真空世界。 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什么声响也惊扰不到她,什么人她都视而不见。 程原刚要上前,夜安锦扯住了他。 程原焦急地指了指另一旁。 顺着程原的指向,夜安锦看去…… 在靠西墙的教学器材陈列柜里,各种透明的玻璃瓶罐里面,浸泡着的人体脏器标本全被掏出来放在一旁,乱糟糟的像摆摊似的。 在南墙根下,摆着一个大铁盆。 旁边堆放着小山似的杂物,书、毛巾、衣服、鞋子,甚至还有窗帘、床单。 再一看。 书是教学用书,原来好好摆在书架上的; 毛巾是更衣室里给学生们上课用的; 衣服是防护服;鞋子是一次性鞋套或拖鞋; 窗帘是里屋窗上遮阳用的;床单是蒙尸布…… 夜安锦顿时有点儿上头。 正头疼怎么办,就见郑吉英长舒了一口气,轻言细语,“欣莹,你别怪我,我真不知道思思是那样的人。你别怕,我来救你,马上来救你……” 接着,郑吉英把就“周欣莹”抱了起来,转身走向那个大铁盆。 夜安锦和程原对视了一眼,想看看郑吉英到底想干什么。 郑吉英把“周欣莹”放在铁盆里,拿起一套防护服给它穿上了,脚套也戴上了。 紧接着,她用毛巾给“周欣莹”擦脸擦手,再把窗帘垫在盆底,又把蒙尸布盖在它身上。 做完了这些,郑吉英累得不轻,坐在一旁的地上,拿起一本书放在“周欣莹”胸口上,接着就从身上摸出一只打火机来。 夜安锦和程原惊愕地看到,在这个过程中,郑吉英一直面无表情,两眼发直。 直到她掏出打火机,木然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活气。 可此时郑吉英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邪性了。 明明笑着,可那种笑容特别瘆人,平直的笑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欣莹,我给你道歉了,你安息吧……其实思思说的也对,你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也算是死而无憾……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不正经的妈……” 郑吉英絮絮叨叨,把这段话重复了两遍,目光从“周欣莹”身上扫地到了打火机上。 郑吉英这是要给“周欣莹”火化? 程原哪敢等着她打火引燃,赶紧上前制止。 夜安锦却冷眼旁观,只是声音清冷地叫了一声,“郑吉英!” 与此同时,程原一把抢过郑吉英手里的打火机。 郑吉英像从混沌的梦境中猛然惊醒一般,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大双眼看过来。 她就像僵尸突然还魂般,空洞无神的眼睛像突然通电的灯泡,刹那间精光四射;表情僵硬的脸也猛然间惊恐万状。 怎么说呢? 就是她那模样又像见了鬼,又像鬼上身。 程原是男生,也被她吓得本能地“啊”的一声惊叫。 夜安锦却风雨不动,泰然自若。 郑吉英看看夜安锦,又看看程原,再转头四顾,再转过来时,竟然一脸蒙圈地问:“你、你们在干什么?” “你还问我们在干什么?” 程原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指着周围怒气冲冲,“你看看,这些都是你干的,你这叫破坏公共财物,你……” 夜安锦冲程原使了个眼色。 程原欲言又止,停止了继续指责。 产生幻觉、刚做的事就忘了,或者正在做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些症状都说明郑吉英抑郁症病情加重,还有精神分裂症的倾向。 她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状态,心理负担和压力太大,导致瞬间记忆缺失、意识减退,刚做的事就忘了。 她沉浸于幻觉中,对外界感知能力迟钝,思维紊乱,无法分析自己的行为将会导致的后果,肆意妄为而觉得理所应当,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 可是。 夜安锦直视着郑吉英的眼睛,“郑吉英,别装了。” 郑吉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迷糊的神色,“安教授,你、你什么意思?” 夜安锦回头看了程原一眼,“你去门外等我一会儿。” “导师,您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马上通知政教处过来处理。” 程原拉着夜安锦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郑吉英。 “没事,你可以通知一下政教处。去吧。” 夜安锦冲他扬了扬下巴。 程原稍一犹豫,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 门封闭性很强,隔音效果非常好。 室验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却,好像还是很拥挤。 那些凌乱地摊在架子上的人体标本,还有被包得不伦不类的模型,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像有无数眼睛盯着她们。 夜安锦看着装傻扮愣的郑吉英,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借此逃避法律的制裁,根本不可能。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你不妨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我,或者,你直接去自首。” “我什么也没做,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反复告诉你们了,你们不信我,反复问我,不信我却又要反复问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讨厌你,讨厌你们每一个人!我再没有什么告诉你的了,我也没有犯罪,我为什么要去自首?” 郑吉英眼神乱飘,情绪激动焦躁。 第67章 装疯卖傻 “那是因为你一直没说实话,一直自相矛盾、漏洞百出!周欣莹的死,你是凶手之一!” 夜安锦义正辞严,不容置疑。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看过我的日记,那是我每天真实的记录,你怎么可以诬赖我,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郑吉英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两只眼睛瞬间红了,眼泪汪汪大有倾盆之势。 “郑吉英,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很清楚,自首能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如果抱有侥幸心理一再隐瞒犯罪事实、想方设法误导侦破方向,最终只会罪上加罪。你别装了,你根本没病。” 夜安锦冷眼看着她,“之前我也以为你生病了,去你家看到你瘦了一大圈,精神萎靡不振,我当时确实心疼你,以为你经受着莫大的痛苦。可是,你错就错在自作聪明,竟然想连利用我的同情和职责便利!” “我没有!” “你有!” 夜安锦毫不留情,“重度抑郁症患者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有严重的自虐倾向,甚至有精神分裂症状,这几乎是任何一个法医学院的学生了解的病理学内容里的知识,你倒是会活学活用。只是,你把纸上谈兵用得炉火纯青,却不知道实际病例不是你片面理解的那样!” “你……你指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是装的?” 郑吉英抹着眼泪,苦大仇深地指责,“原来你和陈怡彤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老师,你们根本不关心学生的死活。不对,你比她更坏,你看过我的日记,明明知道我有多么痛苦,还这样说我!你、你们就是破不了案,想找我当替罪羊!” “呵……” 夜安锦气得都笑了。 她差一点儿就让这个女生给糊弄过去了。 那天,她跟着贺斌他们千里追踪,苦熬一夜长途到达郑吉英家时,看到郑吉英顶着黑眼圈沮丧万分的样子,她真的很心疼她。 翻看郑吉英的日记,她对她字里行间表达的愤慨和痛苦感同身受…… 可是,怀疑就是从看日记开始的。 “郑吉英,每天按时写日记,日记里的内容事实充分、详略得当、逻辑清楚,你觉得,一个精神病患者有这样的能力和耐性?” 夜安锦一针见血,“你真是顾此失彼,聪明反被聪明误。” 郑吉英眨了几下眼睛,顿时红了脸。 “你看到我一心呵护你,就想博取我的同情为你开脱。你故意把提前写好的日记给我看,想让我看了你的日记之后,确定李思思就是杀害周欣莹的凶手,这个案子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是无辜而正义的。” 夜安锦顿了顿,“你刻意强调你对李思思的反感和憎恶,一再明确指向杀害周欣莹的杀手就是李思思,以此来误导侦察方向。可惜,你忽略了一点,如果你真病得那么严重,是根本不会写出那么高质量的日记,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那么充沛。” 郑吉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欲盖弥彰,不过如此。 “我怀疑你,从看完你的日记开始,但我并不确定你是装病,直到刚才,你演得太过了!” 夜安锦皱紧眉头,“精神分裂症患者是容易产生幻觉和错觉,也会思维混乱,做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但不会耳聋眼瞎,看不到我和程原两个大活人。这大白天的,你又不是在梦游,除非你故意装作看不到听不到!” 郑吉英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没有了刚才的冷静和理直气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什么也没干,我真的没有……” “你干了,而且是你先动的手!” 夜安锦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话挑明,“陈怡彤想让你们帮着催动周欣莹回家求她父母帮着向教育局要评优名额,不只私下明确告诉李思思会把保研名额给她,也同样承诺给你了。 你和李思思各怀鬼胎,彼此防备,互相并没有坦诚交流这件事,都想争取保研名额。当你们齐心协力反复劝说周欣莹遭到拒绝时,你们埋在心里的嫉恨冲破了理智,你先动手打了周欣莹,我说得对不对?” “你凭什么说是我先动的手?我只是推了她一下,我……” 说到这里,郑吉英猛地打住了话头。 不打自招。 意识到中了夜安锦的“圈套”,郑吉英后悔莫及,方寸大乱。 夜安锦的心不断往下沉。 她怀着美好的愿望教书育人,希望她们掌握更多的知识保护自己和他人,维护正义和公平,可是,为什么总有人倒行逆施? “因为你和李思思的个性决定,你更容易冲动。你性子直率,脾气急躁。你在日记里说,当时周欣莹和李思思发生激烈争吵,而你玩手机,根本不知道她们在吵什么,然后,李思思气急败坏,摔门而去。” 夜安锦揭露她,“你和李思思特意去找周欣莹做她的思想工作,怎么可能光顾着玩手机?她们大声争吵,你不去劝架,这合理? 而且,警方已经调取了楼上楼下和一楼的监控,李思思并没有单独摔门离开,你也没有独自打车回学校。 你说你回校的时候已经停电熄灯了,事实是,那晚虽然熄灯了,但学校并没停电,门口的监控可以正常拍摄,你根本没有回过学校! 你为什么说谎?而且尽量把谎言编得天衣无缝?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凶手之一!” “不,我没有,我没有……” 郑吉英仓促后退,被铁盆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铁盆里,把那具石膏模型压断了。 “没有你怕什么?腿软什么?” 夜安锦指了指陈列架上的那些人体标本,“你想继续装疯卖傻,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为周欣莹的死伤心欲绝,认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跟这两起案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是无辜的。你自以为演技过人,其实漏洞百出。 你打开这些瓶子,把这些人体标本掏出来,瓶子却端端正正摆着,没碰到一个。你怕福尔马林洒出来溅到你身上,你瓶子扶得很稳啊。呵,如果真是病了,你还会那么爱干净?还知道戴着手套掏这些人体标本? 还有,你把这些公用物品都收拾到一起,给这具模型穿衣打扮,故意当着我和程原的面表演,可你给它穿衣戴帽的顺序太正常了、穿戴得太仔细了,帽子戴得端端正正,拉链拉到什么位置是最标准的,你都做得太好了。 这些是习惯成自然,是你的思维盲区,所以你忽略了。如果你真病了,不会做着荒谬的事,过程却这么有条不紊。” 郑吉英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黑。 突然间,她掩面痛哭,肩膀剧烈耸动,无比可怜地恳求,“安教授,我还小,我还年轻,你能不能放过我?你也看到了,我爸爸妈妈只是普通的双职工,辛苦供我上大学不容易。我不能让他们失望,你能不能不要告发我,我可以把什么都告诉你。反正李思思已经死了,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放过我,回头等我拿到保研名额,我、我以后一会报答你的……” 第68章 嫉恨交加 看着痛哭流涕的郑吉英,夜安锦想起鳄鱼的眼泪。 一边干着罪大恶极的事,一边装可怜博同情。 “你小,你年轻,难道周欣莹就不年轻?你求我放过你,你为什么不放过周欣莹?” 夜安锦连声质问,“你已经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法律的严惩,谁又有权利放过你?这就好比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你能让周欣莹起死回生?” 郑吉英摇着头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被周欣莹气坏了。她明明轻而易举就能帮到我,可她就是不肯,还赶我们走。我不过推了她一把,她就像疯了一样地拿书砸我……” “周欣莹为什么必须要帮你?她欠你的?她有权拒绝你们不合理的要求。她不帮忙就招来你们的谩骂和推搡,难道她还不能还手了?” 夜安锦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她被谢辰飞和程越柳欺辱,奋力反抗却招来更严重的殴打…… 恶人逞凶施威理直气壮,反而怪受害人不听话或反抗,什么强盗逻辑?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何其双标? 郑吉英抹着眼泪,眼巴巴地望着她,“安教授,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已经后悔了。可是既然她们两个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的事,给个顺理成章的解释不就行了吗?” “什么解释?” “李思思杀了周欣莹,然后自己畏罪自杀。” 郑吉英还在异想天开,“求求你了,看在我爸爸妈妈的份儿上,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告诉警方我深度抑郁,已经不能正确思考和表达,不能作证人,也没有作案嫌疑……” 夜安锦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说郑吉英不是预谋犯罪,夜安锦都不信。 就时,叶天道又来电话催,说那个国宝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人命关天,夜安锦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国宝帮? 借着挂断手机的时机,她悄然打开录音功能,“郑吉英,我不会知法犯法包庇你。你要是真为了你爸爸妈妈着想,就老老实实坦白交代。那天晚上,你和李思思,还有那一直藏在暗处的第三者,你们是怎么合伙把周欣莹残杀并抛尸荒野的!” 郑吉英闻言跟被电击般全身震悚,蒙着泪水的眼睛睁得老大,侧光的角度让她的眼珠如易碎的玻璃球,连黑色的瞳仁也变得透明,“你、你怎么知道还有第三个人……不,你是猜的,你、你猜错了,根本没有那个人,只有我和李思思……” 她的辩驳明显底气不足,舌头打结般吞吞吐吐。 “怎么可能没有第三个人?那个人是个男性。” 夜安锦斩钉截铁,“这个连推理都不需要了,事情明摆在那里,一目了然。你想瞒也瞒不住!” “什么事实?” 郑吉英张了张嘴,像搁浅的鱼一样呼吸艰难。 “这个男人在你们到达之前强暴了周欣莹。虽然周欣莹体内没有遗留,但尸检核定不会错。” 夜安锦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郑吉英眼冒金星。 “不,不会……他不会……” 郑吉英目光散乱,踉跄后退,身子像从枝头谢落的枯叶般无依无着。 “你们和周欣莹发生争执的时间很短,短到周欣莹的身体反应还没来得极消散,就遭到了你们的重击和刺杀。” 夜安锦不由愤懑,“你和李思思沾尽周欣莹的便宜,不知感恩,反而羡慕嫉妒恨,她一时达不到你们的心愿,你们就恩将仇报。那个帮凶不但帮你们杀人,还帮你抛尸荒野掩藏罪证,为怕事情败露,他又把李思思骗到望海山庄杀人灭口,你别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我……” 郑吉英翕动着嘴唇,眼睛一眨,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 她继续往后退,退到里屋和外间的隔断门前,倚靠在门板上,像缺氧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周欣莹的体表伤全被野狗破坏了,但除了她后脑勺部位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产生撞击伤,头部其他创口和骨折线纵横交错,特别右侧颞部密集地存在形态相似的挫裂伤,导致皮下颅骨骨折。” 夜安锦对周欣莹身上的伤记忆犹新,“这两种矛盾的损伤形态说明,周欣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熟人强力推倒,后脑勺磕到了硬物上。李思思没这么大力气,你有。后来,你们唯恐李思思不死,对着她的头部连续重击,才会形成密集创口。 再后来,你们怕警方认出死者身份,抛尸后又毁容并切割性别部位,手段极其残忍。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周欣莹身上的这些伤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为什么又像熟人作案,又像仇杀泄愤。 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过你。 但你开始心直口快,像问心无愧,后来又装傻充愣,像伤心过度。 你差点儿就成功了。 直到李思思案发,两件案子间隔时间太短,我就觉得你的嫌疑最大。 后来,得知你第一次接受讯问对上下楼层的事隐瞒不报,警方调取监控也没有发现异常,我就想,你的那个帮凶应该是个开锁高手和电脑高手。 他知道周欣莹楼下空着,案发当晚他提前潜伏在楼下,并挪开了两层楼之间的隔板,在周欣莹回家后强暴了她。 后来你和李思思来了,他潜伏在暗处,看到你们杀了周欣莹,他不但没有阻止,事后还帮你们善后,包括潜入物业网络删除了案发当晚的部分监控视频。 还有望海山庄的相关视频,全被他不露痕迹的删除了。我说的对不对?” 夜安锦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声色俱厉,“到现在你还想知情不报,你是想罪加一等吗?你别执迷不悟一错到底!” “你懂什么?你就会说教,就会高高在上,你已经是博士生导师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迫切想要保研名额的心情!我穷怕了,穷怕了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 第69章 杀人偿命 “李思思说没看清脸,就看到白花花的两个人跟八爪鱼一样。 事后周欣莹就变得不太爱说话,成天跟我们哭丧着一张脸,像我们欠她的一样。 她活该,谁让她平时不积德?” 郑吉英绕了一圈终于说到重点了,“周欣莹不爱回家了,就算陈怡彤求她办事,她也敷衍了事,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意帮忙。 陈怡彤急得不行,就让我帮着争取名额,还保证事成之后给我保研。 我当时真的喜出望外,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了。 周欣莹回家跟她爸妈哪个说一声,不是举手之劳吗? 如果她肯卖我这个面子,我就能梦想成真,多好? 可是,那天晚上,我和李思思赶到她的租屋,她根本不给我们好脸色。 我们还没说几句话,她就往外赶我们。 我气急说了她两句,嫌她不够意思。 你没看她当时那个样子,攥着拳头红着脸,像吃人一样吼着让我们滚。 我气坏了,没控制住推了她一把……” 夜安锦的心一紧,料定郑吉英避重就轻。 果然,郑吉英顿了顿,恶毒地冷笑,“谁知她那么弱不禁风,竟然直咧咧地摔倒在桌角上,后脑勺磕出血了…… 当时我看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以为她是装的,直到她呻吟了一声,伸手抹了抹后脑勺,满手都是血,我才知道她真的受伤了。 我看她还能动,寻思没大事儿,和李思思把她扶起来,继续做她的思想工作。 可是她根本不理我们,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要饭的一样,然后她突然发疯了似的朝我们砸东西,书、台灯,什么能拿到她就砸什么。 我和李思思都火了,我们把她摁倒了教训她,谁知道没打几下她就不动了……” “没打几下?她身上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夜安锦记得,周欣莹的致命伤在肝脏右叶,肝动脉和门静脉被切断了。 “那是她自找的!我当时气急了,看见书桌果篮里放着把水果刀,拿起来吓唬她,可她挑衅我,骂我们不要脸,让我们滚。我们在撕扯的时候,她自己不小心撞上来了!” 郑吉英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这个女生已经撒谎成性,出于畏罪心理,一到关键时候就想推卸责任。 夜安锦攥着手机的手出了冷汗。 就凭刚才这些证词,郑吉英故意杀人罪已经无可置疑。 “我们当时都在气头儿上,本来没想杀她,可那天我们都像犯了邪一样,火气都很大。 李思思抢过刀在她脸上拉拉了好几刀,也像疯了一样。 直到周欣莹倒在地上半天没动静了,李思思还骑在她身上拿台灯座儿打她的头……” 郑吉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后来我们意识到坏事儿了,都吓得不轻。 回过神儿来,李思思脱下沾血的外套,换上周欣莹的备用校服,戴上短发,出去买硫酸和大塑料袋,让我清理现场等她回来。 可是,李思思刚出去没一会儿……” 夜安锦就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人从楼下旋转楼梯上来了,帮着郑吉英清理了现场,又把周欣莹的尸体转移了。 可是,郑吉英紧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夜安锦理顺了前面的案情,痛心疾首地提醒她,“你和李思思有没有想过,周欣莹赶你们走,是怕你们留下来也会被藏在楼下的男人强暴?你们就不想想周欣莹为什么对你们的态度突然改变?” 郑吉英嗤笑了一声,“男女就那么点儿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干惯了皮肉生意的郑吉英觉得那根本不叫危险。 夜安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说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郑吉英像解脱了似的长舒一口气,斜眼看着夜安锦,语气变得虚浮淡然,“后来我回想了很多变,再来一次的话,还是一个结果。”火山文学 夜安锦难以置信。 她这是连悔过的心都没有…… “安教授,陈怡彤那晚的确跟我说了狠话,她说要是周欣莹不帮这个忙,就让她去死,否则我的保研名额一准泡汤,让我看着办吧。 陈怡彤不这么说,我心火不会那么邪乎…… 其实,你也和陈怡彤一样很讨厌。 她太势利眼儿,你太认真。 但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其实我就想活成你这个样子,年轻貌美,独立能干,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像骄傲的公主一样主宰自己的人生…… 我也知道,周欣莹那天晚上很反常。 可她如果真拿我们当朋友,为什么有事不直接说? 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70章 蛊惑人心 之后很长时间,夜安锦感觉时空处于停滞静止的状态。 重物撞击玻璃发出的碎裂声,郑吉英破窗而出的身体划出的弧线,肉身撞击坚硬地面发出的暗响,生命戛然而止,然后像瓷器般分崩离析…… 这些发生在瞬间的事,像慢镜头般,一遍遍在夜安锦震惊到麻木的意识里重播。 像噩梦,更像幻觉,那么不真实。 隔断门横在眼前,仍然牢不可破。 像隔绝生死的屏障,又像罪恶对正义的对抗。 更像郑吉英阴险卑劣的人性临死前最后的狡诈或是仅存的善念…… 震惊过后是混乱。 之前和郑吉英谈话时,夜安锦的精神一直处于专注和相对紧张的状态。 善恶较量如两军对垒。 她要不断地回想和整合所有的蛛丝马迹。 她问出的每个问题看似随意,实际上都要抓住一闪而逝的破绽逐一攻克,丝丝入扣地击溃郑吉英的精神防线。 这对于准备充足的郑吉英来说,并非易事。 她识破了郑吉英的诡计,准确地预测了郑吉英的犯罪始末,成功地获取了她供述罪行的音频。 但她低估了郑吉英对那个帮凶隐秘、强烈、偏执、愚蠢和扭曲的爱。 更没有想到郑吉英会为了包庇那个凶手举身赴死且毫不迟疑。 她连来得及劝阻和营救的机会都没有! 夜安锦疲惫地靠在隔断门上,就站在郑吉英刚才站立的地方。 她是法医,郑吉英是罪犯。 郑吉英自知罪不可赎,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而后畏罪自杀、以死谢罪。 以命偿命。 罪有应得。 可是,她还是教师,她还是学生。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跳楼身亡,噬骨焚心的痛惜和伤感油然而生。 两种身份,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扰得夜安锦不得安生。 她失神地看向陈列架上横七竖八的人体器官标本,那是郑吉英“英勇无畏”地捞出来的。 郑吉英本想蒙混过关,造成她病重的假象,让夜安锦帮她作证和脱罪。 没想到,弄巧成拙露了馅儿…… 夜安锦没有胜利者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奈和沮丧。 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个铁盆里拦腰折断的石膏硅胶模型上。 到底不是真正的人体,断裂处不见白骨,零散处不见血肉。 它没有痛感。 可它五官狰狞的脸上,一双暴突的眼睛却生动传神,死死盯着她,像嘲笑她的惊慌失措和妇人之仁,也像邪恶的灵魂藐视正义的审判。 郑吉英死也不肯说出那个凶手是谁。 周欣莹和李思思的案子终是死无对证,众多疑点恐将无法查实。 夜安锦沮丧的无以复加…… * 楼下很快传来喧哗。 而后,纷乱的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由远及近。 程原领着政教处主任、贺斌等七八个人涌进来。 唐琛、李婷婷也来了,身后还领着两个拿着摄像机的记者。 “哎呀我的老天,这咋得啦?搞破坏不是这么整的,连命都豁上了,我找谁赔去啊?这些标本花了老钱了……” 政教主任胡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秃顶矮胖叔,两条小短腿风火轮似的赶到陈列架前,拎起一只断手就丢进了旁边的瓶子里,急得直飙东北话,“废了废了,这瞎几吧搞啥啊搞?模特也给我摔断了,它跟谁有仇啊?” 其余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看向夜安锦。 夜安锦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额头抵在膝盖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无比的沮丧和身心俱疲的感觉如暗夜的潮水,严实地淹没了她,让她感到窒息。 她不想说话,不想见人,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想找付余生抱一会儿…… 贺斌大步走过来,拉了拉隔断门。 门被反锁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它可以证明,郑吉英跳楼是自杀。 “怎么回事?” 贺斌蹲下来,关切地看着夜安锦问。 夜安锦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拿手机点开贺斌的微信,把郑吉英的音频文件发送给他。 贺斌接收后并没有当众播放,脸色却已松动,“辛苦你了。你不需要自责。杀人抵命,她怕丢人、不想坐牢,畏罪自杀是她的选择,何况她把你关在外面,你想救也救不了。” 夜安锦轻轻点点头,感激了看了贺斌一眼。 他能这么信任她难能可贵。 而且从贺斌的话中,夜安锦知道冯刚和乔新他们的侦查有了突破。 “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安法医吗?动不动指手画脚不让我们关注跟踪和报道案情,敢情是怕曝光你逼死学生的丑事啊?” 这时,李婷婷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呼小叫起来,扭着水蛇腰凑过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唐琛想制止,却只是在原地踮了踮脚,动动嘴唇不置一词。 其他人面色沉冷,帮着不断发牢骚的胡伟收拾烂摊子,看向夜安锦的目光狐疑而疏离。 第71章 心狠手辣 夜安锦暗自心惊。 那个凶手怎么知道周欣莹楼下空着,怎么知道那天晚上周欣莹会回来? 他有没有强暴周欣莹,他是来偷东西见色起意,是和周欣莹情投意合,还是另有隐情蓄谋已久? 他杀李思思的手法与贺斌说的那几起案子大同小异,他是模仿杀人,还是他本来就是个变态连环杀人犯? 他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蜂拥而来,在夜安锦的脑海里起哄,乱糟糟理不清头绪。 偏偏李婷婷见夜安锦沉默不语,以为她心虚害怕,越发得寸进尺、不依不饶。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报道这个大新闻呢?噢,对了,你转过来,我得给你拍张照片,还得拍得漂亮些,让大家看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教授兼法医是怎么虐待学生的。” 李婷婷的语气尖酸刻薄。 “李科长过分了!” 贺斌拦住李婷婷,“我们的刑侦人员身份对外保密,你不能拍照和胡乱报道。” 李婷婷根本不听劝,炸毛了似的跳脚,“贺队长,这就是你不对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会想包庇她吧? 别以为我什么也不懂,你们刑侦人员在侦查过程中不得诱使他人犯罪,也不能采取可能危险公共安全或者发生重大人身危险的方法,可郑吉英是证人啊,被她逼死啦! 我妹妹李思思死得不明不白,身为死者家属,我有权利为我妹妹的死讨个公道! 这个杀人犯凭什么不让我关注案情和报道? 噢,她现在把证人都给我杀了,我还不能把她的罪行曝光,这是什么道理?” 李婷婷是李思思的姐姐? 夜安锦猛地一愣。 这两人长得不像,性格迥异,一个扭捏,一个张扬。 之前只以为名字起得巧合,都是单字重叠。 没想到她们是姐妹。 凶手以帮郑吉英的名义杀人灭口,事实上是不是忌讳李婷婷的记者身份,怕李思思向李婷婷多嘴,给他招灾惹祸? 夜安锦慢慢站了起来,发麻的双腿像两根木头。 她情绪低落,实在懒得跟李婷婷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浪费口舌,“让开!” “哈!杀了人还这么嚣张,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李婷婷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婷婷,别这样。” 唐琛过来当和事佬,“安锦,你还好吗?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但既然发生了,咱们总要面对。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让郑吉英这么冲动,她毕竟只是个学生,听说已经得了抑郁症……” 夜安锦冷冽的眼波扫过来。 唐琛把后面的指责憋了回去,却又不甘心,讪讪的,“这件事就算我们不报道也捂不住了,你看这……” 夜安锦烦透了这些人。 他们浮躁而虚伪。 为了争名夺利,他们恶意揣测别人,以抹黑他人为乐,罔顾事实、虚假炒作,却还要披着正义的外衣,简直讨厌到了极点。 夜安锦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可是,李婷婷一把拉住她,声色俱厉地声讨,“想跑?门儿都没有,你这个杀人犯!” 除了贺斌,其他人都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夜安锦如芒在背,分秒难耐。 她很冷静。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越描越黑,还不如默不作声。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如果她没有录音,她会百口莫辩。 现在她有恃无恐且问心无愧,完全没必要跟这些不相干的人纠缠。 她甩开李婷婷,刚要走。 李婷婷突然当胸抓住她的衣襟,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夜安锦慢慢抬起眼眸,冷冽的目光让李婷婷头皮发紧,“你算哪根葱,我需要跟你交代什么?” “你……你把证人给我杀了还不让我报道,难道我妹妹就白死了?” 李婷婷咬牙切齿。 “我现在要回公安局做笔录,你们可以跟来听。回头你想报道随意,你妹妹是杀害周欣莹的凶手之一,你可以添油加醋,把她写得再狠毒一点儿。” 夜安锦的话让李婷婷火冒三丈,“你胡说什么?我妹妹是受害者!她被人杀了!死者为大,你还在这里诬陷她,我跟你没完!” “自作孽不可活,她杀人在先,被杀在后!” 夜安锦握住她的手腕,狠狠甩开。 “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我妹妹的胆子比兔子还小,连杀只鸡都不敢,她怎么敢杀人?” 李婷婷怒火中烧,发狠地叫嚣,“你等着,我明天就让你上头条,我让所有人看看你这个杀人犯的嘴脸,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夜安锦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转头看向唐琛,他此前殷勤备至,这会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生怕沾了晦气。 贺斌劝说无效,碍于身份也不能动手,何况他最怕得罪记者,一时也不敢掺和。 夜安锦攥紧了拳头,忍耐到了极限…… “说不定,就是你杀了周欣莹和我妹妹,怕郑吉英告发你,你又把郑吉英杀了。你这个变态杀人狂,你就等着吃枪子吧!” 李婷婷有心激怒夜安锦,口无遮拦,张牙舞爪。 中国有句老话,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夜安锦环顾四周,除了贺斌在着急,其他人冷漠嫌弃的目光让她心寒。 郑吉英愚不可及以身试法,被识破后跳楼自杀,已经让夜安锦的心情恶劣至极。 李婷婷又不断地刺激和挑衅她。 就感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快要爆炸了。 她真想把李婷婷暴打一顿,泄泄火再说。 她全身紧绷,把拳头握得跟铁锤一样,瞪着李婷婷两眼冒火,“我警告你,别血口喷人!” “哈,我好怕呀。我就喷你怎么着?你有种打我呀!” 李婷婷冲着后面的两个小记者递了个眼色,再次端着一指禅挑衅夜安锦。 那两个记者立刻打开摄像机镜头盖儿,开始调试焦距…… 夜安锦差点儿没忍住。 可她猛地想起付余生对她说过,她不能留有黑记录,否则结婚政审受限。 嫁给付余生,是她此生的终极梦想。 不能为了李婷婷这种人毁于一旦。 夜安锦暗暗咬牙努力自控。 她不能当众肆意发泄,大打出手。 那样的话,她就中了李婷婷的激将法,被跟来的小记者抓拍了再大肆恶炒的话,她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就在她极力忍耐,心神俱焚时,一个籁般的声音响起。 “谁想讨打?” 付余生声随人到。 夜安锦惊喜万分,黯淡的眸光顿时闪亮,恶劣的心情如云开日出。 有他的地方,就是晴空。 付余生昂首阔步走进来,俊朗出众的脸上眸光冷硬,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龙精虎猛的阳刚之气威严无比。 从他进门起,屋子里的人就有种如坠冰窟的即时感,不由自主地向两边让开。 李婷婷刚要发飙,抬眼看到付余生阴沉的脸,顿时不寒而栗。 此前,付余生封杀的那个模特是她好姐妹朱曼丽。 原本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国际名模朱曼丽,不过自恃美貌当众抱了付余生一下,结果一夜之间跌落神坛,变成了路人甲。 从万众瞩目到无人问津,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 因为她偷税漏税的丑闻突然曝光,变成了劣迹艺人,还补税补得倾家荡产,可谓一败涂地。 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付余生。 第72章 揭人揭短 他一年前来到威华市,注册成立了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然后他不知怎么进行的神操作,没花几个钱买了市郊一块荒地,大兴土木倒腾出四幢高大上的办公大楼和一个功能设备齐全、物业服务周到的商品区。 威华市本来就是个繁华的海滨城市,城市建设算是国内二线城市中的翘楚。 新开发的楼盘不少,高楼大厦随处可见。 但那四幢办公大楼建得太漂亮了,以藐视群雄的姿态傲然屹立,一下子吸引了全市人民的目光。 一打听,办公大楼租金每平方低于市场价不说,先入租的二百家还能免一年租金。 商品区里冬天温暖如春,夏天凉爽怡人,暖气、空调免费提供,运动器械随意用,矿泉水随便喝,停车方便,安保工作无可挑剔…… 谁不去谁傻。 于是,很快,办公大楼里被商家们抢租一空,商品区每天人气爆棚。 人气带来巨大商机,前来投资的各地商家纷纷被吸引过来,产业链越发健全,很快形成良性循环…… 付余生混得风生水起,声名远扬,但为人低调,深居简出。 付哥一出道即是巅峰。 从此江湖有了他的传说。 有人说他是京都来的官二代,有人说他是某大上市公司的法定继承人,还有人说他是海归富商,莫衷一是。 虽然其身份成迷,高深莫测。 但他有后台、有钱、有实力。 这是毋庸置疑的。 没人愿意招惹他。 因为。 在竞标项目上,他单凡不出手,出手就是大手笔; 在人际交往上,他亲疏有别,生人勿近,洁癖得令人发指。 还有一点,众所周知。 那就是付余生心狠手辣,打人必打脸,揭人必揭短。 朱曼丽就曾后悔莫及地告诫她(李婷婷),千万别招惹付余生这个瘟神……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付余生的眼底暗潮涌动,带着山崩海啸前压抑而沉闷的死寂,牢牢盯住她。 李婷婷顿时汗毛倒竖,指着夜安锦的手老实归位。 与此同时,李婷婷被付余生晃花了眼,愣愣看着他魅惑众生的俊颜神不守舍。 她曾经嘲笑朱曼丽见多识广,竟然栽在一个刚刚发迹的小白脸手里,实在不值。 可是,当她近距离目睹付余生的风采,她引以为傲的情人唐琛立刻黯然失色,云泥之别的落差让她终于明白朱曼丽为什么情不自禁。 这种男人长着天神般俊逸的脸,身材高大玉树临风,又阳刚逼人狂傲不羁,最重要的是这么年轻的他还有足够的财力和权势,几乎满足所有女人的幻想。 第73章 有惊无险 第二天上午十点,公安局会议室里。 气氛异常沉闷。 刑侦队十八个骨干侦查员顶着黑眼圈,围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开案情分析会。 现实很骨感。 一心协助办案的夜安锦这次变成了涉案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郑吉英在夜安锦的监管下非正常死亡,夜安锦主观上没有及时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进行预警,存在重大过失,涉嫌玩忽职守罪。 夜安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不管是警察还是教授,从某种角度说,都是肩负重责同时又有风险的职业。 涉案人员非正常死亡事件很容易成为社会舆论关注的热点,相关责任人会遭受质疑,甚至可能受到审判和行政纪律处分。 她昨天做完了笔录,如实陈述了案情。 今天的会议要进行案情论证,以判定她是否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了。 贺斌已经详细把案情从头到尾理顺了一遍,现场勘查结果及尸检报告的材料分发给每个人。 此时,贺斌正用电脑播放郑吉英跳楼之前与夜安锦对话的音频文件。 大家神色凝重,侧耳倾听…… 夜安锦坐在桌尾,正对前面墙上的电子大屏幕。 屏幕上,郑吉英俯趴在地上,像朵绽放的大丽花,血肉横飞,溅落一地。 其死因是高空坠落导致重度颅脑损伤以及胸腹部损伤。 她头部先着地,头骨碎裂,脖子内折,脸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侧偏,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透过屏幕,冷嗖嗖地盯着在座在每个人。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没有灵光和焦距了。 它永远地丧失了感知这个美好世界的能力。 因为它主人的贪婪、愚蠢和偏执,它过早地暗淡无光。 坠楼死亡,死者的头部与地面碰撞的瞬间会刺激神经扩张。 眼睛受到强力震动后体积增大,瞳孔收缩。 这时,人还是活着的。 而后,随着脑组织死亡,神经系统丧失兴奋,瞳孔括约肌张力降低,不能维持瞳孔收缩的形状,瞳孔逐渐扩张。 而后,色素脱失,瞳孔全黑。 此时,即使用强光灯照射瞳孔,也不会看到收缩变化。 这时,人已经死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郑吉英的双眼,已和她惨败的人生一起死气沉沉。 郑吉英是用开颅用的颅骨钻猛力击碎窗玻璃,而后攀上窗台飞身跳下去的。 冯刚和乔新勘查解剖室里屋阳台,提取了相关物证。 十五层楼的高度,绝无生还的可能。 在郑吉英的外衣口袋里,冯刚找到了李思思的那枚钻戒。 放大的钻戒照片叠合在郑吉英尸体照片的左上方。 钻戒上沾着血,戒面仍然光芒璀璨,继续张扬着它独有的诱惑力。 如果它会说话就好了…… 夜安锦看着郑吉英摆大字的尸体和血肉模糊的脸,看着那枚钻戒,默默地想。 音频还在播放,它将还夜安锦一个清白。 虽然如此,夜安锦还是心情沉重。 她想起郑吉英曾煞费苦心写的那些日记。 日记一般是不会骗人的,它具有即时性和私密性。 郑吉英利用了日记的这一属性,写好后又故意找了个很好的时机给她(夜安锦)看。 目的是让警方相信她(郑吉英)是善良无辜的,且因两个好友的死深受打击,痛苦到抑郁,如果病情加重,将不能出庭作证。 为了脱罪,郑吉英可谓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可惜,机关算尽,功亏一篑。 郑吉英决然而然“舍生取义”保护的那个凶手到底是谁? 夜安锦直视着郑吉英早已熄灭了生命灵光的眼睛,脑海里一直回旋着这个问题。 她记得郑吉英在一篇日记中写到了“张玉斌”。 郑吉英写到,她怀疑并指责李思思杀人后,让张玉斌帮着把周欣莹的尸体送去郊外,李思思矢口否认后一去不返。 郑吉英要保护的人是张玉斌? 如果是,她为什么轻易提及? 如果不是,又会是谁? 现在想来,这篇日记真假参半。 指使帮凶抛尸的不是李思思,而是郑吉英自己。 李思思当时被郑吉英指派着,装扮成周欣莹的样子,出去买硫酸和大塑料袋。 问题是,冯刚和乔新调取的监控里,李思思站在路边等车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左右,那时去哪儿能买到硫酸? 周欣莹死前,确实被强腐蚀硫酸烧得面目全非。 郑吉英和凶手到底从哪儿弄来的硫酸? 难道真是李思思从哪儿买回来的? 不太可能。 要知道,硫酸可不是能在药店和超市里买到的,需要去专门的化学试剂店买。 而且购买之前,购买者先要到公安局办理购买许可证,否则无法购买。 可见,让李思思去买硫酸是谎言。 也就是说,即使是郑吉英跳楼前说的话,也不全是真话…… 夜安锦皱紧了眉头,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揉了揉额角,不由自嘲。 她到现在还在为这些案子费脑,真是自寻烦恼。 她现在是涉案人员,虽然最终会被排除嫌疑,但按照相关规定,她得避嫌,不能再协助调查了。 这时,音频接近尾声,郑吉英口齿清晰、语气决绝的声音传来: “安教授,杀人偿命,我还!反正我也蒙混不过去了,早晚都是挨枪子,不如让我自己死!” 紧接着四秒钟后,就是窗玻璃遭受重击的碎裂声…… 随后,贺斌关掉了音频,环顾全场。 “大家都听见了,郑吉英主观畏罪心理十分明显。她是有预谋地进行犯罪,并千方百计掩盖罪行,试图逃脱法律的制裁。 被识破后,她的情绪相对稳定,却在突然之间冲进解剖室并将自己反锁,并清楚表达自己自杀的意愿,以此逃避其应该承担的罪责,以及保护那个帮凶。 事发突然,安法医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不存在预判不足或延迟营救等重大过失问题,也就不存在玩忽职守情况。” 贺斌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语气沉重地说,“这件事也让我们意识到,身为刑侦工作者,我们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但要时刻牢记使命依法办案,还要加强自我保护意识! 没错,我们承担着侦查犯罪、改造犯罪的责任和义务,同时也有义务保障犯罪嫌疑人或者罪犯的人身安全。 但是,大家很清楚,如果,安法医没有这段音频作证,可想而知,她将百口莫辩,必将面临被追责和审判的不公待遇。 要知道,郑吉英并不知道安法医进行了现场录音。 她也是法医学院的学生,懂得相关法律知识,很难说,她是不是有意设置这样的圈套,让安法医无辜受寃,同时有效打击和阻止我们的刑侦工作顺利开展。 所以,我们要时刻牢记,我们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哪怕她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第74章 心有余悸 夜安锦走出会议室时,贺斌还在领着大家分析案情。 劫后余生般的经历,让夜安锦心有余悸。 正如贺斌所说,郑吉英可能临死前都在算计。 能考进这所法医学院的学生,智力都很好。 可把聪明用错了地方,简直害人害己…… 夜安锦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回想事件始末,反省自己不该疏忽大意。 其实,从程原告诉她郑吉英在解剖室自焚烧楼时,也就该警醒。 那时,她应该报警,而不是只顾考虑郑吉英的安危,马上跟着程原跑去实验楼找她。 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识破郑吉英是装病啊! 她当时只想着,郑吉英有抑郁症,如果真的自焚烧楼怎么办? 她必须赶紧去制止,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呵,郑吉英一定预料她(夜安锦)是这么想的,知道她会很快赶到解问室。 所以,她和程原一到,郑吉英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郑吉英万万没想到,她之前成功地骗过了她(夜安锦),这次画蛇添足了。 结果,没得抑郁症的郑吉英也跳楼。 唉…… 不好玩啊。 夜安锦长叹一声,突然有点儿后悔。 她明明能轻松赚钱,偏要身兼三职吃苦受累,图个啥? 图履行社会责任感。 图预防、协助和打击像谢辰飞、程越柳似的坏人为所欲为! 夜安锦及时制止了自己的负面情绪,给自己以积极的回答和肯定。 她没有坐电梯,顺着步梯层层往下走。 付余生去周路凯办公室聊天了,估计还没出来,此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她想走走散散心,理顺一下纷乱的思绪。 案情至此成了半吊子。 说没破吧,李思思和郑吉英杀人事实证据确凿,周欣莹的案子一目了然。 冯刚和乔新在周欣莹楼下找到了清扫后遗留的血液残留。 经检测,残留的血渍是周欣莹的。 这证明周欣莹楼下是第一案发现场。 楼下租房的客户提供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据,当晚他在距离威华市千里之外的城市,嫌疑排除。 陈怡彤挑唆杀人罪事实成立,被立案起诉。 说案子没破,是还存在诸多疑点。 根据现有证据,李思思和郑吉英杀害周欣莹之后,郑吉英出于畏罪心理,事隔三天后又借刀杀人,毒杀了李思思。 但到底是借刀杀人,还是郑吉英亲自动的手,到底有没有那个帮凶? 不得而知。 就连夜安锦也无法确实,杀害李思思的到底是郑吉英的帮凶,还是郑吉英自己。 毕竟侦查员们走访排查了这么多天,那个张玉斌音讯全无。 这个人更像是郑吉英和李思思编造杜撰出来的。 否则,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销声匿迹? 再有,虽然周欣莹和李思思临死前都有过性行为。 但没有在现场发现精液、唾液等异性遗留物。 这就无法证实两个女生是自慰还是和异性发生关系。 虽然自慰的可能性很小。 可凡事讲证据。 证据呢? 而毒牛奶的提供者,郑吉英也有重大嫌疑,因为李思思的那枚钻戒最终在郑吉英身上。 冯刚就认为,郑吉英说有帮凶是为了减轻罪责,最终难以自圆其说,只能自我了结。 不是没可能。 还有个疑点,就是那枚钻戒。 它到底是谁给李思思的? 为什么最后跑到郑吉英身上了? 难道,真的根本没有帮凶,而是郑吉英杀了李思思? 夜安锦觉得自己被郑吉英耍得团团转。 这个女生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真真假假令人防不胜防、难以分辨。 就连她死前口口声声说爱那个“帮凶”,现在也无法证实真假。 不过,夜安锦认为,那个帮凶是真实存在的。 不然,就凭郑吉英和李思思,怎么抛尸荒野? 还有,郑吉英和李思思的电脑水平不太好,她们没那个本事潜入周欣莹公寓楼所在的物业系统删除监控。 除非,郑吉英深藏不露…… 总之,这三起案子是继续侦查,还是草草结案,暂时是个未知数。 夜安锦无精打采地走出会议室。 折腾了这么久,最后整成这个熊样儿,夜安锦很挫败。 想起贺斌说还有几起悬案,他压力山大,夜安锦心里沉甸甸的。 她知道,犯罪嫌疑人自杀心理很普遍,并非个例,但真正敢于付诸行动的,大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计。 郑吉英早在犯罪之初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她能蒙混过关,成功嫁祸他人,她就胁迫陈怡彤把那个保研名额给她,否则就举报陈怡彤教唆杀人,最终她就会逍遥法外、心想事成。 如果她罪行败露,她就自杀,逃避罪责,隐瞒案情。 而且,郑吉英当着她的面跳楼,说不定还抱有一定的报复心理。 她(夜安锦)拆穿了她(郑吉英)的阴谋,她(郑吉英)就用自己的死让她(夜安锦)不得安宁,甚至承受刑责,悔不当初…… 正如贺斌所说,如果她没有音频作证,会很麻烦。 在她之前接触的案例中,也有犯罪嫌疑人不认为自己有罪。 他们往往认为是社会或他人的行为造成自己犯罪的结果,不应该由他承担责任。 他们用自杀来逃脱罪责的同时,报复公安机关对自己犯罪行为的追究。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生命是宝贵的,哪怕是戴罪之身。 但,如果这戴罪之身自始至终都心怀恶意,自知杀人偿命,无力回天,到死都要拖别人下地狱,又该如何看待? 直面人性的黑暗,是对善良灵魂的荼毒和凌迟。 但,只有清醒地知道,这世上,茫茫人海之中,有的人心怀光明,善良美好,像天使一样亲和友爱;也有人心怀怨怼,阴险狡诈,像魔鬼一样残忍恶毒,才能怀有防人之心警醒处世,安然度日。 夜安锦感慨万千,逐级下楼,来到一楼大厅。 付余生和周路凯站在门口说话,显然是在等她。 逆光之下,付余生挺拔的身影被秋日暖阳渡着一圈光晕,有安心定神的特效。 夜安锦繁乱的心绪瞬间静若平湖。 “诸事小心。” 周路凯拍了拍付余生的肩膀,叮嘱了一句。 付余生点点头,转头看到夜安锦,眼睛一亮,冲她伸长手臂。 夜安锦走过来。 他自然而然地搭着她的肩膀,冲周路凯摆摆手,“老周,走了。” 周路凯点点头,又看了夜安锦,似是欲言又止。 夜安锦一愣,他却已经转身往楼上走了。 看着周路凯的挺直的背影,夜安锦怎么都觉得有几分萧瑟。 她猛地想起郑吉英之前在解剖室里说过,周路凯的妻子,也就刘副部长有外遇,而且被周欣莹和李思思碰了个正着。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周欣莹不愿意回家。 咦? 刚才在会议室里听录音,好像没有这段内容…… 是真没有,还是自己心不在焉没听见? 夜安锦有点儿迷糊。 “别看他,看我。” 付余生把她的脑袋转过来,“老男人了,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那么入神。” 夜安锦哭笑不得,跟他五指相扣去停车场。 “你和周局长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老婆有外遇,他知不知道?” 车子开出公安局大院,夜安锦问。 “知道。”没想到,付余生说,“不止一个,你说的是哪个?” “啊?” 夜安锦惊掉了下巴,“不会吧,威震一方的公安局局长竟然被人绿了,还、还群绿?” 第75章 致命报复 付余生抿唇不语。 要是老命了。 八卦心被他成功激起,他不剧透了,这是想憋死她啊? 夜安锦求知若渴地看着他,“快说呀,周路凯堂堂公安局长连这都能忍?怎么那么没血性!再说他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他心够大的……” “准确的说人家那叫自由恋爱,不叫外遇。” 付余生,“周局长两口子三年前离婚了,她找再多周局长也管不着。” “这……她们的女儿不知道?” 夜安锦脑子里那根弦又绷了起来。 之前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忽略了,但又要命捕捉不到。 “嗯。周路凯说,那年他女儿高考,怕影响她考试,两人离婚的事就瞒着她,对外也没有公开。他们俩口子都在官场上,离婚虽然不是丢人的事,但也不光彩。离婚后,周路凯就搬出来了,房子留给了前妻。” 付余生说完,转头看了她的眼,好笑地说,“我还寻思得好好给你压压惊,你这还有心情管别人的八卦,看来没怎么受打击。” 夜安锦立刻焉了,“谁说不打击?人心难测,防不胜防,我差点儿人被黑了。要是大仇未报,自己先被……” 说到这里,夜安锦猛地坐直了。 脑袋里那股弦“嘣”的断了,突如其来的想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雾霾般混沌的思维。 “怎么了?” “快,回去!回公安局,我要好好看看那枚戒指!” 夜安锦急三火四地说,“六芒星,黑蛇,那枚戒指的戒面就是一颗六芒星,只是那条黑蛇不在戒面中间,而是正对着戒面的戒托上!我刚才没有看清楚,我要回去仔细看看!” 付余生闻言眉头一紧,立刻打转向调头。 夜安锦惊心动魄。 如果那枚戒指是她爸爸的收藏品之一,那么能拿到这枚戒指的人不是程越柳就是谢辰飞! 程越柳这段时间一直被拘留,没有做案时间。 谢辰飞阴险狡猾,杀人后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物证。 如果他们之前把戒指送给了谁,什么时候送出去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为什么把戒指送给了李思思,后来又怎么在郑吉英身上? 夜安锦突然又想到,如果爸爸的图册里有这枚戒指的照片和资料,证实这枚戒指是夜家的。 那么,她就是这枚戒指的合法继承人。 如果她没有录音,郑吉英自杀加上这枚戒指,足以让她含冤入狱! “难道这一系列案子最终是冲着我来的?” 夜安锦难以置信,喃喃自语,“幕后主使这么大费周章,杀了周欣莹和李思思,又让郑吉英义无反顾地自杀,就是为了陷害我?这也太狠了吧……” 付余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想的是另一回事。 黑蟒六芒星王戒现世,意味着那个崩溃了的中亚间谍组织死灰复燃! 看来,周欣莹被杀,是花狼报复周路凯。 而后,他杀掉李思思是为了灭口自保,蛊惑郑吉英跳楼是为了陷害夜安锦。 除了陷害,花狼另有目的。 那就是挑拨离间。 如果那枚戒指真是黑蟒六芒星戒,夜唯真就极有可能是花狼的同伙。 那样的话,他付余生和夜安锦无论是人身安全,还是爱情事业,都将危机重重…… 夜安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看向面色凝重的付余生,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反而来安慰他,“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就算那枚戒指是我爸爸留下的,也没有人能冤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和你一起变老。” 这个傻姑娘。 付余生心里五味杂陈。 他反手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好。” 这一刻,付余生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她,不离不弃! * 周路凯办公桌上,那本夜氏收藏名册摊开的扉页上,黑蟒六芒星钻戒的照片赫然其上。 配图和文字介绍一目了然。 令付余生欣喜的是,这枚钻戒是十七年前夜唯真在保嘉拍卖会上花一百二十万竞拍所得。 据当时拍卖师介绍,这枚钻戒是欧洲回流的藏品,是明末清初的宫廷御用品。 竞拍时间写得一清二楚,下面还附有收藏证书。 这说明,夜唯真与花狼所在的间谍组织并没有直接联系,他只是单纯的收藏,并不知道这枚钻戒意味着什么。 夜安锦拿着那枚钻戒仔细对照图片。 确实一模一样。 钻戒上的血渍已经被清洗得一干二净。 雕刻成整条黑蟒蜿蜒盘旋的黄金戒托可调节松紧,六芒星状的钻石戒面位于蛇身正中,黑蟒首尾相接之处为接口,蟒头在外,蛇尾在内,惟妙惟肖。 这枚钻戒奢华中带有古朴的气息,精工细做,巧夺天工。 只是,不知怎么,夜安锦拿着它,半边胳膊发麻。 “这东西煞气这么重!” 夜安锦皱眉,“而且这东西不是明清物件,怪不得我爸爸在简介后面打了个问号。” “不像明清物件?” 付余生暗暗吃惊,夜安锦的鉴别能力确实非凡。 “虽然明清时期,中国工匠确实已经可以加工祖母绿、红蓝宝、钻石等硬度较高的宝石,但这枚戒指应该是欧洲拿破仑统治时期的产物。那个时期的珠宝追求精湛的工艺设计,喜欢用大颗宝石彰显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 夜安锦翻来覆去看,“呵,我爸捡了个大漏。” 付余生不以为然。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说不定当初夜家横遭不测,就是因为夜唯真无意中收藏了这只邪性的钻戒。 周路凯把贺斌打发走了,面色沉沉地看向付余生,“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天。”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夜安锦莫名其妙。 付余生点点头,“是他干的。” 十七年前,周路凯是奋战在一线的武警战士,协助国安部破获了一个潜伏在我国境内的中亚经济间谍网,击毙了这个情报网的组建者刘超生,致使这个对我国安全造成严重威胁的间谍组织彻底崩溃。 立了功的周路凯一路升迁,去年走马上任为市局局长。 没想到,他上任不到一年,女儿被人残忍杀害,而后黑蟒六芒星现世。 这绝对不是巧合。 付余生和周路凯都清楚,这是花狼的报复。 夜安锦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的什么哑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问没敢。 周路凯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满腔愤懑,“三年前,我怕连累她们母女,和刘婧离了婚,欣莹跟她。谁想到……” 付余生不知怎么安慰他,陪他一起喷云吐雾。 “他是个电脑高手,神出鬼落,还是个化妆高手和感情骗子。他手里有不少假身份证,每次作案都能以假乱真,然后瞒天过海。抓捕的难度相当大……此前的几起命案都还悬着。他这是故意给我好看!” 周路凯把烟蒂用力摁进烟灰缸里,“我的女儿,还有她的两个同学,一下子就是三个……她们还都是孩子呀!有时候我真恨自己,怎么这么无能,让这个混蛋至今逍遥法外!” 说完,周路凯捋着自己的头发,把脸埋进双掌之间。 他极度痛苦的模样令旁观的夜安锦都觉得窒息…… 第76章 六芒星戒 夜安锦本来担心自己被质疑,结果来了都没人理她。 屋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她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刚要自动去外边等着,周路凯放下手,指了指付余生身边的位置,“安锦,坐。” 夜安锦见付余生冲她点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周路凯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付余生。 “和之前的几起案子一样。李思思的牛奶里掺的含氰药物会导致心脏过度扩张,引发急性心肌炎导致猝死,但从现场提取不到凶手作案的证据。火山文学 如果单从这一起案子看,死者自杀、他杀和误服药品的可能性都有,但这么多起案情类似的凶杀案,死者不可能全是自杀或者误服药品。 另外,这些死者都是女性,且生前都有过性行为。 这种药物还有一种神奇的功效,如果小剂量服用,它能让服用者对异性产生心理和生理上的信任感和需求感,加量后才会致死。” 周路凯忧心忡忡地说,“而且,我们在欣莹和郑吉英的身体里同样提取到这种药物成分,只是量不致死……” 夜安锦很吃惊,此前贺斌没告诉她这些。 “新型药物?” 付余生仔细翻看资料,眸光沉冷。 “暂时不知道,我们已经找专家帮着分析这张药物化验报告,还没给回复。” 周路凯说。 付余生想了想,把那张药物化验报告递给付安锦,“你看看是什么东西。” 夜安锦接过看了看,“不算新型药物,是抗精神失常和抗肿瘤强效药物混合,又加了氰和致幻的药物。” 周路凯和付余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夜安锦。 夜安锦赶紧详细解释,“这两种药物成分是抗精神失常的,如果超出安全剂量,会抑制心肌,导致心肌收缩性减低和心室应激性激高,从而引起严重的心肌损害;这两种是抗肿瘤的药物,对心肌和微血管有直接毒副作用,会导致心肌细胞炎病变性、坏死、间质水肿。” 周路凯恼恨地攥着拳头,“这个恶魔!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他要害死多少人!” “他的死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