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寡妇再嫁》 第一章 第一章 1969年冬，刺骨的冷意冻醒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女人吃力的睁开眼睛，脑子嗡嗡的，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一脸疑惑的扭头观察四周。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离她不远处就是一个破了口子的窗户，外面被厚厚白雪覆盖着，冷白的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能清晰看到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墙壁上的裂缝，金秀珠皱眉，这家徒四壁的样子简直连她小时候的家都不如。 她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呼吸声，动作一顿，正准备寻着声音看过去，脑袋就跟无数针扎地疼起来，一幅幅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铺天盖地展开。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才过去，她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身侧，脸上露出沉思神情，男人背对她躺在床上，单薄的被子挂在腰间，露出结实有力的后背。 金秀珠脑海中反复挣扎，又看了看周围的景象，最后一咬牙，似乎做出了决定，颤抖着手拽了拽被子重新躺了下去，死死闭上眼睛。 清晨，天未亮，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袄子的女孩端着一盆热水朝旁边小屋走去，敲门前她特意停下摸了摸刚梳好的麻花辫，见没有乱，这才放心的敲门，脸上还故意露出娇羞的笑容。 她先敲了两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以为是声音太小了，就特意又用力敲了两下，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动静。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见没人后才偷偷将脸凑到门缝往里看，有些看不清，就稍微用力推了推，这一推就不得了了，门直接开了，然后她就看到床上一男一女十分亲密的抱着睡在一起。 男人面对着她这个方向，双眼闭着，刚毅的面庞上鼻子如山峰，薄唇微抿，哪怕是睡着身上都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气势，他怀中的女人贴着他的胸口睡着，只露出乌黑的脑袋和半张侧脸。 但付美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顿时整个人都炸毛了，直接将手中的铁盆一摔，尖叫的冲了上去，“金秀珠，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 刺耳的声音划破整个院子，将厨房做饭的老俩口给惊动了，忙跑出来看，“大清早的叫什么叫，还有客人在家呢。” 睡在另一边小屋的夫妻俩被吵醒，骂骂咧咧起来开门，“大早上的不睡觉鬼叫什么？” 女人更是使劲儿拧了一下男人腰，十分怨气道：“谁家小姑子这么大年纪还不嫁人，天天呆在婆家发疯。” 男人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自己亲妈的扯着嗓子叫，“老大，快来打死这个贱人，瞧瞧她做的好事。” 他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踩着鞋子往另一边小屋走去，刚进去就看到屋子里打成一团的三个女人，主要是他妈和妹伸着胳膊使劲儿去扯打床上的金秀珠，而金秀珠则搂着被子着急往后躲，中间隔着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也就是昨天来他家做客的弟弟战友江明川。 江明川裤子还没穿好，似乎是匆忙之下套上去的，拉链都没拉。这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脸色很难看，僵硬坐在床上，看到金秀珠被抓住头发，黑着脸伸手拦住，这一拦又刺激到了母女俩，转手去挠他，一瞬间身上脸上就被抓了好几道红痕，有的还破了皮…… 最后还是门口的老头子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够了！” 巨大的声音震慑住了房间里的几人，老头子沉着脸转头对儿子道：“去把亲家叫来。” 房间里的老婆子气得大骂，“什么亲家，老娘没有这个亲家，看看教出来的什么好人家。” 金秀珠摸了摸被扯痛的头皮，低着头一言不发。经过这场大战，她已经恢复了清醒，想起来自己这是借尸还魂，在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人??身上重新活了过来。 昨天半夜她醒过来一次，原来的那个“金秀珠”偷听到自己婆婆打算把闺女嫁给这个儿子战友时，就有了别的想法，她心思很简单，凭什么小姑子要嫁给这么好的人，以后去城里过金窝银窝的好日子？而自己只能在乡下受苦挨骂。 现在丈夫死了，她又没有儿子，以后还有数不尽的苦日子等她，越想越痛恨，就干脆起床给男人煮了一碗治退烧的药，这药是村里老中医开的，最近她女儿咳嗽发烧，就是喝了这药好的，唯一的反应就是喝完容易困。 男人昨天下午徒步走了十几公里路过来的，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头子拿出珍藏的酒，他说自己发烧不能喝，让“金秀珠”听见了，才想出来这个法子。 至于现在的金秀珠，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侯府的富贵日子，哪还愿意待在这个穷山沟沟里？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个计划进行到底。 金家两口子很快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早上过来拜年的大女儿二女儿，因为是丑事，两个女婿就没叫过来了。 金妈一进门就劈头盖脸要去打金秀珠，骂她是个不要脸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丢人事。 金秀珠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堂屋门口，看她瞪着眼冲自己过来，直接躲到坐在凳子上的江明川身后。 江明川正襟危坐着，两只手紧紧握拳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从小到大他遇到过无数的挫折，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想挖个洞钻进去。察觉到金秀珠的动作，他紧紧抿住唇瓣，抬头看了一眼冲过来的中年妇女。 冷冰冰的眼神，让金妈一口骂人的话噎在嗓子里出不来，最后只狠狠瞪了一眼金秀珠。 哪怕是再生气，两家人这会儿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付家还想靠着牺牲的二儿子争门面呢，要是让人知道了这档子事，以后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乡下那些婆子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更何况这事还不白，付家有个小孙子，金家还有个小儿子，过几年都要结婚娶媳妇，闹大了恐怕连亲都说不上。 想到这里，两家都开始算计起来，虽说不能闹大，但该吵的还是得吵，付家要金家退还当初的两百块彩礼，金家不认，说自己女儿在家好好的，一到你家就发生这样的事，是你家家风不好影响了她…… 反正最后互相指责对方，都要对方给钱。 吵得凶了，两家女人直接上起了手，原本以为付家母女俩已经够凶了，没想到金家三个母女更甚一筹，直接将付家母女俩压在地上掐，付家两个男人都长得瘦小，怕死的躲在一旁喊住手，儿媳妇就更是不管了，还捂着嘴偷笑。 堂屋里又乱成一团。 到最后还是坐在角落里的江明川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拿出两百块钱解决了这事，一家一百。 两家消停了一会儿后又为撇清金秀珠吵了起来，金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了，付家也不认，说金秀珠这么不知羞耻，谁知道她生的是不是他们家亲孙女，白赖在家里吃喝。 江明川有些听不下去，冷着脸打断他们，“我会娶她。” 金秀珠一直事不关己的站在旁边看，直到听到这话，才有所触动地看向男人，她原本还愁着怎么赖上他，没想到他倒是很有担当，其实昨晚他们什么都没做，他完全是被“金秀珠”和自己算计了。 后面的事金秀珠就不知道了，她听到房间里传来哭声，就知道应该是孩子醒了，也不知道是血脉相连还是其他，她顾不上其他直接回了房间。 自从“金秀珠”的丈夫半年前死了后，她就和孩子被赶到北面这个小房间了，房间又小又潮湿阴暗，原来的房间给付美云住了，这次还是江明川过来，特意让出来给他住。 家里房子翻修的钱还是“金秀珠”丈夫掏的。 说来真正的“金秀珠”也命苦，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夹在中间最不受宠，原以为嫁给了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哪知道对方常年不在家，婆婆不慈，小姑子不善，还有个喜欢挑拨离间的妯娌，日子过得简直水深火热。 金秀珠不太熟练的抱起孩子哄，小姑娘很轻，脸瘦瘦黄黄的，看到她过来哼唧两声，又困顿的闭上了眼睛，她摸了摸孩子脑袋，好像还有些发烧。 这孩子一看就养的不好，跟侯府里的那些小主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她心疼的碰了碰孩子粗糙的脸蛋，正准备放下孩子让她接着睡觉，然后就有人也跟着进来了，回头一看，是原来“金秀珠”的二姐。 二姐金玉珠有些嫉妒的看了她一眼，本来是想过来打听江明川的情况，哪知一开口就忍不住酸道：“你也算是好命，竟然遇到了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听你婆婆的意思，那男人还是个大官，以后你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不甘心，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只知道闷头干活的老三竟然能嫁的这么好，其实当初她也犹豫过，付家本来说亲的是自己，是她留了心眼，打听到金家人不好相处，才跟妈说把小妹嫁过去，毕竟金家给的彩礼实在是多，妈肯定不舍得拒绝。 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毕竟老三嫁过去后一直过得不好，但哪知道还有这么一天，付建国跟这个男人可没法比，不说是长相，光是那办事的敞亮劲儿，就比人家矮一大截。 “不过，你今天做的事确实有些难看了，恐怕人家心里恨死了，别看他嘴上说的好听，真要娶你恐怕有点难，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到时候跑了不见了可就麻烦了，要我说，还是留在付家好，毕竟小燕是姓付的。” 得了，金秀珠一听就知道这个二姐什么意思了，感情是见不得她过得好。 她常年在内宅生活，府里主子说话那都是拐着好几道弯，像这么直白表露心思的还真是少见。 金秀珠也不惯着她，轻笑了一声，“二姐真是提醒我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他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金玉珠：“……” 她不是这个意思。 金秀珠说到做到，江明川解决完事情后就准备离开，他跟付家夫妻俩商量好，他还有事情要办，五天后就来接金秀珠母女。 付家老两口子不太乐意，但大儿媳妇乐意，毕竟江明川给的太多了，他将身上仅剩的三十块钱和五斤粮票全拿了出来，反正就住五天，也不吃亏什么。 哪知在江明川出门时，金秀珠就抱着孩子，手上跨着一个小包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江明川皱眉，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对待她，深深吸了口气，也不看她，眼睛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干巴巴道：“你先留在家里，我过几天来接你一起走，我还有事情要办。” 金秀珠低着头一副乖巧小媳妇样儿，但语气清晰道：“我二姐让我紧跟着你，她说我们都不知道你是哪里人。跑了都没地方找。” 恰巧，金玉珠就在旁边看好戏，听到这话，脸上笑容一僵。 江明川朝她看了过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有些冷。 刚才经历的一切都让他知道，不管是战友的付家还是这个金家，都不是善茬。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坑了，但他又做不到不管人家。 江明川想了想道：“我说到做到，五天后就来，带着你不方便，而且孩子还小。”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以为会领会自己的意思，便转身大步离开。 哪知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停下往后看，对方也抱着孩子停下，但就是不看他。 “……” 金秀珠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心里想着，正因为孩子她才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谁知道五天会发生什么。 她从来不相信男人的承诺，她只信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金秀珠的坚持，江明川没说什么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远了，江明川停下，抱走了金秀珠怀中熟睡的孩子。 金妈看着两人的背影，朝旁边呸了一口，“她倒是过上好日子了。” 金玉珠不说话。 这一刻，她肠子都悔青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妹妹好像找了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第二章 两人一路走到县城。 路并不好走，都被雪覆盖着，一步一个脚印，金秀珠穿着一双棉布鞋，很快就湿了脚，久了，双脚更是被冻得刺痛起来。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原本还雾蒙蒙的天色，等他们走到县城时已经大亮了。 可能是这个身体好，金秀珠竟然也没觉得多累，换做以前的她恐怕早就磨破脚了，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不仅改变了她的身体，也改变了她的心境，她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能叫苦，所以一句话不说，只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好在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放慢了一些，还回头对她说：“你踩着我的脚印走。” 金秀珠微微一愣，随即低着头应了一声。心里暖暖的，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关心。 曾经的侯爷对她也好，但那种好就像是对待小猫小狗，觉得它可爱所以多了几分喜爱，其实骨子里是看不起她的。当然，对其他人也一样，狠心起来哪怕是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发妻，也是说杀就杀的，但这个男人好像不一样。 金秀珠压下心底的思绪，想着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在侯府待久了，她早已养成了走一步想三步的习惯。没办法，她没有孩子，没有依靠，只能小心再小心，正是这份谨慎才让她盛宠十几年还安然无恙。 不过，她所有的思绪都在达到县城时分了神，金秀珠发现自己好像借尸还魂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先前虽然觉得这里的人穿着和发饰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以为乡下为了方便干活才做这样的打扮，就像小时候她家里穷，母亲下地干活也会卷起袖子和裤脚，后来进了侯府才知道那样是不雅观的。 可是这边街道上的男女都是穿着一样的衣裤，男子贴头短发，女子则多是两条辫子或齐耳短发，宽阔的街道上，偶尔会看到人骑在两个铁轮子上。 不过这里好像并不怎么富裕，街道上的房子矮小破败，零零星星的分散着，比不上大景朝一幅繁荣昌盛的样貌，更别说是看到有人穿金戴银了。 江明川带着金秀珠往县城派出所走去，走到派出所门口时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去办个事，马上就出来。” 没有解释太多，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她。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金秀珠还是很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直觉告诉她对方不会抛下她不管，便点点头，接过来孩子。 孩子还在睡，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下意识的往金秀珠怀里拱了拱。 江明川走进了派出所。 金秀珠就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到对面有人进进出出，手里拿着馒头包子吃，顿时也觉得有点饿了。对面大门上方写着“国营饭店”四个字，第一个字她不认识，但根据原来“金秀珠”脑海中的记忆，她知道这就是别人口中有钱人吃大餐的地方，里面东西十分贵。 不过金秀珠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她出门前将“金秀珠”这些年攒的私房钱全都拿上了，一共七十多块钱、十斤粮票和五尺布票。 在她眼里不算多，但对“金秀珠”来说是很多了，是付建国每次回来，她趁着人睡着半夜从人口袋里偷的。 付建国心眼少，发现钱少了也没怀疑她，可能怀疑过，但没当面问出来。 于是等江明川借完钱出来时就看到金秀珠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包子在吃，“……” 他倒是没想到她身上还有钱，他的钱全都给付家和金家了，连回去的车票都买不起，只好先问战友借，准备回头再把钱还给人家。 金秀珠看到他出来，还特意递给他一个馒头。 江明川看了一眼，他确实饿了，犹豫了下后便接过来啃，同时也接过她怀中的孩子，见孩子还在睡，没忍住问一句，“一直这么睡没事吧？” 金秀珠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留着两个包子，等她睡醒了吃。” 江明川点点头，没说话了。 两人陷入沉默。 江明川走在前面，金秀珠习惯性的落后两步跟着，他有些不自在，想着两人既然以后要过日子，有些事还需要提前跟她说，便认真道：“我今年三十一，父母早亡，从小被父亲战友收养，现在常年在部队里生活着，你跟着我的话就只能随军，我会尽量照顾好你和孩子，至于你……别的心思要收一收。” 最后一句，语气有点重。 金秀珠听到这话，心虚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撒娇说了一声，“知道了嘛。” 明白他是介意昨晚的事。 江明川皱眉看了她一眼，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对他说话，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金秀珠早上起来也没梳头，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肩膀上，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见他看了过来，微微羞涩的低下头去。 江明川见她老实起来，便看向前面的路，接着又道：“去年我收养了一个战友的孩子，他叫贺岩，性子有点内向敏感，他父亲曾经是我的班长，人很好。” 说到这里顿了顿，“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我们回去就打结婚报告。” 他这么大的岁数确实要结婚了，他平时不怎么在家，都是把贺岩送到隔壁吃饭，虽然给了钱，但他心里清楚，长期这样下去不太好，他就是从小被收养的，不想那孩子吃自己吃过的苦，所以在团长媳妇给他介绍一个有孩子的对象时，他想了想便同意了，他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太好找，两个人都有孩子才能互相理解，只是没想到这趟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再次看向金秀珠，金秀珠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倒不是惊讶他有孩子，像他这样的年纪，在大景朝连孙子都出生了也是有的，她只是没想到他这人心眼好到给别人养孩子，这事她可做不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付建国死了大半年，附近亲戚都不上门，他倒是大年初一还特意跑过来一趟，又是带米又是给钱。 她脸上露出笑，“我最喜欢孩子了，肯定把他当成自己的一样。” 这句话她说的真心实意，她上一世盼孩子都快盼疯了，可惜被人毒伤了身子，怀不上。 江明川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他带着金秀珠往汽车站走去，两人运气不错，到的时候刚好有一辆车往市里去，江明川熟练的买好票，然后带着金秀珠找了一个后面并排的位置坐好。 金秀珠没坐过这种车，里面环境并不是很好，不过她曾经也是吃过苦的人，倒也没挑剔嫌弃，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等车开动了后，没忍住小声惊呼出来，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扭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旁边的男人。 江明川忍住笑意，板着脸提醒她坐好。 金秀珠轻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看向窗外，觉得这比坐马车舒服多了，也十分有意思。 两人到了市里后，金秀珠跟在江明川身后下了车，汽车站旁边就是火车站，江明川又带着她去买了两张火车票，是下午两点的火车，眼看快到中午了，两人就在附近国营饭店吃了一顿。 下车的时候，江明川怀中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本来还担心孩子哭，没想到却乖的很，睁着一双乌黑平静的眸子看他，透过眼神像是与一个成年人对望，江明川敏锐的皱了皱眉，正准备细看，就见孩子已经扭着头看向外面。 他微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金秀珠饿坏了，按照她以前的饮食，早上一小碗燕窝粥和几个小菜就够了，没想到现在一个大肉包子竟然不管饱。 江明川点了两碗鸡肉面和一碗鸡蛋羹，满满一大碗，金秀珠也不挑食，拿起筷子就吃，虽然吃的急切，但动作却斯斯文文的，看着十分秀气。 江明川偏过头看了一眼，觉得她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金秀珠见他看自己，以为是自己吃的太粗鲁了，赶紧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嘴，然后撩了下头发，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男人顿了一下，“快吃。” 然后自己就低下头，呼噜一大口进嘴里。 金秀珠：“……” 真是不解风情。 坐在旁边自己乖乖吃鸡蛋羹的付燕燕，看到了这一幕，平静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波澜。 吃完饭，他们就去火车站等着了，下午一点五十，一家三口上了火车。 江明川知道金秀珠是第一次坐火车，怕她不懂，就让她拿着行李包裹走在前面。 金秀珠一边走一边好奇四处张望，如果说汽车让她感到惊奇了，这个火车就更让她觉得无比震撼了，她还从来没看过这么长这么大能装这么多人的车，都不需要马来拉，只冒气就行了，简直不可思议。 以至于就没注意，走起路时屁股一扭一扭。 江明川抱着孩子走在后面看到了，最终没忍住提醒，“好好走路，别扭来扭去的，看着难受。” 金秀珠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紧皱的眉头，心里有点怵他，赶紧规矩的收了收胯。 心里骂他死呆子。 第三章 第三章 江明川买的是两张坐票，下午四点半到省会，然后五点半转车，第二天早上六点到站，运气好的话，他们还能遇到供应食材的那些人，可以一起回去。 金秀珠坐下后就有些不太想理旁边的男人，想当初侯爷可是夸过她走路婀娜多姿，摇曳风情的，到他嘴里就成看着难受了。 不过江明川根本没察觉到她到的怨气，坐下后就把孩子递给了金秀珠，自己从行李里拿出热水壶去打水，等他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跛着脚的老人，他让老人坐到自己位置上，他则站在过道里。 金秀珠位置靠窗口，看到这一幕，直接将头瞥向窗外。 不过心里却是生不出气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有年秋冬随侯爷去香云山赏雪，途中遇到一对讨饭的爷孙俩，因为上前讨要一口吃的扰了侯爷的兴致，就被侯爷吩咐让人打死。 那时她刚得宠，不敢惹怒侯爷半分，所以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只轻声细语哄着侯爷开心，只是车外传来的撕心裂肺哭喊声，久久徘徊在她耳边散不去。 她以为是侯爷生性残暴，后来才知道，那些上层贵族男女根本没把平民的命放在眼里，都是蝼蚁和玩物，其中也包括她。 虽然金秀珠觉得江明川心善的有点可笑，但却莫名让她感觉到安心，至少在这个充满陌生的世界里，让她不必害怕被他丢弃。 江明川知道她第一次坐火车，对着金秀珠的后脑勺道：“要上厕所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去。” 厕所门口站着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最好有人在外面守着比较好。 金秀珠没回头，只轻轻声嗯了一下。 不过直到下车她都没有上厕所，虽然着急，但她怎么都做不到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去解手，在她看来，这里就是一个大点的马车，鱼龙混杂。 到了省会火车站后，金秀珠抱着孩子上了个厕所，本来她还担心孩子半路上尿湿衣服，没想到这孩子比她想的要乖的多，不哭不闹，也没有需要特别的照顾。 江明川出去买饭了，吃完饭他让金秀珠去厕所擦洗一下，省会火车站的厕所比较大，而且也比较干净，整天都有人打扫，旁边就是开水间，一直不断供，比在火车上方便。 金秀珠就带着孩子，拿上毛巾和脸盆去简单洗漱一下，毛巾、牙刷牙粉、盆都是江明川新买的，厕所里还有一面镜子，金秀珠打眼一看到还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丑。 干枯的头发乱糟糟披散在肩膀上，面颊凹陷，皮肤沉黄，看着十分憔悴，眼神几乎没有光彩，人很瘦，宽松的棉衣像是挂在身上一样。不过细看的话，五官跟她原本的样子有六七分相似，就是太瘦了，一看就是那种没过过好日子的苦命人。 本来还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就当是菩萨可怜她，给了她一次好好活着的机会，这个地方虽然穷苦，但没有三妻四妾，也没有草芥人命，未必比上辈子差了。 想着她心里又通透几分，眼神也坚定起来，甚至充满了昂扬斗志，仿佛一朝回到当初那个和后院一群莺莺燕燕斗智斗勇的时刻。 不过在她出来看到江明川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话时，眼里的光彩瞬间转变成不满，不过她向来忍得住，没有立马发火，而是在那个女孩离开后才酸巴巴走过去问了一句，“那人是谁呀？” 江明川没听出来，简单解释了一句，“是下乡的知情，朝我问路。” 然后就反问一句，“洗好了？” 金秀珠没回，而是拧了拧眉，“这么多人，怎么只问你不问别人？” 江明川这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皱眉看向她。 金秀珠底气不足，但还是抬起下巴故作理直气壮道：“你现在是我男人，我看上的人，谁都不能来抢。” 她性子素来霸道，哪怕她和江明川才认识一天，但既然他承诺以后要对她负责，那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当然男人除外。 江明川本来还觉得她蛮不讲理，但听到这话，耳朵不禁一红。 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在意这边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没好气道：“什么抢不抢的，没人跟你抢。” 说完就接过她手中的盆大步走了，找个位置坐下。 金秀珠哼了一声，牵着女儿的手跟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付燕燕看着这一幕，乌黑沉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晚上七点半上了火车，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火车上的人要么睡了要么在吃晚饭，江明川这次订的是卧铺，一张是中间床位，一张是对面下铺，金秀珠带着孩子睡在下铺。 坐了一天的车，母女俩早就累了，金秀珠也不在乎床干不干净了，直接躺下就睡，江明川先在周围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爬上对面床。 火车中间停了几次，原本还算空荡的车厢渐渐住满了人。 半夜，黑暗中的江明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眼看向下面，然后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金秀珠床尾位置，正弯腰翻找着什么。 他瞬间冷下脸，大声呵斥，“你在做什么？” 黑影吓了一跳，在江明川起身一霎那，转身就跑，昏暗的过道里，人很快消失不见。 江明川落地追了两步就停下了，眼睛盯着车厢尽头看，随即走到金秀珠床边检查情况。 车厢里沉睡的人都被这动静吵醒了，有个年轻男生探出头皱眉问：“吵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他上铺应该是他的朋友，脾气好一点，客气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主要是他看江明川气质特殊，不像是冒冒失失的人。 江明川简单解释了一句，“刚才有小偷，大家看紧自己的东西。” 这话让车厢里的人紧张了一下，都赶紧坐起来翻行李检查。金秀珠也醒了，忙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摸到钱都在才松了口气。 江明川对她说：“你睡上面，我来睡下面。” 金秀珠猜到那个小偷是准备偷下面人的东西被他发现了，便没有拒绝，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江明川将还在熟睡的孩子抱到中间床铺里面，金秀珠不太会爬这个梯子，卡在半道上就不知道怎么上去了，江明川也没有多想，伸手像抱孩子一样掐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抱到床上。 他个子高大，两只手臂肌肉结实有力，金秀珠的重量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看她还穿着鞋，就顺手将鞋脱了放在床底下。 金秀珠跪在床上，愣愣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半天没回过神，尤其是看到他给自己脱鞋，更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哪怕侯府的人都说侯爷把她宠上天，可每次私底下相处时，她都是伏低做小的那个，就算是生气要侯爷哄，那也拿捏着分寸。 在她从小接受的观念中，男人就是天，进了侯府后，更是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个男人这么对她。 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江明川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只吩咐了一句，“再睡一会儿，明早我叫你。” 金秀珠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便赶紧躺下，用被子遮住脸上的情绪。 —— 次日早上，没等江明川来喊，金秀珠就醒了。 他们东西不多，等火车到站停下，他们很快就从人群中挤着下来了，这边与“金秀珠”老家一望无际的平原完全不一样，一眼看过去都是覆盖着雪的高山。 江明川先带着金秀珠去吃早饭，他对这边应该很熟悉，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公交站台，然后坐公交车去市里吃了面条，市里景象繁华了一些，还有好几层的高楼，倒是让金秀珠新奇不已。 吃完，江明川领着她去了菜站，可惜送菜的车已经走了，不过好在有车要去乡下收菜，可以顺便把他们送到码头。 江明川便和金秀珠等了一会儿，没等多久就有两个工作人员骑着三轮车过来，金秀珠抱着孩子坐在一个三轮车后面，江明川骑上另一辆三轮车，让工作人员休息。 路上工作人员还热情跟他们聊天，江明川话不多，每次都是回一两个字，眼见气氛有点尴尬，金秀珠忍不住开口笑着解释说：“也怪我没本事，结婚好几年才生了一个，今年就过来随军了。” 然后又装作好奇的样子道：“这边山可真多，跟我们老家可不一样，想来山珍可不少吧。” 一听金秀珠是第一次来，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开始介绍起了这边的特色，金秀珠不光只会捧场，还会夹在中间提供建议，比如有个工作人员提到最近家里老人胃口不好，带她去医院看看又不愿意去，金秀珠问了几句后就说可以用仓术去皮、干枣去核、干姜、炒杏仁、炙甘草和盐一起研成粉末，用热水冲服。 那人倒是没想太多，听了这话在心里默念几遍，说是记下了。 在前面骑车的江明川也听到了，回头看了金秀珠一眼。 到了码头时，两个工作人员意犹未尽的朝金秀珠挥了挥手，觉得跟这小媳妇说话真舒心，每句话都夸到他们心坎上。 金秀珠本来还挺开心的，一回头对上江明川打量的眼神，心里一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低下头装死。 哪知一低头，又对上旁边小人儿平静的眸子，心下又是一紧。 不明白这一大一小怎么瞧着都这么让人害怕。 第四章 第四章 码头上停着好几只船，有一只船上差不多坐满了，看到他们过来，船夫赶紧招呼人，问：“坐不坐？坐的话就立马走。” 江明川就带着金秀珠上去了，给了钱，一家三口坐下后，船夫就撑着杆子慢慢驶去，周围坐着的人大部分都是出门探亲的，互相聊着天，说的是地方话，金秀珠听不懂。 船到了镇子后，一家三口又重新换了个船，这个船要小很多，只能容得下四五个人。 江明川对金秀珠解释一句，“这边水路多，出门大都坐船，所以出来一趟不太方便。如果想要买什么东西的话，可以跟部队供销社里的人说，他们进货的时候可以帮你带。” 他以前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个家需要养活。 想到这里，他感觉肩膀上似乎多了一份重担，不过也让他心里多了一些归属。 船在水上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停下，下船的地方简陋铺着几块大石板，江明川先抱着孩子下去，然后转过身将金秀珠抱下来，两手掐在她胳肢窝下，轻轻一举就将人抱下来了。 金秀珠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应对这一切了，只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路上没说话。 这边是山路，路很窄，不过最近走的人应该很多，脚下白雪和黄泥巴混杂着，泥泞一片。 江明川走在前面，嘴里说着，“很快就到了。” 不过他说的很快也走了不少路，等到了地方时，金秀珠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守在大门口的小战士认识江明川，对他敬了一个礼后，就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外面看不出来，等走进去后，金秀珠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很大，一排排的房子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排列整齐，周围的一草一木都透露着规整。 她还看到长长一队人从不远处走过去，口中喊着“一二一”，气势恢宏。 江明川带着她往后面家属楼走去，越往里走，生活气息越浓厚，甚至在路上还看到几个妇人凑在一起说话，看到他们，眼里含着好奇和打量。 江明川不认识她们，便没有打招呼了，直接去了自己的住处。 家属楼前面是两排五层楼的楼房，不过还没有建造好，只搬了一小部分人进去，后面是一栋一栋的平房，比较老旧，江明川领的就是后面的老房子，靠近山脚下。 金秀珠越走越心塞，直到看见江明川停下去开门，她看着面前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感觉眼前一黑，“金秀珠”二姐不是说她会进城过好日子吗？ 看着也不像多好呀。 江明川见人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想了想，解释道：“前年家属楼建起来后，很多家属就过来了，我当时住的是宿舍，还是领养了贺岩后才申请了房子，就剩下这个了。” 不过他平时比较忙，有时候遇到训练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就把贺岩放到隔壁，这个家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才看着有点乱。 他本来想着，今年过年回养父母家一趟，跟他们说一声自己准备结婚的事，再回来和嫂子介绍的人把婚事时间确定下来，明年下半年家属楼应该就差不多建好了，他们也可以直接搬进去。 只是没想到这趟发生了意外，嫂子那边也要去道歉。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会娶金秀珠，就一定会做到。 江明川让金秀珠和孩子先休息一会儿，他则拿起门口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 隔壁前面一家院子里。 钱玉凤挎着一篮子菜急匆匆进来，看到门口正在摘菜的婆婆，忙道：“妈，我听说江营长带着一个女人孩子回来了，瞧那样子，不像是普通关系。” 她娘家就是附近村子里的，平时走动的多，冬天蔬菜贵，她就跑得更勤快了，几乎隔两天就回家打一次秋风，不过弟媳也不会说什么，男人发了补贴啥的她也会带一些回娘家。 本来她还觉得最近无聊，几个交好的军嫂都回老家过年了没人说话，哪知道回来路上就被人拉住说了这事，她家男人和江明川是好兄弟，平时来往密切，所以都来问她。 她哪知道什么情况，连人样子都还没见到，江明川不是被团长老婆介绍了对象吗？那人她还见过两次呢，长得可真漂亮。 吴婶子听了皱眉，觉得她咋咋呼呼的，“别乱说，人家江营长多正直的一个人，哪会干不着调的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钱玉凤可不管，“能有什么原因？都直接把人往家里领了。” 吴婶子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要真是把人往家里领那确实有些不太对，这年头谁敢干这种事？不怕被唾沫淹死？想了想谨慎问：“你是不是看错了？带的是不是那个相看的对象？他们两个八九不离十，在家吃顿饭也没啥。” “哎呀，要真是她我也不会这么吃惊，我是没看到，但张枝华几个看到了，说那个女人头发长长的，皮肤黑黑的，一看就是农村来的，江明川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娃。” 吴婶子听了不做声，她记得当初也是钱玉凤打听到消息回来说，江明川那个相看的对象皮肤白的像豆腐，说话温温柔柔的，留个□□头，一点都不像结过婚生过娃的样子，倒像是个资本家的大小姐，那会儿还被她骂了一顿，说话没有分寸，要是被人听到了还得了。 钱玉凤没有想那么多，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不是说好半个月后才回来吗，现在回来，那钱要不要还回去一半啊？” 还有米和油，她都拿回去给她娘家了。 江明川走之前将贺岩放到他们家，给了不少东西，十分大方。 吴婶子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别把眼睛老是盯在这种小事上，人家江营长从来就没亏过咱们家，还有咱家小军，当初在河边玩差点溺死也是江营长看到救了上来，算起来，他还是咱们家的恩人。” 这话说的钱玉凤不敢还嘴，一声不吭低下头。 吴婶子看她那样子就来气，“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你别在里面起哄，至少江营长的事你别乱掺和，做人还是要点良心的。” 钱玉凤小声反驳，“我没说。” 吴婶子一个字都不信，当初儿子要娶她，她就不太高兴，嘴巴太碎，天天把眼睛盯着别人家，家里福气都被她说没了。 钱玉凤有点怕婆婆，挽救道：“我不也是怕贺岩这孩子吃亏吗，江营长之前相看的对象多好呀，对谁都笑呵呵的，一看就让人喜欢，这个也不知道怎么样……” 见婆婆黑着脸看着她，声音越说越小，不明白自己又哪里说错了。 吴婶子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挥挥手，让她赶紧走，看见她就心烦。 什么脑子，笑呵呵的就是好人了？ 钱玉凤自觉的挎着菜篮子去了旁边小厨房里，哪知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拿着抹布擦灶台，小小的人踮着脚尖。 脸上瞬间尴尬起来，勉强笑了笑，“小岩也在啊，小军呢？怎么没跟他出去玩？” 贺岩回头看她，摇了摇头，乖乖说：“小军跟前进他们出去了，我不喜欢玩。” 外面的吴婶子听到了，心里叹了口气，哪是什么不喜欢玩，是这孩子太懂事了，明明比他们家小军还小两岁，就知道帮着干活做事了。 钱玉凤没想那么多，见男孩乖乖巧巧的，忍不住笑嘻嘻道：“你以后就要有后妈了，开不开心？” 说完还故意逗他，“你后妈就要给你生小宝宝了，你爸就不疼你咯。” 外面老太太一听，脸色一黑，气得朝厨房大骂道：“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你就在这里乱嚼舌根子。” 觉得她真是猪脑子，什么话都往外冒。 钱玉凤吓得缩了缩肩膀，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对男孩打哈哈补救，“婶子瞎说的，你别介意。” 贺岩摇了摇头，脸上挤出笑容，“我知道的。” 钱玉凤松了口气，赶紧放下篮子，拿起水桶就往外走。 外面吴婶子懒得看她，对着厨房道：“小岩，你别听你婶子乱说，你爸人好，就算结了婚，也不会不疼你的。” 钱玉凤走到水井旁边压水，一边压一边附和，“对对对，你爸可疼你了。” 吴婶子缓了口气，拉着脸对她道：“中午多做两个菜，待会儿我带着孩子送过去。” 钱玉凤忙应好。 厨房里，贺岩低下头，眼睛微微泛红，他其实什么都懂，亲爸死了，亲妈不要他，叔叔婶婶不给他饭吃，如果江叔叔也不喜欢他了，就没人喜欢他了，心里有些害怕江叔叔会娶别人。 —— 江明川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勉强看着干净了些，然后又出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顺道去食堂打了一份饭菜回来，“我有事出去一趟，回来给你们带晚饭，你们慢慢吃。” 没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就走了。 屋子里有点暗，金秀珠就搬了凳子，把饭盒拿到门口吃。 她吃一口，然后再喂一口孩子。 孩子也乖，喂她就乖乖张嘴，不会哭不会闹。 两人吃到一半，吴婶子带着贺岩过来了，她手里拿着两碗菜。 看到母女俩蹲在门口吃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笑着介绍道：“我是住你们隔壁的，我儿子叫吴二柱，和江营长是战友，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中午特意多炒了两个菜给你们端过来。” 金秀珠站了起来，听到和江明川认识，脸上便也带着几分笑，“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本来想喊人端茶倒水，话刚到嘴边就赶紧压了下去，自己转身去拿凳子。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不给你添麻烦了，就是给你送菜来的，怕你们中午没菜吃。” 说着就把菜放到凳子上，她走近的时候，贺岩紧紧拽住吴婶子的衣角，跟在后面。 站在凳子旁边的付燕燕看到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用力咬住唇瓣。 金秀珠虽然也是客气，但不会真的不拿，她不仅拿了，还用抹布特意擦了擦，然后放到门口让她坐，脸上无奈道：“刚来，家里没有热水，招待不周。” 吴婶子脸上笑容多了几分，忙摆了摆手，“知道知道，你们先吃，主要是这孩子听到这边有声音，急着过来看他爸爸。” 说着把贺岩推了出来，贺岩看了金秀珠一眼，就赶紧低下头。 吴婶子到底还是有些心疼这孩子，所以冒着得罪人的风险，特意带着贺岩过来探探底。 说句实在话，她其实不太看好江明川先前相看的那个对象，也不是说那人坏啥的，毕竟她也没真正见过人，都是听别人说，可是所有人都说那女人好，还说那女人丈夫死后，婆家怎么怎么欺负她，她多么可怜，可是她却能在一大堆恶亲戚中顶了丈夫纺织厂的工作，成了正式工，现在又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团长媳妇的线，要给她介绍年轻有为的江明川，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没心眼的。 金秀珠听到这话，便看向贺岩，脸上笑容不变，“我在路上听明川说了，说这孩子懂事乖巧，让我以后多疼疼他。” 说完看向吴婶子，“看婶子是个热心肠，我也就多说几句，我和孩子也是苦命人，要不是江营长，我们娘俩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活，以后可能还要麻烦婶子多多照顾。”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很多，贺岩听到的是这个婶婶和妹妹跟他一样，是被江叔叔救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好像找到了战友一样。 而吴婶子则听得出来，这母女俩以后会和江明川、贺岩成为一家人。不过这些话听在耳里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是拿她当自家人看待。 也就是说儿媳妇还真猜对了，但眼看金秀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试探什么，只能顺着话道：“你们一家四口也是有缘，明川和小岩都是好孩子，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金秀珠笑眯眯点头，“借您吉言。” 吃完饭送走了人，金秀珠让两个孩子玩，她则拿着碗筷去厨房清洗。 等金秀珠走了，贺岩放松了一些，他看向一句话都不说的付燕燕，以为她是胆子小，想了想便小大人似的主动开口，“妹妹你好，我叫贺岩，你以后可以喊我哥哥。” 沉默的付燕燕听到这话，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他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第五章 第五章 付燕燕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从教学楼天台跳下去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活着，她太痛苦了，只想解脱。 原以为会死的干干净净，却怎么都没想到死后的她会不由自主的跟在金秀珠身边，那个女人果然不爱她，只哭了两声就被她的情人哄好了。 不过付燕燕也不觉得生气，毕竟，她对金秀珠早已失望透顶，所以她就麻木的看着金秀珠如何一步步被情人背叛抛弃，身负巨债，最后走上一条不归路。 而江爸爸也没有娶金秀珠口中的那个阿姨，自从和金秀珠离婚后，他就带着贺岩独自生活，可惜好人不长命，死在一场意外中。 至于贺岩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付燕燕其实一开始是恨他的。 上辈子金秀珠陡然从农村来到部队过上了好日子，心里自卑又胆怯，她知道自己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有现在的一切，所以在江爸爸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她讨好江爸爸，对江爸爸的养子贺岩也格外的包容和偏心，不管是吃的喝的，只要贺岩喜欢的，自己都要让着，只要和贺岩发生矛盾，都是自己的错，仿佛只有这样才显得公平，才显得她是个好继母。 那时候，贺岩就站在一边笑，仿佛嘲笑她这个亲生的比不上他在金秀珠心中的份量。 甚至，她知道有时候他是故意想看自己笑话。 那些耻辱和失望一直深深刻在她脑海里，所以后来金秀珠和江爸爸分开，她甚至感到了解脱。 只是好运并没有降临在她身上，金秀珠带着她南下做起了小买卖，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等生意有了起色后金秀珠就把她放到寄宿学校不管了，自己则重新找了个男人，把所有的钱都花在那个男人身上，而她在学校只能吃着最差的饭菜，甚至因为拖欠学杂费那些，让她被老师和同学排挤，导致得了抑郁症。 所以在贺岩偷偷来南边看自己，在他知道自己被人欺负，给她撑腰打架时，那个时候的付燕燕内心并不领情，她宁愿被人欺负也不要他帮，甚至还故意说：“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那时的贺岩就站在她对面，明明比她高一个头，那一刻却低如尘埃一样，他红着眼眶看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但从那以后，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欺负她了，最多也就是不跟她说话。 可是贺岩并不知道，有些伤害并不只是来自身体。 她还记得，高考前夕她做了一天的心里准备，最后回家小心翼翼跟金秀珠说学校要二十块钱的报名费和吃住费用，她想了很多应对方法，甚至想过如果金秀珠不同意，她就告诉她，自己以后都会还给她，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劈头盖脸得到一顿辱骂，骂她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亲生父亲，克的她离婚，现在就因为她老是回家又影响了她的生意…… 那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意思。 后来她就看到贺岩跛着脚进出医院，身上狼狈又布满灰尘，没有实现从小当兵的梦想。 金秀珠则躺在医院病床上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是贺岩一直在打工养着她。 最后，金秀珠同病房的一个老太太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玉佩，半夜起来去偷，玉佩摔碎在地上，那一刻付燕燕突然想起来，这个玉佩是她当初听到金秀珠说最近睡不好，特意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买的，那钱还是金秀珠和江爸爸离婚时，江爸爸偷偷给她的。 玉佩碎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金秀珠颤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不过她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白光，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再次醒来就是那天离开的早上，她又看到了金秀珠，不过现在的金秀珠和她认识的那个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记忆中的金秀珠偏执、要强、虚荣，希望证明自己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不一样的，对江爸爸是这样，对大院里的邻居是这样，对后来的情人也是这样，但可笑的是，她越是疯狂想抓住什么，就越什么都得不到。 但现在这个金秀珠，她会笑，会给自己温柔的擦嘴，像自己曾经无数次期盼的妈妈一样对待她。 明明已经什么都放下了，可是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希望。 付燕燕看着小时候的贺岩，心情十分复杂。 后来的他应该很后悔吧，照顾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金秀珠，生怕她死去丢下他一个人，那个时候的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曾经要是对自己对金秀珠好一点，他们一家就可能不太一样了。 —— 天黑的时候，江明川带了两碗饭菜回来，他本来想着今天家里都没收拾，明天再去隔壁接贺岩，没想到回家一看人已经回来了，愣了一下，想起饭菜可能不够。 贺岩也看到了他手中的饭菜，懂事的小声开口道：“爸爸，我不饿，我中午在吴奶奶家吃了很多。” 听到这话，付燕燕心头一紧，她知道，接下来金秀珠会开口。 果然，就听到金秀珠理直气壮道：“你再去打一份，我还想吃中午那个甜甜的肉。” 付燕燕呆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金秀珠没察觉到哪里不对，而是认真对江明川道：“付建国他妈不给我俩吃好的，我和孩子都饿坏了，你可不能这样对我们。” “……” 江明川还能说什么，只好转身出去重新买。 旁边贺岩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敢说，因为这是婶婶提的，他怕自己说了婶婶会不喜欢他。 红烧肉没有了，江明川买了萝卜烧肉回来，两碗菜放到桌子上，金秀珠看没有公筷，主动拿起饭菜分，一个人分一小碗，每个人碗里都堆得满满的。 金秀珠分肉的时候，江明川好心开口道：“我的那份给两个孩子，他们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金秀珠无语，就他是好人，不过嘴上说的却是，“都有，你买的凭什么不吃？” 江明川就不说话了，不过心里暖暖的。 两个孩子默默低着头，见江明川和金秀珠都吃了，他们才乖乖拿起筷子。 全程一句话都没有，金秀珠习惯食不言寝不语，江明川则是话少。但莫名的，贺岩却从中感受到一丝安心，比起在吴家热热闹闹的吃着饭，他更喜欢这样。 金秀珠不爱吃皮，觉得不干净，吃完碗里剩下了几块皮夹着肥肉，江明川看到了没说什么，直接夹过来吃了。 金秀珠见状，脸红了红，还是第一次有人吃她剩的东西。 心底有些异样，但并不反感。 吃完饭，金秀珠很有眼力见的收拾碗筷。 江明川也没有闲着不动，而是坐在灶台底下烧起了热水，随后又将厨房收拾了一下。 —— 晚上，一家四口简单洗漱完就睡下了。 家里有两个房间，但只收拾了一个出来，先前江明川和贺岩在家睡的时候，是睡在一起的。 好在这张床之前江明川加宽过，一家四口躺在上面也不算太挤。 江明川和金秀珠隔着两个孩子面对面侧躺着，对上视线，两人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算起来，他们才认识几天。 倒是两个孩子睡得都很好，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江明川随即也闭上眼睛。 只有金秀珠有些睡不着，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有点像做梦。 明明前两天她还是阶下囚，现在就突然有了新夫君和两个孩子。 不过很快她想睡都睡不着了，男人震耳欲聋的鼾声从不远处传过来，吵得她心烦意乱。 躺在她旁边的付燕燕被吵醒了，动了动身体。 金秀珠察觉到了，恼恨的瞪了一眼对面男人，抬手捂住孩子的耳朵，嘴里生气说了一句，“跟牛叫似的。” 付燕燕顿时整个人僵住，她没听清金秀珠说什么，只感受着耳朵上传来的温度，好半天才确定这是真的。 心口莫名酸酸的。 第二天早上，江明川早早就拎着水桶去隔壁吴家打水，他们家没有水井，只能从隔壁接。 来回跑了六七趟，将水缸灌满后，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母女俩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倒是儿子很懂事的在厨房里开始烧水做饭。 江明川回到厨房，接过儿子手中的锅铲炒起了菜。 贺岩自觉跑到灶洞底下坐着看火。 父子俩一时间都没说话，都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六章 饭菜烧好了，母女俩睡好起来了。 早饭是萝卜，白菜和粥。 菜是早上吴婆子送过来的，想着他们家应该没有吃的，所以拿了一些过来，本来还想叫他们去家里吃，但江明川没同意，就他和贺岩还可以，但现在又多了两张嘴，觉得会给人添麻烦。 一家四口安安静静的吃饭。 吃到一半，金秀珠实在没忍住，轻轻拍了一下旁边女孩的背，“坐着的时候后背要挺直，肩膀不要缩着，这只手捧着碗，细嚼慢咽，嘴巴闭起来，不要发出声音。” 听到这话，付燕燕偏过头看向金秀珠，在她印象中，金秀珠从来没有教导过她什么。 不过她还是按照说的做了起来。 金秀珠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了一点菜，并温声道：“在自己家就算了，如果是在别人家做客，不要老是夹自己喜欢吃的菜，每道菜不超过三次，不能让别人看出你的喜好……” 这些都是她在侯府学会的规矩，在她看来，好的东西要学着，不好的就要改掉。 虽然她也不喜欢侯府规矩大，但确实很多地方都让她受益匪浅。 旁边的贺岩也听到了，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江明川，他性子敏感，不确定这个婶婶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因为他就是吃饭声音有点大。 江明川看了一眼金秀珠，对着贺岩道：“你婶子没说错，也跟着学点。” 有人教总比没人管的好，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他往常从来就注意不到这些。 贺岩轻轻嗯了一声。 吃完饭，江明川出门的时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鼓囊囊东西，然后告诉金秀珠，“我刚才打水的时候听隔壁嫂子说上午有车去县里，你要是想去就跟着一起，家里还缺什么可以添点，也可以给两个孩子买身衣服。”说到这里顿了顿，“也给自己买一身。” 金秀珠不跟他客气，接过红布翻开看，里面是一叠钱和票，零零碎碎的，钱加起来不到两百块，眼里露出一丝嫌弃，在这个世界可能很多，但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这对她来说太少了。 江明川有些尴尬，“之前没攒什么钱，以后我会尽量把钱省下来。” 毕竟一大家子要养，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回首都跟养父母说一声，以后他就不寄钱回去了。 金秀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默默盘算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收拾完碗筷，金秀珠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隔壁，隔壁钱玉凤还在想要不要去江家问问，没想到人就来了。 看到金秀珠，她热情打了个招呼，“妹子快进来坐，我换个鞋就出门。” 吴婆子看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好心问：“要不要把孩子放在我家？这么小，跟着你们可能不太方便，我和大丫在家给你看着。” 金秀珠也没多想，看向贺岩和付燕燕，“怎么样？是跟我去县里还是留在家？” 付燕燕不说话，不过往她身旁靠了靠，贺岩看到了，便小声说：“我跟婶婶一起。” 金秀珠便说：“还是跟着一起吧，这俩孩子都乖，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小时候就没机会上街玩，后来在侯府，也是整日被拘在小院里，每次出一趟门，她就能开心好久。 吴婆子也没有被拒的不满，她只是有些意外，意外这个小媳妇会让孩子自己做主，也意外才短短一天，贺岩这孩子就开始亲近她了。 贺岩虽然在她家住了有小半年了，懂事是真的懂事，但亲近却是没有多少，她也能理解，她听江营长说起过，贺岩爸爸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妈妈拿了一半的补贴改嫁，贺岩就跟着奶奶住在叔叔家，江营长过去看他的时候，小小的一个人站在板凳上熟练的炒菜，人瘦得皮包骨。在叔叔家，全家吃完他才能吃，没有地方睡觉，晚上一个人睡在院子里，连个棚都没有。 当江营长提出要带贺岩走的时候，全家还不愿意。 “去吧，跟着玉凤好好逛逛，县城她熟悉。” 金秀珠脆脆应了一声。 钱玉凤带着她去了大门口，那里已经有一辆绿色的车在等着了，和金秀珠坐过的马车有点相似，就是大了很多，前面也没有马拉着。 金秀珠和钱玉凤将两个孩子抱到后面车篷里，然后自己再爬上去。 里面还有其他人，不过钱玉凤也不太熟悉，只跟其中一个女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金秀珠找个拐角的地方坐下，然后跟她说：“我们到县城差不多九点，车子十一点就要回来，没有太多时间逛，你要买什么，先跟我说说，我待会儿直接带你去看看。” 金秀珠也不跟她客气，“想买衣服和调味料，我和孩子都没有衣服穿。” 钱玉凤点点头，“调味料那些可以直接去供销社买，县城供销社大，东西全，至于衣服，咱们去百货大楼看看，不过那边成衣贵，我们家都是买布料自己做。” 金秀珠应了声好。 车子走的是山路，摇摇晃晃的，很不舒服，好在比坐船要快一点。 开车的司机特意将他们送到供销社门口，下来后，钱玉凤拉着金秀珠就往里冲，春节刚过，走亲戚的人比较多，买东西得抢。 金秀珠让贺岩带着妹妹在门口，她先进去买，“不许乱跑，等会儿给你们买糖吃。” 贺岩拉着付燕燕的手，乖乖点头，“婶婶，我和妹妹就在这里等你。” 付燕燕想都不想就甩开他的手。 贺岩没生气，以为是妹妹还跟自己不熟。 金秀珠跟着钱玉凤挤进嘈杂的人群中，钱玉凤很有经验，拉着金秀珠左扭扭右扭扭，很快就进了最里面，钱玉凤自己没买，帮着金秀珠买了白糖、酱油、醋…… 钱玉凤原以为金秀珠从农村来的，应该会省着过日子，没想到买起东西来比城里媳妇还阔气，不过阔气比抠抠巴巴好，不会爱占人便宜。 两人买完这里又开始去百货大楼，金秀珠出来跟两个孩子解释，“里面没有什么好吃的，回去我给你们做。” 这是大人常哄孩子的话，两个孩子和钱玉凤都没当真。 百货大楼这边人也很多，不过百货大楼地方大，进去不用人挤人，一楼卖的都是比较便宜的东西，布料、鞋子、水果、糖果、糕点这些，一楼人多，他们先去二楼。 二楼人就相对少很多，但东西也相对来说贵重的多，手表、收音机、成衣，眼镜店这些，手表店门口还有几个人，收音机门口都没人在看，金秀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店里看着空荡荡的，听钱玉凤说才知道店里摆着的那两台黑色小家伙可以收听电台的新闻，具体她也不太清楚。 金秀珠一脸迷茫，钱玉凤也解释不清，就拉着她去手表柜台旁看看，指着里面的手表说：“回头让你男人给你买一个，人家现在结婚都送这个了。” 说着脸上酸巴巴的，“我当初结婚，老吴就给我家一袋米，人家武营长，可是给他媳妇买了一个缝纫机，越想越亏。” “缝纫机？” “对呀，那可是个好东西，做衣服都不用自己动手缝，直接用脚踩两下就行了，又快又直。” 金秀珠脸上露出好奇神色。 站在旁边的付燕燕听到这些话，有些担忧的看向金秀珠，怕她会攀比，不过她好像想错了，现在的金秀珠却十分坦然道：“没钱，太贵了，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钱玉凤表示理解，“那行，那咱们再去看看衣服。” 到了成衣店柜台前，站在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她们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后，直接将头往旁边一撇，像没看见一样。 钱玉凤有些底气不足，问：“还要再看看吗？” 她也只敢在金秀珠面前充充面子，在这些城里人面前，还是有些自卑的。 金秀珠扫了一眼里面墙上挂着的衣服，觉得样式再简单不过了，她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料子也不是多好，放在以前，她都不会多瞧一眼。 直接拉着钱玉凤走了，“去楼下买点布，我自己做。” 钱玉凤有些惊讶，“你会做衣服？” “会点。” 钱玉凤笑了笑，“不会可以问我婆婆，她会，我们家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她年轻时候给地主当丫鬟，跟着一个老嬷嬷学过几年针线。” 金秀珠嗯了一声，几人又去了楼下，楼下卖布料的柜台好几个，都可以上手摸，金秀珠将身上所有的布票全都花了，心里想着给一家四口全都做两身。看得旁边的钱玉凤咋舌不已，哪有这么花钱的，再看金秀珠还想买棉花，赶紧拉住了她，“棉花我帮你从村子里买，便宜很多，别乱花钱了。” 金秀珠只好意犹未尽的收了手。 最后四个人满载而归。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江明川已经回来了，还把午饭做好了。 看到金秀珠买回来这么多布料，张了张嘴，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句，“我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了，等过审了我们就把证领了，到时候在食堂请两桌，你看怎么样？” 金秀珠也不知道这边什么风俗习惯，便点点头，“这个听你安排。” 她倒是不太注重这些，婚礼弄得再热闹再盛大，最后过得糟糕的也比比皆是。她很早就懂得一个道理，不管嫁给谁，都要把一颗心放在自己身上，日子才会过得顺心，男人和孩子都靠不住。 江明川嗯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又道：“团长让我们晚上去他家吃饭，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金秀珠早就猜到了有这一刻，所以也不觉得意外，“行，要不要买点什么带着？” “不用，团长不是那样的人。”” “……” 什么叫不是那样的人？这不是基本的礼节吗。 金秀珠没理会他，幸好她早有准备。 江明川吃完饭就走了，金秀珠便开始忙活起来，家里能用得上的食材不多，只有江明川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面粉豆子。 虽然金秀珠很想做自己爱吃的滴酥鲍螺，但那个需要牛乳，这里没有，如此只好做“黄金糕”了，黄金糕是侯府的说法，厨房里的刘大娘说，在她老家这东西叫豌豆黄。 金秀珠当初在侯府当丫鬟的时候，就天天想着赚够钱赎身，以后出去弄个小买卖做，所以她努力讨好府中有本事的老嬷嬷，跟在她们后面学手艺，因着那时候她在世子院中伺候，也都愿意给几分薄面教她。后来她成了侯爷的人，又私底下找嬷嬷学认字和看账本，她知道府里那些主子出身都比她高，背地里看不起她，可那又如何？她并不比她们差了，连侯爷都夸她聪慧异常，可惜生作女儿身。 金秀珠将早上泡的豌豆拿出来，加点水放到锅中煮，趁着这功夫和贺岩将家里的板凳椅子都拿到外面晒，两人又打了一盆水将家里家外擦一遍。 忙到下午两点左右，她将煮好的豆子稍微凉一下放到汤碗中，用锅铲搅拌成细腻的豆沙，弄好后又把豆沙放入锅中加白糖小火不停翻炒，等成了粘稠的糊状便将其捞起来放到碟子中冷凝。 现在天气凉，倒是不用特意用冰镇，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就成了膏状。 金秀珠原本做这个就是打算送人的，所以泡了不少豆子，她将碟子倒扣在菜板上，然后将冻好的膏块切成一块块小长条，好看的摆放在碟子里，不好看的零碎的放在两个碗里给孩子吃。 最后装了三个碟子好看的。 金秀珠拿个碗倒扣将其中一碟子中的黄金糕盖住，吩咐贺岩，“你带着妹妹把这个送去你钱婶子家，顺便问她有没有干净的袄子，借给我穿一晚上，明天就还给她。” 贺岩嘴里含着黄金糕舍不得吞下去，一脸认真听着金秀珠说的话，最后用力点头，“好。” 然后就小心端着碟子出去了，走路慢慢的，生怕摔了手中的碟子。 付燕燕跟在他身后。 两个孩子很快就回来了，不仅贺岩手中拿着一个绿色大棉袄，付燕燕身上也套着一件干净的小袄子，不等金秀珠开口问，贺岩就赶紧解释道：“是吴奶奶给的，是小军哥小时候的衣服。” 他脸红红的，刚才吴小军也在家，尝了一口后就大叫着好吃，还夸新婶婶太厉害了，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让他觉得十分有面子。 第一次他没有在吴小军面前感到自卑，现在他也有爸爸妈妈了，他妈妈会做很好吃的豆子糕，他不再是没妈妈的小可怜了。 金秀珠满意的点点头，将两个碗给他们，“拿去吃吧，不过这个不能一次性吃太多，毕竟是凉口的。” 付燕燕看着她，后知后觉的明白她让自己跟着过去，就是为了让自己也得一身干净的衣服。 但不明白为什么不同时说借两身？ 两个小家伙捧着碗出去了，脸上都有些不可置信，贺岩是没想到这么一大碗都是自己的，付燕燕则是没想到金秀珠会做吃的，在她记忆中，金秀珠从来没做过这些，她只会说浪费钱。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江明川回来了。 金秀珠已经换好了衣服，还给自己和两个孩子洗了个头洗了个澡，收拾的干干净净，见江明川回来，就将装着一碟子豆子糕的小篮子挎在手腕上，问他；“现在走吗？” 她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比较忌讳一些东西，所以跟两个孩子说这叫豆子膏，怕惹闲话。 江明川陡然看见衣服干净、头发梳得整齐的金秀珠，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道：“走吧。” 看到她手腕上的篮子了，疑惑问：“那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吃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想着空着手上门不好。” 江明川便点点头，“嗯”了一声。 一家四口朝前面做好的家属楼楼房走去，汪团长一家住在四楼，到了四楼时，楼梯口的门是开的，里面热热闹闹，好像很多人。 金秀珠看向江明川，她听他的意思，还以为请的只有他们一家，现在来看好像不是。 江明川似乎也有些意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对她说了一声，“进去吧，等会儿嫂子要是说了什么，你就笑笑。” 金秀珠觉得他小看了自己，她也不是吃素的好吧。 哪知两人刚一进门，就有道声音笑嘻嘻传来，“咦，这不是钱玉凤的衣服吗？” 第七章 第七章 刚进门的金秀珠脚步一顿，她寻着声音抬头看去，直接对上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妇人，圆脸细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细纹很多。 她没看金秀珠，而是转头问旁边的女人，“我应该是没看错吧？上次钱玉凤就是穿了这身衣服，说是她婆婆亲手做的，显摆了好久。” 屋子客厅并不大，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几个男人围在一起喝茶，女人则在门口处坐着聊天，手里拿着瓜子，瓜子壳直接扔在地上，乱糟糟的无处下脚。 被问话的女人瘦长脸，听到这话尴尬的笑笑，见周围都看着自己，赶紧说了句，“不太清楚。” 心里恨死了，不想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刘红月仿佛没听见，故作一脸惊讶，“怎么会呢，那天你也在场啊。” 表情十分夸张。 金秀珠正要说话，原本走在她身后的江明川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刘红月还要说些什么，看到这一幕，心里就有些没底气了，她也是听了一些闲话才敢这样的。 与刘红月隔着一段距离坐着的女人朝江明川打招呼，“江营长也来了，这位就是妹子吧，快进来，外面冷。” 坐在桌子旁的几个男人听到动静，陆陆续续起身，“怎么才来？” “弟妹也来了？快进来喝口热水。” “两个孩子是吧？不错不错。” 客厅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江明川主动伸手揽住金秀珠的腰，朝这些人打招呼，“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 然后又给金秀珠付燕燕介绍，“金秀珠，这是我女儿燕燕。” 接着介绍起了人，“这是武营长，这是杨营长……” 金秀珠和付燕燕轮流喊人。 厨房里忙活的汪玲跑出来看，汪玲一边手蹭着围裙一边热情道：“总算是来了，再等等，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了，老严怎么回事？刚才出去了一趟，到现在还没回来？” 江明川又给金秀珠介绍。 “这是团长爱人，你喊嫂子就行。这是金秀珠，我媳妇。” 汪玲听到媳妇两个字，主动伸出的手一顿，不过还是热情道：“你好你好，第一次见，招待不周。” 金秀珠注意到了，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异样，她将右手腕上的篮子换到左手，伸出手握住，脸上挂着笑，“你好。” 汪玲看到她手上的篮子了，脸上笑容多了几分。 今天上门了这么多人，金秀珠还是第一个带着东西来的，哪怕她心里对这两口子有点怨言，这会儿心情也好了几分。 “快进来坐着歇会儿，等老严回来就可以开饭了，我回厨房，你们先聊着，就当自己家。” 说着就匆匆忙忙回厨房里。 江明川继续给金秀珠介绍，他将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只有最开始说话的圆脸女人没介绍，最后他对祝政委的爱人方敏打招呼，“她第一次来这边，还不太熟悉，麻烦嫂子了。” 女人就是一开始开口让他们进来的人，很年轻，不过待人接物让人很舒服，温和笑了笑，“放心吧，不会委屈她了。” 江明川这才朝那几个男人走去，走之前还给金秀珠拿了一张板凳，让她坐在方敏旁边。 金秀珠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关照着，都不需要她自己去应对，想起以前在侯府的日子，每次被人欺凌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后来她得势了，也学会了仗势欺人，将曾经欺负过自己的那些下人侍妾打卖的打卖，扔到寺庙的扔到寺庙，不让她们有任何回击的机会。 她对面就是刚才嘲笑自己的圆脸妇人，对方现在脸色有点难看，大概是记恨上了江明川的故意忽视。 这种被人撑腰护着的经历，让金秀珠心情很好，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做出一脸局促的样子看向对方解释道：“我前头那个男人也是军人，不过去年上半年牺牲了，我生的是女儿，在婆家不受待见，要不是江营长特意过来看望我们，我们娘俩以后出路在哪儿都不知道……” 说着低下头，抬起袖子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声音哽咽道：“江营长说以后要照顾我和孩子，我就什么都没要，带着孩子跟他走了。这衣服确实是钱嫂子的，我怕来这里吃饭穿的太差给江营长丢脸，所以做了一些吃的给钱嫂子送过去，说想借她衣服穿一晚上，明天就还给她，钱嫂子人好，看到孩子也没有衣服穿，特意找出一身好衣服套在孩子身上。” 说完眼泪如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短短几句话，把江明川、钱玉凤和自己都夸了一遍，她哪怕再穷，也没白借人家东西。 这么一对比，更显得对方无理取闹和刻薄无理。 两个孩子就站在金秀珠身后，贺岩还小，藏不住心思，看到金秀珠哭得可怜，向来沉默胆怯的他立马瞪向对面的刘红月，眼神不善。 只有付燕燕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看了看对面被其他人用眼神围攻的刘红月，又看了看金秀珠，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陌生，因为在她记忆中，金秀珠从来不会示弱。 方敏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金秀珠后背，“没事没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江营长是个好人，两个孩子也都乖，不哭不哭。” “是呀，借衣服穿怎么了？我孩子的衣服都是亲戚送的，谁家日子那么富裕？” “没事，下次借我的衣服，谁敢说闲话我撕了她的嘴。” 这话把金秀珠逗笑了，大家见她笑了，这才又热络聊起天，不过话题都围着金秀珠转，刘红月插了两句嘴都没人附和，尤其是身边几个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慢慢将凳子往金秀珠身边挪，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不过话题没维持多久。很快严团长和祝政委就回来了，几个女人都站起身，人有点多，严团长干脆折身出去去隔壁借了一张桌子回来。 几个女人分成两批，有的扫地，有的去厨房帮忙端菜，金秀珠怕打碎了饭菜惹人注意，只在外面搬动椅子，搬着搬着就站在了江明川身边。 江明川听到了金秀珠刚才的话，心里虽然有几分触动，但也知道她小心思一点都不少，不过倒也生不出气，甚至心底有一丝羡慕，以前他遇到这种情况，只会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晚饭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 孩子不上桌，捧着一个碗站在旁边，想吃什么跟妈妈说，有的小孩活泼，还会跑到爸爸那桌指着想吃什么。 金秀珠把付燕燕抱到腿上，付燕燕拿着勺子自己舀着吃，吃着的时候，她想起昨晚金秀珠教她的细嚼慢咽，背要挺直，下意识照做起来，贺岩也是，乖乖站在旁边，金秀珠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两个孩子不吵不闹，跟旁边几个狼吞虎咽吵着要吃肉的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贺岩也就算了，两个都不是亲的，在外面拘束是自然的，可那么小的女娃娃，也能这么乖巧懂事，确实挺让在场眼尖的人觉得意外。 坐在金秀珠旁边的方敏扭头看了好几眼，觉得母女俩吃相都十分斯文秀气，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她虽然还没有孩子，但如果真的要生的话，她希望能生一个这么乖的。 吃完饭，屋子里的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等汪玲洗完碗出来，才有人陆陆续续告辞。 金秀珠和江明川落在后面，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两人才跟着道别，金秀珠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将旁边角落里的篮子拿起来，然后笑着拿出里面的碟子，“第一次来，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自己做了些吃的，还望不要嫌弃。” 掀开上面的盖子，露出碟子里堆的好好地豆子糕，漂亮的金黄色，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十分诱人。 汪玲和严团长脸上都露出一丝惊讶，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吃的。 严团长想都不想就道：“这一看就是好东西，你们拿回家自己吃。” 站在他身后的孩子伸出头看，听到这话使劲儿扯他爸爸衣服，“爸爸。” 想让他收回这话，见爸爸不理自己，就又看他妈妈。 严团长脸上有些尴尬。 汪玲不好抹了自己男人面子，只好也顺着道：“对呀，你们自己拿回家吃，家里还有吃的呢，叫你们来吃饭就是认认人，熟悉一下，部队里都是一家人，不兴这些。” “嫂子说这些话就客气了，这也是我和江营长的一片心意，您和团长照顾我们两口子，我们也感激你们啊，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自己做的，不花什么钱。您如果不要，可就让我有些伤心了。” 金秀珠都这么说了，汪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笑着去厨房拿个碟子过来装。 将人送出门，汪玲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她和严团长一回头，就见自家小子嘴里已经塞的满满，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道：“真好吃，妈，你也快来吃。” 汪玲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人家弟弟妹妹懂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江营长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 严星哼了两声，表示不满。 旁边严团长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听到这话，忍不住道：“你也别说儿子，你也是，我明明请的就小江一家，你怎么把其他人也喊来了？” 汪玲有些心虚，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不是想着人多热闹嘛。” 严星直接戳穿她的心思，“才不是呢，你明明跟秦婶婶刘婶婶说要看看江明川看上了什么好人，竟然连赵阿姨都不要，还是天仙不成？就不信这么多人都喊上，还不能原形毕露。” 被儿子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说过的话，汪玲脸色有些挂不住，气恼的瞪他，“作业写完了是吧？” 严星鼓了鼓脸。 严团长脸色一黑，没好气道：“你说说你，人家还想着给你做好吃的，你就存着这样的心思针对她，江明川跟赵韵也只是相看过，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在中间插一脚算什么？非要人家两口子没脸你才开心？江明川父母以前是打仗的英雄，金秀珠丈夫也是烈士，那赵韵再好，也值得你对他们两口子耍心眼？” 汪玲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看好的一对，突然被人从中间截胡了不高兴，加上有人在她耳边起哄，就跟着一起胡闹了起来。 其实今晚她对金秀珠的感观还是不错的，不多嘴也懂礼貌。不过这会儿被男人训斥又觉得没面子，“之前你也说江明川和赵韵般配的，这会儿怎么就怪我？我也没做什么，大家不都吃的挺高兴的嘛，你凶什么凶，我累死累活在厨房忙活，你在干嘛？吃完饭也没见你帮忙收拾，你哪里来的脸说我？” “……” 两人争吵的功夫，豆子糕已经被严星吃的差不多了，最后剩下两块，严星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 —— 金秀珠和江明川回到家赶紧烧水洗漱，金秀珠先洗完，洗完后她就坐在床上整理白天买的布料，今天买布料的时候顺便买了针线盒，她一边拿着手量，一边用剪刀裁剪，手又快又稳。 江明川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低着头认真比划着什么，柔和的烛光打在她面容上，人都显得温柔几分。 金秀珠量好女儿的胳膊，就赶紧将她的手塞进被窝里，摸摸她的小脸，“睡吧。” 小丫头定睛看着她，眼睛突然有几分湿润，她怕被人看出来，赶紧闭上了眼睛。 金秀珠没发现，拿着针线快速缝出一个大致轮廓，样子就是今天在百货大楼看到的那些，做完女儿的，又开始比划贺岩的，她准备先描出一个样子来，等明天问钱玉凤买到棉花，再真正做。 贺岩乖乖伸出手给她量。 江明川擦干头发坐到床上来，金秀珠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温着声音道：“今天晚上谢谢你，那会儿一进门就听到那些话，我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当时你站到我身前护住我，我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江明川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件事她都记在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但心里却像是注入了一道暖流，整个人都暖暖的。 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些话。 金秀珠继续笑着说：“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以后我会把你当作我真正的男人看，咱们好好过日子，谁也别想小看我们，你说呢？” 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崇拜和爱慕。 她素来知道男人都爱当英雄，把他捧得高高的，再投以爱慕的眼神，就没男人受得了。 果然，哪怕一向沉稳的江明川也有些吃不消，他本来打算跟金秀珠相敬如宾的过日子，金秀珠是他战友的妻子，他可以娶她，但不可以做不敬的事，但现在听到这番话，心里突然动摇起来，短短几天的相处，他也渐渐体会到一种家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好听，还是屋子里的烛光太昏暗，让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金秀珠笑了。 江明川有点不太敢看她，快速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 金秀珠达到目的，就吹灭旁边的煤油灯，也躺下睡觉。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江明川和贺岩起来的时候，金秀珠和付燕燕熟练的翻过身继续睡。 父子俩看着两人的背影顿了顿，最后什么都没说，放低脚步声出去了。 第八章 第八章 上午，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还衣服。 到了隔壁吴家，钱玉凤正蹲在地上搓洗衣服，院子里有水井，她也就懒得往外跑了，直接在院子里洗。 金秀珠这两天没洗过衣服，都是江明川天不亮拎着桶出去的，她只要吃完饭晾晒起来就行了。 看到他们过来，钱玉凤朝里面喊了一声大丫，“快端个凳子来给你金婶婶坐。” 屋子里应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端着板凳出来，放在金秀珠面前。 钱玉凤看到后忍不住道：“叫你拿一个，你就真拿一个呀？还有弟弟妹妹呢，看到人也不知道喊。” 女孩闷闷应了一声，转身回屋子里又拿了两个小板凳出来，放下就走了。 钱玉凤一脸无奈朝金秀珠道：“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越长大性子越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金秀珠装作白了她一眼，“你就显摆吧，这么好看的一个大姑娘，哪像你说的这么差，再说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多好，看了就让人喜欢，非得那种泼辣油嘴滑舌的性子你才喜欢？” 钱玉凤一听，也觉得是那么回事，朝金秀珠一笑，“在你嘴里全成优点了。” 又朝屋里喊了一声，“快把被子拿出来晒晒，趁着今天有太阳。” 不过这次语气好了很多。 金秀珠也笑，“我说的是实话。” 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大一小坐在她身边，付燕燕低着头，曾经金秀珠也是这样骂自己的，没想到她也会夸人。 金秀珠直接问起棉花的事，“嫂子帮我问了棉花吗？我还想买两床棉花被，两个孩子大了，该给他们准备房间了。” “问了，昨天下午我就回了趟娘家，要的话就让我妈给你买一点，大队里也有打棉花被的，我结婚时候陪嫁被子都是那里买的，你要几斤的跟我说，我今天下午再回去一趟。” “那就太好了。”金秀珠不太懂这些，就问钱玉凤家的被子尺寸，最后要一床五斤一床六斤的。 商量好这个，金秀珠面上露出一丝纠结，最后将昨晚吃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我第一次来这边，都不认识她，怎么就和我有私怨似的？这话我也就敢和你说，问这些也是觉得嫂子心善，毕竟以后就在这边住下了，怕哪里又得罪了人。” 钱玉凤一听这话，脸上就来了精神，没想到昨晚竟然这么热闹。 张嘴就想一咕噜全跟金秀珠说个明明白白，但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婆婆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骂她。 金秀珠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嫂子不管说什么，我都感激不尽，以后有什么事我才敢继续跟您说。” 这话杀伤力太强，钱玉凤立马神秘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金秀珠用力点头。 “趁着我婆婆不在家，我才敢跟你讲，那个刘红月我知道，平时最爱往汪玲面前凑了，汪玲在市里纺织厂上班，当车间主任，她也想进去。”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当然没关系了，但跟你男人有关系啊。” 说到这里她看向金秀珠，见金秀珠脸上神色正常，便小声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男人去年跟人相看的事？” 金秀珠愣了一下，随即模模糊糊好像有点印象，江明川去付建国家吃饭的时候，“金秀珠”没有上桌，她是在外面偷听到厨房里的付家母女俩商量，才知道她婆婆还存了那样的心思，那时小姑子还说了一句，他不是已经相看人了吗，哪知“金秀珠”婆婆却说，又没结婚怕什么，只要嫁给了他，以后你也是城里人了…… 金秀珠差不多猜到怎么回事了，应该是那人和汪玲有关系。 果然，就听钱玉凤道：“你男人去年相看的对象就是汪玲介绍的，人家也是纺织厂的员工，有个三四岁的女儿，十分漂亮。”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看了看金秀珠，又把后面的话压下去，怕金秀珠心里听了难受，赶紧补充道：“其实你长得也挺好的，眼睛又大又亮，看着就精神。” 钱玉凤虽然觉得那个女人不错，但跟金秀珠相处的这两天，她还是更亲近金秀珠，现在心往她身上偏了。 金秀珠看她咕噜转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一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她，反正就是不好看呗。 坐在旁边的付燕燕紧紧握住拳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那对母女的事。 “唉，说来对方也是个可怜人，男人去年还是前年死了，婆家还有个小叔子，一大家子欺负她们母女俩，好在她是个能干的，自己顶了丈夫的工作，成了纺织厂的正式员工，带着女儿在市里生活。” “汪玲这人还行，就是爱面子，她就算不高兴也不会特意跟你过不去的，那刘红月肯定是想在汪玲面前卖好。” 钱玉凤撇撇嘴，“她刚来这边时还瞧不上我是农村的，农村里怎么了，我想回家就回家，说出去谁不羡慕我？” 金秀珠附和，“这倒是真的。” “对了，政委爱人怎么样？” “你是说方敏？不太清楚，她跟谁都不亲近。” 金秀珠点点头，昨晚她倒觉得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聊了一会儿后金秀珠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路上一言不发，还时不时的抬起粗糙的手看看，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想当年她在整个京都城都是有名的好相貌，她曾见过京都双姝之一的林薇芝，容貌不及她一半，只因有个好出身被人捧上天，有一年浴佛节，两人同时出现在万佛寺山上的祈福树前，很多青年俊秀将她当作了林薇芝，想来也是可笑。 这几天没照镜子，她也就忽视了自己的样貌，差点忘了现在的自己又黑又丑。 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对身后的贺岩道：“我记得昨天回来，在前面看到不少梅花，你去给我摘点回来，不，能摘多少就多少。” 贺岩一脸疑惑看金秀珠，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 金秀珠回到家，衣服也不做了，跑到厨房里将能用到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 曾经的她也知道自己最值钱的就是容貌，所以十分细心呵护保养，用的是宫里宠妃保养的秘方，也是意外，让她随手救了一个府里犯错的老嬷嬷，那人亲姐姐是宫里伺候的，妃子生产被害，为了活命后来打点出宫了投奔她，两姐妹在外面置了一个小宅子生活，后来成为金秀珠的得意帮手，京都城贵女最爱的玉肌膏就是她的名下的产业，这些她做的很隐蔽，侯爷只知道她在外面置办了一些产业，却不知道她的生意这么大，如果不是侯府被抄家太快，金秀珠恐怕已经想办法逃了。 贺岩是和吴小军一起回来的，两人捧着满满一怀的梅花，吴小军本来在跟别人玩，看到贺岩主动凑上去帮忙，他还记着金秀珠做的东西好吃。 贺岩第一次体会到被吴小军讨好的感觉，心里有些开心，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金秀珠也大方，说明天就给他们做好吃的。 吴小军心满意足离开了。 金秀珠又开始指使贺岩给她烧水，连付燕燕都被她拉来采下一朵朵梅花，一家三口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 等江明川中午回来，就发现家里香喷喷的，金秀珠和女儿头上都包着布，脸上油亮亮的，他看向门口的儿子，贺岩干巴巴解释：“我也不太清楚，婶婶说这样对头发好。” 没敢说婶婶用了很多芝麻油和两个鸡蛋。 江明川点了点头。 下午江明川没出去了，他跟金秀珠说领导审核通过了，主要是金秀珠之前就是军嫂，背景资料一查就出来了，而他在部队里也算是少见这么大还没结婚的，两个人在一起领导乐见其成。 “你要是同意的话，明天我们就把证领了，后天在食堂办上两桌，请领导战友一起吃个饭，就当是结婚了。” 金秀珠想着手里的钱，问：“怎么个办法？” “什么？” “一共多少人？” “二三十人，拖家带口有五十个左右。” “那就办三桌，有没有定好哪些菜？” “……” 江明川不说话，他不懂这些，以为这些事跟厨房大厨说一声就行了。 金秀珠直接做了决定，“每桌订八道菜，我手里肉票不多，你看能不能弄点肉票过来？” 江明川看着她，“可以，还有吗？” “最好跟厨房大厨定下哪些菜，一半素菜，一半半荤半素，安排好时间后，再通知参加宴席的人。”说完，又问道：“参加吃席的人有随礼吗？” “有，一般随两块五块，也有给鸡蛋的。” “那明天上街再买点瓜子糖果，走的时候一人抓一把，咱们家钱不多，贺岩该上学了。” 贺岩在一旁听到了，忍不住看向金秀珠。 他以为婶子不会在意这种事。 其实，他每次看到吴小军上学，心里都很羡慕。 江明川嗯了一声，不过还是解释一句，“距离他上学还有半年。” 金秀珠不赞同，“可以先给他送到学校适应一下，早半年总是好的，他都七八岁了。” 在大景朝，三岁启蒙都算晚了。 江明川就不说话了，金秀珠补充一句，“不管怎么样，学习都不能耽误。” 江明川多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意外，不仅意外她处理事情干脆果断，还意外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金秀珠挥挥手，“算了，这些事你不用管，我自己来操心，你好好挣钱养家就行了。” 这个地方与大景朝不一样，不能自己做生意挣钱，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江明川：“……” 次日，一家四口就去了县里领证，先去照相馆拍照，金秀珠不知道这是什么，忍不住好奇四处看，照相馆的人让她坐下她就坐下。 江明川与她并排坐着，两人听着指示靠近头，灯光一闪时，金秀珠吓得闭上眼睛。 重新又照了一张。 照完，江明川将不远处站着的贺岩和付燕燕叫过来，拍了一张全家福。 画面定格的那一秒，付燕燕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她记得这张全家福，上辈子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但是这张照片一直被她珍藏在身上，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看，就觉得还有希望。 江明川多付了一块钱加急，照片很快就洗出来了。 这是金秀珠和贺岩第一次拍照，两人都好奇拿在手里看，尤其是金秀珠，她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东西，能把人一模一样的印在纸上，比画真实多了。 不过，也丑多了。 跟江明川坐在一起，她就像一只大黑狗。 这一刻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丑，以前都是她嫌弃别人。 心里咬了咬牙，决定回去再把剩下的半瓶芝麻油用上。 他们到街道办事处的时候比较晚，还在门口排了一会儿队。 一家四口很是显眼，人家都是小两口，只有他们是一家四口，尤其江明川还穿了一身军装。 领完证，江明川又带着他们去了供销社和肉联厂，按照金秀珠说的买了瓜子糖果和肉，肉票是跟朋友换的，不多，只买了两斤肉和两只猪蹄，猪蹄上的肉不多，所以便宜些。 金秀珠见了，提了一嘴，“多买一只吧，下午我给你们做玛瑙肘子吃。” 一听这话，贺岩和付燕燕嘴里就冒口水了，同时看向江明川。 江明川犹豫了下，肉票不够。 金秀珠直接对工作人员道：“把肉切一点下来，换成肘子。” 然后又扭过头对江明川道：“明天那么多人，两个孩子吃不到几口，没道理委屈自己便宜别人的。” 那人看了看金秀珠，又看了看江明川，然后按照金秀珠说的照做。 江明川没说话，等离开后走远了才道：“咱们请客吃饭，哪能计较那么多？而且都是关系好的同事领导。” 金秀珠以往最喜欢和这种吃闷亏的老好人打交道，但如果这种人跟自己一个阵营她就喜欢不上来了，不过还是好脾气哄道：“怎么会呢，这么多肉也不少了，咱们也要对自己好点，你说是不是？” 江明川怀疑看向她，“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还说什么不能便宜别人。 金秀珠装傻，“那你肯定听错了。” 江明川一直都知道她不像表面上看的这么老实，有意想改正她的思想，忍不住继续说：“部队是一个大集体，我们在这里就像是一家人……” 金秀珠听得脑壳疼，没好气丢下一句，“那你别吃。” 她才不会委屈自己，说完就大步走了。 “……” 江明川看着快速走在前面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旁边的两个孩子，摸了摸鼻子，“她脾气怎么变大了？” 平时不都好好说话的吗？ 付燕燕眨了眨眼，这还算大吗？上辈子你们两脾气一个比一个大，吵起架来一两个月都能不说话。 晚上，金秀珠将做好的玛瑙肘子端上桌，枣红色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把两个孩子馋的不行，哪怕是成人芯子的付燕燕都禁不住这香味的诱惑，努力吞咽口水。 金秀珠给两个孩子分了肉和汤汁，然后也给自己分了一份，留下一部分放在碟子里没动。 江明川低着头只吃自己碗里的，直到快吃完了，都没抬头看一眼。 两个孩子频频看他。 金秀珠也不惯着他，故意道：“你再不吃我夹给两个孩子了。” 江明川闷着声音道：“你夹吧，我不爱吃。” 金秀珠听了哭笑不得，将肉夹到他碗里，“行了，吃吧，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怄上了，净干吃亏的事。” 说完起身收拾吃完的碗筷，去了厨房。 等人走了，江明川才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经意对上两个孩子好奇的眼睛，赶紧压下嘴角，还嘴硬道：“是你妈让我吃的。” 贺岩傻乎乎点头。 只有付燕燕听了想笑，但更多的是鼻子一酸，如果上辈子他们也这样就好了。 第九章 第九章 江明川将吃席的时间定在中午，本来是准备在食堂办的，后来想着跟吃饭的时间冲突了，到时候食堂那边人来人往不方便，就决定在家里办。 好在今天太阳大，在外面吃也不觉得冷。 一早，他就带着贺岩将院子和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去食堂那边把定好的蔬菜搬回来，隔壁吴婆子和钱玉凤早早就过来帮忙，吴二柱则带着两个人搬桌椅碗筷，都是借来的。 上午九点左右，食堂大厨过来了，自己带着一篮子的调味料，热火朝天的在厨房忙活起来。 金秀珠在房间里给自己和两个孩子收拾妥帖后，也出来帮忙。 她知道这里跟大景朝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便入乡随俗出来了。 吴婆子说她今天是新娘子，不用那么委屈自己，把她拉到旁边一起摘摘菜。 吴婆子声音温和道：“明川是个好孩子，别看他现在二十八了，其实很多事情他都不懂，根本没人教他，做事也总喜欢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金秀珠偏过头看她。 吴婆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道：“这孩子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也不知道他跟你说过没有，他父母都在战争中牺牲了，他爸爸还是和我一个村子的，小时候家里穷，家里人都饿死了后就跑出去要饭了，一直没回来过，后来才知道是当兵了，他妈妈以前家里是富商大贾，听说x省一条街都是他们家的，年轻时候留学y国，后来回来在洋鬼子开的医院里工作，暗中传递情报，救了很多人，这两口子都是大英雄，只可惜两人都没活下来。” “后来呢？” “那时候明川应该也就现在贺岩那么大，后来我们解放了，他就被他爸爸战友收养了。” 说到这里，吴婆子脸色有点冷，“有些事情不好说，但这孩子一直都是个好的，像他爸妈，聪明又能干，其实很多事他心里都有数，就是不会说出来。” 金秀珠明白了，江明川那个养父母可能没有好好对他。 吴婆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他还有个妹妹。” 金秀珠扭过头看她，吴婆子眼里变得温柔几分，“那孩子我没见过，他们妈妈牺牲的时候她才刚出生没多久，她妈妈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提前给她找了一户人家，如今在s省，明川每年都会过去看望一次，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听说现在在上大学，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金秀珠笑笑，“那挺好。” 吴婆子也笑了，“是啊，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等过两年，你们俩再生个小的，这个家就更热闹了。” 金秀珠眼睛一亮，对呀，她这辈子可以生个自己的孩子了。 她不仅不感到害羞，还心情十分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去生一个。 吴婆子看出了金秀珠的急切，忍不住好笑，以为她是很喜欢江明川，这样也好，两个人和和美美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中午还没到，人就陆陆续续过来了，有的是穿着军装扎堆过来的，有的是拖家带口，很快院子里就坐满了人。 人全都来了后就开始上菜，也没有什么繁琐礼仪，坐下就吃，江明川刚把大厨拉到主桌上，就被人起哄说两句。 他只好站了起来，金秀珠见状，也赶紧站了起来，被人一阵笑。 本来还算游刃有余的金秀珠，也难免红了脸。 江明川压压手，“别笑，她不熟悉这边，那我就说两句吧，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金秀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江明川的爱人，旁边这是我们的两个孩子小岩和燕燕，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我们的酒席，我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只希望大家今天吃好喝好，沾沾喜气，以后顺风顺水，在这里敬大家一杯，谢谢。” 说完端起茶杯喝一饮而尽。 “好！” 也不知道谁捧场，大喝一声，然后全都热情鼓掌。 江明川拉着金秀珠坐了下来，金秀珠给他杯子里重新续上茶水。 坐在上首的严团长主动站了起来，笑着道：“今天是个好日子，那我也来说两句，首先，非常高兴能看到这对新人结合，小江来这里也有三年了，是个非常出色的好孩子，小金也非常的优秀，你们俩个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 坐在他旁边的汪玲眼看他要说个没完，没忍住扯了扯他衣服。 严团长很不给面子的拽回自己的衣服，低头对汪玲道：“我还没说完呢。” 然后继续道：“我代表大家祝贺你们这对新人，希望你们以后能够携手共进，心心相印，也希望你们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想起此时此刻坚定的心……” 汪玲尴尬的笑笑。 金秀珠忍不住抿唇笑。 等严团长说完，大家就开始吃了。 吃了一会儿，江明川带着金秀珠起身一个个敬茶，金秀珠都在肚子里想好要说的话了，没想到全程不用她开口，有话问她江明川都帮她挡了，她只需要浅笑就行。 敬完酒，两人回到座位上吃饭，虽然只有八道菜，但每道菜都满满一大盘子，吃到一半锅里的米饭也好了，又给每人添了一大碗米饭。 一直吃到下午一点半，人才慢慢离去，金秀珠将昨天买的瓜子糖果拿出来，让江明川拿到院子口，给离开的人一人抓一把。 江明川照做。 金秀珠回身去收拾碗筷，吴婆子和钱玉凤还在帮忙，大厨也收拾完准备走了，金秀珠赶紧喊人留步，然后去屋子里拿出今早特意起早做的龙凤糕，龙凤糕她做的不多，不准备送太多人。 “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想着今天让您特意辛苦跑一趟，心里实在是过不去，明川跟我说，您平时就很照顾他，这点心意您可一定要收下。” 张大厨笑呵呵摸着下巴，“那有啥？我就喜欢小江这孩子。” 金秀珠将一碟子糕点不由分说塞进他徒弟手上拎着的篮子里。 小徒弟看向师傅，不确定要不要收。 张大厨笑，“拿着吧，你嫂子的一番好心。” 小徒弟就没拒绝了，嘴巴咧了起来，知道回去师傅肯定分他一半。 不远处的钱玉凤看到这一幕，眼睛亮亮的，旁边的吴婆子瞪了她一眼，小声骂了句，“给我收起你的小心思。” 钱玉凤缩了缩脖子，她都没说话，就在心里想想都不行吗？ 不过金秀珠也没让她失望，等他们一家离开时，金秀珠果然也拿出一碟子那什么龙凤糕给她，钱玉凤本来还想客气一下，没想到自己儿子已经伸出爪子抓了一块放进嘴里，开心道：“婶婶，好好吃。” 金秀珠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下次婶子再给你做。” 吴小军还来不及高兴，就被他奶奶打断他，“别惯着他，这孩子蹬鼻子上脸。” 金秀珠被逗笑了。 下午收拾完，金秀珠就在屋子里一边烤火一边裁剪没弄完的布料，火盆是江明川从外面弄回来的，放一堆炭火进去，两个孩子围坐在边上，里面放了两个红薯，没过多久就闻到香味了。 江明川也在家，他把另一个小房间收拾出来，贺岩不小了，天天这样跟他们睡一张床总是不太好的，本来准备让女儿继续跟他们睡两年再分开，没想到小家伙也坚持要一个人睡。 金秀珠和江明川都没养过孩子，也不懂，就顺着他们的意思了。 江明川将以前自己宿舍上下床搬了过来，怕两个孩子爬上爬下不安全，借了锯子从中间锯开，磨平后放到小房间里，一左一右，中间特意挂了帘子隔开。 他叫人将之前宿舍里没搬过来的东西全都搬来了，还有几床旧被子，铺在小床上刚刚好。 他又想到昨晚金秀珠说的贺岩上学的事，又出去搬来了一张旧桌子，擦擦洗洗，放到了小房间。 最后看了看，似乎还不大满意，找来了一堆报纸糊在墙壁上。 两个孩子捧着烤熟的红薯，一边吃一边看他弄，贺岩看着属于自己的小床，忍不住不停伸手摸，还问付燕燕，“妹妹，你想要哪个？” 付燕燕懒得理他，“随便。” 贺岩也不生气，“那我要门口这个吧，开门有冷风，会冷。” 付燕燕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金秀珠也好奇过来看，“两个孩子睡一个房间没事吧？” 江明川没听出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担心两个孩子还小，“没事，我很小就一个人睡了，习惯了就好。” 贺岩也赶紧道：“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金秀珠也就不说什么了。 等没人的时候，贺岩偷偷跟付燕燕说：“妹妹不怕，哥哥会保护好你的，咱们不跟爸爸妈妈睡，爸爸妈妈要生小弟弟。” 他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喊爸爸妈妈。 付燕燕：“……” 懂得还挺多。 不过晚上一家四口还是躺在一张床上，金秀珠觉得被子有点薄了，等新被子做好，再分房睡。 元宵节前一天，贺岩就上学了，部队里还没有学校，是去村子里上学。 贺岩算是插班生，不过全家都很重视，金秀珠还特意去隔壁问要不要准备什么，在大景朝是要准备拜师礼的。 钱玉凤说只要准备一个书包和饭盒就行了。 金秀珠就花一下午的功夫缝了一个书包，饭盒用的是部队发的搪瓷缸，第一天全家都早早起来了，吴小军还特意过来接他。 贺岩穿着新棉袄，精神奕奕地出了门。 金秀珠在门口嘱咐他，“好好听课，回来教我和妹妹。” 贺岩用力点头。 晚上江明川回来，就看到儿子真的在教金秀珠和女儿，金秀珠学的十分认真，还指着书本后面的字，贺岩摇摇头说不会，老师还没教到这里。 书本是今天新发的，但很旧，是以前学生用过的。 江明川问他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贺岩脸上露出犹豫神色，“我比他们晚半学期，有一些知识跟不上。” 江明川问：“哪些？” 贺岩抬头看他，“拼音，还有数数，他们都会数到一百，看到拼音也会认。” 江明川道：“先吃饭，晚上我来教你。” 吃完饭，江明川就拿出纸笔写了拼音和数字，一个一个的教，贺岩就坐在旁边认真读。 金秀珠低着头做衣服，时不时伸头看一眼，嘴里也轻轻念着。 温和的灯光下，每个人的面容上都发着光。 付燕燕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搭着下巴，一只手拿着金秀珠给她做的小老虎玩偶，偶尔抬头瞥一眼，平静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光彩。 晚了，两个孩子睡下后，金秀珠和江明川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似乎都有些紧张，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金秀珠将被子拽得高高的，心口扑通扑通直跳，脑子里控制不住的想了很多画面，想着想着，整个人都烫了起来，眼睛睁大看向黑乎乎的房顶，静静等待着什么。 只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旁边有什么动静，金秀珠咬了咬唇，扭过头看向旁边，就见男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一样，想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犹豫之下主动伸出手向旁边探过去，手一碰到人，男人顿时身体一僵，整个人紧绷起来。 金秀珠见他还不动，干脆整个人都挪了过去，然后压在了他身上，亲了亲他滚烫的耳朵。 第十章 第十章 早上天不亮，江明川就醒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犹豫着要不要起来。 哪知刚轻轻一动，身边就传来不满的哼唧声，他动作一僵，所有的记忆全都向他喷涌而来。 两具身体紧贴的温度更是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一动不敢动，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似乎维持一个睡姿太累了，主动翻个身背对着他，这才让他有了喘息的空间。 江明川抬起胳膊压在自己眼睛上，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最后想到了昨晚。 脸一热，赶紧压下心中的燥念，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轻手轻脚穿上了衣服。 等金秀珠睡好起来时，江明川已经出门了，早饭在锅里闷着，贺岩吃完上学去了，只有小女儿坐在火盆旁边一个人玩，看到她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金秀珠慢悠悠起床，起身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腰，嘴里轻轻“嘶”了一声。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嘴里暗骂了句，“假正经。” 心里暗暗咂舌，难不成这就是真正的男人？ 以前她看到新婚夜过后的小媳妇走路姿势不自然，旁人打趣也只当个玩笑，如今才觉得原来是老侯爷没用。 不经意对上女儿好奇的目光，金秀珠略微有些不自然，转移话题问：“可吃了？” 付燕燕乖乖点头，然后垂下头继续玩手中的老虎玩偶。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看懂了金秀珠的异样，只是忍不住皱眉，她记得上辈子江爸爸和金秀珠一直分房睡的，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重生？还是…… 她突然想起曾经做鬼跟在金秀珠身边的那些日子，有一次她听到医院走廊里两个年轻女孩子在讨论什么穿越什么平行时空，她知道后世有很多人喜欢看穿越，其中一个女孩还坚定的认为是有平行空间的。 难不成自己不是回到了过去，而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感觉金秀珠有些地方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辈子大家的命运很可能也会变得不一样了？ 莫名的，付燕燕突然有一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抑郁症折磨了她很多年，哪怕是知道自己回到了过去，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每天得过且过，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只是在这一刻，她不想再这样了。 金秀珠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今天是元宵节，上午吃完饭就带着付燕燕去了隔壁，想问问吴家怎么过节。 吴婆子今天也在家，钱玉凤正准备拿糯米回娘家磨，看到金秀珠过来，就说了自己家做元宵吃，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村里。 金秀珠想着今天反正也没事，就干脆跟她一起去了，回家也拿了一点糯米和芝麻。这是昨天办酒，江明川从外面买回来的，和那些蔬菜一起。 付燕燕太小了，走路不好带着她，就留在吴家，让吴婆子帮忙照顾，“妈妈中午就回来，你乖乖的跟着吴奶奶大丫姐姐玩，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付燕燕点头。 出了门钱玉凤还夸孩子懂事。 金秀珠笑着道：“确实懂事，几乎不让我操心。” 走远了，付燕燕就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了，她心想，是不是天下的父母都喜欢夸别人孩子好，说自己孩子差。 上辈子的金秀珠是这样，钱婶婶也是这样。 吴婆子年纪大了，很快坐在火盆边打起了瞌睡，大丫见状，往付燕燕旁边挪了挪，挨近了后小声问：“我听说你哥哥也去上学了？” 付燕燕扭过头看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贺岩。 她对大丫没什么印象，她脑海里都是后来住在楼房里的记忆，那时两家并不住在一起，金秀珠也不喜欢和钱婶婶来往。 不过像大丫这样不上学的女孩有很多，自己之所以能上学，有江爸爸的原因，也有金秀珠喜欢跟别人攀比。 上辈子的她并不感到幸福。 唯一记得关于大丫的事情，还是在金秀珠和江爸爸快要离婚时，有一天晚上江爸爸突然在她写作业的时候单独找她，偷偷给了她一笔钱，告诉她大丫姐姐人死了，让她以后嫁人要擦亮眼睛，对方人好才可以嫁，如果受欺负了，就用这笔钱来找他，说爸爸会给她撑腰。那晚江爸爸眼睛红红的，跟她说了很多话。 但那时候的付燕燕并不懂，她心里也怨怪江爸爸对妈妈不好。 后来很多个日夜里，她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跟江爸爸多说两句话，多看他两眼，那是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付燕燕看着大丫，突然道：“对呀，因为哥哥想要去上学，跟爸爸妈妈说了，所以爸爸妈妈送他去上学了。” 大丫听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羡慕神色，“你爸爸妈妈真好。” 付燕燕转过头重新看向火盆，声音平静道：“你也可以呀，要是想上学就跟爸爸妈妈说，上学还是很好玩的，能学到很多新知识。” 大丫听了不说话，家里爸爸不管事，妈妈和奶奶都觉得女孩读书没用，整天往外跑，也不能帮家里干活，尤其老家那边还有大伯一家要靠爸爸养活。 “大伯是前头奶奶生的，但大伯生病了，一年到头都躺在床上，大伯母要照顾他和两个孩子，爸爸每个月的工资都要寄回去一大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三岁的小妹妹说这些，就是心里难受。 “那是大人的事，也不能委屈自己。” 付燕燕犹豫说了一句，这是金秀珠前几天跟贺岩说的，贺岩怕自己上学让家里负担重。 大丫陷入沉默。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一直到中午金秀珠她们回来，家里才重新热闹起来。 金秀珠拎着一篮子东西回来，笑呵呵道别后，就带着付燕燕回家。 到家后一一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除了磨好的糯米粉和黑芝麻粉，还有新鲜的蔬菜以及一些蘑菇干，甚至还有一块腊肉，“都是好东西，晚上我给你们做。” 付燕燕看着眼睛亮晶晶的金秀珠，内心突然柔软了一下。 江明川今天有点忙，让人打招呼中午不回来吃了。 金秀珠也不委屈自己和孩子，切了一小块腊肉炒蔬菜，还炖了两个蛋。 付燕燕：“……” 算了，稀里糊涂过吧，她们是不是一个人没必要太计较。 一大一小香喷喷的吃完饭。 下午，金秀珠就带着付燕燕开始做元宵，最后馅不够，金秀珠就把糯米粉搓成一个个小丸子。 放学回来的贺岩就看到妹妹蹲在厨房里吃好吃的，一个个白白的小圆子，上面沾着红色糖汁，夹起一颗会拉出丝，立马热情跑过去问：“妹妹，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上了两天学的贺岩，明显比之前开朗多了。 付燕燕看他眼馋，只好将手中的小圆子递给他。 贺岩也不客气，将小圆子放进嘴里，然后好吃的眯上眼睛。 金秀珠从灶洞底下出来，拍了拍手，“那里还有一份是你的，赶快去写作业，等你爸回来就可以吃了。” “好。” 江明川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全身湿透，金秀珠看他这模样，赶紧打了一盆热水出来给他擦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江明川看到她还有些不自在，解释了一句，“今天带兵出去训练了一番，没事。” 一脸无所谓的拿着毛巾擦了擦脸，随后直接脱掉外套，只穿着背心就坐下来吃饭。 金秀珠也不好说他什么，去房间给他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 江明川怕让她看出自己的不自在，低下头吃元宵。 心里暖暖的。 旁边两个孩子一人一大口，吃得嘴巴黑乎乎的。 金秀珠看了好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家子感觉比吃金子还香。 比起前世的荣华富贵，她反而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一抬头对上江明川不自然的眼神，金秀珠抿唇笑了笑。 晚饭结束后，江明川去厨房洗碗，金秀珠在旁边舀热水准备给两个孩子洗漱，就听他道：“今天中午张大厨问我，你那个糕点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他？” 金秀珠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你怎么说？” 江明川不知道她几个意思，不过还是如实以告，“我就说我不太清楚这些事，回来问问你。” 金秀珠轻哼了一声，“还不算太笨。” 然后告诉他，“你就跟他说，这是我家里祖传的方子，不能随便对外面说，他要是想吃，下次做的时候可以再匀他一些。” 江明川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不太信什么祖传的方子，那天他也是见过金家人的，要是有这些东西，感觉也轮不到金秀珠。 金秀珠才不管他怎么想，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其他了。 晚上，江明川刚躺下，旁边的人就立马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身上，连装一下都不装了。 “……” 江明川睁大眼睛看着房顶，感受着身上人酥酥麻麻的亲吻，最后实在忍不住，翻身而上。 事后，金秀珠拿着枕头垫在臀部下面。 江明川不解的看向她，金秀珠好心解释道：“听老人说，这样更容易怀上孩子。” 还美滋滋补充道：“你要努把力，咱们争取年底就生。” 江明川犹豫开口，“你想要孩子？”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道：“当然了，两个孩子还是少了些，咱们争取多生几个，最好生七八个，瞧着就热闹。” “……” 江明川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听着旁边均匀的呼吸声，有些忧虑的闭上眼睛。 七八个，他觉得自己养不起。 —— 第二天中午，江明川带着张大厨一起回来的。 张大厨手上还拎着一个篮子，从里面拿出两道菜。他人也实诚，一边吃饭一边跟金秀珠说：“别看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厨子，其实当初进来的时候一道菜都不会烧，都是跟在之前的老师傅后面学的，但也只学了个皮毛，教我的师傅就跟我说，以前厨师都是有传承的，我让明川问你也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心眼实，就是觉得那个糕点好吃，想着学会以后早上做给大家当早点吃，没想太多，你可别把我往坏处想。” 金秀珠只是笑笑，然后道：“您是明川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也就把您当自家人看，但这种家里传承的东西，我也很为难，当初家里长辈教给我的时候，就仔细嘱咐过我不能外传，如今长辈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也不敢违背。” “不过，明川经常说，部队是一个大集体，有时候不要太计较个人得失，您的想法也是为大家好，我们一家也不能太自私，如果我自己做的话，应该倒也不要紧。” 张大厨听笑了。 连江明川都听出了她的小打算，有些无奈的看向她。 金秀珠还伸出手细细数着，“其实我还会做滴酥鲍罗、巨胜奴、见风消、枣泥山药糕、豆腐皮包子，除了这些，还会做一些菜，乳酿鱼、酸笋鸡皮汤、持炉烤鸭好多好多。” 怕他们误会，补充一句，“都只是会背口诀，没有机会动手做过，不过真正上手应该也会很快。” “……” 吃完饭，江明川送张大厨离开，等出了门，张大厨忍不住笑道：“你媳妇可比你聪明多了。” 不光聪明，脸皮还够厚。 江明川没有否认没。回到屋，他忍不住问：“你想去食堂帮忙？” 金秀珠点头，“家里没什么钱，不能全靠你一个人。” 江明川听了不说话，他每个月的钱分成好几部分，一份寄给妹妹，一份寄给养父母，还有一份给牺牲的战友家，现在付家那份省了，另一个战友妻子也找到了工作，“妹妹那里还是要寄的，她父母后面又生了个弟弟，我怕她过得不好。我已经写信跟养母说了这事，他们会理解的。” 金秀珠赶紧安慰道：“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太辛苦了，你这样做是没错的，等以后咱们日子好了点后，再补贴回去也行。” 心里却不这么想，听吴婆子后来说的话，江明川养父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赖了他父母的荣光，如今江明川靠自己走到这一步，他自己亲儿子倒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江明川皱眉，“食堂你去不了，你要是去了，其他军嫂那边不好说。” 不止她一个人想去。 “怎么不好说了？我又不是白吃白喝，凭的是自己真本事，其他人要是想过去把我挤下去就是了。” 江明川算是看出来了，她是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金秀珠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不同意，伸出手去摸他的手，还挠了挠他手心，小声问：“你会帮我的对吧？”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江明川帮不帮，金秀珠不知道，反正她已经把话撂在这了，他肯定不会拖自己后腿的。 接下来几天，金秀珠就静静等待，还没等到张大厨的消息，就听到隔壁好像闹了起来。 金秀珠虽然好奇，但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打听，还是贺岩早上吃饭的时候跟她说，是大丫姐姐想读书，但钱婶婶和吴奶奶不同意，大丫姐姐在家里哭，说她们就知道偏心弟弟，钱婶婶气得拿棍子打她。 贺岩最近吃得好，脸上养起了肉，下巴也圆了一些，他皱着小眉头道：“大丫姐姐一直都想读书，我还好几次看到她拿着小军的书本看，问他那些字怎么读？小军有次不耐烦凶了她，她难过了好久。” 那时候他住在吴家，觉得大丫姐姐好可怜。但他也可怜，他不敢说些什么，当时只想着如果以后自己上学了，就来教大丫姐姐，但现在他不住在吴奶奶家，没办法教。 金秀珠点点头，不管是大景朝还是这里，女孩子都是难些的。 她小时候，家里就为了养活弟弟，将她和二姐一起卖给了人牙子，二姐在路上病死了，人牙子怕亏了钱，特意留着她准备卖入青楼，还是侯府的二夫人看中了她将她买了下来，还用了手段送去了世子院中。 她嘱咐道：“别人家的事咱们听听就好，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 贺岩乖乖点头，然后问了句，“要是吴小军主动跟我说呢？” 吴小军大嘴巴，总是喜欢把自己家里的事往外说。 “那要看他说些什么？如果他说自己家里人不好，你就说他肯定想多了，你觉得他家里人很好，父母都很辛苦，奶奶慈善，姐姐懂事，只是每个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他需要体谅他们。如果他说自己不好，你就夸他能这么想已经很孝顺懂事了。在外面说话，一定要留三分谨慎，咱们尽量说些好话给别人听，忠言逆耳，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得进去忠言。而且，你也不确定你们会不会一直是好朋友，如果哪天翻脸了，你曾经说过的恶语就会成为你的罪名。当然，也不能一直夸着人家，那就显得有些虚伪了，这其中的度你需要自己拿捏。” 贺岩用力点头，还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心里有些虚，以前吴小军跟他抱怨谁谁不好时，他怕他不带自己玩，就跟着附和。 旁边的付燕燕紧紧握住手中的筷子，曾经的金秀珠不管是对谁，一开口就是否定对方，指责对方各种缺点，好像只有这样，才显得她很了不起。 江明川一直是这么做的，不过他并没有像金秀珠想的这么多，完全是性格使然。 抬头看了金秀珠一眼，他发现，她有很多地方都让他感到意外。 金秀珠并没有觉得这些话对两个孩子的影响有多大，这只不过是她生存之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现在贺岩和燕燕是她的孩子，她教他们这些很正常。 这些她不仅要求两个孩子做到，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上午钱玉凤红着眼睛来家里做客，金秀珠拿出刚做好的酥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碟子里。 钱玉凤尝了一口，咸咸的，是裹着萝卜丝和咸菜做的，但吃起来很香，没忍住多吃了两个，吃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金秀珠，“妹子手真巧，总是能做出各种好吃的，我家小军就天天吵着让我也做，我哪会儿做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懂事贴心的，之前还觉得大丫安静乖巧，现在也不乖了，吵着要上学，说我偏心。我偏什么心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去大队看看，谁家像她那么舒服？吃得饱穿的暖，还不用下地干活。”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嫁人生子，那不是白白浪费钱吗？妹子，你看谁结了婚后还天天往娘家跑的？你也别笑话，我就是想省两个钱啊。” 金秀珠安慰她，“都一样，我也想省钱，但两个孩子都太瘦了，我就想着反正家里也没钱，省也省不出来个名堂，还不如吃吃喝喝，给他们养好身体。” 钱玉凤摇摇头，“你不懂，我们家跟你家不一样，我男人每个月的那点工资有一大半是拿回老家的，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当初想着嫁给他过好日子，谁知道还有这么一摊子烂事，我那死了的公公前头还有个婆娘，生的儿子也就是我男人的大哥，前几年在田里干活时摔了，头刚好撞到石头上，人就这么瘫了，往回寄了两次钱，他那个好大嫂就干脆不上工了，在家照顾瘫了的男人和孩子，指着柱子养活。不是我说，农村里哪怕她隔一天吃个肉也用不了五十块钱，我跟柱子说，他说他大哥还要吃药，吃什么药，都瘫了不能动了还吃啥药？以前我还指望他哥能好，现在来看，难啊。” “要是孩子他爸钱全都拿回家，我能不给大丫读书？她还有个弟弟呢，过几年就要成家了，我得攒钱给小军娶媳妇呀，我也不容易啊。” 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骂自己命苦。 金秀珠一脸心疼的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没想到嫂子心里藏了这么多事，你也别怪大丫，她比很多孩子都做的好了，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闹，其实事情说出来也好，你想啊，你平时就说她性子闷，现在告诉你们她自己的想法，说明是进步，以后到了婆家才不怕她会受委屈。” 顿了顿，又安慰道：“而且，听了你的话后，我感觉小军大伯一家可能有些地方值得推敲，小军他爸和奶奶或许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顾念亲情不好说什么，你作为媳妇夹在中间确实有些为难，但这会儿大丫闹起来反而可能是个机会。” 听到这话，本来焦急闹心的钱玉凤，心情渐渐平复起来，觉得有点道理。再听后面的话，眼睛亮了亮，“什么意思？你继续说。” “看大丫吃穿用度，看得出小军爸爸和奶奶还是很疼她的。” 钱玉凤用力点头，“可不是，小时候她爸一回家就要抱她，她奶也舍不得她干重活。” “外人再好，也比不上亲生的。嫂子回去好好哄着大丫，想想我们当女儿时，其实不是不疼弟弟妹妹，只是想要确定父母是疼爱我们的。但当父母的时候就想不到这么多，有时候做得再好都比不上一句好话，孩子们还小，只会看表面，不懂你的心里话。” 这话简直就是说到钱玉凤心坎里了，就觉得大丫没看到自己心里是多么为她着想。 细细回想金秀珠的这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确实，她这个做媳妇的是外人，说得再多都抵不上孩子的一句话。 但她是外人，孩子大伯就更是外人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钱玉凤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她要回家好好跟大丫说说。 金秀珠特意拿了两个酥饼送她出门。 回到屋子里，付燕燕看向她，突然问了一句，“妈妈真的觉得钱婶婶很爱大丫姐姐吗？” 金秀珠下意识回她，“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钱婶婶如果真的疼爱大丫姐姐，就不会来找你诉苦了。” 金秀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也没觉得才三岁大的女儿说出这话有什么不对，有些孩子就是早慧些。 她认真想了下后斟酌道：“爱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如果当你怀疑一个人不爱你时，那他就是不爱你。妈妈说那些话，只是因为钱婶婶想听那些话。” 付燕燕低下头不说话，那是不是说，上辈子的金秀珠根本不爱她。 金秀珠见她情绪低落，又安慰道：“但你不用为大丫姐姐感到难过，有时候认清父母不爱自己其实是好事。” 付燕燕再次抬头看她。 金秀珠笑着道：“会少了很多烦恼，人与人的相处其实掺杂着很多东西。所以，以后你不管遇到谁，对方不喜欢你，你也就不用喜欢他，不用去讨好和迁就，做你自己就好，世间人千千万万，总有无缘无故讨厌或喜欢你的人。” 付燕燕没想到有一天会从金秀珠嘴里听到这些话，但不得不说，这些话仿佛一双手，一点点推开了她心中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外面的光一瞬间照了进来。 —— 下午江明川回来，金秀珠开心的跟他分享，“我觉得咱家燕燕可能是个天才。” 江明川往灶洞里塞了一跟木柴，听到这话笑了下，“怎么说？” 金秀珠就将上午的事跟江明川说了，她也不怕江明川觉得她心眼坏，反正她在他面前什么样，他早就知道了，“她才三岁，就听懂了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一针见血的说出事实，就是很聪明啊。” 江明川虽然也很惊讶燕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更多的是头疼金秀珠的危险思想，“你不能这样教孩子，她才三岁，这些话哪能跟她说，以后长歪了怎么办？” 金秀珠白了他一眼，“我说的可是实打实的道理，怎么会长歪呢？难不成教她善良懂事受到委屈忍着憋着？那才是把她往歪路子上引，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要多长个心眼，你就瞧着吧，大丫那个性子再不改改，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江明川知道跟她说不通，只好吃完饭后单独找女儿说，告诉她妈妈有些话可以听，但有些话不能太当真，“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善良真诚，世界上总是好人多的，你还是小孩子，不要把人想的太复杂。” 付燕燕抬头看他，突然说了一句，“可是爸爸也不真诚啊。” 江明川听笑了，“爸爸怎么不真诚了？” 付燕燕道：“我都听到了，爸爸以前借钱给吴叔叔，吴叔叔说暂时还不了，爸爸说不要了，但妈妈不知道。” “……” 江明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见没人才松了口气。 付燕燕眼里浮现几分笑意。 江明川脸上有些尴尬，“那要分事情的，你还小，不需要想太多。慧极必伤，咱不要太累着自己。” 付燕燕不说话了，心里酸酸软软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江爸爸都在为她着想。 江明川出去了，没过多久厨房里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旁边写字的贺岩等爸爸走了，忍不住把头伸过来问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付燕燕脸上笑容消失，淡淡瞥了他一眼，“傻*逼。” 贺岩一脸委屈，“你怎么骂人？” 觉得妹妹对他人前人后两个样。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厨房里，江明川跟金秀珠说起她工作的事。 “张大厨说，他帮你申请了一个早点师傅的工作，先开始帮忙做早点，等以后做的出色可以再调到中午或晚上。” “工资方面跟其他人一样，一个月二十块，每个月有五斤的粮票、半两的香油，其他东西年底再发。不过需要早起，每天凌晨三点就要到厨房干活，早上九点结束，然后晚上九点到十点准备明早的东西。” 工资待遇方面比得上城市工人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早起晚睡。 不过这些对金秀珠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她以前当丫鬟的时候，经常守夜站一晚上，尤其是深冬，哪怕穿着袄子也觉得快要冷死了。 再说，哪怕是侯府夫人，每天也要寅时起来梳妆打扮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比作现在的话，也就是三四点钟。 金秀珠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可以，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 江明川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他听女儿说，她每天都是睡到半上午才起来。 晚上，金秀珠还想往江明川身边钻，江明川一脸无奈地按住她手脚，小声道：“你明早还想不想起来了？” 金秀珠听了，心里有些纠结，犹豫道：“那我们快一点？” 江明川：“……” 金秀珠看他不动，趁机伸手放到他胸膛上摸了一把。 江明川脸一红，他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眼看金秀珠又要往他身上爬，一把用力搂住人，然后紧紧将她箍在怀中，不容反抗道：“听我的，睡觉。” 男人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热气刚好喷在金秀珠发顶，让人痒痒的。 她脸贴着男人的胸口，也不知是他的体温高还是她的脸热，觉得人烫烫的。 这种被人紧紧抱在怀中，金秀珠是第一次体会，有种拥抱住了全世界的满足感。 而此时此刻，这个小小的安静的被窝就是她的全世界。 —— 一夜好眠。 凌晨，金秀珠准时睁开了眼睛。 她侧躺在床上，男人从身后抱住她。 心里轻哼一声，觉得男人都是这个臭德行，哪怕娶的不甘不愿，不还是抱着她睡得香？ 不过，她起来的时候还是放轻了动作，裹上厚厚的棉袄，去厨房用保温瓶里的水洗了把脸，然后绑好头发就出门了。 外面一片漆黑，好在上方有月亮，能看清路。 金秀珠到了食堂时，里面已经亮起了灯火，食堂里用的是电灯，亮堂堂的，张大厨不在，但厨房里准备早点的四个炊事兵在，每个人都忙着手里的活，他们应该事先被张大厨打过招呼，看到金秀珠过来，也不意外，眼里更多是好奇。 金秀珠本来还想着会不会遇到刁难，毕竟根据她以往的经历，到哪个山都是要拜山头的，但让她意外的是，这四个炊事兵对她特别客气，其中一个高高的炊事兵还停下手中的活过来问：“金师傅看看还需要什么？我们帮你准备一下。” 听到金师傅这三个字，金秀珠满意的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扫了一圈厨房，看到泡好的糯米和弄好的红枣，也不跟他客气，卷起衣袖，对着人道：“我还要红豆和桂花，这里有吗？” “红豆有，但桂花没有。” “那就红豆吧。” 那人听了转身就帮忙去拿。 金秀珠则去看泡好的糯米。 早上八点，早操结束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进入食堂，每个人在门口那里拿一个盘子，然后排队从窗口经过取餐。 平时都是一个鸡蛋，一个馒头，一个菜包外加一碗热粥的，今天突然变得不一样了，馒头换成一块红红的饭团东西，上面有红豆和枣子肉，香喷喷的，一看就很好吃。 开动的时候，每个人第一件事就是用筷子夹这块饭团吃，刚一入口，就尝到甜丝丝的滋味，好吃的能让人吞掉舌头。 有人觉得太好吃了，都舍不得一口吃完，特意留一半放在最后吃。 江明川早上没做饭，直接带着两个孩子来食堂吃的，他用饭票兑换了三份早餐，付燕燕和贺岩都吃过龙凤糕，不像第一次吃得那么快，两个孩子用勺子一点点挖着吃，斯斯文文。 吃完江明川就把付燕燕送到厨房里交给金秀珠。 金秀珠脸被厨房里的蒸汽热红了脸，最近吃好喝好，她也养出了几分肉，皮肤也白了不少，头发黑黑亮亮的，看着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但具体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金秀珠将蒸笼里黏在纱布上的龙凤糕碎屑捏下来喂女儿，还跟江明川说：“明天不用给燕燕多买一份，这么多够她吃了。” 付燕燕：“……” 付燕燕闭着嘴巴不是很想吃，金秀珠还哄着道：“乖，妈特意给你留的。” 旁边贺岩还羡慕的看了一眼妹妹。 付燕燕都懒得理他。 江明川无奈道：“别逗孩子了，你先忙着，我把小岩送到门口。” 金秀珠忙完就带着女儿回去，路过吴家门口被钱玉凤叫住，人似乎故意在门口等着，她酸巴巴上下打量金秀珠一眼，“你这人真不厚道，我什么事都跟你说，你倒好，去食堂工作也不跟我讲，还是问你家江营长才知道的。食堂工作好吧？听说每个月有很多补贴，之前就有军嫂想去，但都没去成，还是你有本事。” 确实有本事，把江营长哄到手，现在还找到了工作。 钱玉凤绝不承认自己是酸，她就是气金秀珠瞒着自己，没把自己当朋友。 金秀珠早就猜到会这般，她不仅没哄着人，反而故意将脸拉下，“嫂子说这话就让我听着不舒服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今天早上三点钟就出门了，也没机会跟你说啊，你要是这么想，那才真是把我当外人看了。我自问来这里这么久，一直真诚待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也都是第一时间想着你，你倒是尽把我往坏处想。” 说完也不看她，直接牵着女儿的手就往家走。 听到这话，钱玉凤心虚不已，赶紧上前拉住人，“哎哎哎，你也真是的，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生气了？行了行了，是我不好，快进来坐坐，喝点热水，忙了一早上累坏了吧。” 金秀珠白了她一眼，“哪里敢跟你生气？不然又说我不知好歹了。” “哎呀，脾气真大，也就江营长能受得了你。” 说着就不由分说将人拉进门，“我婆婆去串门了，早上刚吵了一架，我也不想哄了，爱出去出去，快进来。” 站在旁边的付燕燕眼睁睁看着金秀珠只用三言两语就把人顺毛摸了，还让人家哄自己。 换做自己，恐怕一听到那些话就准备道歉了。 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的金秀珠真的很不一样。 金秀珠问她，“你跟你婆婆吵？” “我哪有这个胆子？是大丫，我就按照你昨天说的做，回到家后我就跟大丫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告诉她想要去读书，妈妈非常支持，但家里没钱，你要真想读，就去跟你爸你奶吵，跟他们吵才有用，让他们别总是管大伯一家，也管管你。” “哪知这孩子就厉害起来了，今早真跟她爸她奶吵了一架，别说，我听着真舒服，我现在也是想通了，与其把那么多钱养大伯一家，还不如给我家大丫读书。” 金秀珠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只有付燕燕能感同身受大丫的心情，以前她是一个人对抗全家，但现在有妈妈的支持，她自然就有了无穷的勇气。 因为她会觉得，妈妈是爱她的。 下午，贺岩比往常回来的要晚一点。 金秀珠也没在意，她经常听钱玉凤抱怨说小军总是被老师留下背课文，有时候回来天都黑了，严师出高徒，以为贺岩也是这样。 还是在吃饭的时候，闺女突然说了一句，“哥哥被人欺负了。” 金秀珠和江明川都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贺岩。 贺岩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抬起头，赶紧笨拙的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被人欺负。” 付燕燕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你回来的时候鞋子是湿的，书包也是脏的。” “那……那是因为我不小心摔倒了。” “可是你脖子上有抓痕。” 贺岩就不说话了，他像犯了错一般低下头，不敢看金秀珠和江明川。 家里灯光昏暗，贺岩又穿着袄子，所以金秀珠和江明川都没发现，金秀珠脸色冷了下来，伸手扒开贺岩的衣领，露出了脖子上三道血痕，有一道还翻了皮。 她皱紧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贺岩以为她生气了，以前他跟村子里的小孩打架，打输了妈妈就会脱掉他裤子用棍子打，骂他没出息，给她丢脸。 他小声说：“一点都不疼。” 江明川倒是没有太上心，以为只是男孩间的打打闹闹，“待会儿抹点药就好了。” 付燕燕听到这话，就不说什么了。 只有金秀珠眉头一竖，“这是什么话？被人抓成这样还叫没事？现在是被人抓伤，下次可能就是被人砸伤脑袋了，你不知道吴家那个大伯吗？脑袋撞在石头上整个人都瘫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年都不能动。” 江明川闭嘴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根本讲不过金秀珠。 付燕燕看看江爸爸，又看看金秀珠，识趣的低下头吃饭。 只有贺岩被吓得不行，生怕自己也会瘫在床上不能动，赶紧一五一十说了，原来是二年级有几个小霸王今早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贺岩妈妈现在在食堂里工作，要贺岩给自己带好吃的，贺岩不愿意，然后几个人放学后把他拦住了不让走。 那几个小孩特别坏，下课后还故意站在厕所门口，让要上厕所的孩子从他们□□钻过去，不然不准他们上厕所。 江明川皱了皱眉，也意识到了不好。 金秀珠正要教他怎么反击回去，江明川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直接道：“明天你去打听这几个孩子家住在哪里，爸爸周末去他们家里看看。下次遇到这种事要跟我们说。” 贺岩没想到爸爸平时这么忙，竟然会帮他出头，其实被欺负的不止他一个。 他乖乖点头，“好。” 心里有点开心。 吃完饭，江明川和金秀珠去厨房洗碗，客厅里的付燕燕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你钻了吗？” 贺岩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犹豫摇了摇头，“没有。” 付燕燕怀疑的看着他，嗤笑一声。 贺岩小脸红了红，他真的没有钻，但他尿裤子了，在座位上坐了一下午不敢动。 厨房里。 江明川正在弯腰洗碗，金秀珠在旁边收拾灶台，她突然扭过头问他，“你是不是在心里很不相信我？”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江明川微微一愣，下意识扭过头看她，问：“怎么了？” 金秀珠垂下头不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她声音平静道：“刚才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要出馊主意，所以故意打断，说自己周日去那几个孩子家看看。” 江明川手上动作一顿。 “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让小岩明天先跟老师说一下这事，如果不管用，我就明天放学带着他去找那几个孩子的父母，你可能是误会我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我不是……” 金秀珠抿唇一笑，轻声道：“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知到，你对我好像有种莫名的敌意和偏见。当然，这不怪你，是我一开始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赖上了你，你是个很好的人，不仅忍下了这口气，还把我们母女带离老家，甚至愿意跟我结婚给我们一个家。” “跟你的正直善良不同，我很多想法可能旁门左道了一些，毕竟我要是不那样，我也不会好好长这么大。不管我对别人怎么样，但对你和孩子是再真心不过。” “我虽然曾经是付建国的妻子，但我嫁给他那么多年，其实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每次他回来，我们甚至都说不到两三句话，他更多是和他妈妈妹妹待在一起，对于他，我比你要陌生的多。” 江明川说不出来话，他其实想要解释，自己在心里并没有那么想她，但扪心自问，他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金秀珠继续道：“嫁给你，我觉得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幸运的一件事，你会帮我做饭洗碗，早上起来会扫地、打水，还会洗衣服照顾孩子，让我知道一个真正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我以为我们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能把日子越过越好，但我也明白，心里的芥蒂不可能一下子就消散的。” 说完，她笑着扭过头看他，“我说这些话不是指责你，也不是跟你抱怨，而是想要告诉你，你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但不必为了照顾我和孩子的情绪而委屈自己，哪里要是不喜欢和不满可以说出来的，我们可以一起去解决。你不仅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也是我们最亲近的人。” 江明川听到这话，心脏有种突然被人攥紧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还是去年将贺岩带来这边才有了做爸爸的感觉，但他并不懂怎么去当爸爸，以为只要给他吃喝就行了，如今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他努力想对他们好，他也很享受这个家带来的温暖。 只是有时候他又会有些茫然。 金秀珠的话，将他藏在心里的想法全都揭露开来，原来他还没有完全接纳他们，甚至对金秀珠还保留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偏见。 因为金秀珠的为人与他从小到大所认知到的有很大的差别，从小他身边的人就告诉他，他父母都是大英雄，他们身上有着最美好的品质，他的养父母也是特别好的人，所以他从小就向他们看齐，但金秀珠不是，她利己、圆滑、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一方面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一方面又警告自己她哪里不好。 江明川的沉默，让金秀珠笑了笑，她用温柔的声音哄着道：“我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我也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就没办法去改，以后的隔阂会越来越大，我希望你能把想法告诉我，就像我现在在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什么都闷在心里，也不喜欢你总是把孩子的事当做小事，如果今晚不仔细问，是不是小岩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她伸出手去拽他的衣服，“你小时候肯定一点都不可爱，受了委屈恐怕比小岩还会忍。” 江明川喉咙发紧，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拍了下金秀珠的手背，然后声音有些沙哑道：“我先洗碗。” 金秀珠嗯了一声，留他一个人想清楚。 她从厨房出去，一转头就对上两个孩子好奇的眼神，厨房与客厅一墙之隔，里面说的话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金秀珠对着两个孩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两个孩子顿时松了口气。 最让付燕燕意外的是，她从来没有发现江爸爸心里藏了很多事，她一直以为他跟“金秀珠”处的不好，是两个人的性格不合。 晚上，江明川和金秀珠躺在床上说了很多话。一开始江明川还不愿意说，金秀珠就问他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她说自己是过年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她可以吃到一块肉。 金明川笑笑，想了想后说是每年的五月四号，家里会来很多父母的朋友，经常听他们说起父母的事情，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妈妈牺牲的日子。 再然后，江明川就跟金秀珠说起了别的事，他养父母有个儿子，比自己小两岁，小时候总说爸爸妈妈偏心，其实他能感觉的出来，自己其实才是那个外人…… 有些打死都不会讲的话，今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跟金秀珠说了起来。 金秀珠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最后，人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第二天，江明川醒过来时，旁边的人已经走了，看着空荡荡的床边，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 他想起昨晚金秀珠在他耳边的轻语，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她会一直爱他。 脸上忍不住发热，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知道，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后悔娶金秀珠。 早上，付燕燕看着江明川一脸吃了糖的甜蜜样子，嘴角抽了抽，昨晚她听到厨房里两人的对话，还以为两人要吵起来，没想到说着说着两人就不做声了，又以为是冷战，她都做好了两人将要十天半月不说话的心理准备。 对上江明川温柔的眉眼，付燕燕不习惯的低下头，觉得这样的江爸爸有点怪怪的。 贺岩不懂隐藏情绪，直接傻乎乎问了一句，“爸爸，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江明川脸上笑容一僵，“什么意思？” “妹妹说你们吵架了，要我早上乖点，但你现在心情好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肯定是妈妈哄好了你。” 贺岩一脸求表扬道。 江明川脸上笑容淡了，看向闺女，“没有吵架，我跟你妈妈一直都很好。” “哦。”贺岩乖乖点头。 被出卖的付燕燕，偷偷瞪了一眼旁边的贺岩，然后装模作样的拿起小老虎玩偶，哪知一偏头就对上江明川打量的眼神，心里一突，下意识朝他吐了吐舌头。 做完就愣了一下，意外自己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倒是江明川好笑不已，果然还是个孩子。 上午金秀珠做完活，就带着孩子回家了，路上，付燕燕没忍住问了昨晚的事。 金秀珠也没把她当孩子糊弄，直接一五一十说了，还教她道：“吵架也是有技巧的，大呼小叫动手的那种是最没用的，除了让自己受伤丢脸没有好处。还有那种冲动之下说各种戳心窝子的话，导致两人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的，又浪费时间又浪费感情。” “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结果的，当我们想要一个好的结果，那就要引着这个事往那个方向走，你爸爸是那种温和善良、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占人便宜的老好人，还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说，跟这种人吵架，就要先把他不好的地方指责出来，再用感情锁住他。” 说到这里，金秀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她用冷静到几乎漠然的口吻道：“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有你在乎的，有你讨厌的，但你要记住，不要心软，心软在很多时候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就行了，以后会懂。” 付燕燕握着金秀珠的小手一紧，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江爸爸担心她会被金秀珠教歪了，因为金秀珠的思想跟整个大环境是不一样的，她能看清人性的弱点，并且会不留感情的加以利用。 但是她不懂，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那妈妈对爸爸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接着忍不住补充一句，“爸爸早上起来笑得很开心。” 金秀珠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 周日，江明川带着贺岩一早就出门了，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回来时，贺岩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到了院子门口时，还活泼的大声喊：“妹妹，我回来了。” 付燕燕面无表情的从厨房里出来，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喊了一声后面的江明川，“爸爸。” 江明川摸了摸她脑袋，直接往厨房走去。 贺岩被忽视了也不在意，还准备学爸爸去摸妹妹脑袋，哪知刚抬起手，付燕燕就朝厨房大声道：“爸爸，哥哥打我。” 贺岩：“……” 厨房里立马传来江明川的声音，“不许打妹妹。” 随即金秀珠的声音也传来，“玩归玩，不能欺负妹妹哦。” 贺岩一脸委屈看向她，付燕燕耸耸肩，直接转身去了厨房。 哪知一进厨房，就看到江爸爸将下巴亲昵搭在金秀珠肩膀上，也不知说了什么，金秀珠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开心。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江爸爸赶紧站直身体，一本正经的拿着抹布擦灶台，还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这几天部队里划分了自留地出来，每家可以领一块地，你要不要去看看？” 金秀珠也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到时候在看。” 付燕燕赶紧转过身回客厅，哪知旁边的贺岩突然做出小声说话的动作，但声音却大到别人都能听见，“我看到了，他们刚才在亲小嘴。” 厨房里原本正在说话的两人突然一静，陷入沉默。 付燕燕：“……” 这个蠢货真是没救了。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自留地分配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金秀珠接到通知后，就带着女儿过去了。 路不远，就在家属楼后面靠近山脚下的位置，金秀珠到了的时候，这边已经来了很多人，钱玉凤和吴婆子都来了，钱玉凤朝她挥挥手。 金秀珠牵着女儿朝她走过去，三四月份的气温高了不少，尤其最近白天都是大太阳，很多人只穿了个小外套就出来了。 钱玉凤乐得笑呵呵道：“每家可以领两块地，待会儿我们就选在一块，方便互相看着。” 完了又道：“还是领导英明，咱们有了自己的地，以后就能省不少钱了，别看蔬菜便宜，一年到头加起来也要不少了。” 金秀珠点点头，不过她跟钱玉凤想的不一样，她不会种地，而且现在她自己也能挣钱了，花钱买菜对她来说比较省事，之所以过来还是觉得不要白不要。比起种菜，她更想种一些果树，这样就可以做一些蜜饯吃了。 她有些担忧的问：“会不会被人偷？” 这么多地在一块，万一有人路过随手摘一把呢。 钱玉凤压低声音，“还真不好说，眼皮子浅的可不少。” 吴婆子在旁边道：“刚开始肯定会有人偷，咱们就随随便便种一点，偷的多了，就会有人出来管，那时候就好了。” 金秀珠听了觉得在理，“还是婶婶有大智慧。” 吴婆子摆摆手，“什么智慧不智慧的，就是活得久罢了。” 站着聊了一会儿，等人都到齐了后，就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小同志出来，让他们排队开始领地。 吴婆子让钱玉凤去领，她站到旁边等着。 金秀珠走到钱玉凤后面，两人排队的时候，钱玉凤突然说起自己家的事，“大丫昨天去上学了，她爸跟老家那边商量了一下，说是以后每个月寄二十块钱过去，自己家里也要生活。老家那边打电话过来，一开始哭穷哭惨，她爸她奶还有些心软，是我死拉着不让，不是我心狠，是我真的受够了这种日子。哪知道，看我们铁了心后，就开始骂我们一家没良心，不顾兄弟死活，要我说，二十块钱都不用给了，给他们干嘛？养了一家白眼狼。” 金秀珠知道这事，昨天小岩放学回来说大丫姐姐今天也来上学了，就坐在他后面，上课可认真了。 就是吴小军有点过分，大丫喊他他跑了，觉得有个比自己低一年级的姐姐有点丢脸。 对于别人家的事，金秀珠不好评说什么，只让贺岩不要在外面多嘴。 贺岩现在懂事了很多，受金秀珠的影响，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对于钱玉凤，金秀珠也是这样，哪怕心里觉得吴家这事没处理好，换做她肯定直接将关系断的干干净净，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吴营长和婶婶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你们家的福气还长着呢，谁家都有那么一两个糟心的亲戚，你也别太生气了，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得，就像你说的，与其把钱花在外人身上，还不如给大丫读书，现在这样就好了很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钱玉凤听到这话，脸色一缓，“那倒是真的，我家大丫读书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们还能自己攒点。” 确实花不了多少钱，除了开学的五块钱学费和一些纸笔费用，后面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金秀珠想起小岩，早晚都在家里吃，午饭也是从家里带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就不给大丫读书？ 比起儿子，金秀珠更想以后再生个女儿，儿子很少跟母亲亲的，反倒是女儿，知冷知热。 钱玉凤又想起一件事，忙道：“哎，你男人跟你说了没有，下半年七八月份咱们就能搬去楼房那边住了。” 金秀珠好奇看向她，“这么快？他没跟我说。” “你家江营长是个闷嘴葫芦，不说也正常，到时候咱们俩家不知道还会不会住在一块，听说要抽签，全看运气了。” 金秀珠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问她，“怎么，楼房不好吗？” “那倒不是，楼房里牵了电线，电灯照得可亮了，晚上就跟白天一样，而且厨房里还有自来水，知道自来水吧？就是把按钮一拨，水就出来了，可神奇了，就是都要钱。” “唯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抽到了一楼或者是顶楼，我都打听到了，一楼特别潮湿，而且光线也不好，顶楼冬冷夏热，最好的是三楼。” 金秀珠在心里记下了，点点头，“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还是嫂子人缘好。” 钱玉凤就吃这一套，捂着嘴笑，“我平时没事就爱跟人唠嗑，这不，我最近就听说了一件新奇事……”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看着金秀珠突然有些懊恼的样子，似乎怪自己多嘴。 金秀珠就明白了，这新奇事还跟他们家有关，便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就凭我们俩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你现在不说，我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放心吧，我不会在意的。我今天下午准备做个新点心，还想着给你端点过去呢。” 钱玉凤一听有吃的，立马就把犹豫抛到了脑后，偷偷看了眼周围，然后小声道：“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就是你男人以前相看的那个女的？” 金秀珠点点头，脑子里瞬间就有了印象，对方好像跟她一样，也带着一个女儿，不过人家是工厂女工。在这个世界里，工人地位很高。 果然就听钱玉凤继续道：“最近我听说她又和杨营长相看了，杨营长你应该不知道，他是另一个团长手下的，长得还行，脸四四方方的，但没你男人俊俏。” “那个杨营长我听人聊起过好几次，别的都还好，就是有个厉害的妈，听说他第一个媳妇就是被他妈给气跑了，第二个才娶一年就闹着离婚，当时好多领导去劝都不管用，离了后就再也没结婚了，也没人敢介绍，这次不知道谁那么缺德，给人家介绍他。我跟你说，嫁人可不光要看男人怎么样，还要看他妈，男人再好，他妈不讲理那日子也难过。” 她婆婆明事理，他们一家子生活在一起她都觉得累，更何况那样一个搅屎棍婆婆。 付燕燕蹲在一旁看蚂蚁，听到这话抿了抿唇。上辈子就是这样，那个女人每次一受委屈就找江爸爸，江爸爸心软帮了人，金秀珠就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再加上别人的风言风语，闹到最后金秀珠都不和江爸爸说话了。 那个女人的孩子还哭着对她说，都怪你妈妈，江爸爸本来是我的爸爸。 那个女人的孩子漂亮聪明，学校里的孩子都喜欢围着她转，也帮着她一起骂自己，骂自己和金秀珠是小偷，偷走了别人的幸福。 那时候的她恐慌、害怕、自责又难过，她也觉得对不起人家，因为“金秀珠”告诉她，要不是为了她，自己当初不会那么做。 都是她的错。 所以后来听到金秀珠要和江爸爸离婚，她是开心的，她把江爸爸还给她们，她不是小偷。 金秀珠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过很快消失不见，然后对着钱玉凤笑笑说：“还是嫂子活得通透，这事我不好评价什么，但我真心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 钱玉凤最佩服的就是金秀珠这点，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乱说，就跟她婆婆一样，心里藏得住事，关键是心眼还好。 —— 领完自留地回到家快中午了，江明川已经回来了，将金秀珠上午洗好的菜切了炒了，煮了饭，还炖了一碗鸡蛋羹。 女儿不喜欢吃白水煮蛋，每天都会给她炖一碗鸡蛋羹补充营养。 金秀珠回来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包裹，问厨房的江明川，“桌子上的是什么？” “从首都寄过来的，还没拆开看。” 一听这话，金秀珠就知道是他养父母寄过来的了，道：“那我拆了。” “好。” 金秀珠打开包裹，外面看着满满当当的，哪知打开一看，其实没什么东西，最上面是一封信，下面用布包着两块很大的烧饼和一些馒头，再下面是几本书和本子，书都是旧的，第一本是《我的父亲》。 金秀珠挑了挑眉，又打开信封看，上面只有简短一句话，“知道了。” 据她了解，上次江明川是写信回去告诉他们结婚的事，以及最近不能寄钱回去了。 光是看着文字，就能想象出回信人的冷漠。 再看这些东西，就让人忍不住多想了，这是世界确实略有些贫穷，但江明川的养父母工作都很体面，家里条件不差，所以不至于给自己的孩子送几个馒头和两张饼。 也太埋汰人了。 不过在外人看来确实是一大包东西，金秀珠笑笑，觉得有点意思。 只有付燕燕一点都不意外，首都那边对江爸爸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但在外面总表现的很疼江爸爸。 每次“金秀珠”和江爸爸吵架，她都会拿这事挖苦江爸爸，看着江爸爸沉默难受的样子，她就会笑得十分得意。 付燕燕看向金秀珠，发现这次金秀珠的脸上虽然也在笑，但好像更多的是看清了对方把戏的一种嘲讽。 金秀珠对上女儿的视线，小声说了一句，“学着点。” 然后拿着信转身就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付燕燕就听到厨房里传来金秀珠温柔的声音，“他们不疼你，我疼你，这么好的你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我真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 于是，等两人做好饭菜从厨房出来时，付燕燕就发现江爸爸不仅不难过，还脸色红润、眼神清亮。 两人吃饭的时候，还黏糊糊在桌子底下牵着手。 付燕燕有些无语地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金秀珠素来不是好惹的性子,江明川养父母虽然手段拙劣，但确实有用，他们知道江明川不会把事往外说,心里也在乎他们,这样做既能顾全了自己的面子,又能伤江明川的心，让他愧疚难过。 金秀珠以往打交道的人,哪怕心里再不满,表面工夫还是做的足足的，让人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 这般无赖行径，她倒是第一次见,还真有些无从下手。 不过她做事素来有主张,还击最好的办法就是掐准对方的命脉。很显然，江明川养父母的命脉就是名声,当初他们领养了江明川，这几十年的经营可没少获利。 这让金秀珠不得不想起曾经一桩京都城的往事,永宁伯府的大夫人贤名在外,待大公子比对亲生的还要好,还是后来琼阳郡主嫁过去，被人算计了几回后,直接在一次宴会上,突然哭着跪在大夫人面前求饶，说放过她吧，她不敢了，然后假借屈服将大夫人平时的行径全都抖露出来……闹了好大一场笑话，当天宴会上的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金秀珠没能去，但根据别人绘声绘色的述说,差不多知道了怎么回事，后来细细一想，琼阳郡主也实在是聪明，她父母早亡，除了一个郡主名头别无依靠，成婚后丈夫又被婆母打压，以后的爵位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到自己夫君头上，她这一闹腾，除了名声不好听外，受惠颇多，光是皇家也不能容忍她受此欺辱。 金秀珠笑了笑，将昨日收到的馒头大饼拿到外面晒干。 付燕燕皱眉不解看她，“晒这个干什么？” 金秀珠弯了弯唇角，“自然是有用。” 不仅如此，金秀珠还给首都回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信，表面工夫也做的足足的，然后塞了一包裹的干花，说是泡茶喝好。 花是贺岩平时放学路上采的，他知道金秀珠喜欢花花草草，每次看到好看的都采回来。 有的字金秀珠不会写，就空着，准备等晚上江明川回来，让他补上。 哪知蹲在旁边的付燕燕看到了，没忍住用手指在桌子上划了几下提醒她。 金秀珠偏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付燕燕尽量镇定道：“我看哥哥书上有。” 金秀珠笑着嗯了一声，没有多问，最后在女儿的提醒下写完了全篇，付燕燕也看到了，她觉得这个时空的金秀珠感情真丰沛。 写完，金秀珠摸摸她的小脑袋，夸了一句，“我家燕燕真聪明。” 就是这句话，让付燕燕一瞬间红了眼眶。 上辈子她多么期盼能从金秀珠嘴里听到这句话。可是，一次都没有。 —— 弄完这些，金秀珠去厨房开始钻研自己的新点心。 昨天采购的人送来了一桶牛乳，这是金秀珠之前要的，她当时就是随口提了一嘴，问附近有没有养牛的，如果有的话看能不能要点牛乳，没想到还真有。采购的人还跟她说，这边养牛的不多，但羊多。 金秀珠就跟人说，羊乳也可以。 金秀珠本来想做牛乳菱粉香糕，但家里没有菱粉，便改成了红薯粉，大景朝没有红薯，她还是来了这里后才知道有这种好东西的。 将红薯粉加入牛奶和糖，搅拌成糊糊状，然后拿一碗温水冲泡后的酵母倒进面糊里搅拌均匀，盖上盖子醒发一个小时，完了后再次搅拌，将面糊中的气泡散掉，加入油搅拌后继续醒发。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等醒发完搅拌散气，最后放入锅中蒸半个小时。 做这个的时候，金秀珠又将剩下的牛乳做了糖蒸酥酪，一共做了八碗，等蒸好了后，将碗放到冰凉凉的水中静置。 中午，江明川回来吃完饭后，金秀珠用油纸包着一些牛乳红薯香糕让他带着。 他有点不想带，“我没时间吃这个。” 金秀珠心里骂他笨，又不是给他吃的，不过嘴上却道：“那你分给别人吃，我看严团长平时挺照顾你的，咱们家做了好吃的，也要分点给人家尝尝，还有你的那些同僚……同事什么的。” 江明川看着她不说话，其实他也知道应该这样，但就是不好意思去做，怕别人说他。 金秀珠一瞧就知道他什么心思了，温柔笑着宽慰道：“这不是巴结，咱们就是把严团长当做长辈孝敬，你看，又不光是给他一个人，我还要给钱嫂子和张大厨呢，咱们不能只接受别人的好意，也要感激回去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个说法江明川接受了，将油纸包揣进了兜里。 趴在桌子上还在吃饭的付燕燕看到了，觉得很神奇，上辈子“金秀珠”就喜欢骂江爸爸死板，不会送礼不会讨领导欢心，不然也不至于十几年都没升，别人都涨工资了就他什么都没有，还要被调到穷苦地方去。 没想到死板的江爸爸也会改变，挺好的。 等人走了，金秀珠小声说了一句，“你爸真是不开窍。” 付燕燕瞅了她一眼，“你自己选的男人。” 金秀珠：“……” —— 下午，午睡起来后，金秀珠带着女儿去自留地那里看了看，那边已经有人开始种菜了，有的在翻地，只有她家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金秀珠决定让江明川周末也来把地翻一下，就种红薯和土豆，她爱吃这两个。 回去的路上金秀珠还跟女儿说：“到时候咱们试试用红薯粉土豆粉做面条，看看好不好吃？” 付燕燕点点头，还跟着附和，“可以加点辣椒小菜伴着吃。” 金秀珠眼睛一亮，“到时候试试。” 边走边聊着，顺便想好了晚上吃什么菜，哪知刚到家就发生了意外，在门口就被隔壁钱玉凤着急喊住了，“哎呀，你去哪儿了？刚才小军跑回来说，小岩把人家头给砸了个血窟窿，现在老师让你去学校呢。” 金秀珠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可置信，要说吴小军把人家砸了她还相信，但贺岩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把人砸了？ 金秀珠差点问出口，不过还是压住了冲动，她犹豫问：“真的是小岩？” &ld;那还有假？你赶紧去吧，也不知道严不严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吴婆子也跑出来说：“最好带上五个鸡蛋，不管谁对谁错，是咱家孩子把人伤了。” 金秀珠点点头，带着有点懵懵的女儿回家拿了五个鸡蛋，怕不够，还把没吃完的牛乳红薯香糕带上了，用一个小布袋拎着。 钱玉凤在外面等着，准备陪她一起去看看，怕金秀珠一个人去被欺负了。 路上钱玉凤还在说：“这事我有经验，到了后你什么也不管，就一个劲儿的道歉就行了，人家看你态度好就不会太计较了，男孩嘛，打架很正常的，你也别害怕，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 金秀珠胡乱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学校在附近村子里，现在部队里的孩子不多，都是去村子里上学。 这村子是三队的，跟钱玉凤娘家所在的二队有点近，她大姐就是嫁到这里的。 半路上草有点深，金秀珠蹲下身将女儿背到后背，走了一会儿累得走不动，钱玉凤接过来背。 付燕燕刚到她后背上，她就哎哟一声，“这丫头看着小小的，可真沉，平时没少吃吧？” 付燕燕：“……” 说到这里，钱玉凤抬头看了眼前面的金秀珠，不说她都忘了，几个月前，母女俩刚来这边时面黄肌瘦的，瞧着就是一副可怜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大变样了。 天天见面也没有太多的感觉，现在仔细一打量就发现，金秀珠皮肤变白了嫩了，头发也乌黑油亮的，长发轻巧盘在后脑勺，用一根细木棍插着，身上穿着灰色的小褂和黑色裤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忍不住感叹，“还是年轻好，养养就水嫩了。” 金秀珠知道她是误会了，但没有过多的解释，那些养肤的东西她准备留着以后挣钱的。 虽然现在不能做生意，但不代表以后一直不可以。 不过，她对钱玉凤还是多了一份亲近，“回头分你一点擦脸的东西，是我男人买的。” 钱玉凤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 心里已经美滋滋的想着自己也变白变美了。 两大一小去了学校，钱玉凤对这里轻车熟路，直接带着金秀珠去了老师办公室，办公室在教学楼后面，还没到就看见贺岩站在门口。 吴小军站在旁边跟他说话，贺岩低着头。 吴小军眼尖，一偏头就看到了金秀珠她们，高兴的喊了一声，“妈，金婶——” 贺岩立马抬起头，对上金秀珠的目光，又羞愧的低下头去。 钱玉凤先是笑了笑，然后想到了什么，忙跑过去给了吴小军一巴掌，“你不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吴小军摸了摸脑袋，给自己找理由，“我不是想着陪小岩嘛？” “陪个鬼，我还不知道你？就想找机会翘课。” “ 嘿嘿嘿……” 母子俩虽然吵吵闹闹的，但一看就知道感情很好。 贺岩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打心眼里羡慕，察觉到金秀珠的走近，身体紧绷起来，怕她生气，但又怕她不生气。 金秀珠走到他旁边，抬手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贺岩沉默摇了摇头。 金秀珠又问：“老师在里面吗？” 贺岩还没说话，旁边吴小军就抢答道：“周国文他妈非要去医院，老师陪着一起去了，说小岩家长要是来了，在这里等等。” 金秀珠点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吴小军立马跟倒豆子似的迫不及待道：“婶婶，你是没看到，周国文那家伙太过分了，之前就老是欺负小岩，后来江叔叔带着小岩去他家后，他也就老实了一段时间吧，最近又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小岩不是你们亲生……” 旁边贺岩突然出声制止，“够了。” 吴小军忙抿住唇，他瞅了瞅贺岩，又瞅了瞅金秀珠，犹豫要不要再说。 贺岩低着头，两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 站在金秀珠身侧的付燕燕，好奇歪着头偷偷去看，就看到他眼眶红红的。 突然对上妹妹的眼睛，贺岩一着急，鼻孔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泡。 他嘴巴委屈一撅，抬起胳膊就飞快擦了一下眼泪和鼻涕。 付燕燕：“……” 哟，这小子还会哭呢。 金秀珠也看到了，摸了摸他脑袋，但却对吴小军道：“你继续说，婶婶想听。” 吴小军就看向贺岩，见贺岩这次没有反对就接着道：“他说小岩不是亲生的，说他亲妈妈不要他了，跟人跑了，他是野男人的孩子，还说你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以后不疼他……” 说到后面，吴小军声音有些低落，他忍不住抬起头问了一句，“婶婶，你以后真的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旁边钱玉凤一听，抬手就又给了他一巴掌，“小孩子懂什么？你婶婶和你江叔叔多年轻，有孩子多正常。” 金秀珠皱眉，看向旁边的贺岩，有些话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她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只能安慰道：“不怕，我不会不疼你的。” 贺岩轻轻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 一直等到快要放学的时候，老师才带着周国文母子过来，老师不认识金秀珠，意识到她是贺岩家长后还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年轻好看。 老师客气开口，“请问您是？” 金秀珠回应，“我是贺岩母亲，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见金秀珠态度好，老师态度也软了几分，“那快进来说。” 哪知周国文母亲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直接挥手将身前的老师推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去里面说？就在外面说。” 然后指着金秀珠的鼻子就道：“看看你家孩子把我儿子打的，这么大的一块石头说砸就砸，破了好大一个 口子，血都止不住，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你就说怎么赔吧，刚才去医院花了五块钱，来回路费一块，这钱你得出。” 金秀珠还没开口，旁边的钱玉凤就倒嘶一口气，“五块？你怎么不去抢啊？” “别当我不知道，从这里坐船来回一趟也才四分钱，真是张嘴就胡扯讹人。” “那耽误了我一下午没上工，不是钱是吧？” 之前还说来了后就好好道歉的钱玉凤，听了这话比金秀珠还激动，“哦哟，就你要上工是吧？我们不也有事情要做，明明是你没管好你家孩子，要不是你家孩子骂人，能把我们家孩子惹急了吗？我们家孩子是出了名的乖，怎么不砸别人就砸你儿子？还不是你儿子欠！” “骂人就要动手？那骂人的多了去了，那是不是谁都要挨揍？而且我家孩子也没说错呀，这娃就不是亲生的……” 本来金秀珠没当回事，想着等两人吵完她再站出来，但没想到会听到这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神犀利的看向对方，冰冷呵斥道：“闭嘴。” 女人对上金秀珠冷厉的目光，心头一颤，但又觉得这样没面子，不服气道：“我……我又没说错，我都听我儿子说了，这娃是你们领养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学了，办公室这边围了不少学生和老师看热闹。 金秀珠冷笑一声，“那你儿子有没有告诉你，他的亲生父亲是军人，在任务中牺牲了？建国才多少年，这么快就忘记了以前的苦日子是吧？如果没有军人，你能有现在和平稳定的生活吗？如果没有军人，你儿子现在能在这里开开心心的读书吗？他的父亲是为了保护国家和人民牺牲了，而你呢？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就是教育他欺负军人的后代，嘲笑他是个没爸爸的孩子吗？” “是，他是没有爸爸妈妈了，但我和我的丈夫就是他的爸爸妈妈。本来我还想着，不管怎么样到底是我孩子打了人，想着给你们补偿，但就你们这态度，我们觉得没必要，甚至我有权利向你们生产队举报，是不是你们整个生产队都是这样的思想和觉悟？” 说完牵着女儿和贺岩的手转身就走，“我们走，我们没错，不必道歉。” “哎，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周国文母亲还想伸手拽住人，直接被老师拦住了，“周国文妈妈，这次确实是你们做的不对，你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吧。” “王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走远了，就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了，一路沉默，直到出了学校，钱玉凤才忍不住拍拍胸口道：“你刚才那样子真是太吓人了，真的，我都不敢喘气。” 完了又补充道：“还是你嘴皮子利索，几句话就让人家说不出话来。” 金秀珠摇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这次确实不怪我家小岩，是那对母子俩没有教养。” “你真的要去村子里举报吗？” 金秀珠眉头一竖，“那当然了，我们不欺负别人，但别人欺负了我们，我们也不能 胆怯。” 走在后面的贺岩抬手擦了擦眼泪，不过这次不是伤心的眼泪，而是解气的眼泪。 他旁边的吴小军拍拍他肩膀，小声道：“你婶婶真好，不像我妈，每次问都不问就压着我的头道歉，有时候根本不是我的错。“ 贺岩用有些哽咽的声音道：“不是婶婶，是妈妈。” 在他心里，以后金秀珠就是他妈妈。 到了家在门口和钱玉凤分开时，金秀珠将布袋里的牛乳红薯香糕分给了钱玉凤，“多谢嫂子陪我跑一趟了，这个你拿着吃，今天才做的。” 母子俩眼睛都唰地一亮，钱玉凤客气两句就赶紧接了过去，嘴上还说：“下次有事直接找我，我这人最热心了。” 金秀珠笑笑。 回到家，江明川已经将饭菜做好了，他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他刚才回来没看到人，就去隔壁吴家看了看，已经从吴婆子嘴里知道了怎么回事。 装作没看见儿子泛红的眼眶，拍了拍他肩膀，“吃饭吧。” 贺岩嗯了一声。 晚饭两菜一汤，青菜、豆腐和鸡蛋汤。 吃饭的时候一家四口都没说话，等洗碗的时候，金秀珠才跟江明川说了这事，江明川对于金秀珠能说出这么一番高觉悟的话颇感欣慰，“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们虽然没错，但人家孩子确实是受伤了，等会儿我把五个鸡蛋去给人家送过去，让他们给那个孩子补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金秀珠轻哼一声，就知道他心眼好，“你也不怕小岩伤心？” 江明川：“我会跟小岩说一声，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所以懂事的孩子就要受委屈？” “那不叫受委屈，这件事中周姓的孩子骂他，那个孩子是不对的，但他用石头砸伤人这一点确实是冲动了，这次还好没出事，要是把人家砸成重伤或出现更大的意外，恐怕要用一生去弥补，他的人生还长，不应该断送在这种事情上。” 这次金秀珠没反驳了，她也是关心则乱，其实心里知道江明川说得没错，轻轻嗯了一声，“那你好好跟小岩说。” “好。” 江明川偏过头温柔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金秀珠有些地方变了，好像变得柔软了。 金秀珠不知道他看什么，抬手摸了下脸，“怎么了？有东西？” 江明川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最近部队里准备开个扫盲班，你要不要报名？” 主要是前段时候金秀珠去了食堂后，很多军嫂不服气，都闹到领导那里去了，说金秀珠是走后门，是打通了他养父母的关系，领导被吵得没法子，最后决定开个扫盲班，让军嫂们有空去学学知识，别整天盯着人家。 这事江明川没跟金秀珠说，不过他觉得，就算自己说了，金秀珠也不会在意。 金秀珠最近跟着贺岩已经学完了拼音和数字了，一年级书本上的字基本都认识了，而且到后面贺岩就不是很想跟金秀珠和妹妹一 起学了，因为他发现只要爸爸教过一遍，妈妈就会了，不仅妈妈会，妹妹竟然也能听懂，加法减法那些，他还没得出结果，妹妹就能报出答案。 明明他在班上也不笨啊，比人家晚学半学期，每次考试还能考前五。 ⑸想看红芹酥酒写的《六零寡妇再嫁》第十五章吗?请记住.的域名[]⑸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江明川并不是每晚都有时间的，一般就是在家饭后教他们一会儿。 金秀珠向来渴望知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上学，想都不想就道：“什么时候？我报名。” “下周五好像。” 金秀珠点头，心里已经琢磨着要给自己做个小书包了。 客厅里，付燕燕看着乖乖写作业的贺岩，突然问了一句，“那个周国文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贺岩慢半拍的抬起头看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付燕燕没回答，而是接着问：“他哥哥叫什么名字？” 贺岩皱眉想了想，“好像叫什么周国强还是什么周文强，不记得了，怎么了？” 付燕燕沉默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人叫周国强，上辈子贺岩断腿好像就是他弄的，贺岩考上军校的那年暑假，意外撞见他拖拽着一个女孩去草垛里，救了人后被周国强报复，带着一群人砍断了贺岩的腿，那个时候医术不发达，加上耽误了时间，导致贺岩没办法正常走路了，军校也没能上成。 这些付燕燕都是在医院里听到的，那个女孩就是赵韵的女儿棠盈，那个对她说是她抢走了江爸爸的人。棠盈带着未婚夫找到了医院里，她漂亮美丽精致，愧疚地站在俊美高大的未婚夫旁边，衬托的贺岩更加落魄不堪。 她没有看贺岩，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还有，离那对兄弟俩远点，他们不是好人。” 贺岩没有多想，以为妹妹是担心自己，有些感动的看了她一眼，乖乖应了声好，“我以后不会打人了。” 付燕燕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只想着以后再提醒吧。 —— 扫盲班就开在食堂旁边的屋子里，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被清理出来当作扫盲班了。 领导似乎很看重这次的扫盲班，还特意找了两个读过大学的军嫂当老师，一位姓陈，年纪瞧着不小了，好像是师长爱人，金秀珠之前没见过人，还是钱玉凤打听到的，她来这里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位，不过她会打听消息，知道这位年轻时候出国留过学，还给大领导当过翻译。 一起过来听课的，差不多都是冲她来的。 另一位就是方敏，刚来这边去严团长家吃饭，金秀珠还跟她说过两句话，不过后来就没见过了，钱玉凤说她这人傲气，因为她在家就能挣钱，平时写写诗写写文章。 金秀珠最喜欢这个世界的地方，就是这里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没有主仆，女人也可以出去工作挣钱。 这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她从小就接受的思想，在她记忆中，哪怕是在侯府当丫鬟的，会认字的丫鬟都会 让人高看一眼。 她不想一辈子待在厨房里，她以后也要当工人。 这是金秀珠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国外是什么样子的？” 钱玉凤知道金秀珠很多事情不了解，每次说起这些她都特有劲儿，显得她懂得很多，所以热心道：“国外就是国外呀，有m国y国s国，虽然比我们国家发达，但咱们领导说了，很快就能超过他们。” 金秀珠点点头，知道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房间里坐满了人，感觉所有军嫂都来了，有的人没座位只能站着，因为金秀珠比较积极，她们坐在第一排，看得最清楚。 第一堂课，陈老师教的是十个数字，拿着粉笔在新刷好的黑板上写下一到十，然后用棍子指着一一教她们读。 读了五遍左右，开始喊人起来问，一开始是按照顺序，后来打乱随手指着提问。 慢慢就有人出错了。 金秀珠旁边的钱玉凤紧张的拽她，“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会，刚才发呆去了。” 金秀珠：“……” 哪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钱玉凤就突然被喊起来了，陈老师指向数字七，钱玉凤卡住，用手悄悄数着，她虽然不认识字，但她知道顺序，慢好几拍的回了一个字，“七。” 陈老师立马指向另一个，来回几次后，钱玉凤就糊涂了，最后还是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看她可怜，忍不住偷偷提醒。 钱玉凤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全都答对了，最后安全坐下，坐下后的她脸红通通，都是急出来的，她小声跟金秀珠道：“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太吓人了。 讲台上的陈老师装作没看见，只不过目光落在金秀珠腿上的小人时，眼里浮现几分笑意。 陈老师教数学，方敏教语文，晚上九点下课，刚好方便金秀珠去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 在门口和钱玉凤刚分开，就察觉到女儿扯了扯自己的手，“是爸爸。” 金秀珠偏过头看去，还真是他们，虽然黑乎乎的看不清，但光看轮廓就知道是父子俩。 金秀珠心头一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对他们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牵着女儿的手走过去，距离几步路的地方，江明川也注意到她们了，他上前两步，将女儿抱了起来，“课上的怎么样？” 金秀珠点点头，“还行。”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会说外国话吗？” 她听钱玉凤说，国家领导人去国外要坐飞机，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 江明川谦虚道：“会说一点y语和s语。” 金秀珠满意的点点头，“有机会教教我。” 多学一项本事总不是坏事。 “好。” 金秀珠去隔壁食堂准备明早食材时，江明川就带着两个孩子等在外面，张大厨他们也在，他们差不多刚忙完，看到金秀珠来了，朝她招招手，“晚 上还剩了一些红烧肉，你要不要？” 金秀珠也不跟他客气，&ld;再好不过了，明早就省的再炒菜了。&rd; ?红芹酥酒的作品《六零寡妇再嫁》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张大厨乐呵呵笑了，让徒弟找个碗给金秀珠装起来。 金秀珠每次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张大厨送一份，时间长了张大厨也会给她留点吃点。 金秀珠揉着面粉的时候，张大厨在旁边说：“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我小的时候，就喜欢趴在人家私塾墙上偷听，看着屋里那些学生，不知道多羡慕。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有的成了农民，也有的成了科学家。我活了这么多年，吃过苦也受过累，我跟你说，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金秀珠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从厨房里出来时，两个孩子正坐在江明川腿上，一左一右，认真听着江明川讲自己以前当兵时的事。 看到金秀珠出来，江明川一手一个将人抱了起来，俩孩子惊呼出声。 金秀珠看笑了，从手中碗里拿出一块红烧肉喂他们，手伸了出去，先递到江明川嘴边。 江明川感受到唇边的甜味，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先喂的是自己。 金秀珠朝他眨了眨眼。 江明川看着她，张口吃了，红烧肉已经变凉了，但味道却很好，甜甜的，很香，他慢慢嚼着，一时间有些舍不得吞下去。 江明川怀里的两个孩子见状，都眼巴巴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赶紧又喂了两个孩子，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个。 一家四口吃得脸颊鼓鼓，金秀珠笑着说：“本来说是留着明早吃，现在看来还不到家就要吃完了。” 江明川弯了弯嘴角，“没事，想吃的话明天我来食堂打点肉。” 金秀珠摇摇头，“还是不了，肉挺贵的，还不如周末去肉联厂买点猪下水，咱们自己做着吃……” 走远了，就听不到说话声音了，只能远远瞧见四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小。 张大厨见小徒弟还伸出脖子看，没好气拍了一他脑袋，“看什么呢？这么得劲儿？” 小徒弟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看他们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我心里也高兴，叔，你说，要是我老子老娘还在，是不是也是这样？” 张大厨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往外瞄了一眼，笑了笑，没再说话。 心想，谁不是呢。 晚上睡觉前，江明川搂着怀中的妻子，突然小声问了一句，“你爱不爱我？” 金秀珠困得睁不开眼睛，听到这话，不耐烦哼了哼。 江明川不满意她的回答，又重新问了一遍，然后又问：“你为什么先把肉给我吃？” 金秀珠被他吵得烦，没好气丢下一句“因为你喜欢吃甜的”，就翻过身不理他了。 江明川听到这话，没忍住将她抱的更紧了，鼻子酸酸的，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发现他喜欢吃甜的。 平复情绪后，低下头在她发顶轻轻亲了一口。 —— 第二天凌晨，贺岩从外面尿尿完跑回房间继续睡，看到妹妹被自己吵醒了坐在床上瞪着自己，怕她发火，赶紧道：“你知道刚才我听到爸爸妈妈说什么了吗？” 家里茅厕在外面，江明川怕外面有虫蛇，不安全，特意买了个尿壶放在客厅里，方便两个孩子半夜起来用。 付燕燕果然好奇，压下起床气，挑了挑眉问：“说什么？” 贺岩纠结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声道：“我听到妈妈说爸爸就是她的小心肝，想到又要一上午看不到他，心里就难受的紧。” 付燕燕嘴角一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贺岩以为她不信，特意强调道：“是真的，妈妈还夸爸爸厉害，让她舍不得离开他。” 付燕燕脸上一囧，然后赶紧提醒他，“这些话你别在外面说。” 贺岩眼神心虚的瞟了瞟，底气不足道：“我没说。” 说完给自己找补，“别人爸爸妈妈老是吵架，有的人爸爸还打妈妈，就咱们家好好的。” 所以有时候他就忍不住炫耀，炫耀自己有个好爸爸好妈妈，还炫耀自己有个特别聪明的妹妹。 “……”这个大嘴巴子。！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秀珠就更忙了。早上去食堂，上午回来钻研食物，下午再睡个觉,然后起来学习练字,晚上上课和去食堂准备第二天的食材。 反正一整天都没个歇,比她当初在侯府管理小院和外面生意还要累，那时候她只需要动动嘴,底下人就会帮她办好。 不过虽然很累,但金秀珠也没想过偷懒，每天都尽量想出一个菜，有的是自己吃过的,有的是自己和女儿一起想的新食物。下午的作业,除了两位老师布置的，她还自己抄课文和背书, 江明川的钢笔她用着不顺手，以前她能写一手漂亮的小楷,这种硬硬的笔不太好写出笔锋,不过也相当不错了。 比起江明川的那一手鬼画符,金秀珠的字简直就是大师级别的。 江明川的字单独拎出来还行，但凑在一起是真的丑,大小不一不说,写着写着还飘了起来，金秀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心里嫌弃的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金秀珠太卷了，逼得江明川和贺岩都紧张起来，父子俩有空也拿出纸笔练字，就拿金秀珠的字当字帖,在废弃的报纸上写。 写完金秀珠会给他们改，有进步的会给圈出来。 大概上了两个星期的课后，去扫盲班的军嫂就少了一大半，很多还是被抓来的，原本坐不下的教室也变得空荡荡的。 金秀珠和往常一样来的很早，她其实不太懂这些军嫂在想什么，在大景朝只有男孩子才能上学堂，拜师礼和学费几乎要掏空一个普通家庭的半年收益，更别说还有笔墨纸砚那些花销，当初家里卖掉她和二姐，除了是家里太穷了，也是想给弟弟读书。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虽然穷了点苦了点，但普通孩子想要读书就能读的，女孩子也可以。 金秀珠拿着本子复习昨天的内容，女儿L乖乖坐在她腿上，不哭也不闹，玩着自己手中的小老虎。 这是金秀珠给她做的第一个玩偶，后面看她喜欢，又做了小狗和小猫，但付燕燕最喜欢的还是这个。 她刚坐下不久，钱玉凤就和一个眼熟的军嫂丧着脸进来了，这人金秀珠也认识，叫李桂兰，跟钱玉凤玩得挺好的，这几天钱玉凤都是躲在她家逃课。 看到坐在第一排的金秀珠，两人神色恹恹地走到金秀珠左边坐下，然后叹了口气。 金秀珠好奇偏过头看她们，问：“今天怎么过来了？” 钱玉凤无奈地摆了摆手，“别说了，小军那个死孩子，跟他奶告状，说我天天逃课，我婆婆跑到她家把我俩逮住了，让我们来上课。” 说完没好气道：“你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学这些东西干嘛？这么多年不都好好过来了吗？也不知道大丫为什么哭着闹着要上学？” 反正她是一点都不喜欢。 钱玉凤旁边的李桂兰也叹了口气，“今天真倒霉，我俩正聊得起劲儿L呢。” “就是。” 钱玉凤点 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对金秀珠小声道：“你知道你家小岩被人欺负是谁说的吗？” 金秀珠本来不想理她，听到这话，下意识扭过头看向她，“谁呀？” 之前她就觉得不对劲儿L，她在食堂里工作的事还有小岩被领养的事，只有军嫂们知道，那个叫周国文的孩子是生产队里的，肯定是有谁跟他说了什么。 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同步扭过头看向钱玉凤，一大一小，眉眼相似，连神态都一模一样，眼里带着了几分不爽和恼怒。 钱玉凤看了有些想笑，觉得这孩子小大人模样挺好玩。 她压低声音道：“还能有谁？刘红月啊，当初你刚来这边时去严团长家吃饭，被人欺负了，你问我那人是谁，就是她，还记不记得？” 钱玉凤这么一说，金秀珠就知道是谁了，可是她不解，“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连团长爱人汪玲都朝她示好了，前段时间她让江明川带点糕点给严团长，后面汪玲特意让孩子给他们家送来四个咸鸭蛋，说糕点好吃，这些天两家互送了不少东西。 李桂兰忍不住插了一嘴，“过去什么了呀？两码事呢，不管谁在食堂里工作，她心里都不会服气的。” “她这人吧，就是见不得人好，当初住在她隔壁的刘妹子，就因为家里买了一辆自行车被她看到了，天天各种找茬，又是说她家孩子吵到她睡觉了，又是说做饭烟囱里的烟吹到她家了……也不知道她男人怎么受得了？晚上睡一个被窝该不会也嫌挤吧？嘿嘿嘿。” 说完捂着嘴坏笑。 钱玉凤也笑的贼眉鼠眼。 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听得脸上一囧，觉得她们聊得也太那啥了，还有孩子在这里呢。 只有金秀珠皱眉，“那就不好办了。” 如果是两家有龃龉，还能想办法化解，但这种被人眼红一直盯着，就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耍手段了。 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男人怎么样？” 钱玉凤摇头，“不知道，戚营长没见过几回。” 三人沉默下来，哪知坐在金秀珠右边的军嫂突然把头偏过来小声道：“你们说的戚营长是不是戚敏？我知道呀。” 听到这话，三大一小的头同时转过去。 女人扎着两个麻花辫，圆脸大眼，就是皮肤有点黑，笑起来的时候牙很白，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她男人当初是被骗婚的。” 金秀珠几个顿时睁大眼睛，都有些惊讶的看向她，钱玉凤更是迫不及待问：“怎么说？” 女人很满意几人的反应，这才接着道：“她男人当初相看的人是她堂妹，又漂亮又聪明，还是个高中生，哪知道结婚当天就换成了她，男方家一直被蒙在鼓里，当天发现了想反悔，但被女方家拉着不让，尤其来了那么多的亲朋好友，怕看了笑话，就碍着面子娶了她。别说嫌被窝挤了，人家都不在一个被窝睡。” 看样子，刚才的谈话她全都听见了。 金秀珠震惊不已，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 李桂兰也震惊，忍不住问了句，“这你都知道？” 女人得意的挑了挑眉，“那可不，我男人跟她男人以前经常一起吃饭，她男人自己说的。” 三人砸咂舌，一时间有些回味无穷，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缘故在里面。 钱玉凤还想再问些什么，陈老师就过来了，吓得赶紧坐直身板。 两堂课下来，金秀珠又学到了不少知识，刚起身的功夫，钱玉凤和李桂兰就已经跑了，金秀珠带着女儿L去找还站在讲台上的方敏。 方敏也在等着她，金秀珠之前听说方敏在家写诗写文章赚钱，但具体怎么个赚钱法子，钱玉凤就不知道了，金秀珠只好委婉向方敏打听，说想看看她写的诗和文章，方敏没有拒绝，说明天给她。 方敏从书中拿出两份报纸，“笔名忘忧君便是我，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给你。” 金秀珠笑笑，“多谢嫂子了。” 方敏摇了摇头，跟她挥了挥手就走了。 金秀珠仔细叠好放进书包里。 付燕燕沉默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现在的金秀珠身上，看到了一种强烈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感觉她在如饥似渴的充实着自己。 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上辈子她遇到的是现在的金秀珠，就算每天被逼着学习，应该也不会觉得太累，因为金秀珠比她努力多了。 就像贺岩，上辈子的他几乎不怎么学习，还是后来想考军校才拼了命的发奋图强。但现在，他每天都认认真真写作业背书，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几名。、 母女俩出了门，就看到等在门口不远处的贺岩。江明川不在家，这几天带兵出去训练了。 金秀珠大概也意外他会过来，朝人招招手。 贺岩就哒哒哒跑过来，近了后，主动伸出手去牵妹妹的，付燕燕忍了忍，看在金秀珠的面子上没有甩开。 金秀珠将上课前听到的事说给他听，最后问他，“你要怎么做？” 贺岩闷着头想了一会儿L，摇摇头，然后不确定的看向妈妈和妹妹。 金秀珠对上贺岩清澈的眼神，心头一软，压下心中的那丝恶念，笑了笑道：“咱们不要学他们，君子如珩，嘉言懿行。咱们要做一个正人君子，要有美好的品德和品行，这种坏的咱们不学。” 贺岩懵懵懂懂的点头，大致明白金秀珠的意思，就是不要像那些人一样在背后做坏事，要做个好人。 走在金秀珠身侧的付燕燕沉默不语，然后松了些牵着金秀珠的手。 晚上付燕燕跟金秀珠睡，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付燕燕有些睡不着。最后，她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为什么妈妈教我不要对任何人心软，却教哥哥做君子？”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她不懂，上辈子也是，“金秀珠”为什么总是偏偏拿她和别人比？对于贺岩，就从来没有这些要求，对谁都夸贺 岩聪明能干，她则笨得要死。 逼着她学习，比不过后就骂她没用，也不给她收拾，天天捡人家的旧衣服脏衣服穿，然后又骂她丑，嫌弃她丢人…… 金秀珠一愣，没想到女儿L会问出这个，她睁开眼睛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小人，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笑着宠溺道：“别看你人小小的，心思倒是不少。” 她也不瞒着，直接就道：“其实妈妈在跟哥哥说那句话之前，心里则想的是，咱们必须要以牙还牙，让你哥哥也去学校说说他们家的破事，让他们家也受这些罪。但是，就在那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妈妈觉得这样不好，因为你哥哥还小，他的人生还很长，没必要把眼睛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盯在这些坏心眼的事情上，做一个君子比做一个小人坦荡，活得也更轻松。” “妈妈的心眼很小，小到睚眦必报的那种，但就在今晚，妈妈突然觉得你爸爸说的对，有些东西你们不用学，妈妈不想你们跟我一样活得那么累。” “对于你哥哥是这样，对于你也是这样，我之前想把所有有用的经验都教给你，这样你以后就能少走很多弯路，可是你终究和我是不一样的，你有爱你的父母，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我和你爸爸都会给你依靠。” 可是她没有，她当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后来的路才会越走越窄。 说到这里，金秀珠语调有些感伤，但更多的其实是释然。 付燕燕不太懂她的意思，但她听出来了，金秀珠并没有偏心。 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金秀珠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妈妈不偏心，睡吧。” 付燕燕眼角一湿，乖乖闭上了眼睛。 心想，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 很快就到端午节了，食堂里的早点也有了些变化，多了粽子和咸鸭蛋这些，金秀珠也大显身手起来，做了黄金酥饼、翡翠莲花糕、桂花山药酥以及糖蒸酥酪，她一个人做不了多少，后来干脆把其他人拉着一起做了，也不管人家学会多少。 看金秀珠如此大方，其他几个炊事兵都感念她的好，一般都将剩下的食材给她带回去，有的甚至还给她做好。 不得不说，食堂里的工作虽然忙了一些，但他们一家确实在伙食上改善了不少，仅仅半年时间，贺岩就窜了一大截个子，女儿L也长得越发圆润可爱，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就像年画娃娃似的，任谁瞧见了都以为是城里孩子。 金秀珠就更别说了，皮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别人问起，她就一口咬定是厨房热气蒸的，听得很多军嫂做饭的时候都喜欢用热气蒸脸，最后有个军嫂不小心被热气烫了，还找上门来问咋回事？ 这事被江明川知道了，好声好气将人送走，回头将金秀珠说教了一顿，让她不要在外面乱说。 金秀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端午节这天，金秀珠早上忙完后，就带着一篮子的吃的回了家，这些也算是食堂工作 人员的赏赐吧，有粽子糕点，还有张大厨做的两道菜。 张大厨一早就起来忙活了，今天有领导过来视察，所以厨房里特别热闹。 母女俩一路走一路吃，回到家，贺岩正蹲在大门口板凳上写作业，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金秀珠她们，眼睛一亮。 金秀珠朝他招招手，“快过来吃。” 贺岩这几天吃了不少粽子，不过听到这话，还是扔下笔蹬蹬蹬跑过去，挑了一个自己最爱吃的蜜枣粽子。 回到家，金秀珠将篮子里的粽子糕点拿出来，然后再去厨房拿了碟子分，除了食堂里早餐摆出来的咸肉粽子和蜜枣粽子，张大厨还自己凑钱买食材做了蛋黄菌菇粽子和火腿鲜肉粽子，这是张大厨老家那边的吃法，年纪大了就馋这一口。 粽子并不大，金秀珠数着人数一盘子放几个，然后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去把这盘子送给严团长家，就说我爸爸妈妈祝你们中秋节花好月圆人长久，可记住了？” 其实最好还是金秀珠亲自送过去，但防止别人说闲话，两个孩子送去正正好。 贺岩将嘴巴塞得满满，用力点头，然后小心拎着篮子出门了，付燕燕跟在后面。 金秀珠自己则端着另外两盘子的粽子糕点去了隔壁。 隔壁比他们家热闹多了，今天学校放假，吴小军和大丫都在家，吴婆子比较传统，一早就让他们打扫屋子，自己带着钱玉凤在厨房忙活。 大丫在院子里洗刷鞋子，一段时间不见，大丫胆子大了不少，看到金秀珠，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打招呼，喊道：“金婶——” 金秀珠点头，“你妈和你奶呢？” 吴小军在院子里劈柴，哪怕是宠着长大的男孩，该干活的时候还是得干活。 听到这话，他朝厨房大喊一声，“妈——金婶过来了。” 劈完手中的那根柴，他就扔掉斧头，笑嘻嘻凑过来道：“婶，你拿了什么好吃的？” 金秀珠将糕点递给他，“你尝尝看，早上新做的。” 吴小军就不客气拿了尝。 钱玉凤出来看，金秀珠跟她聊了两句就准备走，吴婆子从厨房里拿出来两根腊肠给她，“这是老家寄过来的，蒸着炒着都好吃，你拿回去尝尝。” 金秀珠笑：“那就不跟您客气了。” “跟我们家客气什么？” 钱玉凤送她出门，金秀珠好奇问：“这腊肠是你家小军大伯寄过来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也还不错。 钱玉凤脸上露出不屑，“怎么可能？是我婆婆弟弟一家寄过来的，想让柱子给他们家孙女找个对象，他们家是城里人，以前瞧不上我们家，现在他家孙女要下乡当知青去了，才急着找柱子问有没有合适的人，我婆婆还想帮，可一般人他们家又看不上。” 金秀珠不好说什么，只道：“嫂子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别在吴婶婶面前说这些。” 钱玉凤一笑，觉得金秀珠是在为自己着想，“那 当然，我可不傻。” 中午江明川回来吃个饭就走了，走之前跟金秀珠道：“晚上我不回来吃了，对了，晚上七点大会堂那里有表演，你要不要去看看？” “七点吗？” 贺岩眼睛亮亮地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犹豫，“到时候再说。” 不过对贺岩道：“你吃完饭跟小军一起去看，我跟钱嫂子说一声。” 贺岩点点头，兴致没那么高了。 他还是更喜欢和妈妈妹妹一起去。 不过下午金秀珠就接到消息，今晚不用去扫盲班了。听到消息的贺岩最开心，立马跑去隔壁跟吴小军说，他晚上要跟妈妈妹妹坐在一起，不跟他一起了。 金秀珠见状笑得无奈，“真是个孩子。” 付燕燕听到这话，歪了歪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平时表现的太成熟了？ 晚上六点半，金秀珠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她事先打听到，因为人多，他们最好自己带上凳子，那里不一定有位置坐。 贺岩一个人拎两个凳子，特别积极。 他们到了时，前面已经坐满了，都是一排排军装，一眼看过去都分不清谁是谁，舞台布置的很喜庆，全都是大红色的，下面还有人照相。 金秀珠是跟钱玉凤一家一起来的，钱玉凤有经验，带着金秀珠往右边走去，然后找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还跟她热心描述：“一般都是唱歌跳舞，不过去年还有杂技和黄梅戏，可好看了。” 杂技金秀珠知道，曾经有次她跟侯爷去茶楼赴宴，楼下台子上就有表演那个的，当时她看得都忘记倒茶了，确实精彩。 至于黄梅戏她就不知道了。 人越来越多，最后钱玉凤还把凳子往金秀珠身边挪一挪，两人挤着坐在一起才行。 差不多七点左右，一对穿着军装的男女上台，手中拿着一个东西讲话，声音很大，传遍整个会堂。 钱玉凤对金秀珠科普，“这是话筒。” 金秀珠惊奇点点头。 主持人说了一段漂亮话后，就请一个中年男人上来唱歌，歌声格外洪亮。 这里的歌曲跟大景朝的区别很大，金秀珠虽然听着不太习惯，但觉得很好玩。 然后就是文艺女兵跳舞，个个身姿纤细曼妙，把坐在底下的小伙子看得激动地直拍手。 金秀珠忍不住道：“跳得真好。” 一个个笑得跟花一样，看着就让人喜欢。 “那当然了，能当文艺兵的可不是一般人，光是外在条件就要刷下去一大群人，而且她们以后大部分嫁的都不差。” 说到这里，钱玉凤有点羡慕，她看向金秀珠怀里的孩子“咱家燕燕长得漂亮，以后也让她当文艺兵，我可是听说，很多文艺兵嫁给领导儿L子呢。” 金秀珠低头看了眼女儿L。 小家伙应该是听到了，脸上表情有点懵。 金秀珠看了好笑，摸了摸她脑袋，声音温柔道 ：“还不想那么多，以后看她自己喜欢。” 钱玉凤无所谓点点头，觉得金秀珠两口子太宠孩子了，舍不得孩子吃苦。 她家大丫要是长这样，她肯定给早早送去学跳舞。 只有付燕燕想起一件事，上辈子赵韵女儿L棠盈就是当了文艺兵的，然后认识了一个大领导的孙子，心思一动。 然后就听到金秀珠后面这句话，心里甜了甜，她突然想起金秀珠那晚说的，她和贺岩以后的日子还长，不应该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 是的，这辈子她会好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会再被其他人左右。 晚会很热闹，尤其是杂技表演出来的时候，鼓掌声不断，黄梅戏也很好听，结束的时候，很多人不自觉跟着轻哼。 九点半散场。 散场的时候，江明川不知道从哪儿L钻了过来，他接过金秀珠怀中的付燕燕，人太多，金秀珠担心踩到女儿L，就把她抱在怀里。 江明川接过女儿L后，又伸手摸了摸儿L子的脑袋，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捂的时间有点长了，都有些化了。 他先把巧克力给金秀珠。 金秀珠也不客气，不太熟练的剥开糖纸，看着黑乎乎的糖，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江明川。 江明川跟她说：“这是巧克力，国外的糖果。” 金秀珠才放心的轻轻咬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 苦苦的，味道很怪，但吃着吃着却很香，香苦中还带了一丝甜。 她再次看向江明川，江明川一手抱着女儿L，一手剥开糖纸，付燕燕张大嘴巴吃了，旁边儿L子吃得小嘴黑乎乎的，只有他没吃。 金秀珠便将手中剩下的巧克力喂他。 江明川看着递到嘴边的糖，不太舍得吃，“你自己吃，我以前吃过很多。” 金秀珠听了有些好笑，不过是糖而已，她以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不过这些江明川都不知道，在他看来，现在这个巧克力就是顶顶好的东西了。 金秀珠没听，继续往他嘴边递着，“可我也想让你尝尝。” 江明川心里一暖，只好低下头吃了，和小时候尝过的味道一样，但好像更好吃了。 钱玉凤一家就站在旁边，他们等着前面的人先走。吴小军眼里只看到了糖，将钱玉凤的衣服都扯变形了，想要吃，但又不好意思张嘴要。 钱玉凤觉得尴尬，小声跟他说：“你爸也有，回家去吃。” 吴小军撅嘴，“爸爸没有怎么办？” 钱玉凤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就是随口哄儿L子。 贺岩听到了，舍不得的看了眼手中的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痛将它分给了吴小军，“呐，给你，小军，你和大丫姐姐一起分着吃。” 吴小军眼睛一亮，立马接了过来，还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真的给我？” 问的是贺岩，但眼睛看向的却是金秀珠和江明川。 金秀珠和 江明川没说话，贺岩告诉他，“你跟大丫姐姐分着吃，不然不给你。” 大丫忙摆了摆手，“你们吃，我不饿。” 吴小军听到这话犹豫起来，加上大丫这句，想都不想就道：“姐姐她不饿。” 贺岩还没说什么，吴婆子就道：“分你姐姐一半。” 吴小军不怕妈妈，但有些怕奶奶，因为在家里，爸爸妈妈都要听奶奶的，他撅了撅嘴，不过还是分了一半给姐姐，他拿着另一半慢慢吃着，然后对贺岩咧开嘴笑，“真好吃。” 要是他肯定舍不得给贺岩，但贺岩却大方的分他一个，吴小军心里既高兴又不好意思。 贺岩却没想这么多，因为比起糖果，他更喜欢吴小军这个朋友。 妈妈期望他做个君子，他不懂什么是君子，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就像君子了。 两家人在会堂门口分开，钱玉凤他们还要等吴二柱一起回家，金秀珠他们就先走了。 钱玉凤听到金秀珠夸贺岩懂得分享，是个好孩子，明天给他做好吃的。江明川也说人有时候不要太看重物质，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追求。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小岩那孩子开心的笑声。 钱玉凤都有些恍惚，因为小岩在她家住了有半年的时间，就从来看过那孩子笑得这么开心。 吴二柱很快就出来了，跟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挥手跟人告别后，拿过吴婆子手中的板凳，问他们晚上看得怎么样？ 吴小军不想听这些，直接问他爸要糖。 吴二柱愣了一下，“什么糖？” 吴小军急了，“就是那个黑黑的糖，江叔叔就有，妈妈说你也有。” 吴二柱恍然大悟，“哦，那个巧克力啊，那是外国人吃的，不好吃。” “怎么会呢？我刚才就吃了，可好吃了，江叔叔就拿了，你的呢？”他还准备分一块给贺岩呢。 吴二柱无所谓的摆摆手，“那么多人，我哪好意思拿？再说，你不都吃了吗？” 吴小军还想说什么，吴二柱就朝钱玉凤不满道：“你也真是的，干嘛跟儿L子说那些。” 钱玉凤听了不舒服，“你儿L子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数？闹起来丢死人，我不这么说能怎么办？谁叫你不拿的，人家江营长怎么就不嫌丢人拿了？” 吴二柱委屈，“今天那么多领导，我哪有心思在这上面……”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吴婆子出声制止，“行了，有事回去再吵，别在外面让人看了笑话。” 吴二柱只好闭嘴了。 钱玉凤哼了一声，将头瞥向另一边，心里怄了一口气。 她想到刚才江明川在表演一结束就找来了，不仅接过金秀珠怀中的孩子给她减轻负担，还把第一个糖递给金秀珠，金秀珠喂他吃还舍不得，都想留给自己媳妇。 再对比自家男人，她手上拿着两个凳子他都没看到，只看到他妈，也没想着给两个孩子拿糖吃。 想想自己结婚十几 年，却从来没得过男人一颗糖，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吴小军和大丫走在后面，吴小军悄悄跟姐姐说：“我真羡慕贺岩，他爸爸真疼他。” 大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有些难受的想，明明全家人最疼的就是他。 脑海中回想起被江叔叔抱在怀中的小女孩，半年前还瘦瘦小小的可怜样子，如今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了，穿着干净合身的小褂子，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一看就知道平时被宠着的。 如果她也能遇到这样的父母就好了。 —— 金秀珠和江明川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路上江明川说了住房的事，“今天领导问起这个事，应该月底就可以搬了，过两天会安排抽签，你想不想去抽？” “在哪儿L抽？” “还不知道，看上面安排吧。” 金秀珠点点头，还没说话，被江明川抱在怀中的女儿L突然伸出手，“我要去抽。” 小丫头板着一张脸，神色十分严肃，仿佛在做一个重大决定。 贺岩见了，忙也举起手，“那我也要去抽。” 小丫头想都不想就道：“你手气太差了，不行。” 上辈子就是贺岩抽的，最后跟那一家子住隔壁，这辈子谁都可以抽，就贺岩不行。 贺岩听了有些委屈，“还没抽呢，怎么就说我手气差了。” 付燕燕霸道的哼了一声，“我说不行就不行。” 贺岩鼓了鼓脸，还想再说些什么，江明川已经笑着和稀泥了，“行了行了，一起抽。” 贺岩这才满意了。 哪知小丫头握紧拳头朝他示了示威，一副你敢抽就死定了的凶狠样子。 贺岩被气到了，小声嘟囔道：“凶丫头。”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江营长——” 一家四口下意识回头看，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三四十岁男人牵着孩子走在后面，他手里拿着凳子，见江明川回头，朗声笑道：“还担心是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 没人注意到，付燕燕抓紧了江明川的衣领。 江明川也对人笑笑，打了声招呼，“杨营长。” 然后给人介绍，“这是杨营长，这是我爱人金秀珠，两个孩子小岩和燕燕。” 金秀珠笑着道：“你好。” “你好你好。” 不用金秀珠提醒，两个孩子就主动打招呼，“伯伯好。” “你们好。” 男人笑容满面点头，然后低下头也让自己孩子喊人，站在他旁边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听到这话，往男人身后躲了躲，一声不吭。 男人无奈朝两人笑，“这孩子认生。” 江明川理解的点点头，“都一样。”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过两天我要办酒，你们能不能过来捧捧场？” 听到这话，江明川明显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眼旁边的金秀珠，金秀珠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面露微笑，他客气道：“恭喜，到时候再看，不一定有时间。” 男人点点头，“那行，到时候再看。” 他也顺着江明川的视线看了眼金秀珠，外面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不过能模糊看到人长得不错，不像外面说的又老又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觉得江明川应该不会在心里惦记赵韵。 分开之后，金秀珠等了一会儿L，见江明川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就主动问：“刚才那是谁呀？” 江明川顿了顿，不过还是坦诚以告，“是杨副营长，在你之前，严团长的爱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工认识，现在他们在一起了。” 金秀珠点点头，“这样啊。” 然后意味深长问：“那个女工人怎么样？”！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江明川没有多想,听到金秀珠的问，还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道：“人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见面第一次就给贺岩做了一件衣服,虽然大了,但也是一番心意。 金秀珠脸上笑容加深，又问：“那我呢？” 江明川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什么？” 金秀珠看着他,重新问了一遍，“跟她比，我在你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明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皱了皱眉,最后道：“不一样。” 金秀珠脸上笑容淡了，“怎么不一样了？” 江明川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想着金秀珠平时哄他的话，也想说给她听,于是道：“就算你不好我也喜欢。” 金秀珠气笑了,哦了一声,“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个不好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秀珠等着他的解释，哪知江明川想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跟她说明白,“她是那种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而你则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两个人没有可比性……” 被江明川抱在怀中的付燕燕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她扯了扯江明川的衣领，想提醒他不要再说了，越解释越让人误会。 他该不会以为金秀珠的脾气真的很好吧？ 金秀珠懒得听江明川这些废话，而是直接将目光转向儿子,“你爸爸刚才是不是说我不好？” 贺岩不太懂两人在说什么，听到金秀珠问，傻乎乎点了点头。 他确实听到不好两个字。 金秀珠脸上重新露出微笑，她看向江明川，只是声音有些冷，“你看，儿子都说听到了。” “……” 江明川一头雾水，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她不好了。 他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哪知金秀珠转身就走。 父子俩面面相觑。 还是付燕燕没忍住骂了一句，“两个大笨蛋。” 江明川也意识到金秀珠是生气了，没好气看向儿子，“你点什么头？” 贺岩委屈，“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嘛。” “……” 江明川懒得跟他计较，弯下腰放下女儿，“你们俩跟上。” 就赶紧追了上去。 贺岩还有点不服气，对妹妹抱怨说：“爸爸明明就是这么说的，还不承认。” 付燕燕白了他一眼，“承认你个大头鬼。” 说完就噔噔噔追了上去。 贺岩看爸爸妹妹都嫌弃自己，心里更委屈了，觉得还是妈妈好，就妈妈爱夸他。 他追上妹妹后，看着走在前面不远处的爸爸妈妈，有些讨好的对妹妹说：“你牵着我，哥哥跑的快，我拽着你跟上去。” 付燕燕：“……” 没看到爸爸特意将她放下来了吗？ 她扭过头看向贺岩，小男孩眉眼跟以后清俊 的模样有几分重合，就是清澈的眼神显露出几分愚蠢，她毫不客气道：“你以后肯定找不到对象。” 贺岩想都不想就问：“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猪脑子！” “你又骂人。” —— 杨营长办酒的前一天，杨营长还特意来家里通知江明川两口子，金秀珠他们刚吃完晚饭，明天是周末，江明川准备带他们到市里吃大餐，因为他发工资了。 金秀珠也不知道杨营长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让他们去，反正她是不想去的，直接看向江明川，江明川也不想去，拒绝道：“明天家里有事，要带孩子去一趟市里。” 杨营长似乎有些可惜的点点头，“那行吧。” 等人走了，金秀珠问江明川，“他都亲自来请了，咱们家要不要随礼呀？” 江明川还没想到这个，不确定的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也只是问问，礼肯定是要随的，只是这礼金实在是给的不痛快，他们不去却给了礼金，也不知道外人怎么想？ 心里这般想着，就将那个杨营长怨怪上了，“那人也真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家里一趟？” 江明川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人家可能是觉得既然都开口了，如果不来请就显得没诚意了。” 金秀珠眼睛一瞪，阴阳怪气道：“是呀，你们都是好人，就我心眼坏，喜欢把人往坏处想。” “……” 江明川声音虚了几分，“已经过去了，不是不生气了吗？” 金秀珠哼了一声，转身去了隔壁钱玉凤家，问她市里有什么好玩的。 两家就住在隔壁，一有什么动静就互相知道了，钱玉凤见金秀珠过来，立马好奇问：“刚才那是谁呀？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金秀珠哪还不知道她什么性子，就将事情说了，钱玉凤听完皱了皱眉，连坐在门口补衣服的吴婆子都说：“这事做的不体面，他们脸上是好看了，把你们放到了尴尬的位置上。” 钱玉凤正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反应不过来，听到婆婆这么说就立马懂了，忙点了点头，“还真是，你们去吧，到时肯定让人看笑话，你们不去吧，但送了礼金，要是传出去也不好听，人家还以为江营长对人家不死心呢，这咋办呀？” 金秀珠道：“礼金肯定是要送的，毕竟人家都找上门了，但他们通知的也太晚了，我们也没什么准备，想着等明天他们办完酒席后再把礼金补上，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钱玉凤不太懂这种事，直接看向自己婆婆。 吴婆子平静道：“哪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早晚都一样，祝福送到了就行。现在是新时代，不讲究那些虚的。” 金秀珠笑笑，觉得还是跟聪明人说话舒坦，“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反正别人要是说起什么，她就把吴婆子搬出来，算是问过长辈了。 而吴婆子既然这么说，就是给她撑腰了。 金秀珠问了几句市 里的情况，知道可以去百货大楼、供销社以及和平公园玩后，就离开了。 等人走了，钱玉凤才忍不住问婆婆，“怎么感觉她话里有话？” 吴婆子没搭理她，觉得她比金秀珠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想着儿子当初要是娶了金秀珠这样的媳妇，家里肯定会更好。 小军不会那么不懂事，大丫也不会那么胆小怯懦。 以前没有对比，她也就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着小岩和燕燕那两个孩子越来越好，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娶媳妇还是要娶脑子聪明的。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金秀珠要真是进了她家的门，到时候恐怕自己也要听她的。 见婆婆又不理自己，钱玉凤低下头撇撇嘴，觉得她对外人比对自己还好。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就去了市里。 他们天刚亮就出发了，金秀珠还特意请了一天假。 他们先坐船去了县城，然后转客车，上午十点左右到的市里。 今天是周末，公园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全家带着孩子出来玩，也有年轻的男女，不过就算走在一起也隔着一段距离。 贺岩还是第一次来公园，看什么都稀奇，他紧紧牵着金秀珠的手，生怕走散了。 江明川抱着女儿走在后面，看到有工作人员卖雪糕，就喊停走在前面的两人，自己抱着女儿去买了三根绿豆冰棒。 金秀珠没吃过这东西，学着贺岩的样子舔了一口，冰冰的，甜甜的，很解暑。 她尝了一口就去喂江明川，江明川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快速低下头咬了一口。 有孩子看到他们吃冰棒，闹着家长也要买。 有的家长无奈给买了，有的直接把孩子拽走了。 贺岩看到了，有些显摆的故意慢慢舔着吃。 这是他第一次吃冰棒，以前在叔叔家，婶婶给弟弟买了冰棒，但他没有，奶奶跟他说只有乖小孩才有的吃，可是他不知道还要怎么乖，明明他很听话了。 还有在吴奶奶家，钱婶婶给吴小军买的时候，也问他吃不吃，他虽然特别想吃但还是摇了摇头，他知道，婶婶既然这么问，就不是很想给他买。 好在他不是很难过，因为大丫姐姐也没有。 现在，他终于吃到了，爸爸妈妈什么都没说就给他买了。 他很喜欢现在的爸爸妈妈，还有妹妹。 公园逛完后，一家四口去国营饭店吃了顿大餐，点了饺子、面条、红烧鱼和糖醋排骨，吃得肚子都撑了。 吃完饭又去百货大楼玩，给两个孩子买了一双鞋，还给女儿买了扎头发的头绳。 江明川还想给金秀珠买蛤蜊油，金秀珠在柜台看了看，觉得没有自己制作的香膏好，就没买。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刚到家钱玉凤就送来一碟子炒好的野菜和一些干蘑菇，“今天回娘家拿的，前些天下雨，我小侄子去山里摘得，刚晒好，知道你喜欢 吃这个，我特意多带了一些回来。” “还是你好，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 钱玉凤听得心里舒坦，“那可不，我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不能老是吃你家的。” 送走了人，金秀珠就和江明川把干蘑菇泡了炒了，晚上就吃野菜和干蘑菇炒辣椒，吃完饭，金秀珠将洗干净的碗送到隔壁去。 付燕燕跟着一起，贺岩留在家里补作业，今天一个字都没写。 金秀珠到了隔壁的时候，钱玉凤正在厨房里洗碗，看到她和女儿过来，逗着付燕燕说今天好不好玩？ 付燕燕口齿清晰道：“好玩，吃了冰棒，中午还吃了饺子和肉。” 钱玉凤听了笑，“就惦记着吃，难怪是个胖丫头了。” 付燕燕：“……” 钱玉凤还对金秀珠道：“不过胖点好，看着就喜庆，我家大丫就长得不讨喜，跟他爸一样，瘦巴巴的。” 金秀珠安慰道：“那是长抽条了，等燕燕大了，也会这样。” 钱玉凤也就是随口说说，并没多在意，转而道：“说起来，我下午还看到杨营长夫妻俩了，他们吃完饭从外面回来，我也刚好从娘家回来，在大门口那里碰到的。”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听说两口子今天在县里国营饭店办的酒席，可真有钱，这一顿下来得有一两百多块钱了吧？” 金秀珠有些惊讶，“杨营长这么有钱吗？” 钱玉凤摇摇头，“杨营长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不过他媳妇肯定有钱，你还不知道吧，杨营长爱人将纺织厂的工作卖了，以后带着孩子随军，肯定卖了不少钱，你想啊，她那工作一年得有两三百块钱吧，中午还包吃，平时还有个福利啥的，没有个两三千她舍得卖？两三千我恐怕都说少了。” 金秀珠皱眉，“那谁买呀？” 钱玉凤贼兮兮道：“想买的人可多了，现在鼓励城里孩子下乡，有些家里疼孩子的，舍不得他们去农村，肯定想给安排个工作留在城里。” 金秀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钱玉凤安慰她，“以后恐怕要经常见面，你自己想开点。” 金秀珠听笑了，“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在她看来，男人多的是，要是江明川真有别的心思的话，那她甩了他就是了。 反正她有本事在身上，不怕饿死自己。 只是这话她不好跟钱玉凤说。 回去的路上，付燕燕突然问：“爸爸要是还喜欢那个婶婶怎么办？” 金秀珠有些意外女儿会问出这样的话，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她。 付燕燕低着头，脚踢着旁边的石头，平静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也不会嫁给江爸爸，江爸爸也不会娶妈妈，如果那个婶婶过得不好来找江爸爸……” 金秀珠一直都觉得女儿很聪明，很多大人才能理清的关系，她能一眼看透，但就像江明川说的，慧极必伤，她想得比自己想得还要深远。 对 于女儿的担忧，她也给不了答案，因为确实有可能就像孩子说的那样，那个女人过得不好来找江明川，到时候她和江明川之间肯定会出现问题，那个时候她的选择和江明川的选择都至关重要，关系着这个家庭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她想了想道：“妈妈嫁给你江爸爸不全是为了你。” 付燕燕抬起头沉默看她。 “更多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一辈子待在那个穷苦的山沟子里，不想一直被你奶奶姑姑欺负，更不想你姑姑过得比我好……” 这些都是“金秀珠”和自己的真实想法，与她这个三岁的小娃娃没有任何关系。 “你因为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才会带着你一起，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私欲，与你无关。” 付燕燕曾经也这么宽慰过自己，但第一次从金秀珠口中听到这番话，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上辈子金秀珠不是这么说的，说全都是为了她，因为她，自己才会用那种不上台面的手段赖上江爸爸，如果不是她，自己会过得很好，江爸爸也会过得很好…… 金秀珠继续道：“现在你江爸爸都不在乎那些了，咱们就没必要再折磨自己，过日子要往前看，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实在不行，我就带着你走，咱们有手有脚，还怕饿死了不成？” 说完她开玩笑道：“再说，你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养活妈妈。” 付燕燕听到这话，没有像金秀珠那样轻松，她沉默了一会儿后，闷闷道：“我不走，我要妈妈，也要江爸爸和哥哥，我们是一家人。” 金秀珠愣了愣，没有再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 第二天上午从食堂里回来，金秀珠就拎着一篮子的东西，带着女儿出去了。 付燕燕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去哪儿，走着走着就有些熟悉起来。 金秀珠最后在一家塌了围墙的房子前停下，一眼看过去，就见院子里坐着几个妇女。 那几个正在聊天的妇女看到金秀珠，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在中间的那个中年妇女更是伸长脖子问：“找谁呀？” 院子没有门，金秀珠直接牵着女儿进去了，对着人一脸疑惑道：“这是杨营长家吗？我是来随礼金的，昨天有事耽误了，今天特意过来补上的。” 三个妇女面面相觑，另一个长脸妇女最先反应过来，“你找错了，杨营长是后面那家。” “啊，这样子啊，不好意思，我这边没来过，打扰了。” 金秀珠抱歉的笑笑。说完带着抱怨的口吻道：“都怪我男人，他自己送过来就是了，非说有人说闲话，要我送过来，人家杨营长都不在意那些事，我在意什么？部队这么大，都快把我绕晕了。” 然后又不太确定的伸手指着问：“就是那家吗？” 最先开口的妇女点点头，“对，你是杨营长亲戚吗？人家昨天就把酒席办了。” 听到这话，金秀珠笑得无奈，“哪是什么亲戚呀？我 男人之前跟他爱人相看过，后来没成，前段时间端午节看表演回家路上不是遇到了吗？他人大气，喊我们过去吃酒，本来都忘记这事了，前天还特意来了家里一趟，我们周末真有事，就没去，但人家都上门了，我们两口子也不好落了人家面子，想了想还是随点礼金吧。我男人觉得这事他出面不好看，就让我来。” “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我隔壁的大娘说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讲究那些，心意到了就行，所以我就过来了，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三个妇人互相看了看，眼里露出几分异样，最后那个年长的那个妇人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心意到了就行。” “那行，谢谢你们了，我先把东西送过去。” 妇人还起身送她，“哎，别再走错了，后面那个就是，他们小两口不一定在家，但老人应该在。” “好。” 金秀珠牵着女儿的手去了后面那家，刚出门就听到妇女在说：“我看到拿了不少好东西呢……” 一路沉默的付燕燕突然抬头看她，“妈妈待会儿看到人也这么说吗？” 金秀珠笑了，“自然不是。” 付燕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发现有些看不透金秀珠的心思。 不过正如那个妇女说的，杨营长两口子都不在家，母女俩到了门口时，只有一个老太太在晒衣服。 老太太年纪看着要比吴婆子年长些，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角皱纹很多，看到金秀珠母女俩，皱了皱眉，眼神带着几分打量。 金秀珠客气问：“大娘，这是杨营长家吗？” 老太太犹豫看着她，“对，你是？” 金秀珠一笑，“我男人和杨营长是朋友，姓江，昨天家里有事没能来参加酒席，今天特意让我过来把礼补上。” 说着就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老太太看到她从篮子里拿出糕点和红包，眼睛都亮了，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快进来快进来，怎么这么客气呀？” “都是朋友嘛。” 金秀珠笑着道：“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婶子快拿着，我就先走了，可别跟我客气。” “哎哟哟” 老太太一听她这么说，假意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 手却在身上搓了搓，激动地接过金秀珠手中的糕点和红包。 金秀珠跟她热情说了两句，然后就离开了，路过刚才走错的人家，还特意在外面跟三人打了个招呼，“三个嫂嫂，我先走了，刚才真是谢谢。” 三人见状，问：“东西送了吗？” “有人在家吗？” “有的，老太太在家，送到了她手里，人还挺热情的。” 三人听了笑笑不说话，看金秀珠这年轻的模样，就知道人家还是小媳妇，才过来这边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杨家的事，住的这么近，她们早就听说了不少，刚才金秀珠没来时她们就在聊昨天的酒席，也不知道老太 太怎么想的，非要在酒席上让孙子喊妈，孙子不喊就打，闹得现场很难看。 金秀珠带着女儿回去的时候，钱玉凤似乎早早就等在门口了，看到她回来，将人拉回了自己家院子，道：“怎么样？东西送到了吗？” 瞧着比金秀珠还着急。 金秀珠好笑，“送到了，不过人不在家，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家。” 钱玉凤听了有些失望，“那应该是她婆婆。” 她还想听听金秀珠和人打照面的情形呢，不过就她对金秀珠和赵韵的了解，两人应该不会掐起来，可能还会笑呵呵聊着天。 其实金秀珠也想看看人，好在，晚上她带着女儿去扫盲班上课的时候，就意外看到了对方。 赵韵穿着合身的蓝色长裙，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脑后，皮肤白白的，五官清秀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给人十分温柔的感觉。 这年头大都穿着宽松的长裤长袖，皮肤黄黄的，头发或长或短，长发就编成麻花辫，很少打理，看上去蓬松且凌乱，她这样的着装落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反正人一进门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少军嫂的注意。 女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也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一看就是母女俩。 小姑娘似乎有些怕人，缩在妈妈怀中不敢抬起头。 金秀珠本来在认真的复习，察觉到怀中小丫头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这才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陌生的母女俩，以为小丫头是看呆了，捏了捏她小脸蛋，好笑道：“没出息。” 听到金秀珠的声音，付燕燕才回过神，她努力压下心中的复杂感情，怕金秀珠看出什么，低下头不说话。 金秀珠见状，还以为她不舒服，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担忧问：“怎么了？” 小丫头扭过肉嘟嘟的身子，将脸埋在金秀珠怀中，摇了摇头，没说话。 金秀珠虽然很会察言观色，但看到女儿这样，也是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再次抬头去看，这次直接对上了女人的目光。 女人正在看她，眼神中带着隐晦地打量。 见金秀珠突然看了过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下，然后很快绽放出笑容，朝她客气的点点头。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如果不是金秀珠素来敏锐，恐怕还发现不了。 金秀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弯了弯，重新低下头去哄女儿。 赵韵心神不宁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从她这边，只要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女人，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皮肤白白嫩嫩的，黑色柔软的长发被她随意拧在后脑勺，插了个细棍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睛乌黑，唇红齿白。 她穿着和打扮并没有多么讲究，和其他人一样灰色长袖长裤，宽宽松松的，打眼看去根本不出挑，但一抬起头，整个人就像是被光照着，让人移不开眼。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种很 特别的气质，懒懒散散，又漫不经心，看着人的时候，有种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的感觉。 别人跟她说，江营长的爱人长得很丑，又老又瘦，像是个要饭的。 ╳想看红芹酥酒的《六零寡妇再嫁》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来时的激动，在这一刻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突然觉得自己花费心思的一番折腾显得可笑。 心不在焉的上了两节课，两位老师讲了什么，赵韵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等下课人都走了后她才起身。 刚出了教室，她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家四口，高大的身影虽然背对着她，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是他。 男人抱走女人怀中的孩子，将孩子架在自己肩膀上，而那个叫贺岩的腼腆男孩则主动拿走女人手中的书包，男人似乎想要跟她说什么话，转过身的时候没注意，肩膀上的女娃吓得赶紧抓住他的脑袋，女人见状气得拍他…… 赵韵沉默看着，就在这时候，杨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挂着笑，“走吧，回家吧。” 赵韵顿了顿，“你怎么过来了？” 杨耀笑笑不说话，他听说江明川每天都接媳妇下课，就不想比他差了，所以也来了。他伸手想去抱赵韵怀中的孩子，赵韵下意识避开了，见杨耀手一顿，便解释道：“孩子还是有些怕生。” 杨耀理解的点点头。 见气氛有点尴尬，赵韵道：“走吧。” 路上，赵韵没忍住问：“你不是说江明川的爱人不好看吗？我今晚看到了，长得很漂亮。” 杨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情绪，便有些讨好道：“在我心里，她没有你一半好看。” 赵韵垂着头，听到这话，无声的扯了扯嘴角，一点都笑不出来。 刘红月跟她说人长得不好看，杨耀也这么说，她就真的信了。 今晚她就不该来。 —— 周末上午，金秀珠带着贺岩和女儿去抽签。 抽签的地方在操场上，几乎所有军嫂都来了，除了需要抽签的家庭，还有已经住进楼房过来看热闹的。 钱玉凤从早上出门就开始搓手，口中不停念叨着三楼，搞得金秀珠都紧张起来。 时间是上午九点，为了让军嫂们服气，抽签的顺序按照军嫂们跑步成绩来。 没错，抽签前军嫂们有个八百米的跑步比赛。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个个脸色不一，有的欢喜，有的忧愁。 金秀珠没明白什么意思，赶紧问钱玉凤，钱玉凤跟她解释一遍后，她立马就更紧张了，让她背书写字作诗都可以，这跑步确实是难为她了。 但不管怎么说，该跑还是得跑。 和其他军嫂站在统一起跑线上，裁判一喊开始，金秀珠就跟其他人一起快速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最近吃得好还是天天早晚都走路，她竟然跑的还挺快的。 场外的贺岩和付燕燕看到，都激动的为她加油打气。 金秀珠 不管其他，只闷着头往前，最后跑了个第八名的好成绩。 结束后她喘着粗气，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开心的扶着她，贺岩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妈妈真厉害，妈妈跑的太快了……” 金秀珠摸摸他脑袋，还是女儿理解她，出声道：“闭嘴，烦死了。” 贺岩撅了噘嘴。 抽签的时候，付燕燕霸道的抢过妈妈手中的顺序牌，跑到前面去抽签了。 贺岩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妹妹的背影，见妹妹笑着挥着手中的新房号码，立马激动地跑上去，然后大声跟金秀珠道：“妈妈，是三楼。” 然后又开始不计前嫌的夸妹妹，“我妹妹真厉害。” 金秀珠也笑了。 隔着一段距离的赵韵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了一眼。 站在她旁边的女儿也听到了，看向贺岩，然后有些惊讶道：“妈妈，是那个哥哥。” 赵韵轻轻嗯了一声。 杨婆子也拿着新房号码回来了，是四楼，但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她听人说，最好的是三楼，她不觉得是自己手气原因，而是怪赵韵跑的太慢了，“你要是再跑快一点就好了。” 赵韵神色淡淡，“你也可以不住。” 直接带着孩子走了 杨婆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想骂人时，但母女俩已经走远了，她看着周围这么多人在，忍着脾气跟了上去。 中午江明川回来，得知女儿抽到了三楼，直夸她厉害。 付燕燕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身背对着他。 贺岩见状忍不住控诉，“爸爸夸你，你就不说话，我夸你，你就说我是马屁精。” 付燕燕哼了一声，一点没觉得自己有错。 江明川去厨房帮忙。 金秀珠看他过来了，身子一扭，背对着他阴阳怪气道：“上午比赛的时候，你那个心头好一直追着我不放，那细胳膊细腿的，跑完可累得不轻。” 江明川一听这话，头皮就一紧，“什么心头好？不许乱说。” 金秀珠哼了一声。 这母女俩的神态和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江明川哭笑不得。 金秀珠将手中的抹布往灶台上一甩，侧过身对着他，眉毛往上一挑，“我哪里说错了？不是你说她人好，我人坏嘛？” “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 金秀珠伸出手指在他胸口用力戳了一下，“过去什么呀过去？休想过去，这事我能记一辈子。” 这一下，江明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没看到两个孩子，这才上前一步小声讨好道：“那你怎么样才不生气？” 金秀珠双手抱胸，朝他白了一眼，不说话。 江明川神色不自然的继续讨好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来说去就这一句，他不会哄人，金秀珠是他这么大唯一哄过的。 金秀珠差不多也知道他几斤几两，没有再为难他，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好看吗？” 江明川不懂她怎么突然好好问这个，不过，还是想都不想就点头道：“好看。” 确实好看，又白又细。 金秀珠也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好看，要是再戴上一只手表，那就更好看了。” 说完就扭过头看他。 “……” 金秀珠见他半天不吱声，以为他舍不得，脸立马就拉了下来，“好嘛，我就不配用好东西。” 江明川哭笑不得，“哪里不给你买了？我在想借钱给你买还是等下下个月发工资给你买。”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道：“借钱。” 早买早用。 男人的钱只有花在自己身上才赚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江明川说到做到,到了周末时，他就特意带着金秀珠去了趟县城的百货大楼。 手表柜台在二楼，门口有不少人在看,但买的却没几个,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在父母的陪同下拿着一块棕色手表在试。 金秀珠走近的时候就听到她父亲在说：“在乡下是要干农活的,买这么好的太浪费钱了，换个便宜的吧,我看这只就很好。” 指着另一块银色的手表说。 女孩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兴致没那么高了。 她身后的妇女皱眉，“你说这些做什么？女儿喜欢就行了,她都要下乡了,还不能用点好的？” “买，妈给你买。” 女孩这才高兴起来,撅着嘴撒娇道：“还是妈好。” 金秀珠低下头去看，手表太多了,什么款式的都有,她迫不及待的让人拿出一款水桶形的金色手表,棕色的表带，店员看她有意向要买,给她试戴的时候介绍道：“这用的是进口机芯,仔细用能用一辈子呢。”? 金秀珠点点头，又看中了一款鹅蛋形的，让店员也给她拿出来看看。 店员夸道：“您眼光真好，是r国进口的，咱们店里一共就两块，另一块昨天被人买走了。” 金秀珠笑笑没说话,又将其他自己看中的手表都拿出来试试。 江明川就站在旁边等着，父子俩一大一小，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只有付燕燕好奇伸长脖子看，金秀珠扭过头问江明川哪个好的时候，江明川嘴里干巴巴说着，“都好看。” 金秀珠懒得理他，还是女儿指着小胖手道：“金色的好看。” 金秀珠也觉得这个好看，但她还喜欢另一款带钻的，一手一个，纠结不知道选哪个，要是以前她肯定都买了。 最后她问店员，“这两个价格是多少？” 店员笑着回答，“金色的一百八，黑色的一百二。” 差了六十多块钱。 金秀珠纠结两秒后选了最贵的。 贵的肯定是好的。 选完后，她转过头看向江明川。 江明川倒是什么意见都没有，本来就是带她来买手表的，所以特意多借了一些钱。 “很好看，就这只吧。” 金秀珠满意的点头，直接给自己戴上了。 江明川上前一步付了钱和票。 旁边还在看手表的人见了，脸上或多或少露出羡慕，极大地满足了金秀珠的虚荣心。 但只有他们全家知道，买手表的钱全都是借来的。 回去的路上，金秀珠高兴地搂住江明川的胳膊，嘴甜夸赞道：“我今天真开心，之前看人家都有，就我没有，你不知道我多羡慕。果然，我选的男人就是最好的，会舍得给我买这么好的手表，你看人家爸爸都舍不得给女儿买，这么一对比，还是你最好，哎呀，我真幸福。” “有时候人跟人真的没法比，你看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仅长得帅，还对媳妇孩子好，会挣钱，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被我遇到了呢？看样子还是我有福气。” 江明川虽然心里清楚她在哄自己，但不得不说，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迷糊汤灌多了，说了一句，“年底的时候再把另一个买了。” 金秀珠高兴的笑出声，“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贺岩见状，也高兴的说：“爸爸你真好，我也想要。” “……” 江明川恢复理智，清了清嗓子，“男孩子不戴手表，你买了没用。” “为什么？可是我刚才看到有叔叔在看啊。” “那是他们给家人买的。” “这样啊，那我以后也给妈妈妹妹买。” 江明川嗯了一声，旁边金秀珠捂着嘴笑。 只有付燕燕朝他翻了个白眼。 贺岩看到了，用手捂着嘴悄悄跟她说：“我知道爸爸是骗我的，他就是太穷了，没钱给我买。” 付燕燕扯了扯嘴角，心想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长大了后更穷。 回到家，钱玉凤还特意跑过来问金秀珠买了什么？ 金秀珠本来怕她眼红，不想说的，没想到儿子嘴巴太大了，跟一起过来玩的吴小军说：“爸爸给妈妈买了一个手表，可好看了。” 金秀珠只好卷起衣袖给她看。 白白细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金色手表，棕色的表带衬托的手更加白嫩。 钱玉凤看了确实有些眼热，忍不住道：“你男人对你可真好，这东西不少钱吧？我家二柱每年都说给我买，但从来就没实现过，净是画大饼。” 越说心里越难受，“还是你男人对你好，不像我家老吴，一颗心就向着他妈，根本不知道心疼我，昨儿个还说我没把孩子教好，天天只知道跟人家打架，考的那么差给他丢人，他也不看看他自个什么死样子，还指望儿子能有多聪明？” 金秀珠听了想笑，抿唇努力忍住，怕钱玉凤觉得自己在嘲笑她。 她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嫂子你也真是个实诚人，吴营长说给你买，你还真等着他自己想起来给你买呀？我都是自己死皮赖脸要的。” “我教你一个法子，下次吴营长再说给你买手表的话，你就在外面到处说，传的大家都知道他要给你买手表，你看你男人知道后给不给你买？不给你买，他自己也没脸。” 钱玉凤惊呆了，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金秀珠没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既然答应人家就要做到嘛。 倒是屋子里的父子三人听到后沉默了一下，付燕燕看了眼江明川，眼里带了一丝同情。 —— 七月初的时候，学校放假了。 贺岩拿了三张奖状回来，语文第三名，数学第一名，还有一张是三好学生。 奖状是老师亲手画的 ，很漂亮，贺岩珍惜的捧着回来，给全家看过之后，不让他们贴，说要贴在新房的墙上。 金秀珠同意了，帮他仔细收到箱子里去。 贺岩在家，金秀珠和江明川就轻松多了，早上江明川做好早饭后，他吃完就带着妹妹去河边把衣服洗了，他拎着桶，妹妹拿着棒槌和肥皂。 回到家后写作业，等金秀珠回来他才出去玩，一开始付燕燕还待在家，后来也跟着他跑出去玩了，上山抓鸟，下河摸鱼。 才几天的功夫，两个孩子就晒成了黑炭样。 不过家里伙食却丰富起来了，有时候会带回来野兔野鸡，有时候是几条鱼和一篓子虾。 金秀珠看他们玩得开心，就不管了。 晒黑了就晒黑了吧，冬天再养回来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金秀珠的启发，钱玉凤真的按她说的开始在外面传自己男人要给她买手表，见一个就说一个，把她男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于是在搬家前，吴营长趁着周末有空，带着她去县城买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钱玉凤就找金秀珠说，“还是你的法子管用，你看，他真给我买了。” 钱玉凤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牙花子都出来了，她伸出手给金秀珠看，粗粗的手腕上多了一个银白色的手表，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手表上的保护纸她都没舍得撕。 金秀珠替她开心，“真好看，回头多夸夸姐夫。” 钱玉凤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听了这话，想都不想就道：“手表都买了还夸他干嘛？他有什么值得我夸的？懒得要死，夸他我都嫌恶心。” “……” 行吧，她开心就好。 金秀珠和江明川商量过后，决定七月二十五号搬家。 其实六月底就有人开始搬了，但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去新家看了看，觉得屋子里有点气味，准备先散散味道再搬。 他们这新房属于第二批，跟第一批比起来要大上一些，因为之前就有人跟上面反映不够住，所以第二批的房子多了一个小房间。 这半个多月，金秀珠经常抽空带着孩子过来打扫布置，为了公平起见，两个孩子的房间也由他们抽签决定。 贺岩手气确实不怎么好，抽到了靠北面的小房间，不过他也不在乎，他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就已经很开心了。 金秀珠用自己的工资找人打了一张小桌子和四个板凳，家里的桌子坑坑洼洼的，太丑了，她不喜欢。 桌子铺上白色的碎花布，中间放上一个碎了的玻璃瓶子，瓶子她是从食堂拿过来的，原本装蜂蜜的，摔了个口子后准备扔掉的，她拿回家来装上自己做的干花。 两个孩子的房间里都添置了书桌，床也是找人新打的，还有柜子那些，金秀珠攒的这么久的工资，几乎花了大半。 时不时添置一些，原本空荡荡的屋子，渐渐有了家的样子。 搬家这天，两个孩子都很兴奋，早早就起来了。 江明川用旧床单将需要带走的东西打包，被子、衣服、鞋子、两个孩子的东西…… 杂七杂八也不少。 ▆本作者红芹酥酒提醒您《六零寡妇再嫁》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贺岩和付燕燕主动拿了扫把将屋子里打扫一遍。 早上没做早饭，厨房里的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等着金秀珠回来给他们带吃的。 金秀珠上午八点多就回来了，她现在跟食堂的人已经混熟了，想走的话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她从篮子里拿出早饭，煎饺、油饼和油条，还有她做的山药糕。 两个孩子不用提醒，自己就乖乖去洗了手，江明川让他们先吃。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就拿着早点，一边吃一边看他绑衣服。 剩下的小东西金秀珠来收拾，江明川吃完早点，就出去借了一辆自行车回来，他先把大件搬过去，因为是借的车，想早点还回去，就把东西全都放在楼下了，准备全都运过来后再搬上楼。 金秀珠让两个孩子过去看着东西，她则呆在家里收尾。 等东西全都搬完后，江明川将人家车还了，最近搬家的多，很多人借车用。 金秀珠先拿着小东西上楼。 江明川不愧是当兵的，一次能扛着好几大包东西。 现在是夏天，外面热辣辣的晒人，跑了两趟金秀珠就热的满头大汗，今天搬家的不止他们一家，不管男女，每个人身上都大包小包。 金秀珠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个小兜子，再听着前面江明川喘着粗气的声音，心里有点虚。 所以上楼到了家后，怕江明川觉得她偷懒，她也故意喘着气。 江明川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她一眼，“你先歇着，剩下的我去搬。” 金秀珠喘气不停，担忧看着他，“你能行吗？” 江明川点点头，“很快的。” 金秀珠就不管了，目送他下楼后，将已经搬上来的东西拆开收拾放好。 大概是听到动静，对面的门打开，一个年轻女人走出来看，见到是金秀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道：“没想到我们成了邻居，要不要帮忙？” 金秀珠也笑了，“好巧，方老师，没想到住在隔壁的竟然是您。这段时间我经常过来，都没碰见过你。” 方敏解释道：“是很巧合，我们家刚抽完签就搬过来了，不过我最近回老家了一趟，昨天才回来。” 正在这时候，楼梯道里传来说话声，由远及近，是江明川和钱玉凤的声音。 方敏也听到了，对金秀珠笑笑，“我先下去扔个垃圾。” 金秀珠知道她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便让她慢点。 江明川和钱玉凤上来了，钱玉凤手里帮忙拎着一包裹东西，另一只手里拿着腊鱼。 金秀珠赶紧上前接过来，惊喜问：“你怎么过来了？” 最近钱玉凤娘家农忙，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人了。 钱玉凤爽朗笑道：“准备今天抽空过来帮你搬家，早上有事耽误了。这是从我娘家拿的， 蒸一蒸就能吃。” 完了忍不住问：“刚才我看到方敏，她也住这栋楼呀？” “可不是，就住在隔壁，我刚发现。” 钱玉凤忍不住羡慕，“真好，之前还想着早早搬过来住楼房，等一住进来就发现，真是什么都不方便，厨房就那么点大，身子都转不开，家里地方也小，没什么可去的，不像以前还有个院子，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那么潮了，屋子亮亮的。” 她家在最右边那栋楼二层，与金秀珠家隔着一些距离，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串门了，以后金秀珠做了什么好吃的，恐怕他们家就不能经常吃到了。 想到这些，钱玉凤越发羡慕起方敏。 金秀珠皱了皱眉，“听你这么说，感觉还是之前的房子好。” “你别不信，住着你就知道了。” 钱玉凤弯下腰帮她收拾东西，江明川再次下楼去了，钱玉凤见状，忍不住夸，“还是你聪明，等着你男人在家的时候搬，我性子急，跟我婆婆两个人搬，那天真把我累的不轻。” 那天金秀珠也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钱玉凤不像她能扔的全扔了，而是家里的破板凳都要带上，本来就不大的屋子堆得满满的，她家人口多，吴婆子和大丫睡一个房间，吴小军睡小房间。吴小军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全是杂物，也不知道留着那些东西干嘛用。 “我家里东西少。” 钱玉凤听了，下意识扭过头看了看，明明同样格局的房子，金秀珠家就显得宽敞很多，而且家具全都是新的，看着就舒心。 她心里难受的想，她家跟金秀珠家还真是没法比，这么一通买下来，得要不少钱。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今天不用回娘家忙农活，所以特意将手表戴着。 买完这块手表回家，婆婆没少说她，让她不要跟金秀珠比，金秀珠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能挣钱养家，跟她不一样，两家的情况也不一样，这钱花的不值得。 她心里不明白，她嫁进吴家这么多年，生了两个孩子，操心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平时省吃俭用，只买一块手表为什么就不行了？而金秀珠和其他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得到这些。 这钱不是花的不值得，而是花在她身上不值得。 所以她现在只要出门都要戴着这块手表，可是现在她突然又有点难过，因为她发现自己费尽心思终于和金秀珠拥有一个同样的东西时，还有更多东西比不了。 明明刚来时人还不如自己，现在却越来越好，差距越来越大，她想不通问题到底是出在哪儿。 金秀珠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起身去厨房，准备烧水泡茶。 楼房里用的是炉子，跟食堂里一样，金秀珠熟练的夹了两块蜂窝煤放进炉子里点着，然后放一铁锅的水在上面。 回到客厅时，江明川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一同的还有大丫和吴小军，两个孩子都帮忙拿了东西，这是最后一趟，全都搬完了。 贺岩高兴的带着吴小军去自己房间 。 房间里有书桌和书架，书桌对着窗户??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上面还有一瓶花草。床尾墙上贴着三张奖状。被子是旧的，但洗的干干净净，整齐叠着。 吴小军一看就羡慕坏了，立马跑到外面找他妈，“妈，快来看，我也要贺岩这样的房间，我那个房间太丑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 大丫正懂事的帮忙收拾东西，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几个房间的门都是开的，她不仅看到了贺岩的房间，还看到燕燕的，崭新的书桌和椅子、碎花床单、还有墙上挂着的几个小玩偶…… 只瞥了一眼她就赶紧低下头，怕自己眼里的羡慕让人看到。 吴小军一直吵到离开。 金秀珠开口留他们吃饭，钱玉凤大概是觉得尴尬，给儿子屁股几巴掌后拖拉拽走了，“不吃了，回家吃，改天再过来玩。” 今天搬家，零食都吃完了，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 三人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还能听到吴小军的哭声和钱玉凤的骂声。 等下了楼，钱玉凤气得脸铁青，“你要是不想住，把房间让给你姐姐，你跟你奶住。” 吴小军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凭什么你可以买手表，就不能把我房间弄成贺岩那样？手表那么贵都要爸爸给你买……” 钱玉凤愣在原地，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小军还以为她心虚，“你就是自私，手表一点用都没有，那么小还要一百多块钱，你都不挣钱还买那么贵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要了……” 钱玉凤听的浑身发冷，原来在儿子心里，自己也不配戴手表。 大丫察觉到妈妈神色不对，赶紧阻止弟弟再说话，“回去我给你房间收拾一下，就跟贺岩的一样了。” 吴小军更生气了，暴躁道：“才不是，才不是，你什么都不懂，贺岩房间里都是新的，再怎么收拾都不一样。” 大丫不懂他在生气什么，家里已经尽量把最好的给他了，他的房间虽然乱，但至少是属于他的，而自己只能跟奶奶睡一张床上，奶奶晚上打呼，她已经好几天没睡整觉了。 等人走了后，贺岩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妹妹，小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金秀珠拍了拍他脑袋，“你没有做错，你和吴小军是好朋友，跟他分享自己的新房间，是因为你开心，也想让他感受到你的开心，但是吴小军没有你这么好的房间，所以你要理解一下他的心情。” “以后咱们有什么好东西不要在外面给别人看，万一人家没有，他们就会很难过，甚至可能会嫉妒你，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贺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就像他以前，看到吴小军有家人疼爱，心里就很羡慕。 这次，付燕燕难得没有嘲笑他，而是提醒道：“财不外露，不管是对谁都一样。” 江明川也点点头，“妈妈和妹妹说的对，咱们下次不这样就行了。” “好 。” 中午，金秀珠将钱玉凤送来的腊鱼蒸了，还炒了一盘豆子和韭菜。 忙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第一次住进新房，大家都有些激动，午睡前还要特意洗个澡。 金秀珠又打了两个澡盆，之前江明川和贺岩共用一个，她和女儿共用一个。澡盆放在厨房里，兑上热水冷水，衣服就放在旁边凳子上，洗完的水倒在水槽里，就是接自来水的地方。 洗完澡整个人都清爽多了，金秀珠坐在床上拿着蒲扇扇着，江明川随后也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杯水，问她喝不喝。 金秀珠本来不渴，听他这么一问，就觉得有点渴了，接过来喝了一口，喝完又把杯子递给他。 江明川放在旁边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躺下，大手自然而然地伸向金秀珠。 刚要碰到，金秀珠就用扇子拍掉了，嫌弃道：“热。” 江明川一本正经回她，“心静自然凉。” 手不死心的继续朝她伸过去。 金秀珠朝他翻了个白眼，“额头上还有汗，也没见你多凉快。” 屁股挪到了床尾，离他远一些。 “你过来，咱们一起扇扇就凉了。” 听到这话，金秀珠轻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在什么？大白天的，净想些好事，也不怕被人听见。” 江明川被戳破了心事，脸上讪讪，压低声音给自己找回面子，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说到这个，金秀珠就来气，用扇子拍他腿，“都半年了还没有怀上，你还好意思说。” 江明川无奈，“这种事急不来，有人还好几年怀不上呢，咱们随缘。”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金秀珠哪个痛点，气得她冷笑，酸了吧唧道：“是呀，你跟我没缘分，跟别人才有这个缘分嘛，那人在楼上，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江明川就知道有这一天，之前得知赵韵两口子住在他们楼上，就觉得不好。 现在看她又没事找事，知道不能再哄了，不然以后没完没了，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好困，睡觉。” 直接翻过身闭上眼睛。 金秀珠看他明目张胆地装睡，气得拿扇柄打他脚，打了十几下后，自己累得不轻，他倒是一动不动。 咬了咬唇，“你别给我装睡，给我起来说清楚。” 刚说他装睡，就听到他发出呼噜声。 “……” 金秀珠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看着老实，心眼子是一个都不少。！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上午,金秀珠在家里闲着没事，就做了一些绿豆糕和豌豆黄，想着方敏就住在隔壁,而且还是她老师,之前没机会感谢,现在刚好有了由头。 做好后就敲响隔壁的门，方敏听到声音打开门看,见是金秀珠,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睛看到她手里端着的碟子，犹豫开口,“这是？” “方老师,这是我做的点心，之前不知道您家住在哪里,想感谢都找不到人，在外面又怕人瞧见说闲话,现在好了,咱们成了邻居,就方便我上门讨嫌了。” 金秀珠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方敏都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道：“私底下就不用叫我老师了,我俩差不多大，叫我方敏就行，东西太贵重了，留给孩子吃吧。” “您都让我叫方敏了，还跟我客气什么？家里还有呢，亏不了他们,不然也不会长得这么壮实，您拿着，不打扰您创作了，黄的是豆子糕，您也可以叫做黄金糕，另一个是绿豆糕，要是有机会能进入您的作品中，我脸上也算是有光了。” 方敏抿唇笑了，觉得金秀珠说话又好听又让人拒绝不了，“那我找个碟子装一下。” “哎。” 装完，方敏邀请金秀珠坐会儿，金秀珠怕打扰到她，就说家里还有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尺寸拿捏得刚刚好。 回到家后，金秀珠将家里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去把午饭做了。 下午，两个孩子还在午睡的时候，金秀珠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边吃糕点边绣花。 差不多三点多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金秀珠还以为是钱玉凤，起身说了一句，“来了。” 去打开门，发现是方敏，方敏手中拿着一个大铁罐子和两个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 金秀珠惊讶道：“您怎么过来了？还拿了这么好的东西。” 赶紧招呼道：“快进来坐。” 方敏略拘束的笑笑，“你上午送来的点心很好吃，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从老家带回来的，给两个孩子吃。” 金秀珠让她进来坐，方敏抱着东西进了门。 金秀珠给她搬来凳子，“等会儿，我去给你泡个茶。” “别忙了，我等会儿就走。” “没事，给你尝尝我新做的花茶，很好喝。” 说完兴奋的去厨房给她泡茶，嘴里还说着话，“方老师，您要是不忙的话，等会儿给我看看诗，不怕您笑话，我自己私底下也创作了好几首，但就是不知道好不好，您要是觉得好的话，我也去投稿子。” 听到这话，方敏少了几分拘谨，“可以。” 金秀珠端着一杯花茶从厨房里出来，淡绿色的茶水中，飘飘浮浮几朵百合花朵，清新淡雅。 金秀珠说到做到，转身就去房间里拿自己写的诗。 方敏捧着茶杯，慢慢打量起客厅。 客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因为东西收捡的很规整，显得 地方很大，但小细节处又能明显看出被人精心布置过，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单调死板。 方敏很有礼貌的没有多看，只是一眼带过，最后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绣花棚上，黑色的布料上绣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小老虎，神韵灵动，简直比画出来的还要好看，忍不住偏过头仔细看。 很快，金秀珠就拿着自己的诗作出来了，紧张的递给她，然后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看着对方。 方敏不自在的拿过稿纸，低下头认真看，一共十几首诗，一开始方敏还觉得文采很高，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金秀珠见状，心头一紧，忙问：“怎么了，是写得不好吗？” 方敏摇了摇头，拿着稿纸再次翻了翻，指出问题关键，“你的诗写得都很好，押韵工整，跟以前古人的写法很像，但现在人写诗不太讲究这些，我们更多看得是内心的一种追求。” 她抬起头，对上金秀珠有些懵懂的眼神，犹豫补充了一句，“你诗中反映出来的都是伤春悲秋的闺怨情愫，这与现在人追求的不一样，如果投搞的话，恐怕不容易被选中。” 金秀珠咬了咬唇，瞥向她手中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得意之作。 她听懂了方敏的意思，“那什么样的追求才算是好？” “积极向上的吧，歌颂美好，体现坚强不屈精神的作品。” 方敏也不太懂，她平时写得都是散文和，对诗词没有多少涉及。 金秀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决定找几本诗作来看看，学一学。 方敏发现诗作背面还有画，其中一幅是个身着古装的女子凭栏眺望远处，窗外几枝梅花横斜出来。 短短几笔，就将女子神韵生动描绘出来。 她没忍住问：“这是你画的吗？” 金秀珠随意点了点头，“兴致来了，就画了几笔。” 说着，她拿起桌子上没做完的刺绣，接着绣了起来，眼睛都没怎么看，银针就熟练的一上一下穿插着。 方敏看呆了，“这小老虎也是你画的？” 金秀珠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画的？随便绣着玩的，我想着再过几个月就要天冷了，给两个孩子做个帽子和捂手的，你要不要？我给你绣朵兰花，你气质淡雅，兰花配你。” 方敏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就再次传来敲门声，金秀珠下意识喊了一声，“来了。” 起身去开门。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女人满面笑容地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温柔道：“之前你送到家里的糕点，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今天买了一个西瓜，特意切了一些送过来，现在也算是邻居了，走动也方便。” 金秀珠看着赵韵，有点头疼，她可是一点都不想跟人家打交道，可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的上门。 金秀珠故作惊讶的摆摆手，“不了不了，西瓜还挺贵的，你自己留着吃，那些糕点你们喜欢就好，我自己做的，不值几 个钱，也是杨营长特意上门来，我们两口子没法去，心里愧疚的很，你哪用这么客气。” 就差直说两家关系不熟，没必要太多来往。 赵韵也听出了金秀珠话中的意思，脸上笑容淡了点，不过还是依旧笑着道：“你说这话才是真的客气了，糕点那么好吃哪不值钱了？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金秀珠听了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眼里带了几分打量看向对方。 她跟人打交道也算是有一手了，素来说话给人留体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分得清清楚楚，像这种再推辞就看不起对方的论调，她遇到过不少次，一般说这话的人哪怕语气再温柔，那都是暗含不容拒绝的强势逼迫态度，除非两人关系特别好。 金秀珠不确定赵韵是不知道这点，还是她骨子里就极为霸道。 江明川说她是个很好的人，钱玉凤也说她人温温柔柔的，很讨人喜欢。 赵韵被金秀珠看得不舒服，有种自己里里外外都暴露在她眼底下的感觉，她下意识偏了偏目光，然后就看到屋里坐着的方敏。 她认得方敏，扫盲班她去过几次，但每次方敏上完课就立马走了，一副生怕被人搭话的样子。 搬过来的这两天，得知人就住在自己楼下，赵韵还想去打声招呼，毕竟听杨耀的意思，祝政委家里条件似乎不一般，不过很快杨耀就打消了她的想法，说祝政委的爱人不喜欢跟人来往，不要去打扰人家，赵韵便想着以后再慢慢找机会接触。 没想到杨耀口中不喜欢跟人交往的方敏，竟然会在江明川家里，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着布料在看，神情十分闲适。 旁边桌子上摆放着精美的糕点，一看就是要久坐闲谈的样子。 赵韵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金秀珠仿佛天生故意跟她作对一样，只要她想要的人，都会抢走。 江明川是，方敏也是。 她再次看向金秀珠，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甘。 金秀珠对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家里还有很多吃的，再不吃就坏了。” 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情往来，她可以跟钱玉凤家这样相处，但赵韵不行。 赵韵没想到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金秀珠还会拒绝自己，她看着对方，抿了抿唇，脸上笑容也消失了，“那行，我自己拿回去吃。” 说完也没打招呼，直接转身走了。 金秀珠也转身回屋。 方敏拿着她的刺绣看得认真，金秀珠回来，她也不问发生了什么。 但金秀珠很清楚，想要跟别人交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露出自己的底牌。她住在这边，楼上是赵韵一家，楼下是谁她不太清楚，唯一且最适合的就是和方敏打好关系，尤其是祝政委还是江明川的领导，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做出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是搞不懂他们两口子在想什么，本来关系就尴尬，两 家不来往就是，还硬是往我们面前凑。 听到这话??[，方敏看向她，不知要作何反应才好。 金秀珠从她手中拿过绣棚继续刺绣，将以前江明川和赵韵相看过的事说了，又说了自己如何赖上江明川以及前段时间杨耀请他们两口子去吃席的事。金秀珠嘴皮子利索，又妙语连珠，说到关键的地方抑扬顿挫，卖足了关子。 听得方敏津津有味，感觉比看书还有意思，本来只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的，没想到愣是听完了所有过程，直到两个孩子睡醒才意犹未尽的喝了口水。 金秀珠还道：“现在我们两家都各自成了婚，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何必为了别人的目光故意忍着不舒服交好？人要往前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敏似有所感的点点头。 送走方敏，金秀珠又绣了一会儿小老虎。 晚上江明川回来，金秀珠将下午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她直接道：“我不想跟她以后有很多来往，心里也很在意你和她之前的事，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们很可能已经结婚了，但世上没有如果，娶我也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上次送礼金是不得已，但这次我必须拒绝。你如果不喜欢我的决定，有别的想法，我不会阻止，相反还会成全你们，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选择吧。” 将自己的想法全都明明白白说出来，省的两人互相猜来猜去，主要是金秀珠知道江明川的心思，但江明川猜不中她的，所以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她知道江明川容易心软，对她心软，对别人也很容易心软。心软可以，但有的人没必要。 果然，江明川听到这话，觉得她可能太紧张自己了，也许人家根本没想这么多，不过他现在也算是摸透金秀珠的脾气，看着和和气气，实则一点就炸，便顺着话道：“不想来往就不来往，我跟杨耀本来就不怎么熟。” 其实他跟赵韵也不熟，两人也只是见过两次面，她忙，自己更忙，两次都是赵韵来部队。 他之前对赵韵是有些愧疚，但这种愧疚在她结婚后就消失了，他觉得杨耀人还是不错的，两个人好好生活日子不会太差。 江明川的反应在金秀珠预料之中，她满意的给他夹了一块肉，声音温柔了几分，“我现在很忙，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跟你说，我今天把自己写得诗拿给方敏看，她还夸我有文采，就是情感太悲怨了，不然应该能上报纸的。” “所以你看，我是个很有能力很优秀的人，就是出生错了地方，现在我又要照顾家里，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忙工作和学习，你再拿那些事情折腾我，我就算是神仙也吃不消呀，你说是不是？把我脾气激出来，一冲动很可能就带着女儿一走了之。” 本来没怎么当回事的江明川，听到这话，难免有些心疼起金秀珠，她平时的勤奋他都看在眼里，天不亮就去食堂上班，白天又是学习又是忙家里事，晚上十一点多才能睡。 所以他每天尽量早点回来，早上也会把家里衣服洗了。 他觉得自己多干点没什么，他一个大男人不怕吃苦，但不想金秀珠跟着他吃苦。 再听她会带着女儿一走了之，又觉得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当初她是怎么赖上自己的，他们俩心里都清楚，胆子比普通人大多了。 金秀珠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一对付一个准，与其说对方不好存有坏心，还不如说他跟对方来往密切会给自己造成很多麻烦，江明川不会心疼自己，但他会心疼她。 这种只知道为别人考虑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晚上睡觉，金秀珠又主动地抱住了男人。 而隔壁屋子里，方敏和祝政委像往常一样，安静沉默地躺在床上。 方敏听着对方轻浅的呼吸声，就知道他根本没睡。 自从知道她会被他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他就一直比她睡得晚了，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愿意分床睡。 方敏其实知道自己性子不太好，孤僻不爱跟人交流，对他是这样，对家里人也是这样，但今天听了金秀珠的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从她身上获取了一些不一样的思路。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跟他说了今天下午去隔壁串门的事，。 男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她会开口，不过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而是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女人的声音柔和缓慢，就像一首催眠曲，说到后面，方敏突然听到一阵鼾声，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 过了几天，贺岩回来跟金秀珠说吴小军突然不跟他玩了，他跟人打招呼，吴小军直接转身跑了。 金秀珠以为只是小孩子间闹了点矛盾，笑着说：“没事，妈妈给你五分钱，你去买两根冰棒，吴小军就跟你好了。” 贺岩想起吴小军的性子，乖乖点头，“好。” 拿了钱噔噔噔着急跑出去。 等人不见了，付燕燕忍不住插了一句道：“用东西哄来的不是真正的朋友。” 金秀珠听笑了，“你哥哥还小，以后会遇到真正的朋友。” 付燕燕才没说话了。 不过这次好像不怎么管用了，贺岩没过多久就哭着跑回来了，胸前还湿了一大片，金秀珠赶紧问他怎么回事？ 贺岩委屈说：“小军不吃我的冰棒，他还把我递给他的冰棒砸我，说讨厌我。” 金秀珠脸色沉了沉，想起上次发生的事，原以为只是一次小冲突，看样子事情好像还有些大。 不过还是安慰贺岩，“没事，妈妈去吴奶奶家看看，帮你问问小军怎么回事？” 贺岩难过的看着金秀珠，嗯了一声。 金秀珠在吴家做晚饭前，端着一道青椒炒肉去了他们家，贺岩没去，只带了女儿一道。 到了吴家时，吴婆子正在门口走道里摘菜，金秀珠跟她笑着打招呼，“这两天搬家事情多，今天才闲下来，早上买了肉，给你们端过来一盘，看看好不好吃？” 吴婆子也笑了 ，“真是什么好的都想着咱家，你们自己吃啊。” 家里还有的。” 金秀珠朝屋里看了看，“嫂子在家吗？” 吴婆子脸上神色淡了淡，“在厨房呢。” 金秀珠装作没看出来，依旧笑着道：“行，我送过去。” 直接进了屋，到了厨房，就看见钱玉凤靠在厨房墙壁上发呆，她看到金秀珠过来，脸上露出笑，有些客气的问：“怎么过来了？” 金秀珠看了她一眼，将刚才在外面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钱玉凤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也同样道：“你自己留着吃，家里有菜吃。” 金秀珠皱眉看她，平时钱玉凤才不会跟她这么客气，忍不住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钱玉凤想都不想就道：“没有啊。” 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拿起桌上的抹布用力擦着，神色有些不自然。 金秀珠心里泛起嘀咕，想了想，将白天两个孩子发生的事跟她说了。 按照钱玉凤平时的作风，听完肯定是要将吴小军大骂一顿的，但这次听完，她只是沉默了下后，声音平静道：“小孩子之间打闹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金秀珠顿了顿，也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冷淡，就没说什么了， 她很少用热脸贴人冷屁股，回了个“行”，就带着孩子走了。 看着一大一小背影消失在门口，钱玉凤才把手中的抹布扔到桌子上，她知道不关金秀珠的事，只是她心里不痛快，就想让金秀珠也不痛快。 那天她在路上把儿子打了一顿，回到家她男人和婆婆知道后轮流说她，这两天她除了大丫，没跟家里其他人说一句话。 她觉得，与其日后总被金秀珠比下去，还不如少些来往，毕竟这么多年日子都熬过来了，也没觉得苦。 反倒是认识金秀珠后，日子更难过了。 回去的路上，付燕燕见金秀珠不说话，道：“钱婶婶可能是在羡慕妈妈吧。” 她很能理解那种心情，明明一开始都差不多，却渐渐地发现差距越来越大，那种无力感很让人窒息。 钱婶婶对妈妈是这样，上辈子她对棠盈也是这样。 说完，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妈妈有羡慕的人吗？” 这句话，她更想问棠盈。 金秀珠也没多想，斩钉截铁回答她，“没有，妈妈想要的都会付出百倍十倍的努力去得到，就算最后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 其实是有的，不过最后那些人都被她踩在脚下了。 付燕燕从来没听过这样有力量的回答，她下意识扭过头看向金秀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女人看着很年轻漂亮，但更让人觉得生动的是那双坚毅的眼神，好像能冲破一切艰难险阻和荆棘。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她情绪的感染，付燕燕心跳的有点快，内心仿佛也跟着多了几分勇气。 而后面，金秀珠就用事实证明付燕燕没有看错人。在贺岩开学前一天，金秀珠食堂的工作遇到问题了。！ 第二十章 第一十章 在贺岩开学前一天,金秀珠食堂的工作就遇到问题了。 起因是有人跟上面反应，金秀珠偷用食堂的食材，还经常将食堂的饭菜带回家吃。 这事还真没办法说清楚,因为哪怕每天按照人数做饭,也会尽可能多做一些,防止有些人吃不饱或者其他，肯定会有些剩的。剩下的饭菜和早点都是食堂工作的炊事兵吃,有时候不够,大家也会给自己炒个菜什么的，金秀珠来了后，多了就会让她带回家,这样也不浪费,其实也没多少。 上面领导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但如果这事摆在台面上,金秀珠的做法就是占部队便宜，影响相当不好。 而且会有更多军嫂心里不平衡,金秀珠不仅有工资,还拿部队的食材,谁知道她拿了多少？也难怪两个孩子都吃得又高又胖。 尤其金秀珠还经常送人自己做的糕点，这事不少人都是看到过。 金秀珠是由张大厨招进来的,这事也是由张大厨出面跟她说：“现在军嫂们对这事的反应很大,你最近先在家里歇歇，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看看。” 金秀珠闻言，心里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很快调整心态，并且直言道：“可以，就是给您添麻烦了,到时候再看，不能回来就算了，可不能让您为难。” 说完脸上露出纠结神情，然后道：“不过，我从食堂离开后，食堂不能做我做过的糕点，那些都是我家祖传的方子，按理说是属于我的，自己吃可以，但不能拿到外面去。” 虽然调配方的时候，金秀珠特意避开人，但有些糕点做法简单，看看就差不多能做出来。 她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她走可以，但食堂不能出现她带来的糕点，这跟卸磨杀驴有什么区别？ 张大厨还担心金秀珠赖着不走，毕竟每个月有一十块钱的工资，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感动，金秀珠话里话外都是替他考虑。 再听金秀珠这么说，想都不想就道：“还做个屁，谁也别想吃你的那些糕点了，就吃馒头。” 举报金秀珠的不就是红眼病犯了嘛，金秀珠在食堂干的这半年，她比谁都有分寸，哪怕食堂里的面粉袋子敞开放在那儿，她也没想过拿一点，都是自己花钱找人帮忙买。 不是他吹，金秀珠做的那些糕点放在以前地主时候，那都是店铺的招牌，没看每到过节就有很多人来厨房打包那些拿出去送礼？ 金秀珠朝张大厨抿唇一笑，“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中午江明川回家吃饭时，金秀珠将这事跟他说了。 江明川看向她，见她脸上神情平静，不确定什么想法，只好安慰道：“不做就不做吧，还能轻松一些，每天早起晚睡，挺伤身体的，我的工资够一家子吃喝了。” 金秀珠听了后没觉得多高兴，而是问他，“不能知道是谁举报的吗？” 江明川摇头，“匿名的，查不了。” 金秀珠皱眉。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看着她，察觉到气氛怪怪的，都没开口。 江明川以为她还是不甘心，宽慰道：“我听说部队明年也要办学校，你好好学习，说不定明年也能当个老师。” 这话他完全是哄她的，就算是当老师，也得有文凭，不说像隔壁方敏那种大学毕业，但最起码得读过初中。 金秀珠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她心里清楚，厨房那边恐怕很难再回去了，就算能回去她也不愿意，哪能想赶她走就赶她走，想让她回去就让她回去？她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她金秀珠不仅能干食堂的活，也能干其他的事。 想到这里，她眼神坚定起来，毫不犹豫拒绝道：“不用，我要像方敏一样写文章投稿。” 文章写得好的，还能名留千史呢，没看到贺岩书本上的那些诗吗？都是以前人写的。 “……” 江明川看着兴致勃勃的金秀珠，脸上神情有些复杂，不确定金秀珠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 他没跟她说的是，方敏家里条件很好，外公外婆都是文学界的泰斗，他小时候还见过几面，这也是为何当初他带着金秀珠去严团长家吃饭时，她会主动开口帮忙解围的缘故。 不过方敏从小性格就安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也跟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所以两人就算在外面碰到也很少说话打招呼。 金秀珠不知道这些，但她深信不疑别人能做到的，她肯定也能做到。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秀珠就时不时找隔壁方敏借书看，看完一本就认认真真的做笔记总结。 不过她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她拿文章去找方敏，方敏看了后沉默一会儿，然后告诉她，还是思想上不太一样，她文章中的背景和事物都是古代的，就算出现了现在的东西，也显得不伦不类。 金秀珠不死心，回去重新改，不过她心里有数了，虽然她借尸还魂在了这个地方，但她骨子里还是大景朝的那个自己，眼界和见识都停留在过去，对这个地方认知的并不多。别人书中的食物、习俗和物件她甚至听都没听过。 方敏也听说了金秀珠的事，她不太会做饭，男人每天都是从食堂带饭给她吃，这半年，食堂里的早餐丰富多彩，每天吃完都很期待下一顿。上次回老家，男人特意从食堂预定了一些糕点让她一并带回去，家里人吃了都夸好，还问她从哪儿买的？那是她第一次被全家包围着说话。 见金秀珠这么努力，心里不免有些感动，换做别人可能生气埋怨或者自暴自弃，但金秀珠却想着谋求别的路子。 她很少插手别人的事，但当金秀珠再次来找她时，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觉得比起写文章这些，你可以用画作投稿，我觉得机会可能大点。” 金秀珠一听，有些迷糊的看向她，没明白什么意思。 方敏顿了顿，组织语言解释道：“报社除了收文章这些，还会收画画，很多书中都会有插图，学生的课本、报纸、出版的书本封面和插图等 等这些，好的作品有很多，但能约到的画家却很少，而且据我所知价格还不低。” 我看你在画画上好像很有天赋，信手拈来便惟妙惟肖，可以去尝试一下。 ▃本作者红芹酥酒提醒您最全的《六零寡妇再嫁》尽在[]，域名[( 这话方敏说的真心实意，这段时间，金秀珠大概是觉得太打扰她了，给她绣了一张手帕，手帕用的是丝绸，绿色绸缎上绣了一丛兰草还有她的笔名，这是她从外婆口中听到的双面绣，一面是图案一面是字，精美绝伦。 方敏很是喜欢，将手帕小心翼翼珍藏起来，偶尔才舍得拿出来看看。 她甚至觉得，光是金秀珠拿刺绣去纺织厂，人家可能都会招她，这项本领不是谁都会的。 金秀珠听了方敏的话后，陷入沉思。 她也不是不知变通，一心非要在创作上死磕到底，现在听到有别的路子同样可以印在书本上，便赶紧问：“那要如何投稿？” 决定听从建议尝试一下。 方敏也不太懂这些，“应该跟我们一样，我当初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收文信息，上面有地址，我把我现在的报社地址写给你，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去找找其他的报社，有很多。” 金秀珠点头。 走的时候，方敏还大方送给她几张信封和邮票，怕她不要，还难得开玩笑道：“以后我的书可能也要麻烦你。” 金秀珠就不跟她客气了，“要真是成了，我肯定给你画的最好。” 然后兴冲冲回家。 于是晚上回来的江明川就发现，金秀珠又开始转变风向画画了。 一大一小蹲在门口，一个画画，一个写作业，还有一个坐在对面玩木头，木头是江明川给女儿做的小□□。 江明川手中还带着一份菜。 金秀珠看他回来，便起身收拾画纸回屋，晚上下面吃，食材都准备好了，因为不确定江明川什么时候回来，才想着等他回来再做。 锅中烧热水，先将西红柿放进去，等锅中的水烧开烧红了，再把肉放进去，加入蘑菇，煮熟了后再放面条，放盐放味精。 江明川去厨房帮忙，将刀和砧板拿到水槽里洗，一边洗一边说：“张大厨让我问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允许食堂早餐做那些糕点，好多人过来找他说这个事。” 吃多了好吃的，再吃回以前的馒头菜包子，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金秀珠下面条的动作一顿，扭过头看他，挑了挑眉，“你也是这个意思？” 江明川摇摇头，“我听你的，张大厨也说听你的。” 金秀珠冷哼了一声，说是听我的，但下回人就是直接来找她了，想通这些，金秀珠故作纠结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要拿钱买，这些都是我家祖传的方子，哪有想用就用的？一张方子最少一十块钱。” 听到这话，江明川看向她，不确定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看她一脸认真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这么想。 江明川虽然觉得有点贵，但还是点点头，准备明天跟张大厨说一声。 于 是第一天，张大厨就带着徒弟亲自找上门来。 金秀珠当着他的面写下豆子糕、牛奶红薯香糕和绿豆糕的做法⒌_[(，剩下的就不肯再写了，这些就算她不写其他人也会做，之前她都是当着人面做出这些糕点的，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从食堂离开，好在她留了心眼，好吃的糕点背着人做的。 现在开口卖钱，完全是仗着张大厨为人品性好。 张大厨很眼热她的滴酥鲍螺和糖蒸酥酪，舔着脸问方子。 金秀珠笑得甜甜的，“这两个可是好东西，出再多的钱也不能卖，我体谅您不容易，您也得体谅体谅我呀。” 张大厨一抹脸，还真不好意思再说了。 金秀珠体贴道：“您放心，以后不会少了您这口吃的，但其他人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心里还是怄了一口气。” 张大厨想想也是，换做他可不会这么好脾气，点点头，“行吧。” 然后爽快的掏钱，拿走了方子。有了这个方子，他也算是有交代了。 不过，后面不管其他人怎么按照方子做，都做不出来金秀珠的味道，有人拿食堂糕点送人，亲戚也说没有之前好吃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反正金秀珠白赚了一笔钱后，当天下午就带着女儿和儿子去了县城买东西。 贺岩要开学了，本来当初金秀珠想着他还小，这学期就让他适应一下，一年级再留一年，没想到他虽然晚了半年，但成绩却十分优秀，所以准备直接上一年级。 金秀珠给他买了一支英雄钢笔和一瓶墨水，花了五块钱，又买了四本本子和五支铅笔，除此之外，又给两个孩子买了一双绿色胶底鞋。 她自己则买了十几只铅笔和几只毛笔，又买了白纸、宣纸、墨水和信封那些。 从供销社出来后，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肉联厂，买了猪蹄和梅花肉，满载而归。 等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江明川也早就回来了，金秀珠走的时候留了纸条，知道母子二人去了县城，就先把饭菜做好了。 贺岩最开心，回家看到爸爸，第一件事就是跟爸爸分享自己的新钢笔，然后小心翼翼的灌了墨水，在新本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写完又觉得自己的字不好看，让金秀珠帮他写。 金秀珠将其他二本都写上他的大名，还在本子上方写了科目。 贺岩满意了，拿着本子去房间桌子上摊开，怕墨水糊在一起。 外面江明川看他磨磨蹭蹭不出来，喊他，“快出来吃饭，等会儿再弄。” “来了。” 外面，江明川听到金秀珠今天卖方子卖了六十块钱，心都麻了，然后就听她又说：“还是卖便宜了。” 换做商业繁荣的大景朝，一个方子是能卖一百两银子的。 江明川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已经很不错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明天你拿些报纸回来，要那种报纸后面写着报社地址的，我准 备给报纸寄画，方敏说我画画好，可能会有人收。” 江明川觉得这话有点不切实际，部队里这么多军嫂，也就只有方敏一个靠写书能挣钱。 不过他不好打击金秀珠自信，他也察觉到了，金秀珠对食堂的工作也只是当做一份能挣钱的事，没了也就没了，但对于写文章那些搞创作的，却莫名带着一股热忱和痴迷，说她不行她反而越来劲儿，猜测可能是小时候没机会读书造成的影响。 吃完饭，金秀珠就拿出自己新买的纸笔开始画画，还哄着江明川去收拾碗筷，“你这些天就辛苦些，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也买只钢笔。” 江明川听笑了，“还没挣钱呢，就开始给我画大饼。” 金秀珠哼了一声，觉得他不懂自己。 方敏都说她画画有天赋，肯定是对的。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金秀珠就算不去食堂了，也早早起来画画，上午画画，下午学习练字，晚上上课，忙得不亦乐乎。 贺岩也上学了，吴小军现在不仅不跟他玩，还不让别的孩子跟他玩。 这事他没跟家里说，但付燕燕知道了，忍不住问他难不难过。 贺岩写作业的手停了下来，圆圆的脸上突然带了几分认真，点点头道：“还是有点难过的，但又不是那么难过，上次跟妈妈说了后，妈妈给我钱让我买雪糕哄吴小军，后来还去吴奶奶家帮我问怎么回事，她对我的事很上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吴小军不跟我好也没什么了，反正还有你们。他不跟我玩我就自己一个人玩，我还可以去学校里交别的朋友，爸爸妈妈说我是好孩子，他不跟我玩是他的损失。”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有自信，仿佛他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付燕燕听了一愣，她看向此时此刻无忧无虑的男孩，与上辈子走在医院走廊里那个佝偻着背、窘迫不堪的背影相差甚远，哪怕是他上辈子的小时候，付燕燕也不曾看到如此明朗乐观的贺岩。 她印象中的那个男孩，总是在江爸爸金秀珠面前装乖巧听话，私底下却很恶劣阴暗，在金秀珠训斥她的时候，他甚至会故意煽风点火。 他从不觉得金秀珠偏爱自己，他只觉得正因为在乎所以训斥挑剔。 这是付燕燕在医院病床前听到的。 原来曾经小时候的贺岩觉得父母在偏爱她。 爸爸会给她买裙子，金秀珠辱骂她是想她变得更好，所以他自暴自弃，可是后来知道妹妹被人欺负，他就想考军校以后给妹妹撑腰。 可是，这一切在那时的付燕燕眼中，都晚了。 她不知道现在贺岩是怎么被改变的，但她心里莫名有些替他开心，他不会再觉得父母偏心了，不会有上辈子的那种种经历，他唯一的烦恼就是好朋友不跟他玩了，这样真好。 可是她还不行，有些经历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敢想，也不敢忘。 —— 金秀珠食堂工作丢了的事很快就在军嫂中传开了，好 在她平时跟人交往不多，除了晚上上扫盲班，一般碰不到其他人。 所以她虽然注意到别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全身心都在课文上。 上次跟钱玉凤闹得不欢而散，金秀珠以为两人就这么掰了。 掰了就掰了，这么多年，钱玉凤还是第一个让她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想当初侯府继夫人都要看她脸色。 没想到今晚却在扫盲班看到钱玉凤。 钱玉凤来的比较晚，扫了一圈之后坐在了金秀珠旁边，不过中间隔了两个位置。 金秀珠不看人，钱玉凤扭过头看了好几眼后，见她还是不理自己，就悄悄挪近了一个位置。 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察觉到妈妈已经好一会儿没翻页了，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两人跟小孩子吵架似的。 钱玉凤看她还是不理自己，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你食堂工作没了？” 付燕燕：……” 钱婶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金秀珠直接气笑了，阴阳怪气道：“你好像很开心？” 钱玉凤听了没好气呸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我可没那么坏。” 她是心里酸金秀珠有好工作，但也只是酸而已，没想着她过得不好，金秀珠两口子还年轻，以后肯定还要生个小的，娘家老远的帮不上忙，金秀珠有工作一大家子也能轻松点。 钱玉凤本来打算以后离金秀珠远远的，可是听到她工作没了，还是忍不住心软过来了一趟，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语气硬邦邦的，“我听说你下午去县城了？不是我说，你工作都没有了，钱就省着点花，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菜园子那边也要拾掇起来了，种点菜自己吃，也能省不少钱。” 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金秀珠还是听出了她话中的关心，脸色和缓了一些。 钱玉凤还准备再说些什么，陈老师就过来了，一节课后，钱玉凤困得眼睛睁不开，一下课人就赶紧跑了。 金秀珠在上完两节课后跟方敏一起回去的，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一人牵住付燕燕一只手。 金秀珠嘴里哼着轻松的小调，方敏忍不住笑，“心情好像不错。” 金秀珠收敛了几分，“还行，主要是你课上的好。” 张嘴就是甜言蜜语。 只有付燕燕看了眼没出息的金秀珠，这几天嘴硬说不在乎，人家一低头就开心了。 感受最明显的还是江明川，晚上睡觉的时候，金秀珠抱着他啃个不停，还摸着他的脸说他长得好看。 第一天早上起来，江明川在镜子前照了很久，见女儿起来了，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跟她说：“你妈昨晚说我长得好看。” 付燕燕抽了抽嘴角，觉得江爸爸有点自恋。 哪知，等贺岩醒来，江明川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儿子说了一遍，“你妈妈昨天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怎么昨晚突然说我长得好看？” 贺岩没有多想，呼啦啦喝了一口面汤后，真诚 道：“没有呀，应该是妈妈觉得爸爸真的好看。” 江明川满意了，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话。 ?本作者红芹酥酒提醒您《六零寡妇再嫁》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付燕燕：“……” 上午金秀珠在家画画的时候，钱玉凤带了一篮子菜上门。 两人气氛还有些微妙，金秀珠让她进门了，拉着一张脸，不过却拿了绿豆汤招待她，绿豆放在罐子里炖的，倒在碗里的时候加两勺糖，吃起来又甜又软烂可口。 钱玉凤一边从篮子里拿出菜一边说：“刚从娘家回来，柱子发的油票给了娘家一些，我妈就让我带了一只野鸭回来，是我哥半夜跑到河边抓的，已经清理好了，我给你一半，做给两个孩子吃。” 换做以前，钱玉凤肯定都要留给儿子男人吃，但现在，她对儿子男人有些寒心，想着金秀珠之前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自己，就拿了一半过来。 “这个肉比较柴，你得用火使劲儿炖……” 怕她不会，仔细嘱咐着，金秀珠就在旁边安静听，最后钱玉凤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我帮你打听了，你工作被人举报的事，恐怕跟刘红月有关。” 金秀珠忍不住皱眉，“怎么又是她？之前她儿子欺负我家小岩的事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钱玉凤也看不上那人，“那人心眼子确实是小，你自己注意点吧，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做饭了。” 金秀珠看她放下菜就要走，忙道：“先把绿豆汤喝了再走吧。” 钱玉凤看向桌子上的一大碗绿豆汤，她刚才看到金秀珠放了整整两勺子白糖，那大方程度她见了都肉疼，第一个念头就是带回家给儿子吃，但她很快逼着自己压下这个冲动。 小的时候她让着弟弟，每年夏天只能喝平淡无味的汤渣，结婚了后好的都留给儿子和男人。 也不知道是为了出口气还是什么其他，她果断端起桌子上的绿豆汤，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绿豆汤很甜，一路甜到她心坎里。 钱玉凤抬起胳膊，借着擦嘴的动作顺势快速擦了下眼角。 直到出了门她都在想，原来绿豆汤这么好喝。！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江明川第二天就带了一大堆报纸回来,金秀珠让两个孩子帮她把报社的地址抄下来，自己则将画好的画折好放进信封里，每个信封里两张画,一张是铅笔画的,一张是毛笔画的。 ?本作者红芹酥酒提醒您《六零寡妇再嫁》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每幅画都不一样,怕那些报社的人之间认识，到时候发现了。 付燕燕拿着报纸翻找,找到地址后给贺岩,贺岩再抄到纸上去。 最后收集了十一个报社，加上方敏给金秀珠推荐的，一共十二个,金秀珠把自己画的好的画放进大报社的信封里,密封好后贴上邮票。 次日一早，金秀珠就带着女儿去了部队大门口,那里有邮箱，平时邮局的人会来送信,也顺便帮要寄的信带走,只要跟门口值班的小同志说一声就行了。 金秀珠把十二封信和钱放在大门口旁边的值班室桌子上,跟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顺便去部队供销社买了菜。 付燕燕跟在身后,忍不住问：“昨天钱婶婶说的话我听见了。” 说金秀珠的工作是刘红月举报的。 在她印象中,上辈子并没有这些事，应该是上辈子的“金秀珠”没有什么地方让那个刘红月嫉妒的。 虽然她也很奇怪，这个世界上的金秀珠为什么会那么多的东西？会做很多好吃的，会刺绣，会画画会写字…… 付燕燕不愿意去深想，现在在她心里,这个世界上和那个世界是隔开的，“金秀珠”也是两个人。 或许，这个金秀珠在小时候偷偷跟村里有本事的老人学的，毕竟她这么勤奋努力。 金秀珠听到这话，就知道这孩子又想的比较多，怕孩子心里存了气，便解释道：“放心，妈妈心里有数。” 付燕燕看着她不说话。 金秀珠以为她小瞧了自己，没好气道：“你妈我也不是多好的气性，哪能任由她欺负？但也不能就这么冲动找上门与她争吵？能有什么用，人家又不是没长嘴，可能还把自己气坏了，平白惹足笑话，做事不要急，机会留给有耐心的人。” 换做以前，金秀珠肯定跑到刘红月家门口哭得泪雨婆娑，求她放过自己，博很多人同情。但现在她不是侯府中的妾室了，她是江明川的正妻，一举一动也关乎着江明川和全家的脸面。 让人知道了肯定会说闲话，或许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怕了对方。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她才不干。 付燕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太清楚她口中的机会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秀珠就安安心心在家画画，发现新的报社地址就赶紧记下来，然后锲而不舍的寄画。 贺岩上学去了，家里安静了不少，不过很快他就回来说，自己交到新朋友了。 他的新朋友姓魏，“他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他奶奶就把他接到这边来生活，他在老家那边读过一年级了，来这边后直接读二年级，现在跟我是同桌。就是他不怎么爱说话，老是看书，比 妈妈妹妹还爱看书。” 金秀珠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夸赞道：“小岩真能干，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 贺岩还在高兴地说：“他长得特别好看，皮肤特别白，嘴里说的有些东西我都不知道。” 然后转头就问江明川，“爸爸，什么是火箭啊？还有太空站，我们国家有吗？” 江明川回他，“火箭有，但太空站我们国家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肯定有，那个东西是建立在太空中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贺岩哦了一声，然后撅了噘嘴，“还真有这种东西呀，我以为他是骗我的，他骂我笨，我就说我是全家最笨的，有本事跟我妹妹去说。” “……” 付燕燕面无表情看向他，这关她什么屁事？ 金秀珠听了好笑，“有空把他带到家里来玩，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贺岩高兴道：“好。” 这是第一个他自己主动交到的好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金秀珠的鼓励，贺岩周末就把新朋友带回家了。 贺岩提前一天打过招呼，金秀珠特意让江明川一早就出门买菜，她则去厨房做了一些滴酥鲍螺和冰酥烙。 人来后，小男孩很有礼貌的喊人，“叔叔好，婶婶好，妹妹好。” 手里还拎着一兜子梨。 金秀珠将手中装着糕点的碟子放下，“你好小同志，快进来坐，怎么还带了水果，也太客气了。” 然后对旁边换鞋的贺岩道：“快带你朋友去洗手，吃糕点了。” 贺岩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很骄傲的跟自己的朋友说：“我妈妈做的糕点可好吃了，你快来尝尝。” 江明川怕自己在家让孩子朋友不自在，早上吃完饭就特意出去了，说跟人约好钓鱼，晚上回来给他们做鱼吃。 金秀珠又去厨房将冰酥烙拿出来，一共三碗。昨天晚上跟张大厨说了一声，让他帮忙找人带点牛奶和冰，今早一并去拿的。 金秀珠又去拿出麦乳精，要给三个孩子冲这个喝。 魏宁青看金秀珠这么客气，很乖巧道：“婶婶，不用泡了，吃不完了。” “没事，喝不完婶婶喝。” 金秀珠拿着麦乳精罐子去了厨房，留三个孩子在客厅里，贺岩傻乎乎低着头吃冰酥烙，魏宁青看了看周围，最后视线落在旁边小豆丁的付燕燕身上。 然后问贺岩，“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妹妹？” 贺岩听到这话有些心虚，不过还是挺胸抬头道：“你别看她小，她可聪明了。” 昨天他邀请魏宁青来家里玩，魏宁青没同意，他就说是不是怕被我妹妹比下去了？ 然后魏宁青就答应来了。 付燕燕懒得理会贺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两人，能信贺岩的话，想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金秀珠给他们泡好麦乳精后，就让他们自己玩，自己去厨房准备午饭。 贺岩带着新朋 友去自己的房间，还跑去厨房问金秀珠，能不能把她的画给魏宁青看，金秀珠同意了，贺岩才去大房间里拿了金秀珠的几张画出来显摆，“这些都是我妈妈画的，我妈妈会的东西可多了，她还会写诗，我们隔壁的方婶婶都夸她写得好呢。” 我跟你讲，我妈妈没念过书，都是上扫盲班学会的，她要是念过书，肯定也是大学生。呐，这是我妈妈绣的花，是不是很好看？∟” 付燕燕坐在桌子边慢慢舀着麦乳精吃，冰酥酪是寒凉的，金秀珠不让她多吃。 她安静听着贺岩那张大嘴巴将家里事全都往外说，不过好在他也不算太笨，没讲金秀珠把画稿寄给报社的事。 魏宁青本来不苟言笑的小脸上，慢慢严肃起来，他拿着画纸认真看，又看向贺岩手中的绣花，小眉头皱得紧紧的，然后说了一句，“你妈妈很厉害。” 贺岩得意坏了，“那当然了。” 中午金秀珠做了一桌子好菜，红烧猪蹄、糖醋排骨、炒青菜、炒粉丝和豆腐汤。 几个孩子都吃得饱饱的，吃完饭又玩了一会儿，魏宁青就要回家睡午觉了，金秀珠让贺岩送他下楼。 人走后，付燕燕跟金秀珠打小报告，“贺岩把家里事都跟人家说了。” 金秀珠听了笑，她也听到了贺岩的大嘴巴，“没事，那孩子一看家里条件就很好，作风也正派，不会有坏心眼的。” 付燕燕皱了皱眉，她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然后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不是上辈子在医院里，搂着棠盈的那个男人吗？ 虽然现在看着还小，但相似的眉眼她绝不会认错。 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觉得真有意思，这辈子这两人竟然成了朋友。 贺岩回来时，脸上都挂着笑，金秀珠在厨房收拾，付燕燕忍不住道：“你怎么跟他成为好朋友的？”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感觉你们俩也没多好。 贺岩自豪道：“别人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人家，就我跟他说话，他才回应。” 付燕燕意外看了他一眼，“那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比我小两岁，你喊我哥哥吧？这样你就多了一个妹妹了，是不是很开心？” “……” 贺岩还在说：“他让我不要再说话了，很吵。但也跟我说话了是不是？” “……” 付燕燕面无表情听着，最后留给他一个背影转身走了。 原来傻/逼是自己，竟然还期待他会说什么厉害的话。 贺岩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今天爸爸妈妈这么热情招待他的朋友，让他觉得爸爸妈妈很爱自己，感觉超级幸福。 —— 魏宁青拿着一包糕点回了家。 他不住在家属楼这边，而是走向大门口另一边的老房子，这边以前是食堂和家属楼，后来拆了，食堂和家属楼都搬走了，只剩下几个独栋小院。 魏宁青走向中间一户， 推开院子门，就看到奶奶在打理院中的花草，看到他回来，抬起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魏宁青点点头，“很开心，婶婶还让我带了一些她做的糕点回来。” 不过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陈女士无奈的笑笑，放下手中的铲子，然后转身去旁边用桶里的清水洗了洗手，“中午吃了什么？小岩的家人怎么样？” “吃了猪蹄、排骨、粉丝、青菜和豆腐，婶婶还做了冰酥酪，以及泡了麦乳精，贺岩还给我看他妈妈画的画……” 魏宁青将自己在贺岩家的经历全都说了出来。 虽然孙子语气没什么起伏，但陈女士也能感受到贺岩家人对他的重视和认真，也能想象到这是一个很有爱的家庭，不然不会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准备这些。 江明川两口子不知道孙子的家人是谁，但陈女士知道贺岩是江明川和金秀珠的孩子，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鼓励孙子多跟贺岩玩，江明川她了解不多，只是听老头子说过一两次，反倒是金秀珠她了解的比较多，自从扫盲班开班以来，就从未缺过席，哪怕是生病烧的脸通红，都会过来听课，认真做着笔记，永远都坐在第一排。 正因为看这孩子孜孜不倦的学习态度，她才会改变一开始的教学思路，慢慢教一些深奥的内容。 本来她只打算教一些基础的计算。 贺岩的妹妹也很乖，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哭闹，乖乖坐在妈妈腿上听，她甚至有种感觉，这小娃娃比班上大部分军嫂都学得好。 能有这么好的家人，贺岩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孙子的话证明她眼光没看错。 孙子这么小就承受了这么多，她和老头子也不知道有几年活头，只希望能多庇佑他几年。 “贺岩是个好孩子，他的家人也很好，可以多跟他玩玩。” 魏宁青知道奶奶都是为了他好，乖乖“嗯”了一声。 陈女士摸了摸他脑袋，眼里带了几分心疼。 —— 金秀珠最近有点焦急，十几封画寄出去将近有一个月了，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虽然她告诉自己要淡定，哪有什么一蹴而就的事，自己的画肯定还有哪里不足的地方，改掉就好了。 于是一边担忧期待一边开始更加努力的画画，还借了几分书，认真钻研上面图画的风格和特点。 全家看她这么刻苦，都不敢打扰她，江明川由一开始的不看好，也渐渐主动帮她收集报社的信息，比如这个报社更喜欢什么样的文章，那个报社偏向什么样的喜好，再根据这些帮她分析应该画什么样的画。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中，金秀珠收到了第一封来自报社的回信。 信是方敏帮她拿的，金秀珠正在家里给贺岩缝衣服，贺岩也不知道坐的什么凳子，裤子屁股总是磨破了，之前金秀珠还会用同样颜色的线将裤子补得看不出来，现在已经学会偷懒了，直接裁一块碎布补上去，一边一 个大布丁，还是不同的颜色。 反正很多孩子都是这么穿。 方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贺岩那条打了好几个布丁的裤子，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金秀珠热情招呼她坐，自己起身去给她倒茶，方敏让她不用忙，“我就是过来送信的，刚才去寄稿子的时候，看到有你的信，就顺便帮你拿了。” 说着将信封递给她。 金秀珠没反应过来，脑海中第一个想法是老家的人找她哭穷要钱的，可是很快又觉得不对，老家的人应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她迷糊接过信封，直到看到上面收件人是“红梅居士”，人才愣住。 方敏家里还有事，没有多留，等人走了，金秀珠还晕晕乎乎的。 还是付燕燕淡定的拿过她手中的信，帮忙拆开。 金秀珠两手握拳，紧张地坐在一旁看着。 付燕燕将信封里的纸抽出来，抽出一半，几张纸票从里面掉落下来。 母女俩眼睛同时一亮，也不看信了，先数起了钱，加起来一共两块。 摸着钱，金秀珠心情平复了几分，然后打开信看，是报社主编写的，信里说他们很喜欢金秀珠的画，寄过来的两幅画他们先征用了，两块钱是稿费，并且他们报社希望能跟金秀珠长期合作……巴拉巴拉一大堆，同时附赠一张合作的契约书。 金秀珠恨不得立马就写信寄回去，还是付燕燕拦住了她，冷静道：“先别急，说不定还有其他报社的回信，咱们再等等。” 金秀珠也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听到这话，立马点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咱们再等等。” 不过脸上却笑开了花，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曾经一个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竟然有一天能靠画画挣钱，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信。 付燕燕也有些触动，毕竟金秀珠一开始说自己要投稿时，谁都没有当真，谁知她真的做到了，每天一个人埋头画画，握笔的手指都变形了，也只是捏了捏就继续，才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家里就多了整整几百张的画稿。 付燕燕觉得，就凭她这认真刻苦的性子，好像做什么都会成功。 付燕燕预料的不错，很快就陆陆续续收到其他报社寄来的信封，其中还有个全国知名的大报社。 人家也不含糊，除了表达合作的意愿，还寄过来一本书，说这本书将要重新出版，里面需要一些插图，看她毛笔画画的很好，问她能不能用毛笔画一些古代特色的场景，并且开出相当优厚的待遇。 金秀珠翻开那本书大致看了看，是一本古代的散文集，她现在对这个地方有些了解了，这里曾经有过很多朝代，就像大景朝那样，人们统称为封建时代，现在是新时代，人民当家作主了。 有几篇写的都是她经历过的场景，她觉得太简单了，两三天就能全部搞定。 金秀珠的第一笔稿费是十五块钱，她可没忘记之前刘红月举报的事。 这事是钱玉凤跟她说的，因 为有军嫂那天刚好去政务处办事，亲耳听到她跟人举报说的话。 金秀珠拿着十块钱，去供销社买了一袋面粉、红糖和红枣，然后回家做了一大锅的枣泥糕。 枣泥糕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全都装进篮子里，带着女儿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刘红月住的那栋楼。 从一楼开始，金秀珠就开始敲门送枣泥糕，看到人开门，金秀珠就问：“请问刘红月住在楼上吗？” 开门的妇女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对，怎么了吗？” “那就好，这是送你的枣泥糕，我之前在食堂工作，后来工作被人举报了干不了，我现在给报社写文章，这是我用自己第一笔报社工资买的食材做的，就是想告诉某人，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能凭本事吃饭，这枣泥糕刚做好，还热乎着，希望你喜欢。” “……” 在人一脸懵逼的眼神中敲响了隔壁，然后说了同样的话。 等金秀珠去了楼上，隔壁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光彩。 金秀珠把整栋楼都送了一遍，等全部送完了才回到三楼，然后敲响刘红月家的门。 刘红月打开门看到金秀珠一愣，皱眉不客气问：“你来干嘛？” 金秀珠看着她，脸色有点冷，平静道：“刘红月，我刚来部队时你就给我没脸，后面又让你儿子教唆别人欺负我家小孩，我本来不想计较，但我大度并不代表我是好欺负的，泥菩萨还有三分气性呢，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金秀珠会的东西多了，没有食堂的工作，我也能凭本事靠写文章挣钱，而你却只能在背后嫉妒我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说到后面故意将声音提高，在这里她还留了一个心眼，没说是给报社画画，只是说写文章，怕后面又被人算计。 “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事不过三，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都算在你头上。” 说完这句话，就带着女儿离开。 刘红月看见楼梯上下口站着不少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急着大声道：“你乱说什么？什么食堂的工作？别诬赖好人。” 装作听不懂。 金秀珠冷笑回头，“是不是你干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心里也最清楚，敢做却不敢当，你也就这点本事，劝你也别叫什么刘红月了，直接叫刘眼红吧。” 金秀珠没办法拿出证据，但光凭这句话，已经足够将刘红月定下罪名。 身后刘红月气得大叫，“金秀珠，你有本事就说清楚，不然我就跟领导说……” 金秀珠没理会，已经带着女儿下楼离开。 围在楼梯口看热闹的妇女看她过来，赶紧让出一条路，这些人就是刚才金秀珠送糕点的楼下住户。 看着金秀珠和刘红月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激动，从刚才金秀珠敲门说的那番话就猜到，原来她就是之前在食堂工作的军嫂，听说还是张大厨特意举荐的，本来她们私底下还挺嫉妒，以为能有多厉害，刚才吃了口她送的糕点， 又香又松软，从来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比供销社买的饼干好吃多了，难怪就她能进去食堂了。 她们也不傻，这个女人这一番操作下来，哪怕是傻子也能猜到是刘红月举报搞没了她工作，现在人家又凭本事在报社写文章挣钱，还特意上门来嘲讽警告刘红月，刘红月这张脸真是丢得大大的。 ?红芹酥酒的作品《六零寡妇再嫁》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几个人捂着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话，刘红月想骂人，看着上下楼邻居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又气又急，凶了一句，“看什么看？人家说什么都信是吧？” 转身就用力关上门。 见状，有人撇了撇嘴，呸了一口，“最讨厌这种背地里使坏的人了。” “使坏也没用，人家本事大着呢。” “真好笑，人家找了个更好的工作。” 有的甚至迫不及待就走，要跟自己的好姐妹分享这个消息。 不消半日，钱玉凤就兴冲冲找上门来，问金秀珠上午发生的事。 见金秀珠承认了，立马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 这比上门打架都刺激，以至于她听到金秀珠在报社工作挣了钱都嫉妒不起来，反而觉得出了口大气。 金秀珠得意的扬了扬眉，刘红月就算是跟上面领导反应这事，她也不怕，她可是没明说是刘红月举报的，都是大家自己猜出来的。自己就是挣钱高兴了给人送点吃的，唯独没给刘红月送而已，要是不高兴那也只怪她自己小心眼了。 不光是钱玉凤听说了这事，傍晚江明川回来也知道了这事，他坐在凳子上，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金秀珠。 金秀珠被他看得烦了，忍不住学钱玉凤骂了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江明川看着她，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算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整个部队不光领导知道了这事，底下的兵差不多也一传十、十传百的知道了，他们不知道金秀珠的名字，就说是他江明川的媳妇，搞得他现在走在路上谁都多看两眼。 金秀珠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不心疼人，你要是心疼人我也不至于亲自出马了。” 反正千错万错，自己没错。 江明川抹了把脸，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怎么这事也能赖在他头上？他可是能做的全都做了。 “你干这事之前可没跟我商量。” 金秀珠哼了一声，“那不是想着你累就没让你操心嘛，好心喂了驴肝肺。” 江明川：“……” 完全说不过她。 当天晚上，刘红月男人就带着孩子上门来道歉。！ 红芹酥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当天晚上, 刘红月男人就带着孩子上门来道歉。 男人外表看着有三四十岁，个头不算高, 一米七五左右，浓眉大眼，黝黑平静的眸子里透露出一股正气，站在他身后的男孩十一二岁左右，皮肤很黑，剃个平头, 眼神看着有些凶狠，不过在看向身旁的父亲时, 又带了几分畏惧。 孩子身上很多棍伤，一看就是被他父亲打的，他父亲手里拿着一大兜东西，金秀珠不经意瞄了一眼，看到里面有两罐麦乳精、两袋大白兔奶糖、两瓶水果罐头和一大包饼干，加起来不少钱了。 戚敏说明原由，然后冷着脸让儿子上前去道歉。 他也是今天这事闹大了才知道刘红月干出这么多事, 江明川爱人刚来那会儿去严团长家吃饭, 那晚他在外面培训没去, 儿子欺负江明川儿子这事他也毫不知情，更别说刘红月举报江明川爱人这事, 江明川爱人不在食堂工作了，很多人吃饭的时候都说惋惜, 他当时也这么觉得，没想到竟然是刘红月干的。 他这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却没想到全都败在刘红月和儿子手里。 他如今都住宿舍，要不是因为这事根本不会回去, 昨晚他跟刘红月吵了一架，看她毫不悔改的样子，当着她的面将儿子打了一顿。 男孩低着头的不情不愿往前挪了两步，然后小声说：“对不起。” 戚敏眉头一皱，大声斥责：“没吃饭吗？你在跟谁道歉？” 男孩身体一抖，红着眼睛大声道：“对不起，贺岩。” 贺岩站在江明川金秀珠身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无措的抬头看向爸爸妈妈，金秀珠倒是没有插手，而是说：“你自己选择原不原谅？” 金秀珠从来没有将贺岩当作一个小孩看，可能她心里还是不自觉把自己当成大景朝的人，在大景朝，像贺岩这么大的孩子都能独自撑起门庭了。 贺岩想了想，“原谅你可以，但你以后不准再欺负人，不仅是我，别人也不可以。” 戚康点点头，抬起胳膊抹了下眼泪。 戚敏毫不怜悯道：“回答。” 戚康立马哽咽着声音道：“好。” 戚敏转而看向金秀珠两口子，脸色缓了缓，然后温着声音对贺岩道：“下次他再欺负你，你就跟叔叔说，叔叔打断他的腿。” 听到这话，戚康身体吓得抖了下，贺岩也有下害怕的看了眼这个凶巴巴的叔叔。 戚敏又对金秀珠道：“刘红月之前做的事我不知情，不过夫妻一体，弟妹食堂工作没了确实是她从中作梗导致的，以后每个月我会从工资中扣除二十块给你，弥补你的损失。” 本来他准备也将刘红月带过来道歉，但刘红月像个疯子一样在家里大哭大闹，对那个女人，他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 当初是他亲妈借着生病让自己请假回去相亲，相看的是刘红月的堂妹，后来结婚才发现是刘红月，刘家和他亲妈跪在他面前求着他不要闹，说娶谁都一样……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怎么可能一样呢？别人家都是和乐融融，只有他们家争吵不休，他也试过要和刘红月好好过日子，可她那个人，根本是非不分，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别人过得好就嫉妒，在背后说人家各种坏话，根本没办法过下去。 他很多次都想问他妈，当初为什么非要他结婚，这样的婚姻真的好吗？ 听到这话，金秀珠对他改观一些，不过还是拒绝了，“不用，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这人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你是你，刘红月是刘红月，我也不用你弥补，你能带着孩子来道歉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要是要了那钱，今天的一番功夫就全白费了，金秀珠才不傻。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人比刘红月正派多了。 戚敏看着通情达理的金秀珠，点点头，将手中的礼品放到墙角下，“这是送给孩子吃的，你们收着，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看了一眼江明川，没再说什么，沉默带着孩子离开。 走到楼梯第三阶，戚敏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脚步一顿。 脑海中不由想起刚敲开门的场景，门是家里最小的女娃娃开的，扭过头就喊家长，江明川的爱人和儿子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江明川则从厨房里擦着手出来，家里也布置的很温馨，明明很简单的一幅画面，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戚康看爸爸不走，小声喊了一声，“爸爸。” 戚敏抿了抿唇，大步离开。 心里忍不住想，当初若是自己没有心软，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江明川关上门后，忍不住对金秀珠道：“以前戚敏有机会上军校的，她媳妇不知道听别人说了什么，跑到领导那里闹导致名额被取消了，本来还可以往上升，现在只能等明年退役了。” 金秀珠没想到还有这回事，点点头，也为这人感到可惜，转而戳着江明川胳膊，“看你多幸福，娶了我这么好的媳妇。” 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脸上贴一块金。 江明川听笑了，不过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比戚敏幸运多了。 要是金秀珠像戚敏媳妇那样，他和小岩都没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他看向儿子，贺岩正和女儿将戚敏带来的零食往外拿，甚至已经拆了大白兔奶糖塞进嘴里了，两人吃得脸颊鼓鼓。 心里微微触动，他记得小岩刚来这边时总是低着头，话也不敢说，但自从金秀珠来了后，就渐渐变得活泼起来，现在更是把他们当成真正的父母一样。 欣慰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羡慕。 —— 次日一早，刘红月就红肿着眼睛跑去找赵韵。 赵韵没想到刘红月会过来，下意识看向门口，见没人看到才松了口气，将她请进门，然后倒了杯水后温声问：“怎么过来了？” 心里却并不想她过来，之前跟刘红月来往密切还能说是因着汪玲的缘故。可出了昨天那档子事，刘红月名声恶臭，让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 刘红月听到这话，眼睛又是一湿，气道：“还不是戚敏，他骂我无耻卑鄙，说我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让他在部队里抬不起头来，还说金秀珠没骂错，我就是刘眼红。” “我眼红什么了？我又没说错，那个金秀珠天天在家做好吃的，我就不信她是清清白白的，没拿食堂里的一饭一菜？他就知道帮着外人欺负我，昨天晚上还当着我的面打小康，你都不知道他多狠心，那么长那么粗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打在儿子身上，就跟不是他儿子一样。” 赵韵见她哭得鼻涕连着眼泪，微微别过脸去，看到不远处女儿趴在桌子上竖起耳朵偷听，眼睛微微一瞪，然后示意她回房间。 棠盈见被妈妈逮住了，鼓了鼓脸，不开心的从凳子上蹦下来，哒哒哒跑回房间里。 刘红月还在说：“我知道他在恨我呢，觉得我比不上那个金秀珠，觉得我给他丢人，恨我当初骗婚，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我堂妹年轻漂亮他就同意，我长得丑他就嫌弃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还看向赵韵，赵韵不知道怎么说，她也听说了刘红月和戚营长以前的烂事，心里在想她要是男人也嫌弃，不过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戚营长不是这样的人，嫂子别乱想，要真是嫌弃怎么会有孩子？” 听到这话，刘红月吸了吸鼻涕，赵韵见状觉得有点恶心，硬着头皮没有别过脸，刘红月心里一虚，不过还是理直气壮道：“可不是，他要是嫌弃，就该在婚礼那天给拒绝了。” 绝口不提是她怂恿她婆婆装病胁迫他跟自己生孩子，也绝口不提婚礼那天她跟着全家跪下求戚敏别闹。 赵韵声音更加柔和，“嫂子别气了，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过两天就好了。” 刘红月听了脸色反而更难看，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是普通夫妻，像她和戚敏这样的，吵架就没和好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扭过头看向赵韵，眼里带了几分埋怨，生气道：“都怪你跟我说在金秀珠家看到她用糕点招待祝政委的爱人，还问我食堂工作的待遇，我才想着去举报她，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出门，谁看到我都对我指指点点。” 不敢出门还敢来我家？ 赵韵听得心里一梗，对刘红月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也不意外，好在她正愁着没借口甩掉这人，听完立马脸色一冷，装作生气道：“我好心安慰你，你就这样说我，我只是天天在家呆着无聊，见金秀珠的工作好便忍不住问了一下，后面知道她是凭自己本事进去的，便打消了念头，哪知道你会去举报人家，是我让你去举报的吗？你竟然怪上我了，你走吧，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我也不敢深交。” 刘红月难以置信的看向赵韵，瞪大眼睛问她，“你什么意思？” 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找她诉苦，她却要赶自己走。 赵韵冷冰冰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赶紧离开我家，这事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与我无关，不要把你犯下的错怪到我头上。” “赵韵，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请你离开！” 将刘红月赶走后，棠盈才回到客厅，看到妈妈在用抹布擦拭刚才刘婶婶坐过的椅子，忍不住问：“妈妈，刘婶婶会不会在背后说你坏话？” 赵韵听了冷笑一声，“她现在能跟谁说？还有谁愿意理她？” 转而看向女儿，严肃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你只要准备明年上学的事就行了。” 棠盈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心里不服气，她怎么就不懂了？她不仅知道妈妈讨厌这个刘婶婶，还知道妈妈一直都没忘记楼下那个江叔叔。 因为江叔叔娶了别人，所以妈妈才嫁给杨叔叔的。 —— 晚上，江明川回来跟金秀珠说，严团长让他们去吃饭。 金秀珠也没多想，就把准备炒的菜放下了，装到碗里用碟子盖上，留着明早炒。 还嘱咐江明川将炉子上的咸鸭炖粉丝拿下来带上，自己回屋里换衣服。 一家四口也没停留，弄好就出门了，金秀珠问江明川，“今晚吃饭的有多少人？” 她其实想问刘红月一家在不在。 江明川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问了，严团长说没别人。” 金秀珠点点头，“那就好。” 哪知道到了严团长家，就发现客厅里除了严团长两口子，还有杨耀一家。 金秀珠脚步一顿，扭过头看向江明川，眼神充满杀气。 这就是他说的没有别人？ 江明川也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 只有严团长尴尬的朝江明川笑笑，然后热情招呼他们进来，还掐着嗓子对两个孩子笑道：“小岩、燕燕还认不认得伯伯？” 两个孩子乖乖叫人。 付燕燕忍不住将视线挪向坐在桌子旁边的女孩，小女孩打扮的很精致，对上付燕燕的眼神，立马吐了吐舌头。 付燕燕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旁边贺岩就看到了，觉得自己妹妹被人欺负了，站到她前面瞪向女孩。 棠盈委屈的撇了撇嘴，一甩辫子扭过头不理他们。 这本来是她哥哥的。 只有付燕燕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贺岩，心里忍不住一暖。 厨房里的汪玲端着菜出来，笑容满面道：“来了？正正好，菜刚烧完，可以吃了。” 赵韵走在后面，她也端着菜，看到江明川手中拿着菜，笑道：“还是你们懂事，我们家没脸没皮的，直接光着手上门了。” 汪玲两口子听了笑。 只有金秀珠听出来她在显摆自己跟汪玲关系亲近，上门不用带东西的。 金秀珠莞尔一笑，“真不知道这么多人吃饭，以为只有我们一家，想着不好空手上门，就特意做了一道菜带过来，没有跟你比较的意思，早知如此，我肯定是不敢带的。” 一句话把两家都嘲讽了，嘲讽严团长忽悠他们过来，又嘲讽赵韵做人不懂礼数还爱多想。 至于会不会让场面难看，金秀珠也是不怕的，她又不是软柿子，吃暗亏还不敢反抗。 站在金秀珠旁边的江明川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弯下腰哄俩孩子的严团长再次尴尬了下，忙起身招待他们进来。 汪玲脸上笑容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忙道：“快进来坐。” 又喊屋里的儿子，“小星，作业等会儿再写，出来吃饭了。” 金秀珠也没去厨房帮忙，而是将自己女儿抱到凳子上，装作给她倒水喝的忙碌样子。 晚上六菜一汤，金秀珠恰好和赵韵面对面坐着。 汪玲和严团长活跃气氛，让大家不要客气夹菜吃，汪玲还亲自给金秀珠夹了一只螃蟹，“今天老严以前带过的兵来看望我们，特意带了一些这个过来，你尝尝看，有很多黄。” 金秀珠微笑，“太可惜了，我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吃寒性重的食物。” 没动这个螃蟹，转而夹了一筷子青菜。 汪玲见状，有些为难地看向另一边的赵韵。 金秀珠这态度她有些拿捏不准，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能吃还是别的，如果是别的，有些话就不好说了，毕竟她也不想得罪金秀珠两口子。 赵韵领会她的意思，犹豫了下后主动开口：“其实今天这顿饭是我想请你们的，说起来也是我的错，事情是这样的，早上刘红月跑到我家来说她跟戚营长吵架了，我也没多想，便安慰了她两句，没想到从她抱怨声中我才得知竟然是她举报嫂子食堂工作的，还说如果不是我问起嫂子工作，她也不会想到举报这事。” “我刚来这边，认识的人不多，之前听说嫂子在食堂工作，想着自己厨艺也还可以，就没忍住问了她几句，后来听说嫂子是被食堂大厨特意招进去的，就打消了念头。怎么都没想到还有后面这回事，想来想去都觉得愧疚，所以才厚着脸皮托汪嫂子帮忙请你们过来吃顿饭，跟你们说声抱歉。” 说完就主动站起身，端起旁边的茶杯道：“敬你们一杯，也祝嫂子以后工作越来越好。” 江明川听到这话看向金秀珠，现在他也学会了金秀珠那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定，两个孩子的事情是这样，所以现在他也不会插手。 赵韵注意到了，垂下眼睛，然后喝下手中的茶水。 汪玲赶紧帮腔，“这事我也有责任，她们两个能认识，还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放心，刘红月我们以后肯定是不来往的，不会再有这些糟心事了。” 杨耀也客客气气拿起杯子敬江明川，“这事我也说小韵了，她知道错了，以后有什么事她都会先问我，这次真是意外。” 汪玲附和点头，“是呀，早知道刘红月是那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还跟她走近？” 然后又夸金秀珠，“还是你有本事，现在在报社工作，真是给我们军嫂长脸。” 金秀珠听到这句话后，心思转的很快，然后脸上露出笑容，没看向还站着的赵韵，而是对汪玲爽朗笑道：“嫂子这话还真夸对了，也是遇到我这个犟脾气，换做别人可能找上门跟她吵了一顿，我就偏不姓邪，我能给自己找到一份食堂的工作，也能给自己找到别的好工作。”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我夹在中间最不受宠，想要读书都没机会，只能帮村里老人干活求他们教我一点本事，来到这边后多亏了领导英明，开了扫盲班让我认识了字，既然别人能写文章，我肯定也能行，凭着这股不服输的精神，我天天在家写，报纸都快擦烂了，还真被人看上了。” 汪玲这人心软，听到金秀珠这番话，都能想象出她在私底下吃了多少苦，不过心里更多的还是敬佩。 刚才那夸赞的话，她也没骗人，是真心觉得金秀珠给军嫂长脸。 “现在也算是有好结果了，对了，你缺不缺纸？我跟造纸厂的领导认识，可以让他们给你拿点。” 金秀珠一脸惊讶，“嫂子还认识造纸厂的人？” “那可不，是我同学，关系可熟了……” 两人越聊越上头，一顿饭下来，就听见金秀珠和汪玲的声音，金秀珠说话巧妙好听，不管汪玲说什么她都能接上，还给她抛出问题，等吃完饭，汪玲还有些意犹未尽。 赵韵什么时候坐下的，她也不知道，还热络拉着金秀珠说自己儿子成绩不好巴拉巴拉，完全忘了这顿饭是为了什么目的。 直到两家人要走，汪玲才想起来还有之前那档子事，纠结提了一句，金秀珠依依不舍拉着人手，亲热小声道：“本来我挺在意的，可今晚跟嫂子聊的太合心意了，我就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计较这些了，对了，嫂子可要记得我的纸呀，我回去就给嫂子做点好吃的，明天送过来给你尝尝。” 汪玲摆摆手，“吃的就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纸我肯定给你要。” 还把桌子上没吃完的螃蟹给她装两个进衣兜里，“明天蒸一下还可以吃。” 两人热闹笑着告别，等人不见了，汪玲才转过身，回头看到赵韵还在，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想着金秀珠的话，又很有底气道：“小金跟我说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呀，说话要注意一点，幸好碰上的是小金，她这人大度，要是碰上别人，恐怕要在心里记恨上。” 赵韵笑容有些勉强，心里有些后悔让汪玲插手进来，她本来想着自己亲自上门道歉，金秀珠恐怕不给好脸色，有汪玲两口子在，对方至少有所顾忌。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金秀珠那张嘴是真的会说，晚饭她好几次想插嘴都没插进去，反而被金秀珠挡了话移到自己身上去了，只能看着她们有说有笑。 她忍着脾气笑着道：“还是嫂子厉害，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汪玲拍拍她的手，说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韵的错觉，总感觉汪玲对她没有之前那么热络了。 聊了几句，赵韵和杨耀就带着孩子走了，走之前，棠盈眼巴巴看了眼桌子上的螃蟹，还剩两只摆在盘子里。 汪玲看到了，装作没看见的偏了偏头，让儿子收拾桌子。 赵韵拉着孩子走了，只是背过身去的那一刻，脸色沉了下来。 刚才汪玲给金秀珠塞了两个大螃蟹。 等人走了，汪玲才跟自家男人抱怨，“虽说我跟金秀珠认识的时间短，但不得不说，今晚一聊还真投缘，以前还是我对她有偏见了。” 严团长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跟谁聊不来？” 人家都捧着你，只不过金秀珠明显更厉害一些。 汪玲摇摇头，继续道：“赵韵跟金秀珠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一些，求我办事也只是带了一兜子梨，你看，咱们请小江两口子吃饭，人家还特意端了一锅好菜来，过几天我给小金拿一些纸，她肯定又会给我送来好吃的糕点，其实有时候交朋友还是得看心诚不诚。” 所以她才会给金秀珠螃蟹，没给赵韵。 严团长都不好说她，“下次这种事甭揽了，别掺和到别人家事里。” 要不是看她也掺和进去，严团长才不会把江明川两口子哄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金秀珠和那个赵韵都不是简单的。 只有自家媳妇傻乎乎的被人利用。 —— 一家四口往回走，等没人了，金秀珠伸手使劲儿拧了一下江明川的耳朵。 这一下是下了死劲，江明川吃痛“嘶”了一声，扭过头看向她，装傻问：“怎么了？” 金秀珠瞪他，“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这就是你说的没别人？哦，原来在你眼中赵韵是自家人是吧？” 江明川揉了揉耳朵，“我真不知道这事。” 要是知道，他肯定会跟金秀珠说，“明天我就去骂严团长。” 金秀珠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还骂严团长，有本事你现在就去骂。” 江明川不说话了。 金秀珠看他又装聋作哑，气得伸手又拧他。 这次江明川反应快，往旁边一歪躲了过去。 金秀珠见状，凶巴巴地拿手锤他。 跟在后面的贺岩看到，忍不住小声对旁边妹妹道：“妈妈好凶，我以后不要娶这样的媳妇。” 付燕燕抽了抽嘴角，略有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直言道：“可拉倒吧，就你还能娶到媳妇？做梦想屁吃。” 贺岩一脸不服气地看向她，“我哪有那么差？” 付燕燕：“你昨晚尿床了。” 贺岩：“……” 心里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比妹妹先结婚。 回到家，两个孩子洗漱好后先睡了，大房间里，江明川给金秀珠端来一盆洗脚水泡脚，金秀珠一边泡脚一边悠闲的靠着床看画，然后张嘴等着江明川的投喂。 饭桌上说不能吃螃蟹的某人，这会儿嘴巴张的比谁都快，剥得慢了还遭嫌弃。 床头边上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承诺书：1969年11月底发工资后，江明川给金秀珠买一件毛衣。落款：江明川，1969年10月13号。” 底下还按着一个清晰的手印。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金秀珠说到做到, 第二天傍晚就端着一碟子红枣糕给汪玲送过去，汪玲给她拿了一沓厚厚的纸, 有信纸白纸还有带花纹的，汪玲还问她，“你要不要布料？我们厂里最近有一笔订单出了事，幸好只做了一半，这一半我们决定便宜内销，你要的话我就给你捎点, 都是好料子，人家特意定制的高档四件套, 但我瞅着做衣服也挺好。” 金秀珠听了心动，“什么样的花纹？” “什么样的都有，有纯蓝色纯白色的，也有带花的，多买点不吃亏，这料子放到大城市百货大楼里卖，一套要七八十, 是真的不亏, 咱们内销价十块, 你多买点我就给你便宜点，不是我说, 你也有俩孩子，留几年还可以给俩孩子结婚时候用, 这东西又放不坏，是真的好，我自己都准备囤个四五套。” 既然汪玲都开口了，金秀珠肯定不能不买, 她算了算手里的钱，爽快道：“那行，你先帮我拿一套，好的话我再买，我这人抠搜惯了，毕竟没摸到手的东西，还是有点没底气。” 听了这话，汪玲不仅没觉得金秀珠不相信自己，反而觉得她做人敞亮，笑道：“行，我给你拿一套，按八块钱算，一分钱不赚你。” “那就谢谢嫂子了，我要带花的。” “可以。” 金秀珠拿着纸回了家，还真别说，汪玲帮她拿的都是好纸，在外面买感觉得花不少钱。 付燕燕跟在身后，没忍住问：“妈妈现在跟汪婶婶是好朋友了吗？” 金秀珠摸着纸嗯了一声，“当然了。” 付燕燕多看了她一眼。 金秀珠扭过头也看她，笑了笑，“你知道举报妈妈食堂工作的人是谁吗？” 付燕燕皱了皱眉，“不是刘婶婶吗？” 金秀珠抿唇一笑，“是她，但也不是她。” 付燕燕没听懂，她歪了歪脑袋，突然想起昨晚一起吃饭的赵韵。 可能是她心眼小的缘故，她对赵韵母女俩从来就不喜欢，但上辈子所有人都说赵韵温柔善良，棠盈乖巧聪明，在她们母女俩的衬托下，她和金秀珠就是小偷和笑话。 金秀珠简单解释了一下，“出事后刘红月第一个找的是谁？” 赵韵。 付燕燕在心里回答。 金秀珠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下，“她谁都没找就偏偏去找赵韵，为什么？是因为信得过她吗？可是比起相处时间短的赵韵，你汪婶婶不是更可靠吗？还是因为在她心里赵韵的责任更大？赵韵会愧疚的帮她解决眼前的困境。而赵韵来这边也有两三个月了，跟刘红月也有所来往，怎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谁都没问却偏偏问刘红月，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金秀珠这么一说，付燕燕就懂了。 确实，汪婶婶是严团长的妻子，在很多军嫂中都比较有权威，人也比较好相处。军嫂中出了事大多找她调解，按理说遇到这种事，刘红月应该去找汪婶婶的，可是找的却是赵韵。 人遇到困难第一反应就是找能够帮到自己的人，为什么刘红月就觉得赵韵能帮到她？因为赵韵善良温柔？不是的，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赵韵对不起自己，赵韵必须得帮她，不然对方也要倒霉。 而昨晚赵韵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是赵韵很聪明的找了汪婶婶，借着那顿饭把事实摆到了台面上，还把自己的影响轻描淡写的揭过，就算后面刘红月站出来说，也没人会觉得赵韵有什么问题。 天天跟在金秀珠身边，付燕燕经常听她和钱婶婶八卦聊天，对部队的军嫂差不多都熟悉了，也知道刘红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眼小，嫉妒心强，但坏都是明面上的坏，比如直接去找戚营长领导闹上军校的事，又比如上门跟人吵架……脑子并不是很聪明，这种举报的事，若是没人在她身边提醒，感觉不像是她会懂的。 想通这些，付燕燕后背冒出一身冷汗。 她突然想到了上辈子，上辈子她和金秀珠在部队的名声越来越差，只要一出门，谁看见她们母女俩都指指点点。 那些，会不会跟赵韵也有关系？ 金秀珠看女儿低着头沉默不语，以为她没听懂，便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你还小，不懂没关系，妈妈也只是随口说说。” 若是还在大景朝，这种小伎俩金秀珠肯定会掰开一点点跟她说清楚，女子后宅生活不易，一朝不慎就是一条命的事，就像侯爷前头那个夫人，把四小姐养的单纯刁蛮，人一没，四小姐就成了没人庇佑的小可怜，最后刚及笄就说给了一个鳏夫。 但这里不一样，燕燕不用应付后宅一群心怀不轨的人，她可以读书，可以出门工作，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底气有希望的活着。 人心这种事，只需要了解个大概，不让自己吃亏就行了。 付燕燕轻轻嗯了一声。 心想现在的金秀珠也不是好惹的，她看穿了赵韵的把戏，没有生气撕破脸，而是故意跟汪玲走近，把汪玲从赵韵身边抢走，这应该比打了赵韵一巴掌还让人生气吧？ 想到这里，觉得金秀珠也挺坏的，但她很喜欢，不像上辈子的那个女人只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果然付燕燕没看错，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秀珠跟汪玲来往变得密切起来，有时候汪玲两口子忙得回不来，严星还会来江家吃饭。 然后没过多久，江明川就回来跟金秀珠说，刘红月回老家了。 金秀珠正在切菜，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回去了？” 江明川卷起衣袖帮忙剥大蒜，嗯了一声，“今早回去的，有人看到了。” 金秀珠皱眉，“那孩子呢？” “没走，戚敏大概是想留在身边教，那孩子年纪不大，教一教应该能改正过来。” 金秀珠觉得他说的不对，有的孩子确实能教的好，但有的孩子就是天生坏。 而且，现在才想起来教是不是晚了，忍不住道：“早干嘛去了？孩子是第一天变成这样的吗？” 江明川无奈道：“哪有时间教？以前也不随军，还是这几年过来的。” 金秀珠不懂这边的规矩，只道：“别人我不管，你得做好父亲的样子，家里的事务我没让你操心过，但孩子的养育上，学习和为人处事方面你必须教管。” 江明川说好，他也怕俩孩子以后变成戚康那样。 于是晚上吃完饭，江明川就开始盯着贺岩写作业，还给女儿也布置了任务，让她每天早上起来扫地擦桌子，妈妈每天都很辛苦，要帮妈妈减轻负担。 怕女儿不会，还特意打来一盆水教她怎么擦。 贺岩分心看了两眼，就被他瞪了回去，“作业写完了？” 贺岩缩了缩脖子，赶紧低下头继续写。 金秀珠则带着自己下午做的水晶饺子去了严团长家。 开门的是严星，看到金秀珠，男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金婶，您又带好吃的来啦？” 金秀珠也笑了，“这是婶子做的水晶饺子，明早让你妈煮给你吃。” “太好了，您快进来。” 金秀珠朝里看了一眼，“你妈在家吗？” 严星接过她手中的饺子，摇头，“不在，刚才被人急匆匆叫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正准备做饭呢。” “还没吃呀？那快把这饺子煮了吃。” “行。” 严星乐呵呵点头，去厨房拿碗来装饺子，回到客厅后小声跟金秀珠道：“我刚才听到了，是戚康被人打了，很严重，戚叔叔不在家，刘婶子也不在，所以我妈去了。” 金秀珠挑了挑眉，忍不住问：“谁打的？” 严星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金秀珠拿着空碟子回了家，准备明天找钱玉凤问问，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汪玲就过来了，把之前金秀珠要的那个四件套送过来，布料确实不错，一摸就摸出来了，手感柔软紧实，浅黄色的，上面印着粉色的荷花和绿色的荷叶，看着很素雅。 金秀珠给了钱，汪玲只要了五块，“我刚回来，还担心小星没吃饭，看到桌子上小星留的纸条，才知道昨晚今早吃的是你送的水饺，真是太谢谢了，这个我就当残次品卖给你了，下次再要可就正常收钱了。” 金秀珠给她倒了杯水，“吃饭了没有？家里还有点剩饭剩菜，我给你炒一炒。” 汪玲咕隆咕隆喝了一大杯水，“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吃呢。” 人歪在椅子上，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那你坐会儿，马上就好。” 金秀珠去厨房炒饭，将早上没吃完的饭菜全都倒进锅里一起炒，很快厨房里就传来香味。 将炒饭端到外面时，汪玲肚子已经饿得叫出声了。 汪玲大口大口吃着炒饭，金秀珠就坐在对面看书，她吃了一半稍微缓解饥饿后，才抬起头说：“要不是老严去省里开会去了，我是真不想管这事，那孩子哭着喊着说疼，医生给他检查了好几遍，说没伤到筋骨，回家休养几天就好了，但那孩子就死赖着不起来，还把我折腾的要死。” 金秀珠好奇问：“到底怎么回事？” 汪玲舀了一大勺子饭菜放进嘴里，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被人喊过去的时候，那孩子就躺在地上又哭又喊，旁边流了一地的血，真是把我吓死了。他说是杨营长儿子打的，说杨英雄气他妈做媒把赵韵说给他爸，他爸他奶都不疼他了，现在刘红月走了，他就报复打人了。” 金秀珠眨了眨眼，原来赵韵杨耀的媒是刘红月做的。 那这样看来，赵韵和刘红月关系挺近的，现在刘红月出了事，说撇清就撇清，倒是冷心。 汪玲无奈道：“我等会儿给厂里打电话请个假，今天就不去开会了，下午再去一趟医院，这事还得跟赵韵说一声，不管怎么说，她总得带孩子去医院看看，不然说出去不好听。” 金秀珠嗯了一声，温声道：“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下午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道。” 汪玲有些感动的看向金秀珠，觉得她这人心地是真的好。 心里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出来，“刘红月要是有你一半善良，也不至于走到这步。” 金秀珠笑笑不说话，她纯粹就是过去看个热闹。 中午江明川回来，手中带着几个小柿子，红了，但没怎么熟透。 “从山上摘的野柿子，捂一两天就能吃了。” 金秀珠拿过来多看了两眼，没见过这种小的，心里有点稀奇。 吃饭的时候，金秀珠把上午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先是说了四件套的事，听到一套要八块钱，顿时有些肉疼，“这也太贵了吧，都可以买好几匹布了。” “那怎么能一样嘛？人家在商场里卖都是卖七八十块的好吧，我还想再买一两套呢，留着给孩子以后长大结婚用。” 江明川犹豫，“可是你下个月不是要买毛衣吗？” 金秀珠听了不说话，沉默了会儿后，“那要不你再问别人借点钱？” 江明川：“……” 金秀珠理直气壮道：“你说要让我过好日子的……” 眼看她又要翻旧帐，江明川赶紧道：“借借借买买买……” 他已经看开了，家里天天大鱼大肉的，反正攒钱是不可能的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吧，好在都是花在吃喝上，把两个孩子都养得白白壮壮的。 金秀珠满意了，又说起戚康儿子的事，还说自己下午准备和汪玲一起去医院看看。 这事江明川没有反对，还夸赞金秀珠做的是对的，“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戚敏这几天不在部队，去看看也好。” 金秀珠嗯了一声。 没说自己就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玲回家睡了一觉，来找金秀珠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金秀珠带着俩孩子跟她一起出门，今天周末，贺岩也在家。 两大一小坐船去了县城，然后又转公交车去县医院。 到了时，金秀珠在门口买了一兜梨子，现在正是吃梨子的时候，比较便宜。 汪玲带着她直接去了后面住院部二楼，戚康在209号房间，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男孩，头上围着纱布。 汪玲见状，心软了几分，就没打扰他，从房间里退出来，问站在隔壁门口的护士，这孩子情况怎么样？ 护士道：“医生说这孩子没什么大事，早就可以走了，最近流感比较严重，一直呆在医院里也不好。” 汪玲好脾气道：“好好好，等孩子睡醒，我们就走。” 护士点点头，嘱咐一声，“记得去交钱。” 然后就走了。 汪玲看向金秀珠，小声道：“我没骗你吧，根本没什么事了。” 金秀珠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汪玲抱怨道：“昨晚花了我四块钱，住房费还没交，这孩子真是不心疼人。” 病房门没关，金秀珠瞄了眼她身后躺在床上的人影，刚才她注意到，这孩子悄悄挠了几下腿，虽然动作很小，但还是被她看到了。 是在装睡。 汪玲对金秀珠道：“再等等吧。” 金秀珠点点头。 两人放低声音进了病房，病房里三张床，但只住了戚康一个人，金秀珠和汪玲在门口那张床上坐下小声聊天，一开始说金秀珠的工作，然后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方敏，其实金秀珠一直很好奇方敏跟祝政委的事，这两人年纪差的太大了，也没孩子。不好直接问，所以相处起来总是隔着一层，怕自己哪里触碰了她的忌讳。 之前也问过钱玉凤，但她也不知道，只说方敏傲气，不与人来往。 这事汪玲还真知道，跟她说：“方敏家里可厉害着呢，外公外婆都是大文学家，爷爷家也是富商，战争的时候捐了全部身家，她父母都是留过学的，后来回国报效祖国，母亲是战地记者，父亲是撰稿人，现在两人在外交部工作。” 金秀珠眨了眨眼，有些词听不大懂，但听汪玲那语气猜到应该是很厉害。 “不过，方敏运气不怎么好，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小时候有点苦，她妈怀她的时候还在打仗，一次跟丢了大部队，在村子里生下了她，后面将她托给一家人，等后来找回来时那家人把自己孩子送了过去，她在村子里一直待到七八岁她父母才发现，后来把她接了回去，只不过她父母一直疼的是那个孩子，她外公外婆大概是有些看不下去，就把她接到身边养着。” 金秀珠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疼自己的孩子疼别人的？” 汪玲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一直当成自己孩子养着，突然有一天发现不是亲生的，可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金秀珠还是不懂，不过她还是聪明的没说，只问：“那祝政委是？” 汪玲继续道：“她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去世前给她挑了个丈夫，也就是祝政委，祝政委以前是两人的学生。” 说完凑到金秀珠耳边悄悄道：“祝政委以前有个妻子，跟人跑到国外去了。” 金秀珠震惊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想到家里条件好生活富裕的方敏两口子，会有这么一段过去。 正准备说些什么，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扭过头一看，就见赵韵抱着孩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金秀珠认出来，这是杨耀那个儿子，之前晚上见过一次。 赵韵看到亲热坐在一起的两人，眼神变了变，但很快脸上露出抱歉神色，“路上耽误了功夫。” 然后转向躺在床上的男孩，又看看汪玲，眼神无措。 汪玲站起身，她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已经三点半了，便走到床边喊戚康，“醒醒，你赵婶婶过来了，医生说可以回家了。” 人依旧一动不动。 汪玲见状，有些不高兴了，其实她也猜到他是装睡，“行吧，你自己睡，我们都走，等你爸回来让他管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戚康动了动身体。 赵韵放下怀中的女孩，赶紧上前一步，“康康，我是你赵婶婶，我们家英雄真不是故意的，他还小，不懂事，婶婶替他给你道歉，对不起，好不好？” 戚康不说话。 赵韵立马拉过站在门口的男孩，“快跟康康说声对不起，你看他都被你打得躺在床上了，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跟他没关系。” 男孩眼神冷漠，听了这话像是没听见一样。 赵韵眼睛红了红，语气有些祈求道：“你就说一声对不起好不好？不然传出去你名声不好听，婶婶不会害你的。” 男孩死死咬住唇，一句话不说。 赵韵等不到他的道歉，似乎死心了，低头擦了下眼泪，转头又去哄戚康，“康康，弟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心里有气，这样，婶婶先去给你交钱，回头给你买好吃的，等你爸回来我再跟你爸爸说好不好？” 戚康听到这话，难得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你跟我爸说，让我妈回来，不然我不原谅你们。” 赵韵神色一僵，但并没有顺着这话答应，而是道：“婶婶去给你交钱。” 然后对汪玲道：“我去交钱。” 说完直接带着孩子出门了。 站在金秀珠旁边的付燕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戚康，又看了看孤零零站在门口的男孩，男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 付燕燕直接对上一双委屈悲伤的眼睛。 微微一愣。 这个眼神让她太眼熟了，上辈子贺岩每次犯错都推给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金秀珠却从来不会听她解释，只会劈头盖脸骂她，那种委屈难受，只要一回想起来都觉得鼻子发酸。 男孩很快垂下眼睛，付燕燕对他其实不太了解，她关于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上辈子金秀珠和江明川还没有离婚时，他就离家出走了，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说他对自己妹妹耍流氓。 既然赵韵过来了，汪玲就懒得管了，等赵韵交完钱回来，汪玲就借口家里有事要走。 两人从医院出来，汪玲忍不住心软道：“赵韵也不容易。” 金秀珠心里感慨，汪玲要是进了侯爷后宅，肯定活不过一个月，真是看谁都是好人。 她点点头，嘴上说着，“确实挺不容易的，像我家小岩，刚来这边看到他的时候又瘦又小，衣服穿的也脏兮兮的，现在总算是有了孩子活泼样了，小孩嘛，你只要真心待他好，不会不懂的。” 汪玲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牵着金秀珠的贺岩，确实变了好多，要不是金秀珠说，她都差点忘了这孩子之前的样子了，其实金秀珠看到的贺岩都是好了很多的，贺岩刚来部队那会儿那才是真的可怜，小人瘦的皮包骨，身上又脏又臭，头发都结块。而现在却变得白白壮壮，下巴圆圆的。 再想刚才看到的那个杨家孩子，衣服没有多合身，裤子短了一节不说，身上还脏兮兮的，如果说打架打的也说得过去，但距离打架已经一天过去了。 而且赵韵结婚也有两三个月了，孩子依旧瘦巴巴的，和旁边那个白白净净的亲女儿比起来，差的太明显。 心里忍不住一颤，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 贺岩紧紧牵着金秀珠的手，他虽然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不仅觉得躺在床上的戚康可怜，也觉得站在门口的杨英雄可怜。 他们要么妈妈不在身边，要么没有妈妈，自己也没有，但他有世界上最好的新妈妈。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金秀珠带着孩子回到家已经天黑了, 江明川不在家，应该是还没回来。 她也懒得做饭了, 干脆带着孩子去了食堂吃，顺便给江明川打包了一份米饭回来。 他们到的时候，食堂里已经没人了，大厨们都在后面吃饭，看到金秀珠来了，招呼她一起吃, 金秀珠也不跟他们客气，带着两个孩子坐下。 张大厨还问她, “怎么这么晚还没做饭？” 金秀珠就把下午的事跟他们说了。 两个孩子打架的事他们也听说了一些，平时经常有军嫂过来打饭，跟他们都熟悉了，时不时会聊上一两句。 尤其是张大厨，部队里不管发生什么屁大点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咋瞧着杨家那孩子被坑了呢？那孩子我见过好多回, 以前他爸经常带着他吃食堂, 乖的很, 哪是会打架的样子，要说戚康打他还差不多。” 金秀珠听到这话皱眉。 坐在他旁边的炊事员插了一句, “凡事不好说，会咬的狗不叫, 可能那孩子私底下也是个小霸王。” 张大厨叹了口气，“他哪是什么小霸王？他妈当初生下他没多久就没了，后面那个妈嫁给他爸一年后也非要离婚，他奶怕担责, 就把错都推在他身上，对外非说是他的原因才把人气走的。以前只要他爸在家，都会把他带在身边，因为他奶都不怎么给他吃饭。” “亲孙子都不疼啊？” “只要儿子在，孙子多得是，你看那个杨营长不就又娶了一个？很快就有另一个孙子了。”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不过每家都有那么点糟心事，大家也没多想，很快就聊起了别的事。金秀珠吃完饭，张大厨又给她打包了一份饭菜带走。 将人送到门口，张大厨没忍住对自己小徒弟说：“江营长还是有些福气在身上的。” 要是真娶了那个赵韵，后面日子不好过啊。 小徒弟没听懂，疑惑地看向师傅。 张大厨敲了下他脑袋，“你还早着呢。” 路上，贺岩拎着饭盒走在金秀珠身侧，好半天后突然抬起头对她说：“我觉得杨英雄有点可怜。”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可怜，爸爸死了，妈妈丢下他改嫁走了，叔叔婶婶霸占了自己家里的一切，还对他不好，奶奶也不敢管，因为她怕自己以后老了叔叔婶婶不管她。 但是杨英雄不一样，他明明是有爸爸的，为什么还这么可怜？ 贺岩心里想，如果自己的亲爸爸还在，叔叔婶婶肯定不敢那样对自己，奶奶也不会不敢管。 金秀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她见过了更可怜的人，这些人和事不太能激起她的怜悯心。 她只能摸摸他的脑袋，“长大后就好了。” 贺岩低下头，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声，“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生他嘛。” 金秀珠没听到，但旁边的付燕燕听到了，她忍不住看了眼金秀珠。 心里想，这也是她上辈子想说的。 江明川是半夜才回来的，饭菜早就冷了，金秀珠让他去洗漱，她则去厨房将饭菜热了，他洗漱速度快，等金秀珠去喊他吃饭时，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干脆就没叫他，把饭菜放到厨房里温着。 金秀珠背着他躺下，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但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伸出手帮她拽了拽被子，还给她拍了拍。 金秀珠就突然觉得没什么了，也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金秀珠起来时，家里只剩下她和女儿两个人。 女儿坐在客厅里玩，看到她起来了就道：“爸爸煮了粥在锅里。” 金秀珠洗漱好后就去厨房盛粥。 然后一整天都在家里画画，下午方敏过来了一趟，她不像金秀珠整天往外跑，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去部队大门口寄稿子拿稿费，有时候看到金秀珠的，就顺便帮忙一道拿了。 金秀珠这次的稿费多了很多，上次那本书只给了一半钱，完成了后还有另一半，除了这个，还有这段时间零零星星寄给别的报社的画稿钱，等方敏走了后，金秀珠将钱数了两遍，一共三十六块六分。 这比在食堂挣得多多了，里面还有一些糖票布票茶叶票肥皂票。 金秀珠去了房间，从书架最上面拿出中间那本，把夹在里面的钱全都拿出来，又重新兴致勃勃数了一遍，加上刚才的，一共两百六十二块七毛八分。 这些钱包括从老家带过来的、大半年在食堂挣的以及江明川上交的。 江明川工资不低，但每次拿回家的只有一大半，金秀珠怀疑他除了寄给妹妹，还有借给别人了。 她从里面拿出两块七毛八分，剩下的又夹回书中拿到上面放好，这些不会再动了， 回到客厅，恰好对上女儿好奇的眼神。 金秀珠正了正脸色，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那么好奇。” 付燕燕戳穿她，“妈妈不是有很多钱吗？为什么还要让爸爸借？” 金秀珠也没有被捅破的尴尬，而是冷笑一声，“别人问他借就可以，他问别人借就不行了？多吃几次亏，就涨教训了。” 付燕燕有些敬佩的看了眼金秀珠，没想到江爸爸借钱给别人她竟然知道。 上辈子确实是这样，谁有难处都找江爸爸，但江爸爸有次生病做手术掏空了家里，“金秀珠”知道这事后跟他大吵了一架，逼着他一家一家上门去讨要，但最后却没几个人还，后面江爸爸才吸取教训不借了，也因为这件事，他们一家在外面传出了很多闲话。 金秀珠拿着两块多钱去供销社买了肉和蔬菜，晚上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本来还想着将隔壁方敏叫过来一起吃饭，没想到江明川都回来了，贺岩还没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金秀珠有些担忧，让江明川出去看看。 江明川换了鞋子下楼，没过多久，外面楼梯上就传来父子俩说话的声音，金秀珠松了口气。 贺岩一进门就兴冲冲喊妈妈妹妹，然后说今天老师生气让他们留下来背书，所以回来晚了。“今天语文老师抽背课文，发现好多人都没背，就让我们放学后留下来背，背完一个才可以走。” “这样啊，快去洗手吃饭。” “嗯嗯。” 晚饭四菜一汤，都是贺岩爱吃的，他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着白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比如魏宁青今天考了第一，他第三，又比如今天有学生上课睡觉被老师罚站，还有数学老师有对象了…… 以前金秀珠主张食不言寝不语，但渐渐的她也习惯了现在这样热热闹闹的吃饭，偶尔还会问上一句。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争吵声。 四人一愣，下意识安静下来。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道尖锐的嗓音清晰传入耳中—— “都怪你，人都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吃……” “哎哟，我可怜的孙子哟，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你别叫了，我出去找找。” “你就知道护着她，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结婚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怀孕，老娘天天伺候她，孙子没给我生，倒是把我大孙子给气走了……” 后面赵韵应该说了一句什么，安静了一会儿后，老太太很快拔高声音大骂，“你看看她说的，还是人话吗？杨耀，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让她气我……” 金秀珠竖起耳朵偷听，江明川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菜，见金秀珠不动筷子，还给她夹了一块好肉，无奈道：“快吃饭。” 一点都不好奇人家的家事。 只有贺岩反常的低下头默默扒饭。 坐在他旁边的付燕燕，多看了他两眼。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金秀珠正和儿子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江明川带着女儿在旁边认字。 听到敲门声，江明川把书递给女儿，自己起身去开门。 他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哭红眼睛的赵韵，下意识一愣。 赵韵委屈哽咽道：“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就是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我们家小孩，昨晚杨耀回来知道孩子打架，就生气把他打了一顿，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人。” 江明川听了皱眉，“孩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早上就没看到他，以为是提前去了学校，我们就没管，他平时也有走得比较早的时候，杨耀刚才出去找了，现在都没回来。” 江明川也不好评价什么，只道：“那我也出去找找。” “真的？太好了，麻烦你了江营长。” 江明川点点头，“你再去问问其他人，我换个鞋子。” “好。” 赵韵吸吸鼻子，人却没走，站在门口等。 金秀珠也听到了，没管，只嘱咐道：“小心点。” 江明川嗯了一声，温声道：“你弄完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金秀珠点头。 等门关上，还能听到楼道里两人说话的声音。付燕燕看向金秀珠，意外金秀珠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画，丝毫不受影响。 似乎察觉到女儿的目光，忍不住抬头问：“怎么了？哪里不会？” 付燕燕摇摇头，垂下眼睛小声说了一句，“爸爸跟那个人出去了。” 金秀珠一脸奇怪，“那又怎么样？他还敢背着我有什么花花心思？” 付燕燕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金秀珠可不这样，只要江爸爸跟哪个婶婶说句话，她都要发脾气狂叫，更别说是跟赵韵出去了。 旁边贺岩握着笔半天不动，付燕燕平静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人在哪儿？” 贺岩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赶紧摇摇头，摇完就见对面妈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缩了缩脖子，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母女俩同时眯起眼睛看他。 贺岩有点心虚，只好坦白，“杨英雄昨晚就跑出来了，我听人说他在教室里呆了一晚上，下午放学的时候等我们组背完书学校几乎已经没人了，我路过他们班，他也没走，我就跟魏宁青过去找他，他一开始还不说的，我把中午剩下的包子给他，他才跟我们说了他爸爸打他的事，魏宁青就偷偷把他藏在家里阁楼上。”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回来晚了。 贺岩每天除了午饭还会带些点心，有时候是包子那些，他一般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完，都会留些放学路上跟魏宁青一起吃。 魏宁青奶奶不会做饭，平时都是他爷爷做，他爷爷只会一锅乱炖，但他又不愿意要别人的东西，每次放学路上问他题目，他才会要。 贺岩很自豪，因为全班里，只有自己的午饭是最丰盛好吃的。 他想了想又道：“昨天不是他动手的，是戚康主动打他的，一边打一边骂他后妈，说是他后妈才害得自己妈妈被人骂，还骂杨英雄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杨英雄才反击的，拿起手边的石头砸人，流了很多血后他自己也吓傻了，等人过来戚康就说是杨英雄先动的手，还说杨英雄生气他妈妈给杨英雄爸爸做媒，让他爸爸奶奶不疼他了，杨英雄说，他奶奶从来就没疼过他……” 说到这里，贺岩有些想哭，从杨英雄身上，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叔叔婶婶的孩子犯了错，都会推到他头上，然后叔叔婶婶问也不问就拿棍子打他。 金秀珠其实不太想管这些事，听到这话，她对儿子道：“去跟你爸说一声。” 贺岩鼓了鼓脸，有些不太情愿，他觉得杨英雄家人对他不好。 付燕燕提醒他，“要是杨英雄出了事，他们家就会找爸爸妈妈。” 贺岩向来知道妹妹比自己聪明，看妹妹都这么说，只好站起身往外跑去。 大概一个小时后，江明川父子俩回来了。 金秀珠已经睡下了。 江明川冲完澡回到房间睡下，然后从后面抱住人。 金秀珠还没睡着，就问人怎么样了。 江明川不知道怎么说，就道：“我们找到的时候，那孩子正躲在阁楼里睡觉，魏家那孩子说准备等爷爷奶奶都睡了再去找他，后面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孩子一开始还不愿意跟杨耀走，哭着说是戚康先打他的，但没有一个人听他解释。” 奶奶骂他败家子，就知道花钱，爸爸也什么都没问就打他，还有赵韵，非要他给人道歉…… 当时场面十分尴尬的，魏师长和他爱人都在.不过这样也好，那孩子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不少。 而江明川也是今晚才知道，一直跟贺岩玩的好的魏宁青，竟然是魏师长的孙子。 想到这个，他跟金秀珠提了一句，“以后就正常交往，不需要特别对待，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金秀珠没想到这些事他也会跟自己说，以前她跟着侯爷的时候，官场上的事侯爷从不对她提及半句，让她清醒知道，自己在男人眼里就是个侍妾和玩物。 她转过身抱住男人，应了声好。 江明川拍了拍她后背，“睡吧，明早起来我给你做饭。” “我要吃鸡蛋羹。” “行。” 第二天，金秀珠猜到赵韵肯定又要上门，干脆一吃完饭就带着女儿去隔壁串门了。 果然，上午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方敏看向她，“好像是你家。” 金秀珠头也不抬，“不用理会，是楼上的赵韵。” 方敏疑惑，不明白她都没看怎么就知道是谁。 金秀珠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以及之前刘红月举报、赵韵借着吃饭道歉的事，听完，一向文静淡雅的方敏都忍不住睁大眼睛，没想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在认识金秀珠之前，很少跟别的军嫂来往，所以也没人跟她说这些，以至于听完有不小的震撼。 “那也就是说戚康故意打的杨英雄，但反被杨英雄打伤了，就诬赖杨英雄，并且装受伤严重，目的就是为了让杨家人去跟他爸爸求情，让他妈妈回来？” 方敏很快就理清了里面的逻辑，说完只觉得现实比更精彩，还有一层一层的反转。 金秀珠点头，说了一句，“杨家关系也复杂。” 方敏陷入沉思，她这一个月写作走进了瓶颈期，上一本书有读者来信，说她的都是一个路子，刚看完开头就知道后面是什么内容了，本来早就应该动笔写了，编辑也催了好几次，但她写写改改，总是不满意。不知为何，听完金秀珠的这些话，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孤零零缩在墙角里的小身影，那个小身影与童年的自己逐渐重合起来，让她有了强烈创作的欲望。 金秀珠还在说：“我现在出去，她就会对我说昨晚江明川人怎么怎么好，帮她找到孩子。她现在找不到我，晚上肯定还会再来一趟，那时候江明川也在家，那会儿又会说昨晚添麻烦了，又说自己一片好心被孩子误会了，显示自己委屈……” 方敏扭过头看她。 金秀珠挑眉，“你不信？你不信等着晚上看。” 这种小把戏，都是她用烂了的。 果然，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方敏就发现隔壁的门又被人敲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金秀珠的那番话引起了她的好奇，没忍住打开门去看，然后就真的看到站在隔壁门口的赵韵。 赵韵见她开门，抱歉的笑笑。 方敏关上门，不过却没走，而是站在门后面偷听。 没过几秒就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应该是江明川开的门，方敏就听到江明川问有什么事。 赵韵说：“昨晚的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帮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孩子？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话也不跟我们说，当时也没多想，听到他把人打到医院里去，生怕会影响他的名声，就想着不管怎么样，肯定得先让对方消气才行，哪知就误会我不相信他……” 说着说着就声音哽咽起来。 方敏倒是没被她的话打动，她只是惊奇，金秀珠真是神机妙算，竟然全都说对了。 客厅里，祝政委坐在桌子前看书，看她一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问：“你在做什么？” 方敏脸上有些不自然，正准备离开，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金秀珠的声音——“麻烦让开”，也不知道说谁的，很快楼道里就传来蹬蹬蹬脚步声。 随即楼上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方敏好奇，偷偷开了一条门缝，看到隔壁江明川和门口的赵韵似乎都有些懵。 金秀珠的声音很大，楼上应该是杨营长开的门，问：“怎么了？” 金秀珠说：“杨营长，我听人说你博学多识，聪明过人，我吧，最近在学习，遇到了一些不会的问题，想过来问问你，你也知道，我这人从农村过来的，跟人比总是差了一大截。” “唉，也是无奈，白日里总是要照顾孩子，照顾家里，也只有晚上有些时间，男人孩子都忙，我只能过来找你了，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进步，要是你也不帮我，我可怎么活呀……” 语气撒着娇，说到最后还哽咽出声，像是哭了出来。 方敏睁大眼睛，忍不住将脸凑到门缝里看，然后就看到隔壁门边的江明川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可能看得太认真了，她都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影，也好奇伸长脖子看。 楼上杨营长似乎有些局促，“那……那个江明川呢？” “他？” 金秀珠娇滴滴哼了一声，“他不理我，他跟你媳妇在说话，你媳妇都哭了，咱们不管他，你教教我嘛……” 杨营长什么反应方敏没看到，她只看到江明川黑着一张脸大步跑上楼，一次跨四层的那种，眨眼消失在楼梯口，随即上面传来江明川压着脾气的声音，“你给我回去。” 金秀珠似乎还不高兴，“你干嘛呀，我要杨营长教我，别人都说杨营长温柔博学……” 江明川黑着脸没管她在说什么，直接将人一提抱下楼了，金秀珠还哎呀一声，下楼后也不忘跟杨营长挥挥手，“那下次再教我吧。” 然后方敏就看到两口子下楼来了，路过门口的赵韵身边时，两人谁都没管，被夹在胳膊下的金秀珠还朝她这个方向悄悄挥了挥手。 方敏：“……” 随后，隔壁门口探出两个小脑袋，扭过头四处看了看，贺岩那小子还朝赵韵吐了吐舌头，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 赵韵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门不动，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楼上。 方敏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刚扭头，就看到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对方对上她的目光，不自然的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发表了一句感想，“挺有意思的。” 说完转身回到座位上。 方敏看着对方儒雅的背影，咬了咬唇，忍住笑意。 怎么都没想到，一向严肃寡言的政委，也爱看热闹。 隔壁，金秀珠还一脸无辜道：“你把我抱回来干嘛？这样多没礼貌，让人家杨营长看到多不好。” 江明川沉着脸，“你这样像话吗？大晚上跑去敲人家门，还用那种……那种口吻跟人家男的说话……” 他都没听过这种调调。 金秀珠茫然，“还好吧，我看你们聊的投入，只好去找杨营长了，有什么不像话的？赵韵就在楼下呢，你别多想，人家杨营长是好人。” 听到这话，江明川脸色更难看了，但又被金秀珠这话堵住，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忍了忍，最后强硬道：“反正不准去。” 金秀珠：“知道了知道了。” 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一看就没当回事。 江明川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不远处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贺岩好奇睁大眼睛偷看，被妹妹突然敲了一下脑袋，付燕燕警告的看他一眼，用口型对他说：“?写字。” 贺岩揉了揉脑袋，乖乖低下头写。 付燕燕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晚上躺在床上，江明川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觉得金秀珠跟杨耀说话的那个语气怪怪的，没忍住凑到她耳边提醒，“你以后离杨耀远远的。” 金秀珠嫌弃将他推开，“你真烦人。”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赵韵回到楼上, 家里门没关，她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老太太刻薄的骂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自己媳妇都管不住。” “就知道护着她, 人家一颗心都不在你身上，天天想着别人。” “那个刘红月也不是个好东西，给你说了这么一门亲，幸亏她走得快，不然看我怎么骂死她，不下蛋的母鸡。” “怎么你就没遇到楼下那个金秀珠？长得漂亮还能干, 你媳妇能干啥呀，就知道白赖在家里吃喝……” 赵韵听不下去, 推开门进去，坐在凳子上的男人抬头看了过来，对上她的目光，眼里暗含打量。 老太太弯腰拿着扫把扫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将扫把往她这个方向挥了好几下。 赵韵没有理会，直接去了房间里看女儿。 老太太有点怕赵韵, 相处这么长时间总是吃暗亏, 等人走后才敢暗戳戳骂, “看看那个死样子，哪有把这里当家看了？她心里瞧不起你呢。” 杨耀抿紧唇垂下眼睛, 小声道：“别说了。” 老太太看儿子那没出息样，痛心难受道：“妈还不是心疼你, 你说说你，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这么怕她做什么？” 杨耀不说话了。 老太太还想说些什么，杨耀直接起身走了，看着儿子塌下去的肩膀, 撇了撇嘴，觉得没用极了。 房间里，赵韵抱着女儿在认字，察觉到他进来，头也不抬。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耀看着背对自己躺着的女人，犹豫之下，往她那里挪了挪，从身后抱住了人，怀中女人身体一僵，杨耀手动了动，想要更近一步，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态度是拒绝的。 杨耀心口一点点冷却，最后沉默收回手，翻过身也背对着人睡觉。 赵韵睁着眼睛看向前面的窗帘，心情十分复杂，她知道杨耀对她很好，也很喜欢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被他触碰，心里就很抵触。 她不喜欢这个人。 但要说她多喜欢江明川，那也谈不上，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比别人差，让江明川抛下自己选择了别人，更见不得那两人过得比自己好。 过了两天贺岩上学回来后跟金秀珠说，杨英雄爸爸带着他去找了戚康爸爸，说了自己儿子被打还被诬赖的事，让戚康不要在外面乱造谣。 戚营长知道后，黑着脸去问自己的儿子，得知真相后将戚康打了一顿。 而杨英雄爸爸现在每周都会给儿子一些零花钱和饭票，家里要是没吃的，就让杨英雄去食堂吃。 这几天，杨英雄开心了不少，还请贺岩魏宁青吃了两个馒头，感谢他们那天下午给他包子吃和收留他。 现在三个小男孩天天一起上学放学，放学后杨英雄会去魏宁青家写作业，他知道后妈跟贺岩妈妈关系怪怪的，所以不敢去楼下贺岩家。 一直待到快要吃饭的时候，他才会回去。他还跟小伙伴说，自己在家里没有房间，他跟奶奶睡一个屋子，奶奶睡床，让他睡地上，还不让他跟爸爸说。 贺岩和魏宁青教他跟杨叔叔说，杨英雄也只是摇摇头，“没用的，奶奶一哭爸爸就没辙了。” 魏宁青不懂，“那为什么你后妈带来的妹妹有自己的房间？” 杨英雄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因为她有妈妈呀。” 他似乎一点都不难过，还开心的跟他们说，“我现在有钱了，饿了可以自己去食堂吃，奶奶都不知道，以前只要爸爸不在家，她就不给我做饭吃，还把米和鸡蛋藏起来。” 贺岩和魏宁青都有些心疼杨英雄，偷偷将自己零食省下来给他吃，杨英雄不白吃，每次吃了他们的零食都会帮他们值日。 —— 金秀珠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钱玉凤了，就趁着这天天气好，带着女儿去了吴家串门。 到了吴家时，钱玉凤不在家，吴婆子说人回了娘家，她弟媳跟她妈吵架，今早弟媳跑回娘家去了，金秀珠就跟吴婆子聊了几句，留在糕点带着孩子走了。 下午天黑前，钱玉凤从娘家回来了，应该听说金秀珠找她，特意过来了一趟，手里带着一把新鲜的蔬菜。 她脸上神色有些憔悴，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都不用金秀珠问，自己就噼里啪啦跟她道：“还是你命好，不用跟婆婆妯娌姑嫂相处，我现在真是里外不是人，婆家觉得我好东西都往娘家拿，娘家又觉得我占家里便宜。” “我好心回家去劝，我妈却怪我把家里搅和的一团糟，我做什么了？也是我妈跟我说，我拿回家的东西都被弟妹拿回自己娘家去了，就让她提醒两句，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跟我弟妹说的，大吵了一架。本来就是啊，那些都是从我两个孩子口中抠出来的，孝敬他们老两口和给侄子侄女吃的，被我弟妹拿回娘家算怎么回事？我弟妹气得跑回了娘家，还说我每次回去都带不少东西走。” “这话说的真没良心，她怎么只看到我带走的，不看我拿回去的？我带走的只有几个菜？她眼睛瞎看不到票子吃的是吧？你说说我命怎么这么苦，现在我妈还怪我。” 金秀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没经历过这些，像钱玉凤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处境更是没经历过，只能道：“人生气了什么气话都说的出来，他们心里未必不知道，等气消就好了。” 钱玉凤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我这人就是心软，娘家说句好话，我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他们好，其实有时候想想，我爸妈对我真没多好，小时候有干不完的活，现在结婚了，回到娘家也总是闲不住。” 金秀珠看着她。 钱玉凤无奈笑笑，“你可能不懂，我妈只要夸我一声好，我真是全身都是劲儿，可每次事后我都后悔，为啥就不能争气点，心肠硬点？” 金秀珠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心疼神色。 钱玉凤吸吸鼻子笑，“都过去了，我过来就是听我婆婆说你找我，想问是啥事？” “没什么，好几天不见你，有点想你了。” 听到这话，钱玉凤鼻子又是一酸，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跟金秀珠只是朋友，几天没见，金秀珠就会想她，还会带些吃的去找她，但她掏心掏肺对娘家人，换来的只是一句搅屎棍、见不得家里过得好。 金秀珠拍拍她肩膀，感慨说了一句，“以后对大丫好一点，别让她吃你吃过的苦。” 钱玉凤听到这话一愣。 将钱玉凤送出门，金秀珠一转身就看到女儿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笑了笑，问：“怎么了？” 付燕燕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钱婶婶自己都过得不好，为什么还那么对待大丫姐姐？” 金秀珠也心疼大丫，不然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多嘴说那么一句，“有些母亲可以为儿子付出一切，但见不得女儿过得比自己好一点点。” 付燕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惊讶。 钱玉凤疲惫回到家，推开门一看，就看到坐在客厅里聊天的丈夫和婆婆，两人也不知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笑，看到她回来，两人同时看了过来，笑容淡了几分。 这次娘家发生的事，她也跟家里说了，婆婆倒是没说什么，但柱子责怪她只顾娘家不顾自己家。 哪怕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敢说什么，她直接去了厨房，厨房里大丫正在炒菜，呛鼻的辣椒闻着难受，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锅铲，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她过来，眼睛亮了亮，喊了一句“妈”。 钱玉凤卷起袖子接过锅铲，问了一句，“你弟呢？” 大丫转过身去切菜，回她，“出去玩了。” 钱玉凤嗯了一声，她平静看着锅中翻炒的蔬菜，手中动作不停，脑子里似乎想到了很多，想到表面上威严公正却总是不自觉偏向儿子的婆婆，想到总说自己是一家之主从不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又想到偏心弟弟的父母，她以为在父母眼里，自己是亲生的，总会有点不一样，可是对父母来说弟妹才是家人，她是泼出去的水…… 最后深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唇，突然从口袋里拿出金秀珠给她的几颗糖，金秀珠说糖是甜的，可以冲淡心里的苦。 可就是这样，她都没舍得吃，想着回来带给两个孩子吃。 也不知是不是金秀珠那句对大丫好点的建议，还是她自己心里有愧，她将口袋里所有的糖都拿了出来，一共五颗，她自己剥开糖纸吃了一颗，剩下的四颗全都塞到了大丫衣服口袋里，对上大丫愣住的眼神，倔强道：“自己吃，别跟你弟说。” 大丫有些无措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钱玉凤什么都没说，将手中的糖纸扔到炉子底下的火里，用更加大的力气炒菜，似乎发泄着什么。 糖确实能冲淡心里的苦，她觉得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大丫从外面抓了抓衣兜，能感觉到里面有好几个糖，她又看向妈妈，以前妈妈都是给弟弟的，只偶尔会分给她一个，但从来没有过只给她一个人。 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就是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妈妈要是早点看到她就好了。 —— 十一月底，江明川带着金秀珠去市里买毛衣。 最近天气刚好降温，一家四口裹上年初金秀珠做的棉袄，开开心心的出门去了。 金秀珠非要去市里，因为她觉得市里的百货大楼大，衣服样式多。 上午十点到了市里百货大楼后，金秀珠带着一大两小直奔二楼毛衣柜台，毛衣的颜色比棉袄那些外套多多了，有红色黄色蓝色白色，还有各种花纹针法，金秀珠看得眼睛都花了。 毛衣不便宜，最便宜的也要五六块钱，贵的要四五十，那手感确实不一样，摸在手里软绵绵的，十分暖和。 店员说那是从国外进口的纱线，是用羊毛织成的。 旁边付燕燕也摸了一下，觉得这手感有点像后世的羊毛衫，上辈子在南边做生意的金秀珠有两件这种衣服，厚实柔软，一件要大几百，都是出门谈生意的时候才穿，平时都用袋子装好放进衣柜里。 江明川看出金秀珠想要那件最贵的，他也看不懂，浅灰色的，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跟其他彩色的毛衣比起来显得寡淡很多，唯一就是手感摸起来柔软。 他道：“买这件的话只能买一件，买别的可以买两件。” 金秀珠闻言，想都不想就拿起了这件贵的。 便宜的再多她也看不上，还不如买件自己喜欢的天天穿。 柜台店员笑容满面的给他们包好，然后仔细叮嘱衣服回去怎么洗，这毛衣贵重，洗的时候要轻柔。 金秀珠记在心里。 从毛衣柜台离开后，金秀珠难得大方的对江明川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也给你买。” “不用，我不缺。” 金秀珠嗔了他一眼，“你对我好，我肯定也就对你好。” 说着不管他同不同意，带着他去看了秋衣，最后给他选了一套蓝色的，然后又给两个孩子也买了一身，花了七块钱。 买完东西，又去供销社买了点面粉和肉联厂买了肉，本来准备去国营饭店吃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太贵了，还不如买面粉回去自己做。 贺岩很开心，“我想吃饺子。” “那就包饺子。”刚好他们家的菜园也长菜了，之前一直青黄不接的，别人家的菜园经常被偷，他们家是被人防着，也不知哪几个好心人，施肥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家施上一点。 不得不说，部队里大部分的军嫂都特别热心善良。 回到部队的时候，顺便去菜园里摘了一把白菜和葱。 到家后，金秀珠带着儿子去厨房包饺子，贺岩这孩子特别会做饭，只要金秀珠教过他一两遍，他差不多就会了，现在早上江明川要是有事得出门，都是他做好饭再去上学，等妈妈妹妹起来后吃。 他麻利的给妈妈打下手，江明川在客厅里收拾买回来的东西，金秀珠在厨房里喊他，“快来揉面。” “来了。” 金秀珠负责调馅料，江明川揉面擀皮，贺岩和妹妹负责包。 现在天气凉，饺子包多了也不怕坏，在筛子上摊开放着，再在上面盖一层纱布防止虫子爬。 金秀珠煮饺子的功夫，江明川十分勤快的将新买的衣服洗了，金秀珠煮好饺子喊他先吃饭他都没来，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晾晒起来，还扯了扯拧痕，似乎怕留下印子。 金秀珠见状，有些好笑，“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俩孩子看了看阳台上晾晒衣服的爸爸，贺岩也看到自己的新衣服了，咧开嘴笑，心里十分高兴，以前亲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也只有过年才有新衣服。 付燕燕看着江爸爸背影，心想那怎么能一样？上辈子她就没见江爸爸穿过新衣服，她和贺岩过年的时候会有，金秀珠舍不得花钱，但别人家的小孩都有，江爸爸就会带着他们去县里买，一人一套，还有新鞋子，那时她和贺岩就像阳台上的江爸爸一样，一路爱惜的摸着新衣服。 不过回到家总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们，金秀珠会发了疯一样骂他们，哪怕江爸爸也给她买了衣服，她也不高兴，拉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别人家的除夕夜总是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们家气氛像寒冰一样。 而印象中，江爸爸从来没给自己买过新衣服，都是捡别人旧的穿。 晚上的饺子很香，昏黄的灯光下，一家四口吃得很满足，最后锅里还剩下三个，金秀珠盛起来一人碗里加了一个，江明川想给她，金秀珠不要，“我真的吃饱了。” 贺岩吃得脸颊鼓鼓，“真好吃。” 见妹妹碗里只有一个了，从碗里夹了一个给她，付燕燕扭过头看他，发现他碗里也只有一个了。 贺岩怕她不要，捂着自己的碗，“你多吃点长高高。” 付燕燕抿了抿唇，就没说什么了。 天气一冷，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十二月初下起了大雪，好像就是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的了。 最开心的就是孩子，一个个跟不怕冷似的，跑出去玩雪。贺岩早上一起来，就跑到楼下捏了好几个雪球上来，还特意拿到房间里给妹妹看。 付燕燕也醒了，她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桌子上，透过玻璃窗户看向外面的白雪世界。 贺岩显摆的给她看手中的雪球，小手冻得通红他也不在乎。 付燕燕伸出手指戳了戳，然后就缩回去了。 外面江明川喊他，“快来吃饭。” 贺岩要把雪球送给妹妹，付燕燕不要，他只好撅着嘴拿着雪球走了，很快外面就传来江爸爸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个待会儿记得带上，上午的时候加点碳，中午的时候再加一点，把饭菜热一下再吃。” 最近太冷了，江明川从外面弄来了好几袋碳，装在盆里烤火用，还给贺岩弄了一个小泥桶，天天上学的时候拎着，里面放了碳，上课的时候就可以把脚放在上面烤火，中午还可以用来加热饭菜。 一开始他还被人嘲笑，后来学校里很多孩子都学他。 “好。” 贺岩吃完饭，江明川将他送出门还在念叨着，“路上雪多，不要乱跑，容易摔了……” “知道了。” 贺岩一骨碌就跑到了楼下，他身边这会儿多了一个瘦瘦的人影，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大袄子，上面打了很多补丁，他安静跟在贺岩旁边。 贺岩知道妹妹在楼上窗户边，特意大幅度的挥着胳膊，脸上笑容极为灿烂。 他旁边的男孩没忍住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恰好看到了付燕燕翻的大白眼。 贺岩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还跟身旁的杨英雄炫耀，“你看我妹妹多可爱，眼睛多大，你妹妹肯定没她会翻白眼。” 杨英雄：“……”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羡慕，看得出贺岩跟他妹妹关系很好，他也有妹妹，但奶奶不让他跟后妈妹妹说话，妹妹也看不上他，每天呆在家里他都觉得难受，所以平时早上天不亮他就跑出来了，然后在楼下等贺岩。 贺岩一说起妹妹就没完没了，还说自己妹妹很聪明，明年夏天妈妈就也让她上学了，那时就能跟他们一起了。 杨英雄点点头。 一路叽叽喳喳，杨英雄安静跟在他身边，到了大门口，又跟魏宁青汇合，三个小身影并排笨拙往前走去，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贺岩的声音，以及魏宁青偶尔的几句回应。 杨英雄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内心无比的温暖和充实，在他心里，现在贺岩和魏宁青就是他的家人，是除爸爸外最亲近的人。 大雪连续下了一周，很快周边生产队都受到了影响，不过这些金秀珠都是听钱玉凤说的，上次她被娘家气狠了，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去，今年冬天雪下的太大，自留地里的蔬菜几乎都冻坏了，家里的两只鸡也不生蛋，娘家没吃的，只好跑过来找女儿。 钱玉凤虽然心里气，但也做不到真的不管，给了一些米和钱。 “生产队里都没法开工了，往年这时候还在田里干活呢？” 金秀珠不太懂，模糊道：“今年雪确实太大了。” “可不是，不上工就没工分，年底分粮食得少不少，也不知道来年怎么过？我刚才来的时候，雪已经到膝盖了，再过几天孩子肯定得放假。” 钱玉凤一语成真，当天中午贺岩就回来了，说今天有好几个学生在路上摔了，有个还摔断了腿，学校就给放假了。 晚上，部队领导更是紧急下了通知，让部队里的几个营长带着兵出去救灾，好像很多地方的路都堵住了，还有房子塌了的。 江明川回来拿了个衣服就走，饭都不吃了。 金秀珠忙给他卷了两个饭团，用油纸包着，在他出门的时候塞进了他衣服口袋里，还塞了两把糖果，“带着，饿的时候吃。” 江明川匆忙点头，“你在家好好的，这几天就别出门了。” “好。” 人很快就消失在楼梯里，隔壁方敏也开门出来看，眼里带着几分担忧，她家政委也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金秀珠知道她这人有点不爱动和喜静，便道：“这几天就在我家吃吧，一个人就有点喜欢胡思乱想，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拿饭票换，我反正是不吃亏的。” 主要是考虑到方敏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尤其是现在下午三四点天就黑了，但食堂晚饭开饭时间是五点半。 方敏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就没有跟她客气了，应了一声好。 金秀珠问她，“你吃了吗？” 方敏摇头，平时家里都是政委做饭，她洗碗的，现在政委不在，她不会。 金秀珠赶紧道：“那快过来吃，刚好做多了。” 方敏便过来了。 贺岩是个小话唠，吃饭的时候就喜欢说着白天学校发生的事，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娃偶尔不给面子的插上一句，好几次把方敏逗笑了。 她想想自己家，政委不在后，整个家都变得冷清孤寂起来，但江家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她看着母子三个眼角浅浅的笑容，心里有些触动。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江明川一走就是十来天没消息, 金秀珠本来还有些担心，带着女儿去了严团长家。 严团长也忙得好几天没回来了, 汪玲最近几天都在家，雪太大了，工厂这几天都停工放假，汪玲本来是在市里纺织厂上班，去年底下县里工厂效益不好，她就主动下调, 想着在市里上班每周才能回家一次，在县里的话就能每天回来了, 如今是担任副厂长的工作。 厂里效益差，厂长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也不怎么管，这几天雪下的太大，好多地方出了事，厂长干脆下令停工，让厂里所有工人回家休息。当然, 也有厂里发不出工资的缘故, 这样做能省不少钱。 金秀珠过来的时候, 汪玲正在家里改衣服，把孩子他爸的旧衣服改小给儿子穿, 用的就是厂里淘汰下来的旧缝纫机，男孩到了十二三岁时, 个头就窜的飞快，汪玲舍不得买新衣服，就用大人衣服改。 金秀珠坐在旁边好奇看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器具, 觉得十分有意思。 汪玲用起缝纫机来很是熟练，两手捏着布，脚上快速踩着，还能同时跟金秀珠说话，“你别急，他们出去救灾的没有一个月是回不来的，去年夏季洪涝，我家老严带着兵出去了两个月，回来还断了一条胳膊，他们不仅要救人，还要疏洪、帮忙搭建房子，人民子弟兵嘛，就是要为老百姓服务。” 金秀珠皱眉，没想到江明川他们要做这么多，像大景朝的官兵，可从来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只恨自己捞的不多。 从汪玲家离开，金秀珠去了部队大门口看了看，见没有自己的信就离开了。 路上雪比较深，金秀珠看女儿小短腿走得艰难，忍不住好笑，“让你留在家里不听。” 付燕燕抿紧唇不说话，固执的一歪一歪往前走去。 金秀珠笑着说了一句，“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然后走到前面蹲下身，“快上来，妈妈背着。” 付燕燕愣在原地，看着她的后背不动。 金秀珠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便笑道：“上来吧，雪这么厚，摔了也不疼。” 付燕燕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然后慢慢上前，走到金秀珠后背后，不太熟练的抬起手。 金秀珠也没背过人，不过她经常看到家属楼这边有背孩子的家长，便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两只手伸到后面，勾住孩子的两条腿。 付燕燕站立不稳，人往前趴了过去，两只小手下意识抓紧金秀珠的肩膀。 金秀珠提醒了一句，“我站起来啦。” 然后人慢慢站了起来，孩子很重，金秀珠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站直身体，人还不自觉晃了晃，不过等站稳后就好多了，她往上掂了掂，调整了下姿势，就抬脚往前走去。 付燕燕小身板绷得直直的，等走了一段路后才慢慢放松下来，刚才风吹得她脸疼，现在有金秀珠挡在她身前好多了。 她抬头看着对方的后脑勺，鬼使神差的，将脸小心翼翼贴在女人后背上，女人冰凉顺滑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甚至能听见金秀珠重重的的喘息声。 这是金秀珠第一次背她，感觉很微妙。 金秀珠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家里？ 付燕燕有些难受地想，哪怕自己曾经很恨她，但在这个世界再次遇到她，内心深处还是想离她近点。 回到家，贺岩已经在厨房忙活午饭了，他听到外面动静，拿着锅铲跑出来，看到妈妈妹妹身上有雪，赶紧上前帮忙拍打，还跟金秀珠说：“刚才方婶婶拿了一封信过来，说是寄给咱们家的，信我放到大房间了。” 金秀珠脱掉外套放在门口木架上，穿上架子上另一件薄点的棉袄，听了这话点头，“行。” 贺岩回到厨房继续炒菜，金秀珠去大房间把信拿出来读。 她原以为是报社寄过来的，但一看就发现不是，上面收信人是江明川，寄件人是他首都的养父母。 客厅里女儿捧着一个小碗吃萝卜烧肉，贺岩做好菜特意给她盛了一小碗先吃，换做以前金秀珠肯定不赞同，但现在她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家里随意点就随意点吧。 相处久了，金秀珠也愿意舍弃一些规矩，她渐渐觉得，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金秀珠拆开信看，这次写信人的语气看着真诚多了，说今年雪大天气冷，夫妻俩甚是想念在外吃苦受累的儿子，让江明川今年回首都过年，他们也很想见一见他妻子和两个孩子，又说他养父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中用了，这段时间膝盖疼得走不了路…… 这些话对金秀珠影响不大，但如果是江明川看到，恐怕得愧疚死。 金秀珠扯了扯嘴角，对着旁边凑过来的小脑袋说：“也就不是亲生的。” 付燕燕抬起头不解看她。 金秀珠笑笑，“要是真疼孩子，才不会跟孩子说自己哪里疼呢，你看你钱婶婶，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留给儿子吃？都是一个道理。” 付燕燕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的事，上辈子“金秀珠”离婚后带着她南下，一开始的日子很难过，还被人骗了，两人挤在几平方米的小棚里，有次夜里下雨，她被雨声吵醒睁开眼，就发现“金秀珠”坐在旁边打着伞帮她遮雨。 上辈子的“金秀珠”对她不怎么好，但其实也给过她温暖。 晚饭两菜一汤，萝卜烧肉、土豆丝炒辣椒以及豆腐白菜汤。 方敏这几天都是在这边吃的，每次看到贺岩会做这么多菜，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之前祝政委也教过她做饭，但每次都做不好，还弄坏了一个锅，后来政委就不让她做饭了。 金秀珠听说方敏老家也是首都的，便忍不住问：“你今年过年回首都吗？” 想着要是回去的话，还可以一起。 方敏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应该不回去，今年回去过一趟。” 回去的时间是她外公外婆的忌日，每年也只有这个时间她才会回首都一趟，她跟家里人不亲近，父母更偏爱姐姐。 不过这几年应该是父母年纪大了，对她也多了些关注，但她并不喜欢这样。 金秀珠点点头，便说了今天收到首都来信的事，“我也不太懂，要是回去过年的话，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方敏感受到金秀珠对她的好，便也想有所回报，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回去的时候带点东西就行了，可以做点糕点外加一些糖，首都规矩不多。”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看了眼金秀珠，补充了一句，“我听说江明川父母小时候给他定过娃娃亲，不过他父母离开后就没人提了，后来跟他定下娃娃亲的女方嫁给了他弟弟，也就是他养父母家的那个孩子，两人生有一子一女。” 金秀珠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些都是方敏外婆跟方敏说的，方敏外婆认识江明川母亲的家人，她外婆家前面不远处的那栋小洋房就是江明川母亲的，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江明川的。 她外婆以前还想把江明川介绍给她，她外公不同意，说江明川人闷话少，她也不说话，两人呆在一起还不成了一对哑巴？而且江明川养父母家里一堆糟心事，她性子简单，容易被人欺负了。 外婆想想觉得也是，最后给她挑了祝政委。 现在想想，老两口那么大年纪还为她发愁，自己真不孝顺。 方敏将自己知道的全跟金秀珠说了，在别人眼里江明川的养父母都特别好，但她外公外婆好像并不这么想，于是便多嘴提了一句，“你要是去的话最好留个心眼。” 方敏从来不说别人坏话，所以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金秀珠知道她的好意，脸上露出笑，“放心，我从来不吃亏。” 方敏点点头，想到上次看到的那一幕，觉得很有道理，金秀珠比她厉害多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争吵声，一桌子四个人都下意识停下筷子。 声音太大，想不听见都难，就闻老太太用尖锐的嗓音骂道—— “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心眼好，你说说你，结婚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给我甩脸色，你哪儿来的脸？” “这是我家，你赖在我家白吃白喝就算了，还带个拖油瓶，我孙子都没糖吃，她倒是天天糖不离嘴的，拿我儿子的钱给别人养孩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刘红月那个害人精，真是见不得我们家好，现在遭报应了吧？你个没良心的，出了事屁都不敢放，也就那个金秀珠傻，信了你的鬼话，要我看，哪是刘红月举报的，明明就是你在后面搞的鬼……” 话还没说完，楼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老太太被吓到“啊”的叫出声。 应该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住在楼下的金秀珠他们感受最明显，贺岩更是被吓得掉了手中的筷子。 方敏睁大眼睛。 金秀珠淡定安慰她，道：“习惯了就好，吃饭。” 方敏：“……” 吃完饭，金秀珠将方敏送出门，看到隔壁门关上，她才准备关上自家的门，哪知就听到上面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赵韵阴沉着一张脸，抱着孩子蹬蹬蹬下来。 楼上老太太开门骂：“你以为你走就能吓到我？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了，扫把星。” 赵韵也看到金秀珠了，脚步一顿，然后垂下头快速走了。 她怀中的女孩哭唧唧抱着妈妈，声音哽咽道：“奶奶不喜欢我。” 走远了金秀珠还能听到赵韵小声的说：“她不是你奶奶……” 金秀珠关上门，将身后看热闹的两个孩子赶去写作业，自己去收拾碗筷。 —— 半夜，金秀珠被人推醒，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看向床边，认出是女儿，声音沙哑问：“怎么了？” 付燕燕皱眉道：“刚才有人在拍门。” 金秀珠一愣，下意识坐起来竖起耳朵去听，没听到声音，她看向女儿。 付燕燕很肯定对她说：“真的有人。” 金秀珠想了想，便起身下床，准备出去看看。 她随意披了一件外套在身上，付燕燕跟在她身后，走到客厅的时候，门确实从外面被拍响了，断断续续的，像是没什么力气。 金秀珠脑子瞬间清醒了，谨慎走到门口问：“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有事直接说。” 付燕燕将旁边墙上的灯线拉了一下，客厅瞬间亮了起来。 金秀珠胆子也大了不少，又问了一遍，“谁在外面？别装神弄鬼的，不然我叫人了。” 话落，外面就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婶婶……是我……杨英雄……” 金秀珠和付燕燕面面相觑，付燕燕皱眉道：“好像是他。”认出声音了。 正准备去开门，就听金秀珠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就你一个人吗？” 付燕燕动作一顿。 外面的杨英雄好半天才又回了一句，“一个人，婶婶……我好难受 ……我头好疼……” 金秀珠脸色严肃起来，把站在前面的付燕燕拉到身后，自己去开了门。 付燕燕愣愣看着她的背影。 门一打开，客厅里的光亮就照到了门口，然后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杨英雄，小脸蛋红通通的，眼睛都睁不开。 金秀珠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然后摸了摸他额头，发现滚烫一片，“这是发烧了？” 杨英雄意识不太清楚，“不知道……好难受……奶奶不理我，我就只能下楼来找你们了……” 金秀珠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你等会儿，婶婶穿上衣服就带你去看医生。” 杨英雄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金秀珠匆忙回房间穿上衣服，又拿了一些钱塞进口袋里，喊外面的付燕燕，“去把你哥哥叫醒，让他把手电筒拿上。” 外面付燕燕说：“我陪你去吧。” “你留在家里看门，让你哥陪我去，晚上路不好走。” 付燕燕只要去叫贺岩。 贺岩听到杨英雄生病了，立马坐起来穿衣服，到了客厅时接过妹妹手中的手电筒，付燕燕提醒他，“去把围巾帽子戴上。” 贺岩又去乖乖把围巾和帽子戴上了。 金秀珠吃力将杨英雄背起来，原以为会很重，但真正背起来就发现没比女儿重多少。 换做以前的金秀珠肯定背不动，但可能是原来那个“金秀珠”身体好，虽然觉得有点重，但还能坚持。 母子俩并排走在雪地里，贺岩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努力托住杨英雄的屁股，想给妈妈减轻一点重量。 金秀珠咬牙吃力往前，走几步路就会往上掂一下，被她背在身上的杨英雄似乎已经烧的迷糊了，嘴里咕噜说着什么。 到了卫生站时，贺岩用力敲门把医生叫醒，医生开门让他们进来，然后让金秀珠把孩子放到床上。 金秀珠侧着身子慢慢将孩子放下，从金秀珠后背滑下来的杨英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抓住金秀珠的袖口，用哭腔喊出，“妈妈……妈妈……不要走……” 眼角流着泪。 金秀珠本来想抽出袖子的动作一顿，然后心软地摸摸他脑袋，温柔道：“妈妈不走，妈妈在这陪你，乖。” 杨英雄似乎听到了，没有再哭了，不过依旧抓着金秀珠的袖子不放。 医生看到已经烧得不清醒的杨英雄，以为金秀珠是家长，忍不住道：“这有点严重了，应该早点过来的。” 拿着体温计放进杨英雄胳肢窝下。 金秀珠坐在旁边看着，见贺岩站在一旁，问：“困不困？” 贺岩摇头。 金秀珠让他搬个凳子过来坐在自己边上，贺岩照做。 母子俩等了一会儿，医生拿出体温计看了看，然后又转身离开，过了会儿拿出架子和吊瓶出来给杨英雄输液。 金秀珠不了解这个地方的医治法子，只认真听着医生的嘱咐，不停点头，等医生走了后，看输液那么慢，就对贺岩说：“你靠着妈妈睡一会儿吧。” 贺岩摇头，“我不困，妈妈睡。” 金秀珠心里又是一软。 金秀珠没睡，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贺岩支撑不住歪了歪头，金秀珠将他扶住放到床边上，让他趴在上面睡觉。 躺在床上的杨英雄也渐渐安稳下来，眉眼舒展。 也不知等了多久，金秀珠出来的时候忘记带手表了，也不知道时间，眼看着药水快没了时，赶紧去喊里面的医生，医生过来等了一会儿，然后拔掉杨英雄手中的针，又开了一些药给金秀珠，嘱咐她怎么吃。 “明天要是还是高烧，就再来一趟。” “好。” 金秀珠给了钱，重新背起杨英雄，带着贺岩回家。 回去的路上没有那么焦急了，母子俩还有心思说起话来，贺岩说：“妈妈，刚才杨英雄叫你妈妈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解释道：“他应该是想自己妈妈了。” 贺岩有些低落的说：“杨英雄说他没见过自己妈妈长什么样，他家里没有他妈妈的照片。” 他也没有亲妈的照片，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那个人，他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以前总是幻想着她会来找自己，后来就不敢想了。 金秀珠声音轻轻道：“等他醒来不要跟他说这件事，他会伤心的。” 贺岩点点头，“好。” 第二天早上，杨英雄在贺岩床上醒过来，人半天没有回过神，温暖的被窝，安静的屋子，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也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 他眨了眨眼，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认出这里是贺岩的房间，贺岩的房间他来过一两次，印象最深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奖状，只有贺岩的奖状是用框子框好的，贺岩说妈妈让爸爸给他做的，这样就能保存很久。 他以前也有奖状，但都被奶奶拿去引火了。 他已经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好像很难受，喊躺在床上的奶奶，喊了几声，奶奶不耐烦的翻过身去，后来他好像出门了…… 正这么想着，门就从外面推开了，贺岩看到他醒了，眼睛一亮，“你睡好啦？怎么样，身体还难不难受？” 杨英雄摇摇头，贺岩已经进来了，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然后皱眉沉思道：“应该还有点烧，你快起来喝粥吃药，医生让你吃的。” 杨英雄顿了顿，便下床穿衣服，然后小心翼翼问：“你带我看医生啦？” 贺岩说：“是我妈妈带你去的。” 然后把昨晚的事跟杨英雄大致说了，又道：“妈妈带着妹妹去串门了，锅里留着粥给你。” 杨英雄沉默穿好衣服，心里有些愧疚，觉得给金婶婶添了很大的麻烦。 喝粥的时候，杨英雄没忍住小声道：“等我爸爸回来，就让他把钱给你们。” 贺岩知道他什么性子，就说好。 杨英雄又说了一句，“还有，谢谢你。”也谢谢金婶婶。 贺岩笑了，“你没事就好。” 杨英雄低下头，有些感动的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小声跟贺岩说：“昨晚我好像梦到我妈妈了，她好温柔，她还摸了摸我脑袋，让我乖乖的。” 贺岩一愣。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感觉到，她长得特别好看，应该跟金婶婶一样。” 说到这里，杨英雄语气有些自豪。 贺岩想起昨晚金秀珠跟他说的话，顿了顿，便道：“那真好，肯定是你妈妈也想你了，放不下你。” 杨英雄轻轻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样。 他也有很爱他的妈妈，只是妈妈不在了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金秀珠就让杨英雄留下，跟着贺岩一起吃住，至于费用那些，等他爸爸回来再说。 于是杨英雄就忐忑不安的在贺岩房间里住了下来，有次看到金秀珠在画画，他还跟金秀珠说：“赵婶婶也在家里写文章，还寄出去好几次，只不过都没有回音。” 金秀珠闻言有些意外，不过没有当回事。 一月初，江明川回来了。 刚进门的时候，金秀珠差点没认出来，人瘦了一大圈，全身上下脏兮兮的。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都不敢靠近，还是江明川无奈先开口，“快帮我烧点热水，我想洗澡。” 金秀珠就赶紧吩咐贺岩去烧水，她则去房间里给他找干净的衣服。 等江明川洗完澡出来，金秀珠就发现他脸上手上不少划痕，她抓过他的手仔细看，发现上面还冻得裂开好多口子，心疼的直皱眉，“怎么这么严重？” 江明川怕她看了吓到，缩回了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金秀珠没说话了，进了厨房给他做吃的。 江明川跟进去帮忙。 贺岩也想进去，被付燕燕拉住了，“爸爸妈妈有话要说。” 贺岩不懂，“我也有话要说，我有好多话想跟爸爸说。” 付燕燕：“……”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金秀珠简单下了一锅面条, 早上特意多揉了一些面团，准备留着明后天早上吃, 现在全都下了，里面放了菌子和肉。 好了后直接让江明川端着锅出去吃，江明川应该是饿坏了，全程连一句话都不说，就埋着头吃得飞快，好像都不怕烫。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围着他, 贺岩操心道：“爸爸慢点吃，吹一吹, 爸爸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吃饭？都瘦了，刚才我差点都认不得你……” 小嘴叭叭个不停，江明川没空回他。 最后妹妹看不下去了，板着脸冲他道：“闭嘴。” 全家就他话最多。 贺岩安静了一小会儿。 坐在江明川对面的杨英雄纠结又期待的看着江明川，金秀珠注意到了，帮忙问了一句，“杨营长回来了吗？” 这次出去救灾, 部队里出动了一大半的人, 包括江明川和杨耀。 杨英雄听到这话, 有些感激的看了眼金秀珠。 江明川回来也注意到杨英雄了，但没多想, 以为只是来找贺岩玩，便抽空抬起头道：“应该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到家。” 杨英雄有些犹豫。 贺岩好心问：“要不要我陪你回去看看？” 杨英雄下意识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给他做了决定，“先别急，你回去也没什么事干，听婶婶的, 等晚上吃完饭，婶婶送你回去，到时候婶婶刚好可以问你爸要输液钱，顺便，婶子有些话也想跟你爸爸说。” 杨英雄本来还有些纠结，听到这话便松了口气，他很想回家看到爸爸，但也有些怕爸爸没回来，现在听金婶子这么说，就没有继续留在这么的负担了。 江明川看向金秀珠，金秀珠便把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说了。 江明川听完皱了皱眉，对她说：“晚上我陪你一起去。” 金秀珠一想，觉得也好，有他陪着自己也有底气些。 杨营长有些地方真的拎不清，她得好好提醒一下。 江明川把一锅面全都吃完了，贺岩自觉将锅拿到厨房里洗，金秀珠则去拿刮胡刀，然后打了一盆热水要给江明川刮胡子。 大房间里，江明川躺在床上，把头枕在金秀珠腿上，整个人安逸的闭上眼睛，金秀珠垂头给他修面。 窗外阳光照进来，亮堂堂的，金秀珠动作轻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舒服了，很快就听到江明川的呼噜声。 见他睡着也紧皱眉头，金秀珠刮好胡子后又给他按了按头部穴位。 贺岩洗完锅本来想找爸爸玩，刚到房间门口就看到这幅画面，他也不懂什么叫温馨浪漫，只觉得这样的爸爸妈妈真好，爸爸对妈妈好，妈妈对爸爸也好。 他捂住嘴，放轻脚步慢慢退了出去，回到客厅看到杨英雄陪着妹妹画画，小声说：“爸爸在妈妈腿上睡着了。” 付燕燕便收拾画纸，准备回房间睡觉。 贺岩见妹妹不理自己，等人走了，跟杨英雄抱怨：“妹妹有时候一点都不可爱。” 杨英雄觉得贺岩是误会了，他妹妹其实是很可爱的，她看没人在客厅，会特意留下来陪他，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贺岩的家人，每一个都很好，让他脑海里幻想出来的家人都有了模样。 江明川睡了很长很长一个觉，醒来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他穿好衣服出去，金秀珠正在跟门口的方敏说话，方敏说政委回来了，今晚就不过来吃饭了。 手里还拿着一罐茶叶，说是政委一直舍不得喝的，感谢最近他们家对她的照顾。 金秀珠推辞不过，就把茶叶收了，还问他们家有没有菜，可以匀一点给他们。 “有的，下午去买了。” “那就好。” 方敏一脸轻松的回家了，往常政委也有长时间出差离家的，但很少像这次这样，回来看到他心里会觉得踏实。 金秀珠看到江明川起来了，招呼他过来吃饭，晚饭已经做好了，菜摆在桌子上，三菜一汤，刚才正准备去房间里叫他。 江明川中午吃多了，这会儿其实不怎么饿，所以就跟家人讲起了这次外面雪灾的情况。 他负责的是市里老房子那块，雪将路全都堵住了，电线杆也倒了，还有很多居民楼房顶坍塌，“一家十几口人，全都挤在棚子里，只能将那片地区的人先疏散，还有受不住天寒冻死的老人……” 说到这里，江明川声音有些低沉，“城里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之前带着金秀珠去市里百货大楼买毛衣，金秀珠就说还是市里好，工资高，买东西方便。但她只看到了市里家里条件好的，但更多的还是条件差的，一家十几口人，能有一个人是工人就不错了，花销大，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金秀珠哼了一声，“你就是没钱。” 江明川：“……” 旁边贺岩听到捧着碗偷笑。 江明川没好气看他，“你笑什么？你还不如我呢。” 贺岩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哼了一声，“我有钱。” 江明川挑眉，“你哪儿来的钱？” “妈妈以前给我买糖吃的钱，我都攒下来了，全家你最穷。” “……” 江明川不说话，但其他人都笑了，包括乖乖吃饭的杨英雄，抿着嘴偷偷的笑，觉得贺岩家里人都好有意思，从来不吵架，就算拌嘴也让人开心。 吃完饭，江明川和金秀珠就带着杨英雄去了楼上。 出门时，金秀珠嘱咐杨英雄，“等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事后你爸爸要是问起你在我家怎么样，你就实话告诉他，婶婶不会害你。” 杨英雄紧紧握住金秀珠的手，用力点头。 他不像贺岩，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看人看事都比较简单，他从上午婶婶说要陪他一起上楼、还要跟爸爸说话，他就知道，婶婶是要给他撑腰，要爸爸对他好点。 去了楼上，江明川敲响门。 刚敲了一声，门就从里面开了，杨耀站在门口，他穿戴整齐，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看到江明川、金秀珠带着儿子站在门口，忍不住一愣，“这是？” 江明川上前一步，客气问他，“这是要出门？” 听到这话，杨耀也没有多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我妈跟我媳妇吵架了，我现在去把她接回来。” 说完视线转向儿子，“怎么让叔叔阿姨送你回来？是不是闯祸了？” 杨英雄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江明川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些什么，金秀珠觉得他太和气了，干脆冷着脸先他一步问：“杨营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耀看金秀珠这态度，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他重新看了眼儿子，儿子低着头，只能看到黑色的发顶，他诚实道：“下午三四点钟。” 金秀珠点点头，“三四点钟，现在是晚上七点，中间隔着好几个小时，你一个多月没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妻子，这当然没错，但杨英雄呢？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杨耀知道金秀珠是误会了，赶紧解释，“英雄怎么了？我妈说他这几天不上学，都是跟朋友玩去了，有时候会很晚回来。” 金秀珠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缓和脸色，反而语气更加冰冷，“杨营长，不是我说话难听，但有些话真的不得不说，我作为一个邻居，都觉得你是一个极为不负责任且懦弱拎不清的男人。你已经三四十岁了，上有老下有小。为子，你偏听偏信，纵容刻薄无德寡母，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为夫，你没有善待维护自己的妻子，没有给她撑起一片天，害她半夜抱着孩子离家出走；为父，你没有庇佑母亲早亡、无生活的能力的幼子，任由他被奶奶欺凌虐待。” “我且问你，你与你母亲生活这么多年，她为人如何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在儿子的房间里再添置一张床很难吗？你儿子被你母亲欺负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你要是嫌弃他不喜欢他，你当初何必生他？生他就是为了让他来你家里受罪吃苦的吗？大半夜发烧没人管，自己一个人硬生生爬到楼下敲门，这就是你母亲说的跟朋友去玩了？” 杨耀震惊看向儿子，“英雄……” “你给他取名英雄，却让他过着比狗熊还不如的日子，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你就给我，我要，我们全家都喜欢他。” 听到这话，杨英雄猛地抬起头看向金秀珠，眼睛瞬间红了。 刚才听见爸爸要去找赵婶婶，杨英雄没哭，听见爸爸相信奶奶的话，他也没哭，但这会儿听到金婶婶说要他，说他们全家都喜欢他，他怎么都忍不住了。 他低下头，抬起胳膊不停擦着眼泪，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最后转过身一把抱住金秀珠的腰，一开始是轻轻啜泣，后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哽咽抽泣声，似乎要将从小到大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可能就是那句有人要他，让他有了底气。 江明川一脸复杂的看着孩子，又看了看杨耀，“你孝顺是没错，但孩子也不能不管，要是我媳妇没开门，最后什么情况都说不准。” 杨耀沉默。 金秀珠改变主意了，眼神冰冷看着他，“孩子我先带走，你什么时候把家里事情解决了再来接他吧。” 杨耀没反对也没同意，只眼睁睁看着江明川两口子带孩子离开，直到三人背影消失在拐弯处，儿子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杨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没有出门，而是折回屋子，一转身，就看到鬼鬼祟祟躲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亲妈。 老太太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一虚，忙装模作样的开始捂着胸口喊疼，只是平时都会心疼她的儿子，这次只是冷冰冰的站在远处看着。 杨耀平静道：“过几天我送你回老家。”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我这么大年纪你让我一个人回老家怎么活？那个小娘皮子说什么你都信是吧……哎哟喂……老头子你死得好惨啊……你干嘛丢下我一个人？还不如把我带走算了……” 原本只是装的，现在是真的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又哭又嚎。 杨耀看着亲妈又开始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低头，气得身体颤抖，他暴躁的拿起旁边的凳子，狠狠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将老太太吓得闭上嘴巴。 杨耀像疯子一样在客厅里来回走，他崩溃的大喊，“你要逼死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想我死？你是不是想我死？你信不信我立马就死给你看？从小到大都这样，我跟谁玩你都要掺合，我不管做什么你都要插一脚。”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芳子被你气死了你说是她驴脾气，晓君被你搅和的要和我离婚，你说她在外面有别的心思，现在我跟赵韵结婚才几个月，你又把她骂走，英雄是我儿子，你背着我折腾他，你听到别人怎么骂我了吗？骂我懦弱拎不清，骂我不负责任，还说养不好儿子他们养！”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活了这么多年，就像你手中的泥巴一样，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你是不是很得意？好，我跟赵韵离婚，我不要儿子了，你满意了吧？” 他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自己耳光，眼睛通红痛恨的看着老太太，“够不够？够不够……” 老太太被儿子疯狂的样子吓得直往后退，不敢再说半个字。 —— 晚上，江明川看着三个孩子全都睡下了，才回到房间里。 金秀珠坐在床上抹好香膏，又松开头发拿起梳子梳头，江明川关上门，然后吹灭床尾桌子上的煤油灯。 家里只有客厅里才有电灯，电费贵，平时都尽量不怎么开。 江明川上了床，下午睡了一觉人精神了很多，就这么借着窗外的光看着金秀珠梳头，问了一句，“你刚才是说气话还是真话？” “什么？” “领养杨英雄的事？” 金秀珠白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傻，“他有亲爹，我就算是再喜欢也不会跟他亲爹抢啊，杨耀就是脑子不清醒，没有男人气概，被他亲妈拿捏住了，我要不这么说，他才不会重视英雄这孩子呢。” 本来是准备把孩子直接送回去的，但看杨耀一副亲妈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样子，她就改变主意了，等着他上门把孩子哄回去。 太乖的孩子没糖吃。 江明川有些动容地看着她，他不太会处理这种亲人间的关系，本来想着站在邻居的角度劝诫杨耀几句，没想到金秀珠直接劈头盖脸将人骂了一顿。 不得不说，金秀珠最近学习进步很明显，那段话骂得既文雅又痛快，他听着都觉得舒服。 比起贺岩，他感觉杨英雄更像小时候的自己，别人都说那是他的家他的父母，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与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弟弟一不高兴就让他滚出去，说那不是他的家，养母让他不要老是欺负弟弟，可是从来都是弟弟欺负他，奶奶更是让他趴下给弟弟当马骑，他不愿意，奶奶就用棍子打他，他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养父回来会劝慰一两句，小的时候他会感动，后来长大就似乎明白了什么。 很多人说他走到这一步都是养父的关系，可是明明都是他用命换来的，所以他选择远离首都，远离那个家。 金秀珠总说他心太软，是个老好人，他只是害怕拒绝而已，他怕自己的拒绝会让别人生气。就像小时候弟弟总说不帮他做什么他就生气了，不让自己住在家里，要赶自己走。 金秀珠躺下后，江明川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心想，他小时候要是遇到金秀珠这样的人给他撑腰就好了。 金秀珠误会了，还以为他有别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拍了拍他手，小声道：“过两天，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他现在太瘦了，她担心怀上了后孩子身体虚弱。 江明川：“……” —— 接下来的几天，杨耀每天晚上都来找孩子，要么带几个水果要么带点糖，他还付了孩子的输液钱和这些天的伙食费。 杨英雄按照金秀珠说的，一开始不理会，等过了两三天后再偶尔看一眼，然后一个礼拜后才跟他说话，但不会说太多。 杨耀看着孩子终于理自己了，心里有些酸酸的，又有些高兴，对他承诺，“爸爸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欺负了，之前都是爸爸不好。” 不管怎么样，杨英雄心里还是很爱爸爸的，他默默红了眼睛。 杨耀跟金秀珠江明川道：“过两天我会请假将我母亲送回老家，让我大伯和堂哥帮忙照顾，我会每个月寄钱回去。” 金秀珠不在乎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只关心杨英雄，拿出一张纸出来，“那天我和江明川已经认了杨英雄为干儿子，以后我们就是他的干爸干妈，他要是再受欺负，我们就把他带回家来，这里也是他的家，你看看吧，同意的话就签个字。” 上面是张承诺书，以后杨英雄再被虐待欺负，他就把孩子交给江明川夫妻俩养。 杨耀看了看孩子，然后写下自己的名字。 杨英雄也看到了，咬了咬唇，不仅没觉得难过，心里还很开心，因为感觉自己□□爸干妈重视着，觉得自己除了爸爸还有了别的依靠。 金秀珠提醒他，“这事希望你别跟赵韵说。” 杨耀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杨英雄跟着爸爸走了，人一走，家里就感觉冷清了不少，贺岩还有些担忧的问金秀珠，“妈妈，杨英雄爸爸会对他好吗？” 金秀珠将纸折好，她也不太清楚，不过还是道：“会的吧，毕竟有人抢才会觉得珍贵啊。” 贺岩不懂，看向爸爸，但爸爸没看他，爸爸把眼睛放在妈妈身上了。 他又看向妹妹，妹妹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贺岩委屈道：“妈妈，妹妹又朝我翻白眼。”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道：“那你翻两个。” 贺岩：“……” 很快就到一月中旬了，全家商量着大年二十八那天回首都，于是这几天全家都在收拾东西。 钱玉凤还跑过来找金秀珠去囤年货，说她娘家生产队明天杀猪，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买点肉？汪玲也来找她，带上朋友送的对联，说：“要不要瑕疵品？仓库里堆着一批货，我们准备内销，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留一点，价格可划算了。” 钱玉凤在旁边听到了，眼睛一亮，但她跟汪玲不熟，汪玲又是严团长的爱人，别人她可能就厚着脸皮开口了，对着汪玲就不敢了。 她心里还想着，金秀珠啥时候跟严团长爱人关系这么好了？ 金秀珠看出了钱玉凤想要，“多不多？多的话我就多要一些。” 刚好最近陆陆续续收到稿费，攒了不少钱。 汪玲脸上笑开了花，“多，你要多少我给你拿多少。” 方敏也在金秀珠家，她来的最早，手上还拿着一个绣棚，最近她跟着金秀珠学阵线活。 汪玲看到了旁边金秀珠绣好的图案，惊讶的拿在手里看，还问金秀珠，“这是你绣的？” 金秀珠点头，以为她是喜欢，便大方道：“你要是喜欢，下次就给你绣一张手帕。” 钱玉凤早就知道金秀珠会绣花，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见汪玲一副看宝贝的样子，马上道：“我也要。” 占便宜的事肯定少不了她。 金秀珠笑了，“都有都有。” 金秀珠将钱玉凤和汪玲送出了门，几人站在门口还聊了一会儿，然后好巧不巧，就恰好看到了抱着孩子上楼的的赵韵。 几人撞上，赵韵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她笑着跟汪玲打招呼。 汪玲还不知道赵韵离家出走的事，看到她手上挎着一个包，笑着问：“这是办年货回来？” 赵韵扯了扯嘴角，点了下头，然后说：“还有事先走了。” 就抱着女儿上楼去了。 钱玉凤和汪玲也下楼离开了，到了楼下，钱玉凤才憋不住话，急吼吼跟汪玲说了赵韵离家出走的事，她跟金秀珠走得近，这栋楼发生的事她都知道。 汪玲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哎呀呀，我刚才真是多嘴。” 然后又好奇问：“杨营长把他妈送走了？” “可不，前些天就送走了，金秀珠说他妈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哭。” 汪玲点点头，“那还好，就是可怜英雄那孩子。” 钱玉凤道：“现在好多了，有自己房间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不想做就去楼下吃。” 汪玲听得心软软的，“金秀珠两口子都是好人。” 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钱玉凤很是认同这点，她婆婆以前还让她学学金秀珠多留点心眼子，别什么都往外说，多说好话，她还担心金秀珠心眼子多把自己坑了，现在看，金秀珠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子？人家就是好，不然谁喜欢管别人家的糟心事？ 1970年1月28日，江明川一家四口踏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金秀珠他们是早上四点出发的, 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乌漆麻黑的，江明川将女儿用布兜裹住背在身后, 然后一手拎一个大包。 金秀珠则牵着贺岩的手，她手上拎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吃的和水壶。贺岩也将自己的书包背上，是他攒的零钱和从家里带的零食。虽然还没到首都，但他已经承诺两个小伙伴了，回来给他们买礼物。 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 上一次出远门是跟着爸爸来部队，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 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次则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妈妈说要带他去看□□，去吃烤鸭，还会去爬长城……好多好多，等他回来就跟两个小伙伴分享。 先坐船去县城，然后转公交车到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到省会, 中间还要转好几趟。 江明川先买的是坐票, 后面是两张卧票。 一家四口艰难的挤上火车, 现在是过年期间，人特别多, 有学生有知青有回老家探亲的…… 江明川背着女儿走在前面，贺岩在中间, 他怕妈妈被人挤丢了，死死抓住金秀珠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吃得好，力气大的惊人, 还给金秀珠挤出一条道来。 找到位置后，金秀珠坐一个，儿子女儿坐一个，江明川在旁边站着护住他们，防止旁人挤过来。 江明川看着人头攒动的车厢，对他们母子三个道：“先熬一熬，中午就到省会了，下午卧票会好一点。” 贺岩乖乖点头，他好奇扭着头四处看，两腿悠闲的晃着，因为有爸爸妈妈在，他一点都没有出远门的紧张和不安。 付燕燕没忍住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眉眼里的愉快和轻松，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他与前世那个人重合起来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开心，无忧无虑，也没什么心眼。 贺岩察觉到妹妹看自己，也扭过头对着她，还摸了摸脸，“怎么了？” 付燕燕垂下眼睛，“渴了。” 贺岩也没多想，将头扭向另一边，“妈妈，妹妹渴了。” 金秀珠一听，就从包里翻出军绿色水壶递了过去，付燕燕接过去喝了，喝完贺岩也拿过来喝了两口，他将水壶还给金秀珠后，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三块糖，一块递给妹妹，一块给妈妈，还有一块撕开包装塞进自己嘴里，糖一入嘴，就甜得他幸福地眯起眼睛。 付燕燕没吃，低下头将糖拿在手里把玩。 贺岩跟上一辈子完全不一样了，这趟出门也不一样，上辈子他们一家没有去过首都。 上辈子“金秀珠”很自卑，一开始很讨好江爸爸的养父母们，总是写信寄东西过去，后来大概是知道江爸爸养父母对江爸爸不怎么好，就熄了心思，不过之后总喜欢在吵架的时候拿这事嘲讽江爸爸，说他不讨人喜欢，没本事，父母都嫌弃他。 江爸爸也提过带全家回首都过年，有一次“金秀珠”同意了，她还给自己做衣服买蛤蜊油，但在出门的时候碰到几个军嫂，几人看到她穿着新衣服捂着嘴说了两句，她就跟疯了一样回到家大发脾气，拿着剪刀将新衣服全都剪碎了。 那时候付燕燕不懂，只觉得“金秀珠”很吓人，连贺岩都吓得白了唇，爸爸让他们回房间，他自己去劝，两人果不其然又吵了起来。 现在想想，上辈子他们一家四□□得都很压抑窒息。 上午十一点半到达省会，然后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顿热乎的饺子，下午两点半又挤上火车，江明川买了下面和中间的床铺，他和儿子睡底下，金秀珠和女儿睡中间，大包放在下铺床底。还没到晚上，一家四口都坐在下铺，两个孩子脱了鞋，用被子裹住下半身，然后翻花绳玩。 金秀珠拿着书在看，江明川打完水回来，将水壶放到旁边桌子上，坐在了金秀珠旁边。 金秀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翻书的动作一顿，扭过头压低声音问江明川，“我好像听谁说起过，说你亲妈家里以前似乎很富裕？” 江明川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脸上露出怀念神情，“嗯，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庄园里，我外婆没的早，没见过，只见过外公，我妈是他最小的孩子，其他孩子都死了，他只希望我妈妈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却没想到我妈也投入伟大事业中了。” “我外公去世后，我妈就把家里所有的资产捐了出去，只留下两栋小洋房，一栋是我外婆留给她的，后来她给了我，就在首都，回头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很漂亮，另一栋在s省，那是留给妹妹的。” “那两年她带着我东躲西藏，后来她就不让我喊她妈妈了，再后来，我就很少看见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抱着妹妹，她告诉我爸爸死了，还说那是我亲妹妹，以后会交给她养父母抚养，但我不能忘记她。” 那两本房本也是妈妈那时候交给他的，让他一定要牢牢守好，必要时可以保他和妹妹一世无忧。 他已经不记得妈妈的面容和神情了，但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妈妈可以什么都不要，但舍不得让你们吃苦。 金秀珠问：“房本呢？我怎么没见过？” 江明川脸上有些尴尬，“我的那个在我养母那里，妹妹的被我藏了起来。” 小时候他怕被人偷了，去了养父母家后就分开藏了起来，他的那本被弟弟发现了，哭着闹着要，养母看到直接拿走了，他去要，养母说帮他保管。 金秀珠：“……” 算了，已经不想说他什么了，反正她一定要回来。 转而好奇又问道：“妹妹她？” 江明川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妹妹她考上了大学，现在还在读书，等我们回来就去看看她吧？” 说完看向金秀珠，询问她的意思。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点头，“好呀。” 只有坐在身后的付燕燕玩花绳的手一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江姑姑过得并不好，收养她的那对夫妻后来生了自己的孩子，只比江姑姑小三岁，江姑姑大学毕业后分配了一个好工作，而那个妹妹却没考上大学，以死相逼让姐姐去下乡，自己则顶了姐姐的工作，还告诉她是抱养的，让她还养育之恩。 江爸爸每次去探望江姑姑，那对夫妻都说不想让他打扰到他们的生活，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发现，还是江姑姑自己在乡下偷偷写信给他求救，江爸爸才知道她在乡下被丈夫家暴，江爸爸就是死在了去找江姑姑的路上，而江姑姑也死于难产。 这也是上辈子贺岩在“金秀珠”病床前说的，他找到江爸爸时，人被车压的稀烂，应该是为了灭口，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终案子被定为意外。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难受，上辈子那个江姑姑该有多绝望。 这辈子，她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整整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火车到达首都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下车前，金秀珠特意拿出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给女儿重新梳了个头。 江明川从火车上下来后，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情十分复杂。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完全就是好奇了，江明川带着他们去了公交站台，说：“今天除夕，公交车会早点停运，咱们快走。” 金秀珠也不懂，只好拎着包跟在他身后。 走到火车站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儿，然后坐上17路公交，随着车子的行驶，越来越多的风景映入眼帘，宽阔干净的街道，一座座高大整齐的建筑，看得金秀珠惊奇不已。 果然是首都，比她看过的市区繁华多了，尤其是路上，好多骑自行车的人，还有开小汽车的。 半路上还转了一趟公交，等到了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天都黑了。 江明川的养父母住在军区大院里，门口的两个警卫员都是新面孔，不认识江明川，将人拦住了，江明川说：“我们是后勤主任潘盛林的亲属，我是他养子江明川，麻烦帮我们通报一声。” 两个警卫员听到这话，其中一个道：“那你们等一会儿。” 转身就往大院里跑去。 另一个道：“你们跟我来做一个登记。” 江明川放下手里的包，跟着他走进旁边的小亭子里，写下名字和身份证。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远处过来了，路灯昏暗，模糊照清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落后半步的就是刚才跑去叫人的年轻警卫员。 中年男人头发斑白，额头皱纹明显，五官略显普通，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憨憨的。 近了后，他匆忙上前几步，伸手拍着江明川胳膊，模样十分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刚才还和你妈说到你呢，以为你今年又不回来了。” 江明川听到这话，心里酸酸涨涨的，声音有些哽咽，喊了一声，“爸。” “哎。” 男人高兴应着，似乎才看到金秀珠，忙道：“这就是儿媳妇和两个孩子吧？不错不错，快回家吃饭，今天你妈做了不少好吃的。” 伸手接过江明川右手的包，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无奈道：“你这孩子，出去心就跟飞了一样，都没看到你写什么信回来，你看看你弟弟，那是恨不得天天回家呀，你当初要是像他那样留在首都多好，爸妈想你了就能看到你，听爸的，以后有机会就回来，咱们一家人呆在一起……” 絮絮叨叨，像个想念儿子的慈父一样。 江明川低头听着，没反驳也没同意。 只有金秀珠听着怪怪的，这话要是落在外人耳里，恐怕会忍不住多想，觉得江明川不孝。 而且这江明川的养父说的再好听，也只见他一个人出来接，真要是想念，就不该是这样。 挑了挑眉，然后兴致勃勃的移开视线观察起周围。 一路七拐八绕的，最后来到后面的一栋两层小房子前，房子里灯火通明，江明川养父朝里面喊了一声，“倩云，儿子回来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听到椅子拖拉地面的声音，随即门从里面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瘦瘦的中年妇女，女人是长脸，眼睛细细长长的，应该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脸颊和额角那里凹陷明显。 看到他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是平时就不爱笑，还是对他们笑不出来，看着有些僵硬，她干巴巴说了一句，“回来了？” 江明川对上她，脸上的情绪也淡了几分，喊了一声，“妈。” 女人点头。 视线转到金秀珠身上，眼里含着打量。 江明川养父似乎对她的表现不太满意，语气有些不好，“儿子回来了，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快给他们准备碗筷。” 然后又朝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小儿子道：“你哥回来了，你就这态度？没教养的东西。” 陶倩云立马心疼道：“你骂他干嘛？他累了一天了。” 眼睛看向江明川，眼里没多少欣喜，“我去拿筷子。” 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到桌子旁边时，对喂孩子吃饭的女人道：“跟我去拿几双碗筷过来。” 女人夹菜的动作一顿，金秀珠注意到，女人拿筷子的手突然骨头凸起，似乎在隐忍着，但最终她放下筷子，乖乖跟在身后， 她一走，被喂菜的小男孩就闹了起来。 坐在男孩旁边的年轻男人骂了一句，“哭什么哭？扫把星，是你非要过来的，看到你就心烦。” 说完他也不管孩子，而是漫不经心转过身看向门口的江明川，嬉皮笑脸道：“原来是哥回来了，怎么不早说，不然我肯定去接你。” 江明川原本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冷却下来。 那话像是在骂他。 潘盛林没好气道：“你什么态度？有没有礼貌？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都不知道叫人吗？” 换做以前，江明川肯定会说没什么，但这次想着陪自己受气的妻子孩子，莫名选择没有张口。 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 潘盛林看看小儿子，又看了看不说话的江明川。 最后尴尬笑着招待江明川一家四口坐下，还亲自去搬凳子，江明川没说什么，放下包，又小声对金秀珠道：“先坐下吃吧。” 本来期待见到新爷爷新奶奶的贺岩，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妹妹。 付燕燕小声跟他说了一句，“不要说话，有爸爸妈妈在。” 贺岩乖乖点头，听到有爸爸妈妈在，心里瞬间有了底气，对呀，有爸爸妈妈在，不怕。 餐桌是圆形的，上面摆放了十道菜，应该是刚开始吃的缘故，菜没怎么动过的样子。 金秀珠恰好坐在了江明川弟弟对面。 潘军看到金秀珠，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他长得倒是不丑，反而集合了父母的优点，五官看着不错，就是眼神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看向金秀珠的时候，目光好像黏在她身上。 江明川敏锐察觉到，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从小到大一直这样被忽视，但他不能容忍弟弟用轻浮的眼神看金秀珠。 他突然起身，跟金秀珠换了一个位置坐下，还有意无意遮挡住金秀珠。 潘军见状，扯了扯嘴角，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不过没人听见。 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江明川脸色有些难看。 金秀珠心里也不舒服，脸色也落了下来。 很快，江明川养母就拿着碗筷出来，她的给了江明川，她儿媳妇手中的碗筷给了金秀珠。 金秀珠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女人五官很清秀，只是近看后发现她眼角都是细纹。 她没有看金秀珠，放下碗筷后就回到自己位子上，继续沉默给孩子喂饭。 坐在主位上的潘盛林热络活跃着气氛，“难得明川带着儿媳妇孩子回来，可喜可贺，来，我们一起以茶代酒喝一杯，祝来年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金秀珠没有立马举杯子，而是先看向对面，见对面母子俩慢吞吞举起杯子，她才举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附和。 金秀珠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坐在对面的陶倩云有些不满问：“你笑什么？” 觉得这女人很没有礼貌。 金秀珠眨了眨眼，无辜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怎么大家都不熟似的。” 嘲讽他们一家子惺惺作态，信上写得那么好听，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下首喂饭的钟雪意外抬头看了她一眼。 上首的潘盛林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他狠狠瞪了一眼陶倩云，然后压着脾气笑了笑，打破气氛道：“确实不熟，明川，快来介绍一下。” 江明川虽然心情不怎么好，但听到这话，还是介绍起来。 他知道养母和弟弟的性子，所以为了不冷场，先介绍养父养母，金秀珠跟两个孩子乖乖喊人。轮到介绍金秀珠和孩子时，对面果然没什么反应。 一顿饭下来，全程都只有江明川养父在说，江明川本来话就少，只有问他才回答，而金秀珠，完全就是看心情，心情好她自然有本事不会让场面冷下来，心情不好，她一句话都不会说。 所以她只埋头吃饭，筷子不停，不仅给自己夹肉，还给两个孩子夹，偶尔还会给江明川夹。 坐在对面的陶倩云有些看不下去，几碟子肉几乎都被她夹光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她故意伸出筷子去挡。 哪知金秀珠笑嘻嘻道：“妈也喜欢吃？我给你夹。” 很是体贴的给对面夹了一筷子，然后拿起勺子，将剩下的全都舀到自己碗里去了。 嘴上还甜甜说着，“还是城里日子富裕，我们在乡下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陶倩云听到这话，心里有火发不出，暗暗骂了一句乡巴佬、穷鬼。 本来看着金秀珠长得细皮嫩肉的，还不太敢说什么，现在看她这做派，以为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乡下妇女，就是长得比较白而已。 所以吃完饭，就让金秀珠也过来帮忙收拾洗碗，嘴上还说的好听，“让他们父子三个好好聊聊，我们母女俩也说说贴心话。” 江明川听到这话，正准备起身自己来收拾，被金秀珠压下去了，她又笑嘻嘻站起来，脸上笑容极为甜美可人，“妈也太客气了，您快去坐着，都交给我，我最会干活了。” 说着客客气气把人推到一边，麻利收拾起碗筷，还道：“等我收拾完，我们母女俩再说。” 陶倩云满意的看了眼金秀珠，觉得她还算有眼力见，嗯了一声就不管了，真坐到沙发上休息去了。 只有江明川父子三人默默看了她一眼，觉得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金秀珠才不管，开开心心的将大一堆碗筷搬回厨房，钟雪跟在她身后，卷起袖子准备给她帮忙，还被金秀珠热情推了出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这么热情对待了，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孩子过来缓解了她的尴尬，女儿抱住她的腿说：“妈妈，我想上厕所。” 钟雪松了口气，抱起女儿去了楼上卫生间。 上楼的时候，女儿摊开小手里一直紧握的糖，小声道：“妈妈，这是那个新哥哥给我的，我留给你吃。” 钟雪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一红。 过了一会儿，就在众人都坐在沙发上不太熟络的聊着天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里面还伴随着金秀珠的叫声。 江明川也没多想，赶紧朝厨房冲过去，“秀珠——” 贺岩也着急喊：“妈妈——” 只有陶倩云感觉不好，大叫一声，“我的碗！” 全都冲到厨房门口看时，就看到整个厨房一地都是碎片，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而金秀珠则躲在门旁边瑟瑟发抖。 看到江明川过来，一把抱住人，将脸埋在他胸前哭，娇滴滴道：“吓死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碗，太滑手了，呜呜呜……” “都是我不好，想着第一次来要好好表现，给你家人留下好印象，所以还特意将柜子里的餐具都拿出来洗，没想到这些餐具自己会动，洗完放在那里全都掉下去了，怎么办？你爸爸妈妈会不会怪我，都是我不好，你妈妈要是不让我洗碗就好了，呜呜呜……我不是怪你妈妈的意思……” 江明川：“……” 付燕燕：“……” 只有贺岩傻乎乎的以为妈妈真的伤心，赶紧哄道：“妈妈不要哭，你是不小心才打碎的，奶奶一看就是好人，不会怪你的。” 陶倩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全部想冲出口的脏话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死死盯在这对母子身上。 贺岩有点怕怕的，不过还是鼓起勇气问：“奶奶，你不会怪我妈妈的，对吧？” “……” 陶倩云在心里狂骂，谁是你奶奶？她才没有这个孙子。 那都是她花大几百买的碗啊，全都没了，全都没了，还有那些珍藏在柜子里，只有重要客人上门才拿出来的一套餐具，竟然也被摔得一干二净。 这母子俩是来克她的吧？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陶倩云气得脸色扭曲。 旁边的潘盛林心里也十分生气,他不知道这个便宜儿L媳妇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小心，但现在只能压下这口气，他脸上挤出笑容,活跃着气氛道：“没事没事，岁岁平安,也是好兆头，快出来,等会儿我们来打扫。” 说着就吩咐小儿L子，“去把地扫了，你嫂子是客人,你一动不动站在这儿L,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 潘军懒得理他,直接扭头对身后抱着女儿的妻子道：“没听到吗？爸让你把地扫了。” 态度十分轻慢。 女人愣愣看着一地碎片,听到这话低下头，她放下女儿L,转身去拿扫把。 潘盛林见小儿L子这么不听话,气得瞪了他一眼。 潘军无所谓的走了。 江明川看了眼忍气吞声的钟雪，眉头一皱。 不明白现在两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潘盛林又招呼江明川夫妻俩去客厅里说话。 江明川轻轻拍着金秀珠的后背，小声道：“没事了。” 贺岩也在旁边帮腔，“妈妈，我就说爷爷是好人吧,没人怪你。” 现在又变成爷爷是好人了。 金秀珠娇气的点点头，将脸从江明川怀中露出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羞涩的笑了笑。 潘盛林也笑，“快来坐下，喝口茶歇一歇,你也真是的，回到家就是客，哪需要你做这些？” 金秀珠开心道：“还是爸好，下次不做了。” 潘盛林点点头。 陶倩云恨恨看着几人背影，再看厨房里一地狼藉，越看越心痛。 厨房里钟雪弯腰扫地，她走过去压着声音骂：“刚才你人跑到哪里去了？净想着偷懒，看看这一地碎的，我们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钟雪死死握住手中的扫把，眼睛瞬间红了。 当初爸妈没出事时，他们家上赶着讨好她，一出事，立马就变了一副嘴脸，她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爸妈的话，非要嫁给潘军？ 想到刚才明川哥对嫂子的爱护担忧，心里又苦又涩。 陶倩云将气发泄出来后才去了客厅，拉着脸坐在了潘盛林旁边，看着丈夫跟江明川两口子有问有答，而自己儿L子只能坐在角落里撑着脑袋睡觉。 心里又堵了一口气，没忍住开口道：“你们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家里也没收拾出房间给你们，天也不早了，今晚你们睡在哪儿L？” 她努力压着脾气想把这话说的温和些，但心里的火气实在是压不下去，听在别人耳里就像是在赶客。 这话一落，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金秀珠这次没开口了，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潘盛林。 江明川也看向潘盛林，沉默不语。 潘盛林顿时下不来台，刚才他说了那么一大堆盼着他们回来的话，全都被妻子一句话打回原型， 他眼神犀利看向陶倩云，冷冷道：“没有房间你现在就去收拾一间出来？不行就让小军回去住。” 潘军立马不满，“凭什么？这是我家。” 陶倩云还想说些什么，江明川突然开口，“没事，我亲妈还给我留了一套房子，我记得房产证和钥匙在妈这里，我今晚去住那里吧。” 陶倩云脸色一僵。 潘盛林也愣了一下，他看了江明川一眼，似乎没想到江明川会说这样的话，回过神后赶紧道：“这也是你家，哪有住外面的道理。” 然后呵斥陶倩云，“还不快去收拾房间。” 陶倩云态度立马软了下来，“你这孩子，我就是气你不早点说回来，又不是赶你走，我现在就去收拾房间。” 说完就赶紧往楼上去了，关于房子的事，半个字也没提。 江明川抿了抿唇。 晚上躺在床上，江明川轻轻摸着金秀珠的手指看。 白嫩嫩的食指背上有一道红色划痕，应该是先前在厨房不小心划伤的，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都是我不好，下次不来了。” 他之前想着，总得带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回首都一趟，这里不仅有他的养父母，还有父母的朋友，让那些长辈见一见她。 只是没想到，养母和弟弟连装都不装。 金秀珠笑了，“这有什么？” 她曾经做丫鬟的时候，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更多，什么样的人都应付过，对她来说，像陶倩云母子这种，她根本都不放在眼里。 她想了想道：“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会主动为自己争取了，跟你养母要房子。” 江明川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要回来。” 换做以前的他可能就忍了，但他不想让金秀珠和两个孩子跟着他一起受欺负。 金秀珠趁机给他吹枕头风，用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明川，我之前看那些从首都寄过来的信，还以为你养父母还不错，但今天回来一看，我突然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江明川听了不说话，可能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是从来没想过改变什么。 但金秀珠不行，她不是爱吃亏的性子，也不允许江明川没有原则的对别人好，所以用更加温柔的声音道：“你知道吗？我今天特别心疼你，我们难得大老远的回来一次，都到门口了，你养母和弟弟也没说来接我们，开门的时候，你养母态度也不好，更别说你弟弟了，还用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是想给你上眼药，我只是觉得，你养父母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江明川抬眼看她。 金秀珠脸上露出一丝苦恼，“你跟我说过，你父母生前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的朋友现在也都很厉害，当初为什么不是他们收养你而是你的养父母？你看看贺岩，我们把贺岩当作亲生的一样，他能感觉到，所以他很喜欢很信任我们，但你仔细回想一下小时候，你养父母能做到我们这样吗？” “你养父母领养你却不爱 护你，我也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做?_[(，难道想从你身上图什么？” 江明川想到这些年养父母的工作，小时候养父只是一个快要退役的普通士兵，现在是后勤部门主任，养母也从一个没工作的人被安排进了妇联，弟弟现在也是工厂的副主任…… 金秀珠叹了口气，心疼的反握住他的手，“你和他们一起生活着长大，自然没有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我只知道，今天我很心疼你，不想让你傻乎乎的被人欺负还不知道，你性子好，很多事情不计较，可是有些事不是计不计较的，你现在是丈夫，是孩子爸爸，咱们这个家需要你给我们撑起一片天。” 她低垂下眼睛，“我从老家跟着你出来，就没想过再受谁的气，也不想孩子受气。” 江明川握紧她的手。 “我不阻止你当个好人，但你不能对谁都那么好，那不是好，那是蠢，是纵容坏人欺负好人。” 江明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他养父母从小就教他忍让，让他跟亲生父母一样做个无私奉献的好人，那些长辈也告诉他，他亲生父母有多完美勇敢大义。 没人会说心疼他，会说不能对谁都那么好…… 金秀珠有些低落道：“睡吧，我也想早点回家了。” 江明川看着她闭上眼睛，伸手给她扯了扯被子，又看了看躺在中间的两个孩子，一家四口紧紧挤在一张床上，被子是潮湿的，隐隐闻到一股霉味。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记性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养母的情形，那时候养母对他还好，后来养母生了弟弟后，养父的工作也稳定了，她对他的态度就差了，但在外人面前又总会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 那几年他遭逢父母双亡的刺激，一下子变得不会说话了，还是后来有一次被老太太打狠了，他才愤怒喊了出来，但后来话也不多。 想到以前的生活，他其实不知道什么是苦，因为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但金秀珠说心疼他。 他就有些难受。 江明川脑子里想到了很多，直到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对金秀珠道：“今天我带你们去拜访一下章老爷子。” 金秀珠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明川给贺岩套上袖子，解释道：“章老爷子认识我外婆，他的小儿L子和我父亲死在同一场战役中。” 金秀珠点点头。 穿好衣服，随便吃了点零食，一家四口拎着糖果点心下楼去，潘盛林和陶倩云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两个孩子，厨房里瞥见钟雪忙碌的身影。 江明川皱眉看了一眼，然后跟他们说：“我们出去有事，晚上再回来。” 潘盛林开口道：“吃了早饭再出去吧。” 陶倩云不做声。 江明川摇了摇头，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鼓起勇气回头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们以前不是这样对钟雪的。”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潘盛林 看。 潘盛林脸色一僵。 ?红芹酥酒提醒您《六零寡妇再嫁》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只有陶倩云皱紧眉头，等人走了才没好气问：“他这什么意思？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吧？还管起我们的事来了。” 潘盛林总觉得江明川这次回来，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又听到这话，气得扭过头骂，“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你得罪他有什么好处？他也就回来这么几天，你就不能忍忍？哪天我要是出事了，就是你害得。” 陶倩云不满，“为什么要我忍，我好歹也是他妈，你没看到他媳妇把家里碗全都打碎了吗？全都是你惯的，你就是对他亲妈念念不忘……” 话还没说完，潘盛林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直接把陶倩云打懵了，难以置信看着人。 潘盛林眼神骇人，“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要是过够了好日子就回你的农村去，我能把你弄来，也能把你弄走。” 陶倩云吓得不敢再说话。 潘盛林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去了楼上书房。 旁边小男孩被姐姐捂住了嘴巴，他瘪着嘴想哭，刚才爷爷太吓人了。 女孩看了眼奶奶，带着弟弟偷偷去了厨房。 只有陶倩云捂着肿高的脸颊呜呜哭。 厨房里，钟雪眼睛也红红的，刚才江明川说的话她听见了，这个家里，只有明川哥是好人。 —— 出了门，金秀珠忍不住问江明川，“钟雪怎么了？” 她还记得方敏跟她说的，好像江明川跟他弟弟的爱人曾经有婚约。 江明川不知道怎么说，“以前养父养母和弟弟对钟雪特别好，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她父母都是很厉害的人，她妈妈跟我妈妈认识，两人以前还开玩笑定下娃娃亲，不过都是很早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父母都不在了，小时候她父母经常让她来家里找我玩，但我性子闷，她不爱跟我玩，反倒是跟弟弟玩得来。” 潘军娶钟雪算是高攀了，当初她父母好像还以婚约阻止过，不过那时候他在部队，弟弟写信给他，他说不反对，后来两人就结婚了。 可是现在…… 江明川心里一沉，怀疑钟雪家里是不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欺负人。 金秀珠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趁机火上浇油，“这么说，应该是弟妹家里发生了什么，唉，人走茶凉，冷血至此，对钟雪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好一家薄凉之人。” 江明川沉默。 金秀珠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 她做得再多，都比不上江明川自己能想通。 男人的事她素来不爱插手，做得好还好，要是不好，回头还怪到她头上来。历史上的那些祸国殃民的妖姬，哪一个不是替男人顶的罪？ 昨晚发作一通，也只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使然，见不得别人怠慢欺负自己。 她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受人白眼的。 江明川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去了他口中的章老爷子家 。 章老爷子不住在这边，而是后面一条街道的大院里，门口的守卫更加严谨。 江明川上前交涉，最后连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都要登记，他们不用通报的，直接打电话通知。 过了一会儿L，金秀珠就看到一个老爷子拄着拐杖飞快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看到他们，脸上神情十分激动，这种真实流露出来的感情跟潘盛林演出来的差别太明显，哪怕是贺岩都感觉出来了，偷偷凑到妹妹耳边说：“我喜欢他们，他们要是新爷爷就好了。” 付燕燕提醒他，“待会儿L喊太爷爷，别喊错了。” “哦。” 章老爷子走近后连拐杖都不要了，两手使劲儿L拍着江明川肩膀胳膊，“好好好，还知道来看看老头子我，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不回来了呢，结婚了就是不一样了。” 说完就满意看向金秀珠，“不错不错，这丫头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有福气。” 金秀珠脸上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还是乖乖喊了一声，“老爷子安好。” “好好好，都好，这是两个孩子吧，一看就聪明。” 然后扭头就找儿L子，“红包呢？快把红包拿出来。” 金秀珠让两个孩子喊人。 两个儿L子哭笑不得，刚一听到消息就出来了，哪记得什么红包？“在家里，马上就给，先回家，外面冷。” “对对对，先回家。” 章老爷子拉着江明川的手不放，仔仔细细看着人，似乎透过他看着谁，眼睛湿润道：“跟你爸长得真像，你爸年轻时候就是长你这个样子，不过比你机灵多了，心眼子也多……” 江明川感受着老头子热乎的手掌，安静听着，以前每次听到这些他都感觉很自卑，总觉得自己给父母丢脸了，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也辜负了这些长辈的期望，所以就算是受了委屈他也不敢跟他们说，怕一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很没用。 但在这一年里，金秀珠总是在孩子面前夸他、肯定他，慢慢的，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差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主动上门来拜年。 金秀珠跟在旁边，大概是怕冷落了她，两个中年男人跟她说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六七点钟。” “第一次过来有没有不习惯？北方可能会冷些，气候也比较干。” 金秀珠点头，“还好，能适应，我们那里也冷，还潮湿。” “那就好，老爷子听说明川结婚了，一直想见你们呢，没想到你们今年就回来了。” “明川也是这样想，说要带我们回来认认长辈。” “不错，懂事多了。” 金秀珠笑。 很快到了老爷子家，也是栋两层的房子，但要大上很多，门口还有个院子，里面有树和秋千，还有一口缸，上面是稀稀落落烂掉的荷花杆子。 “快进来。” 几人一道进门，应该是 听到了说话声，两个中年妇女笑着走了出来。 章大伯给金秀珠介绍，“你喊大伯娘二伯娘就行。” 金秀珠喊人，厨房门口也有个妇女，看着年纪稍大一些，她腼腆笑着。 章大伯说，“这是我们家亲戚，平时照顾老爷子吃喝，你喊姑姑就行。” “姑姑新年吉祥。” 妇女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然后捂着嘴笑。 章二伯主动去拿茶杯倒茶，两个伯娘则拉着金秀珠说话，“今年孩子们都没回来，不然也让你们见见。” 金秀珠笑，“以后机会多得是。” “对对对，以后多常回来看看，老爷子天天念叨你们呢。” 章二伯将倒好的茶杯放到桌子上，让他们喝，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三份厚厚的红包，连金秀珠都有份。 金秀珠本来还想装模作样的推辞一下，被两个伯娘一把塞进了口袋里，“拿着，一家人别客气。” 老爷子似乎特别高兴，大声跟儿L子道：“快去把小赵几个也叫过来，今天中午在我们家吃饭，说明川回来了。” 张大伯无奈，“今天大年初一，人家家里好多拜年的，过两天再喊。” 突然把人叫来，那些小辈肯定得不满。 老爷子哼了一声。 听到吃饭，大伯娘下意识问了一句金秀珠，“早上吃饭了没有。” 他们年纪大了，起得早正常，但对小年轻来说，应该有些早了。 金秀珠没说话，犹豫看向江明川。 江明川脸上有些尴尬，本来说要带金秀珠他们出去吃的，后来想起大年初一国营饭店不开门，但都出了门了，也不好回去，就直接过来了。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大伯娘拍拍金秀珠的手，体贴没有多问，而是道：“我让小姑给你们下碗面吃。” 金秀珠赶紧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不饿，昨晚吃的很多。” 这倒是真话。 大伯娘没搭话，笑笑让她坐下先歇一会儿L，二伯娘拉住金秀珠的手坐到沙发上。 沙发中间是老爷子和两个孩子，江明川在另一边，看她们过来，章大伯和章二伯起身坐到旁边小板凳上。 章老爷子也听到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没问江明川，而是问两个孩子，“怎么，在家没饭吃吗？” 贺岩看妹妹。 付燕燕乖乖道：“不知道，反正昨天晚上爸爸妈妈不开心。” 江明川有些惊讶看向女儿L，意外女儿L会说出这样的话。 章老爷子皱了皱眉，但他没有发脾气，而是用哄人的语气温柔问：“为什么不开心呀？” 付燕燕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因为爷爷奶奶不喜欢我们，爷爷虽然在笑着，但他装的太假了，还有奶奶，连装都不装，我们去的时候，不给我们好脸色，那个叔叔也也用怪怪的语气说话。吃完饭奶奶还让妈妈洗碗，晚上还说 家里没有房间给我们睡，爸爸说带我们去小洋房里睡，让奶奶把钥匙和房产证给他，奶奶就说误会了，让我住下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玩自己手中的糖果，是进门时两个奶奶抓给她的。 客厅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章老爷子没想到这个一直不说话的小女娃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条理清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又问了一句，“什么小洋房？” 小女娃继续道：“是爸爸亲妈妈给他的，爸爸说小时候被叔叔翻到了房产证，哭闹着要，奶奶看到了直接拿走了，他后来去要，奶奶不给他。” 话是那个话，但意思……也算是差不多。 章老爷子看向江明川，“这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女儿L说的太多了，江明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付燕燕直接帮他说了，“因为奶奶不让爸爸说呀，昨晚妈妈说了爸爸一顿，所以爸爸今天来找你们了。” 金秀珠：“……” 江明川：“……” 章老爷子顿了顿，本来十分生气，听了这话，有些不争气的看了眼江明川，“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没个孩子看得透彻，好在也不蠢，还知道来找我们。” 但想了想还是有些气不过，“要不是你媳妇骂你，你那房子就不要了？不管你养父养母对你的恩情有多大，那是你父母的东西，是你的，谁也不能抢走！” 说完拐杖用力杵着地，声音震耳欲聋，“就像咱们国家，每一片领土都不能少，谁来抢，咱们就打谁！那些战士的精神你忘记了？没有这股精气神支撑着，能有现在的安稳吗？” 江明川抿了抿唇。 老爷子大声问他，“听到了没有？” 江明川赶紧道：“听到了。” 老爷子看着他又有些心疼，“心地好是好事，但不能软弱可欺，老头子今天就教你，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把它夺回来，谁敢说你就让他们说，怕啥，你看那些外国洋鬼子，谁讲我们好话了？等我们国家发展起来后，自然有人夸我们。” “做人也一样，要强硬，要果断，要无坚不摧。” 江明川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章大伯怕老爷子语气吓到了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别把吓走了，“明川能过来找我们，说明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是好事，回头我找潘盛林聊一聊。” 老爷子是个犟脾气，“聊什么？自己去，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以后还怎么带兵啊？” 说完用手指着两个儿L子，“都是你们惯坏的，家明家胜也是，做起事来婆婆妈妈，一点血气没有，明川小时候我说要抢回来养，你们非说人家已经领养了，抢过来人家会说闲话，你看这孩子养的，被折腾成什么样了？自己一个人跑到南边去，连家都不敢回。要是我年轻时候，真想崩了你们。” 章大伯听了心里愧疚，这事确实是他没做好。 江明川平复了一下心情，坚定道：“不用，我自己去。” 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就给我拿回来，不然别来见我，来气。” 江明川哭笑不得。 老爷子心情又好了起来，特意摸了摸旁边小女娃的脑袋，“这孩子不错，聪明机灵，以后配咱家小四。” 付燕燕：“……” 贺岩只听前半句，听到这个太爷爷夸妹妹聪明，比夸自己还高兴，“妹妹可聪明了，她还没上学，就认得好多好多字了，她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 老爷子哈哈笑出声，“好好好，咱家小四也聪明。” 付燕燕想都不想就道：“我长大后不结婚，我要投身于祖国建设中。” 老爷子更喜欢了，“有志气，那就不结婚，咱们国家还有很多事业未完成，就看你们这一代了。”！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金秀珠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来的时候拎了两盒糖和糕点，走的时候却揣上几袋子好东西，外加几个鼓囊囊的红包。 两个孩子很乖,路上就把钱给妈妈了，平时妈妈给他们零花钱买糖吃还行,但这么多钱就不敢要了。 金秀珠接过来，“行吧,我给你们好好存着，等你们长大了再给你们。” 付燕燕听到这话看了金秀珠一眼，上辈子她也是这么说的,但从来没有兑现过。 这次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 只有贺岩傻乎乎道：“我不要,给妈妈买衣服穿。” 金秀珠一听,脸上立马露出笑,夸了一句，“我儿子真好。” 贺岩嘿嘿笑。 江明川和付燕燕同时看他,心里说了一句马屁精。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推开门时，就看到一家六口正在吃饭，桌上没有碗，用的是大大小小的锅和盆。 看到他们回来,陶倩云脸色一拉，然后扭过头继续吃饭，潘军则是头都没抬。 钟雪倒是抬头瞥了一眼，不过很快就低下头给孩子喂饭，只有潘盛林脸上露出客气笑容，“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江明川看着他,沉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东西给金秀珠，“你先把东西放到楼上去，我有些话要跟爸妈说。” 想着留金秀珠在楼下，可能又要受白眼。 金秀珠看向他，又看了看那桌子的几人，没有多说什么，拿着东西上楼了。 两个孩子想了想，还是跟在妈妈身后。 金秀珠一走，陶倩云就阴阳怪气道：“什么好东西，还要藏着掖着？生怕我们偷似的。” 江明川很想说一句反驳的话，但他嘴巴笨，没有金秀珠会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当作没听见。 潘盛林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让江明川坐下来一起吃。 钟雪自觉起身，准备去厨房给江明川拿筷子，江明川对她道：“不用拿了，我不饿。” 他拖开凳子坐到潘军对面。 钟雪犹豫，潘军冷笑一声，“他都不说不用了，你还站着不动做什么？贱不贱？” 钟雪垂下头，重新坐下。 江明川皱眉看着他。 潘盛林冷冷看了一眼小儿子，然后对江明川道：“最近小两口吵架了，不用管。” 江明川抿紧唇，潘军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嚣张看向他，“怎么？不爽？我跟我媳妇说话你也要管？” 江明川今天走的时候特意问了章大伯关于钟雪父母的事，这才知道前年她父母被人举报作风不正，夫妻俩全都被下放到乡下去了。 他想不通，叔叔婶婶都是极为正直清白的人，怎么会跟作风不正扯上关系。 但章大伯说，确实从夫妻俩家里搜出行贿的证据。 钟雪从小性子就傲，能做到这般忍气吞 声，恐怕也是想求养父帮她父母。 但江明川现在不知道怎么说，他潜意识里觉得能在妻子、儿媳家里出了事就立马变脸的，根本不会帮她。 这也是江明川能够想明白的原因，昨晚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也想到了钟雪，钟雪被呵护着长大，小时候每次来潘家，养父养母都一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的态度，潘军更是变着法子哄她开心，什么都依着她。虽然他们两个很少说话，但在江明川心里，一直是把她当妹妹看的，而钟雪对他也很尊重。 他们对钟雪这几十年的感情，说变就变了，那自己呢？ 如果哪一天他没了利用价值，是不是也是如此？ 江明川心里发凉，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是例外。 江明川在心里酝酿了一下，他也不懂拐弯抹角，最后选择直接说出想法，他道：“妈，我想要回我的房产证，那套房子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你以前说我年纪小帮我保存，现在我已经成家立业了，房产证和钥匙可以还我了吗？” 陶倩云脸色一僵，没想到江明川会这么直接朝她要。 她顿了顿，然后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疑惑看向他，“什么房产证、钥匙？我什么时候拿你东西了？你这孩子脑子坏了吧。” 江明川沉默看着她，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冷。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话，他原以为她最多会拖着不给。 他看向上首的潘盛林，潘盛林没有露出半分情绪，只是皱眉看向陶倩云，“你真拿儿子房产证了？拿了就赶紧还给他。” 陶倩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底气十足道：“没有啊，我好好拿他东西干嘛？” 然后用责怪的眼神看向江明川，“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拿你东西了？你这孩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是吧？吃我的喝我的，还问我要什么房子，我哪有房子给你，养个白眼狼都不至于你这样子坏……” “好了。” 潘盛林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后话头一转过来劝江明川，“你是不是记错了，你妈是小心眼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拿你的东西。” 江明川就静静看着这夫妻俩在他面前一唱一和，陶倩云这么对他，他还能理解，但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养父对他也从未有过真心。 对面潘军似笑非笑看着，似乎很开心看到他这样孤立无援的样子。 正在这时候，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从楼上下来了，大概是听到了这段对话，脸上带了一丝担忧。 江明川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他握紧拳头，在金秀珠走近后道：“那应该就是我不小心弄丢了吧，没事，那房子是我外婆留给我母亲的，就算没有房产证也可以去派出所重新办一下，我母亲当年将家里所有资产捐给了国家，唯独留下那个房子记在了我的名下，派出所应该有记录，永远不会收回。” 听到这话，陶倩云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偷偷看向丈夫。 潘盛林神情也严肃下 来。 金秀珠走到江明川身后站着，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想看红芹酥酒的《六零寡妇再嫁》吗?请记住[]的域名[( 付燕燕也拉着贺岩走到爸爸身后，贺岩不懂，只觉得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他看妹妹屏住呼吸，也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 江明川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心里微定。 潘盛林也不说话，就是沉默看着江明川，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陶倩云不确定丈夫的意思，她听到派出所这三个字就有点怕了，但又怕江明川是唬她的，想到那栋大房子，没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结了婚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什么都开始计较起来了，就算房子在妈手上，那我还害了你不成……”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潘盛林大声斥责，“你到底有没有拿？拿了就赶紧给他，你贪他便宜做什么，我短你吃还还是短你喝了？他是我们收养的，他的东西不是我们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 听到这话，江明川脸色微白。 陶倩云也吓了一跳，不确定男人到底什么意思，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记得了，我……我去房间找找……” 潘盛林脸色一沉，吓得陶倩云赶紧起身往房间跑去。 潘盛林见陶倩云这么快就露馅，气得胸口起伏，他努力压下心中怒火，转而对江明川道：“你妈向来没脑子，要真拿了你也别跟她计较，可能她是真的忘了。” 江明川这次没有选择沉默，而是道：“她会忘记，难道你也忘了吗？你是军人，曾经还是通讯员，按理说记性应该没那么差。” 说这话的时候，他倔强看向对方。 站在后面的贺岩想张口说话，他最会找东西了，每次妈妈买了好吃的都喜欢藏起来让他找，他每次放学回家都能很快找到，他可以去帮忙，哪知妹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扭头瞪了他一眼，让他别说话。 贺岩只好乖乖闭上嘴。 潘盛林脸上的神情完全变了，在听到江明川这句话时，眼神瞬间犀利起来，看着江明川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冷冷问：“你在责问我？你别忘了，是我抚养你长大。” 江明川胸口藏着一股无名之火，换做往常，他或许会隐忍憋着，但这两天，他深深意识到前一十年的认知全都是错的，他的养父母对他不仅没有半点爱护之情，甚至可能一切都是为了利用，对他是这样，对钟雪也是这样，按照金秀珠的说法，这一家三口不是什么好人。 他问：“我想问你，当年你跟我父亲关系很好吗？你先不用回答我，这个我可以去问我父亲的朋友，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我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父母去世后，他的朋友都沉浸在悲痛中，而我却莫名其妙成了你的养子，当年你告诉我，我父母在临死前将我交托给你，所以我才跟你走了，但对外的说法却是我父亲曾经有恩与你，所以你才自作主张收养了我，想要好好照顾我。” 潘盛林大概是没想到江明川连这些都记得。 江明川深深吸了口气，“你不用拿收养我来施压，您确实收养我了， 我在这个家呆了七年，这七年中，有六年遭受打骂欺负，弟弟喜欢抢我的东西，他打我的时候，我不能还手，婶婶说我心眼小，不高兴的时候就用细竹棍打我后背，因为这样别人看不到，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更会折磨人，让我跪在地上给弟弟当马骑，还让我学狗叫，冬天的时候让我睡外面走廊……太多了，每次等我被欺负完了，你才会站出来替我说一两句。” 那时候，他以为养父是疼他的，哪怕后来意识到了什么，也不愿意将他往坏处想。 “您的工作是章大伯安排的吧，婶婶的工作，应该是刘奶奶的照拂，还有弟弟的，那些长辈都是我父母的朋友，我十五岁那年考上军校，但却没收到通知书，也是因为你们吧，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第一年报了南边那所军校。” 说完这句话，江明川平静抬起头看向潘盛林，“以后我不会再叫你爸了，你从来就不是我的父亲，父亲不是你这样虚伪自私的，我的父亲是个勇敢正直聪明又善良的人，你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这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他终于有一天敢说出来了。 潘盛林原本还能稳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阴狠狠看向江明川，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完全没有半分父子情。 坐在对面的钟雪偷偷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明川，怎么都没想到从小到大一直沉默寡言、哪怕受了委屈也不会说的明川哥有一天会说出这些话。 旁边的潘军也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金秀珠发现，他沉默看着人的时候，几乎和潘盛林一模一样，眼里的心机藏都藏不住。 她心里隐隐冒出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潘军没有江明川想的那么简单，他小时候那些欺负江明川的行为，其实是在故意配合自己的父亲，他唱白脸，他父亲好唱红脸，也就是俗话说的打一棒给一颗甜枣，以此来压抑江明川性子里的血性和反抗。 不怪她喜欢把人往坏处想，这种抚养孩子的法子她以前经常见，很多主母就是这样养废庶子。 就在气氛僵硬时刻，陶倩云从楼上下来了，手中拿着泛黄的纸。 她在房间里犹豫很久，最终猜测丈夫是想让自己拿出来，让自己顶罪，毕竟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比起那栋大房子，在他心里工作和面子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当初是他让自己将这张房产证收好。 陶倩云下来时看到大家都不说话，以为是让他们等得太久不耐烦了，心里一虚，赶紧道：“哎呀，瞧我这脑子，原来真在我这里，这东西放在角落里垫东西呢，要不是仔细找，还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说完递给江明川，“你瞅瞅，看是不是这个？不过钥匙是真的找不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潘盛林。 潘盛林也将目光转向她，眼里神色冰冷至极。 潘军脸色也不好看。 只有钟雪低下头冷笑，她早就知道公公是个自私虚伪的人了，全家其实公公才是最坏的，婆婆最多就是蠢，那张房产证其实婆婆可 以毁掉的，但她却揣摩错了公公的意思。 想到这里，她偷偷弯起嘴角，心里有几分畅快。 陶倩云有些害怕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金秀珠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抽走她手中的纸，然后打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房产主人江明川三个字。 她抬起头看了看上首的潘盛林，又看看潘军，冷笑一声。 什么都没说，但嘲讽之意却表现的十分明显。 江明川突然开口，“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我从来就不欠你们什么，反倒是你们欠我、欠我父母很多。” 他站起身，要带着金秀珠离开。 陶倩云一时间懵了，看着站起身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养子，忍不住骂，“你这个丧良心的，你说的什么话？不就是一张房产证吗？现在不是已经给你找到了吗，当初也是好心给你收着，还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了……”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被潘盛林冷声打断，“闭嘴。” 陶倩云顿了顿，最终还是闭上嘴，只是眼里喷火看着江明川，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 江明川脚步一顿，他紧紧牵着金秀珠的手，然后继续往前走去，一家四口去了楼上，到了房间里时，就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 他看向金秀珠，金秀珠一脸心疼的看他，“走吧，晚上睡大街也不睡这里。” 江明川听笑了，“不会让你睡大街。” 他们拎着东西下楼的时候，就看到陶倩云用着尖酸刻薄的话骂钟雪。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我们家自从娶了你，就从来没有顺利过。” “大过年的，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摆给谁看？” 潘军就坐在旁边，听到这话就跟没听见一样。 江明川出门的动作一顿，他突然扔下手中的包，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候，突然冲到桌子前一把拽住潘军的领子，将人快速拖拉出来，然后一拳头打在他脸上，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给了人七八拳，然后是肚子，一下又一下。 潘军闷哼发出声，原本还想挣扎，但对上江明川的拳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整个人就像个袋子一样被他拎着揍。 江明川眼里冒着火，不顾旁边陶倩云心疼的尖叫，恶狠狠道：“这是为我自己打的，也是为钟雪打的，你这个没种的废物，你当初是怎么答应钟雪爸妈的？你说过要一辈子照顾钟雪，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她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白眼狼。” “钟雪爸妈不在身边，她还有我这个哥哥，以后她要是再受欺负，我哪怕是在部队里也会跑过来帮她揍你，记住这些拳头，下次只会更狠，我敢打你一次，就敢打你无数次。” 他不会打陶倩云，但他敢打潘军。 揍到最后，潘军整个人已经站不住了，江明川像丢垃圾一样丢开他，潘军整个人摔在地上，动了几下都没爬起来，嘴里吐出血和两颗牙，眼神涣散躺在地上。 陶倩云 尖叫哭着跑过去，“小军，小军——” 潘盛林也被这场面吓到了，他大概是怎么都想不到，一向懦弱的养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将小儿子打成这样，这不是在打他亲儿子，这是在打他。 养子心里恨自己。 江明川看着低着头的钟雪，钟雪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她突然抬起头对上江明川的眼睛。 这是两年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敢主动去看人，以往漂亮干净的眼睛现在却充满了疲惫和委屈，眼框里浸满了泪水，却连哭都不敢哭，跟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江明川声音沉闷道：别怕，不管怎么样，我一直都是你哥哥，谁都不可以欺负你，如果他们再敢这样，我拼着这条命也要打死潘军。◢[(” 钟雪鼻子一酸，两年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好像找到了依靠。 没了父母，但她还有哥哥。 江明川看向一家三口，“我说到做到。” 然后转身离开。 钟雪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丈夫和惊慌失措的婆婆，第一次不再那么害怕了。 一家四口出了门后，金秀珠和两个孩子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江明川。 江明川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怎么了？” 贺岩憋不住话道：“爸爸刚才好厉害，超级厉害，世界第一。” 金秀珠也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说：“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男人了，比任何时候都让我心动。” 江明川不自在道：“我就是生气，我一直把钟雪当妹妹看。” 金秀珠夸他，“你看，你以前就是太心软了，当你真正强硬起来后，就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撕破脸就撕破脸，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你今天晚上就做的特别好，房产证要回来了，还出了一口气，很了不起。” 至于其他的，以金秀珠的意思，可以徐徐图之，一次性逼得太狠容易出事，狗急还会跳墙呢。她是个做事不喜欢留隐患的人，像潘盛林这般狡猾心思深的，她素来不喜欢留活口，但这个地方是法制世界，不适用她以前的那套。 但她觉得可以逼一逼钟雪。 付燕燕想得比较多，“等我们回家后，钟雪婶婶会不会被欺负？” 江明川脸色沉了沉，他自然也有这样的担忧，只是如果不管，钟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知道养母和潘军的性子，只会变本加厉。 金秀珠温柔道：“不怕，我们明天就去看她，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家？实在不行以后每个月寄点钱给她。” 江明川感动地看向金秀珠，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宝了。 贺岩无脑夸，“妈妈最好了。” 只有付燕燕多看了金秀珠一眼，感觉金秀珠不像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第三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江明川这次回来特意找领导开了介绍信,想着要是跟家里闹不和，就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出来住。路上他跟金秀珠解释，“小洋房很多年没住过了,里面应该有很多灰层。” 金秀珠点点头，“有了房子咱们也有了底气,以后老了咱俩可以住这里。” 江明川听到金秀珠这么说，脑海里也有了画面,心里暖暖的，“明天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过一段时间,我房间里还有个秘密基地,放了很多玩具。” 那些都是外公给他做的,外公总说妈妈最像年轻时候的他。 金秀珠期待道：“好呀。” 贺岩也凑热闹道：“我也要去。” 江明川笑,“都去。” 然后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招待所，里面工作人员问的时候就说是回家探亲的,家里太小住不下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首都能住上大房子的还是少数，多数都是一家十几口人挤在小小的二二十平屋子里，有的甚至就十几平筒子楼，连房间都没有，全用帘子隔开。 招待所的人给他们登记好,江明川交了钱，然后接过房间号。 一家四口上了二楼，然后找到309号房，江明川多花了点钱，定下的是四人间的，不像二楼是大通铺。 拉亮灯,房间比潘家要大上很多，左右两边各两张床。 江明川将被子铺好，摸了摸后道：“还行，不潮，晚上我跟小岩睡，你跟女儿睡。” 主要是床和被子都有点小，睡不下四个人。 金秀珠则将需要用到的东西从包里翻出来，放到桌子上。 江明川铺好被子后道：“我下楼打点热水回来，你们先歇一会儿。” 说着就提起水壶出去了，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拿着水壶回来，跟金秀珠说：“这边有厨房，明天可以买菜在这里做，不过要给二分钱的调味料钱，后面还有个澡堂，咱们可以去洗澡。” 金秀珠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明天再买菜做吧。” 江明川点头，“咱们先吃点东西，等会儿去澡堂里洗澡。” 好几天都没洗澡了，前几天坐火车，只用热水打湿毛巾随便擦了擦，昨晚在他养父母家也没洗。 贺岩听到这话，高兴去拿今天章家长辈给他们走时带上的吃的，他挑了最好看的一盒子糕点，眼巴巴道：“我想吃这个。” 金秀珠大方道：“那你拆开。” “好耶。” 贺岩兴冲冲拆开盒子，里面有十几个做工精美的糕点，每个都用小格子隔开，他先拿起一个蹬蹬蹬跑去给金秀珠，“妈妈吃。” 然后又拿一个给妹妹，最后给爸爸和自己，家庭成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排名一目了然。 糕点有点像月饼，尝起来馅糯糯的，很好吃，不过贺岩却道：“这个好吃，但妈妈做的更好吃。” 嘴巴甜的不得了。 把 金秀珠哄的开心道：“回去就给你做。” “太好了。” 旁边付燕燕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才是亲母子。 一家四口填饱肚子后，就下楼去了招待所后面的澡堂，金秀珠和两个孩子第一次来澡堂，也不知道怎么做。男女澡堂分开，江明川在外面跟母女俩认真说了两遍，等她们都记住后，才目送母女俩进了左边那道门。 金秀珠和女儿进了门后，拐过两道弯，然后就看到白雾腾腾中一片白花花的人，吓得金秀珠赶紧闭上眼睛。 付燕燕也有点吓到了，她虽然上辈子读过寄宿学校，学校里也有澡堂，但那里都是用板隔开的，大家都会穿着衣服进去再穿着衣服出来，不像这里，又是洗澡又是搓澡的，一个个袒露相对。 母女俩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扭扭捏捏找了一个最拐角的地方洗，不过等热水冲在身上时，两人都舒服的发出叹息。 金秀珠还小声对女儿道：“这东西真方便，咱们家要是有就好了。” 付燕燕点点头，心里想的是，快了，未来连医院里都有这个，还有电视机、手机，满大街都是小轿车…… 那是一个现在人无法想象出来的世界，但也就是隔了几十年的事。 —— 潘军连夜被潘盛林夫妻俩送到了医院里，身上多处骨折，医生治疗过后，让他这段时间多躺在床上静养。 陶倩云不放心，想让潘军在医院里多留两天，但潘盛林考虑的比较多，担心被熟人看到了丢脸，就找人开车过来将潘军背回家。 回到家，潘军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喊疼。 钟雪内心毫无波澜，她麻木坐在不远处凳子上，面无表情看着地面。 潘军又喊了两声渴。 钟雪没听见。 潘军恶狠狠看向她，“怎么，还对人念念不忘？以为他给你撑腰你就又能压在我头上了是吧？他能在这里待多久？你是我女人，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爸妈都管不着，他江明川算个屁！” 嘴巴里没了两颗牙，舌头也疼着，说出的话声音含糊不清。 钟雪身体陡然僵住，想到自己不知下落的父母，又想到揭穿公婆虚伪面具的江明川，在这之前她还保留一丝期望，期望公公哪天看在她为这个家做牛做马的份上，帮帮她爸妈，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能这样对待养育了二十年的养子，更何况是她呢？ 其实就算没有这两天明川哥的事，钟雪也知道潘家这二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她爸妈没出事前，她一直都觉得公婆比爸妈还疼自己，她真的以为公婆是喜欢女儿，她也信了潘军的话，以为公婆更偏心明川哥，有时候对他不好是因为对他期待更高。那时候她还傻乎乎心疼潘军。 直到父母出事后，她就发现什么都变了，在外人看来，潘家没有抛弃自己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真后悔，这两年她每每想起 以前，她都恨自己当年的天真和愚蠢。 潘军嘴里恶/毒说着，“看你这个丑样子，老子真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人家娘们比你好看一百倍，你也配惦记？” 钟雪眼睛发红，双手死死握成拳头。 他明明知道她当初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却还要说这些话来侮辱她。 第二天上午，江明川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去了一趟小洋房。 有了房产证和身份证明，进出就很方便了，这边建国前是富商名流住的地方，江明川外婆祖上也十分辉煌，不过民国时期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嫁给了当时x省的首富。 进来后，他们发现这边住的人还挺多的，江明川说这里房主有一半都移民出国了，房子空了下来，被政府安置给需要的人，都是好几户住一栋。还有的则是房主自己住着。 金秀珠看到周围小洋房被改造的乱七八糟，还有些担忧陶倩云也把房子借给别人住，不过倒是想多了，陶倩云对自己的东西向来爱护，在这之前，她早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了。 甚至，小院里的花草都有修整过，推开门进去，屋子里也没有多脏，看得出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白色带着花纹的大理石地板，头顶是水晶吊灯，虽然楼梯扶手上面掉漆了，显出了几分陈旧之感，但依旧看得出上面花纹的精美。二楼有四个房间，朝南的那两个是主卧和次卧，都很大，对面朝北的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客房，二楼以前是佣人住的和杂物间。 江明川以前住过一段时间的次卧，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进去看看，金秀珠推开玻璃花纹窗户，看到外面北方风景，感慨一句，“还是得有房子，这几日不踏实的心，一想到这房子是属于咱们的，心都落地了。” 说完扭过头对江明川道：“咱们好好攒钱，到时候在市里也买个房子。” 江明川听了倒是没多大的反应，“我在那边呆不了多久，过几年可能会调走。” 金秀珠不懂这个地方的参军制度，只好点点头，“那希望能到大城市去，到时候咱们在大城市买房子。” 江明川笑，“买那么多房子干嘛？我们又住不了。” 金秀珠一脸你不懂的神色看他，“房子还能嫌多？你瞧瞧咱家的房子，又小又吵，顶楼人家吵个嘴我们都能听到，哪有这种房子住的舒服？再说，哪里多了，你一套，我一套，两个孩子各一套，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江明川觉得她想得太简单了，还你一套我一套，哪有那么多钱买？而且买房子也不单单有钱就行了。 只有付燕燕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她可是知道，在未来房子是天价。 将房子逛完，一家四口就坐上公交车去了□□，江明川看到附近有人拍照，过去问了问，然后也付了钱，给一家四口拍了四张全家福，约好过明天来拿。 回去的路上买了烤鸭和糖葫芦，金秀珠和两个孩子手上都拿着糖葫芦在吃，金秀珠喂给江明川，江明川一开始还不要，后来被 她哄着咬下一颗，甜甜的，确实好吃。 回到招待所已经十一点了，江明川又去附近菜站买了菜，然后在招待所厨房里做了一顿热乎的饭菜。 ?红芹酥酒提醒您《六零寡妇再嫁》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吃饭的时候，江明川跟金秀珠说：“下午我去看看钟雪，明天上午我再带你去看看几个长辈，下午我们就走。” 他倒不是担心潘军，那几拳要不了命，他知道轻重，他是担忧钟雪走了后又被欺负，所以想着有些话要跟潘盛林说清楚。 金秀珠说：“我和你一道过去。” 她也有些话要跟钟雪说。 江明川点点头。 吃完饭，也没午睡，一家四口直接去了潘家。 这次进门不需要通报了，警卫已经认识江明川了，知道他是后勤主任的儿子。 敲响潘家大门时，原以为他们会吃闭门羹，没想到陶倩云打开门看到是他们，脸色变了变后，僵硬中又带着几分惧怕问：“你们来做什么？” 江明川站在最前面，态度有些强硬道：“我是为钟雪来的。” 陶倩云似乎松了口气，抿了抿唇，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侧了侧身子让他们进来。 客厅里，潘盛林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陶倩云本来想把钟雪从厨房里喊出来，但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向厨房。 金秀珠见她往厨房方向去，上前一步阻止道：“不用了，江明川也有话跟你说，我去找她。” 江明川看了金秀珠一眼，想到出门前金秀珠往口袋里塞的红包，猜到她应该是想偷偷给，便顺着她的话道：“我有话对你们俩说。” 陶倩云现在一看到江明川这幅冷淡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怵，顿了顿，还是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也不敢挨近潘盛林。 昨晚潘盛林没少骂她蠢，问她怎么不把房产证撕了？她这样拿出来跟承认自己拿的有什么区别？又骂她当初要是对江明川好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 陶倩云心里也委屈，他什么都不讲，她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全都怪她，他自己好到哪里去？他要真是护着江明川，她也没那个胆子去欺负那孩子呀，而且欺负最狠的是他妈才对。 江明川开口道：“昨天的话我是认真的，以后钟雪要是受到欺负……” 客厅里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厨房里，金秀珠也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红包快速塞到钟雪口袋里。 钟雪慢半拍反应过来后，赶紧伸手要掏出来还给她。她小时候其实跟明川哥不亲的，跟这个新嫂子更是没说过一句话，哪能要这么大的红包？昨天晚上明川哥为她出头，她已经记在心里了，更别说现在又特意来了一趟。 金秀珠抓住她的手阻止道：“这是你哥的心意，也是我的意思，不要拒绝。” 钟雪有些犹豫看着金秀珠，这么多钱，他们怎么舍得呀。 金秀珠看着她叹了口气，心疼道：“你哥昨晚还跟我说，以前的你漂亮聪明纯真，是个非常可爱的妹妹，可现在被 折腾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他看着心疼，我听着也心疼，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不怕你笑话，我以前过得比你还惨，我亲生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就有干不完的活，后来嫁人了，第一个丈夫在外当兵，婆婆小姑子全都欺负我一个人，家里所有的事都让我干，还不让我上桌吃饭，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丈夫意外牺牲，你哥去年过年来看望我公婆，看到我和孩子这幅惨状，就带我们走了。你应该看不出来吧，去年这时候的我和孩子瘦成皮包骨呢，你哥是个好人，对我都这样，更何况是对你呢，拿着吧。??[” 钟雪愣愣听着，她看着金秀珠白皙娇嫩的面庞，怎么都想不出来她瘦的皮包骨样子。 金秀珠满眼心疼看着她，“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咱们女人吧，有时候很多灾难都是男人带来的，嫁得好是福气，嫁的不好那是一辈子的厄运。” “曾经的我是这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但不要放弃自己，我刚去部队的时候被人嘲笑，我不信邪，找到了一份食堂的工作，后来被人举报工作没了，我就去上扫盲班，认字读书，然后写书去投稿，现在又找到了一份报社的工作，你别看我说的轻松，其中付出的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说这些不是炫耀，而是想告诉你，别放弃自己，你的人生还很长，你比我的优势更多，你读过很多书，见识过很多优秀的人，眼界比我宽，可以更好的依靠自己，咱们女人呀，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对自己狠一点，对别人狠一点，才可以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钟雪安静着迷听着，如果是以前的她听到这些话，或许听不懂，但现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尤其是目睹了昨天的刺激，这些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她整个人从混沌迷茫中清醒过来。 在潘家，她谁都靠不上，或许以前她也知道这点，只是她不知道除了潘家她还能依靠谁。现在，新嫂子告诉她，她其实可以靠自己的。 新嫂子就做到了。 钟雪心里隐隐生出一把火。 金秀珠突然压低声音道：“最后，有几句话我可能逾矩了。” 钟雪看向金秀珠，认真道：“嫂子你说。” 从新嫂子刚才一进来就塞给她厚厚一红包，她就知道嫂子是好人，尤其是后面那些话，从父母落难后，再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贴心的话了。 金秀珠叹了口气，“这话我不敢跟你哥讲，你哥性子纯良，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但我吃过的苦见过的恶人多，想得可能就更多一些。你哥昨天去章老爷子家问了你的事，我在旁边也听到了，你父母都是特别好的人，绝不会是贪污受贿的人，你想啊，他们就你这一个女儿，他们贪污那些钱做什么？你们家什么都不缺，所以，那些证据有没有可能是……” 最后几个字，金秀珠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出来。 钟雪听到了，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金秀珠，喃喃问了一句，“为什么……” 金秀珠皱眉看着她，赶紧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是想给你提个醒。” “我们就要走了，隔得太远，你哥或许能保护你一时，但时时刻刻让你不受委屈可能不太行，说这些话，只是让你长个心眼。就像以前我老家生产队里的一个男人，跟干部的女儿勾搭上了，为了不被说闲话，就把自己媳妇推下塘里，谁知他媳妇命大，被人救了起来，回头就把这对狗男女举报了。” “凡是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这钱你偷偷留着，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两个孩子呀。” 钟雪胸口砰砰直跳，金秀珠的这些话听得她头皮发麻，之前总是想不通的原因，这一刻好像拨开了迷雾一般。 是的，她父母都是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事？ 只有别人陷害他们。 那个人是谁？她一直想不出来，以为是父母的同事或者他们得罪了谁。 现在潘家人露出真实面目，她觉得金秀珠没有猜错。 她唇瓣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激动的，她急促呼吸着，眼眶浸满泪水，“嫂子，你说是为什么？就因为我爸妈不给他找关系吗？可是我爸妈对他很好呀……” 金秀珠没有回她，只是摸摸她脑袋，“好好活着，总有一天能再次看到你爸妈。” 钟雪死死咬住唇瓣，听到这话，压抑着声音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要好好活着……” 她每天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金秀珠叹了口气，听到客厅安静下来，道：“我们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钟雪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金秀珠的，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好一会儿挤出两个字，小声道：“谢谢。” 金秀珠回她，“希望你能跟我一样逃出牢笼。” 等人走了，钟雪才小声说了一句，“会的，我会的。” 客厅里，也不知道江明川说了什么，潘盛林和陶倩云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看到金秀珠出来，江明川站起来。 陶倩云也立马起身要送他们，似乎恨不得他们马上离开。 一家四口刚出门，陶倩云就把大门快速关上了，上午章老爷子带着一帮人过来给江明川撑腰，将丈夫和她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江明川又来警告他们，以后要是对钟雪半点不好，他就把他们当年对自己做的事全都说出去。 且不说人家信不信，但说的多了，肯定有人信，那时他们两口子都没好果子吃。 庆幸江明川到底还是有些心软，没把事情做绝。 陶倩云看了眼厨房方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厨房说了什么，本来想去问问，但一想到江明川，心里又虚了几分，想了想，决定暂时放过她。 厨房里，儿子跟钟雪说：“他们爸爸真好，还带他们去玩。” 钟雪心里一痛。 女儿看到妈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赶紧道：“不要说爸爸了。” 小儿子撅了撅嘴，没忍住道：“妈妈，你能不能给我换个爸爸，我不喜欢这个爸爸。” 总是骂他们，好凶。 钟雪低下头，眼眶又是一湿。！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金秀珠和江明川早早就起来了，两口子将昨晚醒的面团拿出来，在招待所后面厨房里做了好几样点心,做好后用油纸认真包好。 本来是准备花钱买的，但吃了章老爷子送他们的高级点心,一家四口觉得还没金秀珠做的好吃，尤其是自己做的还便宜。 金秀珠做着点心的时候,江明川顺便把早饭做好了，早上吃的是肉汤下面，里面还放了几个白菜叶子。 端着锅拿着洗干净的搪瓷缸回到三楼,江明川分了一半面条和肉到搪瓷缸里,两个孩子吃这个,他和金秀珠吃锅里的。 贺岩熟练拿着筷子卷面条,他一筷子，妹妹一筷子,吃几口再喝点汤,热乎乎的，吃得心满意足。 金秀珠数了数点心数量，然后将多余的两份收到包里，准备送给江明川妹妹家。 江明川将勺子上吹凉的面条递给她，金秀珠接过去吃了,问他，“直接去火车站应该没事吧？会不会没有票？” “有的，今天才初三，火车站没那么多人。” 金秀珠点点头。 江明川说：“咱们吃完就去章家打个招呼，然后再去几个伯伯婶婶家看看，中午回来把照片拿了就走。” 金秀珠嗯了一声,听江明川说s省也很繁华，到时候一家四口可以去那边逛逛。 贺岩犹豫开口，“爸爸，不去小洋房那里看看吗？” 江明川和金秀珠同时看他。 贺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付燕燕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他惦记着爸爸的秘密基地。” 江爸爸前天说带他们去看看的，但昨天大家都忘记了，只顾着看着大房子去了。 江明川笑笑，“那从几个婶婶伯伯家出来就去，反正也近。” 贺岩高兴地笑了，“好耶，爸爸最好了。” 金秀珠故意问他，“那妈妈呢？” 贺岩想都不想就道：“妈妈最最最好。” 金秀珠给了他一个还算识趣的眼神。 贺岩嘿嘿笑，在他心里，爸爸很好，但妈妈才是最最最好的，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记性也不怎么好，但永远都忘不了妈妈这一年里对他的照顾，会给他做好吃的、让他上学、给他做衣服……好多好多，都说不完，他亲妈都没有这样。 其实，他早就把金秀珠当作真正的妈妈了。 吃完饭，一家四口就拎着东西出门了，金秀珠拎着几份糕点，江明川拿着几网兜的苹果。 先去了章家，章家只有老爷子和那个姑姑在家，章大伯章二伯都出去拜年了。 章老爷子本来想出去串门，但又想着可能会有人过来，就留在家里了。 江明川放下水果和糕点，然后跟他说了下午要回去的事。 章老爷子惊讶问：“这么快就走？” 昨天他特意叫上几个老家伙去了潘家，将那两口子狠狠骂了一顿，虽说 这事他让江明川自己解决，但该撑腰的还是得撑腰。 明川这孩子心善?[(，但他们可不是好惹的，必须要出口气，那栋房子是明川外婆留给他妈的，他妈又留给了他，那两口子从明川身上得了那么多好处，竟然连房子都要贪，哪能那么不要脸？ 不是他说，当年要不是潘盛林领养了明川，现在他们一家子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走这么急干什么？这两天去哪儿了？来家里住呀，我这里空房间多，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太懂事了，你爸爸跟三儿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两人一起读过书，一起上战场，最后牺牲都是在一起。我跟你外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跟谁客气都不用跟我们家客气。” 江明川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笑了笑，解释道：“真没客气，我只请了几天假回来，就是想带秀珠和两个孩子过来看看你们，剩下几天，我想再带他们去看看妹妹。” 听到江明川说妹妹，章老爷子脸色露出几分疑惑，然后半天才想起来是谁，感慨万千道：“那孩子得有十七八岁了吧？” 江明川嗯了一声，“今年十九了。” “做什么工作？” 江明川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在上大学，上的是交大。” 章老爷子脸上也露出几份欣慰的笑容，“那真是厉害，你爸妈都聪明，生的两个孩子也聪明，你爸当年在学校里一边当杂工一边学习，成绩还比我家三儿好，后来你爸跑去当兵了，三儿知道后也跟着去了。” 江明川不说话，这些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起。 章老爷子说：“有空带她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 江明川犹豫之下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我是她哥哥。” 这话一落，金秀珠和章老爷子同时看向他，江明川抿了抿唇，解释道：“她养父母对她很好，我怕说了影响她，每次都是借着亲戚的名义去看看。” 章老爷子皱了皱眉，最后叹息一声，“这样也好，不知道也就没有那些烦恼了。” 江明川点点头，他只希望妹妹过得开心。 “去吧，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是亲兄妹。” “嗯。” 从章家出去，金秀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你不愿意说，还是她养父母不愿意你说？” 江明川没想到她还想着这事，便道：“都一样，确实不说才是最好的。” 金秀珠就知道了，应该是妹妹养父母不想让他说。 江明川又带着他们去了几个长辈家里拜年，有的是他父亲的战友，有的是他母亲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是很厉害的人，这些人对他们一家四口的到来都十分激动，甚至还有长辈抱住江明川哭得眼睛通红，怪他怎么这么狠心，现在才来看他们。 送完礼，从一位姓王的婶婶家出来，江明川眼睛也红了，那个婶婶拉着他说了很多关于他母亲的话，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金秀珠牵住他的手，心想，和 这些厉害的长辈相比，潘盛林显得太平庸了一些。 江明川没留下吃饭了，跟金秀珠道：先去小洋房看看，再去吃饭拿照片。 ?本作者红芹酥酒提醒您最全的《六零寡妇再嫁》尽在[]，域名[( 没忘记答应儿子的事。 贺岩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爸爸一眼，眼睛弯起来，他还担心爸爸忘记了呢。 从这边去小洋房只隔着两条街，一家四口干脆走着过去了，到了那边，江明川直奔自己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贺岩最开心，哒哒哒跟在他身后。 时间隔得太久了，江明川都有些忘了放在在哪里了，他将衣柜打开，在里面摸索了好一会儿后不知摸到了什么，只听“吧嗒”一声，随后从里面拖出一个半米高的箱子。 箱子似乎有点重，他一下子没拿出来，直接跪在地上两手伸进去拿的。 拽出来后，就看到箱子与柜子木板一个颜色，难怪是他的秘密基地了，这东西应该是嵌在柜子里面墙壁上的，与柜子融为一体，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江明川又在箱子底下摸出一根细细的钥匙，然后插进箱子上方的缝里，轻轻一扭，上面盖子就松了。 揭开一看，就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有木剑、小玩偶、拨浪鼓，还有金手表、嵌着宝石的迷你电话…… 贺岩看到，哇地叫出声，“好漂亮——” 从来没看过这么多好看的东西。 付燕燕蹲在另一边，看到金手表，眼睛亮了亮。 金秀珠也看到了，挑了挑眉，“那金手表是真的吗？” 江明川听到这问，也不确定，拿起手表看了看，“不知道，可能是真的吧？” 然后把手表递给金秀珠看。 金秀珠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怕江明川怀疑，用模棱两可的语气道：“好像是真的。” 但心里确认是真的。 这下她也蹲下身去看了，原以为只是一些孩子的玩具，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过来，但现在来看，这些玩具分量可不轻，有些都可以当作传家宝了。 她伸手将里面值钱的玩具拿出来，一个金勺子不小心撞在木板上，发出闷闷一声响，江明川和两个孩子没反应，但金秀珠手上动作却一顿，她皱了皱眉，然后曲起手指在箱子木板上敲了两下，声音咚咚的，但敲在中间位子，却发出闷闷的声音。 江明川和两个孩子疑惑看向她。 金秀珠没有解释，而是伸手不确定地又敲了两下，然后又敲了敲旁边，最后抬头看向江明川，问：“这箱子能打开吗？” “不是已经打开了吗？怎么了？” “我是说箱子本身，里面应该有东西。” 金秀珠很确定的说，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曾经她还是侯府的金姨娘时，就喜欢把自己的私库拿出来看一看、敲一敲，她小库房里不少好东西，都是侯爷赏赐的，但那些东西都记录在册，她可以用，但不能流出府外，也不完全属于她一个人。 倒是她找人打的一个私库箱子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里面装的 珍宝都是她花大价钱买的，箱子表面看上去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里面放着大把的票子和金条，为的就是防止有一天出事，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这种敲上去闷闷空空的声音，她绝不会听错。 江明川一头雾水。 金秀珠已经拿过他手中的钥匙，手轻轻抚摸着箱子四周，然后就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细细的钥匙突然插进木板里，左侧那面的木板中间就弹出一个口子，蹲在旁边的贺岩看到了，好奇伸出手拨了一下，木板就被他抽出一块，然后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 付燕燕睁大眼睛，认出是黄金。 金秀珠没有收手，而是将箱子另一面对着自己，又开始找锁孔，于是整个木箱子，包括上下那两面全都打开了口子。 付燕燕和贺岩两人就把口子里的小黄鱼拿出来，贺岩嘴里还数着，“一、二、三……六……十……二十……三十……” 不用再数了，每面都放了十条。 江明川已经愣住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普普通通甚至掉漆的木箱子里面竟然藏着黄金，难怪他刚才觉得重了。 他又突然想起曾经妈妈跟小时候的他说的话，但后来他每次想起，都以为只给他留了房子。 是了，小时候这个箱子他一个人就能拖出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需要两只手才能拖拽出来。 他妈妈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秘密基地，所以才会放在这里的，因为藏在这里只会被他发现，别人都发现不了。 数到最后，付燕燕和贺岩都惊讶张大嘴巴，贺岩本来还不懂，但听妹妹说这一条黄黄的东西就能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他就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值钱了。 金秀珠不顾江明川发呆，直接将刚才拜完年别人送的礼盒拿过来，然后将里面的糕点和其他东西全都放到一旁地上，拿了一半小黄鱼塞进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一部分小黄鱼出来，只装了五条。 装完，她又把其他的小黄鱼重新塞进木箱子里，玩具什么的也全都放进去，让江明川把箱子归位原地。 又对两个孩子认真叮嘱，“这件事谁都不能往外说，要是被人知道了，咱们家可能会出事，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这话主要是说给贺岩听的，怕他嘴巴太大在外面乱说。 贺岩本来还很开心，一听这话，就赶紧捂住嘴巴，使劲儿摇头，“谁也不说。” 金秀珠严肃点头。 江明川把箱子放回到柜子里，他看着地上的糕点，又看了看金秀珠怀中的盒子，犹豫问：“要带着吗？” 金秀珠毫不犹豫说：“当然了，这些都是钱，以备不时之需。” 江明川就没说什么了，他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但内心波动并不大，比起这些，他更难过的是母亲曾经对他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金秀珠将怀中的礼盒塞给他，自己和两个孩子拿起地上的糕点，然后每人分了几个吃。 贺岩忍不住小声问：“妈妈，这么多钱怎么花呀？” “放心，自然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贺岩哦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他们先去把昨天拍的照片取了，一家四口并排站在一起，中间的贺岩笑得最开心，付燕燕原以为自己是最冷淡的一个，没想到看到照片时，就发现自己居然也在笑，她不像贺岩那样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乌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光彩。 这样的自己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曾经也看过自己的照片，那是上辈子全班毕业的合照，她站在角落里，长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 而现在的她，身上好像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又看向照片中站在旁边的金秀珠，金秀珠右手搭在她肩膀上，特意将她冻得通红的耳朵捂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另一张照片中，她拉住自己将要滑落的围巾。 不经意的细节里，都是她对自己的照顾。 付燕燕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取到照片，一家四口又去国营饭店点了饺子和烤鸭，本来打算中午回去自己做的，现在有钱了，也不在乎这顿了。 四人吃得嘴巴油油的才回去，招待所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金秀珠把小黄鱼放进包里，左三层右三层的包裹后，才放心的拉上拉链。 最后江明川把所有包拎上，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一起踏上了前往s省的路。！ 第三十三章 第二十二章 一家四口到达s省已经是初五了,下午四点到的，在妹妹家附近的招待所住下。 江明川到了后，特意提前给妹妹养父母打了个电话,直接打到她养父的厂里，那电话号码他早就深刻记在心里了,都不需要去想。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接听员听到是找刘勤时,就让江明川等一会儿，过了好久，电话里才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对方略带喘息说：“你好同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好,刘叔叔,我是江明川，我现在在s省,想明天带着妻儿上门拜访一下,请问有空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尴尬道：“是你呀，应该有空吧。” 江明川抿了抿唇，又有些紧张问：“景芝在家吗？” “在家的，这几天都在家里。” “那就好,明天上午九点我们过来，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挂断电话，江明川松了口气，金秀珠在一旁也听见了，忍不住问：“妹妹养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江明川听到这话,想了想道：“也算是老实人，她养父叫刘勤，父亲以前是我妈妈家的长工，年轻时候差点饿死，我外公出去做生意路过看到了，好心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他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金秀珠点点头，要是不好，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婆婆也不会把亲生女儿交给他们一家。 “刘勤跟他媳妇都比较老实勤快，不过他们生的小女儿有些……” 后面的话江明川没有说出来，他不会说别人坏话，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姑娘，只不过作为刘景芝的亲哥哥，他心里更偏心的是自己的妹妹。 对上金秀珠疑惑的眼神，江明川解释了一句，“有次过来，给她和妹妹买了不同颜色的围巾和棉袄，第二年再去的时候，都穿戴在她身上了，而妹妹穿着有些不太合身的旧衣服。” 金秀珠不知道怎么说，不管多好的人，亲生的肯定会更偏疼一些。 所以前世她就算再受宠，也不愿意抚养其实妾室的孩子，因为她知道待那些孩子再好，也比不上一层血缘关系。 将东西放到招待所后，一家四口出来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金秀珠的错觉，她感觉这里比起首都还要繁荣些，他们吃完饭出来，对面就是百货大楼，里面灯光照的像白天一样，有很多人，老远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 一家四口好奇走过去看，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一楼有卖自行车、电视机、收音机的，还有卖汽车的，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看，卖的最好的还是电视机，排了长长两条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票。 金秀珠知道电视机贵，之前县里都没有电视机卖，她还是在市里看到的，但柜台上只摆放了两台，因为几乎没人买，在这里却需要排队等。 金秀珠感受到了大城市和农村的区别。 二楼更加繁华，都是卖糖果和糕点，二楼卖衣服和生活用 品的，这里还有四楼，卖的是手表和眼镜那些精细物件。 金秀珠去卖衣服的那里看看，这里卖的衣服价格昂贵，以前在市里看到的衣服最多二四十一件，这里七八十乃至上百的都有，金秀珠甚至看到一件外套要二百多，柜员给人解释说是什么北方貂毛。 金秀珠好奇多看了两眼，发现确实不错，光泽细腻，是件好皮子。她以前也有件白裘披风，是白狐腋下毛制成，价值千金，两者相比，这件毫不逊色。 忍痛收回视线，金秀珠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了两顶帽子，依着江明川的描述，刘景芝皮肤白，身材高挑，随了母亲。而她那个妹妹就很普通了，长得比较像他爸爸，皮肤黑黑，也不怎么高。 于是她挑了两顶同样的红色帽子，可能是过年的缘故，商场里多了很多其他颜色的衣服帽子，然后又挑了几根一模一样的头绳和发卡，总共没花多少钱，买完金秀珠跟江明川道：“剩下的咱们包红包，给妹妹多包一点，她现在上大学了，不住家里，花销肯定大些。” 江明川知道她是为了妹妹好，点点头，“都听你的。” 回去的时候，江明川又买了两兜水果。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金秀珠就把红包分配好，江明川妹妹的塞了一百块，她养父母家孩子的只有两块钱，一百块用的是大数额，看着薄薄的，两块钱的用的是一分分纸钱，摸着厚实。 江明川没想到还能这么做，以前他怕妹妹养父母家芥蒂，都是包一样的钱。 金秀珠看了他一眼，“放心，除了你妹妹，不会有人发现的。” 也就是江明川傻，明明知道自己妹妹吃了些亏也不敢明说，只想着加倍对她养父母好，把人胃口养大了。现在孩子大了，出息了，该怕的是她养父母才对，怕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跟他们离了心。 江明川点点头，其实他来的路上就在想，这次要是妹妹再受委屈，他就站出来给她撑腰，以前总想着妹妹已经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打扰才是最好的，哪怕是要求他以亲戚的身份去看望她，他也同意了，可是这趟回首都的经历，他发现不是这样。 所以在电话里，他态度强硬了一些，没有问他们能不能去，而是直接说过去。 第二天吃完早饭，江明川就带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去了妹妹养父母家。路上，他给金秀珠介绍，“刘勤在机械厂当临时工，他妻子叫宋小茹，在啤酒厂当临时工，妹妹叫刘景芝，良辰美景的景，芝兰玉树的芝，她养父母生的妹妹叫刘爱花。” 光听这名字，金秀珠也知道妹妹那名字应该是江明川母亲取的，忍不住夸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江明川脸上露出笑容，“妹妹性子也很好，每次去他们家，她都会主动帮我把鞋子刷干净，或者将我的手套暖热。” 这些都是很细节的地方，要不是他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恐怕都察觉不到。 金秀珠差不多能猜到妹妹不仅性子不错，恐怕在养父母家还受到不少的委屈，所以多问了一句，“ 你去他家的时候，是谁给你倒茶的？” 要是妹妹养母做的，她也就不说了，如果是妹妹养母家的孩子，那就有些值得注意了。 妹妹养母做的，那妹妹做那些是懂事体贴，但如果不是，那就说明妹妹养父母家的那个孩子会在平时打压妹妹，出风头的事抢着做。 江明川想了想，“不太记得了。” 确实不太记得了，他每次去了妹妹家，都想趁机偷偷多看两眼妹妹，血缘真的很奇怪，哪怕他们从小不在一块长大，但知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就打心眼里亲近她，想对她好。 金秀珠就不说什么了。 刘景芝家住在机械厂后面的筒子楼里，那里原本是工厂正式职工的宿舍，但后来工厂建了员工宿舍大楼，正式职工搬到那里去了，这里分配给了临时工，刘勤在厂里干了不少年了，所以很幸运的领到一个房子，不过每个月要交五块钱就是了。 临时工的工资不多，好在两口子都有工作，加起来也有二十块钱了，加上江明川每个月的十几块钱补贴，一家四口的日子并不算多难过，甚至称得上富裕。 江明川妹妹家在五楼，筒子楼墙壁都是红砖，不像他们家的房子墙壁上糊上水泥，这里什么都没有，似乎也没有厨房，每家都把炉子放在走廊里，旁边就是小桌子，走廊里都走不开。 金秀珠好奇打量着，走在前面的江明川突然停下敲门，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男人看到江明川，脸上露出憨憨的笑，不太自然道：“表弟来了？快进来坐。” 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脸方方正正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褶子，他看到江明川身后的金秀珠和两个孩子，脸上更加努力的挤出笑来。 金秀珠跟着江明川进门，小小的客厅里站着穿着围裙的妇女和两个女孩，母女二人都很拘谨，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妇女和旁边的白皮肤女孩都老老实实的样子，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容，中间矮个子女孩眼睛滴溜溜乱转，视线老是往她手中拎得袋子上瞄。 金秀珠心下有了判断，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高个子女孩，江明川没撒谎，他妹妹确实好看，皮肤白嫩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脸颊和放在身前的手都有些红，不过五官很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极妙，略微圆钝的杏眼，褶子恰到好处，乌黑的眸子像一面平静的湖水，给人沉静安宁的气质。 个子高高瘦瘦的，哪怕穿着不太合身的新衣服，依旧很漂亮。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剪了短发。 金秀珠下意识看向中间的女孩，女孩衣服恰到好处，袖子和裤脚都没有短。 妇女对着金秀珠介绍，“这是大女儿刘景芝，这是小女儿刘爱花。” 然后赶紧让两个孩子喊人。 刘爱花在听到自己名字时，撅了撅嘴，似乎有些不高兴。 刘景芝喊人，“表叔，表婶——” 刘爱花听到姐姐喊人，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对金秀珠堆起笑，用更大的声音道：“表 叔表婶。” 金秀珠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妇女脸上有些尴尬。 金秀珠也让两个孩子喊人，“姐姐好——” 刘景芝对上两个孩子白嫩嫩的小脸蛋，露出温柔的笑容。 妇女让他们赶紧进来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江明川放下手中的水果和糕点，金秀珠则拿出昨晚买的礼物，帽子和头绳，还拿出两个红包，塞给了两个女孩。 刘爱花看到袋子里装的是帽子，脸上笑容就有些淡了，她又不缺帽子，不过摸到红包厚度，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尤其是看到姐姐的红包没有自己的厚，满意了不少。 然后直接拿过金秀珠手中的几根头发绳，喜滋滋道：“姐姐不扎头发，谢谢表婶。” 说完转身就去了外面找母亲。 刘景芝有些开心的摸着帽子，听到妹妹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还是抬起头对金秀珠道：“谢谢表婶，我很喜欢。” 金秀珠将红包塞给她，刘景芝下意识摇摇头，“不用不用，我已经上大学了。” 金秀珠用巧劲儿捏住她的手腕，让刘景芝挣扎不得，直接将红包塞进了她口袋中，刘景芝看向门口的爸爸，金秀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中年男人的脸庞，笑着道：“表哥，景芝上大学了，花销大了不少，包个红包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觉得呢？” 刘勤憨憨笑着，听到这声表哥更加不自在，这个“表弟媳妇”长得漂亮，穿的也好，一看就是富裕家里长大的，今天过来，恐怕已经知道了大女儿的身世。 赶紧对大女儿道：“那就接着。” 刘景芝听到爸爸这么说，红着脸收下了。 金秀珠却对刘勤继续道：“侄女这个样貌长得好，来的路上我就听明川说，表哥家有个妹妹长得好看，还聪明，我想着能有多好看？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刚才进门看到人我就感觉眼前一亮。” “这么好看乖巧的孩子，我最是喜欢了，唉，可惜身份不对，不然我肯定抢走当亲妹妹疼着。” 刘景芝被金秀珠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感受到了金秀珠对她的喜爱，心里很高兴。 昨晚知道表叔今天要来家里时，她就很开心了，从小到大，她最喜欢过年了，因为每年过年表叔都会来家里，会给她们买很多礼物，虽然妹妹总是喜欢抢走，但她还是很开心。 因为她有感觉，比起妹妹，表叔好像更喜欢自己，这是她唯一从别人身上获得的偏爱。 刘勤本来还笑着，听到这话，莫名感觉哪里不对了，他再看金秀珠，对方已经把头转回去了，亲亲热热拉着大女儿说话，那熟悉的程度，仿佛一家人。 他还没想通金秀珠话中的意思，就听见旁边江明川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道：“我妹妹好像在你们家过得并不怎么好。” 刘勤心里一惊，着急想要解释什么，就对上江明川有些冷淡的脸庞。 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发虚，两个女儿，他们夫 妻俩确实有些时候更偏心小女儿。 江明川抿了抿唇，看了看不远处的妻子和妹妹，突然道：“出去说吧。” 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刘勤想了想，还是跟着出去了。 外面走廊里，刘爱花将红包里的钱数了两遍后，发现还是只有两块，气得忍不住骂，“怎么那么抠门，就两块钱，以前不是还十块钱的吗？” 宋小茹听见了后，忍不住劝，“你小声点，两块钱也不少了。” 现在谁家包红包有两块钱的？最多也就五毛。 刘爱花气得一甩辫子，“就是抠门，今年只有帽子和头绳，连衣服都没有。” 宋小茹听得无奈，什么表叔表婶，都是假的，这傻孩子还真把人家当亲戚了？人家是来看望大女儿的，他们才是一家人呢。 “结婚了嘛，没看到人家还有两个孩子吗？你表叔他们也要生活。” 刘爱花才不管，还是生气，尤其是筒子楼不隔音，里面说的话外面都能听见，她就听到金秀珠对姐姐的夸赞和喜爱，心里又气又酸，她都让姐姐都把头发剪短了，为什么还有人夸姐姐好看？ “为什么要结婚，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表婶，恶心死了。” 宋小茹一听，没好气拍了下小女儿胳膊，“乱说什么？” 刘爱花还想再说什么，就看到门突然打开了，江明川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有些冷，他身后跟着刘勤。 刘爱花吓得不敢说话，不确定刚才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表叔听见。 宋小茹也被吓到了，脸上挤出尴尬的笑，“怎么出来了？” 江明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刘爱花，走到走廊另一边停下。 刘勤没好气瞪了一眼小女儿，然后走到江明川跟前面对面站着。 宋小茹拎起烧好的水壶，对着小女儿叹了口气，“先进去吧。” 换做以前，刘爱花肯定积极拿过水壶进客厅，但这次她不干了，一甩辫子就走了。 宋小茹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她进屋给金秀珠倒了杯热水，金秀珠正在跟刘景芝聊大学的生活、聊读过的书、还有自己的工作，两人越聊越合心意，还特意互换了地址，约好以后经常来信。 看到宋小茹过来，金秀珠故意道：“侄女很优秀，我很喜欢她，我现在在报社工作，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能多多来往，嫂子，你说呢？” 宋小茹听到这话，勉强笑了笑，“这当然好。” 刘景芝很高兴，她也很喜欢这个表婶。 宋小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小女儿道：“报社工作多少钱啊？” 宋小茹听了尴尬，赶紧把自己小女儿拉走了。 走远了还能听到她的不满，好像在说什么就包两块钱。 金秀珠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倒是刘景芝有些无措，替自己妹妹解释，“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金秀珠温柔看着她，“可是你也只比她大了二 岁。” 刘景芝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些话，平时爸爸妈妈都叫她让着妹妹，只因为她是姐姐。 金秀珠拉过她的手，摸着她手心粗糙的纹路，脸上露出心疼神色，模棱两可说了一句，“以前他不懂怎样才能对你好，以后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刘景芝听到了，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 旁边跟贺岩玩的付燕燕也听到了，抬头看了一眼金秀珠，怀疑她是故意说这句话的。 在刘家吃完午饭，金秀珠他们才离开，走的时候，金秀珠热切拉着宋小茹的手道：“嫂子，我们这几天都在s市，可能要上门多打扰几次了。” 宋小茹客气笑道：“不打扰，不打扰。” 金秀珠满意了，“那就好。” 到了楼下时，江明川突然对金秀珠道：“我跟刘勤说了，如果做不到公平对待两个孩子，就告诉妹妹身世。” 金秀珠和女儿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有贺岩开心道：“太好了，我喜欢姑姑。” 江明川将刚才听到妹妹养父母女儿说的话，复述给金秀珠听，然后道：“我想认回妹妹。” 以往他看刘勤两口子还算老实勤快，也打听过妹妹的处境，除了小女儿有些胡闹，夫妻俩对妹妹还算可以。 就想着妹妹不知道自己就不知道吧，省的跟她养父母产生隔阂。 金秀珠忍不住问：“刘勤怎么说？” “刘勤没说话。” 金秀珠冷笑，“他是害怕吧？” 江明川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道：“他肯定是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哪怕当初受了你母亲的恩惠，但养这么多年肯定也是有感情的，好不容易快要毕业能挣钱了，怀疑你是不是想抢走？” “我不是抢走，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有个依靠。” 金秀珠听了叹口气，“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妹妹知道你是她亲哥哥后，就算她对家人还有深厚感情，她的养父母也会将投入到她身上的感情慢慢收回去，哪怕你妹妹还是原来那样孝顺，他们也会感觉女儿白养了，更疼自己的孩子，最后受伤的还是你妹妹，不然他们也不会一进门就喊你表弟，提醒你的身份。” 人心都是复杂的，都想要成为别人心中的唯一。 江明川抿紧唇瓣，这些他也想到了，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 以前每次过来，刘爱花都表现得很热情很积极，他听到邻居说刘爱花有些胡闹霸道，但想着只要夫妻俩对妹妹好，总不会吃亏太多，比跟着自己好，他那几年居无定所，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妹妹。 金秀珠这个人护短，江明川是她的夫君，那刘景芝也就是她的小姑子了，她是打算让刘景芝自己发现身份，然后在父母差异对待下逐渐产生隔阂，那时他们再站出来指出刘勤夫妇的亏待，这样要回妹妹就容易多了。 这个法子有点狠心，最后需要弥补些他们。 不过这些不能跟江明川说，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这人太正直了。 江明川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再想想。”！ 红芹酥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三章 等江明川他们走了后, 刘景芝帮母亲洗干净碗筷，宋小茹让大女儿去睡一觉。 刘景芝点点头, 擦干手上的水后，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人往屋子里走去，进了门，就看到妹妹手里拿着两顶帽子，左看看右看看, 似乎在纠结选哪个？ 看到姐姐过来，刘爱花不大高兴的扔了一顶帽子到桌子上, 然后拿了另一顶帽子走到镜子前臭美。 刘勤赶紧拿过桌子上的帽子递给大女儿，笑道：“你们俩都有。” 但刘景芝知道，因为一样的她才有，如果不一样那就都是妹妹的，爸爸妈妈对她挺好的，但是只要妹妹一哭，他们就会为难的看着她, 无声的要她让着妹妹。 刘景芝拿着帽子回了房间, 爱惜的摸了摸, 然后小心地戴在头上，房间里没有镜子, 她看不到自己戴上后什么样子，只能伸手不停的感受着, 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然后拿出口袋中的红包，原本以为和以前一样是十块钱, 没想到拆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十张面额十元的纸币，整个人惊讶的张大嘴巴， 怎么会这么多？心口砰砰直跳。 听到妹妹过来的脚步声，刘景芝下意识将钱踹回了口袋里，心情久久平复不下来，她怀疑表婶是不是给错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妹妹就进门了，手上漫不经心拿着帽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进门后她将帽子直接扔在桌子上，人坐到床上生闷气，看到姐姐腿上一模一样的帽子，心情更加不好了，她戴这个帽子不好看，要是跟姐姐戴一样的出门，肯定被人笑话。 想到这里，她又扭头看向姐姐，窗外阳光刚好照在姐姐身上，衬托的她又白又嫩，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到，皮肤白白的，嘴巴红红的，不像自己，净挑爸妈丑的长。 姐姐连名字都比她的好听，但爸妈什么都答应她，唯独想要姐姐的名字不让，不就是去派出所跑一趟吗？不明白爸妈为什么那么偏心。 心里有气，掏出口袋里的红包又看了看，然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的红包里多少钱？” 刘景芝怕妹妹会误会，就道：“不多。” 刘爱花语气不太好，“不多是多少？一块？” 刘景芝犹豫之下点了点头。 刘爱花心里舒坦了，然后一脸嫌弃道：“这个表叔娶了表婶后越来越小气了，加起来才三块钱，三块钱能买什么呀？” 刘景芝听了说不出来话，三块钱是她半个月的生活费，上大学后，父母给她三十块钱的半年生活费，被妹妹知道后大吵大闹，说父母偏心，最后看父母太为难，她只要了二十五块钱。就这些，妹妹还是不高兴。 刘爱花骂骂咧咧蹬掉鞋子睡觉，刘景芝偏过头看了眼占据大半个床铺的妹妹，心里期待着赶紧开学。 她转过身在桌子前坐好，拿起旁边的书本翻开看，看了两行字有些看不下去，想到口袋里的红包，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妹妹只有两块钱，而她却有一百，这真的是意外吗？ 她又想起表婶说的那句话—— 以前他不懂得怎样对你好，以后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为什么要对她好？ 爸爸妈妈对她也很好，只是有些偏心妹妹，可是表叔好像从小到大都是最喜欢她，还去学校偷偷看过她，那时候她还小，可能表叔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了，可她是记得的，他还帮她赶走了野狗，后来她去上学，再也没看到那条喜欢冲她叫的大黑狗了。 现在不光表叔喜欢她，连表婶也喜欢她。 刘景芝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她没有深想，或者说也是不敢去往那方面想。 隔壁房间里，刘勤夫妻俩躺在床上，都有些睡不着觉。 刘勤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身，把被子里的热气都弄跑了，气得宋小茹拿手拍他，“你到底睡不睡？” 刘勤叹了口气，“一想到江明川要认回大女儿，我心里就不踏实，好歹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养条狗，那也是有感情的。” 当年他和媳妇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父亲带着一个抱着孩子女人过来，那个女人他认识，小时候他去白家远远看过，白家的下人都叫她小姐。 那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高贵无比，家里庄园大的他每次去都迷路，那个女人给了很多钱给他们，让他们带着孩子来s省这边生活，户口已经他们两口子办好了，还有一套小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她还说，以后这个孩子就跟他姓，叫刘景芝。 这种天大的好事，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他知道白家是他们家的大恩人，所以一直把景芝当做亲生女儿疼着。 可惜媳妇弟弟不争气，好不容易把他弄进机械厂，却开车撞死了人，把房子和钱都赔了出去。自己也变成了临时工，要不是花了钱，恐怕连他也得离开工厂。 他承认，有了小女儿后，他确实忍不住多偏心了一些。小女儿像他，长得不好看，脑子也不聪明，在大女儿的衬托下，样样都不行，每次看到她哭，总是忍不住心软。 可是对大女儿也没有亏待，知道大女儿爱学习，他那一年天天讨好领导，努力干活，甚至偷偷送过礼，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好在大女儿自己也是个能干的，通过了学校的考试，还拿了第一名。 听到这话，宋小茹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要不就把景芝说给我侄子吧？” 刘勤皱眉，“不好吧，你侄子比咱们女儿小。” 宋小茹：“小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 刘勤心里不高兴，大女儿这么优秀，媳妇侄子根本配不上，她弟媳打得什么主意他比谁都清楚。 宋小茹没听到丈夫的回应，便翻过身去，她心里也只是这么想想罢了。 —— 一家四口回到招待所后，先去找了个澡堂子洗澡。 s省的澡堂没有首都那边的热闹，每个冲澡的位子都用木板隔开了，洗的时候，金秀珠没有之前那么不自在了，不过还是很快洗好。 出来的时候，江明川也随后带着贺岩出来了，路上问金秀珠晚上想吃什么。 金秀珠想了想，“有点想吃你做的萝卜烧肉了。” 江明川做饭很好吃，尤其是他用砂锅炖的萝卜烧肉，很香很香，比她以前吃得那些精细食物都要好吃。 尤其是用那香浓的汤汁伴着饭，她一口气能吃下两碗。 想到这里，金秀珠就感觉自己饿了。 中午她在刘勤家没吃多少，饭菜味道不好。 江明川本来是想问她晚上想吃面还是饭，没想到是想吃他做的饭菜，“等会儿我去问问楼下能不能做饭？” 金秀珠笑了。 贺岩趁机道：“爸爸，我也想吃你做的饺子。” 江明川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功夫给你包？” 贺岩鼓了鼓脸，小声跟旁边的妹妹说：“爸爸偏心。” 付燕燕懒得理他，换做她也不给包，事多还能吃。 回到招待所，金秀珠坐在床上擦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把女儿喊过来，付燕燕看着金秀珠手中的毛巾，不解的走过去。 金秀珠把她按在自己腿上，然后拿起毛巾给她擦。 小丫头头发细细的，擦起来很容易干。 付燕燕一开始还有些僵硬，慢慢的放松下来，在家里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毛巾，而且平时都是上午大太阳的时候洗，金秀珠没给她这么擦过。 头皮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这种酥麻感一直延续到后背，脸枕在金秀珠软软的腿上，付燕燕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金秀珠突然出声道：“今天咱们去看望了小姑，你们说说小姑过得好不好？” 贺岩一听，立马摇头，“不好，小姑身上衣服有补丁，没有她妹妹穿得好。” 付燕燕却不这么想，小姑虽然没有那个刘爱花穿得好，但她待人处事落落大方，眼神清澈，或许受过委屈，但刘家夫妻俩也不算亏待她。 至少比上辈子的自己过得好，要是没有发生上辈子后来的那些事，其实也还算可以。 金秀珠跟女儿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夫妻俩倒是老实人，不算亏待你们小姑，但他们亲生女儿看得出比较磨人，有那样的人在，那个家迟早有一天要出事，要么是你们小姑受罪，要么是那夫妻俩倒霉。” 说完忍不住感叹，“果然是亲兄妹，都是宁愿自己吃亏的人。” 付燕燕听完，有些惊讶的想要抬头看金秀珠，竟然都说中了。 金秀珠没让她动，按住她的脑袋，“还没擦好呢。” 然后又道：“跟你们说这些，也是想告诉你们，平时吃点无伤大雅的小亏没什么，但不能一直吃亏受委屈，不然人家就逮着你们欺负。别人让你们不舒服的要求或者其他，从一开始就要说不愿意，可懂了？” 贺岩听完用力点头，“就像去年吴小军让我给他做寒假作业，我就直接说不干。” 吴小军平时都不跟他玩，写寒假作业才想起他，他又不傻，他现在有朋友了，不怕没人跟他玩。 说完他还跟妹妹说：“以后你上学了，要是有人让你帮他写作业，说不写就打你，你回来跟我说。” 付燕燕把头扭向另一边，一点都不领情。 贺岩委屈看向妈妈，“你看她！” 金秀珠赶紧安慰他，“知道你是好哥哥。” 贺岩这才开心了。 金秀珠偷偷捏了下女儿的小脸蛋，低声骂了一句；“小坏蛋。” 力道很轻，但付燕燕还是感觉脸上一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她有种被金秀珠偏爱的感觉。 等金秀珠和女儿的头发干了后，江明川端着做好的萝卜烧肉上来，他看金秀珠和女儿散着头发，就让儿子跟他下去端菜，怕吹了风。 再次上来，贺岩手里端着两盘小菜，江明川则一手拿着饭盆，一手拿着碗筷。 将三道菜放到桌子上，凳子不够，金秀珠和孩子坐在床上，江明川坐在凳子上，一家四口吃着热乎乎的饭菜。 砂锅里装着金秀珠最爱吃的萝卜烧肉，肉切的不大不小的方块，半瘦半肥，咬一口带着焦香。 金秀珠看了眼父子三人吃得香喷喷模样，忍不住想起了曾经，往年她还是侯府金姨娘的时候，这会儿应该吃着府中大厨做的珍馐美味。过年期间侯爷是最忙的，需要天天出去应酬，她是妾室，没有资格跟着一道，吃完晚膳也不敢休息，只能等着侯爷回来，要是来她小院，她就起身伺候，要是不来，她才可以睡下。 从来不敢想有一天会有男人给她做着爱吃的饭菜，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陪在身侧。 以往她是不屑穷人家的美满团圆，如今想的却是，就算拿千金也舍不得换。 —— 第二天早上，金秀珠对江明川说：“今天我们把妹妹带出来玩吧？” 江明川心动，不过很快又犹豫起来。 以前他也想把妹妹带出来买些东西，但妹妹不敢独自跟他出来，倒是刘家那个小女儿死缠烂打想要跟着。 金秀珠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去说。” 昨天短暂的相处，她差不多摸清了那两口子的性子，知道宋小茹比较好说话。 果然，一家四口带着一兜子苹果去了刘家后，金秀珠放下东西热络牵住宋小茹的手，直接开口道：“还是嫂子厉害，把两个孩子教的真让人省心，昨天跟景芝一聊，发现学到了不少好东西，今天特意舔着脸上门，想把景芝叫上陪我去买几本书。” “你也是知道的，报社工作嘛，总得多看一看伟人的作品，充实一下精神世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嫂子且放宽心，我们下午就把她送回来，您可要同意，我是拿真心贴你真心的，做嫂子的可不能小气。” 这话说的让宋小茹一点都拒绝不了，一开口就夸她厉害，最后又说做嫂子的不能小气，好话歹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 可只有宋小茹和刘勤知道，人家哪是想要买书，分明是想带大女儿出去玩，亲近大女儿。 哪怕知道自己在大女儿心中的地位，还是忍不住担忧，怕大女儿吃得好了玩得开心了，就不亲近自己了。 不过嘴上却不敢说拒绝的话，犹豫之下便同意了。 站在旁边的刘景芝，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亮。 倒是刘爱花不满，凭什么只带姐姐，忙道：“我也要去。” 宋小茹无奈，“你跟着干嘛？” “为什么不带我？我也爱看书。” 说完扭过头看向金秀珠，不服气道：“你也是我表婶，为什么只带姐姐不带我？你是不是也偏心姐姐？” 刘勤赶紧阻止，“爱花，你还小。” 然后对金秀珠和江明川抱歉笑笑，“这孩子不懂事，你们去玩吧。” 刘爱花见父母不像往常一样哄自己，气得大声吵闹，“你们全都偏心姐姐，什么好的都想留着给她，玩也只带她出去玩，我讨厌你们，这是我家，你们给我滚出去——” 刘勤大声呵斥，“刘爱花！” 原本脸上露出笑容的刘景芝沉默下来，她抿了抿唇，对金秀珠小声道：“我不去了，婶婶。” “你不要你假好心，我最讨厌你了。” “你给我闭嘴！” 刘勤抱歉对金秀珠他们道：“还小，不懂事。” 金秀珠扯了扯嘴角，不过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意味深长，“十六七岁也不算小了，我们不在的时候，景芝不会每次都受这些委屈吧？真真让人心疼，也让人心寒。”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金秀珠看向刘勤，眼神有些冷。 旁边江明川突然上前一步，“表哥，我们家从来就不亏欠你们。” 如果说金秀珠那话是软刀子，让刘勤夫妻俩招架不住，那江明川这句话，简直就是真枪实弹，直接戳穿了两口子所有的硬气。 白家自然不亏待他们，白家老爷子救了他父亲一命，还在那样一个艰苦的年代提供他们一家子吃穿，说句难听的，没有白家就没有他刘勤。 而当初白小姐将孩子给他们时，也把所有的都安排好了。 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天天听着大女儿叫他们爸爸妈妈，他们已经快要忘记了那层关系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想起。 大女儿乖巧懂事，很多时候，都不用他们说，她就主动做了退让。 刘景芝听着表叔表婶对她的维护，虽然有些话她听不懂，但她能感受到这两人对自己的关心，还是第一次有人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原来被人明目张胆偏爱着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她咬着唇看向父母。 刘勤两口子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刘景芝以为父母是不同意，眼里有些失望，但不知道是不是起了叛逆的心思，倔强没有再说出不愿意出去的话。 刘爱花还在吵，让江明川他们滚出他们家，甚至还伸出手要推金秀珠。 江明川往旁边站了站，挡在金秀珠身前，身上气质完全变了，看着人的时候，目光像冰冷的刀刃割在人身上。 刘勤赶紧拉住小女儿，只有他知道，这个江明川看着好说话好脾气，但人家可是实打实从部队里出来的，不知道吃过多少苦。 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对方还没有他高，瘦的跟竹竿一样，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妹妹养父？再后来，一年比一年成熟稳重。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个月都雷打不动寄来钱，那笔钱帮他们家度过很多难关。 他底气不足道：“那你们早点回来。” 江明川嗯了一声，直接带着金秀珠和妹妹走了。 金秀珠牵住刘景芝的手，紧紧握住，刘景芝另一只手被付燕燕牵着，等出了门她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对上小女孩乖巧的眼睛。 心里一软，不过更多的还是不真实感，妹妹哭闹成那样她还能一个人出来玩，她甚至都不知道表叔表婶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知道回去妹妹又要跟她生气很久，她都很开心。 走在路上的时候，刘景芝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口袋里的红包拿出来递给金秀珠，“表婶，你昨天的红包好像拿错了。” 金秀珠笑了，“没拿错，就是给你的。” 刘景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可是……妹妹只有两块，这里一百……” 金秀珠弯了弯眼睛，“对呀。” 刘景芝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金秀珠哼了一声，“某人以前太笨了，不知道分开偷偷包，竟然包一样的。” 说完还特意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江明川听到了，脸上露出笑。 刘景芝这是第一次看到表叔笑得这么开心，以前她也看过表叔笑，不过就算是笑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沉重的，似乎过得并不开心，只是两人不熟，她也不敢主动问，每次他来都是匆匆忙忙的，走也是匆匆忙忙的。 她抿了抿唇，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金秀珠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拉着她说话，说部队里的生活，说军嫂之间的事，听到金秀珠食堂的工作被人举报了，刘景芝担忧的看向她。 不过再听她说自己怎么努力学习，然后意外发现自己的绘画天赋，还被报社看中自己的画，听得刘景芝都忍不住感动，“表婶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呀。” 一边走一边说，偶尔贺岩插一两句话补充，将刘景芝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等刘景芝到了百货大楼后，就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买书，而是带着她出来买衣服的，刘景芝不要，金秀珠就专门挑贵的买，反正她们两身型差不多。 刘景芝没法子，只好要了，怕表叔表婶花更多的钱。不过还是买了很多，有毛衣、裤子、外套和鞋子。 买完，他们还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点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表叔表婶都给她夹肉，连两个孩子都把自己喜欢吃的夹给她，蓝色的大碗里堆得满满的。 这种被人围着宠爱的感觉，让刘景芝鼻子酸酸的。 金秀珠用温柔的声音对她道：“我们过两天再走，明天带你去招待所玩，你表叔做饭最好吃了，我还会做糕点，明天做给你吃。” “衣服呢，等会儿我直接给你寄到学校去，这是给你买的，不是给别人买的，你也快开学了吧？宿舍里的被子暖不暖和？我们那里可以打被子，很便宜，回去就给你寄两床过来……” 金秀珠话还没说完，垂着头吃饭的刘景芝脸颊上就流下一滴豆大的眼泪。 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抬手擦去，也不敢抬头看他们，怕他们看见自己眼睛红了。 金秀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不管大小，都可以找我们。” 坐在对面的江明川也看到了，拿着筷子半天不动。 金秀珠瞥到，他眼眶也有点红。 吃完饭，几人先把衣服寄了，然后又带着刘景芝看了看附近的风景，虽然她在这边长大，但很少出来玩，很多地方她也没来过。 差不多四点多的时候，一家五口又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点了几碗饺子，吃完才把刘景芝送回家的。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在楼下等，让江明川把人送上去的。 想给两兄妹单独相处的机会。 刘景芝不傻，上楼的时候忍不住问：“表叔，你和表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江明川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 刘景芝走在前面，半天都没听到回答, 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就在她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身后传来男人沉闷的声音，“再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刘景芝心口一突，下意识回头看他，身后男人也在看她, 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宠溺，这种温柔和宠溺, 跟他看表婶时的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就是觉得跟他看两个孩子的眼神有些类似。 刘景芝走到自己家门口，一边推开门一边正准备跟表叔道别，门推开了，一眼就看到客厅里的父母和舅妈。 看到舅妈，刘景芝脸色的神情冷了下来。 站在她旁边的江明川很快就注意到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屋内, 刘勤夫妻俩看到他们回来, 赶紧起身走过来打招呼，“回来了？” 屋子里的妇女坐着不动, 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江明川。 江明川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他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察觉到这个妇女看他的目光带着敌意。 他看向刘勤夫妻俩，夫妻俩有些尴尬的冲他笑笑，介绍道：“这是孩子舅妈。” 江明川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景芝平安送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刘勤笑着道：“哎，你路上慢点。” 说这话的时候，宋小茹在旁边偷偷掐他腰，刘勤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江明川装作没看到，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宋小茹才没好气问：“就是让你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走，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刘勤心情也不好，“你怎么不问？” 刘景芝看着父母，忍不住道：“怎么了？” 刘勤脸色一缓，“没什么，快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就做晚饭了。” 刘景芝点点头，本想说自己在外面已经吃了，但想到妹妹在家，舅妈也在这里，就没说了，应了一声好。 哪知道没走几步，舅妈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来，“听说你今天出去玩了？怎么不把你妹妹带着？” 呆在房间里的刘爱花早就听到姐姐回来了，但就是不想出来，听到舅妈替自己说话，气呼呼的打开门站在门口，双手抱胸恨恨看着姐姐。 刘景芝抿了抿唇，不说话。 刘勤早就不满老婆弟弟这一家了，忍不住道：“玩什么了？陪人家出去买书了，行了，景芝回房间吧。” 于霞丽切了一声，“鬼才信？买个书买这么久？还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好吃的了。” 刘爱花一听，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气冲冲跑过来质问刘景芝，“你说，你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了？” 换做以前，刘景芝听到这话肯定是忍气吞声，但今天听了很多表婶说她在部队经历的事，尤其是怎么回击举报她的人，听得心里尤为激动，表婶告诉她，很多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如果不回击过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欺负你。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头看向舅妈，“我吃了什么好吃的不知道，但我知道，要不是当初舅舅开车撞死人，我们家还是住着两层楼的大房子，有用不完的钱，爸爸也是机械厂的正式工。” 本来还很生气的刘爱花，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什么两层楼的大房子？什么用不完的钱？” 刘景芝没说话，直接站起身回了房间。 比起姐姐吃了好吃的，刘爱花更关心的是两层楼的大房子，跟在她身后着急追问，“你快说，什么两层楼的大房子？什么用不完的钱啊？我们家以前有大房子吗？还有很多钱吗？房子呢？钱呢？” 刘景芝丢下一句，“你问舅妈吧，她比我更清楚。” 说完就走了。 刘爱花赶紧看向于霞丽，急切问：“舅妈，我家的房子呢？” 于霞丽满脸尴尬，“那个……哈哈哈……什么房子呀，就听你姐瞎说。” “她才不会瞎说呢，她从来不说谎话，她说是我舅舅撞死人，我们家才没房子的，舅舅撞死人关我们家什么事？凭什么让我们家赔？” “你这孩子咋这么没良心呢？我们是一家人呀。” “什么一家人，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家人，好呀，你承认了，就是你们害得我们家没有大房子的，原来我们家以前有大房子！” 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你赔我大房子，你赔，你给我赔，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住在大房子里。” 宋小茹最怕小女儿哭闹，赶紧劝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咱们家现在也有房子住啊。” 这不劝还好，一劝刘爱花更来气，一把推开亲妈，“都怪你这个蠢女人，要不是你亲弟弟撞死人，我们哪里需要住在这里，你给我滚，滚回你弟弟家，我不要你这个妈，你怎么不去死？你把我们全家害得好苦呀……” 刘景芝听到这话赶紧出来，有点后悔说那句话。 于霞丽见状不妙，赶紧趁机偷偷跑了，刘爱花气得要追人，被刘勤宋小茹两口子拦住了，刘爱花干脆往地上一坐，扯着嗓子就哭，指着亲妈就骂，“你个丧门星，你个丧门星，我讨厌你，都怪你，全都怪你。” 转头又骂刘勤，“你为什么要娶她？你有钱娶谁不好，娶这么个丑女人回来，你看看她做的好事，把我生的这么丑，还把家里全都败光了，我恨你们，那些原本都是我的呀，原本都是我的——” 宋小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疼爱的小女儿这么说自己，气得心口疼，她捂着脸哭，然后转头看向大女儿，“你满意了？这下你满意了？” 刘景芝听到这话，唇色一白。 “今天出去一趟，开始嫌弃我们了是吧？” 刘景芝眼睛一红，“我没有。” 宋小茹扭过头，不想听她解释。 刘景芝心里难受，低下头去，明明是舅妈先说她的，她只是回击了一下而已。是表婶告诉她的，遇到别人的欺负，不管是行为上的还是语言上的，都要勇敢反击回去，这个道理，连两个孩子都知道，她也觉得对。 为什么她被舅妈欺负的时候，妈妈不帮她说话，而现在不怪舅妈却怪她？ 她很想问一句，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怀疑的种子就怎么也无法从心里移去。 刘景芝不傻，相反她很聪明，她一直都觉得父母对她的疼爱带着一种陌生人的客气，跟妹妹那种不一样，总少了一种亲昵。 她想到表叔对她的疼爱，以前她还担心对方有什么坏心思，现在看表婶和两个孩子对她的亲近，那种怀疑的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毕竟，为什么同样是表侄女，表叔和表婶只对她一个人好？只是表亲而已，爸妈都没有舍得给她花这么多钱……还有，她跟爸爸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妹妹一眼就能看出是爸妈的孩子。 —— 回去的路上，江明川说了在刘勤家看到孩子舅妈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皱着眉头。 金秀珠问他，“怎么，人不好吗？” 江明川摇摇头，“说不上来，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好。” 金秀珠心里便有了数，“那肯定是知道妹妹身世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说刘勤夫妻俩是从x省过来的，按理说这边应该是没有亲戚的。” 江明川道：“会不会是来拜年？” “拜年只来一个人吗？” 江明川皱眉，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屋内场景，刘家客厅很小，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很确定只有孩子舅妈一个人，而且也没有上门拜年的礼品。 金秀珠给他分析，“你母亲是个考虑周全的人，我这两天都在想，她既然把孩子交给刘勤夫妻俩抚养，肯定不会亏待了两人，不说家里多么富裕，但至少也不用挤在那么破那么小的房子里。而且我瞧着，他们家小女儿穿的也不算多好，如果说是有钱不敢花，那也可以解释，但昨天那顿饭你还记不记得？钱不敢花在明面上，但吃方面应该不会委屈自己，可是他们家好像过得真的很不好。” 江明川自然也想过这些，他一直都以为妹妹养父母遇到了什么困难，所以从有工资开始，就不停的给他们家寄钱，想让妹妹日子过得好点。 金秀珠又道：“日子富裕的话，妹妹的日子应该不难过，但如果日子不好过，亲人间的矛盾肯定就多了，有句老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家的小女儿又是个拔尖霸道的性子，看穿着，夫妻俩又是个偏心小女儿的。” “当初你母亲将孩子交给他们养，可能是想着他们夫妻俩老实，又生不了孩子，才会选择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后来还会生一个，如果能预料到这个，很可能不会让你们兄妹俩分开。” 换作金秀珠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一是白家对刘家有天大的恩情，二是刘家夫妻俩老实，又生不出来孩子，肯定会好好对待女儿，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但如果知道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她宁愿孩子吃些苦头，也会让兄妹俩在一起。 江明川道：“我知道，所以跟她说过两天就知道了。” 金秀珠也是这个意思，早点认回来能避免很多麻烦事，老实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优点，她以前就不喜欢用老实人，太蠢，也太容易被牵制动摇。 她赞赏的看了一眼江明川，“我发现你现在做事果断多了，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江明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感觉自己变果断了，只是觉得他现在有了家庭，有些事情他得站在他们前面，他解决了，她和孩子就不用操心了。 “还有，你现在什么事都跟我说，让我觉得很好，有种被你放在心上的感觉。” 江明川听到这话，耳朵一红，抬手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将这些话说出口的？还下意识扭头看向四周，好在周围没有外人，不过旁边儿子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贺岩对上爸爸的目光，歪了歪头，“爸爸，你耳朵红了？是冷的吗？” 江明川：“……嗯。” 贺岩哦了一声，点点头，也没说将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拿下来给爸爸，这是妈妈给他做的，他舍不得。 只有付燕燕弯了弯嘴角。 也不知道是笑话哥哥笨，还是开心认回姑姑，全家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 第二天上午，金秀珠就按照昨天的约定，带着女儿又去刘家接刘景芝。 江明川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买菜买肉去了，他带着贺岩在招待所厨房里忙活，金秀珠干脆就带着女儿去了，反正路都认识。 哪怕昨天才上过门，金秀珠礼仪也半点不少，特意在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兜梨子带上，就是上门带的东西一天比一天便宜就是了。 到了刘家，金秀珠都不用敲门，上楼就看到刘景芝一个人在楼道里忙活着，没看到其他人，忍不住心疼，“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外面？” “表婶。” 刘景芝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人有些高兴的喊了一声，又唤付燕燕，“妹妹。” 付燕燕乖巧叫她，“姐姐。” 她还故意又问了一声，“姐姐一个人在家吗？” 刘景芝也没多想，“没有，平时就是我做。” 说着麻利的将碗筷洗干净。 金秀珠笑了笑，“平时就是你做呀？你父母有你这么能干的孩子真是好福气，能轻松很多。” 不等她回答，直接问：“你爸妈在家吗？昨天说要带你去招待所玩一玩，现在特意过来接你。” 刘景芝脸上露出犹豫神色，“表婶，对不起，我今天可能不能去了，我妈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想在家照顾她。” 金秀珠听了后似乎有些失落，“这样啊，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呢。” “啊？”刘景芝不舍的看着她。 金秀珠无奈笑笑，“我去看看你妈妈。” 说着直接推开门进去，原以为宋小茹是躺在床上的那种不舒服，没想到人就坐在客厅里，腿上搭着衣服，旁边桌子上摆放着洗好的苹果，如果没猜错，就是他们昨天送来的。 看到进门的金秀珠，对方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金秀珠环视一圈，“怎么没看到爱花？” 宋小茹想都不想就道：“出去玩了。” 哪知话刚落，屋子里就传来刘爱花生气的声音，“你才出去玩了呢！不要提我，现在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 宋小茹听完，不自在的看了金秀珠一眼，扯了扯嘴角，但怎么都笑不出来。 金秀珠也是脸皮厚，仿佛没看出来家里的尴尬氛围，笑眯眯道：“嫂子，昨天我们说要带景芝去我们那里玩一玩，你看？” 宋小茹听了不说话。 金秀珠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也没生气，反而脸上笑容加深，她道：“嫂子，不是我说，咱们做父母的呀，有时候真的要公平一点，景芝太乖了，你也不能不把她当回事，偏心多了，会伤了孩子的心。” 宋小茹哪听的了这种话，猛地抬起头反驳，“我什么时候偏心了？” “哦，没偏心呀？没偏心隔着三岁，大的在外面干活受冻，小的躺在屋子里睡觉？我这两天摸着景芝的手，比我的还粗糙。” 宋小茹有苦难言，但又说不出解释的话，于是又低下头做沉默状。 这幅样子看得金秀珠心里窝火，还不如直接说出来，恐怕景芝平时没少受气。 金秀珠抿了抿唇，脸色直接落了下来，冷声道：“喊你一声嫂子还真给你脸了？” 宋小茹一愣，还不待做出反应，金秀珠就用笑嘻嘻的声音朝外面道：“景芝，你妈同意你出去了。” 金秀珠对上宋小茹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笑着道：“她说，你妹妹是个懒货，不起来就饿死算了，不用管，反正她最疼的还是你，走吧，快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说完故作苦口婆心的大声道：“嫂子，不是我说，咱们爱花也是个好孩子，你再偏心也不能这样对她，孩子嘛，还小，你要对她好，她肯定心里是有数的。” 刘景芝高兴地从外面进来，摘掉身前的围裙，还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妈，我真的能出去吗？” 她根本没想过表婶是骗她的，她以为是表婶把妈妈说服了。 宋小茹抹不开面子拒绝女儿，只好点了点头，神色僵硬道：“早点回来。” 刘景芝甜甜一笑。 她也不用收拾什么，直接放下围巾就行了。 金秀珠牵着她的手，“走吧，你表叔给你做了好吃的。” 三人刚出门口，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东西砸的砰砰响的声音，刘景芝脸上又犹豫起来，金秀珠笑眯眯道：“你妹妹可真活泼，还是小孩子呢，没事，回来带好吃的哄哄就好了。” 刘景芝听到这话，就莫名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了，也笑了笑。 两人牵着孩子到了楼下，恰好看到不远处一对中年男女往这边走。 刘景芝看到了，下意识低下头去，金秀珠注意到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帮她遮挡了一些。 中年夫妻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金秀珠，那女人戒备的看了眼金秀珠，然后推着男人赶紧走了，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刘景芝。 等人走过去了，刘景芝才放松下来，对金秀珠小声解释一句，“是我舅舅舅妈。” 金秀珠扭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她笑，“走吧，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刘景芝见表婶没有多问，心里松了口气。 金秀珠带着她去了招待所，刘景芝还是第一次来招待所，对什么都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房间里只有三张床，他们把床并在一起了，房间里收拾的整整齐齐。 金秀珠让她陪女儿玩一会儿，她去厨房帮忙。 刘景芝起身，“我也会做饭。” 金秀珠笑着将她按着坐下，“不用，你陪孩子看会儿书，厨房里太小了，你去了转不开身。” 刘景芝还想再说些什么，付燕燕就插了一句，“爸爸妈妈爱说悄悄话，你去了他们就不敢说了。” 金秀珠气得点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 刘景芝看着表婶离开的背影，半天才反应过来妹妹是什么意思，羞涩的笑了笑。 她看向妹妹，脸红红的问：“你想看什么书？” 床上摆放着好几本书，还有报纸，她翻开让妹妹自己选，付燕燕摇头，“不想看书。” 刘景芝温柔问：“那你想干什么？” “想跟你聊天。” “聊什么？” “姐姐，你跟我们家以前一个邻居家姐姐好像，她叫大丫。” “是吗？我们长得很像吗？” 付燕燕摇摇头，“不是长得像，是经历像，大丫爸爸妈妈奶奶都是很好的人，但他们对大丫姐姐不好，他们以为给大丫姐姐吃和穿就是对她好了，可是那些她弟弟也有，而她弟弟有的，她就没有。” 刘景芝愣了一下，小女孩稚嫩简朴的话语，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内心，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姐姐有的，你妹妹也有，但你妹妹有的，你却没有。姐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你的亲人也来找你了，你会跟他们走吗？” 刘景芝猛地抬起头看她。 付燕燕眨着大眼睛乖巧的看着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其实她心里也有点虚，但是她觉得有必要先给刘景芝打个预防针，爸爸妈妈想认回这个“妹妹”，妈妈甚至还有意无意挑起刘家的纷争，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后天就要离开。 明天突然跟刘景芝说她不是刘家的孩子，她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付燕燕站在孩子的角度，她觉得刘景芝不希望父母帮她做出决定。 刘景芝好半天才缓过来，然后用干涩的声音问：“什么意思呀？” 付燕燕摇摇头，“没有意思呀，就是希望姐姐不是伯伯亲生的，要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 刘景芝原本吓了一跳的心，因为这句话重新落到了原地，随即又有些好笑，她竟然把一个小娃娃的话当真了。 压下心底的那一丝丝失落，她没好气笑道：“我比你大了十几岁，按照年龄来算，你都可以喊我姨了。” 中午，江明川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金秀珠也特意做了糕点，一家五口一边吃着饭一边热络聊着天，这样温馨的场面刘景芝很少经历，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在这样温馨的家庭长大，难怪两个孩子都这么开心了。 她口中吃着难得的美味，脑海中不由想到之前妹妹的那句话。 虽然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但是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亲生的，或许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三十六章 吃完饭, 刘景芝本来想回家的，金秀珠故意说明后天他们就要走了, 让她多留一会儿，刘景芝就不好说什么了。 留着留着就留到了晚饭，中午饭菜太多了，都没有吃完，下午四点多江明川特意热了下，刘景芝把晚饭吃完才走的, 哪怕是剩菜剩饭，她吃得也很香, 就是吃饭的速度有点慢。 她舍不得表叔表婶一家，哪怕知道回去后妈妈妹妹会不高兴，她也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外面天色有点黑了，吃完晚饭四点半多，金秀珠贴心道：“等会儿我们送你回去，你爸妈不会讲什么的，你这么乖这么懂事, 咱们又是亲戚, 他们要是骂你, 那才是不讲理。” 这话让刘景芝心里稍感安慰，想着自己没有在外面乱跑, 只是来表叔表婶这里玩了，而且早上妈妈也是同意的。 于是等江明川洗完碗, 一家四口一起送刘景芝回家。半路上，金秀珠突然摘下腕上的手表戴在刘景芝手上，刘景芝察觉到，吓了一跳, 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表嫂我不要这个。” 金秀珠按住她的手，“先别拒绝，我是想着你在学校里上学，平时也不知道时间，有了手表就方便多了，省的平时看书看迷糊了，也不知道按时去吃饭睡觉。手表我回去再买一个就是了，乡下那边买这个便宜。” 刘景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平时跟同学一起的，不会忘记吃饭那些，这个太贵重了，您自己戴，我真的不用。” 金秀珠嗔了她一眼，“我是真心喜欢你才送你的，你看我可还送别人了？你把这个手表物尽其用，就是它最好的归处，什么贵不贵的，东西再贵，也比不上人重要。” 刘景芝讲不过金秀珠，但她是真的不敢要这么好的东西。 旁边江明川劝了一句，“拿着吧，回去我给你表婶重新买一个更好的。” 金秀珠展颜一笑，“听到了吧？我还有更好的呢。” 刘景芝动了动唇，她真的不敢收。 昨天他们已经给她买了许多衣服了，花了好多钱。 两个孩子还在旁边劝着，“姐姐就拿着吧，妈妈可喜欢你了。” 连小女娃都道：“爸爸有钱。” 刘景芝在一家四口的劝说下，被金秀珠戴上了手表，手表很精致秀气，戴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十分亮眼。 她确实很喜欢，她刚才其实是骗表婶的，她根本没有朋友，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是农村里推荐上来的，家里成分好，知道她是城里的后，都有意无意孤立她，没人跟她玩，有时候她回去晚了，宿舍里的门还被人关上了，怎么敲都不开。 明明她的零花钱还没她们的多。 金秀珠和江明川将人送到楼下，刘景芝就没让他们送了，不想他们上去跟爸爸妈妈解释，她已经大了，还不至于这点都要别人帮。 走之前她问：“表叔表婶，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们。” 金秀珠笑，“下午三四点左右，你还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刘景芝听到明天还能再见一面，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好，我明天一定过来。” 她挥了挥右手，另一只手上拎着金秀珠做的糕点，准备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和妹妹吃。 走到楼梯那里时，她又回头看了看，见一家四口还在，又赶紧挥了挥手。 金秀珠也抬起手挥了挥，这才和江明川孩子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她问：“明天就去说吗？” 江明川点头，“得说了。” 他其实也不傻，知道金秀珠一直在帮他，金秀珠刚才送妹妹手表，回去肯定会被发现，就算不被发现，依照妹妹的性格也会主动跟她养父母说，今晚不吵架也得出现隔阂。 明天再去说那个事，那两口子应该也差不多做好了准备，甚至可能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这事解决起来就方便了。 金秀珠直接道：“明天那两口子不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全都答应。” 听到这话，江明川和两个孩子都诧异看向她。 金秀珠体贴道：“妹妹是有血有肉的人，咱们讨价还价的，她夹在中间难做人，咱们先答应了再说，能不能做到咱往后拖一拖。” 付燕燕多看了一眼金秀珠，很快便想通了金秀珠的意思，不仅是小姑姑夹在中间难做人，也是对方狮子大开口，他们这边妥协，就把对方衬托的更加冷漠无情了，到时候小姑姑看在眼里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爱护她的家人，后面那家人要是出了事去找小姑姑，小姑姑自然不会太心软。 想到这些，她再次感叹金秀珠的精明，简直把人心拿捏的紧紧的。 那只手表也没白送，今晚回去恐怕得大吵一架。 付燕燕心里有些心疼小姑姑，不过更多的是开心她会避开以后的苦难。 有这辈子的爸爸妈妈在，小姑姑应该不一样了。 —— 刘景芝推开门进屋，一抬头，就看到爸爸妈妈和妹妹坐在客厅里吃晚饭。 宋小茹和刘爱花听到声音看了过来，也不说话。 倒是刘勤脸上露出笑，“吃了吗？没吃过来吃点。” 刘景芝笑着点点头，“在表叔表婶那里吃了一点。” 然后举起手中的拎着的油纸包，“这是表婶做的糕点，很好吃，他们让我带一些回来给你们吃。” 说着她走到桌子旁，拆开手中的油纸包，哪知拆到一半，就被刘爱花气呼呼的用手挥到了地上，“我不吃，你自己在外面吃好的，剩的东西带回来给我们吃，当我们是狗吗？我才不吃呢。” “都五点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在你表叔表婶那里住？” 刘景芝知道妹妹心里有气，但是听到妹妹这不讲理的话，还是忍不住道：“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刘爱花突然冷笑一声，正要张嘴说什么，刘勤突然大声制止，“好了，吵什么吵，过年呢，你姐姐好心带吃得给你，你不吃就是了，扔到地上干什么？” 说完，又对刘景芝道：“你是姐姐，就不能让着点妹妹？你明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你一个人在外面玩得开心，你妈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吗？” 刘景芝被爸爸突兀的反应先是吓了一跳，再听这话，心里顿感委屈。抿紧唇，很想问一句，就因为她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吗？可是她明明也只大三岁。 刘勤脸色冷了下来道：“你既然吃过了，就回房间吧，我们还要吃饭。” 刘景芝看了眼母亲，宋小茹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她突然感觉，爸爸妈妈好像都不高兴。 因为她今天没在家吗？可是以前妹妹玩到晚上才回来，爸爸妈妈都不会不高兴，只是担心她这么晚回来不安全。 为什么换做她，就是这样的态度？ 刘景芝委屈的蹲下身，将地上的糕点装起来。 有些脏了，她直接塞进嘴里，这些都是表婶特意给她做的，她舍不得多吃，是特意留着带回来的。 刘景芝红着眼睛回了房间。 饭桌上，刘勤拿着筷子沉默了一下，后悔刚才是不是说得话重了？ 只有刘爱花吃得很香，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姐姐不是亲生，她才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 不过心里还是有气，恨舅舅一家把家里的房子和钱全都花完了，害的她住在这个破房子里，吃着这些难吃的食物，不然她不比那些正式员工的子女差。 但她也不傻，不能告诉姐姐真相，不然姐姐就跟着她亲哥亲嫂去过好日子了，听爸爸说，姐姐的哥哥是大官，有钱。 想到这里，心里又酸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姐姐长得比自己好看，还出生比自己好？她不甘心。 吃完饭，刘爱花黑着脸回到了房间，看到姐姐坐在桌子前看书，旁边就是摊开的糕点，糕点吃得就剩下一半了，气得上前又将糕点挥到地上去，还抬脚踩了好几下，“我让你吃，我让你吃……” 刘景芝气得站起来，大声道：“刘爱花，你不要太过分！” “我怎么了？我就不许你吃，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 “我哪里惹你了？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火？” 外面刘勤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看，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正要说话，就看到小女儿扭过头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自己，顿了顿，到嘴的话就变成了，“景芝，你是姐姐，你让着妹妹一点。” 刘景芝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一红，她唇瓣颤了颤，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老是要她让着妹妹，而不是让妹妹尊重一下她？ 刘爱花得意的看向姐姐，她冷哼一声，抬手一指，“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跟你睡一个房间。” 刘勤出声制止，“爱花。” 刘爱花霸道说：“我就是不要跟她睡一个房间，你让她出去。” “那你让你姐姐睡哪儿？家里就两个房间。” “我不管，她爱睡哪儿睡哪儿，家里不是还有客厅嘛，她睡客厅就是了。” 刘景芝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是，我是一天没呆在家里，但我也想着给你带糕点吃，表叔表婶喜欢我，但爸爸妈妈平时也偏心你呀，为什么你可以得到父母的偏心，我就不能得到表叔表婶的偏心？” 刘勤又劝大女儿，“景芝。” “爸妈偏心我不是很正常吗？因为我是亲生的呀。” “爱花。” “是，你是亲生的，难道我就不是了吗？你总是想着自己的，却从来想不到别人。” “我为什么想到你？你算老几？” 刘景芝还想再说话，就被刘勤打断，“好了，不吵了，景芝，你晚上跟你妈妈睡，我睡客厅。” 刘景芝难以置信看向刘勤，妹妹都这样欺负自己了，爸爸还在和稀泥。 刘勤别过头，不太敢对上大女儿失望委屈的神情。 刘景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都没说，再次蹲下身去捡地上踩扁的糕点，泪水一颗颗滴在地上，很快湿了一片，格外显眼。 刘爱花双手抱胸，看着姐姐低头一边捡自己踩碎的糕点，一边偷哭，神情十分得意。 不过，眼睛在看到她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个手表时，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声质问：“你那手表是从哪里来的？” 刘景芝也看向自己手腕，然后用平静的声音道：“表婶送给我的。” 刘爱花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心里极为愤怒，她梦寐以求的手表，爸爸妈妈都舍不得给她买，姐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还是她嫂子送给她的，她哥哥嫂嫂不仅有钱，还对她特别好。 她气得大声道；“不许你戴，我不许你戴……” 一边说着，还上前准备去抢，刘勤赶紧拉住她，“刘爱花。” 刘爱花动弹不得，也哭了，两只手用力捶打自己的父亲，“姐姐有手表，为什么她有手表我没有？都怪你们，要不是你和妈，我现在就住在大房子里，我也有钱买手表，都怪你们，是你们害了我，妈是个蠢货，你也没用，我讨厌你们……” 站在门口的宋小茹听到这话，失望喊她，“刘爱花，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你妈。” “我才不稀罕你这样的妈。” 宋小茹眼睛又红了。 刘景芝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难以理解。 平时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妹妹，转头就对爸妈恶语相向，她平等的讨厌着家里每一个人。 刘景芝忍不住问：“如果没有爸妈，哪会儿有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们，该走的不应该是你吗？” 刘爱花听到了这话，神情更加激动，对着刘景芝就破口大骂，“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这是我家，我想让谁走就让谁走，你一个抱来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这两口子还要将你嫁给表弟呢，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他们……” “刘爱花！” 刘勤听到一半就察觉到不对，吓得赶紧大声制止，哪知小女儿说得太快，根本阻止不了。 刘爱花像疯了一样伸手挠她，“你吼什么吼？我说错了吗？我今天亲耳听到的，舅妈他们说姐姐是抱来的，现在她亲哥哥亲嫂子找过来了，舅妈要你们把姐姐嫁给表弟，因为只有这样姐姐才不会跑了。” 刘景芝震惊在原地，不知道是震惊听到自己不是亲生的，还是听到父母的决定，她泪流满面问：“你们要把我嫁给表弟？” 表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知道吗？从小就爱撒谎打人，性子恶劣不堪。哪怕自己不是亲生的，也不应该这样对她啊。 刘勤赶紧道：“你不要听你妹妹乱说，我们没有同意。” 宋小茹也忙道：“对，没有同意。” “什么没有同意？你们说要考虑考虑，舅妈再上门几次，你们怎么会不同意？也就你这个傻子才信。” “刘爱花！”刘勤黑着脸制止，“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非要把我们家搅散是吧？” 刘景芝心口阵阵发寒，她了解父母的性子，都很软弱。就像妹妹说的，舅妈再上门几次，父母很大可能真的将自己嫁给表弟。 她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她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亲人，可是在他们心里，自己却什么都不是。 对上三人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觉得自己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想通这些，她一刻都呆不下去，直接跑出了房间，宋小茹还想拦住人，被刘景芝挣脱开了。 “景芝——” 刘景芝脚步一顿，然后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跑了出去。 宋小茹瘫坐在地，拍着腿大哭，“完了，大女儿跑了，她不要我们了……” 刘勤也无力的松开了小女儿，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他有种感觉，大女儿这一跑，就再也回不来了。 只有刘爱花得意又愤恨的站在原地，反正她过不好，谁也别想好过。 —— 招待所房间的门被敲开时，金秀珠和江明川正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看书。 听到声音，金秀珠看了眼江明川，江明川朝外面喊了一声，“谁呀？”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后，传来女孩哽咽干涩的声音，“是我。” 金秀珠和江明川对视一眼，辨认出声音，江明川赶紧起身下床去开门，金秀珠也忙套上外套下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 刘景芝抬头看到两人，红肿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金秀珠见状赶紧上前抱住人，声音温柔哄着，“怎么了？快跟我们说说，怎么这么晚一个人跑过来？多危险啊。” 听到表婶关心的话，这下刘景芝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嚎啕大哭，“表婶，我妹妹说我不是亲生的，还说我爸妈要把我嫁给表弟……” 江明川和金秀珠脸色一变。 江明川焦急问：“什么意思？他们要把你嫁给谁？” 刘景芝不停哭着，她用尽所有力气才将刚才那句话说出来，现在只剩下满肚子的委屈和难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明川担忧看着她，克制着情绪抿紧唇。 金秀珠轻轻拍着刘景芝的后背，温柔道：“不怕不怕，有我们在呢，我们会给你做主。 两个孩子也跑过来担心看着小姑姑。 直到刘景芝哭声变小了，江明川才道：“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刘景芝低着头不说话。 金秀珠摸了摸她脑袋，“有些事路上跟你说，不怕，有你哥哥和我呢。” 见他们承认了，刘景芝才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他们，声音哽咽问：“你们真的是我哥哥嫂子？为什么？” 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跟她说？要不是她今晚妹妹闹脾气，是不是还要瞒着她？ 金秀珠听懂了她的意思，“本来明天我们就准备上门的。” 刘景芝不说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不管她有没有信，金秀珠和江明川去把衣服穿上，江明川想让两个孩子留下睡觉，但两个孩子都摇摇头，金秀珠道：“毕竟是在外面，还是跟着我们吧。” 江明川就没说什么了。 江明川背着女儿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手电筒。 贺岩走在中间。 金秀珠和刘景芝挽着手走在后面，有些话还是金秀珠来说比较方便，便一边走一边说了他们父母当年的事，然后又说了江明川在潘家长大的事。 最后叹息一声，“你也别怪你哥，他从小被打压着长大，什么苦什么委屈都往心里塞，他唯一的反抗就是当年考上军校早早离开家，这里也有想来找你的缘故。但是军校和部队管的比较严，他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营长，其中不知吃了多少苦，所以他没那么多时间来看你，只能每年趁着过年来这里一趟，他并不清楚你受了多少委屈，但他从来没有放弃你，他每个月都给你养父母寄钱，这笔钱足够你们一家好好的生活。” 刘景芝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高大身影，眼睛又是一湿，她从来不知道他每个月寄钱的事，养父母从来没有说过。 “这次也是我自作聪明，想着偷偷给你多包点红包，给你妹妹少包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妹妹嫌弃少，情绪表现的有些明显，你哥哥就猜测你在这个家呆的可能受委屈了，就跟我商量着想要认回你。” “你养父养母当初怕你哥认你，让他装作亲戚，你哥哥觉得，只要你在这个家过得好，他不管怎么样都可以，但你要是受委屈了，他肯定是要把你接走的。而且，我们家并不欠你养父母任何东西，光是当年的救命之恩，就与他们抚养你扯平了，更何况以你们母亲的性子，当初将你安排在他们家，恐怕也没少给好处。” 刘景芝听到这话，将小时候家里住大房子和父亲是正式工的事说了。 江明川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刘景芝声音干哑道：“后来小舅舅一家过来投奔我们，爸爸将小舅舅安排进了机械厂，那时候机械厂生产出来一辆新汽车，小舅舅一次喝醉了后，跑到车上去要开，有人发现了要阻止他，小舅舅不会开车，把人撞到墙上压死了。” “家里的房子和所有的钱都赔给人家了，好在爸爸保住了工作，不过只能当临时工。” 金秀珠听到这话，猜测那机械厂里应该有他们母亲认识的人，帮着刘景芝养父，不然刘景芝养父没了工作，那个家就更惨了。 江明川气得双手握拳，他猜测那个房子应该是母亲为他们一家置办的。 刘景芝又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妹妹那时候还小，等妹妹长大有记忆后，他们一家已经住进破败的小房子里了。 她心里忍不住想，原来小时候那个大房子是妈妈给的，她有疼爱自己的爸妈，只是她的爸爸妈妈是英雄牺牲了，她还有个在背后默默疼爱她关心她的哥哥。 真好，她一直都是有人爱的。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一家五口去了刘景芝养父母家。 住在这边的都是机械厂的普通职工和临时工, 这些天机械厂已经上班了，这会儿很多人家差不多也才吃完饭没多久, 家里都亮着灯，走廊里有不少人在洗洗刷刷。 刚才刘家发生的争吵隔壁几家都听到了，这里隔音不好，想听不见都难，这会儿再看到刘景芝身边跟着陌生的一家子，心里都好奇起来。 对于刘景芝, 邻居们都很熟悉，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长得好，性格好，还聪明能干，不少家长都在心里羡慕着，有时候凑在一起还说老刘两口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对歪瓜生出来一枝俏花。 不过这也只是背地里偷偷说，没敢当着人面讲。 现在听到不是亲生的, 都觉得难怪如此, 不然怎么这么优秀的大女儿不偏心, 好好偏心那个好吃懒做又尖酸刻薄的小女儿？ 江明川走在前面，到了后, 停下敲门。 金秀珠见旁边刘景芝脚步慢了下来，就停住站着, 等门开了后，她明显感觉到旁边女孩身体一僵。 轻轻拍了拍她手，小声道：“不怕。” 刘景芝也小声嗯了一下。 门是宋小茹开的，看到门口站着的江明川, 脸色变了一变，有些畏惧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江明川冷声道：“过来找你们谈谈。” 宋小茹做不了主，听到这话，她犹豫朝屋里看了看，屋子里刘勤也听到声音了，顿了顿后道：“让他进来吧。” 宋小茹便让开了些。 原以为只有江明川一个人过来了，没想到身后跟着一家四口，包括刚才跑出去的大女儿。 夫妻俩看到大女儿，脸上都有些触动，宋小茹想伸手拉人，“景芝。” 刘景芝侧过身体避开。 宋小茹张了张嘴，难过的低下头。 原本已经在房间里睡下的刘爱花，听到声音赶紧套上衣服跑出来，张口就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有骨气跑了吗？” 刘勤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够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回房间睡你的觉，这个家还是我们做主。” 刘爱花根本不怕他，双手环胸道：“我就呆在这里，要么呆在这里，要么我也跑出去。” 刘勤便不做声了，他不想两个女儿都没了。 刘爱花冷笑一声。 宋小茹搬来凳子让江明川和金秀珠坐下，江明川没把父女俩的闹剧放在眼里，开口直接道：“我们先来算一算当年的事吧。” 听到这话，刘勤后背便弯下去几分。 金秀珠赞赏地看了一眼江明川，还不算太笨。 江明川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年我外公出门做生意，路上遇到你父亲，你父亲年纪还小，家乡发洪水一路逃难一路乞讨，又发着高烧，是我外公好心救下人，并将他带回了白家做工，之后更是养活了你们一家老小，让你们在那个艰苦年代没有衣食之忧，也就是说，没有我外公就不会有你，这算不算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 刘勤沉默点头。 刘爱花插了一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算这些？” 江明川没理会她，继续道：“我母亲将我妹妹交给你时，是不是给了你们一套房子和足够的钱财，以及给你们安排好工作，保证你们一家的生活？” 刘勤继续点头。 江明川看着刘勤和宋小茹略显苍老颓废的面容，克制着脾气质问：“从我有工资开始，每个月是不是给你们寄钱了？从一开始的五块十块，到现在的每个月二十、三十的寄钱，哪怕，就哪怕你们稍微有一点点的良心，也不该如此对待作贱我妹妹。” 宋小茹忍不住小声道：“我们没有作贱……” 话还没说完，江明川冰冷的目光唰地到看向她，吓得宋小茹赶紧低下头去。 “没有作贱？” 他突然提高声音，“没有作贱你们要将她嫁给你弟弟的孩子？你弟弟的孩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那是我妹妹！你们哪怕有一点点的心疼她，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你们平时偏心自己的孩子无可厚非，但我以为我母亲当初既然挑中你们作为妹妹的养父母，身上肯定是有可取之处，可是你们做到了吗？那套房子呢？那些养孩子的钱呢？我每个月寄给你们的钱呢？你有多少是花在我妹妹身上的？你给你自己的孩子穿着好衣服，我妹妹只能穿着打着补丁的不合身的衣服，你自己孩子什么活都不用做，我妹妹帮你们干家务，这些我就不说了。现在我才知道，你们女儿想对她发火就发火，你们更是过分，甚至都不经过我和妹妹的同意，就准备私自做主将她嫁人，我就问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又是哪来的脸敢这样安排她的人生？” “我父母是不在了，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在，从现在开始，我妹妹与你们家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们家从不欠你们，所有的一切就与抚养我妹妹长大这事一笔勾销。” 刘景芝看着哥哥为自己说话，眼里泪水打转，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护着是多么安心的感觉。 刘勤和宋小茹说不出来话，倒是刘爱花不服气道：“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没有我爸妈她早就死了。” 金秀珠不惯着她，冷笑一声，“没有你爸妈，我妹妹过得比现在舒服多了。” 她最擅长拿捏人心，又道：“你别把心眼耍在我们身上，我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景芝有我们护着，以后自然能平平安安的。倒是你，你父母既然不顾你这个亲生的，将家里房子钱财全都贴补给你舅舅一家，我男人每个月寄的钱足够你们一家子好好生活了，可你们却住得这么差吃得这么差，那些钱可想而知也没花多少在你身上。” 听到这话，刘爱花果然脸色一变。 “你父母宁愿疼别人家的儿子，也不疼你，等你舅舅家孩子大了，要娶亲了，就不知道拿谁去换钱了？” 刘爱花扭头看向自己父母，眼神带着怨恨和怀疑，可想而知是把金秀珠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宋小茹忙道：“你别乱说，我们没有。” 金秀珠一句话堵死她，“嘴上说着没有，做的事却样样不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学景芝什么都信他们的。” 刘爱花也觉得自己比姐姐聪明，她一点都不觉得父母偏心自己，他们只是愧疚而已，愧疚没把自己生好。 就像这个假表婶说的，要真是偏心，他们就不会把房子和钱贴补给舅舅一家了。 那原本都是她的东西。 江明川继续道：“我们来这一趟，就是告诉你们，景芝有家人给她撑腰，你们拿了我们家的好处，却没有尽到认真抚养的责任，是你们过错在先，以后景芝会跟着我们，你们好自为之。” 金秀珠对刘景芝道：“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刘景芝犹豫后点头，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朝房间走去。 金秀珠想了想，跟在她身后，刘爱花看到了，也往房间走去，生怕她拿了自己的东西。 刘景芝没拿什么，主要是也没什么东西拿，就拿了前几天金秀珠送她的帽子和从学校带回来的书。 她又看了看床铺，准备去拿床尾的外套，刘爱花插嘴道：“那不是你的衣服。” 刘景芝手一顿，便缩了回去。 那衣服是妈妈当初说买给她的，但妈妈特意买小了一些，因为妹妹个子不高，妹妹不愿意穿大衣服，只能委屈她，买回来后妹妹就拿去穿了，现在穿旧了才轮到她。 金秀珠笑笑，“没事，嫂嫂明天给你买新衣服。” 刘爱花听到了，气得哼了一声。 金秀珠牵过刘景芝的手，笑着说：“走吧。” 刘景芝嗯了一声。 外面江明川等她们一出来，就接过妹妹手中的东西，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等人都走了，刘勤才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作孽。” 宋小茹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丈夫，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了。 都怪她，当初要是不同意弟弟过来这边，或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回到招待所后，金秀珠让江明川将床重新移一下，分出一张床给妹妹睡。 刘景芝看着忙忙碌碌的哥嫂，心里慢慢踏实起来。 虽然还没有相处太长时间，但莫名就是很信任他们，一想到以后的日子，也不觉得迷茫了，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 金秀珠还跟她说：“本来明天我和你哥打算上门说你的事，我还跟你哥说，忍忍脾气，不管你养父母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无理的，咱们都答应，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好，咱们明天好好休息一下，后天就走，我记得你说是十八号开学，那在部队还能呆几天，到时候带你好好玩一下。” 刘景芝点头。 江明川给她铺好床，“被子有点薄了，我去给你再要床被子过来。” 刘景芝赶紧道：“不用了。” 江明川没听，人已经出去了。 金秀珠笑着道：“你哥高兴，让他去吧。” 刘景芝便也露出小小的笑容。 晚上，本来金秀珠一家四口挤在两张床上的，不过后来睡着有些挤，尤其是睡在旁边的贺岩还会蹬人，半夜付燕燕受不了，直接从床尾钻下去，爬到了不远处另一张床上去。 刘景芝半醒半梦间，怀里突然多了一个软软小小的身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听到小丫头糯糯的声音道：“姑姑，抱抱。” 心里顿时一软，伸手将人抱住，还把被子拽了拽，将小丫头后背裹住，怕冻了她。 闻着小丫头香香的味道，刘景芝很快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怀里有孩子陪着的缘故，这次她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 早上醒来，脸上都是笑着的。 她醒来天已经亮了，怀里的小丫头早就不见了，隔壁床上坐着两个小孩子，看到她醒过来，贺岩道：“姑姑，妈妈说你要是醒了，就下去洗漱。” 刘景芝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半了，她很少睡这么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问：“你们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下面做饭。” “哦，好。” 刘景芝穿好衣服下楼，早上吃粥的，江明川炒了两碗菜，金秀珠还特意出去买了包子和油条。 一家五口吃得香喷喷，刘景芝很瘦，全家都让她多吃点，她推辞不过，脸颊被塞得鼓鼓的。 江明川还在吃饭的时候道：“回去把姓改了，你以后跟妈妈姓白，叫白景芝。” 白景芝。 刘景芝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然后点点头，没有反对。 从昨晚得知自己是抱养的，尤其是知道他们考虑将自己嫁给表弟的事，再想起这些年养父母的偏心对待，她就心里发凉。 她自问自己没有半分对不起他们的地方，这么多年下来，她心疼父母工作辛苦，每天放学回家都主动做饭烧菜，早上也很早就起来洗衣服扫地，对妹妹也顺着他们的意，各种忍让，换来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对待。 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也希望得到父母的爱。 吃完饭，江明川和贺岩端着碗筷下去洗，刘景芝想要去帮忙，被金秀珠拉住不让，“让你哥去，他心里高兴，不是我夸，你哥和你侄子洗得碗比谁都干净。” 刘景芝多看了两眼金秀珠，然后又看了看哥哥，看到江明川嘴角露出笑，就不说什么了。 等江明川和哥哥下楼去了，付燕燕说了一句，“妈妈就是想偷懒。” 金秀珠没好气点了下女儿的小脑袋。 小女孩似乎早就猜到了，撅着屁股一扭身就跑远了。 刘景芝看笑了。 金秀珠轻哼了一声，然后对刘景芝道：“咱们做女人的，皮肤最是娇嫩，那些粗活能不干就尽量不干。等你以后结婚了，这点可要记住了，别什么家务活都大包大揽的，干了最多得了一句好，你要那句好干什么？又不能当钱花，自己的手自己心疼。” 刘景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睁大眼睛看着金秀珠。以往在家里，妈妈和邻居阿姨都让她放勤快点，说以后好找婆家，婆婆都喜欢能干的儿媳妇。 虽然她并不这样想，她做那些只是想让父母轻松点。 “但家务活不干也不行，所以你要哄着男人干，要是生了儿子，你还可以哄着儿子干，他们不需要嫩皮肤。” 刘景芝被嫂子的想法震惊到了，但细细一想，莫名又觉得有点道理。 忍不住问：“人家也不做怎么办？” “所以你要用好话哄着他去做呀。” “那要是他还不做呢？” “那就拖呗，谁看不下去谁做。” 刘景芝：“……”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上午，一家五口又去逛百货大楼了，这次是金秀珠想买东西了，反正在首都时，章老爷子和几个长辈包了很多的红包，他们才用了一点。 金秀珠对自己一点都不小气，给自己重新买了一个手表，然后又给全家都买一件新衣服，还给刘景芝和两个孩子买了本子和笔，最后买了点这边的零食和糖果，准备带回去送给汪玲吴家和方敏他们。 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回去，哪知到了招待所时，在楼下碰到了刘爱花。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道：“她来找你们，我说你们出去了，就让她在这里等着。” 刘爱花看到他们手上拎着许多东西，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她来之前还想提醒刘景芝舅舅舅妈来了，没打好主意，但现在她一点都不想提醒了。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在这里过苦日子，她能跟着亲哥亲嫂去过好日子？ 她抿着唇，用不太甘心的语气道：“我爸妈说，要找你们重新谈，现在是新时代，以前的旧事都是发生在建国前了，早就不算数了。不管怎么说，刘景芝都是我们家养大的，哪能说带走就带走，你们要带走也可以，我爸知道你们地址，到时候闹到部队去，也不好看吧？” 最后一句话是她自己说的，反正就是不能走。 江明川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来。 刘爱花突然看到这样的他，还是有些害怕的，“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 说完转身就跑。 金秀珠问江明川，“怎么办？” “去吧，等会儿我去趟派出所，找警察帮我们公证，白纸黑字写清楚，省的后面再反悔。” 金秀珠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这样，你跟警察同志解释一下，然后陪你去机械厂找他们领导，让厂里领导再派一个人过来作证。” “他们既然敢这样威胁我们，咱们就不能太软弱，否则吃准了我们，以后麻烦不断。” 刘景芝有些担忧的看着哥嫂，觉得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 江明川点点头，“好，你们先上去，我现在就去趟派出所。” 金秀珠和刘景芝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目送着他离开。 回到招待所房间，刘景芝着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看向窗户外面，倒是金秀珠和两个孩子神情十分轻松，还把刚才买的新衣服往身上试穿，有说有笑的。 金秀珠还安慰她，“不用着急，有你哥在呢，他办事你放心，靠谱。” 刘景芝还是担心，“我养父母反悔，肯定是舅舅舅妈去了，不然以他们的性子说不出这样的话，他们……不好相处。” 这个他们，指的是舅舅舅妈。 金秀珠依旧表现的很淡定，“没事的，还有我在呢。” 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说完又喜滋滋的拿起衣服试穿，还把江明川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贺岩就像个小马屁精，金秀珠穿什么他都说好看。 刘景芝佩服他们的好心态，咬了咬唇，坐在床上，不过还是忍不住时不时起身去看看窗户外面。 江明川这一趟出去的有点久，回来时带着三个人，两个男警察，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妇女。 简单介绍了一下后，众人就往刘勤家走去，路上路过国营饭店，金秀珠让他们等一下，进去买了一大袋子的包子出来，“大家都没吃吧？真是辛苦了，让你们多跑一趟。” 然后每个人都分了一个馒头和包子。 两个警察和妇女都客气的接过，大概是吃人手短，三人更加细致的讨论起这件事。 中年妇女问：“你母亲留下的房子和钱财可有证据？要是没有证据，他们死不承认，可能不太好处理。” 其中一个警察道：“这个不难，可以查到记录，只要知道是哪栋房子就行了，他们家以前不是撞死过人吗？找到被赔偿的那家人，能查出来。” 换做一般人，他们可能就让江明川去找街道办事处了，但江明川这件事不一样，他们父母都是英雄，为国家做出过巨大的牺牲，领导知道后，让他们过来一定要处理好。 就算再麻烦也得查，不能让英雄后人失望。 中年妇女点点头，“那就好，当初那件事我也知道，可以作证。” 江明川：“多谢。” 到了刘家时，恰好在楼下看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刘勤，刘勤今天上班，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车间小组长突然告诉他，领导让他回家处理一下家事。 他以为是妻子和女儿又吵了起来，现在看到江明川带着警察和厂里主任过来，吓了一跳，“你们这是？” 林主任看了眼刘勤，“有什么事去你家慢慢说吧。” 刘勤还想再问，但几人都没看他，刘勤让到一边，让他们先上楼，江明川也没跟他客气，带着人先上去了。 养女路过他身边时，刘勤想开口说些什么，养女立马低下头。 顿了顿，便什么都没说了。 刘家门没关，江明川直接带着警察进去了。刘家客厅太小，江明川带着警察和林主任进去后，里面就有些站不下了。 金秀珠带着刘景芝和两个孩子站在门口，刘勤从他们身边挤了进去，一看到坐在妻子身边的小舅子两口子，顿时眼前一黑，立马明白是谁搞鬼了，忍不住大骂，“你还找他们，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不要再找你弟弟一家了，他害得我们家还不够惨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宋小茹看着气愤的丈夫，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于霞丽忙道：“姐夫，你先别气，咱们家的事后面再说，先把眼前这事解决了。” “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怎么轮不到了，我们才是一家人呀，不是我说，你跟姐姐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哪能说跑了就跑了？那些吃喝不要钱是吧？那些感情不要钱是吧？咱们至少得回本吧，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爱花呀，她还要上大学呢。” 刘爱花坐在旁边使劲儿点头，“爸，你不管我了吗？” 宋有福也道：“姐夫，大外甥女享福去了，小外甥女以后咋办呀？” 刘勤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他们，祈求看着他们，“我求求你们走吧，这是我家的事，我们自己来处理。” 夫妻俩装作没听见，转而去哄自己姐姐。 刘勤痛苦的拿手锤头，宋小茹看了心疼，“刘勤你别这样。” 刘勤：“你让他们走，不然离婚。” 宋小茹：“我……” 宋有福赶紧道：“姐，别听姐夫的，他笨不敢要，你得为自己和孩子着想，反正不管怎么样，就算离婚了，你还有我们。” 刘爱花也劝着，“妈，我想要上大学。” 宋小茹就不说话了。 江明川直接打断了这一场闹剧，“你们商量好了吗？要是商量好了，无关紧要的人就先出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宋小茹身边的夫妻俩。 于霞丽和宋有福脸上立马不高兴了，“什么无关紧要？这是我姐家。” 江明川身后的警察站出来道：“你也说是你姐家了，你姐家关你什么事了？出去！” “我们给我姐做主。” 江明川呵斥道：“这里轮不到你们做主，出去！” 于霞丽和宋有福还想再说些什么，两个警察直接道：“不出去是吧？那直接都去派出所说吧。” 听到这话，于霞丽和宋有福才不甘心的站起身出去了，不过也没走太远，就站在门口，对里面的母女俩挤眉弄眼。 刘勤莫名松了口气，他直接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也不要你们赔什么，是我们家对不起景芝和白家。” 刘爱花赶紧阻止，“爸，我不同意。” 刘勤不松口。 刘爱花去扯亲妈的衣服，门口的夫妻俩也着急喊，“姐，你说话呀。” 宋小茹张了张嘴，犹豫着开口道：“不行，得给钱才可以。” 刘勤生气道：“宋小茹。” 宋小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道：“老刘，咱们还有小女儿。” 刘勤失望的看着她，“你如果真顾及着爱花，咱们家也不会落到这样。” 刘爱花听到这话，眼里闪过愤恨，不过还是尽量压着脾气哄她妈，“妈，我大了，你得为我考虑了。” 宋小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头起对江明川道：“我们要一千。” 江明川还没说话，门口的宋有福两口子就急了，“不行，两千，他们有钱。” 刘勤看着这一对无耻的夫妻，又看了看自己媳妇，“我看你们是疯了。” 宋小茹也听到了，但她不敢说那么高，毕竟这么多年江明川一直寄钱过来，身上肯定没有这么多。 果然，江明川直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 刘爱花立马道：“怎么没有，你们刚才还去买东西了。” 金秀珠见周围很多邻居围过来看热闹，想了想，便上前一步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打算，想着我们疼孩子，能多讹一点是一点，但我们确实是普通人，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多的钱，你们待妹妹不好，我想接回来好好疼着，半点错都没有，你们家当初要是不想抚养孩子，直接说就是了，但你们没有，你们拿了我婆婆的房子和钱财，却没有做到好好疼爱景芝，我们没有斥责和痛骂，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们何苦紧紧相逼。” 听到这些话，再对比养母和兄嫂的态度，站在外面的刘景芝红了眼睛，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亲人对她的无情和利用，原来她在他们眼里，是可以用来威胁兄嫂获取钱财的工具。 她忍不住站出来，气得大声道：“凭什么给你们那么多钱？你们对我很好吗？那从小到大我做的家务活是不是也可以换取钱财？那你们要不要也给我钱？” “你们别欺人太甚，你们拿了我亲生母亲的房子和钱，这么多年我哥哥也一直寄钱给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好，我不走了，我就留在这里，你们一分钱也别想要！”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江明川听到这话, 心里难受，他自己过得怎么样无所谓，但他不想看到自己妹妹被人欺负的要委屈自己。 “既然你们要算这么清楚, 那我母亲当年赠送你们的房子和钱财也要算进来, 不能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国家法律都认同的东西, 你们哪里来的资格说不算就不算？我母亲当初也不是做慈善的, 她赠送你们房子和钱财是换抚养我妹妹好好长大, 就当你们勉强做到了，那既然她已经给过钱了, 那我这些年寄过来的钱, 你们得还回来。” 这话一落，门口的宋有福就发飙了，“哪有还要回去的道理？” 两个警察就站出来道：“白女士当年赠送的房子和钱财呢？” 刘勤和宋小茹不做声, 站在门口的宋有福两口子也缩了缩脖子，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刘爱花底气不足道；“什么房子和钱, 我们怎么不知道？” 林主任站出来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很正常, 但当年的事我们都是清楚的, 你舅舅撞死人，你们家赔偿了一栋两层的房子和一笔钱, 那家人还可以联系到, 警方要是调查的话, 我们可以配合。” 听到这话, 宋有福两口子脸色一变。 刘爱花闭上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带着恨意。 宋小茹心口一疼，小声喊了一句爱花。 刘爱花没理会儿她。 刘勤犹豫后开口道：“那房子在庆枫路13号, 当年白小姐给了我们一百块大洋和两千块的钞票，一百块大洋我们用了，那两千钞票后来我们换成金子，连同房子一起赔给了那户人家。”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话都震惊了，一百块大洋和两千块钞票，哪怕这一家子二十年来什么都不做，也能每天吃好喝好。 刘爱花没想到爸爸这么痛快的就承认了，生气喊了一声，“爸！” 刘勤低下头，心里很难受，他不是为小女儿这一声爸，而是不明白好好的日子为什么过成这样？当初白家小姐将孩子交给他的时候，要他好好照顾好孩子，他也信誓旦旦的答应了，在父亲的告诫下，承诺以后这就是自己的亲女儿。 可是现在再回想起当初，只觉得后悔不已，后悔为什么要听媳妇的话把小舅子一家接过来，后悔为什么没有遵守当年的承诺，也后悔没有管好妻子和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们什么都不要，钱以后我也会慢慢还给你们，是我们对不起景芝和白家。” 江明川抿紧唇。 宋小茹苦着脸看向丈夫，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跟自己唱反调？ 他不考虑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小女儿吧。 门口的于霞丽见状不妙，忍不住着急道：“姐，你说句话呀。” 宋小茹目光看向门口，然后恰好看到外面走廊上的大女儿，大女儿红着眼睛看她，眼神带着愤怒和失望。 她嘴巴瞬间像被堵上了一样，对待大女儿，她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江明川看着夫妻俩懦弱无能的样子，压下心软，用沉稳的声音继续道：“我不管你们存了什么心思和打算，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该算清楚的就好好算清楚，省的后面又反悔来寻我妹妹麻烦，我妹妹不欠你们什么，我们家更不欠你们什么，你们家的账你们后面慢慢算，今天先把我们的账算清楚。”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本子和笔，快速写下几行字，把当年母亲交给夫妻俩抚养妹妹并赠送的财产写清楚，又把自己这些年寄钱的事写出来，最后写道—— 从今以后，白景芝与刘勤、宋小茹、刘爱花一家再无瓜葛。 第一，以后刘家不得以任何事由打扰白景芝和江明川夫妻。 第二，刘勤夫妻俩要将这些年江明川寄来的工资悉数归还，后江明川会附上工资数额。 写到这里，江明川回头看了眼外面的金秀珠，金秀珠领会意思，走进来到他身旁低头看了看，然后拿过他的笔在上面补充了两句—— 刘家夫妻没有应诺好好对待养女，身为父母偏心亲女，不公不正，妹妹不敬不善，欺凌姐姐。另刘家欲将养女嫁给外甥，此子行为不端，实不为良配。 因此白景芝兄嫂欲认回妹妹，与刘家断绝关系。 这么一补充，以后要是别人说道什么，他们就不怕了，直接拿出这张纸就行了。 等夫妻俩写完，江明川身后的林主任主动拿出自己身上的红泥，平时厂里大小事情多，这个东西她一般都随身携带。 江明川嗯了一声，然后将纸递给刘勤，刘勤接过，但他不认识字，纸都拿反了，江明川就接过来读了一遍，读完问他，“没意见的话就按上手印。 刘爱花怒了，“凭什么要给你们钱？” “就凭你爸妈当年拿了我婆婆的钱和房子没有好好养我妹妹，那些钱是养我妹妹的，我男人的钱也是贴给我妹妹的，你们只是顺带，不是让你们随便送人的。” 刘勤没管女儿，按了红泥后拿过纸，又在底下按上手印。 刘爱花气红了眼睛，“刘勤！” 刘勤倔强道：“不用你还，我自己还。” 刘爱花恨恨看着自己的父亲，当然是他还了，难不成还要她还？可是在她眼里，刘勤挣得钱也应该是自己的。 她看向宋小茹，威胁道：“你敢按试试？” 宋小茹看看丈夫，又看看自己女儿，听着门口弟弟弟妹着急让她别按，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警察对她道：“也不用你按，你丈夫按了手印，就已经具有法律效应了，当初是他接受白家恩惠的，今天也该由他签下这份协议。” 宋小茹听到这话，心里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倒是刘爱花白了脸色。 她看着两个警察和中年妇女都作证签了名字和按下手印，又看着江明川将纸仔仔细细折好放进口袋中，整个人都懵了，不是说好从这假表叔一家要到钱吗？最后怎么变成他们家要赔钱给他们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我们家的钱全都被舅舅一家骗走了，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舅舅一家是骗子，他们把我家的钱全都骗走了。” 宋小茹赶紧道：“爱花，你别这样。” 刘爱花被宋小茹拽着衣袖，气急之下，她一巴掌挥在人脸上，神情凶恶，看着宋小茹如同看着仇人，然后指着门口的两口子道：“就是他们，他们不仅骗我们家钱，他还撞死过人，他应该要坐牢的！” 宋小茹没想到小女儿会说变脸就变脸，之前不是还能好好坐在一起说话的吗？哭着求她，“爱花，那是你舅舅。” 宋有福也怕了，“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的，那家人已经不追究了，我们赔了的。” “那是我们家的钱，你凭什么拿去赔？” “刘爱花，我是你舅舅！那是我姐姐姐夫同意的。” 刘爱花赶紧转头找刘勤，“爸，你不是要跟妈离婚吗？你快离啊，咱们把房子和钱拿回来……” 刘勤颓废垂着头。 事情既然解决了，江明川就不想继续呆下去了，走之前他对刘勤夫妻俩道：“我们以后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如果再来，就不仅仅是退回我的工资了，房子那些我们也会要。” 刘勤一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他沉默地点点头。 江明川跟陪同过来的警察和林主任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一家人走了。 走远了还能听到刘家传来的争吵声，宋有福似乎想跑，哪知没跑几步就被两个警察扣住了，警察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呵斥道：“跑什么？有什么事回所里说。” “警察同志，我真的冤枉……” 直到下了楼走了一段路，刘景芝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熟悉的家门，还看到门口熟悉的养父母，她知道，这次离开自己以后很大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他们了。 不过内心却十分平静，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冷漠了，心底莫名有种逃出牢笼的解脱感。 等离开了这边，走在路上的时候，贺岩突然道：“刘爷爷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要不是有他，咱们可能就不能把小姑姑带走了。” “才不是呢。” 付燕燕冷静道：“有没有可能他是不想失去太多？” 要真是好人，就不可能委屈小姑姑这么多年，“现在小姑姑有爸爸妈妈撑腰了，他才想起做个好人，那就不是好人，他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比大人想的要通透的多。毕竟哪怕是江明川，从刘家出来都在心里感叹刘勤还算是识趣。 金秀珠赞赏地看了一眼女儿，觉得看人眼光还是不错的。 本来心里还有些触动的刘景芝，听到侄女这话，心里顿时一紧，突然觉得侄女好像并没有说错。 是啊，养父如果真的疼爱她，就不会同意养母考虑把自己嫁给她外甥的想法。 迟来的疼爱根本不是什么疼爱。 到了招待所后，江明川跟金秀珠一商量，决定现在就回部队。 本来准备今天下午去买票的，现在直接买票回家也行。 一家五口拎着大包小包去了火车站，然后买到了下午四点钟的坐票，s省有直达省会的火车，江明川买了三张卧铺，现在刚过完年，火车站很多学生和知青，挤了很久才挤上火车，金秀珠和刘景芝决定睡一个车厢，江明川睡隔壁车厢上铺。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火车才到达省会，下了火车后又买去市里的票，当天的票已经没有了，只能买客车票，江明川买了上午九点半的，买完一家五口先去吃饭。 一直到下午六点左右，一家子才回到部队。 刘景芝第一次来部队，一路好奇扭头看着，金秀珠给她介绍部队里的情况，哪里是食堂，哪里是供销社，“供销社的东西不多，可以买点菜和调味料什么的，其他的就要去县里市里买了。” 刘景芝点点头。 等到了家后，刘景芝看着宽阔明亮的房子，忍不住又好奇看了看，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屋子，里面每一处她都喜欢，尤其是挂在墙上的刺绣画，简直活灵活现、美不胜收。 江明川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食堂打点饭打点菜回来。” 金秀珠让贺岩陪着他一起去，“多打两个菜。” “好。” 贺岩放下包，赶紧跟在爸爸身后。 金秀珠带着刘景芝将家里收拾了一下，“晚上你跟燕燕一起睡，燕燕房间大，等后面我让你哥给你们换成上下床，以后放假你就回家里住。” 说完金秀珠看向女儿，“以后跟姑姑住一个房间可以吧？等以后妈妈赚了钱买了大房子，咱们家一个人一个房间。” 付燕燕点头，但也不吃亏，“那我要先挑。” 金秀珠没好气点了下她的小脑袋，“你个小人精。” 刘景芝有些感动的看着母女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羡慕，因为以前宋小茹从来不会问她愿不愿意，只会用为难的目光让她愧疚，让她主动退让。 付燕燕牵着刘景芝的手去了房间，怕她不自在，主动介绍起房间里的东西，她像个爱炫耀的小孔雀，述说着哪些是妈妈给她做的，爸爸给她做的，至于贺岩送给她的，她虽然脸上有些嫌弃，不过也很小心的放置好。 刘景芝看着被布置的极为温馨的房间，心里涌动着羡慕和欢喜，她羡慕侄女有这样疼爱她的父母，不用经历退让讨好的童年，也欢喜自己能够融入这样美好的家庭，就好像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她也变得美好了起来。 大概是听到动静，住在隔壁的方敏端着两盘菜过来，“我听到你们回来了，想着你们可能还没吃，就给你们分了两盘菜过来，都是政委刚做好的。” “你们要不要饭？也给你们盛一点过来吧？” 本来她是想叫他们一起过来吃的，但政委耳朵灵，说他们家还有别人，所以就没叫了，只端了菜过来。 金秀珠也不跟她客气，“感谢感谢，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还真没说错，不要饭了，明川已经去食堂打饭了，不够吃我再去你家要。” 方敏听笑了，“那你先忙着，我回去先吃饭了。” “行行行，明天找你玩，我也把家里收拾一下。” 方敏到了家，脸上的笑容还没散。 政委看到她这幅模样，忍不住问：“说了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 方敏下意识摸了摸脸，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就是看到金秀珠回来，她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江明川很快就从食堂回来了, 贺岩怀里端着饭盆，江明川手中拿着两碗菜，应该是食堂里的工作人员照顾他, 两只碗里的菜堆得高高的。 金秀珠接过儿子怀中的饭盆, 跟江明川道：“刚才方敏送了两盘菜过来。” 江明川放下菜，“等会儿送盘子回去时, 你拿点东西给他们。” 金秀珠笑, “这我知道。” 刘景芝把凳子端过来, 然后站在旁边，金秀珠招呼她坐下吃, “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不用那么客气，快过来吃，这红烧肉一看就是张大厨做的, 味道很好。” 刘景芝便在金秀珠旁边坐下了，她拿起筷子, 但没有立马吃, 而是等两个孩子都坐下伸筷子后才开始夹菜吃。 金秀珠也没想一下子就让她适应, 便对江明川道：“要不明天就带妹妹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吧，刚好家里也没面粉了, 顺便买点回来。” 江明川想了想点头, “明天我上午陪你们一起去。” “也行。” 听到是说自己, 刘景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金秀珠转头对她笑道：“这趟跟着你哥回首都过年, 认识了好些长辈，还有长辈问起你，明天要是再回首都过年的话，你刚好可以去见见, 他们都是你父母的朋友。” 刘景芝听见这话，心里隐隐触动，虽然她从没见过亲生父母，但是从哥嫂的描述中也知道，他们是很好很厉害的人。 吃完饭，金秀珠等江明川洗完碗筷后，拿着碗和一小兜零食去了隔壁方家，还把刘景芝带上了。 在金秀珠思想中，长嫂如母，公公婆婆都是为国牺牲了，她内心还是很敬佩这样的英雄的，加上江明川对她不错，小姑子性子纯良，爱屋及乌，她难免就疼爱几分。 想到小姑子年纪也不小了，换做在大景朝，她这个年纪已经能撑起后宅事务了，可小姑子现在人情世故却什么都不懂，就想着趁机带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刘景芝本来有点不想去，她都不认识人家，金秀珠劝她，“学本事不光光是会读书，还有人情往来，有些东西你可以不喜欢，但你不能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样的人能交往，都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 刘景芝被说服了，她确实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宿舍里的其他人不喜欢她，她也没想着改变，只是尽可能躲着她们。 金秀珠带着她和女儿敲响隔壁的门，方敏来开门，看到是金秀珠，脸上立马露出浅浅的微笑，“吃完了？快进来坐会儿。” 进门的时候，付燕燕乖巧喊人，“方婶婶。” 方敏脸上笑容加深，温柔哎了一声。 金秀珠介绍人，“这是我小姑子白景芝，现在在交大读书，以后跟着我们生活，景芝，这是方敏姐姐，是很出名的作家，出版过很多本书了，你喊方姐姐就行。” 刘景芝也乖巧喊人，“方姐姐。” 方敏被金秀珠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拘束道：“你好你好。” 金秀珠坐下后不客气道：“这孩子性子太腼腆了，我就想着带她出来多见见人，她平时也很喜欢读书，你们应该有话聊。” 然后当着刘景芝的面夸方敏，“你这个方姐姐可是嫂子的大恩人，我当初选择投稿，就是受她影响，后来也是她点醒我，让我走画画的路子，而且她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她在扫盲班上课呢，是十分优秀的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她，她什么都懂。” 方敏被金秀珠这一连串夸得脸都红了，轻轻拍了一下她胳膊，“你可别再说了，我没有那么厉害。” 金秀珠摇摇头，看着妹妹无奈道：“唯一的缺点就是脸皮太薄了，我们有一分本事恨不得夸成十分，她倒好，明明有有十分本事，显露出一分来都不好意思的。” 方敏忙对刘景芝道：“别听你嫂子的，她满嘴都是胡话。” 刘景芝听笑了，看得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 本来还担心自己过来会拘谨，让气氛显得尴尬，现在来看倒是她想多了。 厨房里忙活完的政委突然端着几杯水出来，刘景芝下意识站起来，金秀珠没动，笑着打趣道：“这是祝政委，平时你哥都要被他管着，但在我们身上不管用，我们是你方姐姐的朋友，他也得给咱们端茶倒水。” 祝政委听笑了，“这倒是实话。” 然后对刘景芝点点头，“不用客气，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书。” 方敏见刘景芝拘束，让她赶紧坐下，然后自己转身去柜子里拿了糖果出来，摆放在桌子上，“这是过年时老家寄过来的，你们尝尝看。” 说着给付燕燕和刘景芝抓了一把，都是巧克力。 刘景芝接过，但没好意思吃。 金秀珠跟方敏说了一些首都发生的事后就走了，没讲太多，主要是政委在书房里看书，有些话还是女人之间聊才有意思。 走的时候，金秀珠跟方敏道：“明天上午我们去县里买菜，你要不要带什么？” 方敏摇了摇头，“家里都有。”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挥了挥手，带着人走了。 付燕燕带招呼，“方婶婶再见。” 刘景芝赶紧也说了一句，“方姐姐再见。” “再见。” 等到了家，金秀珠就跟刘景芝，“你方姐姐也上过大学，学问很深，她人也非常好，就是平日里喜欢安静的做学问，不过你问她什么她都会说。” “你方姐姐这种人，性子简单善良，但也不是跟谁都走得近的，跟她交好的人，都是能走进她心里的，被她认可的，所以不能强求，真诚待人就行。我当初之所以能跟她走近，是投其所好，不停的问她学习上的事，然后借着这个经常给她送吃的，一来二去就熟了，也算是运气好。” 刘景芝点点头，知道嫂子是在教自己。 果然，就听金秀珠继续道：“不同人之间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但总的来说，还是相处舒服最重要，明天我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嫂子。” 刘景芝用力点头。 晚上，刘景芝和侄女一起睡的。 侄女的床很暖和，被子又厚又干燥，旁边小小软软的身体抱着她的胳膊，紧紧贴着自己，刘景芝躺在床上，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踏实安宁过。 迷迷糊糊中，她在心里期待着，不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 次日一早，一家五口就去县城了。 他们先去的邮局，江明川按照金秀珠的嘱咐，给首都几个长辈写了信报了平安，顺便将妹妹接过来的事情说了，然后又寄了一些这边的特产，这边腊肠和菌子好吃，刚才路过供销社买了一些带上，放在包裹里一起寄了过去。 寄完信，江明川带着妹妹去了派出所改名字，金秀珠则带着两个孩子去肉联厂买肉。 金秀珠他们到的时候有些晚了，好肉已经被抢光了，这会儿人不多，她在摊子前看了看，最后还是贺岩说：“妈妈，想喝骨头汤。” 骨头肉便宜，而且剩下的汤下面也很好吃。 金秀珠便挑了两根肉骨头，让人给斩成一块一块的，又选了两只猪蹄和一块猪肝。 付了钱后，贺岩自觉拿过肉拎着。 金秀珠又带他们去菜站买菜，等买完菜出来，母子三人去约好的国营饭店，点好面条，等兄妹俩过来。 差不多等上菜的时候，江明川和白景芝过来了，白景芝手里拿着一张纸，边走边低头看看，嘴角挂着笑。 贺岩跑过去凑热闹，“小姑姑，我也要看。” 白景芝就把纸递给他，贺岩好奇看，旁边妹妹也把脑袋伸过来，看到上面白景芝的身份信息，名字已经改好了。 金秀珠感叹一句，“还挺快的。” 江明川嗯了一声，“里面有我带过的兵，让他帮忙弄快一点。” 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家子的户口纸，递给金秀珠，“妹妹现在在我们户口上。” 金秀珠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 白景芝看金秀珠的反应，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有些不安的，哪怕知道江明川是她亲哥，但真正说起来两人之间还并不是很熟悉，或许他们因为亲情现在对她很好，但一想到以后都要麻烦他们，心里就有些害怕，直到看着户口本上多出她的名字，那口气才真正落到心底深处。 这下，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而嫂子，也并没有露出半分不悦。 她其实很怕别人不喜欢自己。 吃完饭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江明川放下东西，“我出去一趟，你们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金秀珠知道他一向忙，便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江明川点头，“我要是六点没回来，你们就先吃。” “知道了。” 江明川走后，金秀珠跟白景芝道：“你哥平时事情多，以后习惯就好了，你先去睡一觉，我去把面团醒了，下午你陪我去钱家和汪家。” 白景芝乖巧点头，“好。” 贺岩知道妈妈又要做糕点了，赶紧嘴甜道：“妈妈，我给你帮忙。” 金秀珠知道他打什么心思，“少不了你的那份。” 贺岩嘿嘿笑，他本来跟小伙伴吹牛说从首都回来给他们带烤鸭和好吃的，哪知道烤鸭太贵了，他的零花钱根本买不起，而且走的时候也比较急，不好跑老远的去买，所以他就准备把妈妈给他买的新本子和笔分给两个小伙伴。 现在听到妈妈要做好吃的糕点，也想送点给朋友。 白景芝本来还想去帮忙，金秀珠让她睡醒了再来，现在不忙。 白景芝这才去睡觉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了，躺下后半天都睡不着，又想到下午嫂子要带她去认识人，又有些担心自己表现的不好，便没忍住也没睡的小侄女，“燕燕，那个嫂子口中的吴家和汪家人怎么样？有没有要注意的？” 她以往接触的人不多，上大学前每天只知道读书，回到家就干活，上大学后轻松了一些，但因为被排挤也不懂怎么跟人接触，她心里其实很怕跟人说话的，每次跟陌生人开口，心里都打了好几遍稿子。 唯一让她自在说话的就是嫂子，嫂子好像知道哪些是她想说的，哪些不想说的，两人聊天特别舒服。 付燕燕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姑，莫名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上辈子的自己，也很怕跟人相处交往，后来生病后更严重，只要跟人说话就紧张的结结巴巴，手心冒汗。“金秀珠”嫌弃她丢脸，每次都用很难听的话骂她，说她有病，她想去看医生，金秀珠又觉得她是装的。 好在重生回来后年纪小，加上在金秀珠耳濡目染下，已经能慢慢做到平静的去打招呼了。 付燕燕没有嘲笑歧视小姑姑，而是认真跟她说汪家和吴家的情况。 白景芝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说起话来口齿清晰，一套一套的。她安静的听着，不过也没有多想，贺岩经常嘴边挂着妹妹最聪明，我妹妹是个天才，哥嫂也说过女儿聪明，她就以为是侄女聪慧过人的缘故。 听到吴家有个女儿之前因为重男轻女没办法读书，心里忍不住心疼了一下，感慨道：“好在能读书了。” 付燕燕没有她这么乐观，“大丫姐姐没比吴小军大几岁，等吴小军要结婚了，她就不一定能读书了。” 吴小军读书不好，以后肯定结婚早。 白景芝听懂了侄女的意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大丫姐姐既然现在能读书了，以后肯定也能。” 在她心里，亲生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付燕燕看了眼变得乐观的小姑姑，心里想着，或许吧。 下午，金秀珠做了沙琪玛，沙琪玛她是在首都跟照顾章老爷子的姑姑学的，那个姑姑也是跟之前的一个厨子学的，说那人以前给清朝王爷做菜，金秀珠觉得味道好，就跟着学了。 她把醒好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饼，然后对折成长条，切成面条状，再放到烧热的油锅中炸。 金秀珠怕他们不会炸，让白景芝在旁边切面条，让贺岩擀面饼，炸了好几锅后，金秀珠在锅中倒入白糖，然后将炸完的面条放进锅里，再加备好的葡萄干、芝麻。 完事后弄到菜板上，用碟子压出方方正正的形状，凉了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贺岩在首都就吃过这个了，知道好吃，热情给小姑姑介绍，“这个可好吃了，小姑姑快尝尝看。” 一边说着一边将切好的萨其马给白景芝。 白景芝不客气的拿过来吃，轻轻咬下一口，松软香甜，确实好吃，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金秀珠，觉得自己嫂子好厉害，不仅会画画挣钱，还会做这么好吃的糕点。 金秀珠将萨其马分成好几份，指着其中两盘给贺岩道：“这个你送去给魏宁青奶奶，这一盘你跟朋友们一起吃。” 然后端起两盘放进篮子里，让白景芝拿着篮子，自己则端了一盘子准备送去隔壁。 贺岩开心道：“知道了。” 立马就端上了盘子，现在就准备走。 金秀珠道：“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好。” 等贺岩走了，金秀珠也带着白景芝和女儿出门了，先把手中那盘送去了隔壁，方敏正在家里创作，听到声音开门来看，看到金秀珠手中的盘子，忙接过，“又做好吃的了？” “你尝尝，我在首都新学的糕点。” 方敏吃过这个，不过并没有说出来，“那我好好尝尝，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不了不了，我趁热给钱嫂子和汪嫂子送过去点，不然她们肯定说我偏心。” 方敏听笑了，“那你们路上慢点。” “好。” 金秀珠就带着白景芝和女儿先去找汪玲，路上给白景芝介绍，“汪玲在纺织厂工作，现在应该上班了，不过她儿子应该在家，咱们先去她家。” 白景芝应了一声好。 果然，正如金秀珠说的那样，到了严团长家，只有严星在家，金秀珠将一碟子萨其马给他。 严星最喜欢金秀珠了，每次金婶婶过来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开心的去厨房拿碟子装，然后将洗干净的碟子递给金秀珠，嘴上说着，“我妈前两天还念叨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她们厂里年底又有滞压的货，我妈准备给你留两批呢。” “还是嫂子好，什么好事都想着我。” 严星憨憨笑着。 从严家出来，金秀珠就跟白景芝说：“人情交往很简单，就是有来有往，但不要把自己珍贵的东西送出去，那不是人情，那是讨好别人，对我来说，做些糕点也就花点时间花点钱，影响不大。对汪嫂子来说，将厂里的货物便宜卖些给我们，她也能维持人情。” 白景芝疑惑看向金秀珠，“不是说滞压的吗？” 金秀珠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哪有那么多滞压的货？不过是拿来做人情的借口罢了。” 白景芝懊恼的皱了皱眉，她真以为是滞压的货，因为中午听到侄女说，汪嫂子经常将滞压的货便宜卖给嫂子，她还担心那工厂会不会倒闭？ 想到这里她看向旁边的侄女，恰好侄女也在看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见她看了过来，立马心虚的避开视线。 白景芝抿唇一笑，觉得侄女很可爱。 到了吴家，钱玉凤和吴婆子都在，婆媳俩看到她过来，又是倒茶又是拿零食。 金秀珠带着白景芝坐下，钱玉凤陪在旁边，吴婆子坐在门口那里的矮凳子上剥花生，听她们聊天。 大丫过来找付燕燕玩，付燕燕有点不想走，知道有钱婶子在的地方就有八卦。 不过大丫不知道，怕她无聊，抱起她去了自己房间玩，还问她首都好不好玩。 付燕燕只好满足她的好奇心，将自己在首都看到的全都说了。 客厅里，金秀珠互相介绍了人后，就说起自己在首都经历的事，吴婆子听了，感叹道：“我以前只听人说你婆婆家是巨富人家，没想到两个孩子的外婆家里也底蕴深厚。” 白景芝在来的路上听说吴婆子跟父亲是同一个村子的，忍不住问：“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多人谈论母亲，但很少听到关于父亲的事。 “他呀？” 吴婆子脸上露出回忆神情，“从小就是孩子王，胆子大，性子野，家里是村子里最穷的，但从来不气短，谁也不敢欺负他。” “他小时候在外面带回来一条黑狗，他父亲让他扔了，他不扔，被打得半死也不扔，最后他也把狗养活了，那条狗叫黑蛋，可聪明了，还救过一个溺水的孩子，后来你爷爷奶奶没了，你父亲就带着黑蛋离开村子了，再后来就是听人说他当兵了，结婚了。” 再后来就是人没了。 白景芝听了不说话，短短几句话，她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父亲桀骜不驯的样子，一定是很张扬朝气的。 金秀珠拍了拍她手，问起钱玉凤，“我离开的这些天，部队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钱玉凤本来准备摇头的，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就那个刘红月，过年的时候来了，戚敏没回老家，她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的，老家的人应该没拦住，你都不知道，那几天可热闹了，她天天跑到你楼上去骂，那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你楼上的那位，最后大概是觉得太丢脸，直接拎着包带着孩子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金秀珠睁大眼睛，“还有这回事？” “对啊，戚敏知道后气得哟，赶紧把人又送走了。” 金秀珠点点头，她就说嘛，今天都是第二天了，都没看到楼上人的动静，不应该呀。 钱玉凤还想再说些什么，坐在门口的吴婆子突然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钱玉凤就识趣的闭上了嘴，她看了眼门口位置，朝金秀珠挤眉弄眼，金秀珠便领会意思转移话题，又说起两个孩子的事 。 聊了一会儿，金秀珠就带着白景芝和孩子离开了，钱玉凤送她到楼下，没了婆婆在场，她说话放肆多了，“说两句怎么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等明天去了你家我再好好跟你说，就她清高。” 以前还很尊重自己婆婆，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钱玉凤语气中带了几分怨气。 金秀珠没接她的话，拍了拍她手，“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可一定要来玩呀，几天不见，还是觉得你们亲切。” 钱玉凤听了笑。 等走远了，白景芝才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楼上住的是谁呀？” 金秀珠听到这话，扭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她呀，可是你哥哥的熟人呢。” 白景芝没听出来别的意思，还以为真的哥哥的好朋友，跟着夸了一句，“兄嫂的朋友可真是各不相同的，性格差别好大。” 尤其是嫂子的朋友，有喜欢安静创作才华横溢的方姐姐，也有普通喜欢爱说闲话的钱嫂子，听侄女说那个汪嫂子是个没有眼力见、总是好心办坏事的人，但嫂子都能与她们相处的很好。 她刚才就发现了，嫂子在和方姐姐相处时，很安静优雅，但和钱嫂子在一起，又变得十分活泼灵动。 金秀珠听出了她的意思，但这次没解释了，性子使然，她交朋友素来带着目的性，方敏是她工作上的领路人，汪玲于江明川工作有帮助，至于钱玉凤，与她一直维持好的关系也是想及时了解军嫂间的消息，她可以置身事外的过自己日子，但必须要知道。 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自己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有价值才会与她交好的。 算起来，她和赵韵可以说是一种人，只不过赵韵没有她会隐藏。 她跟白景芝说很少有人能走进方敏心里，其实她才是。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第二天上午, 方敏拿着几封信和绣棚过来，几封信是金秀珠的，前几天她去拿稿费的时候看到金秀珠的, 就一道给拿了回来, 这两天忙忘记了，早上突然想到这事, 就给带过来了。 绣棚是她按照金秀珠教的绣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金秀珠在的时候她绣得还能看，现在自己单独绣起来就显得奇奇怪怪, 索性上午没什么事, 她就一起带过来串门了。 金秀珠上午没出门，正好也拿着针线给儿子缝衣服，过段时间贺岩也要上学了, 便将他裤子磨薄的地方加厚一些。 看到方敏过来，金秀珠也不见外, 直接拿起信封拆了看。 其中三封都是稿费, 少的只有两块钱, 多的有二十，总共三十一块钱, 里面还有一些票。另外两封是报社写来的信, 先是祝福新年快乐, 然后说有作家意向合作, 问她有没有兴趣？可以年后回答。 金秀珠将这两封信好好放在一边，至于稿费，直接揣在兜里了。 白景芝也看到了，意外嫂子的稿费竟然这么高, 她以为能有十几块钱就很不错了，心里又松了口气，这两天呆在兄嫂家，生怕吃穷了他们，想着到学校后看能不能找点事情做，她听说有的同学给老师帮忙翻译，会有一些额外的工资。 不过后来同学翻译的不好，老师就不让他们做了，她其实想去试试，但怕做得不好，就没敢跟老师提这事。 金秀珠还不知道白景芝的打算，一边给儿子缝补裤子一边指导方敏刺绣，旁边不远处白景芝带着女儿看书画画，贺岩不在家，出去找两个小伙伴去玩了，昨天晚上还把两个小伙伴带回家吃饭的。 方敏绣的据说是两只小狗，她说今年是狗年，想生个狗宝宝。 她和政委已经打算要孩子了。 不过金秀珠看着长相潦草的两个脑袋，要不是她说，根本是看不出来和狗有哪点相似，但嘴上鼓励夸着，“你绣的很有天赋，神韵已经有了。” 方敏也不懂，听金秀珠这么说，还忍不住多看两眼，可能是自己绣的缘故，真觉得还不错。 还跟金秀珠说：“想生个女儿，像燕燕这样就很好。” 男孩子太闹腾了，她有点害怕。 听到这话，金秀珠心里也有些意动，她也想生个孩子，以前她想生个贴心的小棉袄，现在却不这么想了，还是男孩子吧，男孩子总是被厚待些，能少吃不少苦头。 付燕燕听到这话，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眉眼温柔的方敏，心想，还是不要像她，她一点都不好。 绣了一会儿，门就从外面被敲响了，金秀珠起身去打开门，是钱玉凤。 钱玉凤手里拿着两双新鞋，看大小，好像是给两个孩子的，果然，就听她道：“我给两个孩子做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金秀珠忙接过，是千层底的布鞋，针脚密实，转头唤女儿过来试试。 付燕燕起身走过来，拿了新鞋子试穿，一脚就蹬了上去了，有点大。 金秀珠蹲下身压压她脚尖，“差不多，下半年穿应该刚刚好，快谢谢你钱婶婶。” 付燕燕就道：“谢谢钱婶婶。” 钱玉凤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有啥好谢的？刚好这几天没啥事干，就给孩子做了几双鞋，现在孩子穿鞋太费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坐下，也不跟金秀珠客气，直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大剌剌道：“还是在你这里舒服，这几天我都憋坏了，一个个都回了老家，也没人跟我说话。” “你婆婆不是在家吗？” “我俩才聊不起来呢。” 金秀珠本来想说怎么不回娘家看看，哪知就听她继续道：“自从上次我弟媳那事闹的，我现在也不怎么回娘家了，不是说我老是回家拿东西吗？哎，我这人还真是有骨气的 ，我家又不是没有自留地，稀罕娘家那几个菜吃？你还别说，我不回娘家后，身上的钱和票子都多了，今年过年买了好多肉吃，到今天都没吃完。” 说完感叹道：“咱们做女人的，还是得多疼疼自己，我就是一心想着娘家，最后吃力不讨好，我现在算是想开了，啥都不管了，我就管好我自己，我妈生气就生气吧，婆婆嫌弃给她嫌弃，就这样吧。” 以前她讨好亲妈，讨好婆婆，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亲妈依旧最偏心弟弟，婆婆也更嫌弃她，仿佛她多说一句话都是不对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日子反而好过一些。 金秀珠意外看着她，不过嘴上却道：“嫂子是个通透人，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洒脱。” “你那是男人孩子对你好，不过，你听嫂子的，别把男人孩子太当回事。” 金秀珠一听就知道有故事，看着她问：“这怎么说？” 钱玉凤啧啧两声，“反正你信我的，男人啊，没几个好东西。就我那个大伯，都那样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跟别的女人乱来，你说男人有几个可信的？” 金秀珠睁大眼睛看她，“怎么回事？” 钱玉凤似乎想到了什么脏东西，撇了撇嘴，不过还是道：“我男人不是少寄了钱回去嘛，他媳妇就开始去上工了，两个孩子大的上学，小的在家，他们生产队里还有一个寡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苗头，等发现时那个寡妇已经怀孕了，那寡妇问大嫂要钱，她知道我们家一直给大伯家寄钱，说不给钱就赖着不走了，闹大了她没好事，他们家也要倒霉，有这样的丑事，两个孩子以后也讨不到媳妇。” 听完，金秀珠久久说不出来话，她想不通，钱玉凤大伯已经瘫在床上了，怎么还能那样？ 旁边方敏也没想听的，但这些话入了耳朵里就散不去，她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出格的事情，平时听说谁谁吵架，她就觉得很严重了。 手上动作不经意慢了下来。 微微一偏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姑侄两人也竖起耳朵偷听。 钱玉凤一脸嫌弃，“要我说，那些钱就不用再寄了，寄了干嘛？给他养小的吗？但我婆婆不同意，怕闹大了我们家也要出事。” 现在她对她婆婆也没什么好敬重了，什么毕竟是一家人？就是怕事、老封建。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都赖在她头上，嫌弃她没文化，是农村出来的，跟城里的军嫂没得比，可她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年轻时候还给人家当过丫鬟呢，她都没嫌弃她呢。 换做以前钱玉凤可能还觉得婆婆说的对，可现在跟金秀珠相处久了，她也发现了，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些，她自己也没有婆婆说的那么差劲。 金秀珠心里不太赞同吴婆子的决定，都这样了，就应该趁机断的干干净净，免得后面惹上麻烦。 对于吴婆子，金秀珠也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按照这边的话说，吴婆子应该是封建时代的受害者，但吴婆子却并没有为此痛恨过去，反而骨子是拥护过去那套制度的，比她这个真正的古代人还要封建， 让人就很迷惑。 钱玉凤倒了一通苦水后，眼看快要到中午了，就赶紧走了，她要回家做饭。 人刚走不久，汪玲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两匹布料，金秀珠还奇怪，忍不住问：“怎么今天没去上班？” 汪玲将布料放在桌子上，没好气道：“省里嫌弃我们管理的不好，现在派人下来了，开始要换人管了，我现在市里回不去，县里也管不上事，这些天都比较闲，干脆请了病假回家呆几天。” 金秀珠担心问：“要不要紧？” 汪玲一脸无所谓道：“应该没什么大事，以前厂长换届的时候，厂里也这么闹腾，等那些领导位置稳了后，就好了。” “在厂里上班就是这点不好，这个关系那个关系的，只是这次闹得有点大了。其实要我说，换了也好，咱们厂里不是没有工具，但布料吧没什么突出的，样式更是丑，还不如你们绣的花，你别看我去年升了副厂长，其实半点主都做不了，底下人也不怎么听我的，我就干脆不管了。” 说着还开玩笑道：“我要是有权利，我肯定立马让人出去找好线，然后再找人设计图案，你要是有空，就帮我设计，肯定大卖。” 可惜厂里那些老人就喜欢按老一套来，不懂得变通。 不过金秀珠没有当真，也笑道：“那我肯定狮子大开口。” 汪玲笑出声，“开，你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这事连汪玲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厂里那么多老人，轮到谁也轮不到她，她之前能走到那个位置，完全就是不争不抢运气好。 金秀珠把人送走后，方敏歪七扭八绣着花，金秀珠又指导了她一两句，方敏笑着说：“你这里真热闹。” 金秀珠也笑笑，她确实喜欢热闹，当初在侯府的时候没有朋友，也没有孩子，日子太无趣了，她都是找几个丫鬟说说话逗自己开心。 想起以前，金秀珠觉得再也回不去那样冷清的生活了。 —— 接下来几天，金秀珠就带着白景芝出去串串门，或者在家画画，白景芝和女儿在旁边看书，也不打扰她。 日子过得平淡且安静，很快就要开学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金秀珠拿着房产证去了女儿房间，白景芝和女儿已经躺在床上了，看到金秀珠过来，还愣了一下。 白景芝喊了一声，“嫂子。” 手肘撑在床上准备起来，金秀珠按住她，“不用，我就是过来找你说说话。” 白景芝就不动了，躺在里面的女儿也没睡，两人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金秀珠心一软，抬手摸了摸白景芝脑袋，手感毛茸茸的，她头发剪的很短，就到耳朵那里，看着很清爽，也突出更加精致的眉眼。 小姑子跟她说，头发是妹妹让她剪的，她本来不愿意，但妹妹说长头发洗头浪费水和肥皂，她就只好剪了。 金秀珠听了后很心疼，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漂亮亮的？ 想到这里，她从口袋中拿出房产证和钥匙，“这房产证是你哥哥给我的，他让我交给你，这是你们母亲当年给你们兄妹俩准备的，一人一套房子，房子里可能还有别的东西，有空你自己去找找，但最好一个人去，让人看见了不好。” “这年头，房子还是很珍贵的东西，你在城里长大，知道很多家里十几口人的挤在几平米的地方生活，怀璧其罪，你性子单纯，这东西要好好保存。” 白景芝一愣，接过金秀珠手中的房产证明看，没想到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给自己留下这么珍贵的东西。 金秀珠还在说：“我不知道你对你养父母一家还有什么样的感情，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不要记恨，也不要留恋，记恨和留恋说明你对他们还抱有希望，但嫂子作为外人来看，他们并不值得。” “你母亲给你们各准备了一套房子，可见送给你养父母的那套应该是没放在眼里，在她心里，你们能平安长大才是最重要的，有些钱财舍弃也就舍弃了，爱钱，但不能执着于钱，那就着相了。对人也是一样，执着于并不值得的人，会让你失去理智和陷入痛苦中。” 这些话，白景芝或许还听不懂，但只有金秀珠这种经历过死亡的人才明白，所有的荣华富贵在死亡面前都是无关紧要的，哪怕就是拥有了，德不配位也会失去，就像白景芝的养父母，拥有了一套房子和很多钱财，但很快也是拱手送人。 “你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不骄不纵，不卑不怯，能够淡然坦然面对一切，把眼界放宽一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把心思放在更伟大有有意义的事情上，这才是你们母亲希望的。” 白景芝看着手中的纸，安静地听嫂子说话。 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些话，她以往听到的都是女孩子应该要贤惠能干，把家务打理好才能嫁个好人家，没人跟她说把眼界放宽，把心思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这些应该是男人做的，可嫂子却跟她说，还让她去做，白景芝只觉得内心有些东西被打破了。 等金秀珠说完，白景芝犹豫了下后，将手中的房产证和钥匙放到金秀珠手中，信任道：“嫂子，我现在还在读书，这东西给我我也不好保存，你能不能帮我收着？” 金秀珠看了眼乖乖的白景芝，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接了过来，“也行，等你毕业后工作了再给你。” 白景芝嗯了一声，她觉得嫂子既然把这个东西交给自己，就不会有别的想法，而且就算有别的想法，她也不在意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金秀珠跟她说了这么多的贴心话，让她也有了想说话的冲动，纠结之下，将自己在学校的情况小声说了出来。 金秀珠皱了皱眉，躺在里面的付燕燕也不自觉皱起眉头，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情况，她曾经也被同学孤立，那是一段很痛苦的回忆。 白景芝小声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能不能跟老师说一声，换个寝室？” 白景芝摇了摇头，“我们班的女生不多，换的话只能去别的系了，人家不一定接受我。” 说完她看向金秀珠，“嫂子，换做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我呀？” 金秀珠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不理我就不理我呗，跟一群不好好学习的人走近干嘛？又不能从他们身上学到有用的知识。不过，也不能被她们欺负了，毕竟你住在宿舍里，不能进去睡觉可不行。” “她们关系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拿你当作唯一的针对目标，同样，当他们关系不好时，自然就不会再针对你了，甚至会拉拢你。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破坏她们的关系。” 白景芝没怎么听明白，不过还是问：“那怎么破坏她们的关系？” 金秀珠道：“很简单，利诱，拿好东西去哄其中一两个人，跟她或她们交好后，故意针对其他人，让其他人误会你们是一伙的，误会那两个人在你面前说她们坏话，关系自然就差了。” 白景芝皱眉，“我没有什么好东西。” “那就看你本事了，你可以在其中一个室友遇到困难时，帮助她，或者自己遇到困难时，请求一个室友的帮助，然后趁机赖上她们，对她们很好，那个人肯定会为了不被同样孤立，带你认识自己的好朋友，这样自然而然就把她们分开了。” 对金秀珠来说，这简直是太简单了，不太明白白景芝会为这种小事烦恼。 白景芝咬了咬唇，“那怎么才能帮助别人？” 金秀珠多看了她一眼，“与其你帮助别人，最好是让别人帮助你，一定要发生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后面你再各种亲近对方，对方会更容易接受你。” “很多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只记得自己付出的。” 白景芝没怎么听懂，但不好意思多问，怕显得自己很笨。 倒是付燕燕听懂了，她有些惊讶的看着金秀珠，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金秀珠问她懂了没有，白景芝乖巧点点头，等人走后，皱起眉头深思，好一会儿后才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才能帮助别人？” 付燕燕看着苦恼的小姑姑，给她解释道：“妈妈说了，要看姑姑的本事，也就是说，别人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出困难。” “啊？” 白景芝愣住了，没想到嫂子竟然是这个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后，白景芝小心翼翼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付燕燕安慰道：“不会呀，明明是她们先欺负你的，小姑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姑姑，妈妈跟我和哥哥说，我们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因为正直善良可以让我们有底气的活在这世界上，像那些坏人，总有心虚害怕的时候。但正直善良并不代表软弱可欺，如果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反击回去，哪怕用一些不好的方法，因为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不然会有更多的欺负。” 白景芝听了不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嗯了一声，“睡吧。” “好。” 付燕燕闭上眼睛，她知道身旁的小姑姑没有睡，她其实也睡不着，她控制不住在心里想，上辈子要是“金秀珠”也这样教自己就好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江明川和金秀珠就起来了，金秀珠起来将昨晚醒好的面团放到笼子里蒸，等白景芝走的时候，将所有的馒头包子都给带上了，还带上了自己昨天做的红枣糕和萨其马。 这是白景芝带过最多的行李了，整整两个大包，里面都是衣服和被子，还有一个斜背的小书包里装着吃的和水。 今天是周末，江明川在家，恰好可以送妹妹去市里火车站，江明川把两个大包拎上，带着妹妹离开。 两个孩子特意起来跟姑姑道别，贺岩还红了眼睛，十分舍不得道：“姑姑到了学校记得给我们写信。” 白景芝笑着挥了挥手，“好。” 付燕燕也挥了挥手，“姑姑再见。” “燕燕再见。” 白景芝又道：“嫂子再见。” 金秀珠也挥了挥手，“再见。” 等人下楼不见了，金秀珠才关上门，看着安安静静的客厅，突然觉得有些冷清，少了一个人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贺岩伤感道：“希望明天就放暑假，这样就又可以看到姑姑了。” 金秀珠和付燕燕一点都不觉得感动，付燕燕还直接戳破他，“是你想放假吧？” 贺岩嘴硬，“才不是。” 母女俩出奇一致地翻了一个白眼。 贺岩炸毛，“爸爸不在，你们就欺负人。” 外面，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在黑暗中。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都是金秀珠和贺岩话比较多，会显得气氛很熟络，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景芝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以前她很羡慕同学有父母长辈送，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今天她感受到了，嫂子很早就起来给她做早饭和路上带着的吃的，侄子侄女会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跟她道别，哥哥帮她拎着沉重的包走在前面…… 让她有种被爱满满包围着的感觉。 白景芝眼睛有些湿润，这是她曾经想象不出来的画面。 走在前面的江明川似乎觉得这样一直不说话不太好，主动开口道：“路上不要睡太死，别人给你东西不要吃，找你说话也不要理会……” 白景芝默默点头，突然想到他可能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江明川将人送到市里火车上，走之前又叮嘱一遍，“谁跟你说话都不要理，不要吃别人东西，到了学校后给我们打电话。” “好。” 白景芝乖乖点头，点完头想了想，突然道：“哥，你对嫂子好点。” 江明川也没多想，嗯了一声，等下了火车，才慢慢觉得不对，疑惑皱了皱眉，他对金秀珠不好吗？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白景芝一走, 江明川也跟着忙碌起来，早出晚归，两个孩子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贺岩读二年级下学期, 上学期期末成绩好, 今年老师让他当班长，每天早早就起来了, 要去学校里带领同学读课文, 在家里也不停歇, 当小老师教妹妹，还让妹妹喊他贺老师。 妹妹不理他, 骂他是狗屎。 气得贺岩跟妈妈告状, 但金秀珠也没怎么理他，忙着画画挣钱。 贺岩只好叹气，去找两个小伙伴满足自己的表演欲。 金秀珠最近也很忙, 收到了好几封合作的约稿，价格有高有低的, 她其实不太看重这些, 比起这些稿费, 她更看重的是这些书以后会不会出名，她想的很清楚, 反正自己写的东西别人不爱看, 那她可以靠画画出名, 以后成为一个知名的画家也算是成功了。 就像儿子背的那首诗, 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她听方敏说这个李白是历史上非常出名的诗人，被后人称为诗仙, 光听到这名头，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至于这个汪伦，并没有留下什么作品，他之所以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就是因为送给李白很多财物感动了他，于是写在了诗中。 金秀珠想，她也可以这么做，或许很多年后，很多人翻开那些作品时，也会提到这些画是她画的。 想到这些，金秀珠心中期待起来，于是挑挑选选后，将大部分的约稿都接了。 她先把简单的稿子画好堆放在旁边，剩下稍微难点的留着慢慢画。 金秀珠画画的时候，付燕燕就在旁边翻看报社寄过来的书或者文章，有些文章是她曾经读书时候学过的，现在寄过来让金秀珠配图，付燕燕每次看到这些，都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金秀珠会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她以后的学习生活。 付燕燕一开始看书的时候，会故意圈出很多字，然后攒在一起问金秀珠或江明川，后来圈出来的字越来越少，以至于她现在拿着书本看得时候，金秀珠和江明川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只以为她是聪慧过人、认字早。 金秀珠将最后一张文章的稿子画完，吹干后小心翼翼折好放进信封里，再将之前的约稿信纸也一并放进去，写上几句话后，密封好信封。 再把前两天画好的稿子一起拿出来，眼看时间还早，就带着女儿去部队大门口寄信。 路上，金秀珠还跟女儿说：“等这笔稿费到了，我们再买点布料，全家都做一身新衣服。” 天气快转热了，两个孩子去年的衣服应该穿不下了，尤其是贺岩，今年长高了好多。 付燕燕牵着金秀珠的手，乖乖点头，“我还想要个书包。” 下半年她也要上学了，她也想要一个和贺岩一样的绣花书包。 金秀珠疑惑，“不是给你买了吗？” 在s省的时候，看到城里孩子有，她也特意给两个孩子买了新书包，这几天贺岩天天背，别说多喜欢了。 “我喜欢绣花的。” “那我再给你绣几根竹子，竹子寓意好，节节高。” “嗯。” 付燕燕满意了。 到了大门口时，金秀珠放下钱，然后又去收信的柜子前找了找，她不仅找到自己的两封信，还看到方敏的包裹，也没多想，将她的东西一并拿了，在桌子摊开的本子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家，金秀珠先把方敏的东西送去了隔壁。 方敏邀请她进去坐坐，金秀珠就带着女儿进门了，方敏看了眼包裹寄信人，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去给金秀珠和孩子倒水喝。 金秀珠坐下，拆开自己的信封看，一封是稿费，一封是从首都寄过来的。 付燕燕踮起脚尖凑过来看，看到金秀珠手上的寄信人是钟雪，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金秀珠。 金秀珠也看到了，愣了一下，没想到钟雪会给他们寄信。 方敏放下茶杯坐到金秀珠对面，见她脸色有些奇怪，忍不住问：“怎么了？” 金秀珠摇摇头，“还不知道，我先看看。” 然后便打开信看，信一开头是钟雪的问好，然后情真意切的表达对他们夫妻俩的感激之情，因为他们的护着，让她想通了很多事，她觉得，不能一直依赖着他们，她自己也要站起来。 所以在他们走后，她没有选择立马与潘家翻脸，而是慢慢收集信息，然后她不仅查到潘盛林贿赂别人，还发现他和潘军在外面都有些不干净。尤其是潘军，跟厂里一个女工有了私生子，这事全家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个人。而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她父母出事好像真的与潘盛林、潘军父子俩有关。 看到这里的时候，金秀珠看到信纸上有几个字花了，好像是泪水浸湿的。 钟雪又在后面写道，她将收集到的证据，直接拿着去了章家，她知道章老爷子为人公正，然后章老爷子问她怕不怕，不怕的话就实名举报这对父子，他在背后给她撑腰。 于是钟雪就去了，当天晚上潘盛林父子俩就没回来，陶倩云听到父子俩被抓了，本来还想跑，也被警察带走了，她也去了，在派出所与父子俩对峙。 潘盛林贪污受贿的证据落实了，行为相当恶劣，潘军更是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厂里资金高达数十万。 她父母之所以被害，是因为当初拒绝了给潘盛林牵线搭桥，潘盛林怕她父母发现了什么，就让儿子把受贿的证据放到她父母书房书中夹着。 而可笑的是，钟雪也是在潘盛林书房的书中找到了他们犯罪的证据。 钟雪在信中说，她还发现了一封很旧的书信，那封信的寄件人好像是江明川的母亲，只不过不是写给潘盛林的，而是一个叫李言之的人，信中托他照顾自己的儿子，她预感自己要出事了。那封信一并被人收走了，她没能留下来，不过她跟章老爷子说了这事，章老爷子应该会处理…… 信很长，钟雪写了很多很多，她像是难得找到一个倾泻诉说的对象，信中有她这段时间的挣扎，有她反抗的决心，还有她发现证据的害怕和激动……如此种种，都写在信中了。 金秀珠看完后久久沉默不语，方敏坐在一旁也不打扰，金秀珠知道她好奇，便将看完的信递给她。 方敏犹豫着接过，她看得很快，虽然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信中这些字句间也能感受到写这信的主人做了多少事，她内心有点震撼，完全想象不到她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 她抬起头看向金秀珠，金秀珠便将发生在钟雪身上的事说了。 方敏听到金秀珠离开前对钟雪的提醒，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金秀珠道：“我是听明川说钟雪父母为人正直，不可能做出那些事，就猜应该是和潘军有关。” 她不好直说，很多人遇到事第一反应是把身边的人排除在外，觉得自己最了解他们，相信他们。但她不会，她遇到事会第一反应是身边的人背叛了自己，这与她以前在侯府的经历脱不了关系。 方敏点点头，“确实会怀疑。” 然后感慨道：“做人还是要善良些。” “可不是。” 金秀珠将信好好收起来，准备留给晚上回来的江明川看，“这下好了，总算遭报应了。” 方敏嗯了一声，也打开了自己的包裹，包裹上面是一封信，下面是一些营养品，有水果罐头和麦乳精。 方敏看到后似乎并不意外，她拿起信封看，信上的字不多，只有短短两行字，金秀珠瞄了一眼，看到写着“好好调养身体，早点养个孩子，我们在首都都很好，不用挂念。” 金秀珠看到方敏兴致不高，就没好意思多问。 走的时候，方敏拿了一罐麦乳精和两个水果罐头给她，金秀珠不要，方敏硬塞到她怀里，“我不爱吃这些，你给两个孩子吃。” 说这话的时候，方敏神情很平静。 金秀珠就拿着了，她挺爱吃这些的。 下午，金秀珠在家看书画画，这几天江明川回来的晚，金秀珠特意等到六点才做饭的。 晚上做了三菜一汤，江明川回来的时候金秀珠刚把饭煮上，江明川全身湿透，金秀珠见状已经习惯了，给他去找衣服洗澡。 江明川洗完澡出来，金秀珠就把今天收到的信给他看。 江明川也没多想，拿到信看了开头后才觉得不对劲，然后沉默看完。 他不说话，金秀珠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江明川主动开口，“晚上我写封信寄回去，有些事想问问清楚。” 金秀珠点头，“确实该问清楚的，我就说嘛，你母亲应该是个聪慧且思虑周到的人，把你妹妹安排好，不可能不管你的，我猜当年是潘盛林发现了那封信，然后利用那封信收养了你。” 江明川嗯了一声，他母亲在把房产证交给他的那天晚上，告诉他，以后他可能要跟着妈妈的朋友一起生活了，所以潘盛林来找他时，说他是父母的朋友，他就跟着他走了。 金秀珠拍了拍他手，“先吃饭吧。” 江明川起身去端菜。 金秀珠喊房间里写作业的三个孩子出来吃饭。 贺岩走在前面，魏宁青和杨英雄走在后面。 这三个孩子都是贴心的，贺岩和魏宁青知道杨英雄回家没有饭吃，每次都轮流喊杨英雄去自己家吃饭，怕杨英雄尴尬，贺岩和魏宁青都跟着一起。 金秀珠和魏奶奶都没说什么，每次杨英雄和魏宁青过来，金秀珠都会特意多做一道菜和多煮饭。 现在江明川不用给小姑子养父母寄钱了，家里钱一下子多了起来。 倒不是金秀珠大气，她是觉得杨英雄这孩子性子沉稳，瞧着是个有出息的，她喜欢上进聪明的孩子。 要是换做吴小军，她肯定就不喜欢了，虽然她跟钱玉凤走近，但对那个孩子却没什么好印象。 人有时候相处就是很奇怪，她不喜欢杨英雄的父母，但对杨英雄却很亲近疼爱。 吃饭的时候，贺岩突然道：“妈妈，我明天不背这个书包了。” 金秀珠奇怪看他，“怎么了？书包不喜欢了？” 贺岩摇摇头，闷闷不乐道：“不是。” 金秀珠看向魏宁青和杨英雄，魏宁青解释说：“班上很多人拽他书包上的玩偶玩，还有人抢着要背。” 金秀珠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你明天就背以前的书包吧。” 儿子想背哪个就背哪个，这点小事她觉得自己可以做主。 贺岩听完哦了一声。 等吃完饭送走了魏宁青和杨英雄，贺岩突然跑到金秀珠身边道：“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以前我遇到这样的事，你会哄我开心的。” 听到这话，旁边不远处的付燕燕突然扭过头看了一眼。 贺岩看到了，不太高兴地补充一句，“妈妈只爱妹妹。” 付燕燕满脸无语，不明白他又发生什么神经。 倒是金秀珠一愣，怀疑是不是最近忽视儿子了，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道：“那我问你，你要是生病了我会怎么样？” 贺岩也没有多想，直接道：“会带我去医院看医生。” “那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呢，我会怎么做？” “会和爸爸去找欺负我的人。” “那不就得了。” 金秀珠笑着问：“那你说我还爱不爱你？” 贺岩抓了抓脑袋，妈妈问的这些话，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妈妈会怎么做，这么一提醒，妈妈好像还是爱自己的。 脸上露出一些不自然，“妈妈，对不起，我是听到杨英雄后妈怀孕了，才有些害怕的。” 害怕妈妈有了小宝宝，就不爱他了。 金秀珠倒是忍不住惊讶，“赵韵怀孕了？” 贺岩乖乖点头。 付燕燕也愣了一下，然后仔细回想了下，好像上辈子赵韵没这么快有孩子。 金秀珠有些不甘心，等江明川出来，怨念地看了他一眼。 江明川不解，问怎么回事？ 贺岩心虚摇头，怕爸爸知道了笑话自己。 只有付燕燕不怕事的说了一句，“妈妈想要小宝宝了。” 江明川头皮一麻，怪自己多嘴问这一句。 晚上，金秀珠和江明川躺在床上，金秀珠正想着怎么跟他说赵韵怀孕的事，想让他着急一下，对这事上点心。 哪知刚准备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气得眉头一竖，抬脚用力蹬了一下人，男人身上硬邦邦的，倒是把她脚踹的有些疼。 江明川没醒，还下意识伸手帮她拽了拽被子，然后自己翻过身去睡了。 金秀珠有火发不出，没好气小声骂了一句，“不中用。” 回应她的只有江明川的呼噜声，最后气得也翻过身去睡觉。 —— 就在金秀珠将约稿画完后，天气已经慢慢转热了，金秀珠带着孩子换下了厚厚的棉袄，穿上新做的薄款外套。 自留地那边多了很多军嫂的身影，都在忙着除草翻地，开始种今年的菜。 前几天江明川回家早，也将自留地翻了一遍，跟金秀珠商量着种些红薯土豆。 主要是金秀珠爱吃红薯土豆。 金秀珠不会种菜，也懒得种，她现在自称是文化人，还让江明川给她买眼镜。 她看人家文化人都是戴眼镜的，她也想要。 江明川知道她的臭毛病，干脆用木头给她做了个眼镜框子，金秀珠骂骂咧咧要了。 至于自留地，江明川只好带着儿子自己来干，父子俩吃完饭带着锄头翻了地，随便种了一些，再浇点水。 回到家，母女俩正在客厅里写写画画，尤其是金秀珠，鼻梁上挂着江明川给她做的眼镜框，似乎有点大了，需要时不时抬手扶一下。 江明川好笑道：“金画家，我回来了。” 金秀珠抬头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声音小点，不要打扰我创作。” “行。” 江明川自觉去烧水洗澡。 江明川前脚刚去厨房，后脚门就响了。 贺岩跑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大声喊了一句，“汪婶婶。” 金秀珠就知道是汪玲过来了，忙起身去迎接人。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汪玲的声音，“你妈在不在家？” 贺岩大声道：“在的。” 转身就道：“妈——” 金秀珠没好气拍了下他脑袋，“就在你后面。” 汪玲也笑，“你儿子嗓门真大。” 她手上拿着一个黑色包裹，看到金秀珠后，喜气洋洋的递给金秀珠，“快打开看看。” 金秀珠好笑，“是什么好东西？神秘兮兮的。” 接过来打开看，两个孩子也凑了过来，包裹一打开，就看到里面流光溢彩的真丝面料，在灯光照耀下，泛着细润的光泽。 忍不住有些惊讶，“你们工厂还生产这些好布料？” 汪玲显摆哼了一声，然后走进来坐下。 贺岩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下，“好漂亮好滑。” 汪玲笑道：“送你了，感谢你给我带来的福气。” 金秀珠也笑着道：“你这么说我有点迷糊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汪玲就解释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要是我当上了大领导，就让你给我们厂里设计图案的事吗？” 金秀珠一听就明白了，汪玲现在升职了，忙高兴道：“升职了？恭喜恭喜，现在该唤你厂长了吧？汪厂长。” 汪玲嘿嘿笑两声，就知道金秀珠聪明，才透露一句，她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忙摆摆手，“还是在县里，我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上面人大刀阔斧搞改革，我又没关系，什么都听上面的，大概觉得我听话，任命我当县里纺织厂的厂长。我本来还不确定所以没敢跟你说，前几天真正任职后又太忙了，没空跟你说这事，今天厂里员工找到了一批好线，你瞧瞧，是不是很好看？我就想着让你帮我们厂设计出好看的图案印在这些料子上，工资按正式职工来。” 金秀珠摸着手上的料子，确实不错，跟她以前穿的料子比也不差了。 这是一批蓝色的料子，她道：“那要看你用这料子做什么了？做丝巾的话，有丝巾的画法，做衣服的有衣服的画法。” 汪玲犹豫道：“那都要。” 金秀珠抬眼看了下汪玲，估摸着她可能都没有计划，心里有了计算，脸上便露出几分纠结神色。 汪玲看出来了，不确定地问：“怎么了？料子不好吗？你有话直说，我没事。” 金秀珠顿了顿，然后委婉道：“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想着嫂子特意跑过来跟我分享这个好消息，还让我给厂里画图案，可见是真的拿我当自己人，我也得拿嫂子当自己人才是。” “这是自然，你说，我不生气。” “嫂子，在我看来，你当厂长那是凭实力的，有才也有想法，是真真正正能干实事的，您这些想法都很好，我也很赞同，但是吧，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你当上厂长恐怕不仅仅是上面人的提拔，也有底下人的看好，他们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刚当上厂长就开始有想法了，底下的人恐怕并不能跟你一条心，有句老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要我说，咱们先缓一缓，等不服气的人冒头了，先把那些不听话的换掉，杀鸡儆猴，压下各种小心思后再干，或许效果会更好，你说呢？” “当然，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这些我都是从书上看的，人家带兵打仗都是先立威，等兵都听话了，才真正去打，我其实也不太懂。” 汪玲听了不说话，冷静下来后，后背发凉。 她这几天是真的高兴坏了，所有人看到她都是拍马屁恭喜她，她在忙碌中也迷糊了头脑，只想着赶紧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人瞧瞧，她能坐上这个位置，完全是凭的实力。 这会儿听到金秀珠的话，才脑子猛地清醒过来，脸色一变，紧紧抓住金秀珠的手，“幸好你提醒我了。” 金秀珠笑，“你就是心中抱负太大了，换做平时，肯定不用我提醒。” 汪玲使劲儿点头，“还真是，不过多亏了你这番话，我最近还是低调点。” 金秀珠道：“这好布我可就不还你了，我最近好好想想图案，到时候画好了给你看看。” 汪玲坐不住了，忙摆摆手，“不用还不用还，我就先回去了，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 其实她男人前几天也劝过她不要着急，但她男人没有金秀珠说的好听，她听不进去，还跟人吵了一架。 现在只想赶紧回去问问老严怎么解决。 金秀珠送走了人，贺岩其实没太听懂妈妈说了什么，倒是女儿问了一句，“妈妈不怕汪婶婶生气吗？” 金秀珠笑笑，“不会，利益绑定的关系最松散，也最紧密。” 就像当初汪玲跟赵韵走近，现在汪玲选择她一样。不光是汪玲发现赵韵人有问题，也是自己于汪玲来说，更有亲近的价值。 而金秀珠选择提醒对方，也不仅是好心，也是想多挣一笔钱。如果照汪玲这么急切的折腾，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拉下去。 付燕燕就不说什么了。 江明川从厨房里出来，刚才的谈话他也听见了，忍不住多看了金秀珠一眼，发现他媳妇比他想的要聪明冷静的多。 —— 第二天早上，方敏突然过来敲门。 金秀珠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方敏皱眉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你陪我去卫生站看看。” 金秀珠一听这话，赶紧道：“等一会儿，我换个鞋子就来。” 说完就转身去换鞋子，然后对正在吃饭的两个孩子道：“燕燕跟我一起去，小岩吃完饭就去上学，记得把门关上。” 贺岩乖乖道：“好的。” 付燕燕从椅子上滑下来，手上拿着没吃完的馒头。 金秀珠拿上钥匙，然后扶着方敏慢慢下楼，付燕燕跟在后面。 一路小心走到卫生站，医生仔细问了方敏的情况后，突然又问：“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方敏回答，“有一个多月了吧，我那个时间不准。” 医生想了想后，认真道：“我这里太简陋了，不太好查，建议你去县里医院看看，可能是怀孕了。” 听到这话，金秀珠和方敏面面相觑，然后两人同时看向她肚子。 怀孕？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金秀珠陪着方敏坐着歇了一会儿, 等神情缓和了一些后，两人才往外走去。 其实金秀珠懂一些医术，她当年在侯府被人暗害过, 一直不能生育, 从那以后她就信不过身边的丫鬟，还自学医术, 虽然称不上大家, 但也能够自用。 只不过她这人性子小心谨慎惯了, 哪怕她已经将方敏当成好朋友了，这些事她也不太敢露底, 想着等医生说没事了她再给她开服保胎的方子。 金秀珠陪着方敏去了县里医院, 做了一套检查后，医院让她们过几天再来拿单子。 眼看着时间还早，金秀珠又建议她再去趟中医院, 方敏听金秀珠的，她对这边其实不太熟悉, 很少出门, 便跟着金秀珠去了中医院看看。 到了中医院也是先挂号, 然后拿着号去对面诊室，诊室里还有别人, 等了一会儿后才轮到方敏。 老中医给方敏搭脉, 按了一会儿后, 告诉她们是滑脉。 方敏没听懂, 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朝她点头，小声道：“是怀孕了。” 方敏眼睛一亮。 不过老中医又说方敏底子有点虚弱，脉象浅，得好好调养身体, 吃一些保胎药。 说着就开了一副保胎方子给她们。 金秀珠拿过方子看，然后犹豫道：“医生，之前我家里也给了我一副保胎药方子，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没敢吃，您帮我看看行不行？” 老中医性子平稳，听到这话也没有多想，点点头，让她写出来看看。 金秀珠就拿过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保胎药单子。 药方有些地方重叠了，不过她的药方子长一些，都是性温之物。 老中医歪着头看，越看越快速地摸着胡子，不等金秀珠写完，就激动问：“这个方子是谁给你的？” “是老家村子里的一个老中医，当时家里穷，没钱抓药，不过我一直记着这个方子。” “好好好，这个方子是极好的。” 说完忍不住感叹道：“好多有本事的人都隐世了，我这个方子都是根据医书来的，还是这个方子好些。” 金秀珠笑笑，“医生谦虚了。” 心想，这个方子自然好些，是前太医院的院使开的方子。 老中医摇摇头，“不是谦虚。” 然后转头问金秀珠，“这个方子可否留给我，我再研究研究。” “当然可以。” 金秀珠又写下一份，然后带着方敏离开，去抓了药后，想着方敏家没有煮药的锅，两人又去供销社买了砂锅。 路上，金秀珠跟方敏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又教了她一些食补的方子。 听得方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怎么什么都会？” 金秀珠无奈笑，“不会不行啊，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偏心，想着多学点本事以后可能就多一项出路，就逼着自己往死里学。” 方敏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够可怜的了，没想到金秀珠比她更惨。 但金秀珠却从来不自暴自弃，反而在困境中自强不息，就像她曾经看到一篇描写悬崖边野草的散文，作者说那野草挣扎向上，她觉得金秀珠和那草有点像。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金秀珠了，因为跟金秀珠在一起，她也似乎多了很多的勇气和朝气。 方敏还不知道在后世都会把金秀珠这种叫做能量高的人，她在心里忍不住庆幸有金秀珠这个朋友，带着她去卫生站，又带着她来县里医院，不仅没有觉得她麻烦，还各种关心。 她这辈子的好运气，好像都用在遇到政委和金秀珠了。 其实这样也很好。 金秀珠还不知道她的想法，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是极开心的。 她如今只想着怎么回去骂江明川。 回到家后，已经快中午了，金秀珠让方敏先回去躺一会儿，等做好饭再来喊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就别跟她客气了。 方敏就没说什么了，乖乖回去趟着。 中午金秀珠做了两菜一汤，都是比较清淡的，方敏吃了一些，吃完过了一会儿，金秀珠又把炖好的药汤端给她，方敏忍着恶心喝了。 金秀珠安慰她道：“味道是有些不好，但没有后遗症，对你和胎儿都好。” 不像她之前看那些西医的药方，又是规定哪些人不能吃，又是说可能引发的后遗症，要不是这边离县太远，不好抓药，她都不会让孩子吃那些退烧药。 现在金秀珠都在家留着几副常用的药备着，孩子生病都是喝她熬的药。 方敏知道，点点头，硬着头皮将药喝完。 傍晚隔壁祝政委知道了这事，特意拿着两罐麦乳精上门感谢金秀珠，还掏出一些钱和票子，说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方敏都要在她家吃午饭了。 金秀珠没跟他客气，“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了，钱我就拿着了，你放心，我以后都尽量做适合她吃的菜。” 祝政委笑了，喜欢金秀珠这种做事敞亮的人，那种客套谦虚的他反而头疼，“非常感谢。” “医生说她月份浅，身体有些虚，前三个月要好好休养，不要太操劳。” 祝政委听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然后认真道：“好，记下了。” 等人走后，江明川从厨房出来，疑惑问：“谁怀孕了？” 金秀珠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方敏。” 江明川点点头，“挺好，祝政委一把年纪了，确实得有个孩子。” 金秀珠提醒他，“你也不小了。” 江明川听出了她的意思，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晚上，金秀珠先洗完澡的，等江明川洗漱完回到房间，人一躺下，金秀珠就开始将手伸过去了。 江明川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脸一红，忙伸手抓住她的，小声道：“早上不是才那个嘛。” 金秀珠不管，“但人家都怀孕了，怎么就我没有？” 说完还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直接问：“是不是你不行？” 江明川气恼了，“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金秀珠没回应这话，只道：“反正我是行的。” 江明川：“……” 敢情还是说他不行。 他一咬牙，直接将人拽到身上。 —— 第二天，金秀珠难得晚起了一次，家里只剩下女儿了，付燕燕看了一眼走路姿势不太自然的金秀珠，平静的将目光移开，很想提醒一下他们两口子注意点，早上爸爸离开时，脚步感觉都是虚的。 金秀珠没注意到女儿的目光，吃完早饭后歇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午饭了，中午方敏过来吃饭，她手上还拿着一封信，问金秀珠最近有没有要寄信的，寄的话顺便帮她寄一下。 金秀珠答应了，接过来后瞄了一眼，看到收信的地址是首都，就猜到是给她父母寄去的。 便笑道：“也是，这么大的事，确实要跟家里说一声。” 方敏也扯了扯嘴角，“我是看政委给他姐写信，就想着也给家里写一封。” 其实每次她都不太想给父母写信，以前是写的，但看着回信上的短短几句话，心就慢慢淡了，是外公外婆一直让她写，后来是政委提醒她，毕竟是父母。 金秀珠知道她跟家里关系不亲，就没多说什么，吃完饭送走方敏后，金秀珠就拿出汪玲送她的好料子，开始裁剪做衣服，料子不大，她准备给两个孩子做两套内裤夏天穿，剩下的料子做几身小衣服给未出世的孩子，边角料还可以做鞋子。 主要是贺岩穿衣服磨的太快了，这好料子给他做短袖太浪费了，儿子没有， 妹妹自然就不好有了，所以干脆做小孩子的衣物，等穿不下了，全都改成鞋袜或者其他。 傍晚贺岩从魏宁青家吃完饭回来，江明川今晚没回来吃，家里只有金秀珠和女儿，贺岩已经在魏家写完作业了，他坐在金秀珠旁边泡脚，一边泡脚一边跟金秀珠说：“妈妈，吴小军今天没去上学，钱婶婶还找来学校了。” 金秀珠停下手中的笔，扭过头疑惑看向他，“那吴小军去哪儿了？” 贺岩摇摇头，“不知道，钱婶婶还特意找到我们班上来，问我有没有看到吴小军？我说没有。我现在都不跟吴小军玩了，当然不知道他在哪里。” 金秀珠皱了皱眉头，“人能跑到哪里去？” 贺岩继续摇头。 金秀珠转而对他道：“有什么事要跟家里说，不许乱跑，跑丢了我们去哪儿找你？” 贺岩点头。 他才不会乱跑呢，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妈妈像钱婶婶那样担心，吴小军一点都不乖。 金秀珠继续低下头画画，只不过画了两笔后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跟女儿道：“明天我们去看看你钱婶婶。” 不远处的付燕燕听到了，点头同意。 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担心，她觉得吴小军一点都不笨，不会让自己吃亏。 听大丫姐姐讲，吴小军从小就会耍赖，要不到东西就躺在地上哭，还拿头撞地。他比谁都清楚，全家所有人都偏心自己。 不过第二天，付燕燕还是陪着金秀珠去了一趟吴家。 母女俩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钱玉凤骂声和吴小军的哭声，以及大丫和吴婆子的劝说。 也不知道钱玉凤骂了什么，吴小军突然哭道：“你们就是偏心，宁愿把钱给大伯一家，也不给我买书包，大伯都养小的了，我连那寡妇生的小孩都不如……” “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是吴婆子发出来的。 “你凭什么让我闭嘴，都是你让我爸给钱给大伯的，你就是偏心大伯一家，你还住在我们家做什么？你去大伯家住啊……” “吴小军！”钱玉凤生气吼出来，“你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 “我说的有问题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都不工作挣钱，还把我爸的钱往娘家拿，你心里有我这个儿子吗？我一点点都不想要你这个妈，你自己看看部队里的那些军嫂，人家长得又漂亮又会挣钱，你再看看你自己。” “别跟我说你是农村出来的，人家贺岩后妈也是从农村出来了，一开始还不如你呢，可是现在呢，贺岩穿好的吃好的，人家后妈还给他买书包，你连人家后妈都比不上……” 大丫赶紧劝他，“小军别说了。” “凭什么不能说？我就要说，你们什么都给不了我，还生我做什么？就是把我生下来受苦的吗？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我也不喜欢你，你是女孩读什么书？为什么不能把钱留着给我买书包……” “吴小军，我们家没人对不起你，你要是想离家出走，你就走！” 吴婆子气得声音颤抖道。 “走就走，我还不稀罕回来。” 听到声音，金秀珠赶紧带着女儿去了楼上，避开了碰面。 吴小军开了门跑了出去，身后大丫红着眼睛追了出来，“小军……” 吴小军头也不回。 屋子里，吴婆子指着钱玉凤说教，“都怪你，你看看你把孩子宠成什么样子？谁家孩子像他这样不懂事，这么小就爱跟别人攀比，心思一点都不在学习上……” 钱玉凤本来就被儿子气得心口发凉，再听这话，瞬间生了一肚子火气，“是，不好的全都是我的错，你们没错，你也在家呆着，你怎么不教？我至少还天天做饭烧菜，你呢？你做什么了？只会把钱给大伯，我们家到底是欠了大伯家什么？凭什么要养他们一家子？以前我也就忍了，现在呢，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能搞出一个小的来，就这样还要给他钱，凭什么？我就问你凭什么？” “我儿子想要一个书包怎么了？要不是你，我儿子会至于为了一个书包闹离家出走吗？说来说去还不是没钱。” 吴婆子气得捂着胸口大骂，“你也给我滚，给我滚！” 钱玉凤一抹眼泪，“滚就滚，我也不稀罕呆在这个家。” 说着转身也跑出了门。 大丫急得想拉人，“妈——” 屋子里的吴婆子狠狠关上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钱玉凤听见了，甩开女儿的袖子跑了，大丫追在后面，哭腔喊着人。 等人都不见了，金秀珠才带着女儿小心翼翼下了楼，到了楼下后，付燕燕抬头看她，金秀珠道：“先买点菜回家。” 付燕燕点头。 母女俩去供销社买了菜，顺便买了几块糖，一路走一路吃着回来。 到了家时，发现隔壁门是开的，里面传来钱玉凤啜泣声。 金秀珠一愣，想了想，转身敲了敲方敏家的门，对上客厅里看过来的目光，故意问：“怎么这是？” 钱玉凤双手捂脸哭，旁边是担心的方敏和大丫，方敏有些无措的看向金秀珠，她没遇到过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她对金秀珠解释道：“刚才钱嫂子敲门，我就跟她们说你出去了，看嫂子状态不好，就让她们进来坐坐。” 金秀珠点头，忙走过去问：“怎么了？不哭不哭，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能帮肯定帮的。”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钱玉凤后背。 钱玉凤摇摇头，哽咽着说：“谁也帮不了我。” 金秀珠便看向大丫。 大丫低下头道：“弟弟想要贺岩那样的书包，家里不给他买，他就离家出走了。” “啊？” 金秀珠脸上露出惊讶，随即为难道：“这……要不我找人帮忙买一个？” 大丫没说话，看向自己的母亲。 钱玉凤又摇摇头，她抽噎两声，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鼻涕，方敏看见了，拿着毛巾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想了想，又默默收了回去。 钱玉凤吸了吸鼻子，然后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哽咽着继续道：“不买，今天要书包，明天还不知道要什么？我昨天担心的要死，把所有的地方全都找遍了，你们知道他躲在哪里吗？竟然躺在我爷爷的坟头前睡大觉。” 听到这话，几人神色不一，付燕燕压下唇角想笑，金秀珠表情淡定，只有方敏惊讶的张大嘴巴，她怎么都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钱玉凤又哽咽委屈道：“他嫌弃我没出息，不能像你们一样能挣钱养家，不能给他买书包，还说我把钱给娘家……是，我是没出息，可是我也没有这么要求他呀，我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他，他怎么能这样说我？” 方敏从没想过孩子会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话接。 倒是金秀珠温柔道：“孩子还小，不过是气糊涂说的没脑子话而已，你还真当真了？血浓于水，就拿你自己来说，你娘家之前那事闹的不好看，但现在家里要是遇到困难了，你会不担心？” 钱玉凤听到这话，脸色一缓，其实她没那么难过，这次儿子不仅骂了自己，还骂了婆婆，她也骂了婆婆，那些话藏在她心里早就想说了。 只是这次跑出来，她是出了口气，但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往哪里跑，好像除了娘家就无路可去了，但娘家她又不想回去。想了想，她最终来到金秀珠这里。 不过她还是嘴硬道：“不担心。” 金秀珠没好气看了她一眼，“有些话我还是得说的，我最近学到了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也该学着改变了，你不想着自己，也得想想你女儿，你难道希望大丫和你一样，以后嫁人被婆家孩子嫌弃吗？” 钱玉凤听到这话沉默。 坐在一旁的大丫抬头看了一眼金秀珠，眼睛红红，眼里还有没散去的恐慌和担忧。 钱玉凤鼻子一酸，“我也想变好，但我能做什么？” 金秀珠看着她笨笨颓废的样子，“读书，找工作，赚钱。” 钱玉凤想说自己读不进去书，也找不到工作，但一想到金秀珠曾经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现在不仅在报社工作，还能挣钱，再想儿子说的那些话。 其实一开始听到她是心寒的，只是后来一想，她确实不如金秀珠，也没什么好气的。 但现在金秀珠却跟她说，自己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她得为女儿考虑。 是啊，她还有大丫。 她的大丫，就像小时候的她，总是被忽视委屈的那个。 她要是不立起来，女儿以后恐怕也要跟她一样，就像她亲妈。 金秀珠道：“我帮你留意着工作，你最近好好去上扫盲班，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不能偷懒。” 钱玉凤猛地抬起头看她，“你能帮我找到工作？” 连方敏都疑惑地看向她。 金秀珠没把话说满，“不一定，但我会帮你留意着，有的话我就告诉你，但这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钱玉凤忙使劲儿点头，“肯定的，我谁都不说，我今晚就去上扫盲班。” 她也不傻，这话肯定不能往外说，万一像金秀珠以前那样，被人嫉妒举报了食堂工作的事。 在她看来，金秀珠是个有本事的人，她能说出帮自己留意的话，肯定是心里有了打算，她只要等着就是了。 金秀珠怕她期待太大，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会尽量帮你。” 钱玉凤听到这话，已经很感动了，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她亲儿子都能这样对她，金秀珠能提出留意工作的事，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忙道：“没关系的，就算不成我也不会怪你，真的，你们都很好。” 这话钱玉凤说得真心实意，真的很好，不管是金秀珠还是方敏，她真觉得她们比娘家婆家人都好，方敏看到她哭，还特意给她泡了一碗麦乳精，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喝麦乳精。 她以后要是有工作，肯定买两罐麦乳精送给她们。 金秀珠嗯了一声。 这下钱玉凤不哭了，脸上甚至还露出笑来，坐在旁边的大丫也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这两天找弟弟，她都没去上学了。 在她看来，家里唯一还疼着她的就是妈妈了，她不希望妈妈难过。 送走母女俩，方敏担心的看向金秀珠，问：“能找到工作吗？” 倒不是她小瞧了金秀珠，而是现在工作很不好找，尤其她们还是呆在部队里，平时出不去，虽然外面传要建厂，但她问了政委，这事还早得很。钱玉凤不认识字，能找到工作恐怕有点难。 金秀珠笑了笑，怕她担心，解释了一句自己的打算，“汪玲升县里纺织厂的厂长了，她想跟我合作，以后让我给她们厂画图案，到时候我跟她提一句，让钱玉凤去食堂帮忙，当不了正式工，但当个帮工应该是可以的。” 方敏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还让她去扫盲班？” 去厨房当帮工应该不用认识字吧。 金秀珠冷静道：“如果连读书认字这么简单的事她都不愿意做，那我给她找什么工作，她都做不好，也没必要给她介绍了。” 方敏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她看着金秀珠笑，“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很怕招惹麻烦，没想到你却主动帮她。” 钱玉凤的事，要是闹得不好，很可能会麻烦不断。 金秀珠自然知道这个，“不管是哪个世道，女子的处境总是难些，我是被江明川从村子里带出来的，然后遇到了你和陈老师，我也希望她变好。” 更重要的是，钱玉凤能来找自己，可见在她心里，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依靠。 女子帮助女子，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冷漠，当年她能在侯府后宅生活的很好，与她暗地里救了好几个丫鬟嬷嬷有着密切的关系。 能帮一把的，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方敏听到这话忍不住一愣，没想到自己去扫盲班上课，对金秀珠的影响这么大。 随之心里又有些触动，她其实最开始没有想那么多。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好在钱玉凤并没有让金秀珠失望, 当天晚上，金秀珠就在扫盲班看到了她，桌子上摊开了纸和笔, 认认真真做着笔记, 讲台上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本来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跟着读, 但看到大家都在读, 就也小声跟着念, 念了几次就自在多了。 不过也只坚持了一节课，第二节课就有些坐不住了, 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她扭过头看到旁边的金秀珠在认真听课，狠心给了自己一巴掌，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黑板看。 可能是这次看到了改变自己的希望, 她想好好抓住它。 那天回去的路上，钱玉凤想了很多, 从小到大, 她从来没有从婆家娘家得到过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的都是弟弟的，或者都是留给丈夫和两个孩子的。 金秀珠说给她留意工作, 她好半天都不敢相信, 因为从来没想过这么好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 以前还酸过金秀珠, 后来看人越来越好，就熄了那份心思，她告诉自己没那个命。 那条回家的路，是她走过最长的, 她像个疯子一样，又是哭又是笑，还拉着大丫的手不停说妈妈以后也能挣钱了，会一直给你读书，你想读多久就读多久…… 那番话说出来，她心里就更难过了，她不是不疼女儿，是她一直以来没本事，她要是有钱，也是舍得给女儿花钱的。 钱玉凤这段时间都按照金秀珠说的去扫盲班上课，不得不说，上课还是有些用的，她都感觉自己日子过得充实起来。之前她呆在家里，一天下来除了做饭就是睡觉，或者就是没事做找人聊闲话，婆婆每次皱眉看她，她就很心虚。现在不一样了，有空就拿起鬼画符的笔记本看，婆婆说她她都不在乎了，觉得自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 就是金秀珠一直不给个准话，也没说工作的事什么时候有着落，想着可能是自己学的还不够，于是更加用心的认字起来。 四月初，大家都换上薄薄的外套衬衫时，汪玲再次找到金秀珠，说起了自己厂子里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一两个月的沉淀，她人看起来稳重多了，说起话来也平和许多。 手里拿着好几块碎布料，欢喜的让金秀珠看，解释说道：“之前多亏你提醒我，回去我就跟老严商量了下，既然已经安排人去找好线了，那就继续找，剩下的就先别管，厂里那些老员工大概以为我就这点本事了，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拉帮结派，就像你说的，我先把那几个闹事的头子直接换了，然后连续开了两天的大会，等厂里稳定下来后才该提拔的提拔，该辞退的辞退，现在厂里老人也不敢摆谱了，都乖乖做自己的事。” 汪玲说的很简单，但金秀珠听出了里面的血雨腥风，汪玲想要发展工厂，肯定是要一个听她话的工厂，那势必要动一些人的利益，权力交接的过程中不见血肯定是不成的。 金秀珠看她面容有些憔悴，起身给她泡了一碗麦乳精，家里麦乳精都是隔壁方敏送的，之前金秀珠还以为是方敏客气，后来发现她好像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愿意喝这个。 江明川和女儿也不喜欢喝这个，家里只有她和贺岩喝。 汪玲也不跟金秀珠客气，捧着碗慢慢地喝，她家里也有这个，但自己没喝过，都是留给儿子。 她喝麦乳精的时候，金秀珠就拿着布料看，然后将这些布料分了类，好的放在一起，差的放在另一边。 汪玲朝金秀珠竖起大拇指，“眼光不错。” 然后皱眉道：“这些好的料子我想送去大城市，那边卖的贵，就是可惜没有路子，我不想送去市里纺织厂，他们没那个本事，最后只有被人坑。” 她之前就是在市里纺织厂干，那些人什么情况她一清二楚，不然省里也不会派人下来管了。 金秀珠点点头，“这料子确实不错，我之前在首都和s市百货大楼逛过，像这样的料子一匹能卖到好几十，还有很多人争着抢着买。” 汪玲眼睛一亮，“真的？” 金秀珠点点头，“这种好料子确实可以好好想办法送出去，要是能供给大城市的百货大楼，你们工厂肯定能盈利很大。” 有了金秀珠这话，汪玲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她又道：“这些差一点的料子，还是我们厂里未来几年的主要产品，你看看这些料子，有没有想法？我还是想要你帮我们厂设计图案。我最近一直在各个纺织厂逛，说句实在话，那些样式我真的不喜欢，都是各种大花，看久了就觉得有点俗气。” 金秀珠点点头，一口应下，“可以，你这么相信我，我肯定不能让你失望，我最近多画一些图案出来，到时候你挑一挑。” 汪玲笑眯了眼睛，“那就太好了，你放心，工资肯定不会少了你的。” 金秀珠也笑了，“工资多少无所谓，主要是能帮到你才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脸上露出犹豫神色。 汪玲被她哄的很开心，没人不喜欢听这些好听的话，见状便问：“有什么事就说，跟我还客气？” 金秀珠叹了口气，便将前段时间钱玉凤家里发生的事说了，然后无奈道：“她大概是看我现在在报社工作，也有了这个心思，但说句实在话，这个东西还是要看天赋的。就像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员工也不见突出，现在当了几个月的厂长，立马显示出本领来，可见你的天赋是在管理人上，而我当初努力识字，写了上百篇文章，报社一篇都没看中，反倒是随便画了一幅画就被方敏夸有灵气。” 汪玲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我瞧她努力学习也没多少长进，最多也就认识了几个字，再下去成效恐怕也不大，就想着，你现在是厂长了，能不能将她安排进厂里食堂当个临时工什么的。”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人了，要是为她开了这个口子，恐怕后面不少军嫂要找你，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这事全是我个人的私心，当初刚来这边时，我谁都不认识，钱嫂子对我帮助良多，我心里一直记着她的好，所以才舔着脸跟你提了这事。如果不行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汪玲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说，金秀珠把好的坏的全都说了，自己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要是先开口说给钱玉凤安排工作的事，她肯定会犹豫说再想想，可是金秀珠先把自己夸了一番，还夸在她的痒痒处，说她的天赋在管理人上，这话她听着喜欢。 后面又把她的担忧说了出来，但比起担忧，她更敬重金秀珠的情深意重，金秀珠能对曾经帮助过她的钱玉凤这么好，那凭她们两人的关系，以后只会更好。 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汪玲也不例外，她现在之所以不跟赵韵来往了，就是不喜欢赵韵的作派。而亲近金秀珠，一方面是两人的男人关系近，另一方面也是金秀珠讨好自己，而她也有意远离赵韵，才顺水推舟，后面瞧着金秀珠人不错，才会来往越来越多的。 她在心里权衡利弊一番后，决定给钱玉凤一个机会，不过她话也说得漂亮，“我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你也知道，我这个厂长才刚上任，一点小错误都能被人放大，安排人进食堂里，不管是工厂还是军嫂间，都能惹来麻烦。但我也是女人，知道咱们做女人难，我希望她好，更希望你好。” 其实工厂那边还好应付，到时候就说这是她千幸万苦找来的画图工的家人，不给安排工作就不来，有本事他们也画这么好。就是担心被别的军嫂知道了，所以又补充了一句，“可别跟别人说。” 金秀珠有些感动道：“你放心，这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汪玲点点头，“反正到时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就把你拉出来垫背。” 金秀珠听笑了，“行行行，回头我就让钱玉凤去找你。” 汪玲嗯了一声，“先等我安排好，过两天等我通知。” “行，真是麻烦嫂子了。” 其实金秀珠已经想到给汪玲那批好布牵线的路子了，只是这会儿她说出来，就把钱玉凤那事的恩情抵了，不太划算。换做一般人可能觉得给钱玉凤安排进食堂是天大的人情了，但金秀珠曾经也是上位者，自然知道这种事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汪玲说得再为难，也不过是想让她记住人情罢了。 而她也拿捏准了对方的心态，才故意说自己是记着钱玉凤当初的好，才会提出这个事，有了这句话，汪玲自然也想让自己记住她的好。 当然，里面最关键的点还是在她于汪玲的价值。 送走人后，金秀珠将碗洗了，然后也给自己冲了一碗麦乳精，一边慢悠悠喝着，一边拿着布料看。 付燕燕坐在不远处，给她提醒，“妈妈可以找钟雪婶婶帮忙。” 上次钟雪婶婶回信说，她父母都已经回到首都了，两人还恢复了以前的职位，钟雪以前是在机关工作的，后来怀孕生孩子就把工作辞了，现在章家将她安排进百货大楼工作，好像还是管理的职位，具体的信里没有多写，但肯定比她们熟悉。 金秀珠满意地看了一眼女儿，“不急，咱们先问清楚再说。” 付燕燕点点头，以为金秀珠是谨慎，怕最后不成让汪婶婶失望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晚上，江明川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包东西。 两个孩子拆开来看，发现是好多干货，其中一半都是牛肉干羊肉干，另一半是袋子装的白白的疙瘩和面粉，江明川说是什么奶酪和乳粉。 金秀珠好奇问：“谁寄的？怎么吃？” “是我战友寄过来的，乳粉可以冲泡喝，很香，疙瘩是直接吃的。” 金秀珠好奇拿了一个奶酪疙瘩吃，刚放进嘴里，就皱起眉头来，两个孩子好奇抬头看她，金秀珠说一句，“味道很特别。” 江明川看笑了，“有些人吃不惯。” “肉干怎么吃？” “听他说要煮一下。” 金秀珠点点头，觉得他战友还挺好的，寄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明天你也买点东西寄回去。” “好。” 吃饭的时候江明川说：“过段时间，戚敏就要走了，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好像是回老家派出所上班，具体的我没有多问。” 金秀珠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他，“你以后也会退役吗？” “要看情况。” 金秀珠不太懂这些，哦了一声，只道：“回老家也挺好的。” 江明川的老家在首都，那里有很多百货大楼，金秀珠觉得比这里好。 江明川没说话，他其实不太想回去，前段时间养母给他偷偷写信，想让他救救潘盛林和潘军，潘盛林和潘军犯法了，他不会帮忙，后面陶倩云又写信骂他。听钟雪说，陶倩云没有参与那些，她大概也是害怕了，举报了父子俩不少事，现在被遣送回老家了，状况不是很好。 唯一的遗憾，就是那个叫李言之的人在几年前去世了，无儿无女。 这些江明川没跟金秀珠说了，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晚上金秀珠和江明川躺在床上，江明川这几天难得闲下来，也有心思想别的事了，他伸出手想将人搂进怀里，哪知手刚碰到人，就被金秀珠拍掉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怎么了？” 金秀珠好心解释道：“你不懂，最近咱们节制点。” 江明川好气又好笑，前段时间天天缠着要的是她，现在又让他节制点。 金秀珠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好跟他多解释，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偷偷问了方敏，打听到方敏和政委那事很少，他们之间可能太频繁了才怀不上。 江明川看出了她的不愿意，只好道：“那抱抱总行吧。” 金秀珠这下同意了，往他身边蹭了蹭，江明川伸手搂住人。 不过，等听到上方传来轻微呼噜声时，金秀珠就赶紧翻过身将人丢得远远的，生怕挨近了压到自己肚子。 比起男人，她还是更喜欢孩子。 —— 第二天，金秀珠就去了吴家，特意把钱玉凤叫出来。 钱玉凤听到金秀珠约自己去自留地看看，还以为她家地里出了什么问题，特意将家里的锄头带上。 两人走在路上，金秀珠将汪玲的事跟她说了，听得钱玉凤一激动，直接甩掉手中的锄头，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真……真的？” 话都说不清楚了。 金秀珠反握住她的，“那还能有假？若是没意外的话，这事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吧，汪嫂子说她先安排着，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是想提醒你至少得表示一下，咱们态度得有。” 钱玉凤不停点头，“当然，这个我懂。” 哪能让人家白帮忙，不光是汪玲，金秀珠也得感谢，她也不是抠门的人。 “那买什么好？我身上没有什么钱。” 她也不像金秀珠那样会做各种糕点，想到这里又有些担心，“我做饭就那样，人家会不会嫌弃我？” “不至于，人家又不是让你去当厨子，最多就帮帮忙，手脚放勤快点就行了，到了那边少说话，别人说什么你听着就好。” “这我懂，都不熟悉我也不敢乱说，万一人家在背后说我怎么办？” “你要是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就称点肉给人送过去，不过不能让人看见了，这事我是跟嫂子作过保证的，除了我们几个，谁也不知道，尤其是你家小军，以后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娘家人给你找了个事做，或者说回娘家帮忙。” 钱玉凤不停点头，“我肯定不说的，那孩子被我们惯坏了，现在还跟我们怄气呢，我现在不偏心了，什么都跟她姐平分，他奶也不说什么了。” 以前她骂孩子，他奶还拦着，现在也不拦了。 自从上次离家出走那事闹得，柱子难得用棍子狠狠打了他一顿，硬是在家躺了一个星期，她虽然心疼，但现在她更多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对儿子倒是没那么多关注了。 她现在想通了，也不指望儿子以后给她养老，她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学习，以后多挣点钱，老的时候谁孝顺她的钱就给谁。 当然，这种危险的思想她谁也没敢说，怕别人知道了会笑话她。 又问：“那买两斤肉可以吗？” 金秀珠没好气看着她。 钱玉凤肉疼道：“买十斤，我买十斤。” 金秀珠才嗯了一声，“送礼一定要送贵的，回去你跟你婆婆好好商量一下，她比你懂。” 人情世故方面，吴婆子还是聪明一些。 钱玉凤忙点头，“好好好。” 然后急切道；“你家里自留地哪里有问题，我先给你弄好。” 金秀珠看她着急样，就道：“没问题，就是想找你说这个事，你回去忙吧，我也有事要做，记住，这事不能往外说。” 钱玉凤使劲儿点头，保证道：“你放一百个心，我谁也不说。” 说完就急匆匆转身回家，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把金秀珠丢下了，赶紧回头道：“我就先走了。” 金秀珠点点头，让她慢点。 钱玉凤嘿嘿笑出声，眉眼间都是神采。 金秀珠也忍不住笑了，还跟旁边的女儿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你钱婶婶现在人都变精神了。” 付燕燕看着钱玉凤快乐的背影越跑越远，很想说不是错觉，钱婶婶确实不一样了，或许金秀珠感受不深，但她却是记得的，上辈子的钱婶婶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眼睛盯在别人身上，占一点点便宜都是好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经常拿菜给他们家，每天晚上去扫盲班上课，能认识很多字了，还提出要送十斤肉给别人。 她或许还有些抠门，还有些八卦，但她同样也很大方，懂得感恩和努力变好…… 隔天晚上，汪玲就又上门来了，手里拿着一块两斤的肉，她一进门就没好气指着金秀珠道：“都说我会安排了，你倒好，还不放心我似的，竟然让人提着那么一大篮子肉上门，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好？那么多肉，怎么吃得完哦。” 虽是这么说着，但脸上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金秀珠也笑了，“还真送了呀？她问我送什么好？我说嫂子你爱吃肉，就送肉吧。” 汪玲气得要掐她，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就乱出主意。” 金秀珠往旁边躲了躲，“送肉多好呀，嫂子最近忙坏了，就该多吃点肉补补。你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买点好的孝敬你怎么了？换做我高兴还来不及。” 汪玲将肉放在桌子上，“懒得理你，放心吧，食堂的工作搞定了，她不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已经跟她说了，下个礼拜就去上班，食堂临时工的工资一个月二十，不过干得好的话，明年争取给她转正。” 金秀珠听完忙拍马屁，“还是汪厂长够意思，说安排就安排了，钱玉凤遇到你，也算是积了福了。” 汪玲没好气瞪她，“少给我拍马屁，我要的画呢？” “画了画了。” 说着转身就去房间里拿，然后拿出十几纸出来给她。 汪玲接过去看，看着看着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金秀珠，然后直接一屁股坐下，重新一张一张慢慢拿起来看，越看越惊喜，“这画的也太好看了。” 图案是彩色的，也有花朵，但这些花看着很有韵味，她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好看。除了花，还有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祥云、十字纹……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金秀珠画不出来的。 每一张她都喜欢，边看边在脑海中勾勒出印在那些布料上是什么样子。 金秀珠不大好意思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其实这些图案只有几张是她想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她照着以前自己在侯府穿的衣服样式画的。 别说是十几张了，几百张她都能画出不重样的，毕竟她曾经每个季度都是要做几十套衣服的，那些绣娘会拿着最时新的册子给她挑选，上面图案就没有不好看的。 汪玲看完，直接将所有纸都揣在兜里了，“行了，你再想想图案，这些我都拿去了，等料子做出来了，我再拿给你看看。” 金秀珠点头，“我这些图案适合放在绸子上，普通料子可能没有那么显眼。” 汪玲说好，毕竟在纺织厂干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汪玲走后，江明川才敢出声，问金秀珠怎么回事？听着怎么好像还与钱玉凤有关？ 金秀珠就把钱玉凤身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了，江明川听完皱眉，“小军这孩子跟谁学的？怎么还离家出走？” 贺岩也听到了，提醒爸爸道：“是跟杨英雄学的。” 江明川这才想起来去年杨英雄半夜没回家的事，但杨英雄情况特殊，是家里人对他不好才没回家的。 可吴小军，则是因为一个书包。 他眉头皱得更深，“柱子也不管管，孩子不能这样教。” 这一点金秀珠是赞同的，孩子教不好又不是孩子妈一个人的事，吴二柱也很失职。 她其实不太懂这个地方的规矩，男人好像挣钱养家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可是在大景朝，男子同样也在外面挣钱养家，但对孩子教导上却从不敢马虎，家境好的，都是三岁左右就请先生教，自己也会定期考教，家里条件不好的，则是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只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会什么都不管，只顾温饱。 可是她瞧着，这边不管条件好不好，孩子都是放养，一旦不好了就怪母亲没教好，可是很多女子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怎么可能教会孩子那些大道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平时就没见你怎么管孩子。”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我不是忙嘛。” 觉得金秀珠小瞧了两个孩子，他的孩子再没出息，也比吴小军强。 金秀珠哼了哼，“忙也不能不管，以后你每天抽点空陪陪两孩子，不管是看书也好还是陪他们玩。” 以前还会教两个孩子认字，现在两个孩子都不用他教了，他好像就没管了。 江明川嗯了一声。 他有一点好，就是觉得有道理的话都会听。所以晚上金秀珠画画的时候，江明川就带着两个孩子锻炼身体，他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女儿坐在他背上，儿子在旁边学他，就这样，贺岩也做不到两三个就支撑不住，趴在地上起不来。 被父女俩轮流嘲笑。 金秀珠看到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四月中旬过完，金秀珠突然发现自己的月事好像没来，心里一突，不过这时候的脉象浅，她也不太敢确定，只等着过几天再看看。 一直等到五月初，金秀珠才摸出了滑脉。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知道金秀珠怀孕了, 全家都有些不可置信。 其中最惊喜的莫过于父子俩，江明川虽然一直期盼着金秀珠怀孕，两人也做好了各种准备, 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 但当孩子真正来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吃饭的时候, 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手拿着筷子, 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拿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 “不错, 做得好。” 金秀珠：“……” 付燕燕：“……” 还是贺岩开心的跑过来围着金秀珠转圈，“妈妈，妈妈, 我是又有弟弟妹妹了吗？” “他什么时候出来？” “妈妈，我想要个弟弟。” 妹妹老是跟他对着干, 他想要个听话的弟弟。 金秀珠微笑着点头, 然后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 “这我就做不到了，随缘分, 弟弟妹妹都好。” “好吧, 但我还是想弟弟。” 说这话的时候, 还偷偷瞄一眼旁边的妹妹。 全家只有付燕燕是最淡定的, 或者说，她是表面上看着很淡定，其实内心的震惊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怎么都没想到金秀珠竟然怀孕了，虽然之前她听金秀珠说起过一两回,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都快忘记这事了，却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有孩子了，一个上辈子完全没有出现过的生命即将降临在他们家。 这对付燕燕来说，不亚于耳边响起惊天大雷。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知道这个世界跟上辈子很多地方不一样了，但一时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甚至有些害怕这个生命的来临，怕有些地方会重蹈覆辙。 金秀珠看她一直不说话，以为是女儿想多了，这个女儿一直都是很聪明的，但有时候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会把事情想得很复杂。 她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认真道：“妈妈不管生几个，都会像以前一样疼爱你和哥哥的，不要担心。” 付燕燕所有的复杂思绪都被这句话打断了。 她木着一张脸看向金秀珠，有些奇怪的问：“不管生几个？” 相处这么久，她对这个世界的金秀珠也算是了解，不会说无缘无故的话。 金秀珠温柔一笑，“对呀，三个孩子还是太少了，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反正你爸爸和我都能挣钱，不怕养不起你们。” 付燕燕：“……” 贺岩傻乎乎笑，“那我都要弟弟。” 江明川也高兴的笑，“肯定有。” 听金秀珠唠叨多了，他也觉得孩子多比较好。 只有付燕燕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几个人傻乐，他们是没养过小孩子吗？ 还生好几个，当初她可是在医院里瞧见，光一个孩子就能把全家折磨疯，反正她到时候肯定是不带的。 金秀珠还不知道女儿心中想什么，她怜爱的摸着肚子，这是她两世唯一的孩子，肯定会好好疼爱他的，只希望他这次能平安落地。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甜，这孩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是她跟喜欢的人生的。虽然江明川没有侯爷那么文采出众，家财万贯，但于她来说，这个男人更让她欢喜。 金秀珠又想到了什么，立马叮嘱道：“现在还没到三个月，可不准在外面乱说。” 贺岩不懂，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都准备明天就跟小伙伴炫耀了呢。 金秀珠道：“反正就是不能说。” 江明川附和，“听你妈的。” 其实他也不懂。 贺岩失落道：“好吧。” 金秀珠满意了，然后开始分配工作，“以后早上爸爸负责做饭洗衣服，贺岩负责做晚饭，其他的就我来做吧，先暂时这样，还有别的等想到了再说。” 父子俩对这些没有意见，都十分配合的说好。 金秀珠怕他们不高兴，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得好好养着，不能过多的动弹，伤了身子就不好了，上次陪方敏去医院时医生说的。” 江明川和贺岩认真点头，贺岩还道：“我以后早点回来。” 只有付燕燕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金秀珠，她那天也在，她怎么没听见医生这么说了？医生好像说不能干挑水砍柴的重活，但平时的小活多干干没事，反而能强身健体。 不过她没有戳穿，毕竟金秀珠没给她分配工作。 于是吃完饭，江明川就乖乖洗碗去了，把碗洗碗，还特意烧了热水，等家里所有人洗漱完，又把衣服拿出去洗。 家属楼楼下前面有一排水槽，是专门供给家属洗衣服洗菜用的，家里用水要花钱，这个水不用钱，不过平时都是军嫂上午去洗，很少有人晚上还去洗衣服的。 等江明川洗完衣服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把衣服晾晒好回到房间，正准备躺下，就发现金秀珠在两人床中间用被子隔开一道线。 他奇怪看向金秀珠，“这是要干嘛？” 金秀珠讨好道：“你晚上睡觉翻身厉害，怕你压着我了。” 江明川无奈：“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金秀珠摇头，“咱们俩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得小心些。” 江明川心一软，以为她是重视跟自己的孩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躺在床上后，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还说不偏心的，就你现在这样子，以后生下来了，能不偏心吗？” 金秀珠不说话，偏心肯定是有的，五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呢，尤其是在她心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但她能保证做到一碗水端平。 江明川伸手去摸金秀珠肚子，“孩子都是能感受到的，哪怕你做的再好，他们都能感受到。不说别的，就说吴家那两个孩子，大丫那么懂事，就是因为知道长辈们疼爱弟弟。” 他小时候也是，不管养父母嘴上说的再好，他都知道养父母对自己没有多少疼爱。 金秀珠抬眼看向江明川，“你想说什么？” 江明川声音温和道：“咱们要做一对公平的父母，有些事咱们经历过了，就不要再让孩子经历了。” 金秀珠听了抿紧唇，她知道他说的是“金秀珠”家里重男轻女的事，不过都一样，她亲生父母也是重男轻女才将自己卖了，当时也说不出什么委屈，毕竟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卖孩子的，她那时只盼着能卖个好人家，有饭吃，有衣服穿。 她很少想起小时候的事，因为对那个家感情并不深刻，其实侯府才算她的家，她在那里长大，在那里爬上高位，学会了各种存活的手段，她学会的第一条法则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此她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金秀珠好奇问他，“你想要我怎么做？” 突然让江明川说，他也说不出来，只道：“不管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咱们都按规矩来，孩子打架吵架了，咱们都不掺合，让他们自己解决，或者很公正的处理这件事，要罚一起罚，不能只罚一个，或者只骂一个……” 江明川说了很多。 金秀珠看着他，怀疑他说的这些，可能都是他曾经遭受的委屈。 不过这些话确实给金秀珠提了个醒，她可以对贺岩和女儿做到这些，但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做到。 就像当初继夫人幼女身边的下人没照顾好，只罚了下人几板子。她当时就在想，要是换做她，肯定是将人打发卖了，为什么这样的人都能有孩子，而她这么疼爱孩子的却没有？她如果有自己的孩子，肯定将孩子宠上天。 金秀珠见江明川说个不停，只好道：“行了行了，到时候都听你的，行了吧？” 江明川知道她听进去了，笑着应了下来，“可以。” 他也不明白金秀珠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个孩子，如果说这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他还能理解，可是除了贺岩，她还有燕燕，却还将神经绷的这么紧，他觉得家里现在的氛围是最好的，如果因为这个孩子打破平静，其实并不划算。 金秀珠摸了摸肚子，心里回味着江明川刚才说的话，最后决定明天再给两个孩子做身衣服。 于是第二天，金秀珠就拿出之前汪玲送来的那块绸子，原本是打算给两个孩子做两件内裤，剩下的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想了想，又裁出一半的料子出来，准备给两个孩子做件夏天穿的长裤。 付燕燕看到了，下意识问了一句，“是给妹妹做吗？” 金秀珠听笑了，“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付燕燕平静道：“贺岩想要弟弟，那我就想要妹妹。” 金秀珠好笑不已，拿她没办法，然后解释道：“是给你们做的，天快热了，这个料子好，给你们一人做一件裤子穿。” 付燕燕听了一愣，“那妹妹呢。” 金秀珠道：“剩下的再给她做，不够问你汪婶子要。” 付燕燕看着她灵活的穿针引线，心里酸酸软软的，她昨天看她那么高兴和小心，还有些担心自己和贺岩要失宠了，毕竟比起自己的亲生父亲，江爸爸要优秀的多，金秀珠应该会更喜欢江爸爸的，对于两人的孩子，肯定也会更疼爱几分。 却没想到，金秀珠今天又要给自己和贺岩做衣服。 她起身走过去，默默贴着金秀珠坐下，靠着人也不说话。 金秀珠微微讶异，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问：“怎么了？” 付燕燕摇摇头，“没有，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金秀珠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就不再说话了，不过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 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她知道，这个孩子一直是把自己当作亲生母亲的，但她好像没办法回馈同样的爱给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于她而言是有些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不仅仅来缘于亲不亲生的，更像是一种她前世的执念，在这里画上了一个圆满。 她前世看似得到了很多东西，但其实又什么都没有，唯一属于她的孩子还被人害死在腹中，对那个孩子，她是极为愧疚的，如果……如果她再小心一点，可能就不一样了。 可是这一刻，看着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女孩，仿佛突然看到了前世被牙婆子拽走频频回头的小小身影，金秀珠莫名觉得也没什么了。这里和前世不一样，她是有孩子的，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在孩子眼里，她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他们给了她很多很的爱，足够填补那些不完整。 或许就像江明川说的，大人做什么，孩子都能够感受到。 可能只是昨晚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孩子就发现了她的不一样。 金秀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后道：“要是不喜欢弟弟妹妹，妈妈就不要了，比起弟弟妹妹，你和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付燕燕听到这话，怔在原地，她想抬起头看金秀珠，但又有些不敢，怕这些话是骗她的。 但哪怕是骗，她都是开心的。 好一会儿后，她摇了摇头，鼻子酸酸道：“不要，要弟弟妹妹。” 金秀珠又摸了摸她脑袋，没说话了。 下午，金秀珠特意做了一些糕点，等贺岩放学后，让他送去严团长家，要他跟严星说一声，就说她想买一些好的布料，等他妈妈回来记得说一声。 贺岩很快就回来了，回到家后，撸起袖子就开始准备晚饭，金秀珠要帮忙，他都不让，说把肚子里的宝宝熏了。 金秀珠没事干，就带着女儿去了隔壁串门。一般这时候，方敏已经写作完了，正在家洗菜淘米，准备等政委回来做。 不过这次好像预料错了，方敏开门让她们进来时，只有客厅里亮着灯，桌子上是摊开的书信和包裹。 金秀珠诧异看向她，“晚上不做饭了？” 方敏摇摇头，“政委晚上有事不回来，我准备下点面吃。” 金秀珠没好气看她，“你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晚上去我家里吃，以后政委不回来，直接去我家就成了，不然我天天敲门来问你。” 方敏抿唇一笑，“好。” 然后招呼金秀珠坐，“今天江营长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金秀珠对她倒是没有太多的隐瞒，直接说自己怀孕的事，“不过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听以前村子里的老人说，前三个月这事最好别往外说，咱们还是注意点。” 方敏没想到金秀珠也怀孕了，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真好，我不会往外说的。” 她也没人说，部队里除了金秀珠，她跟其他人都不怎么来往。 金秀珠笑着道：“这也是缘分，贺岩今天特意早回来做饭，就怕我累着了，这孩子可懂事了。” 完全不说是自己昨晚主动提的。 方敏羡慕道：“贺岩是个好孩子。” 只有付燕燕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金秀珠。 金秀珠看着方敏桌子上的书信，倒也不是故意去看，而是一眼就扫到了信封上的地址，她平时收信多，下意识第一眼看得是地址，判断来信的人是谁。看到是首都寄来的，就笑着说了一句好听的话，“家里寄来的？还是你幸福，有父母关心，我都不敢写信回家，要是人知道了我在这里，恐怕想着法子过来要钱。” 方敏很少听金秀珠说起家里的事，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不过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的神色，反而神情淡淡的。 金秀珠就知道自己拍错马屁了，正准备转移话题，就见方敏把包裹翻开，里面都是小孩子的衣服，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 她把新衣服找出来，然后给金秀珠看，“这应该是新买的，上面还有标签，你要不要？分两件给你吧。” “啊？” 金秀珠被她的举措有些搞懵了，觉得方敏有些大方过头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还是不要。 方敏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自在，苦笑着道：“这新衣服应该是我妈让家里阿姨去百货大楼买的，旧衣服可能是姐姐孩子的，也可能是阿姨贪便宜，拿了自己孩子的旧衣服凑合的。” 金秀珠看着她。 方敏摇摇头，“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一直都知道我父母对我没什么感情，其实每次我都不想写那些信，但政委说毕竟是父母，又隔得远，不联系关系就更淡了。本来以为这次会不一样，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我姐姐生孩子的时候，我妈亲手做了好多小衣服小鞋子，就算是买的衣服，也是洗过好几遍的。你别看他们经常寄东西过来，其实那些都是我姐挑剩下的不要的。” 金秀珠想到方敏每次都将首都寄来的麦乳精送给她，猜到这里面可能也有故事。 有些心疼的看着人，她第一次觉得疑惑，怎么会有亲生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她之前听说方敏小时候被人抱错了，后来才被认回去，且不说那家人是不是故意的，但就算是无意的，自己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难道不是应该弥补更加对她好吗？ 想到这些，金秀珠将桌子上的小衣服拿起扔到一边去，对上方敏诧异的眼神，没好气道：“瞧你这点出息，犯得着为不疼你爱你的人让自己受委屈吗？你说说你，丈夫出色，你又是能挣钱的，你稀罕他们施舍你点小恩小惠？什么好衣服你自己买不起？他们不给你买好的，你自己去买啊，她给你姐孩子买三件好的，你买十件，你妈给你姐孩子做，那我给你做，保证比你妈做得好。” 这下换方敏睁大眼睛看她。 金秀珠对她认真道：“人这一辈子很短，几十年很快就过完了，何必委屈自己做一些不开心的事，跟一些不开心的人来往？出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但过什么样的日子是我们能选择的。我就问你，跟肚子里的孩子相比，是他们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方敏想了想，毫不犹豫道：“孩子。” “那政委和他们比呢？” “政委。” 在方敏心中，政委早就是比家人还重要的存在了。 “那如果你只有三天生命了，你是选择回首都跟他们修复关系，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方敏：“在这里吧。” 不说能不能修复好，如果真的只剩下三天时间，她想陪在政委和金秀珠他们身边。 “那不就得了，想通这些是不是没有那么难过了？你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所以也做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或许情感上还有些难受，但不要紧的，没有谁的人生十全十美，把时间花在有意义事情和人上面，才是最重要的。” “你羡慕着你姐姐的同时，又怎么知道她不羡慕你？你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有关心你的朋友，有好的工作，将来还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宝宝，你已经拥有很多了。” 方敏听到这些话，眼睛亮晶晶看着金秀珠，本来还很难过的事情，听她这么一通开解，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她已经拥有很多了。 金秀珠还在说：“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呗，男人有时候懂个屁？阳奉阴违还不会嘛。” 方敏咬了咬唇。 金秀珠恨铁不成钢道：“他还盯着你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啊？” 方敏摇摇头，也觉得自己有点傻，“那我以后不写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政委问起你就说写了呗，首都那边要是问你近况，你也可回可不回，完全看心情，他们写三句，你就回一句，他们写一句，你就回一个好，谁还离不开谁了？懂不懂。” 方敏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不知为何，听了金秀珠这些主意，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怕金秀珠误会政委了，她解释一句，“政委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他这人最重感情，他还有个姐姐，听到我怀孕，现在准备过来照顾我。” 金秀珠点点头，“有人来照顾你确实方便一些。” “我也是这样想，大姑子人很好。” 又聊了一会儿后，金秀珠带着方敏一起回去吃饭，晚上江明川也没回来，平时只要六点半人没回来，他们就不等了。 晚上是三菜一汤，菜是江明川早上出去买的，都是比较清淡的，杨英雄和魏宁青也在，吃完三个男孩将碗筷拿到厨房里洗，洗好后一起围在客厅里写作业。 金秀珠把桌子让给他们，自己带着方敏和女儿拿着画样选，给两个宝宝做什么样的小衣服。 方敏挑了一个样式简单的，“这个就很好。” “你孩子出生的早，不过也是年底那会儿了，天气冷，得做厚一点的小袄子，哪天我让钱嫂子帮我买一些棉花，她娘家生产队的棉花便宜，多打几床被子。” 方敏没想到要考虑这么多，她什么都不懂，政委也不懂，大姑子写信说都给他们准备好了。 “算了，你也不懂，到时候我都准备两份吧。” 方敏乖乖应了一声，心里再次庆幸遇到的是金秀珠，“到时候我让政委把钱都你。” “行，我家里以后三个孩子，就不跟你客气了。” “不用客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秀珠就乖乖待在家里画稿子和做孩子的衣服。 用的料子都是从汪玲纺织厂买的，汪玲工厂渐渐步入正轨，生产的普通料子供给县里供销社，好料子还在偷偷生产中，中间特意拿了几匹给金秀珠，金秀珠也不白要她的，付了成本钱。 料子确实好，印上金秀珠设计出来的图案，十分精美，方敏有次过来看到了，都忍不住说给两个孩子做衣服浪费了。 金秀珠让汪玲别急，这种好料子不怕卖不出去。 汪玲不知道金秀珠的打算，她怎么可能不急，就怕市里纺织厂的领导下来发现了，将这些料子和图案全都抢走。要是她自己牵到了线，倒是不怕他们过来抢，就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最近她都不敢离开工厂，每天都守在厂子里，急得嘴巴里冒泡。 金秀珠看她脸色蜡黄，一看就是最近没休息好。只好稍微透露出一个底道：“我联系一下首都的一个朋友，问问她能不能帮忙？” 汪玲听到这话，惊喜问她，“你还有首都的朋友？” 金秀珠点头，“她在百货大楼上班。” 汪玲一听，气得拍她，“你怎么不早说？快，现在就联系她。” 金秀珠好笑，“已经联系了，但一直没回我，可能是信在路上耽误了。” “那行吧，我再撑一撑，过两天市里领导下来视察，就怕瞒不住。” 这个金秀珠就帮不了她了，只能道：“那我再写封信问问。” “好好好。” 哪知刚把人送走，钱玉凤就上门来了。 比起汪玲满脸愁容，钱玉凤可谓是红光满面，最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好的，脸都圆了一圈。 她进门后，喜气洋洋的将手上挎着的篮子放下，“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然后不等金秀珠问，就显摆的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晒干的笋子豆角，腊肉、新鲜的蘑菇以及一罐麦乳精。 金秀珠看到麦乳精，有些惊讶的拿起来看看，然后问她，“你捡到钱了？这么大方？” 钱玉凤哼了哼，“我发工资了，特意给你买的，不过只能买一罐，下个月的工资再给方敏买。” 金秀珠笑了，“原来如此，吃了没有？没吃在我家吃。” 钱玉凤：“不用，家里给我留饭了。” 然后奇怪问：“你们家怎么这么晚还没吃？” “没有，就是有点饿了，让江营长给我下碗面吃。” 钱玉凤点点她额头，“还是你命好，我刚才回来看到赵韵，挺着一个肚子带着孩子往外走呢，也不知道去哪儿？” “啊？” 金秀珠有些惊讶，她已经好久没看到赵韵了。 钱玉凤：“算了，不说她，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食堂里的工作特别好，我每天都能吃到肉，就是一周才能回来一次，不过没事，我能挣到钱了，现在我婆婆我男人都不敢对我大声说话，我从来没过过这么舒心的日子。” 说道这里，她就特别感激金秀珠，真的，在她心里，金秀珠比她娘家和丈夫还好，毕竟她娘家要是有了好工作，肯定想不到自己，她男人也靠不住，挣了钱都不给她花。 金秀珠看着开心的钱玉凤，欣慰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你好好干，汪嫂子跟我说，你要是干得好，以后争取就给你转成正式工，那你也算是端上铁饭碗了。” “真的？太好了，等转成正式工，我再给你买两罐麦乳精。” “我不要你的麦乳精，你给汪嫂子买，她才是大恩人。” “买，都买。” 钱玉凤嘿嘿笑，可能是自己挣钱了，她现在特别舍得花。 等钱玉凤离开后，江明川刚好下完面出来，两个孩子都有些困了，他让两个孩子回房间睡觉。 孩子离开后，他又去厨房拿了一小碗的醋出来。 最近金秀珠口味怪怪的，之前一点醋都吃不了，现在吃什么都要蘸醋，今天回来女儿还跟他说，妈妈今天蘸醋吃桃子，他听着就觉得腮帮子难受。 果然，看到江明川端着醋出来，金秀珠才开始动筷子。 她挑起几根面条放进醋碗里泡着，然后才夹起来吃，吃得一脸享受，好像在吃什么美味。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难受的移开视线，然后就看到桌子上的布料看，忍不住道：“你还给汪嫂子工厂画图呢？” 金秀珠嗯了一声。 江明川想了想道：“我有个战友退役了，好像他们厂就是生产丝线的，要是有需求的话，我帮你们联系联系。” 金秀珠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这么好？” 江明川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不好了？还不是想让你少操点心，谁都来找你。” 不过最让他触动的还是钱玉凤刚才说的那句话，说现在在家男人和婆婆都不敢大声跟她说话了。他想金秀珠之前非要找工作，现在怀孕了也忙着画稿子，可能和当初在乡下的经历有关。心里有些心疼，知道自己不能决定她的事，就想着能从别的地方帮到她。 金秀珠听到这话，心里一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巴总是快过脑子，说话直来直去的。 她抿唇笑了笑，哄着他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着还挑起泡好的面条往他面前递了递，“来，尝一口看看，很好吃的。” 江明川知道她是故意的，对上她打趣的面庞，硬着头皮吃了，刚吃到嘴里，就酸的皱起眉头。 对面金秀珠笑出了声。 江明川直接咽了下去，然后拿起杯子猛灌了几口，对面金秀珠笑得更开心了，江明川放下杯子，没好气看着她，最后也弯起了嘴角。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金秀珠怀相还是比较好的, 不像隔壁的方敏，吐得昏天黑地，人本来就瘦了, 后来更是瘦的下巴尖尖, 脸上一点肉都看不见，显得眼睛老大。 就是这样都吃不下一点, 吃什么吐什么。 反倒是金秀珠吃嘛嘛香, 辣的也吃, 酸的也吃，小脸养得红润润的。 最后还是方敏看到金秀珠喜欢吃酸梅子, 没忍住拿了一颗尝尝, 然后就发现自己也能吃这个，也不吐了，于是就开始把酸梅子当饭吃, 有时候为了能吃下饭菜，特意将酸梅子拌饭拌菜吃。 酸梅子是金秀珠腌渍过的, 味道极酸, 两个孩子都不吃的那种。 每次吃饭, 祝政委看到方敏这个吃法，就觉得嘴里的食物难以下咽。 这吃法倒是被金秀珠学会了, 又是泡醋又是拌梅子, 现在江明川和两个孩子吃饭都喜欢低着头, 怕自己看了吃不下去。 五月中旬的时候, 钟雪特意从首都过来了一趟，江明川接到门口站岗士兵的通知，还奇怪自己哪来的另一个妹妹？直到看到人才有些惊讶。 钟雪是一个人过来的，她将头发剪短了, 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蓝色工装，显得人精神奕奕。 她笑着跟江明川打招呼，“明川哥。” 江明川也笑了，看到她身边的两个大包裹，忙拎了起来，“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我去车站接你。” 钟雪摇摇头，“不用，我也想自己闯闯，老是一个人待在家里那么大的小地方，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子了。” 说完又解释道：“这次是来找嫂子的，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江明川点点头，想起之前金秀珠和汪玲的谈话，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便带着人往家里走去。 钟雪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问江明川一些问题。江明川话不多，他不像金秀珠什么人都能聊，都是钟雪问一句他才回一句。 钟雪虽然现在在百货大楼上班，但也算不上多会说话的人，她只是干事比较卖力，要说嘴甜还算不上，所以还没到家属楼，两人就没话讲了。 一前一后走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认识。 直到到了门口敲门，看到金秀珠开了门，江明川才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状态都松弛下来，还能对着金秀珠开玩笑道：“猜猜谁过来了？” 金秀珠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自己想不到的人，忙好奇问：“谁呀？” 江明川让了让身子，露出身后的钟雪。 金秀珠陡然看到大变样的钟雪，十分惊喜道：“钟雪？你怎么自己来了？” 钟雪见金秀珠脸上的欣喜神情，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笑着道：“主要是想过来看看你们，顺便还想看看你信上说的那些布料。” 金秀珠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快进来，太开心了。” 然后扭过头就让江明川倒茶泡麦乳精，江明川放下手中的包裹，听话的去了厨房。 钟雪赶紧道：“不用不用，哥赶紧去忙自己的。” 厨房里传来江明川的声音，“没事，我马上就走。” 钟雪就不说什么了。 江明川泡了两碗麦乳精出来，然后又拿了一杯茶水放在钟雪旁边。 两碗麦乳精，一碗是给钟雪的，一碗是金秀珠的，金秀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捧着碗慢慢喝了起来。 江明川走了，走之前还将家里的垃圾带上。 钟雪看着这一幕，笑着说了一句，“真好。” 江明川从小到大都不爱说话，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很木讷的人，但是跟金秀珠在一起，人就变得很温柔体贴，这种温柔体贴是她没见过的，但让她很羡慕。 金秀珠没明白她说什么，抬起头好奇看了一眼，“什么？” 钟雪摇摇头，“很好吃。” 金秀珠笑了，“是吧，隔壁方老师送的。” 钟雪这趟带了很多东西过来，一大包都是吃的喝的，另一包里还有她给全家买的礼物，送给金秀珠和江明川的是手表，两个孩子的分别是外套和鞋子。 “这些吃的都是我爸妈回来后，他们朋友送的，太多了，吃不完我就带过来了一些，你别嫌弃，都是好东西，我爸妈很感激你们之前对我的照顾，要不是你们，他们可能都回不来，这手表就是我爸妈买的，两个孩子的衣服和鞋子是我买的，我觉得好看就买了。” “太客气了，真不用这样。” 钟雪摇摇头，“嫂子，你说这话才是跟我客气呢，我只恨自己不能多拿一些。要不是有你们，我都没有勇气跟他们斗，现在还在潘家吃苦呢。” “我现在的生活可好了，我爸妈帮忙带两个孩子，我只需要安安心心工作就行，我也不准备结婚了，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 “挺好的。” 钟雪知道金秀珠怀孕后，中午特意主动要求下厨，然后将早上江明川买的菜煮了，江明川中午回来就发现，饭菜已经做好了。 他手上还拎着一块肉，是回来路上特意去供销社买的。 钟雪吃饭的时候跟他说：“我晚上不在这边吃。” “怎么了？不住一晚上吗？” “不了，下午我就去县里看看，这趟过来除了看你们，也是为了工作。我们上面的经理快要退休了，我现在跟另一个同事同时竞争这个职位，所以我特意过来了一趟，没请几天假。” 金秀珠理解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下午我给汪嫂子打个电话，你自己去找她，我已经跟她说过你的事，她之前天天问我你的回信，这下好了，你人亲自过来了，她肯定更高兴。” 江明川听到这话，“我去打吧，等会儿你把电话给我。” “好。” 于是中午吃完饭，江明川就带着钟雪去了大门口，在那里给汪玲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把钟雪送到船上去。 下午金秀珠还在想钟雪会不会直接走了，没想到傍晚人就跟着汪玲一起过来了，汪玲脸上喜气洋洋的，一进来就笑呵呵道：“你这个朋友可真够意思，直接定了三百匹的料子。” 钟雪就在后面，她进门后道：“嫂子，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我要回去了。” 金秀珠有些犹豫，“现在就走呀？天都快黑了。” “没事，火车没停就行。” “哪有那么急的？” 旁边汪玲笑着说，“没事没事，我等会儿送她去市里，保证把她送上火车。” 金秀珠这才放心了，“那麻烦嫂子了，她第一次来这边，还不太熟悉。” “行行行，放心吧。” 现在的汪玲特别好说话，这个叫钟雪的合作伙伴人爽快，到了厂里后也不说废话，直接要看货。 看货好呀，她最大的底气就是货好，于是什么也不讲，带着人就去了后面工厂里，看了那批精品料子。 钟雪一看就是做事认真的，问了丝线的生产地，料子的缺点优点，还问了图案设计……看似很麻烦事多，但她做这一行久了，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一般问的越多，就说明人家有合作的意向，就怕他们不问。 果然，问清楚后人家就果断要了三百匹，她人也诚实，说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能把这批料子放到首都百货大楼卖，需要回去运作一番，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她这次先带两匹回去，回头再给自己打电话，到时候让汪玲找个运输队把料子送去首都，就算不成，这批她也会帮忙处理了，不会让自己亏本。 听到这话，汪玲才算真正松口气，忙把这事应了下来，说这几天就加班加点，把剩下料子赶出来。 钟雪做起事来十分麻利果断，当场就签下单子。 完了，她说要回去跟金秀珠他们打个招呼，汪玲一听这话，忙说陪她一起过来。 钟雪现在就是她的大恩人，她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钟雪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金秀珠也没想到家里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她带上，想着回头给她两个孩子做一身衣服寄过去，“那你路上慢点，回头到了给我们打个电话报平安。” “好。” 等人走了，隔壁方敏偷偷开了一道门缝看，对上金秀珠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到声音，好奇想看看。” 金秀珠就将钟雪简单介绍了一下。 方敏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之前金秀珠从首都回来说起过这人，她印象很深刻，更深刻的是这人后来一个人把婆家全都送进派出所里去了，当时她就想，要是换做自己的话，肯定做不到这样。 她当时还来了灵感，将对方写进了书中，后面书写完反响很好，好多读者写信给她，说从配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自己没有她的勇气。 为此她还特意给读者回了一封信，告诉对方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她还说了金秀珠的事迹，希望对方能从她们身上汲取力量，能够继续好好生活。 后面方敏就没收到回信了，不过，她希望对方越来越好。 金秀珠问她，“吃饭了吗？” “政委还没回来，我等他回来做饭。” 金秀珠点头，“那行，要是没回来，来隔壁找我，我给你下碗面吃。” “好。” 金秀珠关上门了，贺岩洗完碗筷后从厨房里出来，然后高兴的翻今天钟雪带来的礼物和吃的。 钟雪送贺岩的是一双胶底鞋，上面是军绿色的布料，这种鞋子现在很受欢迎，大人都舍不得买，更别说是给孩子买了。 贺岩兴冲冲的换上新鞋子，有点大了，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很快就脱下重新装进盒子里，“我下半年再穿，等穿小了，我给杨英雄穿。” 杨英雄没有新衣服新鞋子，很多都是捡部队里孩子剩下的，现在他穿魏宁青的衣服鞋子比较多，都是陈奶奶洗干净给他的，有的则是贺岩的，金秀珠年初给杨英雄做了一身新的，但从来没见他穿过。 听贺岩说，那衣服被他珍藏放在柜子里了。 贺岩很开心，“钟雪阿姨真好。” 说完又去翻吃的，好多水果罐头和麦乳精，还有各种饼干糖果、桂圆干、红糖……都是贺岩爱吃的。 金秀珠提醒他，“跟妹妹分。” “知道了。” 然后招呼妹妹过来，你一个，我一个，开始分起来，分到最后还剩一些，就给爸爸妈妈吃。 付燕燕其实不太爱吃这些零食，但自己该得的肯定不能少。 她将自己分到的零食全都抱到房间里去，留着等贺岩吃完自己的再拿出来馋他，到时候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贺岩还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也开开心心的将自己的零食抱到房间里去，心里已经想着明天带哪些给魏宁青和杨英雄吃了。 等江明川回来，金秀珠把钟雪离开的事说了。 江明川今天还特意早一些回来的，听到钟雪走了，就道：“那就算了，回头我给她家里打个电话。” “行，到时候我们寄点东西过去，她这次带了好多好东西，来得突然，我都没准备好。” “东西我去买，你就别操心了。” “好吧。” 晚上江明川吃完饭，又烧了一锅水给金秀珠洗澡。 天气渐渐转热了，金秀珠每天都开始要洗澡，其实呆在家里没有出汗，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总觉得身上有味道。 她现在有点显怀了，江明川担心她，每次她洗澡的时候都站在外面等着。 金秀珠洗澡的时候，江明川就在外面说话，说他以前训练的事，有吓人的，有搞笑的，还有很多普普通通的小事，但每一件听起来都很有意思。金秀珠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说给他听，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少，但每一件说出来恐怕都要吓死他。 她就认真听着，也慢慢理解了他的工作和职业，一开始她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这里的士兵也很奇怪，在她看来，士兵是保卫疆土的，但这里好像赋予了更多的含义，他们是人民子弟兵，为这个国家和人民服务，普通百姓格外敬重他们，而他们也十分低调谦卑。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影响，金秀珠也觉得军人挺好的，江明川这样好。 等金秀珠洗完澡出来，江明川把水倒掉，然后让两个孩子洗漱，等大家都洗完了，他才把脏衣服拿出去洗。 一般等他回来，金秀珠已经上床休息了，这时候他还会给金秀珠捏捏腿，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怀孕的妇女后期会容易水肿，要多按摩按摩。 只不过他的力道太大了，每次金秀珠都觉得有点疼，让他小点力气都疼。 换做上辈子，金秀珠肯定是看不上这样粗糙的男人，她喜欢博学多识温文尔雅的男子，可是现在金秀珠却觉得很满足。 江明川给她按摩好后，也躺了下来，顺便将被子往她那边扯了扯。 金秀珠突然道：“我想了想，还是得生个女儿，我不想当婆婆。” 虽然这世道还是利于男子，但她的女儿，肯定是不用吃那些苦的，所以还是女儿好。 “我瞧着钟雪这样就很好，现在跟父母住在一起，孩子也是父母在带，以后咱们女儿也这样。” 不像大景朝，女子出嫁以后就很少能回娘家了，这里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江明川每天晚上都会听她说这些，好像她想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就是女孩了，不过现在已经习惯，祝政委和严团长都说，怀孕的女人情绪变动很大，只要哄着顺着就行了。 哪怕是一向温柔的方敏，一个不合心意就流眼泪，反正只要附和就行了，“挺好，我也很喜欢女儿。” “是吧，还是女儿好。” “嗯” 江明川又轻轻摸摸她肚子，“睡吧。” 金秀珠闭上眼睛前，对着他突然说了一句，“不过一想到这是我们俩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就都很喜欢了。” 江明川听到这话一愣，随即心里软软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明川也闭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身上全是冷汗。 他回过神后，赶紧寻找身边的人，等看到旁边熟睡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跟金秀珠离婚了。梦中的金秀珠似乎脾气不怎么好，总是喜欢跟他吵架，骂他喜欢别人的媳妇，骂他嫌弃她，还骂燕燕笨。 他解释说没有，金秀珠就像听不见一样，又骂他是废物。 每次只要他跟别的军嫂说一句话，她就会跟他闹，到最后甚至砸家里的东西…… 两个孩子很害怕，缩在角落里连哭都不敢哭。 他在梦中曾好几次想跟她好好谈谈，但根本不管用，两人总是说不到一两句她就生气了，直到后来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而她的脾气则变得更加暴戾。 梦中的他觉得很疲惫，那种疲惫，哪怕他是在做梦，都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感同身受。 好在他醒过来了，江明川第一次这么庆幸那是梦。 江明川躺在床上，他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但是不知为何，这次他久久都没办法再入睡，脑海中总是映入刚才梦中的画面。 —— 六月底的时候，隔壁方敏的大姑子过来了。 方敏的大姑子叫祝英，金秀珠平时看祝政委长得白白的，以为家里条件不错，不过看到祝英才知道没有她想得那么好。 听方敏说，祝政委的祖父在过去还是大地主，祝政委父亲是最有出息的那个，年轻时候还出国留学了，姐弟俩的母亲是大学生，曾经是方敏外公外婆的学生，后来她外公外婆又教了祝政委，所以对他印象才那么深刻。 不过祝政委父母在姐弟俩很小的时候就死在战争中了，姐弟俩祖父抛弃所有资产，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老家村子里种地，小时候姐弟俩轮流住在亲戚家，所以过得不是很好。 后来祝英早早嫁人，把弟弟一并带走了，祝英的丈夫在前几年生病去世了，大儿子也在当兵，小女儿前几年嫁人了，嫁的是儿子的战友，是个孤儿，所以她现在跟着小女儿生活，平时帮着小女儿带孩子。 这次听说方敏怀孕了，想着两人都老大不小了，终于有了孩子，所以安排好女儿外孙后，就赶紧过来了。 祝英比祝政委大上十来岁，但人看着很老，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皱纹也比较多，尤其是嘴角深深的两条纹路，不笑的时候，显得人特别凶。 人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贺岩都不太敢说话。 不过人倒是不错的，从老家带来了很多土特产，非要分给金秀珠他们，她经常听到弟弟弟妹在信中说隔壁邻居帮忙，就想着好好感谢一番。 来之前，金秀珠还担心方敏大姑子不好相处，现在倒是她想多了。 方敏大姑子来了后，金秀珠都跟着轻松起来了，人家不仅将方敏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上午还跑过来给金秀珠家扫扫擦擦，中午做菜也会多做一点，然后端过来给金秀珠，后来金秀珠干脆让她别忙活了，她带着孩子过来吃，她比方敏脸皮厚多了。 祝英最喜欢付燕燕，尤其是知道付燕燕聪明后，更是可劲的疼她，连走路都不让她走，恨不得一直抱着，直说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女娃娃。 她还跟金秀珠说：“我闺女小时候可调皮了，简直就是个孩子王，现在又生了两个孩子王，闹得我头疼，我就想着我家老大以后生个孙女，不过那小子不听话，现在都二十五六了，还不愿意结婚，每次催他就说忙。” 金秀珠听了笑，“哥哥还没结婚呀？” “没呢，天天在部队里呆着，每次回家也呆不到几天就往外跑，我现在就愁他。” 金秀珠只好安慰道：“肯定是缘分没到，你看祝政委和方敏现在多好。” “那倒是。” 祝英也不好说当着方敏的面说她不好，就像她闺女说的，是人家两口过日子，你又不跟方敏过，你难受个什么劲儿？去了只干活，就算说话也只捡好听的说就行了。小舅妈性格好，有体面的工作，家世也好，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祝英想想觉得也对，所以来了后就找各种活干，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至于其他的就当作没看见。 她很喜欢隔壁这个金秀珠，人确实好，一来就给了她一匹发着光的好料子，听弟妹说，这料子放在百货大楼卖，要卖好几十呢，吓得她连摸都不敢摸，生怕给摸坏了，只想着回去给女儿外孙用。 金秀珠长得也漂亮，说话还好听，一点都不嫌弃她是乡下人，要不是人家结婚怀孕了，她都想说给她家老大，她觉得她家老大一点都不比那个江营长差，长得高高大大的，谁见了都说俊。 方敏大姑子来了不到几天，这边就开始下起了雨，原以为和以前一样，最多下几天就停，没想到持续两周还没有要停的样子。 方敏还庆幸，跟金秀珠道：“幸好我大姑子早早过来了，不然太不方便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看着都烦人。” “应该是受南边台风的影响，别急。” 金秀珠不懂什么是台风，她只是觉得再不停，家里被子都潮的没法睡了。 哪知金秀珠没等来雨停，倒是江明川连夜接到通知，需要带兵出去抗洪救灾。 江明川这几天都回来的比较晚，金秀珠早就习惯了，也没当回事，哪知晚上九点多，人突然把她从床上叫醒，说自己要出去救灾，让她在家好好的。 金秀珠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冲过来紧紧抱了她一下，还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身就匆匆走了。 金秀珠摸了摸被胡子扎疼的脑门，没好气骂了一声，“狗东西。”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 两个孩子都没看到爸爸，还觉得奇怪，贺岩在家里找了一遍, 看着早起的金秀珠, 忍不住问：“妈妈，爸爸呢？” “你爸出去抗洪救灾了, 是抗洪救灾吧？” 金秀珠不太懂,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贺岩也不懂, 哦了一声，乖乖去厨房做早饭。 金秀珠让他别忙活了, “咱们一人泡一碗麦乳精喝, 再吃点饼干糖果，你还要上学，别迟到了。” 厨房里的贺岩应了一声, 然后泡三碗麦乳精端出来。 虽然付燕燕不太喜欢喝麦乳精，但早餐既然是这个, 还是捧着碗喝了起来, 她喝到一半的时候,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抗洪救灾……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上辈子江爸爸有一年好像就是抗洪救灾受了伤, 那时候她还小, 不太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后来“金秀珠”每次一吵架就要提这事，骂他没用，别人都立了功就他没有，别人都有奖金他也没有。 每次江爸爸听到那些话都低着头沉默。 不过最让付燕燕印象深刻的是, 后来每到下雨天或者是冬天，江爸爸的膝盖都会疼，他舍不得花钱，不知道在哪儿听来的一个土方子，去山上摘了草药煮水泡脚，用毛巾拧干敷膝盖。有次“金秀珠”嫌弃难闻，将一桶药水故意踢翻，因为她听到江爸爸和别的军嫂说话了。 那之后，江爸爸就没在家里用药草水泡过脚了。 付燕燕想到这些，有些后悔上辈子没有多关心江爸爸。 她忍不住说了一句，“抗洪救灾？爸爸是不是天天要泡在水里？” 听到这话，金秀珠后知后觉皱了皱眉，她最近反应有些慢，昨晚听到后也没有多想，江明川平时也经常出去一段时间不回来，她早已经习惯了。 现在被女儿点拨，才觉得有些不太好，去年江明川带着兵出去救雪灾，身体就染了寒气，她花了不少心思才给他调理好的，现在再被水泡一泡，恐怕又回来到了原来。 不过怕两个孩子担心，还是道：“不管他，等他回来再好好养养。” 付燕燕嗯了一声。 贺岩看妈妈妹妹都没太担心的样子，也松了口气，不过想到爸爸最近不在家，他这几天还是多干点活，不能让妈妈累着。 江明川一走就是没有任何消息，过了一周后，汪玲突然上门来。 她最近都在工厂里忙，今天周末特意回来了一趟，回来才知道自家男人出去了好几天，这些天只有儿子一个人在家，父子俩都没跟她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就算再忙，也没想过不管家里。 想到江明川恐怕也不在家，就赶紧过来看看，手上还带着工厂最近生产出来的新料子。 外面还下着雨，她看雨小，出门就没打伞了，进门时身上都是雨水。 金秀珠赶紧让贺岩拿条毛巾过来，汪玲又回到门口拍掉身上的雨水，赶紧道：“不用不用，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跟你说说话。” 金秀珠没好气嗔了她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坐坐。” 贺岩已经蹬蹬蹬跑到阳台上拿来了毛巾，是江明川的洗脸毛巾，金秀珠看了他一眼，贺岩吐了吐舌头。 金秀珠接过给汪玲擦了擦头和肩膀上的雨水。 汪玲看她擦的太慢，自己拿过去擦了，再次进门后从衣服里拿出料子来，料子被保护的很好，一点没湿，她道：“最近一直下雨，可把我吓坏了，一直担心那批货被雨水淋湿了，好在昨天钟雪打电话过来说，料子都是好好的，一切顺利，我才放心下来。” 说着又把料子摊开给金秀珠看，“这是新生产出来的，我听钟雪那意思，他们领导很满意，所以我就过来催催你，图画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可别等钟雪再打电话找我时，我一批料子都拿不出来。” 金秀珠听出她话里的高兴，也笑了，“放心吧，你的事我肯定放在首位，我现在就去拿，你等会儿。” 正准备起身回房间，哪知贺岩就主动站起来，“我知道在哪儿，我去给妈妈拿。” 说着就往房间跑去。 金秀珠就只好笑着坐下了，汪玲看了乐，“这孩子，生怕你走几步都累着呢，不像我家小星，那是能不能就不动，这几天我和老严都不在家，他倒好，那是一点活都不干，一日三餐吃食堂，家里灰尘都能画画了。” “懒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不远处的付燕燕听到了，忍不住心里偷偷想，上辈子严星可是一直都没结婚呢，部队里的男孩子大部分都喜欢赵韵的女儿，包括严星。觉得汪婶婶现在想这些还有些早。 金秀珠拍马屁，“人家都说父母勤快的，孩子就娇气些，还是你们做父母的太能干了。像我平时懒懒散散的，两个孩子就勤快，最近明川不在家，小岩什么活都抢着干，让人特别暖心。” 果然，汪玲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比起夸儿子，她更喜欢别人夸自己。便也跟着道：“那是懂事，我儿子要是有小岩一半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贺岩红着小脸出来，手上拿着金秀珠的画稿，乖乖递给汪玲，“婶婶，给你。” 汪玲又夸了一句，“真能干。” 贺岩腼腆跑到妹妹身边坐下。 付燕燕扭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岩，扯了扯嘴角，上辈子他可不是这样子的，在家里是一点活都不干。 不过，上辈子也没人夸他就是了，“金秀珠”虽然偏心贺岩，但在外面，从来不提贺岩一个字。 这么一想，付燕燕突然觉得上辈子的“金秀珠”好像谁都不爱。 金秀珠笑着道：“这几天都是他做饭，比我做的都好吃。” “那厉害了。” 汪玲将手中的画稿一一拿起来看，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了，“还是你画的好看，我们厂里有几个老员工还不服气，我就跟他们说，你们也画，要是画的好看，我就给他们开双份的工资，他们还真画了，我也说话算话，就把他们画出来的东西印在布料上，然后跟你的放在一起，让不知情的员工去选，得票多的人有奖励。哪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选你的图样，他们现在也不作声了。” 金秀珠谦虚道：“我也只会画点东西，其他的就不行了。” “已经够厉害的了，做人可不能贪心。” 两人又热闹的聊了几句，汪玲才说有事先走了，等出了门她才想起来自己这趟来得目的，赶紧扭过头道：“江营长出去抗洪救灾的事你别担心，哪一年雨水多些都会有这么一遭，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本来还想说让金秀珠要吃好喝好的话，但对上金秀珠圆圆的小脸蛋，又觉得是自己瞎操心，人家瞧着比自己健康多了。反倒是自己，最近没怎么睡好，天天忙着厂里的事，今天回来儿子还说她看着跟爸爸一样老，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虽然知道儿子是担心自己，但这话听着到现在都不爽快，他爸比自己大了五岁，怎么可能看着一样老呢？ 金秀珠乖巧点头，“我知道的，让嫂子操心了，嫂子平时也要注意休息啊。” “哎，那你继续画稿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过几天我把你上个月的工资送过来，本来说今天给你带回来的，忙忘记了。” “这个不急。” 金秀珠送走人，刚准备关门，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也没多想，下意识瞄了一眼，恰好就看到祝英抱着一大盆衣服上来，身上都湿透了。 忙道：“大姐，你出去洗衣服啦？” 金秀珠现在跟方敏喊祝英大姐。 祝英见是她，笑呵呵道：“刚才看着雨小了一些，就想着赶紧把衣服洗完，这边洗衣服方便，直接打开水龙头就行了，不像我们老家那边，得去河边洗，下雨天都是烂泥巴路。” “还下着雨呢，早知道你喊小岩一声，让他给你打伞也是好的。” “不用不用，我把衣服晾晒好就去洗个澡。” “……”那岂不是又有一盆衣服？ 金秀珠没好意思多问，“虽然现在天热了，但也要注意身体，等会儿喝点热水防止生病了。” 祝英爽朗笑道：“哪有那么娇气 ？年轻时候孩子他爸身体不好，家里农活都是我干的，后来搞工分，我为了养孩子，都是求爷爷告奶奶要干男人的活，不过现在好了，孩子大了孝顺我，儿子女婿都把工资寄回来给我。” “那也是因为大姐你明事理，疼孩子，把两个孩子教的好，孩子长大后自然就想回报你。” “哈哈哈也对，我反正年纪大了，也不要他们的钱，都帮他们存着呢。” 祝英就爱听这些话，以前跟别人聊天，人家听了几次后就不爱跟她说话了，觉得她在炫耀，还是金秀珠好，每句话都夸在她心坎里。 金秀珠让她赶紧回家洗澡，等人进去后，金秀珠才关上门。 两个孩子已经趴在桌子上摸起料子了，贺岩还似懂非懂的道：“妈妈，这个料子没有之前那个料子顺滑。” 金秀珠笑笑，“织法不同而已，这也是好的。” “哦。” 贺岩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神情，小声道：“妈妈，明天是杨英雄的生日，你能不能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呀？就是上次你给我做的那种，一碗面里只有一根。” 说完赶紧道：“等会儿我去揉面，面也是我下，我就是不会弄出那么长长的一根面……” 不等他说完，金秀珠就点头说好。 贺岩惊喜抬起头，“真的？” 然后又小心翼翼看向金秀珠的肚子，“会不会累着肚子了？” 金秀珠摸了摸他脑袋，“哪有那么脆弱，做一根面还是可以的。” “太棒了，我现在就去揉面。” 说着还把妹妹拽去了厨房，金秀珠很快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俩孩子说话的声音—— “不是明天才过生日吗？为什么今天做？” 这是女儿问的。 贺岩解释道：“明天要上学了，回来再做有点来不及了，今天可以提前过。” “哦，那你把我拉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帮忙啦，妈妈现在怀孕了，你就是家里的小大人了，要帮忙干活的，我以前在叔叔家，四岁就开始做饭了呢。” 当然，一开始总是煮不熟饭，老是被婶婶骂。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妹妹说了，怕她听了难受。 之前杨英雄还偷偷问他，怎么那么自然的就能喊金秀珠妈妈？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吗？他之前也尝试过想喊赵韵妈妈，赵韵对他也很温柔，但他就是做不到，话都到嘴边了，但就是喊不出来，他爸要他喊他都喊不出来。 过后他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明明就是一个称呼，他喊了全家都高兴，或许以后赵婶婶对他更好。 可是在杨英雄眼中很难的一件事，对贺岩来说仿佛自然而然就那么发生了，他不觉得喊金秀珠妈妈不好意思，他甚至好多次想金秀珠要是他亲妈妈就好了，因为在遇到金秀珠以前，他从没想过妈妈还能这么好。 他以前的亲生妈妈总是在他面前说爸爸不好，说奶奶叔叔不好，怎么欺负她，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反击，只是把自己受到的气撒在他身上，爸爸死了后，妈妈拿着钱很快就不见了，走之前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小时候的他甚至连悲伤就来不及有，就亲眼看着叔叔婶婶搬到他家了，两个哥哥霸占了自己的房间和玩具。 婶婶也是母亲，但她对两个孩子也并不是很好，她喜欢的是小儿子，所以大堂哥总是趁人不在欺负弟弟，然后那个弟弟又来欺负他。 可是金秀珠不会这样，哪怕燕燕是她亲生的，她也不会偏帮一分，她说把自己当作她的孩子，就真的做到了， 所以他就很想喊她妈妈，他希望她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妈妈。 但这些感受，杨英雄从来没有体会过。他想对杨英雄好一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晚上，贺岩把杨英雄和魏宁青喊过来吃饭。 他饭吃到一半，突然跑到厨房里忙活一通。 杨英雄和魏宁青看他半天不出来，还以为有什么事，正准备去看看，然后就看到贺岩端着一碗面条出来。 贺岩将面条放在杨英雄面前，笑嘻嘻道：“明天是你生日，这是我和妈妈特意为你做的长寿面，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杨英雄一愣，有些意外的看着贺岩，对上他开心的面庞，低下头看了看面，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金秀珠和妹妹。 他抿紧唇，眼睛渐渐红了起来，“我……” 魏宁青也有些意外，他不知道明天是杨英雄的生日。 不过还是很高兴的对杨英雄道：“生日快乐，快吃面吧。” 金秀珠笑着道：“恭喜英雄又长大一岁了，希望你以后越来也好。” 坐在金秀珠旁边的付燕燕也道：“祝英雄哥哥快快长大，越来越棒。” 快点长大吧，对他来说，长大才是好事。 杨英雄轻轻嗯了一声，他用有些哽咽的声音道：“谢谢。” 贺岩赶紧道：“快吃面，这个长寿面可不一般哦，只有一根呢，不能咬断，得一口气吃下去。” 听到这话，魏宁青好奇凑过来看。 杨英雄也好奇的拿起筷子，听到只有一根，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吃了。 贺岩还在旁边催促着。 杨英雄只好赶紧夹起来吃，他不敢咬断，只能慢慢吞咽着。 付燕燕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句，“你别听他的，他吃的时候，咬断了好几次，只要不放下面条就行了。” 杨英雄扭过头看向贺岩，气他又作弄自己。 贺岩摸着脑袋嘿嘿笑，然后朝妹妹吐舌头做鬼脸，“你个坏丫头。” 付燕燕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金秀珠让大家继续吃饭，饭还没吃完呢。 贺岩赶紧坐下来扒拉饭碗，然后又跟金秀珠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明明在同一个班，上同一个课。 但贺岩就是知道许多好玩的事，魏宁青每次听都觉得不可思议。 旁边杨英雄默默吃着长寿面，他鼻子酸酸的，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很多年后，杨英雄每次过生日都要找贺岩给自己做一碗长寿面，每次吃都说没有第一次好吃，说他厨艺没长进。气得贺岩想打他，他累死累活给他做面，这家伙还挑三拣四的嫌弃，臭不要脸。 ——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金秀珠突然收到江明川的消息。 是家属楼的一个军嫂突然找上门来，跟金秀珠说自己在医院里好像看到江营长了。 金秀珠听到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在医院里？” 两人其实不太熟悉，不过军嫂也上扫盲班，经常能见到，还问过金秀珠几次问题，所以特意好心过来跟她说一声。 “这次洪水太严重了，好多战士受伤，当地医院都住不下，有些严重的直接拉回到咱们市里医院了，我男人就是，半夜给我打的电话，我收拾东西赶紧过去了，照顾了他两天，看着他情况稳定下来，我才想着回来拿两身换洗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隔壁病房门开着，我就随便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里面好像躺着江营长。” “我也不确定你知道不知道，所以想着过来跟你说一声，江营长要是没说，肯定是怕你担心。” 金秀珠赶紧道：“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这家伙真是的，就在市里也不讲，真是谢谢你了，真的，回头我一定上门好好谢谢你，我先准备一下，等会儿就去医院看看。” 军嫂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多跑一趟路而已。” 转而又道：“你也要去市里吗？那我等你一起吧，咱们刚好有个伴。” “好好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说着转身就回屋里，深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后，就回房间拿包装东西，除了自己和江明川的换洗衣服，又带上麦乳精和水果罐头，她出来时，就看到女儿也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金秀珠看得心软，想说妈妈一个人去，但看着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好将话压下去了，改成问：“都收拾好了？” 付燕燕点头。 金秀珠：“那走吧。” 两人到门口，就看到军嫂正跟祝英聊着天，祝英看到金秀珠拿着包裹，赶紧拿过去道：“你别去了，我帮你去看看，你这才几个月？医院里都是生病的人，你去了要是被传染上了怎么办？你男人不跟你说，肯定是不想你过去。” 军嫂听到这话，就知道金秀珠是怀孕了，之前还奇怪江营长为什么不跟家里说，甚至猜测两人是不是吵架了，现在就觉得不奇怪了，忙道：“那你就别去了，医院里现在病人可多了，你去了真不好，你别担心，我以后多打一份饭，不会让你男人饿着的。” 祝英也道：“我刚好下午没事，去帮你看看，这事我有经验，之前我儿子受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都是我照顾的。” 屋子里的方敏听到动静出来看，听明白什么事后，也道：“你让大姐帮你去看看，你去的话，江营长肯定还要担心你。” 金秀珠也知道自己过去不好，医院里都是生病的人，她现在月份浅，容易出意外，只是家里没有别人了，她不去，总不能放着江明川在医院里不管吧。 站在金秀珠旁边的付燕燕扯了扯她衣服，金秀珠低下头看，就听女儿道：“我跟大姑姑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回来跟你说。” 金秀珠心又软了几分，然后抬头有些感激的看着两人，“那行，那就麻烦嫂子和大姐了。” 然后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衣服，又从兜里掏出钱和票子交给军嫂，“不够的后面我再补上。” “好。” 付燕燕又扯了扯金秀珠的衣服。 金秀珠摸摸她脑袋，“你还小，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祝英看到了欣慰道：“医院里都是大人，一个小娃娃去了不好。” 等人走了，金秀珠跟方敏说了一声才关上门，对女儿道：“医院里人多眼杂，你爸爸生病了顾不上你，万一遇到拐孩子的怎么办？” 上次钱玉凤从市里回来就说，食堂里有个员工家的孩子就是被人拐走了，大人上班不在家，两个孩子平时在家都好好的，有一天回来都不见了，全家把市里找遍了都没找到，有人看到说，两个孩子被人带走了，当时碰见还问了一句，说是他们家的亲戚，所以就没管了。 付燕燕想说自己不是孩子，但一想就知道自己幼稚了，她现在在金秀珠眼中就是孩子。 心里有些烦恼，有些无奈，还有些自己都说不清的欣喜。 在现在的金秀珠眼中，江爸爸很重要，但自己也很重要。 她抬头对人安慰道：“爸爸身体好，肯定不会有事的。” 金秀珠摸了摸她头，心神不宁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隔壁方敏大概是怕她乱想，特意过来陪她说话。 两人等到贺岩放学回来，祝英才回来。 贺岩已经炒好两个菜了，金秀珠就让她们留在家里吃，祝英连喝了几口水后，才道：“江营长情况不算严重，就是腿断了。” 金秀珠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腿断了还不算严重？ 祝英倒是一脸轻松，“医生说他底子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别担心，等过两天他就能回家了。” 金秀珠皱眉，“怎么断的？” 祝英叹了一口气，“我问了，江营长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呢？还是他同病房的小战士说他背老人过河，走到河中间老人突然想起家里还有钱没拿，非要闹着回去，江营长说帮他拿他还不干，还要自己下来，那河水太急了，老人差点被水冲走，江营长为了救人，被河里的树给撞的。” 那可不是一般的河，听小战士说河水已经没到脖子了，得拉着绳子才能走，而江营长不仅腿断了，身上全是伤，医生换药的时候，她就看到身上肉都烂了，可吓人了。 但这些她不敢跟金秀珠说，怕她担心。 金秀珠看她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以为不算严重，点点头，“不严重就好。” 心里气那个老人，自己想死就算了，差点害了她男人，也是这里人心善良，要是在大景朝，她非扒了他们一家子皮。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金秀珠就在家安心等江明川回来，只是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人回家，最后实在是不安心，让贺岩请假一天，陪着她去市里看看。 可能是前世的影响太深刻，金秀珠从来就没把贺岩当成一个孩子看，每次江明川不在家，有事她都跟贺岩商量。 在金秀珠眼中，男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之主。 可能在这样的观念和态度中，贺岩虽然平时还很活泼，但遇到事后就会变得十分稳重有主见，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揣上钱和票子，然后带着妈妈妹妹去了市里。 路上几乎都不用金秀珠操心，他负责买船票和车票，还打听市里医院的位置。 等到了医院，他小心翼翼护在金秀珠身边，带着人直接去了病房里。 病房里的江明川吊着一条腿躺在病床上，手和脖子上都是白纱布，就这样了，他还拿着桃子啃。 金秀珠进来时他还没看到，其实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但没有多想，他知道金秀珠不会来，所以听到旁边病床上的士兵突然喊自己名字，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然后就看见从门口进来的身影。 一大两小。 他对上金秀珠泛红的眼睛，整个人愣在当场。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金秀珠带着孩子走进来, 然后停在床尾没说话。 还是儿子着急跑到江明川旁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然后哇的一声扑上去哭, “爸爸, 你怎么了？” 这几天听到爸爸在医院里他可担心了，但是妈妈和婶婶们都说爸爸没事, 他想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 妈妈又怀着孕, 妹妹还小，就不敢表现的很害怕。还是昨天妈妈突然告诉他, 去学校请个假, 明天陪她去医院看爸爸，他才猜到爸爸可能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好。 一路上他虽然安慰着妈妈和妹妹，但其实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爸爸，更是心疼的直抽抽。 他就没见过爸爸这么严重的样子。 “爸爸, 你疼不疼？” 江明川看着儿子红红的眼睛, 心里一软, 抬手想摸摸他脑袋，不过他现在手里拿着没吃完的桃子, 另一只手动不了, 只好道：“没事没事, 快好了。” 傅燕燕也没想到江爸爸受伤这么严重, 慢慢走到哥哥身后，担忧看着人。 江明川朝她笑笑，然后抬头看向金秀珠，忙道：“真没多严重, 都是小伤，真正严重的要做手术，我不用。” 金秀珠没说话，看向他吊着的那条腿。 她也不懂这是什么医治手段，不过还是相信这边的大夫。她又看向江明川，才一段时间不见，人整整瘦了一大圈，眼窝都陷进去了。 抿了抿唇，“这就是你说的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语气问的平淡，但江明川了解她，一般这样就是真的生气了。 “快了，医生说恢复的快，下周就能回家。” 金秀珠嗯了一声。 江明川让她坐，但一看，发现旁边一个凳子没有，都被别人家属搬走了，就让儿子去隔壁搬两张凳子过来。 贺岩乖乖跑了出去。 江明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往他受伤住院，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偶尔战友过来看看他，但都是待一会儿就走，还没经历过家人来看望自己的。 他让金秀珠先坐在床上，又让母女俩吃水果，“都是士兵家属送过来的，你们尝尝。” 傅燕燕看了一眼床头地上的水果，除了桃子还有一个小西瓜。 只不过现在实在是没心情吃这些，她又看向江爸爸。 江明川被母女俩沉默看着，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病房里本来还热热闹闹的，从金秀珠他们刚才进来后就渐渐安静下来。隔壁两床上，一个躺着年轻的士兵，一个是被房子坍塌压伤的灾民。 年轻士兵的病床靠近门口位置，医院里年轻的士兵比较多，上午好几个他的战友跑过来说话，有两个还是江明川底下的兵。 这几天江营长住在医院里，都没看到家属过来探望，他们私底下还猜测他和嫂子是不是感情不太好？因为别的领导都有家属过来了，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还有很多晚上陪床，只有江营长没有。 现在看到嫂子和两个孩子，都好奇竖起耳朵偷听。 另一边的一家三口见气氛微妙，也安静下来。 弄得江明川越发尴尬，要是在家里，他还能小声去哄金秀珠，这会儿人多，他就不太好意思了。 好在贺岩很快搬了凳子回来，一个给妈妈坐，一个给妹妹坐，自己趴在爸爸床边眼巴巴看着人。 “爸爸，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婶婶们说你过几天就回来了，我和妈妈妹妹就在家里等啊等，天天数着日子，还是昨天妈妈等不及了，让我去学校请假，今天特意过来了一趟。幸好我们过来了，都不知道你这么严重。” 江明川听到这话，有些愧疚地看向金秀珠，“其实还好，以前还受过更严重的伤，不像现在，石大骏媳妇天天帮我带饭，省了很多麻烦。” 金秀珠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她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她现在怀着孕，两个孩子还小，他说了也是让她们白担心。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我虽然不能天天过来，但隔两天来一次也是可以的，还有儿子，他也可以在这里照顾你，给你跑跑腿洗洗衣服也行。” 江明川一听，就知道金秀珠消了一些气，忙点头，笑着夸道：“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金秀珠嗔了他一眼，板着脸，“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贺岩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啊爸爸，我可以来照顾你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现在可能干了，会做很多事。 金秀珠仔细看了看人，然后皱眉道：“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 脸都是黑的。 江明川没好意思说自己有一二十天没洗澡了。 不过就算他不说，金秀珠也差不都能猜到，让贺岩打盆热水过来。 江明川赶紧道：“盆在床底下。” 前几天金秀珠就让人给捎过来了，一并的还有干净的衣服，只是他躺在床上不好动弹，也不好麻烦别人，就没用上。 贺岩找到盆，又起身去翻包，从里面拿出干净的毛巾。 江明川又道：“热水在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里，把水龙头往红的那边拨，就有了。” 贺岩已经跑出门了，“知道了。” 金秀珠让女儿去包里翻出刮胡刀那些东西，傅燕燕听到后，麻溜的从凳子上滑下去，然后熟练的翻出金秀珠要的。 等贺岩端着一盆热水回来，金秀珠就拿着毛巾给他洗了脸，然后又拿出肥皂和刮胡刀给江明川刮干净胡子。 金秀珠动作轻轻的，江明川享受的闭上眼睛。 江明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受伤住院，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通知金秀珠和两个孩子，觉得自己能抗。 而事实证明也确实这样，这些天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除了不能洗澡，他没觉得哪里不好。 看到别人有家属照顾，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羡慕的。 但就在刚才，看到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进门，他除了最开始的心一紧，更多的还是欣喜和激动。 这会儿看着金秀珠温柔的给他擦脸刮胡子，两个孩子趴在床边看，只觉得心里满满的。 旁边床位的几位小战士看到这一幕，都互相挤眉弄眼，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后就散了，受伤轻的几个小战士互相扶着离开，出了门后才敢小声讨论—— “那就是江营长的媳妇啊？长得可真好看。” “是吧，换做我也舍不得自己媳妇过来。” “你想得真美，你能娶到那么好看的？” “何止呢，人家不仅长得美，做的东西也好吃，上半年人家被张大厨特招进食堂做早餐，一天一个样，好吃的恨不得连手都吞下去。” “真的假的？那怎么现在不做了？” “被人举报了，你那时候还没过来，真可惜，每次过节好多领导提前预约买着送回老家呢，现在想吃都吃不到了。” “真有那么好吃呀？” “当然了，百货大楼里卖的都比不上……” 几个人的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原本擦肩而过的妇女听到这话，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阴沉沉的看着几人的背影。 几个小战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还回过头看了一眼。 妇女赶紧将头转回去。 几个小战士看是个带孩子的孕妇，就没多想了，继续说说笑笑。 棠盈懂事的没有多说话，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妈妈。 赵韵摸了下肚子，低声道：“走吧。” 带着女儿去了楼上。 到了四楼409病房，赵韵直接朝中间床位的杨耀走去，杨耀昨天晚上送过来的，医院护士经过他的允许打电话去了部队，然后联系上了家属。 赵韵今天就带着孩子过来了，赵韵现在住在市里，两人也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杨耀躺在病床上，陡然看到人，差一点没认出来。 前段时间的赵韵只是有点胖，但现在的她是直接胖了一圈，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黄黄的，脸颊和下巴处还冒了好几颗痘，鼻子宽宽的，脖子因为太胖出现了两条纹，纹线处黑黑的。她还特意剪了个短发，仔细看，头发还变少了，看着薄薄的一层。 杨耀倒是没有多想，认出人后赶紧道：“快坐下歇一会儿。” 但赵韵还是捕捉到了他刚才的失态，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紧紧抿着唇，没有动。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她一直以自己的美貌和身材骄傲，可自从怀上这个孩子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丑，最近更是连镜子都不敢照。 明明当初生棠盈的时候，自己没什么变化，最多就是肚子大了点。 可现在，她都不敢出门见人。 住在隔壁的邻居说她这一胎肯定是儿子，可她不在乎什么儿子女儿，她只想要自己恢复原来的样貌。 心里越发后悔要这个孩子，她之前察觉到杨耀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所以才想着用怀孕拉近两人的关系，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赵韵肯定是不愿意有的。 旁边的棠盈抬起头看了妈妈一眼。 杨耀关心的问：“怎么了？” 赵韵忍着心里的厌恶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坐到旁边凳子上。 杨耀看着她，赵韵现在很讨厌别人看自己，她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杨耀猜不出她的心思，以为是两人长时间不见面，她心里有气，便缓了缓语气道：“最近孩子怎么样？” 赵韵一听这话，嘴角就往下一压，不过还是道：“还行。” “那就好。” 杨耀点了点头，也没话说了。 赵韵在病房里沉默坐了一会儿后，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棠盈跟在妈妈身后，出了病房门口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以往总是喜欢看妈妈的杨叔叔，这次却没有看妈妈了，而是躺在床上看房顶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又看向自己的妈妈，小小年纪的她还不太懂大人之间的事，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呀？” 她其实很想跟妈妈说，杨爸爸对她们挺好的，能不能不生气了？她还想要个哥哥，楼下那个女孩，哥哥对她特别好，她也想要那样的哥哥。 赵韵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然后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才带着女儿离开。 到了楼下，赵韵恰好在楼梯处遇到了金秀珠和两个孩子。 她似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人。 金秀珠也看到她了，认出她后，漂亮的眉毛往上一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赵韵被她看得心里冒火，装作没看到，直接低下头先走了。 走到楼梯口拐弯的地方，她听到金秀珠儿子的声音，“那是赵婶婶？” 语气难掩吃惊。 赵韵不想再听，咬着牙带着女儿快速离开。 她心想，自己至少给杨耀怀了一个孩子，金秀珠结婚一年多了，到现在都没动静，光这一点，自己就比金秀珠强。 楼梯上，金秀珠没好气给了贺岩一个脑瓜崩，“声音这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贺岩赶紧捂住嘴巴，一脸无辜看着妈妈妹妹。 付燕燕都不想理他，说话嗓门这么大，肯定是听到了。 不过她也觉得意外，她没想到赵韵怀孕后是这个样子的。 金秀珠没管他们想什么，只道：“先回去吧，后天再过来看爸爸。” “好。” 之后金秀珠带着孩子又去了两趟医院，到了周日时，江明川提前出院了，除了左手和右腿，其他的伤差不多愈合了。 周日这天，是祝英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的，帮忙拿着东西。金秀珠在家做饭，她还特意早上去供销社买了菜和肉，回来就把肉炖上了。 等江明川回来，一开门就闻到肉香。 贺岩夸张的叫了一声，“好香啊。” 金秀珠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忙去接祝英手中的东西，祝英避开她，将包放在了地上，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你们一家好好团聚，我也回去看看方敏。” “大姐，中午你和方敏来我们家吃，做了好多菜呢。” 祝英也不跟她客气，“行，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金秀珠见人去了隔壁后才关上门，一回头，就见爷三个都已经坐在凳子上了，江明川轻微喘着气，这次还是伤了身子，就拄着拐杖爬了几层楼，人就有些喘气了，换做往常，哪怕是爬个十七八楼都不带这样的。 他让儿子给自己倒杯水，贺岩也累，一路上都是他拎着东西，他坐下后就想起包裹里有很多吃的，带着妹妹开始翻吃的，听到这话，头也不抬，“爸爸，医生让你多动动，说有助于恢复身体。” 江明川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去看金秀珠，金秀珠也懒得理她，“我都忙了一早上了。” 转身就去了厨房。 江明川“啧”了一声，小声嘟囔一句，“之前在医院可不是这样的。” 不远处的付燕燕听到了，抿着唇偷笑，在医院里时江爸爸还很严重，妈妈和贺岩对他百依百顺，现在能回家说明不严重了，妈妈和贺岩就开始区别对待了。 中午金秀珠做了六道菜，寓意六六大顺。方敏现在肚子已经鼓了起来，不过她人瘦，看着不是很突兀。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平时看到的都是方敏，以为孕妇怀孕也就是肚子胖点，所以那天看到赵韵才觉得很奇怪。 因为这个，金秀珠这几天都有意少吃点，倒不是怕自己胖了，她是怕肚子大了到时候不好生。 江明川不知道，见金秀珠吃得少，还给她夹了好几次菜。 金秀珠因着外人在场，也不好抹他面子，都吃了下去，江明川跟她说话，她也都好好回他。 不过等人走后，两人回房间休息，她就开始问他受伤的事了。 “我听人说你是因为救人受伤的？” 江明川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金秀珠认真道：“你是军人，你们经常说要为人民服务，我很赞同，但是我听人说你是为了救一个老人，自己差点被洪水冲走，那老人要是是个善良明事理的我也不说什么，你把他背到河中心，他突然闹着要回去，明显就是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没把你的命当回事，你为了救这样的人将自己陷入危险中，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两个孩子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江明川听了不说话，他当时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救人。 金秀珠知道他什么性子，便缓了缓语气又道：“我倒不是生气，就是心疼你，也希望你下次做事前能想一想我们，你的职业摆在这里，有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但我不希望你去白白牺牲自己，你想一想，你这次要是没有受伤，是不是能救更多的人？可能有很多年轻的生命都被你救活，而不是为了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头让自己受伤，让很多无辜的生命白白没了。” 江明川本来还没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听到这话，突然觉得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过他心里清楚，金秀珠跟他说这些，说到底还是怕他出事，想让他下次遇到危险要顾着自己。 他心里心疼她，但就像她说的，他是军人，他得听命令，命令让他救人，他就得一个不能丢下。 换做以前，江明川肯定会跟她掰扯清楚，但现在他渐渐明白了夫妻间的相处，所以装作沉思的样子点点头，“那我下次注意点。” 金秀珠这才满意了， 人又软了下来，往他旁边蹭了蹭，温柔着声音道：“之前我很生气，但后来又想通了些，你就是这样的性子，我能拿你怎么办？之前在医院里有别人在，我给你面子不说你，现在只有我们俩人在，我想好好告诉你，别人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你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保护更多的人。” 江明川听到这话，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觉得自己刚才真不应该说那句话应付她，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下次注意点。” 但这次他说的真心实意，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会救人，但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金秀珠将脸贴在他胸口位置，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细微差别，得意的勾了勾唇。 就他这样的，还敢跟自己玩心眼？ 哼。 ——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秀珠就在家一边安心养胎，一边照顾江明川。 当然，也多亏了隔壁，平时祝英忙好家里事就过来给金秀珠帮忙，两家最近都是一起吃饭的，在两家轮流做，轮到在家里做饭时，金秀珠就将菜钱和票提前给祝英。 因为这个，金秀珠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白天忙完画稿就给孩子做小衣服，先给方敏的孩子做。 祝英说方敏肚子里的是女孩，说方敏怀相漂亮，金秀珠也不懂这些，就多做了一些女孩子样式的小衣服小鞋子。 看得祝英连连称奇，她没想到金秀珠不仅画画好看，做衣服也这么厉害，比在供销社买的还好看。 到了七月底，白景芝从学校回来了。 白景芝之前写信回来说，暑假要晚一点回来，她要帮老师翻译一些书籍。 金秀珠怕她担心家里，就没说江明川受伤的事。 白景芝是傍晚回来的，那会儿刚好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听到敲门上，贺岩自觉跑去开门，他还猜测是不是哪个婶婶过来了，哪知一开门就看到大变样的小姑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白景芝笑容满面的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还是金秀珠反应快，站起来惊喜道：“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让人去接你。” 说着就走过去帮她把身上的包卸下来，“这是带了多少好东西回来？” 白景芝笑嘻嘻道：“没多少。” 金秀珠拍着她肩膀笑，“长高了，也长漂亮了。” 关键是人的气势也变了，不像之前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不敢说话。现在眉眼里都带着自信。 白景芝害羞一笑，摸了摸长长的头发，以为嫂子是夸自己头发长了好看。 江明川笑着让她们赶紧坐下吃饭。 贺岩很有眼力见的跑去厨房给小姑姑盛饭。 方敏和祝政委也笑着打招呼，问白景芝在学校里怎么样？ 白景芝一一喊人，然后坐下跟他们分享学校的生活。 只有祝英从白景芝进门后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人，然后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偷偷扯怀里付燕燕的衣服，小声热切问：“这是谁呀？你家哪个亲戚呀？” 付燕燕也没多想，以为祝英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听见他们刚才喊人，就说：“这是我小姑姑。” 祝英眼睛一亮，“哦，小姑姑啊，多大了？结婚了吗？” 付燕燕：“…… ” 咋地，又想给她那个老大难的儿子说亲？ 别以为自己年纪小不知道，她之前还看中了金秀珠呢，嫌弃江爸爸没有她儿子俊俏。 第四十八章 白景芝一边吃饭一边说起自己学校里的事, 吃完饭，祝政委就带着祝英和方敏离开了。 等出了门还能听见一家五口说话的声音，好像是白景芝发现江明川受伤了, 语气担忧地问他有没有事。 祝英憋不住话, 进了家门就迫不及待拉住弟妹的胳膊，又问了一遍, “那闺女长得可真水灵, 也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刚才她问了江家那小闺女, 但娃娃毕竟是娃娃，还听不懂她的意思, 只傻乎乎看着她。 不过方敏也没什么心眼, 还笑着说：“她还在读书，还是个小孩子呢。” 一句话把祝英所有的心里话都堵在喉咙里了，顿了顿, 犹豫道：“看着也不小了吧。” 她闺女十八岁就结了婚呢，她当年更小, 十六岁就带着弟弟嫁人了, 第一个孩子没保住, 算起来纪凌是她第二个孩子。 方敏没听懂，眨了眨眼睛道：“还好吧。” 她现在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还是孩子, 白景芝比她小多了,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但她这话不好意思跟大姑子说, 大姑子人挺好的, 就是爱唠叨。 祝英知道跟她说不通，就赶紧让她回房间休息。 方敏就走了。 人走后，祝英一扭头就看到弟弟站在旁边笑，气得用手掐他。 祝政委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好了好了，知道你什么打算？刚才看到人眼睛都放光，也不怕被人发现了笑话。” 祝英瞪了他一眼，骂他没良心，“你外甥都多大了，你不操心还不让我操心？那浑小子再过个年都快三十了，这还怎么找对象嘛？人家像他这么大孩子都生一溜了，你看看安安，比他小都有两娃了。” “那浑小子脾气倔，又认死理…… ” 眼看自家大姐又要唠唠叨叨，祝政委头疼打住她，“行了行了，我过几天探探江营长的口风。” 还过个年就快三十了，也不知道她怎么算的。 听到这话，祝英眼睛立马一亮。 不过，祝政委很快又补充道：“我们俩家关系好，如果不成也不能为了这是生出嫌隙。” 毕竟，方敏和金秀珠关系亲近，不想两人为了这事闹掰了。 祝英不懂，“这有啥好生……生什么细的？你外甥又不差，我瞧着比江营长俊俏多了。” 祝政委听了不说话，外甥以前长得确定挺俊俏的，但要说比江明川好看，那也不见得，几个月前他出去考察还看到了人，晒得跟黑炭一样，要不是那小子偷偷跑过来喊自己，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他还是道：“人家江营长家里条件好，两口子对那个妹妹都十分疼爱。” 祝英赶紧道：“我有钱，你外甥这些年挣得钱，我一分没花，都给他存着以后娶媳妇用呢。” 祝政委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无奈道：“行，那我知道了。” 说完赶紧道：“我去看会儿书，你先忙着。” 祝英美滋滋点头，觉得这边没白来，不仅照顾了弟弟弟妹，还可能多了一个儿媳妇。 想到这里，赶紧提醒道：“你可上点心，你外甥以后能不能娶到媳妇，就全靠你了。” 祝政委：“……” 这压力也太大了。 不比祝政委的头疼，隔壁江家因为白景芝的回家，变得十分热闹。 吃完饭，全都都围在白景芝旁边，看着她翻出带回来的礼物。 最先拿出来的是给两个孩子的，给贺岩的是围巾，给付燕燕的是帽子，然后又拿出给金秀珠买的一瓶雪花膏，给江明川买的刮胡刀，除了这些，还买了很多零食。 金秀珠当场就拿着雪花膏用了起来，她早就听说过这个东西了，好像特别贵。虽然她觉得自己做出来的脂膏最好，但还是很开心。 不过还是问道：“买了这么多，钱够用不？” 怕她省着不舍得花，攒着钱给他们买礼物。 白景芝笑得更开心了，“够了够了，你们给了我那么多零花钱，我都用不完。这些是我帮老师翻译，老师给我的补贴买的，你们给我的零花钱我还剩了一半。” 这学期帮老师翻译书，她挣了整整二十块钱，全都给他们买礼物了。 剩下的零花钱没用，觉得用零花钱给他们买礼物不太好，像是拿哥嫂的钱做人情。 她这学期回学校，一路上都在想嫂子跟她说的办法，本来心里做好了各种思想，但到了寝室后，发现真正要去做就做不到了。后来她干脆放弃了帮助别人拉拢别人的法子，只过自己的日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现在有家人给她撑腰，别人欺负她 ，她也敢当面指出来，说出自己的不满。 而哥嫂原先寄来的新衣服，还有后面寄来的厚被子那些，一开始寝室里的人还阴阳怪气说她，后来大概是习惯了她天天吃得起食堂饭菜了，穿得衣服也越来越好，欺负她的倒是变少了很多。 还有两个室友私底下偷偷问她衣服哪里买的，她说是在百货大楼里，然后又问她哪里来的钱买的，白景芝就说了自己哥哥嫂嫂过年来找她的事，然后那些室友就不说话了。 虽然现在室友们还不怎么跟她来往，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关在门外不让进去了。 后来她就主动去找老师，说想试试翻译的事。 金秀珠听到这话，赞许地点了点头，“真厉害，竟然会自己挣钱了，不过挣钱不急，你现在还是要好好上课，平时别来累着自己。” 白景芝听得心里暖暖的，要是换做以前养父母知道她能挣钱，肯定会让她尽量多挣点，贴补家用。而不是像嫂嫂这样，第一反应就是夸她，还让她好好学习，不能累着自己。 哪怕这半学期帮老师翻译很累，她也道：“不累的，帮老师翻译也是巩固知识，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金秀珠也不太懂，听到这话这才放心了，“那就好。” 江明川不像金秀珠那么直接，他把刮胡刀放在手中看了很久，又看了看变得活泼开朗的妹妹，心里十分欣慰感动。 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想着下学期多给妹妹一点零花钱。 晚上，白景芝又跟付燕燕一起睡，姑侄两个躺在床上，白景芝没忍住将软软糯糯的小侄女抱进怀中，付燕燕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挣脱出来，最后只好无力的任由姑姑对她又抱又亲。 白景芝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美事，还嘿嘿笑出来，然后开心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付燕燕想翻一个大白眼的，不过最终还是没翻出来，只是哼了哼。 白景芝又想到哥嫂的情况，问自己的小侄女，“你爸爸严重吗？” 刚才问的时候，哥哥说快好了，她看到他拄着拐杖洗碗，觉得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付燕燕平静道：“现在不严重了。” 白景芝点点头，“最近确实雨水比较多，我们学校都淹了。” 第二天，白景芝很早就起来做饭，本来现在早饭都是隔壁祝英做的，但白景芝不知道，她在学校里喜欢早起去图书馆找个好位置，所以早上到了五点就准时醒来了，躺了一会儿，没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自己轻手轻脚爬了起来。 然后去厨房拿了篮子，准备去供销社买菜回来做饭。 哪知她以为自己够早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 白景芝在供销社看到昨晚来家里吃饭的大姨，笑着打招呼道：“大姨，你也来买菜呀？好早。” 祝英扭过头看到白景芝，眼睛都亮了，她刚才还想着这闺女喜欢吃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人，感觉这就是缘分。 忙道：“真巧，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平时在学校里早起惯了，睡不着了。” 祝英忙点头，“这点跟我儿子真像，我家小凌也是，每次从部队回来，都老早就起来。” 白景芝也没多想，听到这话，跟着夸了一句，“您还有个当兵的孩子啊？真好。” 祝英眼睛更亮了，“是吧？小凌是我大儿子，十八岁就去当兵了，现在已经是连长了呢，就是平时待在部队里，没办法回家，现在他妹妹都有两个孩子了，他还没结婚呢。” 白景芝听到这话觉得怪怪的，不明白为什么跟自己说的这么详细，还以为这个大姨就是人太热情的缘故，笑着附和道：“大姨别太担心了，您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肯定能娶一个优秀的媳妇。” 祝英听了就更高兴了，看着白景芝捂着嘴偷笑，“哎呀怎么能不担心呢？我那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没机会跟女孩子接触，长这么大，除了他妹妹，就没见他跟别的女孩子说过话。” 白景芝也笑笑，然后拿起供销社门口的蔬菜，准备买一点。 祝英看到了，忙让她放下，亲自给她挑新鲜的，买肉也是，教她哪里的肉好，回去怎么做。 最后两人结伴回家，一路上白景芝都在听对方夸自己儿子有多优秀。 白景芝倒是不反感，她能明显感觉的出来这个大姨人很好。至于她夸赞自己儿子的行为，她倒也能理解，就像自己，和哥哥嫂嫂相认后，她遇到谁都想跟人夸一遍家里人。 可见大姨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儿子。 白景芝在门口跟人分开，进了家门，就发现哥嫂已经起来了。 江明川坐在客厅里，用好的那一只手举着一桶水上上下下锻炼，厨房里传来金秀珠说话的声音，“景芝是不是出去了？我早上好像听到声音了。” 江明川抬头看了一眼，“人回来了？” 金秀珠立马从厨房里走出来，白景芝笑着喊了人，然后解释道：“平时在学校里早起惯了，睡不着了，就起来去供销社买点菜，还在那里遇到隔壁那个大姨了。” 金秀珠走过去，“祝大姐是个好人，这些天都是她做饭烧菜给我们吃，之前也是她去医院把你哥接回来的。” 白景芝将篮子放在桌子上，拿出刚才买的菜，听到这话认真的点头，“对，人特别热心，这些菜都是她帮我挑的，她还跟我说了好多话，还提到她有个当兵的儿子呢，感觉他们一家人都好厉害。” 又是政委，又是作家，还有个连长和排长，听她说她女婿是排长，女儿在村子里管钱的。 金秀珠翻看蔬菜的手一顿，然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小姑子。 小姑子很漂亮，半年时间没见，头发快到肩膀了，她大概是嫌热，早上起来用皮筋在后脑勺绑了一个小马尾，露出雪白纤细的脖子，大眼睛又黑又亮，高鼻梁，小嘴红红的。哪怕是放在大景朝，也算是个出挑的美人，在这里可以说是更为少见。 之前金秀珠跟祝英相处时，就听她偶尔说起过自己的儿子，虽然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但金秀珠倒是听出来几分别的意思，好像是懊恼她嫁早了，不然就将她说给她大儿子。 把金秀珠听得哭笑不得。 不过后来她就没听祝英说起过了，应该也就是一时兴起。 这会儿又听祝英跟小姑子搭话，可见是又看中了小姑子。 金秀珠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她那个大儿子到底有多出色。 不过还没等祝英跟她摊牌，汪玲就带着金秀珠的工资上门来了，两人先是聊了一会儿工厂方面的事，然后汪玲突然将金秀珠拉到门外小声道：“我这趟过来还有别的意思，文珺你知道吧？她跟我说昨天看到你家小姑子了，觉得挺好的，她家有个还没结婚的弟弟，今年二十九，在国营饭店当主任，想问问能不能说你小姑子。” 金秀珠诧异的看了眼汪玲。 文珺她知道，戚敏走后就是她男人调过来的，听说家里挺阔气的，好多军嫂都喜欢去找她玩，家里天天搞得跟开茶会一样。 以前这种情况都是发生在汪玲家，但汪玲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一门心思都挂在工厂上，平时几乎都忙得看不到人。钱玉凤也是，以前对军嫂间大大小小的事门儿清，现在忙着食堂里的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是在家睡懒觉或者来找金秀珠闲聊，军嫂间的事都是听金秀珠说才知道。 不过她虽然听说过，但是两人几乎没有来往，哪怕是面对面撞见，也是不打招呼的那种。 “二十九？那有点大了吧，我小姑子才多年轻，而且还是大学生，嫂子，这不是埋汰人吗？” 金秀珠十分看不上。 汪玲没想到金秀珠竟然在意这个，她愣了一下，“年龄大点应该没什么吧？我家老严也比我大好几岁，主要是人能干，这么年轻就是国营饭店的主任，一个月的工资有八九十呢。” “这么好的工作，不知道多少人想给他说亲，加上人长得不错，可能眼光就挑了起来，前面妻子没了后，就一直没结婚了，也没孩子。文珺给我看过她弟弟的照片，长得确实不错，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看就是有学识的，我是真瞧着不错，所以才愿意上门跟你说一声，不然我才懒得跑一趟呢。” “你是不知道，现在好多小姑娘为了嫁进城里去，长得漂漂亮亮的，也愿意跟个赖□□精。” 金秀珠被她的话逗笑了。 不过金秀珠的观念还是跟汪玲不同，国营饭店的主任，在这边人的心中是个很有出息的职位，可在金秀珠眼中也不过是个酒楼的掌柜，她当年手里不少店铺，那些人都是下人，哪能当自己的妹婿。 她小姑子好歹也是个女秀才一类的人物，长得又漂亮，家世也不错，亲哥是当官的，嫂子是画家，配谁不好配个酒楼的掌柜，才不要。 怕汪玲不高兴，为难解释道：“倒不是我嫌弃看不上，而是我家小姑子还在上大学呢，等她毕业再结婚，也要两三年以后，我和她哥好不容易将她认回来，还想好好留她一两年呢。我们都想好了，以后就把她带在身边，最好给找个她哥的战友，或者她哥以前的兵，知根知底的，不怕以后受欺负了。” 汪玲也只是觉得男方条件不错，所以好心过来说一声这事。听金秀珠这话，就知道她没那个意思了，嘴上说得好听不是嫌弃，还不就是看不上。 没好气道：“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稀罕，我要是有女儿我都心动。” 这话金秀珠不认同，“结婚可不一定要看条件好，文珺弟弟不是当兵的，当兵的拖到这么大年纪没结婚还正常，人家天天在部队里，可他条件好还没结婚，你也说了，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多，那何止是挑了，恐怕性子也不太好相处。夫妻间相处哪有不闹矛盾的，我家小姑子性子柔顺，可不想被欺负了。” 汪玲听了这话才不做声，点了点头，“那行吧，我回头找个理由给你回绝了。” “那就麻烦嫂子了。” “那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给我画两幅画。” “那是一定的。” 汪玲挥手笑着离开了，等下了楼，她越想越觉得金秀珠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她也是被文珺口中那些好条件迷糊了眼，不像金秀珠，才听她说完，就能考虑这么多，这份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回到家，汪玲先把这事跟严团长说了，然后羡慕道：“也不知道金秀珠长得什么脑子，转的太快了，要是换做我，肯定恨不得立马答应下来。” 严团长摇摇头，“你还是忙你工厂的事，别掺和这些，闹不好还把你记恨上了。就像小江媳妇说的，人家弟弟要真那么好，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没结婚，又不是部队里的兵，没时间跟人家相看。” 江明川妹妹才回来没几天，就被人看中了，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小心思，也就自己家媳妇傻乎乎的，上赶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汪玲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想听他说教。 转身就去了书房，准备看看工厂最近的账本。 严团长没好气嘿了一声，然后对不远处坐在桌子旁埋头吃的儿子道：“你看看你妈，有事求我的时候就好商好量，现在没事求我，就这个态度。” 严星撇撇嘴，“知足吧你，也不看看你多烦人。” 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就跑，这是妈妈从金婶婶家带回来的，他最喜欢吃了。 “你给老子站住！” —— 金秀珠回到家，就把这事跟江明川说了。 白景芝和两个孩子也在客厅里，也听到了这话，脸顿时红了。 江明川皱起眉头。 金秀珠转头问白景芝，“你的意思呢？嫂子给你拒绝了不生气吧？” 白景芝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觉得自己还小，没想这么多。” 金秀珠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细心给她解释道：“你才回来没几天，那个叫文珺的人，嫂子跟她也不熟悉，突然找人上门给你说亲，咱们还是得多留一个心眼。” “就算对方没问题，那也不算是一门好亲事，比你大了那么多岁，还结过婚，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要嫁给这种挑剔的老男人？你条件一点都不比人家差，以后就算不能找个比他好的，那也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咱们不仅要看家境，更要看对方品行和他家里人的性子。” 白景芝懵懂的点了点头，乖巧道：“我都听嫂子的。” 在她心里，哥嫂都是为自己好的人。 江明川也道：“你嫂子考虑的周全，你以后嫁给谁，得让我们先把关。” 白景芝嗯了一声，一点都没觉得哥嫂霸道，反而很开心他们这么关心自己。 这边商量着妹妹以后的事，隔壁祝家，方敏也将自己刚才不经意偷听来的话在饭桌上笑着道：“景芝还是太出众了，才回来就有人上门想说亲了。” 她说这话也是自豪，毕竟在她心里，白景芝也算是她的半个学生。 哪知丈夫和大姑子听完这话脸色都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大姑子，还小心翼翼问自己，“你瞧着金秀珠那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拒绝呢？” 在她看来，一个月挣八九十的人，那可是顶了天的了不起，她儿子一个月四十多，她都快尾巴翘上天了。 方敏不知道大姑子的心思，很直白道：“肯定是真的，金秀珠两口子可不在乎那些钱不钱的，以前景芝受了很多委屈，他们应该是想把妹妹留在身边的。” 祝英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她儿子在北边当兵，跟这里可是隔了好长的距离。 于是吃完饭，两姐弟又在厨房吵了起来。 祝英怕书房里的方敏听到，压着声音骂弟弟不上心，让别人抢先说了这事，这下好了吧，全泡汤了，都不用说了。 祝政委低着头任由姐姐骂，这几天他忙坏了，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着这些话，心里十分委屈，好像他说了这事就能成一样。 骂到最后，祝英还是不死心，让他还是得跟金秀珠两口子提一下这个事，万一就成了呢。 祝政委应下了。 不过还没等到祝政委找到机会说这事，小外甥女就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刘在民在抗洪救灾中受伤了，两个孩子也接二连三生病了，她实在扛不住了，所以才打电话，想让妈妈回去帮她一下。 祝英接到电话，跟弟弟两口子说了一声，就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就在她东西收拾到一半时，家里门就被敲响了，方敏去开门，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半天才认出人，“纪凌，你怎么过来了？”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纪凌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 解释道：“最近来这边参加训练，结束后请了几天假回家看看，打电话给妹妹, 她说妈在这边, 所以就过来了。” 方敏招呼他坐。 客厅里祝英看到是儿子，着急的心瞬间定了几分, 忙道：“你妹妹上午打电话过来, 说两个孩子都生病了, 在民也受伤了，照顾不了, 让我回去一趟。” 纪凌听了脸色严肃下来, “现在走吗？我跟你一起。” 祝英犹豫了下后点头，儿子过来一趟不容易，路上恐怕也没怎么休息, 但想到闺女，还是同意了。 “你把这个包拎着, 我去隔壁打声招呼, 隔壁金妹子这段时间一直挺照顾我的。” 方敏看纪凌刚来就要走, 一时间没了主意，想留一留人, 但又怕纪安那边等不及, 于是看了眼丈夫, 然后犹豫问：“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祝英看向儿子。 纪凌直接蹲下身打开包裹, 拿出自己路上买的礼物，是一些饼干和糖果，然后拉上拉链，又拎起他妈收拾好的包裹, “不了，舅妈，包里有吃的，不饿。” 说完又对祝政委道：“舅舅，我下次再来看你。” 祝政委跟着他一起出门，“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安安那边要紧。” 祝英拉着方敏的手，“我尽量早点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的，别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就让弟弟做。” “好。”方敏有些舍不得人，“大姐，你跟纪凌路上注意安全。” 祝英笑了笑，“没事，你别担心我，有小凌在呢，他在我就不不怕了。” 听到这话，方敏也松了口气。 祝政委接过外甥手中的一个包，准备送人到部队大门口。 出了门，祝英敲响隔壁的门，开门的是金秀珠，金秀珠看到祝英一脸焦急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大姐？” 祝英将家里事简单跟她说了，然后道：“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现在虽然稳定下来了，不过也得注意着，不能吃凉的生的东西，也别总是坐着画画，要起来走一走。” 金秀珠心里感动，“好，您路上慢点。” 祝英挥了挥手，嗯了一声。 金秀珠目送人下了楼，她看到祝英前面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也没多想，等人不见了，金秀珠跟方敏打了声招呼才关上门。 回到客厅，金秀珠才突然想到早上刚做好的糕点，忙拿出油纸包了两包，儿子早上出去了，她就喊房间里写作业的白景芝，“景芝，出来一下。” 白景芝从房间里哒哒哒跑出来，“怎么了，嫂子？” 金秀珠道：“祝大姐家里有事，现在着急回去，刚出门，你去把这个送去，应该还能追上。” 白景芝听完也没犹豫，点头说好。 然后拿过金秀珠手中的两包糕点，就赶紧跑了出去。 祝英三人走得很急，白景芝追上时，他们都快走到食堂那里了。 白景芝喊住人，“大姨，大姨—— ” 祝英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然后就看到身后追过来的白景芝，可能跑得太急了，等到了跟前时，女孩雪白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白景芝微喘着气道：“这是我嫂子早上做的，她让你拿着带在路上吃。” 说着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 祝英听了心里软软的，“哎哟，怎么拿了这么多。” 白景芝抿唇笑笑，“家里还有呢。” 祝英急着赶路，就不跟人客气了，“行，那我就拿着了。” 接过白景芝手中的油纸包，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回去看书，知道她每天都要看很多书，怕耽误了她学习。 走在最前面的纪凌看人离开，收回了视线。 等走了一段路，祝英才想起来了什么，又“哎哟”了一声，忙往前跑了几步，追上儿子后小声道：“刚才那闺女看到了不？妈可喜欢她了，就是隔壁两口子的妹妹，又漂亮又聪明，还是大学生呢，妈准备让你舅舅问问，要是合适的话给你俩撮合撮合。” 纪凌听到这话，立马皱起眉头，扭头就道：“你别乱来，人家还在上学，你瞎撮合什么？” 祝英一看到儿子板下脸就有些心虚，声音又低了几分，“那不是怕被人抢走了，前几天就有别人上门去打听她的情况了呢，俗话说得好，好女百家求，咱们不上点心，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乱来，两家住在隔壁，你们又认识，你过来是给舅舅帮忙的，不是给舅舅一家添乱的，我知道我的事让你操心，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你不用忙前忙后瞎操心，我不喜欢。” 听到这话，祝英顿时气焰消了，再听他说不喜欢，以为他是说不喜欢白景芝，脸上神情变得为难，小声嘟囔一句，“这么好看优秀的都不喜欢，那你要喜欢谁？” 纪凌听到了，知道亲妈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不过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只道：“两家关系好，你这样做就是让人家为难，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做事要有分寸，别咋咋唬唬的。” “我…… ” 祝政委在旁边听到了，忙道：“小凌，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呢？” 纪凌将头扭向一边，闭嘴了。 祝英有些委屈的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看旁边的弟弟。 祝政委安慰道：“没事，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事不是还没说嘛。” 他心里也知道，以前家里穷，姐夫身体不好，整个家都是靠姐姐撑下来的，两个孩子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尤其是纪凌这个哥哥，从小就懂事要强，特别怕麻烦别人，哪怕他这个亲舅舅，也不想欠人情。 纪凌嗯了一声。 祝英松了口气，她一直感觉亏欠了这个儿子，年轻时候被家里亲戚欺负，他背着自己帮她撑腰，她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外面打架，气得拿着棍子打，打得痛了他也不说话。还是后来女儿跟她说，她才知道儿子做了什么。 再后来，他就帮自己干活养家，把她身上所有的担子都接了过去，这么多年，要不是有儿子在，她根本撑不下去。 见儿子不生气了，讨好道：“妈不说了，妈以后都不管了，好不好？你别生气，以后都听你的。” 纪凌无奈看了祝英一眼，“你每次都这么说。” 祝英赶紧道：“这次是真的，你以后不结婚我都不管了。” 还结什么婚呀，连景芝这孩子都看不上，之前还觉得那谁的弟弟眼光高，现在祝英觉得儿子眼光更高，她真的找不到更好的了。 纪凌语气缓了缓，不过还是道：“回去让妹妹骂你。” 祝英一听，头更疼了。 儿子心软好哄，但纪安那丫头可是个暴脾气，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说自己。 来之前，小女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惹事。 祝政委看了好笑，姐姐年轻时候脾气大，哪知两个孩子大了后，脾气更大。 将母子俩送到门口，祝政委道：“好了，也别生气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说着从口袋中拿出准备好的钱，趁祝英不注意直接塞进了她口袋中。 祝英想拿出来，被祝政委捏着口袋不让，“回去给两个孩子买点吃的，等安安那边好了，恐怕你还得再过来一趟。” 纪凌听到这话，对舅舅点点头，然后又对祝英道：“走吧。” 祝英就没拒绝了，“那你最近好好照顾方敏，等我回来。” “好。” 等走远了，祝英才把口袋里的钱和票子拿出来看，看到有一百多块钱，直接咂舌，“你舅舅怎么给这么多？” 纪凌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回头再过来的时候多买点好东西给他们。” 祝英叹了口气，“那也多了，他们两口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倒是我来这边后，吃了不少好的。隔壁那孩子也怀孕了，比你舅妈晚几个月，她家男人受了伤，我就顺手一起照顾了，那孩子心眼好，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拿一份，那些糕点比你从百货大楼买的还好吃。” 每到过年的时候，哪怕儿子不回家，都要去百货大楼或供销社买些糕点和糖果寄回来，小时候家里穷，哪有钱买这些吃，安安小时候还捡过别人掉在地上的，这些儿子都还记得。 “那一家子心眼都好，还有景芝那孩子，我做饭的时候，还会给我帮忙呢，可体贴了，说话也好听。” 说着就偷偷看了一眼儿子，见儿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赶紧住了口，怕又哪里惹了他。 她谁都不怕，就怕两个孩子。 纪凌脑海中回忆起刚才看到的女孩，压下不知名的情愫，沉声道：“走吧。” 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他自觉自己配不上人家，虽然舅舅现在是政委了，但那是舅舅，不是自己。他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孩子，而那个女孩一看就是城里好家庭养出来的。 他妈认不清现实，但他不会。 祝英乖乖哦了一声。 —— 白景芝回到家后，跟金秀珠说了一声将糕点送到的事。 金秀珠点点头，让她回房间继续看书。 等人去了房间里，金秀珠犹豫对江明川道：“本来还担心祝大姐会跟我提她儿子，汪嫂子那边我倒是好拒绝，她那里，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这段时间，祝大姐对他们家帮助良多。 江明川也听金秀珠说过祝英经常在她耳边说自己儿子的事，似乎对景芝有那么几分意思。 他想了想道：“要真是提的话，就说可以先认识一下，不行也不能伤了两家的情分。” 说完他又道：“真要是个上进的小子，那也不算什么坏事。” 金秀珠点点头，她说这话，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景芝以后迟早是要嫁人的，早点挑着，也能更大机会挑个好的，不然等以后再找，很可能找的是被人挑剩的，像汪婶子介绍的那个，她就瞧不上。 只不过这话她说出来不好，像是容不下小姑子似的，还是得江明川自己有这个想法。 不过金秀珠倒是想岔了，等祝英从老家回来后，她发现人家好像忘了一样，已经不提这事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祝英走后，白景芝和贺岩就承担起了做饭和买菜的任务，洗碗那些江明川做。 虽然还有些不方便，但慢慢的做，也是能洗干净的。 白景芝本来还有些心疼哥哥，但嫂子跟她说咱家不养没用的人，要她相信她哥。 再看四岁的小侄女拿着抹布擦桌子，顿时觉得还是自己落后了。 便心安理得的回房间看书。 白景芝最喜欢的就是房间里的书桌了，以前在养父母家住的时候，她和妹妹的房间里也有书桌，但那书桌是养父从外面捡的，很破，四条腿不齐，得用石头在下面垫着。 那个房间也很小，窗户朝北，一年四季都没有太阳照进来。不像侄女这个房间，堪比人高的窗户朝南，一低头就能看到外面很远的风景，旁边是书架，上面有她的书，也有小侄女的书。床也很大，床底下还铺了毯子，可以光着脚走在上面。 这次回来，房间里还多了一个衣柜，里面装着几件新衣服，都是她的。 嫂子跟她说，哥哥准备给她们换个上下床，等过年的时候她就能睡上了，到时候她和小侄女可以一人一张床。 虽然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但哥嫂好像觉得还不够。 白景芝看了一会儿书后，小侄女就悄悄进来了，然后坐在她旁边，拿起自己的图画书翻着看。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偷偷扭过头问：“小姑姑，你刚才看到祝大姨家的儿子了吗？” 白景芝愣了一下，没明白小侄女的意思，“什么儿子？” 付燕燕解释道：“就是祝大姨的儿子啊，他人过来了，不过听到他妈妈要走，也跟着走了。” 是方敏过来说的，家里没人，方敏闲着无聊，就跑过来找金秀珠说话，然后付燕燕就听到了。 她好奇问：“小姑姑看到了吗？长得好看吗？祝大姨说他比爸爸长得还好看。” 白景芝努力想了想，刚才追上人时好像前面还有别人，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只一心想着完成嫂子交代的任务。 她摇了摇头，“没看到哎。” 付燕燕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望。 她在想，要是祝大姨的儿子真那么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当她的小姑父。 要是有了小姑父，白景芝上辈子的命运才算是真正的改写了吧。 越相处，付燕燕越能体会到白景芝的美好与温柔。 也就越心疼上辈子她的遭遇。 付燕燕：“好吧，肯定还是爸爸更好看。” 白景芝听笑了，没把小侄女的话放在心上，低下头又继续看起了书。 外面方敏跟金秀珠一边做小衣服一边聊天，金秀珠担忧问：“祝大姐能在你生产前回来吗？” 方敏也不确定，“大姐说等那边安稳后就过来，实在是两个孩子太小了。” 金秀珠点点头，“那应该不会太久，对了，你父母那边？” 要金秀珠说，方敏娘家人的做法也真是让人心寒。哪怕是当初的侯府，规矩森严，后宅那些女子怀孕生产期间，娘家不说亲自跑来看，那也是会派身边亲近的人过来看望的。 可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也没见方敏父母过来看看，平时书信来往也不怎么密切。 方敏听到这话，脸上神色轻松了一些，“后来我就按照你说的，没有再写信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写信过来问我的情况，我就回了一两个字，有时候不回，现在他们每个月都写信过来。” 说完她看向金秀珠，眼里充满了迷惑，确实是迷惑，换做以前她可能会感动和欣喜，以为父母终于开始重视自己了，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只是疑惑父母为什么会这样。 金秀珠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好笑，没办法评价方敏的父母，这对夫妻完全是没把方敏当作亲生的。 要是当作亲生的，哪会儿怕她跟自己离了心，不喜欢，但也不想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所以方敏冷淡后，他们才会有些急了。 她道：“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方敏嗯了一声，顿了顿后，又说了一句，“奇怪的是，以前想要他们多看看我，现在他们每个月都主动给我写信，我反倒是不想看了。” 她很想问，是自己变了吗？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倒不是把金秀珠当外人，而是觉得没有意义。 变或不变，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她低下头温柔的摸着肚子，心里坚定的想，她肯定不会把肚子里的孩子弄丢，她会全心全意的爱他。 就像金秀珠说的，她有爱人、有孩子、有朋友，已经足够了。 金秀珠送走人后去厨房给江明川帮忙，江明川站在水槽边剥豆子，刚才外面的说话声他都听见了，见金秀珠走了过来，好奇问：“你给人家出了什么好主意？” 金秀珠就把方敏之前收到家里信的事说了，然后有些生气道：“哪有那样的父母？也是方敏好脾气，换做我，肯定早就不联系了，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养女，那就跟养女过去吧。” 江明川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好笑道：“那是人家的家事，你不是跟两个孩子说，别人的家事不能掺和嘛？怎么自己掺和进去了。” 金秀珠摇摇头，“方敏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以前有个丫……小姐妹，叫丫头，她对我很好，但最后被她父母嫁给了一个老男人，差点被打死了，她跟方敏的性子有点像。” 那是她曾经的贴身丫鬟凝月，一直想攒够钱赎身回家，但当她真的能回家后，却发现父母以前每次来探望她，也只是想从她身上获取更多的银子，并不是真的想她回来，眼看没钱赚了，转头就将她卖给了一个老男人。 还是后来另一个丫鬟回老家探亲听说了这事，金秀珠不经意知道了，当时她风头正盛，需要笼络人心，也急需用人，才特意将人找了回来，将人安排在身边当个嬷嬷。 后来她被人下毒失去孩子，还被人转头诬赖是想给侯爷下毒不成，自己误食，一切证据确凿，当时她又痛又怕，关键时候是凝月故意露出慌张神情，然后当着侯爷的面承认自己下毒的，被侯爷送去大理寺，用了酷刑后一口咬死是刘夫人指使的，最后一头撞死在墙上，为她报了仇。 想到往日，金秀珠已经忘记旧人面庞，但对于她，心里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骗了他，其实两人一点都不像，凝月以前可爱笑了，但是每次方敏说起自己父母的事，她总是想到人。 江明川脸上露水严肃神情，“以后有机会回去看看她，咱们能帮就帮。” 金秀珠就知道他又善心大发了，便故作不经意道：“没事的，她之前离婚了，后来又嫁人了，现在过得不错。” 江明川松了口气，“那就好。” 金秀珠看他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心里有些好笑，觉得像他这样的性子，要是待在侯府，恐怕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他。 —— 晚上，赵韵做了三菜一汤。 他们是今天下午回来的，赵韵本来是不想回来的，但她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住在外面，确实不太方便，想了想，就跟杨耀一起回来了。 杨英雄下午回家看到爸爸婶婶都回来了，就没出去了，帮着婶婶一起做饭。 吃饭的时候，他见爸爸婶婶都不说话，家里安静的过分，又想到贺岩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后，主动开口道：“爸爸，你想好弟弟的名字了吗？” 他知道大人都想生男孩，所以直接说是弟弟。 杨耀听到儿子的问，看了一眼旁边赵韵的肚子，面容柔和了一些，“还没有呢，等出生了再想也来得及。” 杨英雄道：“还是现在想吧，就能多想几个好听的名字了，干妈干爸他们已经想了好几个名字了，男孩女孩的都有。” 他就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 杨耀倒是没多想，“那我这两天抽空翻翻书。” 赵韵也听到了，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问了一句，“金秀珠怀孕了？” 杨英雄抬头去看，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赵韵的神情，感觉有些吓人，十分后悔自己刚才开口。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过了几天, 汪玲还特意上门一趟，跟金秀珠说自己回绝了文珺的事。 她心里自然偏向金秀珠，所以直接道：“我也没说景芝因为还在读书所以不同意, 这一听就是借口, 人家也不傻，到时候嘴上不说, 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就说你们家长辈以前给景芝说过亲, 两个孩子都还小, 准备再等一等。” “至于以后，要是问起就随便找个借口说黄了, 人家也不至于一直盯着你家, 只能说有缘无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金秀珠点了点头，对着汪玲客气笑道：“还是嫂子想得周到。” 房间里的门是开着的, 坐在书桌前的白景芝也听到了这番话。 顿时觉得说话也是一门艺术，同样的意思, 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 意思就变了。 客厅里, 汪玲没好气道：“那还能怎么办？还不是怕把你得罪了跟我生气嘛，下次我肯定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金秀珠心里想这种事你可没少干。 不过她嘴上说得好听, “我是知道的, 你也是一番好意, 虽然人我不喜欢, 但你的情我还是领了。” 汪玲这才放心的笑了。 金秀珠又道：“那个文珺是什么人？连你都要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现在钱玉凤不在部队里，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了。 汪玲摆摆手，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倒也不是给她面子，就是想交好, 谁也不知道她跟她男人在这边待多久。” 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一些，“她男人什么情况我不太知道，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出身，不过我听说她继父家里背景不一般，好像她母亲当年改嫁给了她继父，她带着弟弟在老家生活，长大后才被接过去，她跟她弟弟的工作应该都是她继父安排的，不过她现在随军了，工作就不要了。” “那她那个弟弟？” 汪玲：“这我还真好好打听了一下，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照片我也看了，确实长得还行，工作也不错。” 金秀珠摇头，觉得这边的妇女真的很傻，结婚哪能只看男人和工作的？ “这么听来，人就更不行了，靠着母亲和继父生活，哪有自己做主的本事？在家恐怕也说不上什么话。景芝性子绵软，得找个有主见有能力、心性坚定的，家境反倒是其次。” 汪玲说不过金秀珠，反正她主意大的很，自己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那就不要，景芝还小，这事不着急。反正我去说了后，她也就没说什么了，我跟她说，以后遇到好的，再帮她留意留意。我瞧着，她似乎有些失望，大概还挺喜欢景芝的。” 景芝确实讨人喜欢，要不是她儿子太小了，她也有想法。 “她还说了句她弟弟眼光就是太高了，总想着跟小弟比，可是他跟小弟怎么能一样呢？我猜那个小弟应该是她亲妈跟继父生的孩子。” 金秀珠点点头，也觉得是那样。 “那就不意外为什么到现在不结婚了，恐怕想压一头那个小的。” 而汪玲说文珺继父身份不一般，那个小的恐怕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兄弟姐妹之间攀比再正常不过，文珺弟弟拖到现在不结婚，想找个条件好的压一头弟弟，要是白景芝嫁过去，恐怕也成了他较量的工具，这可不是什么良配。 而文珺宁愿放弃工作也要跟着丈夫来这山沟子里随军，可见那一家子关系还挺复杂的。 只一瞬间，金秀珠脑海中就转了好几个弯，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拒绝了人。 她对汪玲道：“算了，这就是有缘无分的事，也没必要多想了。” 然后转移话题问：“钱嫂子在食堂里还好吧？好久都没看到她了。” 汪玲一听这话就笑了，“好得很，每次看到她都觉得长胖了，恐怕没少吃。” 金秀珠也笑了。 “不过干活很认真，在食堂里的人缘可好了，跟谁都玩得来，每次去食堂，都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钱玉凤现在每天负责打菜，她有时候去晚了，钱玉凤都会特意给她留一份饭菜，那米饭里，每次都藏着鸡腿或者肥肉，搞得她都不敢跟别的领导一起吃饭，怕被人发现吃独食。 客厅里的说话声不断，白景芝都听见了，听到嫂子对自己的评价，以及将她以后找个什么样的人都考虑清楚了，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种被家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等汪玲离开后，白景芝走了出去，坐在金秀珠身边帮她整理零碎布料。 金秀珠扭过头看她，“听见了？” 白景芝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金秀珠平静道：“虽然你还小，但有些事情也该考虑了，平时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条件家境不错的同学，可以结识一下。” 白景芝抬头看金秀珠。 金秀珠继续道：“咱们家祖上虽然富裕过，说出去名声也好听，在首都也有认识的人，但没有同样的利益去稳定交换那些关系，与人家结亲还是不够格的。就算以后能凭借那些关系让你嫁给比较好的人家，那日子也不会多好过，你需要花费大量的心血和精力去讨好婆家，去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就算受委屈了，我跟你哥也没办法给你撑腰。这样会很累，我不太建议。” “你要想以后过得舒服，最好还是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或者是男方自己有本事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的品行和能力，他家里人性子也不能差，其他方面差一些都没事。” “你别觉得这些事想早了，学习上的事很重要，这些也很重要，你汪嫂子有句话没说错，不上心一点好的就被抢走了，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优秀的都是比较稀缺的，遇到好的就要立马下手，先抢到手再说。” 白景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有些惊讶地看着金秀珠。 金秀珠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这个地方的妇女有些时候就是很无知愚蠢，什么都听父母长辈的，可那些长辈也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对方家里条件好工作好，人怎么样几乎不怎么考虑。 就像之前钱玉凤跟自己说的，食堂里有个妹子，被亲妈做主嫁给现在的丈夫，丈夫父母都是都是职工，但丈夫是个傻子，虽然婚后给她安排了食堂里的工作，但生的两个孩子也都是傻子，公公婆婆一个下岗，一个快要退休了，日子根本没有盼头。 白景芝犹豫着点头，觉得嫂子说得话总不会错的。 金秀珠一偏头，就发现女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看着自己，不禁好笑，逗趣道：“怎么，也想嫁人了？” 付燕燕无语，“我以后才不嫁人。” 金秀珠哼哼，“你要是以后能养活自己，不嫁人就不嫁人，嫁人也没什么好。” 付燕燕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这下不说话了。 白景芝好笑，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有些犹豫，然后转头对金秀珠说起养父母的事，“在回家前，我养母找到学校来了，说家里情况很不好，她和养父的工作都没有了，房子也要被收回去，妹妹现在不愿意上学。” 养母当时说的是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养父就被工厂里的领导谈话了，说是他们家的做法影响十分恶劣，不能让他们再待下去，她养父去找厂里的另一个领导，那个领导就是当初舅舅撞死人后帮养父留在工厂的，可这次说什么都没用，后来那个领导现在连养父的面都不见。 然后全家就靠养母工作，但那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养母工厂里，接着她的工作也没了。 妹妹还天天吵着要新衣服要房子。 顿了顿后，她道：“我将当时身上的零花钱都给她了，然后跟她说我也帮不了她，让他们自己再想想办法。” 这些年养母没少贴补舅舅一家，她让养母去求求舅舅，养母还生气，她也不知道养母为什么要生气。 “养母说他们可能要离开s市了，说走之前想让我回去一起吃顿饭，我当时忙着期末考试，就没去。” 主要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总感觉不去，在她心里他们还在原来那个位置，要是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金秀珠皱眉，“只说让你回去吃顿饭吗？” 白景芝原本还担心嫂子会生气，没想到嫂子会关心吃饭这件小事，想了想，道：“嗯，她是这么说的。” 金秀珠想了想道：“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你就说去学校食堂吃，你请客，自己没空出去。” 白景芝疑惑看向嫂子。 金秀珠摇摇头，面带微笑道：“人多，他们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她说了。 付燕燕偏过头看了眼自家小姑姑，她觉得金秀珠打算没错，像小姑姑这么单纯的人，以后最好还是找个心思纯正、家庭简单的。 白景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上午江明川出去了，他现在虽然伤还没好，但拄着拐杖走路没问题，领导把他叫走处理公务文件去了。 中午，金秀珠吃完饭，约着方敏出去散散步。 平时都是祝英盯着她这事，现在祝英不在，金秀珠怕她不自觉。 方敏乖乖扶着肚子跟金秀珠下楼，两人去食堂和供销社那边逛了一圈，买了点零食后，又去后面的自留地看了看，然后摘了一些蔬菜回来，准备晚上炒着吃。 方敏当初没有领自留地，她不会弄这些，金秀珠也不会，不过江明川之前会吃完晚饭过来看看这儿，有时候他忘记了，吴婆子会帮他们家弄一弄。 这些菜都是吴婆子帮他们家种上的。 两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赵韵。 距离上次在医院里看到赵韵也有一些日子了，金秀珠打眼看去，觉得人好像身子又重了一些。 金秀珠也没多想，带着方敏往旁边让了让，让她先下来。 赵韵看了眼金秀珠，抿了抿唇，路过金秀珠身边时，最终还是没忍住停下来，出声问了一句，“听说你怀孕了？” 每次看到人都穿着宽松的衣服，要是不注意都看不出来。 金秀珠想起前几天杨英雄跟她说，自己不小心在家里讲了她怀孕的事。 当时金秀珠看他一脸愧疚，还安慰他说没事。 也不知道赵韵这会儿突然提这事是什么意思？是想提醒她杨英雄将她家里的事乱说，还是嘲讽她现在才有身孕？ 她可不觉得对方存着什么好意。 金秀珠朝人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道：“倒是让你操心了，对了，怎么瞧着你气色不怎么好，是不是平时太劳累了？” 就差直说多管管自己，别管她有没有怀孕。 赵韵听了这话，感觉金秀珠是在嘲讽自己现在变得又丑又胖，脸色沉了沉，她转而又笑道：“他们都说我这一胎是儿子，所以怀相不怎么好，当初怀盈盈的时候就不是这样。” “这样啊，我怀相倒是不错。” 金秀珠笑得更开心了，还扭过头跟方敏道：“太好了，明川天天念叨着要生个跟我一样的闺女，现在他算是如愿了。” 方敏没听懂两人话里的意思，她低下头摸了摸肚子，温柔道：“我也想生个女儿，以后两人可以做好姐妹。” 赵韵见金秀珠不仅不难过，还一副高兴的样子，哪怕在心里猜测她是装出来的，但还是十分不爽，她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人走了，方敏才后知后觉问金秀珠，“你们之前不是还闹得不愉快吗？怎么又开始说话了？” 金秀珠哼了哼，“谁知道呢，她既然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好不理会，气一气人倒是挺好玩的。” 说完，她扭过头往后看了一眼走远的人，轻笑一声，还真以为自己是好性子呀？ 等以后找到机会，她可不会让人好过。 方敏点了点头，“这人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她知道我对杨英雄好，故意说那么一句话，要不是杨英雄提前跟我说了，我心里可不就有了疙瘩。” 然后将杨英雄前几天发生的事说给方敏听，方敏听完咋舌，“她……”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怀疑金秀珠是不是误会了，但又想金秀珠比自己聪明多了，这种事她不会乱说。 轻声问：“怎么连一个孩子都算计？” 杨英雄已经够苦了。 金秀珠倒是神色平静，“因为她见不得我们家过得好。” 方敏皱眉看向金秀珠，金秀珠突然朝她一笑，“有一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我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一个笑话，说古代有一个大户人家，男人娶了好几房，有两个妾室同时进门的，一个妾室受宠，一个妾室不受宠，不受宠的那个嫉妒另一个，每次请安都要比那个受宠的去得早。后来她发现对方来的越来越晚，就又比上了，她也去的越来越晚，哪怕同时来的，也要晚一步进门，后来被主母注意到了，主母不敢对付那个受宠的，就把那个不受宠的寻了个由头打发了。” 方敏从来没听过这种故事，听完才知道金秀珠是意有所指，她点了点头，“挺有意思的。” 金秀珠笑笑不说话。 有意思吗？ 如果让方敏知道，那个不受宠的被主母找人卖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觉得有意思。 当然，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清白的，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她以前玩得可溜了。 方敏跟金秀珠在门口分手，回到家没有立马去睡觉，而是去书房将金秀珠刚才说的故事写了下来。 最后在底下写了一行字：好友秀珠总是有很多出乎意料的故事，哪一天有机会，一定要她好好讲一讲。 写完满足的合上记事本，封面上写着《军嫂二三事》几个字。 —— 八月底的时候，白景芝就要开学了，全家将她送到市里火车站。 白景芝坐在窗户边，朝他们快速挥手。 贺岩又红了眼睛，“小姑姑，你到了学校给我们写信啊。” “好。” 等火车不见了，一家四口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贺岩忍不住道：“爸爸，放寒假的时候咱们去接小姑姑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大学呢。” 江明川想了想，“到时候看。” 不敢打包票，怕到时候出现了意外，不过心里想着觉得可以，今年过年不回首都了，就不用请年假了。 金秀珠听到这话，也一脸期待，但一想自己那会儿挺着一个大肚子，自己肯定去不了，顿时焉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想东想西，你也要开学了，作业做完了吗？” 贺岩听到这话，心里一虚，作业还剩一些。 付燕燕毫不犹豫的出卖哥哥，“我看到他昨天抄魏宁青的作业了。” 贺岩一听，赶紧往前跑去。 金秀珠在后面喊了一声，“贺岩！” 江明川摇了摇头，“这孩子。” 付燕燕忍不住偷笑。 白景芝一走，贺岩和付燕燕就要开学了。 这是付燕燕第一次上学，全家都很重视。女儿今年才五岁，算是提前入学了，江明川和金秀珠一早就起来做早饭，吃完后，全家一起送她去学校。 金秀珠和江明川走在前面，付燕燕在中间，后面跟着贺岩、魏宁青和杨英雄。 走了一会儿，杨英雄偷偷扯着贺岩的衣服小声道：“你爸妈还来送啊？” 贺岩一脸无奈，“他们非要来，生怕我把妹妹弄丢了似的。” 魏宁青听了好笑，觉得贺岩一家子都好玩，以前还觉得江营长人很凶，他之前看过江营长带兵训练，一整个让人害怕。 没想到深入接触后就发现，人特别好。 杨英雄又小声道：“我那个妹妹今天也上学哎。” 贺岩问：“那你不陪着没事吧？” 杨英雄摇摇头，“没事的，她不喜欢跟我玩。” 贺岩哦了一声，不太懂杨英雄那个妹妹，自己妹妹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自己，还老是欺负人，可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自己。 魏宁青插了一句，小声道：“你妹妹现在好像首长。” 前呼后拥的。 贺岩：“是吧？可把她得意坏了。” 走在中间的付燕燕无语，哪只狗眼看到她得意了？ 没看到爸爸妈妈走在前面没管她，他们三个并排走在后面，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夹在中间？ 不过不管怎么说，付燕燕还是第一次体会被全家一起送去上学的经历，上辈子她只能羡慕着同学。 这个感觉果然很好。 今天是开学，到了学校后，已经来了很多学生了，不过金秀珠一家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不少关注，因为乡下这边很少开学还有家长陪着的，尤其金秀珠还是个孕妇。 金秀珠看班上学生多，就没进去了，让江明川将第一排的座位擦干净，女儿还小，坐在后面肯定看不见。 贺岩将妹妹的书包那些放进抽屉中，还给她找来小石头垫在桌子底下，桌子有点破，不太稳当。 付燕燕就站在讲台旁边，看着爸爸哥哥给她忙活。 对上周围小朋友打量的目光，面不改色。 正在这时候，赵韵领着女儿走到门口，看到江明川和金秀珠，愣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装作没看见直接往后门走去。 进来后，让女儿坐在后面的位置，她背过身说的，避开了前面擦桌子的江明川。 棠盈不太想坐后面，她也看到前面的付燕燕了，她认识她，就是住在他们家楼下的，他们全家都来送她了，连杨英雄都在。 她有点生气，早上后爸也说来送她的，是妈妈说不用。 不然她也有人给她擦桌子了。 付燕燕看到棠盈时心情有些复杂，同样的情景上辈子也发生过，只不过两人对换了身份。 上辈子坐在后面的是她。 不过棠盈比她幸运些，上辈子金秀珠没有送她，她是一个走去学校的，然后自卑的坐在最后面，看着棠盈被很多人包围着呵护着。 她还记得，棠盈等家里人走后，还带着几个新认识的小伙伴跑到她面前，笑嘻嘻问：“你家人呢？怎么不来送你。” 付燕燕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很难过很难过。 江明川忙完就带着金秀珠走了，走之前叮嘱女儿有事要跟老师和哥哥说，然后又叮嘱贺岩，让他照顾好妹妹，不能让人欺负了。 贺岩认真道：“放心吧，我一下课就过来看她。” 金秀珠朝女儿挥了挥手，“乖乖的，下午就能回家了。” 付燕燕淡定的嗯了一声。 她目送着他们离开，等人走了，贺岩拍着妹妹的肩膀，故作成熟道：“不要难过，离别都是暂时的，很快就能看到他们了，你还有哥哥。” 付燕燕：“闭嘴。” 贺岩委屈，“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付燕燕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到自己位置上。 然后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贺岩：“……” 旁边魏宁青和杨英雄看了偷笑，出去后，贺岩还跟两个小伙伴嘴硬，“她就是太难过了，怕我留下来看到她哭鼻子的样子。” 魏宁青和杨英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贺岩妹妹趴在桌子上睡觉，精致的小脸蛋就对着门口这个方向，一点没看出有伤心哭鼻子的样子。 魏宁青和杨英雄一本正经点头，“有道理。” 贺岩心里松了口气，觉得维持住了哥哥的体面。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第一天上课是发书, 很多书都是以前学生用过的，很旧也很破，不过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拿到后还是很兴奋, 才刚认识就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 老师在讲台上喊了几声安静, 然后拿着名单开始叫名字，让听到名字的同学起来喊一声到。 轮到付燕燕的时候, 老师多看了两眼, 问她, “多大了？” 付燕燕口齿清晰道：“五岁。” 老师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心知像这么大的孩子过来上学, 一般都会留一年。 看这个学生的穿着，猜到应该是部队里的孩子。部队里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还是很好认的，哪怕也有穿着破烂的, 但不会瘦的皮包骨，眼神也会机灵一点。 想到这里老师心里挺无奈的, 这些孩子虽然现在坐在同一个课堂上, 但以后的人生轨迹却千差万别。 就像她之前教的一个孩子, 被大孩子欺负了后，爸爸带着人找到对方家里去了。要是农村里的孩子, 父母几乎不会管这些事。 付燕燕不知道老师在想什么, 在她坐下时, 她注意到很多人看自己。 她今天穿的是金秀珠给她做的衣服, 蓝色的短袖和长裤，上面没有补丁，料子看着不起眼，但很舒服透气, 穿在身上一点都不热。 好在很快轮到棠盈了，棠盈比她打扮的更加亮眼，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裙子，底下是小白鞋，头上绑着两个麻花辫，用红头绳绑的。 棠盈等老师喊完名字，主动站起来说：“老师，我坐在这里看不见。” 老师看了她一眼，然后环顾一圈班级，让她跟付燕燕后面的男孩换个位置。 付燕燕听到这话，身体微僵，不过很快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样，这次跟上辈子都不一样了。 上午四节课，上完后付燕燕坐在位置上没动，身后的棠盈等人都走光后突然问：“你不吃饭吗？” 付燕燕扭过头看了一眼，平静道：“我哥哥说来找我。” 棠盈听到这话，哦了一声。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三个高一点的身影，贺岩招呼付燕燕出来，三人手上都拎着饭盒。 付燕燕就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贺岩就开始解释，“课上的怎么样了？上午老师都找我，下课没时间过来。” “还行。” “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还行。” “肚子饿不饿？” “还行。” 贺岩无语，“就知道还行，你就不能多说一个字？” “还可以。” “哈哈哈哈” 旁边魏宁青和杨英雄都听笑了，觉得贺岩跟他妹妹真好玩。 棠盈等人走远了才敢看过去，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咬了咬唇，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早上妈妈给她准备的午饭。 她本来还想着跟付燕燕换饭菜吃的，她妈妈做饭可好吃了。 现在付燕燕跟别人吃，那她就不给她吃，哼。 她才不想和她做朋友。 贺岩带着妹妹去了他们每天吃饭的秘密基地，在学校屋子后面的缓坡上，附近有树有草，还有风，一点都不热。 打开布结，拿出里面两个搪瓷缸，兄妹俩一人一个，又把勺子在身上蹭了蹭，贺岩拿起搪瓷缸就吃。 付燕燕装作没看见，也拿起自己的那份吃。 魏宁青和杨英雄就坐在旁边，杨英雄的早饭是他自己做的，只有咸菜和蔬菜，魏宁青和贺岩边吃边将自己碗里的菜挑一点给他。 杨英雄似乎已经习惯了，也将自己碗里的咸菜挑一点给他们。 付燕燕看到了，也把自己的碗伸过去。 杨英雄愣了一下，然后笑着也给她挑了两勺子。 贺岩看到了没好气，“真是个不吃亏的。” 杨英雄倒是笑得很开心，觉得妹妹没有嫌弃自己。 四人吃完饭，贺岩带着妹妹去了附近小河边将搪瓷缸和勺子洗干净，然后回到刚才吃饭的地方，躺在草地上睡大觉。 付燕燕看他们三个这么随意的样子，有些无语，不过最后也困了，就躺在贺岩旁边也睡了一觉。 下午放学兄妹俩回到家。 金秀珠和方敏已经在准备晚饭了，贺岩一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帮忙，还将金秀珠方敏赶了出来，他在厨房里叽叽喳喳说着话。 金秀珠时不时附和两句。 等儿子说完，金秀珠问女儿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付燕燕说的话就简短多了，“还行。” 说完似乎觉得话有点少，又补充了一句，“上午老师将棠盈调到我后面坐着。” 金秀珠慢半拍反应过来棠盈是谁，点点头，“没事，你上你的课，不管别人。” “不过，谁要是欺负你了，你要记得回来跟我们说。” 付燕燕点头。 等做完饭江明川回来时，看到女儿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付燕燕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 倒是贺岩听都听烦了，“放心吧，妹妹在学校好的很。我之前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这么上心呢？” 江明川没好气敲了他脑袋一下，“那怎么能一样？妹妹才多大？” 贺岩哼了哼。 方敏在旁边看了笑，觉得这一家人感情真好，不说别人肯定以为都是亲生的。 吃饭的时候，金秀珠问她，“祝大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姐说会在我预产期前几天回来，在民现在回家休养了，两个孩子的病还没好全，政委说要是回不来，他找人来照顾我。” 主要是双方家里都没什么长辈，之前政委还劝她多写信联系联系家里，现在政委大概是看出娘家对她的不重视，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只说到时候他来想办法。 方敏也不知道他能想出什么样的办法，他家里长辈更不行，完全不来往的那种。 金秀珠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会多嘴问一句，方敏现在的肚子很大了，她以前听说过，有的妇人会提前发动。 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等下次钱玉凤回来，你找找她？” 方敏不解看向她。 “她娘家就在附近，你让她给你找个靠谱的妇女，你给人家付钱，过来给你帮衬一两个月，别人问起就说是家里的亲戚。” 反正以前在侯府，那些侍妾生产都会提前几个月就找好稳婆和乳娘。 而且，过年回首都的时候去了章家，人家家里也是找了个远房姑姑照顾章老爷子。 方敏听完脸上露出犹豫神情，“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点像封建时代的下人。 “我听你说，你娘家也有阿姨？” “那不是阿姨，那是我姐老家亲生父母那边的亲戚，帮忙照顾两个孩子的，我爸妈都忙，平时没空帮我姐。” 说到这里，方敏脸上神情低落了几分。 她姐怀孕的时候，没有操心过这些，她爸妈都替她打算好了。 金秀珠神色平静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所以要找个靠谱点的人。” 不过也不敢打包票，只道：“我也只是建议你，主要还是看你怎么想的。” 方敏点点头，准备回去将这事跟政委说一声。 等人走后，江明川问金秀珠，“要不要给你找一个？” 金秀珠摸了摸肚子，摇摇头，“我就不用了，家里住不下，而且你不在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平时可以帮我。” 不像方敏，什么都不会，政委有时候比江明川还忙，她谁也靠不上。 江明川点点头。 方敏应该是把金秀珠的话听进去了，没过几天，政委就领着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妇女回家，对外说是他老家表姐。 只有金秀珠知道，这是钱玉凤在外面找的人，钱玉凤还特意来找她说了这事，“本来我还不想帮的，但猜到可能是你出的主意，我就只好应了。” 毕竟这事要是闹大了，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没敢找我老家队里的，怕他们大嘴巴子兜不住在外面乱说，找了我们食堂老张的妹妹，她原本是鞋厂临时工，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她下岗有半年了，一直住在老张家。我之前还好奇打听了一下，知道人不错，手脚勤快着呢。” 金秀珠好奇问：“怎么住在那个老张家？” “她男人年轻时候打她，怀着孕都给打没了，后来老张气不过，直接把她带回家了，一直跟着老张生活，她后来也不愿意结婚了。” 金秀珠点点头，“人性格怎么样？” “老张说好着呢，生活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矛盾，家里两个孩子都喜欢她，跟他媳妇相处也好，我还特意去他家看了看，人确实不错才介绍给祝政委的。” “那就好。” 金秀珠放心了些，感谢了钱玉凤一番。 钱玉凤拿着大包小包的好东西美滋滋走了，祝政委那天去找她的时候，也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自从她上班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出息了，连祝政委都来找自己帮忙。 回到家，钱玉凤直接将好东西拿回了房间藏起来。 吴婆子看到了，撇了撇嘴，心里骂她小家子气。 不过现在不敢明面上骂，怕钱玉凤一生气待在市里不回来了。 中午两个孩子跑回家吃饭的，吃完饭钱玉凤也不洗碗了，是吴婆子拿着碗去厨房洗的，大丫本来想帮忙，被钱玉凤拉着去了房间里。 吴小军看到了，不高兴地撅了撅嘴，自从妈妈会挣钱了后，就偏心姐姐不搭理自己了。 大丫跟着钱玉凤去了房间里，钱玉凤拿出金秀珠给的好吃的，“妈下午就回去了，你自己留着吃。” 大丫轻轻嗯了一声，没觉得是妈妈偏心自己。她比谁都清楚，妈妈现在是跟弟弟怄气，故意做给弟弟看的。 不过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至少她不用担心以后没有书读，吃得东西也会有自己的一份。她问：“妈下周还回来吗？” 钱玉凤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不知道，要看情况。” 她其实不太想回来，家里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宿舍里跟人唠唠嗑。 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道：“你要是想我了，可以去市里找我。” 大丫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钱玉凤现在能挣钱了，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你周六上午过来，我带你去市里转转，晚上跟我住宿舍，周日再回来。” 越想越觉得好，“知道怎么去市里吧？先坐船去县里，然后在县里港湾买去市里的票，我中午去接你，你早上七八点点出发就行了。” 大丫咬咬唇，心里充满了期待。 等钱玉凤离开，弟弟过来抢她怀里吃的时，都没觉得难过。 —— 老张的妹妹叫张秋来，方敏怕被人怀疑，直接叫她表姐，金秀珠也跟着喊她表姐。 人很老实，听到两人这么喊她，十分局促的搓手，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跟祝英几乎是两个性子，不爱说话，一来就闷着头干活，让她坐下歇一歇，她也歇不住，坐一会儿就偷偷跑到厨房里擦擦洗洗，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也不爱在方敏面前乱晃，实在没事做了就回自己的小房间，对方敏的工作不会造成一点影响。 方敏偷偷跟金秀珠说：“我跟政委商量了一下，她要是做的好，等孩子生下来就让她继续带着，大姐总不能一直留在我这边，但我平时确实缺人搭把手。” “工资就按外面工厂职工的算，你觉得怎么样？” 之前还有点担心被人知道了，可这个假表姐比她想得要低调的多，倒是白操心了。 这两天，家里多了一个人，她轻松太多了。 金秀珠将钱玉凤了解到的跟她说了下，“那就留下吧，哥哥嫂嫂虽好，但没有工作白吃白住，她心里恐怕也难受，你们给的也不低，对她来说是好事。”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想想钱嫂子，她每次看到我都说，有工作后整个人心态都不一样了。” 方敏听到这话，心里安慰不少，她还怕金秀珠觉得她做派不好。 金秀珠知道方敏性子软和，所以吃完饭特意去厨房跟人说了两句，“他们两口子都是大忙人，方敏跟我说，你要是干得好，以后把你一直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张秋来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忙感激道：“谢谢金女士。” “谢我做什么？不过，前提是手脚勤快，没有别的小心思。我知道你是个好的，钱嫂子跟我说的时候，就夸你哥哥人好，你哥哥也跟她打过包票的，说你人老实。” 张秋来不停点头，“我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她也不懂金秀珠口中的别的心思是什么，只想着自己每天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做好饭菜洗干净碗筷，等以后孩子生了，她再帮忙照顾孩子。这些活她做了十多年了，在哥嫂家也是干，在这里也是干，在这里还有钱拿，比当初在工厂里当临时工挣得还多，她满意的不行，最重要的是不会再给哥嫂添麻烦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又道：“要是有人给你钱，让你把什么东西偷偷塞在书房里床底下，你可不要干，之前就有人遇到过，最后那家子被人举报坐牢了，那个阿姨也被人当作内鬼逮捕了。” 张秋来脸色一白，吓得使劲儿摇头，“我肯定不会的。” 金秀珠脸色缓了缓，温声道：“那就好，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在这边除了政委两口子和我们家，其他人你都不要信，方敏他们要是出事了，你也不会好过的。” 张秋来又赶紧点头，认真道：“好，我记下了。” 金秀珠朝她笑了笑，“你也不用害怕，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以后要是遇到谁跟你搭话，心里也好有个戒备。你在这里好好干，政委两口子不会亏待你的，你还年轻，多攒点钱不是坏事，等以后钱攒够了出去买个房子，还怕自己老了那两个侄子不孝顺你？” 张秋来听了这话，心里热乎乎的，似乎已经看到了以后的生活。 金秀珠出去时，方敏将她送出门，小声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金秀珠也不瞒她，就说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方敏听了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她想起金秀珠过年时从首都回来说的话，好像那个钟雪爸妈就是这么被江营长那个弟弟算计的，有些事不得不防。 金秀珠笑着宽慰她，“我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让她少出去露面，有些时候警醒一点。就算我不说，她也不敢做那些事，这你不用担心。” 方敏听金秀珠这么说，松了口气，她信金秀珠的眼光，“那就好。” 金秀珠回到家，客厅里两个孩子正在乖乖写作业，他们吃完饭就先回来了，现在妹妹也要开始写作业了。 晚上江明川和祝政委都不在家，祝政委前些天都回来的很早，大概是怕方敏一个人呆在家里，心里不放心。 现在家里有人了，就回来的晚一些。 至于江明川，虽然身体还没好，但每天都拉去处理公务，事情越来越多。 金秀珠拿了一本书坐在两个孩子旁边看，等到了八点，就把两个孩子催去睡觉了。 她洗漱好后也去了房间里，又等了一会儿，江明川才回来，看她还没睡，赶紧洗漱完回房间。 两人一起躺下，金秀珠问他学校什么时候能弄好？村里学校距离这边还是太远了，每天很早就要起床，夏天还好，冬天就太折腾孩子了。 不像以前的侯府，启蒙都是在府里的，大了后就住在书院里。 江明川也不太清楚，“我明天去问问。” 金秀珠嗯了一声，“早就该弄好的。” 江明川道：“前段时间下雨，都忙着救灾去了，后来也没钱，下半年应该能弄好。” 金秀珠：“行吧。” 江明川拍拍她后背，“睡吧，明早给你做鸡蛋面条吃。” 金秀珠没好气道：“天天吃面条，你就知道下面。” “那给你蛋炒饭？” 金秀珠：“除了这两个就没别的了吗？” “我还会猪油炒饭。” “算了，还是吃面吧。” 金秀珠翻过身懒得理他。想念自己以前爱吃的水晶饺子、鸡丝菌子面、牛乳糕……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从后面压实她的被角，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咚咚咚敲门声，“江营长——金女士——” 江明川反应快，在听到敲门时就警觉的坐了起来，赶紧套上衣服出去了。 金秀珠揉了揉眼睛，然后也爬了起来。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两个孩子迷迷糊糊开了门出来看。 客厅里，江明川已经打开门了，看到外面焦急害怕的张秋来，愣了愣，忙问：“怎么了？” 他也认识张秋来，知道是钱嫂子介绍给政委的，现在照顾方敏。 张秋来急的两手乱划，“要生了，要生了…… ” “什么要生了？” 金秀珠扶着肚子快步走了过来，听到这话，骂了一句，“你个笨蛋，是方敏要生了。” 张秋来慌张的点头，“对对对。” 江明川也慌了，“那……祝政委呢？” 张秋来快哭了，“不在家，刚才被人叫出去了。” 所以她才害怕，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能找谁，所以才来求隔壁。 这里离医院又远，她没生过孩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江明川眉头压了压。 隔壁门开着，似乎还能听见方敏痛苦的哀嚎声。 两个孩子也走过来，脸上露出担忧神色。 金秀珠平静问：“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刚……刚才。” “那应该不着急，没有那么快生下来。” 金秀珠转头又对江明川道：“你现在抱着方敏去县里医院，老孙平时就睡在船上，他耳朵不太好使，你多喊他两声。” 然后又对张秋来道：“你去收拾小孩子需要的东西，拿上手电筒，跟着明川一并过去。” 可能是金秀珠的镇定感染了张秋来，听到金秀珠的吩咐，忙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回家收拾东西。 金秀珠和江明川先回房间，江明川快速将衣服穿好，金秀珠拿出钱和票子，塞进他兜里，“路上慢点，可别摔了方敏。” 江明川严肃的点头，“好。” 金秀珠又让贺岩去喊祝政委。 贺岩知道时间紧迫，听到这话，马上就跑了出去。 金秀珠又和江明川一前一后去了隔壁大房间里，方敏正捂着肚子在床上痛苦哼出声，死死咬着唇。 金秀珠忙走近温声哄着，“不怕不怕，明川现在送你去医院，我已经让贺岩去叫祝政委，他马上也过去，你忍一忍，咱们先去医院，到医院就好了。” 方敏一把紧紧抓住金秀珠的手，努力说好。 金秀珠让江明川快把人抱起来。 江明川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近拿过床边的薄被子，直接将方敏裹住抱了起来，忍着腿疼，抱着人转身就走。 庆幸这段时间金秀珠一直拿什么臭烘烘的药膏子给他敷腿，虽然还有些疼，但能走路，到河边应该不成问题。 张秋来挎着一个大包，另一只手上拿着手电筒，快步跟在江明川后面。 等人走了，金秀珠关上方敏家的门，带着女儿回家去了。 付燕燕担忧的看了眼楼梯，小声问：“方敏婶婶会没事的吧？” 金秀珠很肯定嗯了一声，“没事的。” 付燕燕放心了不少，上辈子两家来往不多，她不太记得方敏的情况。 她不太敢想，上辈子要是方敏身边没有张秋来和祝政委，也没有江爸爸金秀珠，会吃多少苦头。 金秀珠让女儿先回去睡觉，明天请个假，陪她去医院看望方敏。 付燕燕乖乖回房间。 金秀珠在客厅等了一会儿，等贺岩回来才关上门。 贺岩喘着气道：“祝叔叔在办公室里写东西，我跟他说了，他就急慌慌朝大门口那边跑去，肯定是去医院了。” 金秀珠点点头，“那就好，赶快去睡觉，明天你帮妹妹请个假，我带她去县里看看。” 贺岩听到这话说了一声好，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走到房间门口时，回过头扭扭捏捏小声道：“妈妈，我也想去县里。” 金秀珠没好气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上学，不过还是道：“行吧，明天记得让杨英雄帮你和妹妹请个假。” 贺岩得到允许，开心的蹦了一下。 金秀珠：“睡觉去。” “好的。”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江明川是早上七点半左右回来的, 一脸疲惫，昨晚应该没怎么睡，才一晚没见就胡子拉碴, 眼下青黑也十分明显。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已经起来了, 想着要去县里，所以特意早起了一些。 早饭是贺岩做的, 也是鸡蛋下面条, 里面还有几根青菜, 唯一跟江明川做法不同的是，贺岩比他舍得放油放盐, 里面应该还放了一勺猪油, 吃起来很香。 伴着咸菜吃，味道还是可以的。 人回来时，他们都快要吃完了。 江明川简单洗漱一下后, 将锅里特意给他留的面条全都夹了，然后坐到桌子前狼吞虎咽起来。 付燕燕刚好吃不下, 看爸爸吃得那么香, 直接把碗凑过去, 夹了两筷子给他。 江明川偏过头看了一眼，口齿不清道：“你自己吃。” 付燕燕：“吃饱了。” 江明川就没说什么了。 倒是贺岩忍不住将头伸到妹妹旁边, 小声问：“你晚上是不是偷吃零食了？” 付燕燕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谁都像你。” 别以为她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打探她还有零食没吃完是吧？ 贺岩立马否认, “我才没偷吃。” 付燕燕轻呵一声，完全不相信。 贺岩赶紧把头扭过头乖乖吃饭。 江明川听到了兄妹俩的对话，忍不住好笑，还真是小孩子。 他吃了好几口, 缓了些饥饿后才端起碗喝了两口汤。 金秀珠见状，才想起了什么，插嘴问了一句，“男孩女孩啊？” 江明川头也不抬，“男孩，六斤四两。” “啊?” 金秀珠听了有些失望，和女儿对视一眼后，转而看向江明川，奇怪问：“怎么是男孩？” 不都是说方敏会生女孩吗？连方敏自己都说，自己梦到好几次女孩。 江明川才觉得奇怪，“男孩女孩不得生出来才知道吗？” 金秀珠没办法跟他解释，不然他会说自己是封建。 江明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严肃了几分，“等你要生了，咱们提前去医院。” 昨晚真是吓到他了，如果换成金秀珠，他都不敢想。 他一路抱着方敏去了河边，按照金秀珠的吩咐喊了好几嗓子老孙，老孙骂骂咧咧出来问谁吵他睡觉，知道是孕妇要生了，二话不说就撑着船带他们去县里，那可以说是他坐过最快的一次船了。 不过到县里也花了不少功夫，接着他又把方敏抱去医院，到医院时右腿像断了一样疼，但更疼的应该是方敏，人躺到病床上才敢哭出来，后来就是她被推进产房了。 他和张秋来一直等在门口，祝政委过来时，产房里的方敏又是叫又是哭，他从来没看过那样的方敏，也没看过祝政委那么惨白的脸色。 说句实在话，当时他坐在产房外，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都忘记了自己的腿疼。 等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他们三个人都是懵的状态。 护士将孩子抱出来时，祝政委的手都是抖的，根本不敢接，还是他将孩子抱住。 整整生了四个多小时。 他在医院里又陪了一会儿，天稍微有点亮才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金秀珠怎么办？ 他不想她那么疼。 但这会儿他不敢说，怕金秀珠听了心里害怕，对她不好。 金秀珠神色轻松道：“你等会儿休息一下，我跟两个孩子去县里看看。” 江明川欲言又止，不过想了想还是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金秀珠最喜欢江明川这点了，哪怕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决定不合适，也会尽量支持自己。 “好。” 吃完面，江明川就将所有碗筷拿去厨房洗了，他也没休息，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后就出门了，比金秀珠他们走得还早。 金秀珠也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把之前给方敏孩子做好的小衣服小被子拿上。 昨晚发生的太匆忙，她一时间没想起这些。 收拾出了一个大包，去了客厅后，贺岩将装好的两瓶水放进书包中，然后拿过金秀珠手中的大包。 付燕燕贴心问：“要不要带上盆那些？” 金秀珠摇了摇头，“那些你祝叔叔会考虑到的，他是孩子爸爸，总得干点什么？” 付燕燕点点头。 觉得金秀珠说的有几分道理。 江爸爸腿和胳膊都还没好，昨晚抱着方敏婶婶去医院，还不知道有多疼。 贺岩已经冲到门口了，开开心心跟金秀珠道：“妈妈，我想吃雪糕。” “回来再给你买。” “好。” 付燕燕跟了上去，“就知道吃。” 贺岩还理直气壮道：“长了嘴巴不就是吃的吗？” 金秀珠关上门走在最后，贺岩回头看到妈妈，赶紧放下手中的包，然后哒哒哒跑回来扶她。 金秀珠心里一暖，夸赞道：“男孩女孩都好，看我家小岩多懂事贴心。” 贺岩听完嘿嘿一笑，“那我想吃两根。” 金秀珠收回脸上的笑容，“就当我没说话。” 贺岩：“……” 走在前面的付燕燕看笑了。 因为照顾着金秀珠，所以母子三个走得并不快，等到了县里医院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按照江明川给的地址，三人找到四楼405病房。 到了时，病房的门刚好是开着的，金秀珠一走近就看到躺在最里面靠窗床上的方敏，人脸色发白，一丝血色都看不到，旁边陪着张秋来。 另外两床上也都有孕妇，金秀珠走进去后，就看到方敏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小家伙脸红通通的，很小，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闭着眼睛睡觉。 金秀珠觉得有点丑，以前她看到的孩子都是雪白的，胖嘟嘟的，从来没看过这么小的。 待她走近，方敏下意识偏过头看了一眼，她以为是祝政委，没想到是金秀珠。 眼睛顿时放出光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从部队到这边，得花不少时间。 “快坐。” 她现在没力气了，动不了，只能示意张秋来给金秀珠拿一张凳子。 张秋来赶紧起来将凳子让给金秀珠。 金秀珠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然后微微倾身去看小家伙，“好小。” 两个孩子也忍不住将头凑过来看，贺岩好奇问：“弟弟怎么这么红？” 方敏温柔道：“养养就白了。” 贺岩又好奇问：“弟弟叫什么名字呀？” 说到这个，方敏脸上就露出无奈神色，对金秀珠道：“一直以为肚子里的是个女孩，我跟政委商量了好久，才决定用祝胜男这个名字，今早知道是个男孩，我俩都有些傻眼了，护士过来问孩子名字时，政委和我都没了主意，然后两人临时想了个祝繁的名字，繁荣昌盛的繁。” 本来政委想把孩子叫祝盛，但隔壁大姐说听着像骂人的，怎么给孩子取这个怪名字？两人一琢磨，喊着喊着有点像畜牲，确实不太好，然后她就说叫祝繁吧。 金秀珠听了笑，“祝繁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方敏只能这么想，“不过还是更喜欢祝胜男这个名字。” 怀孕以来，谁看了她都说怀相好，人变漂亮了，一般只有怀女孩才会这样。 她也喜欢女孩，乐意听人这么说，还跟金秀珠一起做了很多小女娃的衣服。 金秀珠笑着安慰道：“你可知足吧，你们母子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我刚才还在路上说我家儿子懂事贴心，只要是个好孩子，男娃女娃都好。” 方敏也笑了， “那倒是，生孩子可痛了。” 金秀珠低下头看孩子，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再痛也不会有那杯毒酒痛，喝下去，肝肠寸断。 聊了一会儿，方敏就累的睡着了，她刚睡下，祝政委就从外面进来了。 他回去了一趟，大包小包拿了很多东西，看到金秀珠，感激道：“昨晚真是谢谢你们了。” 虽然早上他已经跟江明川道过谢了，但他也十分感激金秀珠，听张嫂子说，昨晚金秀珠最镇定，很快就安排好了人。 昨晚他到医院里来，护士说幸好送的及时，再晚一点，大人小孩恐怕要出事，听得他后怕不已。 就昨晚没有回去，偏偏就昨晚出了事。 金秀珠摇摇头，“别这么客气，我一直把方敏当姐姐看的。” 祝政委知道金秀珠是在安慰自己，“等会儿吃了饭再走吧，我先去买饭。” “不用不用，两个孩子早上吵着要去买本子和笔呢，我先带他们去买东西，你过来我就放心了，就先走了。” 祝政委知道金秀珠不是那么客气的人，便送他们出门。 离开医院后，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馒头和包子，一边走一边啃，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肉联厂买了几根骨头和一斤肉，又去中医院买了一些药材。 回到家，她就把骨头和几片中药材炖上了。 江明川傍晚回来闻到香味，忍不住问：“这是给方敏做的？” 金秀珠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他，“不是，方敏从医院回来我再给她做，这是给你做的。” “我？” 江明川愣了一下。 金秀珠好笑看着他，“昨晚你抱着人走了那么多路，别以为我不知道，腿又疼了吧？给你补一补。” 江明川顿时说不出话来。 金秀珠拿了一只碗出来，用勺子给他盛了一碗汤，汤色是棕色的，除了骨头汤香味，还有浓浓的中药味道。 江明川之前一直以为金秀珠是胡来，后来渐渐她发现她好像真的懂一些医术，像自己这样的腿伤，最起码要好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好，但在她调理下，自己两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昨晚更是能抱着人走了十几里路。 所以在金秀珠将碗递过来时，他吹了吹，就什么也没说，直接抬手喝了起来。 喝了第一口就皱紧眉头，不过还是将剩下的喝完了。 金秀珠眼神微虚，味道可能确实有点不太好，为了省钱，她就没买甘草了，其实效果是同样的。 她还道：“这几天不许喝冷水，也不许吃水果。” 江明川点头，知道金秀珠都是为自己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金秀珠还拿来两副臭烘烘的膏药绑在江明川腿上胳膊上。 江明川已经习惯了，他也不多问，之前他问过金秀珠，金秀珠说是跟村里老中医学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有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 —— 方敏在医院住了五天，主要是她的身体有些虚弱，祝政委担心人，特意让她在医院里多待两天。 金秀珠又带着孩子去看她两回，每次都带着好吃的。 每次走的时候，隔壁床铺的妇女都十分羡慕道：“还是亲姐妹好，能互相有个照应。” 之前金秀珠来的时候，隔壁问两人什么关系，金秀珠就笑着说了一句亲姐妹，人家就当真了。 那妇女比方敏晚生两天，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人家都是当天生当天送进医院的，只有她提前几天住，提前住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多花钱。 不过她没有人陪着，白天有一个中年妇女过来给她送饭，她男人只有晚上过来，穿着蓝色工装。 方敏每次都想要解释，但最终都没说什么，听出别人语气中的羡慕，心里莫名有些窃喜和自豪。 比起首都的那位，金秀珠更像她的姐姐，很多时候都照顾她。 现在她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是金秀珠做的，连小被子都是金秀珠找人打的。 她如今一点都不羡慕首都那位了，因为金秀珠对她更好。 方敏回家后，金秀珠每天都教张秋来煲汤，一天一个样，喝得方敏脸色红润润的，白里透红。 她整个孕期都没怎么胖，这两天倒是圆润了不少。 等祝英着急赶过来时，看到人都愣住了，听到弟弟打电话给她说方敏生了，她还担心两口子应付不来，照顾不好孩子，一路上都没怎么睡，就想赶紧过来帮忙。 安安也懊悔，担心舅舅舅妈这边没人照顾，觉得应该让妈早点过去的。 舅舅小时候对她可好了。 哪知祝英刚进门就听到房间里传来金秀珠和方敏的说笑声，家里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看到她，对方还腼腆笑道：“这是大姑子吧？” 祝英不确定这是谁，只能犹豫的点点头，“你好，同志。” 然后放下大包小包进了房间，房间里金秀珠正抱着一个小娃娃逗弄，小娃娃嘴边还有奶渍，方敏就坐在床上看着笑，头上还包着布，眼睛亮晶晶的。 方敏看到祝英，高兴喊了一声，“大姐。” 金秀珠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身。 祝英朝金秀珠走近，看到她怀里的小娃娃，两手激动的搓了搓，就是不敢伸出去，“这是小繁吧？” 方敏笑着应了，让她也抱一抱。 祝英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刚下车，身上脏得很。” 她把头伸过去，嘴里发出哒哒几声，吸引孩子的注意，孩子朝她瞥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咧开嘴笑，“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方敏温柔的笑了笑，“我就盼着他以后开开心心的。” 因为祝英回来了，两家便凑在一起吃了晚饭，给她接风洗尘。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秋来怕被赶走，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家里家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等祝英起来，张秋来已经买好菜，在厨房忙活起了早饭。 祝英要给她帮忙，愣是插不上一点手，只能干站在旁边。 上午也是，想起要给孩子洗衣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脏衣服，最后发现大人小孩衣服都已经晾晒在阳台上了。 她眨了眨眼，半天都想不起来人家是什么时候做好的。 心里有些失落，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勤快能干的人。 最后没法子，趁着方敏和孩子睡着了，她跑到隔壁找金秀珠说话，昨天来的太晚，也没空问到底怎么回事。 金秀珠听了乐不可支，就把张秋来身份跟她说了，然后补充道：“人家既然那么勤快，大姐你就好好歇一歇，最近应该累的不轻吧？” 说到这个，祝英可就有话说了，“可不是，我女婿伤的不轻，我走的时候还在家里躺着呢，两个孩子刚好了一些，不过整天都焉焉的。” 说完话头一转，叹了一口气，“有个人在这边照顾着确实好一些，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边。” 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以前是最亲密的姐弟俩，后来弟弟当兵去了，一年才能见上一面，再后来是好几年都见不到一面，现在小凌也是这样。 家里只有她和安安守在原地。 小时候盼着长大，想着长大就好了，他们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不用再寄人篱下。可是真正长大后就发现，再也没有过去相依为命的深厚感情了，心里都有了各自更重要的人。 金秀珠看出了她眼里的伤感，贴心的安慰道：“你还愁着没孩子带呀？等着吧，再过几年亲孙子出来了，到时候看你会不会后悔现在的想法。”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祝英就更难过了，“别说了，我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呢？” 她也没脸说没看上白景芝，只道这个孩子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金秀珠见她不像是开玩笑，心里一沉，担心她儿子是不是有那种爱好。以前大景朝的权贵们，就很喜欢豢养男宠。 当然这话她也不敢问，只笑着道：“这说明您孩子是个有上进心的，以后有大成就，不急，你看政委结婚也晚啊，缘分没到而已。” 祝英点点头，心里好受一些。 有了金秀珠的开导，祝英也不在乎张秋来的积极主动了，干脆任由她将家里的活全都包揽了，自己则陪着方敏说说话，顺便帮她带带孩子。 时不时再去隔壁找金秀珠聊聊天。 不过，每天虽然过得轻松，但在这边帮不上忙，时间久了人就越容易瞎想，担心女儿那边照顾不来。 所以等方敏出了月子后，她就又收拾包裹准备回去了。 这次离开，以后恐怕就很难再过来了，所以临走之前不管怎么说，她都要亲自做顿饭。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祝英将付燕燕抱在怀里，左手边是贺岩，另一边是祝政委。贺岩知道大姨要走了，心里可舍不得了，哪怕一大桌子的好菜，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埋头吃，而是时不时给人夹菜，把祝英身前的碗都堆满了。 看得祝英心里暖暖的。 吃完饭，金秀珠回到家后，拿出自己之前给祝英做的一件袄子，这衣服早就做好了，因为人突然回去了，就一直没送。 她以为祝英会在这边呆很久，准备等天冷了再拿出来，其实衣服还没完全做好，她是想着给她绣点花样的，但现在应该是来不及了。 祝英拿着衣服，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根本没想过金秀珠会给自己做衣服。 说句实在话，她儿子女儿都孝顺，但从来没给自己买过衣服，她也不让他们买，觉得浪费钱，都是她在供销社买最便宜的布给全家做。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 也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单独只给她的礼物。 祝英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小心摸着衣服，“这料子太好了，我哪能穿呀？一下子就给弄破了。” 金秀珠笑，“穿坏了我再给你做一件。” 祝英也笑了，她夸张的“哎呀”一声，然后偷偷抹了下眼角的水光，“你这让我说什么好？我都想不出能给你啥好东西。” “大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前段时间我可是天天吃你做的饭，也没见你嫌弃。” “那有啥嫌弃的？我恨不得天天给你做。” 她仔细又摸了摸衣服，然后要还给金秀珠，“这好衣服我真穿不了，给我也是浪费了，你留着自己穿，我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哪能穿这么好的？” 金秀珠故意板下脸，“你要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你是老太太，那我岂不也是小老太？” “呸呸呸，我不会说话。” 旁边方敏见她们还扯来扯去的，干脆直接把衣服接过来了，“行了，我帮你收着了，你不要我自己要。” 把金秀珠和祝英都逗笑了。 晚上祝英回到房间，拿着衣服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叠好放进包里。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祝政委就带着祝英出门。 原以为隔壁都没起来，没想到隔壁听到开门声，也把门打开了，看到他们要走，全都出来送。 祝英又红了眼睛，“你们真是…… ” 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秀珠牵着她的手，温柔道：“就送你到大门口，以后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心里清楚，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大，所以才会将两个孩子都喊了起来。 祝英心里酸酸涨涨，然后点点头。 一家四口一路将她送到部队大门口，等看不到人了，才慢慢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贺岩有些轻松道：“我总觉得以后还能再见到大姨。” 付燕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觉得他想多了，这次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年江爸爸会离开这边的，那时候他们也会走，很难会再见到大姨的。到时候，他和魏宁青、杨英雄也要分开。 不过，这些话她就没必要跟他说了。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祝英走后, 金秀珠就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小女儿也去上学了，感觉整个人都清闲下来。 好在还有方敏陪着她，孩子出了月子后, 样貌已经大变样了, 变得白白嫩嫩，奶香味十足。小家伙已经认人了, 除了方敏和金秀珠, 其他人抱他都哭, 连祝政委都不行，只能给他抱一会儿，抱得时间长了就要嚎，嗓门特别大。 吃奶也很凶，就像谁跟他抢一样，方敏没那么多奶水, 最后祝政委托战友给他寄来几罐牛乳, 奶水不够的时候就喂牛乳，原本担心这孩子不吃，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挑食。 而且他吃奶的时候谁也不可以逗, 不然会记仇。 之前贺岩就在他喝牛乳的时候摸他小手, 小家伙嫌烦，小胖手动了好几下都没甩掉，后来每次贺岩过来, 他都把头扭向另一边，还在贺岩抱他的时候在他身上撒了一泡尿。 方敏之前想生一个乖乖软软的女儿，没想到全都反了，生了一个脾气超级大的小男娃, 明明她跟政委都是脾气极好的人，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 金秀珠倒是觉得脾气大挺好的，安慰她说：“脾气大不吃亏，是好事。” 方敏只好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孩子看着总是哪里都好的，方敏以前无法想象怎么去养一个调皮的男孩，但真正去养的时候，就发现心里的母爱泛滥，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抱在怀里亲一亲，连小胖脚都是香的。 金秀珠这会儿肚子也大了，方敏跟她说，之前住院的时候，有个老医生说怀孕期间要多动一动，生孩子会少受一些罪，自己当初还是偷懒了。 金秀珠把话听进耳朵里了，现在每天早上晚上都要拉着江明川出门散步，绕着整个家属楼走。 江明川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慢慢走，两个孩子作业不多的话就会陪她一起。 有时候金秀珠还会遇到赵韵，不过每次赵韵都是散完步要回家了，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杨英雄跟金秀珠说，婶婶在家总是很喜欢生气，还把家里的镜子都收起来了，妹妹把镜子翻出来臭美，被婶婶发现后，直接砸了，婶婶还把妹妹的头发剪了。 难怪前一天女儿回来一脸奇怪道：“棠盈的头发被剪的很短，像狗啃的一样。” 当时她还以为是小孩子自己调皮，把头发剪的乱七八糟的。 再想想赵韵现在的样貌，有些理解不了，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拿孩子出气。 两人虽然碰见过几次，但每次都是远远就互相避开了，不过没过几天，金秀珠就没看到赵韵了，也是杨英雄跟她说的，说婶婶被爸爸送去医院了。 赵韵比方敏幸运，提前两天孕产期送去医院了。 杨英雄还被他爸爸带去医院看了两回，回来后情绪不高，还是贺岩偷偷跟金秀珠说，说赵婶婶生了一个儿子，杨英雄爸爸很高兴。 贺岩还道：“杨英雄说，因为他是儿子，所以他爸爸才有点喜欢他的，现在有了小弟弟，他担心以后爸爸不喜欢他了。” 之前贺岩跟魏宁青、杨英雄讨论想要弟弟妹妹时，贺岩就说自己想要弟弟，弟弟可以陪自己玩，妹妹老是跟自己唱反调。 魏宁青没有这样的烦恼，他只希望爸爸妈妈能早点回来。 只有杨英雄小声说希望婶婶生个妹妹，别人都说婶婶肚子里的是儿子，爸爸听了可高兴了。 之前贺岩也有这样的担心，但现在不会了，他总感觉就算有再多的弟弟妹妹，爸爸妈妈都会像现在这样爱他。 所以他现在毫无负担的希望妈妈生弟弟。 金秀珠点点头，觉得杨英雄这样的担忧倒不是多余。 赵韵对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都能如此，对杨英雄能有几分的疼爱？ 至于杨耀，从始至终都是个拎不清的。 果然，在赵韵带着孩子从医院回来后，贺岩听到爸爸妈妈聊孩子以后的名字，就说杨英雄的弟弟叫杨超英。 超英超美，现在很多人将这个口号挂在嘴边。 金秀珠自然也听到过，只是她下意识皱起眉头，问了一句儿子，“这名字谁起的？” 贺岩摇摇头，“不知道。” 金秀珠没好气跟江明川抱怨，“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哥哥叫杨英雄，弟弟叫杨超英，听起来像是要将哥哥超过去似的。” 江明川觉得是凑巧，“可能人家没想这么多。” 金秀珠哼了哼，“他们要是心里真有杨英雄，就不会想不到这么多。” 江明川就不说话了。金秀珠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事实确实是这样，隔壁政委两口子绞尽脑汁给孩子想了很多名字，金秀珠也是，天天拿着书翻着看。 之前她想给孩子取名江晏晏，晏晏，和柔也，寓意也好。但想到跟二女儿名字重了，她便想都不想就弃了这个名字。 现在她又盯上了隔壁用不上的名字胜男，比起那些诗情画意的名字，她觉得这个名字一开始听着是不怎么好听，但越琢磨越有意思，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的女儿肯定比男孩更优秀。 不过两人现在也不敢打包票，有了方敏例子在前，准备也想几个男娃的名字。 但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也不好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给隔壁张秋来一些钱和票子，把杨英雄一起带过去吃饭。 赵韵在家坐月子，需要钱需要人伺候，赵韵应该是把娘家人叫来照顾了，杨耀每个月的钱除了给老家和杨英雄的，就全都给赵韵了。 老家那边是他亲妈，哪怕亲妈是被他赶回去的，但不能真的不管，所以每个月都会给不少钱。 而赵韵现在要哺乳小儿子，得吃好喝好，钱也得多给，所以大儿子这边零花钱就少了。 杨耀也让儿子回家吃，但杨耀不知道的是，杨英雄每次回家吃饭，来照顾婶婶的那个大姨，总是笑着让他少吃点，说他别把弟弟的口粮都吃完了，他吃的多了，婶婶就饿肚子，婶婶饿肚子，弟弟也就饿肚子。 杨英雄现在也不会什么都不敢说了，几次之后他就跟杨耀说了，杨耀也给他撑腰，但对方还是像之前那样对他，甚至总是趁人不注意，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后来也不知道大姨跟赵婶婶说了什么，现在赵婶婶对他也没个好脸色，之前看到他，赵婶婶偶尔会跟他说一两句话，现在就不会了，哪怕主动打招呼也没有回应。 杨英雄现在很排斥回家，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金秀珠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所以每天都喊他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就让他和贺岩付燕燕一起写作业，等作业写完，贺岩再喊他一起去睡觉。 杨耀大概是抹不开脸，下楼来找过儿子两次，杨英雄不愿意，有次实在是生气了，杨耀黑下脸硬要拽着儿子走，杨英雄手扒拉在门框上，死活不愿意上楼。 气得杨耀举起手就给了他两巴掌，杨英雄死死咬着唇，也不哭。 最后杨耀丢下一句，“我不管你了。” 人直接走了。 杨英雄看着爸爸的背影，追了两步，然后停下没动。 这些金秀珠和江明川都不知道，两人去楼下散步了，是回来后儿子跟他们说的。 江明川听完眉头紧皱，金秀珠看了他一眼，委婉道：“我们已经认英雄是干儿子了，杨耀不要，我们要，你说呢？” 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白捡一个儿子的好事，尤其杨英雄品行都摆在那里，除了性子有些自卑外，其他方面都没得说。 在她看来，杨耀的行为是很傻的，比起一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小儿子，大儿子都已经快要长大成人了，竟然不要大的要小的？ 在大景朝，长子和嫡子身份才是最高的，小儿子再宠，也越不过去哥哥。 只能说人的忘性大，以前杨耀承诺的再好，时间久了，也不当回事了。 江明川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在他心里，孩子跟亲生父母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杨耀平时的为人处事其实还可以，唯有在孩子这事上分不清好歹。 不过想到杨英雄的情况还是道：“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什么时候想回去都可以。” 贺岩得到这句话，脸上立马露出笑，“就知道你们最好了。” 转身就朝房间跑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英雄。 金秀珠也听到了，心里不太乐意，干儿子是一个相处法子，亲儿子又是另一个相处法子，如果是当亲儿子养，她可不愿意以后长大了让他回去孝敬亲生父亲。 那不是白养了吗？ 可能在杨耀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儿子已经大了，不管他们两口子对他多么好，那也是他儿子。 不过既然江明川这么说了，金秀珠也不会阻止。 房间里，杨英雄听到干爸干妈让自己以后住下来，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一直都知道，干爸干妈认自己当干儿子都是之前为了给自己撑腰，不是他们真的缺孩子。所以一直以来，他也没好意思喊他们干爸干妈，依旧喊的是叔叔婶婶。 可现在贺岩告诉他，他们以后就是真的一家人了，心里除了恐慌和害怕，更多的是欣喜和期待，他恐慌害怕爸爸真的不管自己了，又欣喜这里以后将要成为自己的家。 他想了想，红着眼睛走了出去，然后在江明川和金秀珠惊异的眼神下，直接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头。 江明川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走过去扶起他，着急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杨英雄没听，硬是把三个头磕完才起来，起来时，额头上有一块红印。 金秀珠看得一脸复杂。 江明川拍拍他肩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杨英雄低下头抹眼泪，哽咽着小声道：“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没有别人。” 江明川摸了摸他脑袋，“不要想东想西的，快去睡觉吧，只要你以后好好学习，长大了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就算对得起我们了。” 杨英雄用力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贺岩就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过来，什么都没说，一直到两人躺在床上，他才安慰道：“我以前比你更惨，后来幸亏遇到了爸爸。” 杨英雄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眼泪缓慢从眼角滑落。 贺岩不知道的是，在他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前，他是准备回家跟爸爸认错的。 可是在他心里，那里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爸爸有了新的妻子，现在还有了一个亲生的孩子，自己对他来说再也不是唯一的亲人了。 这种感觉贺岩永远都不会明白，以前疼爱过自己的父亲渐渐疏离自己，看着他有了更重要的亲人，那种感觉比以前奶奶欺负自己还要痛苦，而他连一点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他不愿意回去，也是想让爸爸看一看自己，明明他也是他的儿子，他以前对他也是很好的。 可是爸爸没有，他说以后再也不管自己了。 或许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大人总是这么残忍的，他们将他生下来，却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杨英雄就跟着兄妹俩一起去上学。 杨英雄平时就经常去金秀珠家，一开始大家都没发现，还是隔壁两家住得近，才渐渐察觉到不对。 这事祝政委不好问，便让方敏去打听什么情况。方敏也不会转弯，直接问了金秀珠。 金秀珠就把前几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是那孩子自己选择了我们家，而我和明川也都很喜欢他，我们也不是跟杨耀抢儿子，明川说了，孩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也随时可以走。” 说完叹了口气，“他这个年龄其实是最难受的，什么都懂，却什么都做不了，也养活不了自己，我和明川就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方敏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刚被接回首都的那段时间，父母的客气与冷漠，姐姐的敌意怨恨，她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幸好后来遇到了外公外婆，不然，恐怕没有现在的自己。 对杨英雄那孩子来说，金秀珠两口子，应该就像那时候的外公外婆吧。 方敏：“以后晚上不用多给钱了，你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我和政委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有了孩子后，总是不由自主心软。 金秀珠笑了，“就知道你最好了。” 方敏叹了口气，“长大就好了。” 金秀珠回头就把这事跟杨英雄说了，杨英雄听完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之后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去隔壁帮张秋来干活，准备晚饭。 金婶婶和方婶婶对他好，他也想对她们好。 贺岩看到了，也跟着一起干活。 张秋来一开始想劝他们不用这样，还是金秀珠道：“让他们做，男孩子就要手脚放勤快点，以后就不用担心饿死了。” 金秀珠向来分得清亲疏远近，干儿子只会宠，但亲儿子肯定有宠有教，教导的时候一点都不心疼。 但杨英雄更喜欢这样的生活，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吃白饭的，也不仅仅是因为可怜自己才能留下来，他也能给家里帮忙。 杨英雄确实能帮很多忙，在金秀珠生产时，他跟贺岩两人轮流请假，去医院里照顾金秀珠。 本来金秀珠是不同意的，但杨英雄和贺岩已经商量好了，他们两个成绩都好，耽误一天影响不大，一个在医院照顾金秀珠，一个去上课，杨英雄比贺岩低一个年级，他就下课去抄魏宁青的笔记和作业，然后一起带到医院里给贺岩，晚上两人一起学习。 金秀珠是十二月九号生的。 生之前没有出什么意外，她提前两天去了县里医院，这时候天气冷，江明川和三个孩子大包小包拎了很多东西，但他没办法一直陪在金秀珠身边，晚上天黑就离开了。 只有贺岩和杨英雄陪在身边。 女儿还小，金秀珠让她跟江明川一起回去。 付燕燕走之前，频频回头担忧地看着她，上辈子金秀珠和江爸爸没有生孩子，这个孩子是个意外。 但她希望，千万不要有意外。 这是她两辈子好不容易拥有的家，她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 隔壁病床是空的，晚上贺岩就和杨英雄睡在上面，半夜金秀珠上厕所的时候，都不用喊，两人就跑起来扶着她。 然后第二天早上天不亮，贺岩就去上学，杨英雄陪他一起去大门口，顺便买早点，医院对面就是一家国营饭店，江爸爸走之前给他们留下很多钱和票子。 贺岩买了两个馒头两个包子，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留给妹妹。 杨英雄没吃，买好带回去跟金秀珠一起吃。 两人在门口分别。 住了两天，第三天凌晨，金秀珠肚子开始疼了。 杨英雄很慌，但他还是按照金秀珠的吩咐，将所有钱拿在身上，然后抱着小孩子的衣物，等护士过来推金秀珠去产房时，他紧紧跟在后面。 金秀珠进去之前，将手表给了杨英雄。 杨英雄怕弄丢了，扣在了左手手腕上。 然后时不时抬头看看产房大门，又看看手腕上的表，心里默默祈求着。 产房里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金秀珠的谩骂，几乎把江爸爸的祖祖辈辈都骂完了。 杨英雄从来不知道，一向温柔善良的金婶婶，竟然这么会骂人。 他眼睛死死盯着手表，从早上四点钟进去的，指针刚好转到七点半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道嚎亮的婴儿啼哭声。 听到这道声音，他整个人都无力瘫软下来。 很快有护士出来，看到杨英雄，直接问小孩子衣服有吗？ 杨英雄赶紧将衣服递过去，护士拿走就又关上了门。 再过一会儿，护士就抱着穿好衣服的小家伙出来，直接递给了他。 “六斤六两，女孩。” 杨英雄整个人都懵了。 他僵硬抱着怀中的孩子，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很快，金秀珠也被推出来了，她人脸色惨白。 杨英雄跟在她身后，回到病房后，金秀珠被抬到病床上躺着，人直接睡了过去。 杨英雄怀中的小家伙也在睡觉，护士让他把孩子放在妈妈身边，外面有点冷。 孩子放进被窝里后，杨英雄也不敢走，他很想去给江叔叔打个电话，但又怕自己不在这里，金婶婶醒了找不到人。 想了想，还是乖乖坐在旁边等着。 一直等到金秀珠上午九点钟醒过来，杨英雄才出去打了个电话。 中午，江明川带着张秋来一起过来的，手上拎着饭盒，宝宝刚吃完奶睡下了，金秀珠没睡，等着杨英雄买饭回来。 最后杨英雄买的饭，由他和江明川吃了，金秀珠吃张秋来带来的饭菜。 金秀珠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的那天刚好是星期天，不仅江明川和三个孩子都来了，连祝政委也来了。 回到家后，没过一会儿，钱玉凤和汪玲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钱玉凤带了半篮子鸡蛋和两只母鸡，还带了一床新被子。 汪玲则带了两罐麦乳精和两匹好布料。 她们知道金秀珠要休息，也没多打扰，看完孩子就留下东西走了。 不光是他们，傍晚时候，魏宁青也带了一大包东西过来，说是他奶奶让他送来的，里面是红糖、桂圆和麦乳精这些好东西。 方敏现在在家带孩子，她也没空出去买，所以给金秀珠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这让金秀珠想起来了钟雪，还没生之前，就收到她的包裹，除了小孩子的新衣服，还有她的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剩下是一百块钱。 当时都把她吓住了， 不过后来陆陆续续收到江明川战友送来的礼物，就渐渐习惯了。 反正现在家里东西多的堆不下，全都往孩子房间里塞。 金秀珠在家坐月子期间就不用两儿子轮流请假了，一般早上江明川将早饭做好，白天张秋来过来给她帮忙，下午两个儿子回来做饭和帮她带孩子。 也算是轻松。 不过从医院回来的第一晚，她就跟江明川严肃道：“我觉得四个孩子够了，再多就养不起了。” 关键是太疼了，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 白天带孩子也烦人，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快活。 江明川听到这话，想都不想就点头，“都听你的。” 他还记得上次方敏生孩子的状况，这次金秀珠生孩子他都不在身边。 之前她还说要生七八个，现在想想就觉得吓人。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金秀珠给孩子取名江寒雪, 生下孩子那天上午，外面下起了一些小雪，金秀珠突然想起了儿子之前背的那首诗，有一句“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她十分喜欢里面的意境。 之前她想将孩子取名江胜男的，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向乖巧的女儿直说自己不喜欢, 她说男孩女孩没有好与不好的, 胜男这个名字就像一道枷锁，让妹妹从一出生就禁锢在自己要比男孩子更优秀的牢笼里，对你们来说是期望，但对她来说是压力，她也可以做最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跟男孩子比？是不是在你们心里男孩子才是最棒的？ 金秀珠和江明川听了半天没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 一方面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 他们还没有想到那么多，另一方面惊讶女儿这么小就能把问题思考的这么深。 只有贺岩傻乎乎问：“啥意思？” 他觉得胜男这个名字很酷啊，没太听懂妹妹的意思, “要不叫江胜利？” 付燕燕低下头。 她只是想, 如果金秀珠肚子里的是妹妹，那么她希望妹妹不要像上辈子的自己一样，总是被拿来和别人比较, 那样的生活并不快乐。 金秀珠不知道女儿以前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这么早熟懂事，她伸手抱住了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温柔道：“妈妈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那就不叫江胜男了，妈妈重新想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 金秀珠对“金秀珠”以前的记忆其实不太完整的，只模糊记得母女俩当初在付家过得并不是很好，女儿早慧她是知道的，可能一直将当初受的委屈藏在心里了。 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怜惜她。 付燕燕在她怀中点了点头。 小丫头刚出生时六斤六两，所以小名叫六六。 六六脾气很好，谁逗她都不生气，乖乖吃奶，乖乖睡觉，只有饿了或者不舒服了才会哼唧几声，很少会哭。 在金秀珠带着孩子从医院回来时，方敏就抱着儿子过来看了，看到金秀珠怀中粉红的小丫头，羡慕的不行，她就想要女孩。 也就几天没见，金秀珠就感觉方敏憔悴不少，不等她问，方敏就无奈道：“这孩子每晚要醒好几次，真是头大，我都已经好几天晚上没睡好了。” 金秀珠忍不住问：“政委呢？” 方敏摇摇头，“没用的，孩子就要我，谁喂奶都不行，不然就哭。” 大晚上的，孩子的哭声又大，这房子不隔音，生怕吵到别人，一来二去，孩子就更依赖她了。 “孩子可爱是真的可爱，但烦人起来也是真的烦人。” 金秀珠劝她，“还是把孩子习惯改过来吧，不然得多累人，他现在才几个月大呢。” 方敏想了想还是摇头，“没用的，楼上赵韵的孩子就天天晚上听到哭声，特别吵，我家的要是再哭，那这栋楼的人就别想睡了。” 金秀珠皱眉，“赵韵孩子天天晚上哭？” 方敏点头，“你晚上最好在耳朵里塞点棉花，不然不好睡觉，我家政委上楼去问了，杨营长说孩子这几天有点发烧，身体不舒服。” 金秀珠就不说什么了。 方敏走后，金秀珠给小女儿换了尿布，然后喂了奶重新哄睡着。又把贺岩和杨英雄叫过来，让他们把钱玉凤送来的鸡给炖上。 贺岩和杨英雄听了金秀珠的做法后，忙跑到厨房里去炖鸡。 江明川把房间整理了一下，这几天金秀珠不在家，他把之前房子里的一张小床搬了过来，小床还特意擦洗了后晒干了，上面铺着两张新被子，准备等孩子回来睡。 哪知金秀珠回来躺了一会后，让他把小床和大床的被子换一下，说以后她带着孩子睡大床，他睡小床。 江明川就把被子换了。 金秀珠把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自己也躺在了旁边。 江明川不打扰她，换完就出去把客厅整理了一下，客厅里小女儿坐在桌子前写作业，两个哥哥在厨房里忙活，心里顿觉欣慰，虽然这几天很忙很累，但家里多了一个妹妹后，全家都将劲儿往一处使，充满了力量。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两年前，他还是带着贺岩住在老房子里，平时工作忙，偶尔才回去一次，父子俩见了面也不怎么说话。 不像现在，全家热热闹闹的，都有种住不下的感觉。 祝政委回到家也感慨道：“隔壁太热闹了，哪怕没人说话，都觉得吵。” 方敏听了笑，让他别不知足了，他们家已经够热闹的了，之前就他们两个人呢。 祝政委也笑了，摸摸儿子的小手，想了想道：“下午我去找人换张桌子来。” 方敏知道他的意思，想着以后隔壁来家里吃怕坐不下，点点头，“换张大点的。” 然后又跟厨房里忙活的张秋来道：“表姐，中午多做两个菜。” 厨房里张秋来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这两家人处起来真是比妯娌还亲，什么都不计较，都想着照顾对方。 心里忍不住羡慕，很羡慕这种平等关系的好。 她哥嫂对她也好，但她心里总觉得愧疚，总觉得自己欠他们太多。 比起待在哥嫂家，她更喜欢在这里，心里没有负担。 金秀珠本来还想着楼上能有多吵，她觉得在医院里已经很吵了，隔壁两床后来住了人，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打呼声。 没想到到了半夜，楼上就传来孩子震耳欲聋的嚎哭声，不仅将金秀珠吵醒了，身侧的孩子也哼哼唧唧要醒过来的样子。 金秀珠拍了拍孩子，然后没好气去踹小床上的江明川。 江明川翻过身来，疲惫问：“怎么了？” 金秀珠指了指楼上。 江明川就懂了，“这几天都是这样子，习惯就好了。”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不太懂，以为孩子小都会哭闹，像隔壁祝政委家的那个小子，哭起来嗓门也大。 金秀珠皱了皱眉，让他去给自己剪两块小布条来，江明川知道她是要塞耳朵，直接打开被套，从里面揪了两团棉花球给她。 金秀珠：“……” 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塞进了耳朵里，然后重新躺下，两只手捂住小女儿的耳朵。 不过就算耳朵里塞了东西，还是能听见哭声。 但忍的了一时，一连三天半夜都听到哭，金秀珠就不想忍了，让江明川晚上回来去楼上看看。 不用金秀珠说，江明川也是准备去找杨耀的，昨天他去办公室找杨耀没看到人，所以晚上回来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上楼敲门。 开门的是杨英雄口中的那个大姨，人矮矮的，方脸长眼，鼻子塌而宽，齐耳短发，人看着和以前的赵韵不像，但赵韵怀孕后，跟这人长得就有点像了，尤其是鼻子，宽宽的。 倒不是他对人多注意，就是记性比较好，看过一两眼就记住了。 赵晴不认识江明川，不过打眼一看到人就知道不一般，忙客气问：“您是？” 江明川也问，“杨耀在家吗？” 赵晴摇头，“还没回来呢。” 江明川嗯了一声，“这样啊，他要是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楼下的江明川找他。” 说完朝人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赵晴看着人的背影，等人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关上门，然后赶紧往屋子里去，看到躺在床上看书的赵韵，忙问：“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楼下两口子脾气不好，你说的是谁？” 赵韵皱眉抬头看她，“怎么了？” 赵晴笑着说：“刚才有人敲门，说要找你家杨耀。” 想到江明川刚才说话的样子，心里痒痒的，人长得也端正，来部队这么多天，看了这么多人就属这个男人长得最好看。 赵韵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心里忍不住冷笑。 她明明是跟母亲说，让她过来照顾自己两个月，但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来得竟然是堂姐。 大伯一家打得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堂姐离婚好几年了，想着在部队找个对象。 好在堂姐照顾她也算尽心，其他小心思她就当不知道。 “他们两口子叫江明川和金秀珠。” 一听到江明川，赵晴脸上神情就低落下来，原来已经结婚了，尤其是金秀珠这个名字，她印象很深刻，表妹说起过好几次，每次语气都不怎么好。 倒是赵韵猜到了什么，不动声色问：“刚才来的是江明川？” 赵晴没有隐瞒，点头应了一声，“对。” 赵韵又问：“他找杨耀做什么？” 赵晴：“他没说，说等妹婿回来说他找他。” 赵韵就不说话了，猜不到江明川为什么找杨耀，难道是为了杨英雄的事？但心底深处希望是因为自己。 但一想到自己怀孕后的长相，心里又愤恨起来，为什么把孩子生完了，她还是这么丑？ 杨耀回来后，赵晴跟他说了，楼下江明川找他的事。 杨耀点点头，“已经碰到他了。” 赵晴就不说什么了，催着他自己的事，“妹婿，之前问你的事怎么样了？有情况吗？你瞧我照顾堂妹也有一两个月了，可不轻松。” 说完还小声补了一句，“最好像楼下江营长这样的，我瞧着不错。” 杨耀一听到这话头都大了，赵韵堂姐今年三十八了，部队里虽然大龄没结婚的很多，但最多也就拖到三十岁左右，再大一点真的不多，就算有也是离了婚或者家里情况不太好的，更别说找江明川这样的。 她也是真敢想。 “还在找着，得好好挑一挑。” “行吧，你可上点心。” 杨耀应付了人，去了房间看孩子，他一进门，赵韵就问他江明川找他什么事。 杨耀蹲在小儿子旁边看他睡觉，听到这话头也不抬，“江明川说儿子晚上吵到他媳妇孩子睡觉了，实在不行，让我带去医院看看。” 赵韵抿了抿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杨耀犹豫，“要不周末带去医院看看吧？” 赵韵无所谓道：“有什么好看的？小孩子都这样。” 杨耀逗孩子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又逗弄起来。 换做以前，杨耀肯定会在意赵韵的态度，但现在似乎已经不太难过了。 赵韵也察觉到杨耀的变化，心里厌恶，她觉得是自己现在变丑的缘故，才让他这么冷淡的。她把一切都怪罪在杨耀身上，因为杨耀不好看，所以生出来的儿子也不好看，连带着自己也变丑了。不然怎么解释以前她怀棠盈时没有变丑，金秀珠和方敏也没有变丑？ 想到这里，心里越发不快，不过她又清醒知道，自己不能再没有杨耀了，便故意道：“不行，明天我带着孩子回市里吧。” 杨耀听了心软，“算了，明天中午我带他去附近三队看看，那里有个老中医。” 大儿子不回家，他不希望小儿子也不在身边。 想到大儿子，他突然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一幕，透过门框，看到坐在客厅里写作的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英雄，旁边还有零食，三个孩子一边吃一边写，气氛很温馨。但他莫名就是有些生气。 他惊觉自己其实并不想儿子过得太好。 察觉到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后，他跟江明川没说完话就赶紧走了，像是落荒而逃。 赵韵就不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明川跟杨耀讲起了作用，再过两天，就没听到楼上孩子哭声了。 金秀珠跟孩子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的缘故，六六特别乖，晚上只醒过来两次，十一点吃一回奶，凌晨两点多吃一回奶，然后一觉睡到早上五六点钟。 江明川和她轮流喂，凌晨两点多他起来，给孩子喂牛乳，祝政委给他们拿了好几罐牛乳粉过来，说不够再跟他说。 有时候孩子喝不完，都是他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喝多了，江明川感觉自己也长胖了。 不过小女儿长胖了更可爱，满月后，长得白白嫩嫩的，像年画上肉嘟嘟的福娃娃，眼睛跟金秀珠一样，圆溜溜，乌黑黑。看着人的时候，感觉心都化了。 白景芝放寒假回来看到小小侄女，恨不得晚上睡觉都抱着。 不过六六最喜欢的还是姐姐，全家谁抱她都可以，但只有姐姐抱的时候她最爱笑，露出粉嫩嫩的牙龈。 付燕燕原本对这个妹妹没有太多的感情，但现在，看着妹妹对自己的偏爱，心里也渐渐柔软起来，每天放学回来都要去找她玩一会儿。 贺岩也找她玩，但六六总是将目光追随着姐姐。 每次贺岩都气呼呼跟杨英雄道：“六六只喜欢妹妹。” 杨英雄安慰他，“六六也不怎么看我，可能是我们俩长得没有妹妹好看。” 贺岩：“…… ” 还不如不说话呢。 白景芝回来后，金秀珠就轻松多了，喂完奶就直接将孩子丢给她，自己去画画看书。 白景芝有时候守在睡着的侄女旁边，有时会则抱着侄女坐在嫂子对面，见金秀珠不忙的话，会说起自己在学校里的事。 金秀珠还记着她暑假时候说起她养母要请她吃饭的事，突然停下手中的笔问：“你养母后来找你了吗？怎么没写信回来说。” 白景芝话音一顿，然后道：“找了，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过来一起吃饭，吃完饭还让我跟他一起逛逛学校，我就说自己还要看书，直接跑了。” 金秀珠眼皮子一跳，“这事怎么不跟我们说？” 白景芝忙道：“ 已经没事了，她没再来了。” 其实后来又来了一次，她不想见人，但养母找到了老师，老师什么都不知道，把她喊过去了，到了门口才知道是养母和那个男人，她吓得想跑，还被养母抓住了，幸好当时被一个路过的军人呵斥住了。 再后来，那个军人带着她去找老师，让她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就报警。 想到这里，白景芝脸有点红。 不过这些她不想跟嫂子说，怕哥嫂知道后又担心，家里本来事就多了。 也因为这件事，她对养父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她不知道养父知不知道这事，但以后他们再找她，她已经不准备再见他们了。 金秀珠脸上神色严肃起来，“下次再找你不要单独去见他们，老是烦你就报警。” 白景芝认真点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重新低下头画画的嫂子，准备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红着脸闭上了嘴，觉得应该还不急。 金秀珠没察觉到小姑子的异样。 她一边画画一边跟她道：“今年过年就在这边过了，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首都。” 白景芝：“不急的。” 金秀珠脸上露出笑，“你哥说除夕那天放电影，晚上大会堂那里还有节目表演，到时候咱们去看看。” 白景芝也笑了，“真好。” 往年过年，都是他们一家四口缩在小小的房子里，吃完饭就睡觉了，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有时候妹妹会吵着出去玩，养父养母才会带着她们出去，看看烟花那些，最多就是买一根糖葫芦，让她和妹妹分着吃，但每次她只能吃到一颗。 今年应该是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过年那天是跟隔壁一起吃的饭。 江明川和祝政委一早就出去了，饭都没来得及吃，隔壁人少，准备年夜饭不划算，尤其两家都有刚出生的孩子，所以一早就打算一起过的。 方敏早上起来后，就抱着儿子来隔壁了，金秀珠也给六六穿好衣服了，然后安排任务，方敏今天负责看顾两个孩子，白景芝带着贺岩三个孩子打扫卫生、贴对联那些，金秀珠跟张秋来忙活厨房。 上午，贺岩、杨英雄和付燕燕把两个家里都打扫干净，白景芝写好对联贴完后就去给金秀珠帮忙。 张秋来看他们过来了，就将打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跟金秀珠说自己现在回去了。 金秀珠道：“行，一个人回去可以吧？” “可以的，走过好几趟了。” “那就好。” 等人出去后，金秀珠从架子上拿了一条腊肉、两根腊肠，以及一块新鲜的肉和一小袋面粉，还去外面柜子里装了两包油纸包的糕点，是她昨天做好的。找来一个旧包，把这些东西全都装好。 客厅里方敏也不在，把孩子交给女儿看了一会儿，付燕燕道：“婶婶去隔壁了。” 金秀珠拎着包到了门口，就听到隔壁传来拉拉扯扯的声音，金秀珠进门，就看到方敏将两罐麦乳精和一大包饼干糖果往张秋来包里塞。 张秋来哪见过这场面，着急道：“真不用，太贵重了。” 之前回家，方敏和金秀珠给她肉和菜，她就觉得不得了，每次回去嫂子都说这两家人太客气了。 金秀珠让张秋来拿着，然后又把包递给她，“过大年的，总得带点东西回去，也是两家太忙了，不然也不会留你到现在，等你回市里，外面供销社恐怕都关门了。” 张秋来看金秀珠又拿来一个大包，“真不用了，你们昨天又是给工资又是给红包，比我以前在工厂挣得还多。” 金秀珠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人好，拿一份工资干两家的活，我们都觉得对不起你，拿着吧，赶紧回去，再不回去没船了。” 方敏也劝，“快拿着，早点回来，繁繁现在离不开你。” 张秋来就局促的拿着了，她不太好意思的朝两人笑笑，“那我早点回来。” 金秀珠：“也不用太早，过了初六再回来，跟家人好好团聚，今年一年都没怎么跟家人相处。” 张秋来点点头。 金秀珠和方敏送她出门，一直将人送到楼下。 张秋来让她们赶紧回去，外面冷。自己拎着两大包东西，步伐轻松又愉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金秀珠和方敏走了，她才忍不住低头看看手里的两个包，心里充满了期待。 远在市里的张家也充满了期待，家里两个孩子早上起来就问父母，小姑姑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们是小姑姑带大的，可以说跟姑姑的感情十分深厚，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跟姑姑离别这么久，一年才见到三回。 张家两口子也焦急，等到下午也没见到人，刘春梅忍不住道：“大过年都不回来吗？工作好是好，就是太忙了，小姑子平时也不知道多辛苦。” 张平在旁边剥蒜，听到这话，“你怎么不说人家给了多少工资？那么多钱，就算是打两份工也是值得的。” 刘春梅懒得跟他说，兄妹俩都是一根筋，也不知道偷懒，对他们稍微好点，就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给人家。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那户人家才会让小姑子一直做下去，每个月挣得比普通工人还多。 张秋来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还去了趟百货大楼，给全家都买了一身新衣服，大包小包两只手都拎不下。 张家住在筒子楼里，两个孩子特意跑到楼下玩，看到小姑姑的身影直接扔掉手里的石头，也不玩了，十分骄傲的大喊一声，“我小姑姑回来了。” 小的那个更是高兴的跑回家，老远就喊，“妈，小姑姑回来了——” 住在附近的都是老邻居了，听到声音好奇伸出头看，尤其是住在隔壁的几家，还开了门出来看。 刘春梅两口子出来接，看到拎着大包小包的小姑子，刘春梅恨不得尾巴都翘起来，故意大声道：“哎呀，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吃不完了吃不完了，上次带的桂圆和枣子，现在都没吃完呢，都快放发霉了。” 张秋来听得脸发热，觉得这样有些丢脸。 但她也知道，嫂子这是高兴，给自己撑腰，以前她没工作，一直靠哥嫂养着，附近邻居都嘲笑他们家。 隔壁的王家嫂子觉得刘春梅夸张了，桂圆哪有发霉的？但她家没有吃不完的桂圆，也不知道会不会发霉，便笑着说：“秋来回来了？阿哟，大半年没见，人又过胖了，你这是找了什么好工作，每次回来都带这么多东西。” 张秋来还没说话，刘春梅就给回了，“能有什么好工作？就是工厂的职工呗，距离远了点所以住在厂里了，我家小姑子心好，舍得花钱在我们身上。” “来来来，我看看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怕人多问，直接将张秋来拉回家了，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啊啊啊的兴奋叫声。 王家嫂子听见了，撇撇嘴，觉得张家故意表现的这么夸张，就是想让他们羡慕，那几大袋子，谁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破东西？ 但很快，隔壁两个孩子就穿了一身新衣服出来，两人手上都拿着好吃的糖果和饼干。 接着隔壁还传来连续不段的肉香味，那味道，都快弥漫到他们家里了。 张家这边热闹着，金秀珠家里也热气朝天的，整个厨房里一片白雾，人都快看不见了。 晚上一共做了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金秀珠刚炒上最后一道菜，江明川和祝政委就回来了，两人手里拿着好东西，是搪瓷缸毛巾脸盆那些。 外面陆陆续续传来放鞭炮的声音。 贺岩想要爸爸手里的脸盆和毛巾，江明川将手中的东西往上一举，让他够不到，然后扔给他一个搪瓷缸，“这个给你。” 自己拿着毛巾和脸盆去了厨房。 白景芝看到哥哥进来了，就笑着往外走。 等没人了，江明川就把毛巾和脸盆往金秀珠面前递，故作淡定道：“看喜不喜欢？我随手给你挑的。” 金秀珠拿着锅铲炒菜，听到这话，抽空瞄了一眼，看到毛巾和盆里的大朵大朵红花，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说她喜欢花，又不是这种丑不拉几的花。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菜太多了, 一张桌子都摆不下，祝政委去隔壁将家里的大桌子搬过来，两张桌子并在一起。 贺岩和杨英雄跟在后面，一人手上拿两张凳子。 金秀珠和方敏将两个小的喂了奶哄睡着, 放到了大房间里并排睡着, 吃饭之前，祝政委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相机, 要给大家拍一张合照。 金秀珠和方敏见状, 还特意回房间把两个睡熟的小崽子抱出来, 祝政委先给大家拍一张，然后换江明川又拍了一张。 两家人一起，金秀珠和方敏抱着孩子坐在前面，几个小的站在旁边或身后，大家脸上都笑容灿烂。 拍完又各自拍了一张全家福，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吵了, 方敏的儿子还醒了, 扯着嗓子又开始嚎，慌忙之下，方敏下意识伸手去捂儿子小嘴, 相机直接给拍进去了。 倒是金秀珠怀中的六六睡得很香, 嘴角还无意识的笑着，十分可爱。 照完后，金秀珠和方敏把孩子又放回房间里去睡觉。 方敏看儿子又睡着了, 松了口气，“这孩子脾气真大，一点都不能惹，真是怕了他了。” 金秀珠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觉得她儿子是不太好带。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儿子折磨的，金秀珠感觉现在方敏脸上表情都生动多了。 两人从房间出来后，就开始吃年夜饭了，家里没有酒，就用茶水代替，一边喝一边吃，热热闹闹的。 吃到后面三个孩子都有些坐不住，晚上六点到八点要放电影，他们想去看电影。 金秀珠知道他们什么心思，让他们赶紧吃饱再走。 贺岩几个一听，忙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狼吞虎咽。江明川忙道：“吃那么急做什么？来得及来得及，别噎着了。” 他旁边的白景芝也默默加快吃菜的速度。 等到了五点五十时，金秀珠放他们走了，三个孩子外加白景芝，每人手里拿着一张凳子出去了。 贺岩还将早就准备好的瓜子糕点和水带上，反正十分会享受。 孩子一走，家里就安静多了，金秀珠他们也加快吃菜的速度，吃完金秀珠和方敏回房间看孩子，孩子还没睡醒，方敏小声道：“我就不去了，本来就不爱凑热闹，你们去看吧，六六我帮你看着。” 金秀珠没好气道：“你不去有什么意思？大过年的，不就是要出去热闹热闹么？孩子咱们背在身上就是了。” 方敏脸上犹豫。 金秀珠已经从柜子里翻出两张毯子出来了，学着之前背孩子去上扫盲班的军嫂，让方敏给自己搭把手，将六六背在胸前，然后又将繁繁绑在她胸前，繁繁只皱了皱眉，但很快拱了两下就又睡了。 方敏两手拖住儿子的小屁股，觉得这样比抱着舒服多了。 金秀珠语气轻松道：“走吧。” 方敏笑了笑，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外面江明川和祝政委已经将碗筷洗干净了，江明川正在擦桌子，祝政委把自家桌子搬回去，放在这里挡着路了。 江明川看她们出来，拿上凳子和手电筒。 隔壁祝政委手里拿着包，学刚才贺岩的样子装上水和零食。 金秀珠和方敏走在前面，一人托着一个娃，边走边聊，往大会堂那边走过去。 到了时，江明川一眼就看到儿子在哪儿，指了指方向，“在那里。” 金秀珠顺着手看了过去，一大三小已经看入迷了，手上拿着东西都忘了吃，睁着大眼睛盯着幕布看。 江明川走到前面给她们开路，金秀珠和方敏走在后面，到了身边时，女儿才看到她，眼睛一亮，让她们快坐下来一起看。 贺岩见妈妈婶婶过来了，忙往旁边挤了挤，要给妈妈婶婶挪出一个位置。 杨英雄和魏宁青坐在旁边，被他挤得屁股都窄了，另一边的大人没好气道：“别挤了别挤了，没位置了。” 魏宁青和杨英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金秀珠跟方敏厚着脸皮坐下，祝政委和江明川没坐，准备站到边上去看，祝政委将装在包里的吃的放在两人脚中间，“有什么事就去前面喊我。” 方敏点头。 金秀珠眼睛已经盯在大屏幕上了，都没注意到江明川跟她说话，江明川说了两遍都没得到回应，只好跟祝政委一起走了。 坐在金秀珠边上的付燕燕小声跟妈妈说刚才放了哪些内容，金秀珠从口袋中抓出瓜子，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的看。 电影放到七点五十结束，结束后大会堂的灯亮了起来，很多人起身去上厕所，舞台上开始出现人在布置场景。 贺岩跟三个小伙伴快速跑出去撒尿，还没过一会儿，人就跑回来了，付燕燕怀疑三人根本没去厕所，不过贺岩脸皮厚，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至于其他两个，现在跟贺岩玩久了，也没有以前那么老实了。 期间，又来了很多人，渐渐将大会堂挤满，金秀珠忍不住跟方敏道：“过年还挺多人没回家呢。” 方敏将嘴里的瓜子壳吐进手中的小布兜里，点了点头，“有的人老家远就不回去了，今年还算少了，往年后面人都站不下。” 金秀珠惊讶，“这么多？” 方敏点头，“还行，前几年政委在西北那边当兵，我去那里看他，乌泱泱都是人。” 金秀珠听了满脸好奇，她不止一次觉得这个地方很神奇，要说穷吧，那是真的穷，按理说江明川大小也是个官了，但穿的破破烂烂，住的房子也小，吃得也不算多好。不像大景朝，哪怕是个小小的衙役，都比他富裕的多。 可是在很多方面，这个世界又十分先进，武器先进，教育先进，马车先进，哪怕是普通百姓的孩子都能读书，不需要倾家荡产。而士兵也很幸福，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当兵了，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到了一定官位，妻子还可以过来随军，这在大景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金秀珠看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拿着话筒上台主持，一说话，整个大会堂都能听见。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些，听到清晰的声音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主持人说了很多漂亮话，然后请一对中年男女上台唱歌。 晚会上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气氛十分活跃。 表演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坐在大会堂里的小孩子很多都困了，一边打哈欠一边努力睁大眼睛看。 大概知道大家都累了，最后主持人走上讲台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感谢大家的观看，今天是除夕之夜，祝福大家新岁平安，康宁颐乐，诸事顺遂，阖家幸福。最后，是我们今年新增的抽奖环节，每家派出一个孩童上台抽奖，第一名可是咱们伟人送的一本书哦。” “哇——” 全场一片欢呼。 主持人也知道大家激动，忙伸手压了压，“大家快商量一下派谁上场，商量好了后站到舞台前排队。” 话音刚落，就有孩子迫不及的的冲了过去。 有的家里孩子多，都想上去，开始争吵起来，大会堂瞬间嘈杂起来。 贺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忙喊自己的妹妹，“燕燕快上去。” 然后开始兴奋跟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吹牛，“我妹妹手气可好了，之前我家的房子就是她抽的，别人都说三楼最好，她一下子就抽到了三楼。” 付燕燕没好气看了贺岩一眼，觉得他是大嘴巴子。 金秀珠也催着女儿上去，“快去玩玩，抽不到没啥。” 贺岩比付燕燕还激动，主动走过去要给妹妹开道，一边走还一边道：“都让让，让让，我妹妹要去抽。” 杨英雄和魏宁青也跟着凑热闹，两人张着手跟在后面。有点像金秀珠以前看到过的浑不吝二世祖带着几个狗腿子出门。 她忍不住捂着嘴笑，方敏也笑，觉得这样很好玩。 江明川和祝政委就站在前面门口那里，看到几个孩子过来，还把几人叫过去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付燕燕和魏宁青都跑去排队了。 杨英雄在旁边起哄，“一定要抽到呀！” 他还让魏宁青用手搓搓妹妹的脑壳，沾点喜气。 魏宁青还真信了，在付燕燕上场前，伸出手使劲儿在妹妹脑袋上搓了几下。 付燕燕：“……” 付燕燕已经抬脚上了一层阶梯，不好回头发火，只能忍着脾气继续往上走，然后走到舞台中央的抽奖箱子前，伸出手往里随便一抓，然后抓到了一个号码。 所有抽了奖的孩子都站在讲台上，互相看自己的号码。 很快就抽完了，然后主持人开始公布奖项，第一名是五十四号。 一个小男孩兴奋跑出来，大声喊：“是我是我。” 大会堂观众席上很快有了欢呼声，几个家长高兴站起来鼓掌。 一个穿着军装的小战士捧着一本书上台，主持人将书交给小男孩，让他好好珍藏。 小男孩脸蛋红彤彤的，大声吼出来，“我会的。” 等人下去了，主持人又开始宣布第二名，他还故意卖关子似的打开手中的稿子，然后将纸递给旁边的一个大一点的女孩，故意道：“我眼睛不太好，你帮我看看第二名是谁？” 女孩忙扭过头去看，看到纸上的号码，脸上露出失落神情，不过还是道：“十七号。” 话音一落，舞台上所有孩子都低下头看手中的号码，发现不是自己后，都扭头看周围。 付燕燕没想过自己会中奖，她不觉得自己会一直幸运，上次也只是运气好，所以从一开始就内心十分平静。 听到喊十七号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旁边的魏宁青问她，你是多少号？ 付燕燕把手上的纸摊开给他看，魏宁青眼睛一亮，比付燕燕还激昂，一把举过她的手，大声道：“十七号在这。” 付燕燕眨了眨眼。 站在舞台下的贺岩看到了，啊啊啊叫出声，然后扭过身就开始大声吹嘘，“我就说我妹妹手气好吧，她抽中了。” “快看快看，那是我妹妹。” 金秀珠和方敏也看到了，两人高兴的握住对方的手。 白景芝更是坐不住的往前面跑去。 主持人让人把奖品搬上来，让人大吃一惊的是，二等奖竟然是一台崭新的收音机。 会场上顿时又激动起来，全都看向舞台上的付燕燕，感叹这孩子运气好。 付燕燕也愣住了，完全想不起来上辈子是不是也有这么一遭。 可惜那时候她还太小了，很多都记不住了，反正在她印象中，一直到金秀珠和江爸爸离婚，家里都是没有收音机的。 收音机太大了，付燕燕抱不动，贺岩和杨英雄忙跑上去帮忙，一人抱一边。 几人下来的时候，祝政委要给他们拍一张照片。 三个男孩咧开嘴笑得极为开心，付燕燕被哥哥们围在中间，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不自觉带着几分小得意。 很多年后，几个孩子长大了，再次翻出这张照片，都还能体会到当时的开心和满足。 那是他们美好童年中尤为清晰的一段记忆。 第三名是一辆自行车，由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抽中了。 付燕燕回头看了一眼从舞台上下来的孩子们，突然发现大多数上台的都是男孩子，只有几个女孩子的身影，而那些能上台的女孩子，也是因为家里没有男孩才有这个机会的。 回去的路上，贺岩几个可高兴了，江明川也高兴，嘴里不停说着让他们慢点走路，别把收音机摔了。 一行人回到家后，江明川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厅里电灯的线扯了一根过来，连接到收音机上，调了几下后，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有了有了。”贺岩大叫着。 杨英雄盯着收音机好奇看。 金秀珠早就听说过这什么收音机了，听到动静，孩子也不管了，忙从房间里跑出来看。 一家子都围着收音机看来看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只有付燕燕淡定的坐在不远处捧着杯子喝水，心里暗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未来还有电视电脑手机那些呢…… 绝不承认自己内心也是愉快的，没想到今年过年竟然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大家这么开心。 楼上，杨耀回到家后，还能听到楼下激动的声音。 房间里的赵韵也听见了，她已经躺下睡觉了，杨耀回来吵醒了她，她忍不住皱眉问：“楼下吵什么？” 晚上她没去看电影和晚会，觉得人多，她还没瘦下来，不想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杨耀也没隐瞒她，直接道：“晚会结束后有抽奖活动，楼下抽到了一辆收音机。” 赵韵一愣，不可置信地问：“收音机？” 杨耀点头，“江明川女儿上去抽的，他女儿运气好像不错，上次选房子也是她女儿选的，选了最好的三楼，这次还抽到了收音机。” 不仅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他就觉得江明川比自己运气好太多了。 以前他还在心里想，江明川真是因小失大，不要赵韵，反倒娶了一个农村的女人，现在那个农村的女人又能挣钱又给他带来一个会抽到收音机的女儿。 收音机这么贵，现在谁家舍得买？ 赵韵听了不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后悔没让女儿今晚过去玩，或许也能抽到东西。 她见杨耀上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但这会儿怎么都睡不着了，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多问：“其他什么奖？” 杨耀都快睡着了，听到这问，迷迷糊糊道：“伟人的书和一辆自行车。” 赵韵一听，顿时更睡不着了。 都是好东西。 哪怕抽到一样都是好的。 —— 第二天，钱玉凤和汪玲就听到消息跑过来看新收音机。 收音机崭新，上面写着“工农兵七管、两波段半导体收音机”几个大字。 两家今年都没有回老家，初六就要去上班，根本来不及回来，相比较回老家过年，还是工作更重要。 尤其是汪玲，现在县里纺织厂的名声比市里的还大，她需要一刻不停看着，就怕市里的领导下来跟她抢，那些可都是她的心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金秀珠的错觉，总感觉汪玲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脸色有些发黄。 金秀珠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太劳累了？脸色瞧着不太好。” 汪玲：“不知道，可能是之前熬夜熬的，前段时间市里领导施压，我这次算是把人得罪光了，现在头大的很。” “工作再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有空去医院看看，调理一下身体，身体要是累出毛病了，什么都是白费。” 汪玲听了这话点点头。不止金秀珠一个人说她气色差，最近老严和儿子也这么说，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但金秀珠说的话，在她心里份量不一般。 钱玉凤也在旁边劝着，“是吧，我也瞧着脸色不对，还是赶紧去看看，实在不行，你去三队那边老中医家瞧瞧，人家本事也不小，我们小时候生病都是找他。” 汪玲表示记下了。 钱玉凤是带着大丫一起过来的，她是听说白景芝在家给两个孩子补课，所以厚着脸皮也把女儿带过来。 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之前听食堂里的人说，秦嫂子亲戚家的大闺女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好工作，嫁给了领导的儿子，还把爹妈接到城里去享福，我觉得我家大丫就有这福气，她成绩比她弟弟好多了。” 期末她弟弟数学就考了两分，骂他比不上贺岩，他就说是白景芝在家偷偷给贺岩补课，所以忍不住过来了，反正儿子是考不上大学了，指望不上他，但女儿不同，期末考了第三名，还有奖状。 她希望大丫以后能跟白景芝一样有出息，长得漂漂亮亮的，还能上大学，成为城里人。 钱玉凤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想着儿子了，食堂里上班的妇女多，天天坐在一起就唠嗑，都是家里长家里短的破事，大家一致总结出还是养女儿好，女儿贴心孝顺，不像儿子，结了婚也不安生，要是遇到一个白眼狼的儿媳妇，那日子更惨。 女儿养好了不比儿子差。 听得多了，钱玉凤也就上心了。 去年还把女儿叫到市里去玩，大家看到她女儿都夸懂事，她说她女儿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几名，更是都夸她有福气，搞得她都不想提自己儿子，觉得丢人。 大丫听了这话脸红，不过想着能跟白姐姐学习，只好硬着头皮不走。 金秀珠听了好笑，把屋子里的白景芝喊出来，让她带大丫一起学习。 大丫笑着喊了一声，“白姐姐。” “你好呀。” 白景芝伸手拉过她的手，摸摸她脑袋，“快过来一起学习。” 大丫红着脸说好。 她现在自信多了，上次她去了市里，妈妈带着她看了市里的风景，还逛了百货大楼，虽然最后只买了两根头绳，但却是她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天。 初六上午，张秋来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回来。 除了自己的衣服，剩下的都是哥嫂塞的，有嫂子给几个孩子做的鞋，还有她嫂子腌的酸菜、辣椒酱，这些做菜好吃，她哥还给六六和繁繁做了玩具，拨浪鼓和小陀螺。 本来还担心金秀珠和方敏看不上，金秀珠和方敏都是有本事的人，一个会画画，一个会写书，都是很了不起的女性，她和嫂子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剩下的都仔细存着给两个孩子长大用，因为不确定两口子什么时候就下岗了。 没想到金秀珠和方敏很喜欢这些礼物，当场就让几个孩子穿上新鞋子，金秀珠不太会给孩子做这种千层底鞋子，觉得太费功夫了，平时都是给孩子买胶底鞋子穿。 几个孩子亲亲热热围在张秋来身边说谢谢，嘴甜说喜欢。 张秋来很开心。 贺岩更是拿着弟弟妹妹的新玩具，玩得舍不得撒手。 张秋来一高兴，中午把带来的酸菜和辣椒酱都用上了，炒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吃完饭，几个孩子都拉着她展示家里的新收音机。 张秋来听到是抽奖抽到了，不停夸付燕燕厉害，用看英雄一样的目光看她。 付燕燕努力板着脸，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五章 张秋来一回来, 不光是方敏觉得轻松不少，金秀珠也觉得松快多了。她跟方敏商量，以后每个月她也给点钱，等白景芝和两个孩子上学后, 她肯定要经常过来吃饭, 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 方敏知道金秀珠的性子，就没推辞了。 这样一来, 金秀珠跟孩子去隔壁吃饭的时候, 心里也舒服多了, 不然总觉得占便宜，她不喜欢这样。 白天孩子们要看书写作业，金秀珠也是，抱着六六去隔壁，跟方敏呆在书房里一起画画看书，方敏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张新的书桌, 两人可以并排坐在一起工作, 也不互相打扰对方。 两个孩子喂饱了肚子放到床上去睡觉，张秋来时不时回房间看一眼。 两个小家伙现在已经认识对方了，每次一起被放到床上, 就知道是要睡觉了, 马上打起哈欠，很快就能闭上眼睛，都不需要哄。 之前繁繁还很霸道, 知道这是自己的床，不许六六睡，六六一躺下就扯着嗓子哭，但他睡金秀珠的床就可以, 六六每次都睁大眼睛好奇看着他，有时候大概是嫌吵，扭过头不看他。 现在方敏听到儿子哭也不急着哄了，有时候还慢悠悠先去喝口水洗个手，然后再去抱儿子。 可能是知道哭没什么用，繁繁现在哭的次数少了些，睡醒就一个人睁着大眼睛看，看到旁边躺着的小人，还伸手去摸。 六六好脾气，被吵醒了也不生气，以为在跟自己玩，还咧开嘴笑。 每次金秀珠看到都无奈，她不明白，自己也算得上是聪明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甜甜傻傻的女儿？ 难不成是随了她爸？肯定是的。 不过江明川倒是看自家女儿哪儿哪儿都好，祝政委之前还开玩笑说结娃娃亲，他都装傻没听懂，用话题岔开了。心想他家繁繁太霸道了，不适合自家小闺女，而且谁知道繁繁以后长成什么样？那不是坑了自己女儿嘛。 在这件事情上，他脑子异常清醒。 随后还说给金秀珠听，让她别答应方敏这些要求。 金秀珠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人家方敏可不像他们两个大男人这么无聊呢，方敏自己都说自己儿子脾气差，说以后也不知道要闯多少祸，心里发愁的很。至于长大结婚的事，恐怕都没想到那方面。 方敏确实没想到那些，这两天繁繁突然有些咳嗽，她已经不让金秀珠把孩子抱过来了，怕传染了六六。 喝了金秀珠给的治咳嗽的方子，昨天晚上好了很多，早上还特意过来跟金秀珠道谢，不过这两天要照顾孩子的缘故，人憔悴了不少，面色有些苍白，光说话的功夫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金秀珠让她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方敏点点头回去了。 不过还没等到方敏睡醒，她家就来人了。 人是祝政委带回来的，听到外面说话声金秀珠还好奇抬头看了看门，疑惑祝政委在跟谁说话。 不过她也没起身出去看，继续抱着刚睡醒的六六画画玩，大女儿坐在旁边，也听到声音了，然后转过头看金秀珠。 金秀珠让她继续看书。 付燕燕只好低下头百无聊赖翻着书。 过了一会儿，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贺岩几个写完作业从屋子里出来，刚走到客厅就听到声音，贺岩直接道：“我来开。” 然后几步就奔到门口开门。 付燕燕干脆就又坐下了。 敲门的是张秋来，过来喊他们去吃午饭，说完又道：“表妹……方女士的家人过来了。” 平时喊顺口了，现在她老是喊错人。 金秀珠听到皱眉，“家人？” 张秋来嗯了一声，“从首都那边来的。” 金秀珠点点头，想了想后体贴道：“那我们就不过去了，你跟祝政委说一声，我们自己在家吃。” 跟方敏说的话，她肯定不同意。 张秋来犹豫，她不知道怎么决定，“那我问问。” “不用问了，直接说是我的意思，家里还有菜。” 张秋来应了一声好。 等人走后，大丫跟金秀珠道别，也准备回家吃饭。 金秀珠干脆就让她留下了，“别跑来跑去的，下午还要学习呢，一起吃了，刚好给我搭把手。” 大丫听到婶婶说不去隔壁吃，又想到妈妈上班去了，不在家，就同意了。 不过很快门又敲响了，贺岩又去开门，这次是政委，他站在门口笑着道：“方敏父母过来了，不是外人，平时都是一起吃的，没必要今天特意自己做，快过来一起吃。” 几个孩子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见人亲自上门，就不好再拒绝了，也笑着道：“那行，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祝政委说好。 金秀珠随后就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隔壁，大丫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愣神之际被白景芝拉住了小手，心里松了口气，跟在后面。 方敏父母听到隔壁也过来一起吃饭，以为只有一两个人，哪知看到进门拖家带口的一连串人，顿时有些愣住。 祝政委之前找人打的大桌子不小，平时金秀珠带着孩子过来吃刚好能坐得下，今天政委和方敏父母过来了，又多了一个大丫，就有些拥挤了。 方敏父母脸色不太好看。 其实从进部队大门起，他们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他们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女婿过来，之前他们就写信说要过来看看，可是一直没有回信，以为是过年期间信件寄的慢，可是从进家门起，女儿的态度就十分平静，看到他们后脸上也没有多少欣喜。 想着女儿就是这样的性子，就没多说什么了。 哪知隔壁一大家子过来后，他们女儿女婿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 金秀珠领着孩子给方敏父母打招呼。 两口子坐在上位，淡淡的点了点头。 金秀珠笑而不语。 方敏直接接过她怀中的六六，“你去吃饭，我帮你抱一会儿。” “繁繁呢？” “又睡着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孩子哭声。 金秀珠一笑，又从她怀里接过孩子，“你快去看看。” 方敏只好无奈回房间。 祝政委安排几个孩子依次坐下，位子不够，张秋来躲进厨房里去了，她也是看出来了，方敏女士跟她父母关系好像不怎么好，从进门以来都没说几句话。 哪像她每次回哥嫂家，几个月不见就有说不完的话。 金秀珠坐在女儿旁边，祝政委说吃饭吧。 方父问他，“怎么不把你姐叫出来一起吃？” 祝政委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然后笑着解释道：“她说坐不下，让我们先吃。” 方父觉得他不懂礼数，板起脸道：“毕竟是一家人，叫出来一起吃吧。” 祝政委没说什么，笑了笑，起身去叫厨房里的张秋来。 张秋来觉得尴尬，想说自己不是祝政委的姐姐，她其实是过来帮忙的。 房间里的方敏也听见了，抱着孩子从房间里出来后，故意道：“表姐坐吧，都是一家人。” 方父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亲姐，等张秋来坐下，见气氛不是很好，主动开口又问了一句，“这是你哪个亲戚的孩子？” 祝政委微笑着道：“不是亲戚，我姐那边忙，来了一段时间后就不得不回去，方敏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撒不开手，就找了个熟人亲戚过来帮忙，怕别人误会什么，就对外说是表姐。” 张秋来客气对人笑笑。 方父一听，有些后悔自己刚开口。 方母抿了抿唇，打断道：“先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于是一桌人就默默开始吃饭。 吃完饭，金秀珠帮张秋来收拾好桌子后，就带着孩子走了。 等人离开，方母去了房间里。 房间里方敏正给儿子喂奶，看到母亲进来，侧过身子避开她的视线。 方母皱眉，“我又不是外人，避什么避？你姐之前喂奶的时候就从来没避过我。” 这做法，像是把她当外人。 方敏听了不说话，她跟姐姐又不一样，她跟他们一点都不熟。 方母坐到床尾，看着小女儿的单薄的身体，难得起了一丝怜惜之心，问她，“最近怎么不写信回来了？” 方敏不想说话，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太忙了。” 方母想到小女儿的工作，她也不懂，应该是比较忙吧。 “有空还是写写信回来。” “嗯。” 房间里陷入安静中，方母看着没有回应的小女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小女儿性子闷，跟大女儿不一样，大女儿在的地方总是热热闹闹的，呆着就舒服。 想了想，她又主动找话道：“隔壁那家是谁呀？怎么过来吃饭，还带着那么多的孩子？” 有心想说自己女儿女婿傻，让人家白吃白喝的，这不是浪费钱嘛，一次两次就算了，可看那样子，像是没少来。 方敏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唇解释道：“两家住得近，平时关系好，她也刚生完孩子，所以平时约好两家轮流吃。” 方母一听，压了压嘴角，觉得自己猜中了，忍不住道：“那你们不是吃亏了？就算是轮流吃，可他们家那么多人。” 方敏不太高兴方母的说法，“金秀珠给钱了。” 其实她觉得都不用给，之前怀孕她老是去隔壁吃，开始那段时间都没给钱。 方母没好气看她，“你这个傻孩子，她就算给钱那你们也吃亏啊，光那两个男孩，吃得就不比大人少，你们两口子那点工资还不得全搭进去了，以后别让人家过来了，被人家算计了都不知道。” 方敏听到这话，脸色直接冷了下来，要说是别的她还能忍，但说金秀珠算计她她忍不了，她突然扭过头看着人，努力控制着脾气问，“看到孩子身上的衣服鞋子了吗？你觉得好看吗？” 方母听到这话，目光落在孩子精美的衣服鞋子上，那料子一看就是好东西，光泽细腻，上面还绣着精美复杂的花纹，小老虎鞋子做的也十分可爱漂亮，这种手艺现在很少能见到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自己外孙身上。 心里痒痒的，想问女儿从哪儿买的，准备买两身回去给大外孙。 她也没有多想，直接道：“好看。” 方敏然后平静道：“这是金秀珠给孩子做的，还有好几身在柜子里没穿。看到那张小床了吗？那上面的被子也是她找人给孩子打的。刚怀孕的时候，我不知道，半夜肚子疼，是金秀珠陪我去的卫生站，早上又带着我去县里看医生，教我熬药，怀孕的时候，政委白天不在家，她天天喊我去隔壁吃，她还会做各种各样的糕点，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端一份过来给我。” “还有，生产那天晚上，政委也不在家，我痛得不行，是她男人抱着我去了县城，她男人之前受了伤，手和腿都还没好，愣是一句话没说，把我从这里抱到河边，又从县城码头抱到县里医院，政委后来跟我说，江营长疼得嘴巴都发白了，还有我生产第二天，金秀珠就挺着大肚子过来看我…… ” “你说她算计我，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在我心里，她是除了外公外婆和政委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方母还是第一次听小女儿说这么多话，听着她平静述说着这一切，脸色渐渐不自然起来。 尤其是最后一句，小女儿说那个金秀珠是除爸妈和女婿对她最好的人，让她有些接受不了，这是把她和丈夫排除在外了，还是在指责她做的不够好？ 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也带了出来，忍不住道：“我跟你爸平时忙得很，你又嫁的这么远，就算想照顾也照顾不到呀，你要是像你姐一样就在我们身边，怎么会吃这些苦？” “别说我跟你爸爸不心疼你，要是不心疼你，怎么会大老远跑来看你？” 方敏听笑了，但其实眼里并没有笑意，她冷淡看着人，“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也早就过了你说什么我就相信的年纪了，我现在有了自己孩子，知道爱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儿子，小家伙一边吃奶一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对上妈妈的视线，还弯了弯眼睛，瞧着十分可爱。 方敏心里柔软，顿时多了一些勇气，将本来不准备说出口的话道出来，“你和爸要真是心里有我这个孩子，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换做姐姐生孩子，你们恐怕当天夜里就坐火车过来了，我还记得，当初姐姐生孩子时，你给孩子买了很多很多新衣服，每件都亲手洗过三遍，担心脏，还买了各种营养品，轮到我，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没给你买？” 方敏想到自己当初收到的衣服，“您亲自买的吗？” 方母皱眉，“让你姐去买的，我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 方敏摇了摇头，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算了，你歇好就跟爸赶紧走吧，从这里到市里要好几个小时，家里小，住不下人。” 方母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你这什么意思？” 方敏摊牌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本来就不亲，没必要再难为双方非要来往了，你以后也不要再写信过来了，我不想回，那些吃的我也不喜欢吃，都送人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那些所谓的关心我真的不需要。” 方母难以置信看着小女儿，整个人气得站了起来，大声质问：“你再说一遍！” 方敏见儿子喝完奶，拉下衣服，给他擦了擦嘴角。 外面尴尬聊着的翁婿两个，本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听到房间里传来说话声，就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听到丈母娘的提高音调，祝政委忙走了进去，和和气气问：“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方母生气对女婿道：“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她要我们马上走，还说以后不要再来往了，这是作为子女应该对父母说的话吗？” 方敏冷笑出声，“父母？你们连我丈夫唯一的姐姐都不认识，谈何有来往的必要？” 方父站在门口，看着小女儿脸上平静冷漠的眼神，想要解释，但张了张口，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祝政委本来想劝些什么，听到这话，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在他心里，从妻子结婚到现在怀孕生产，他渐渐意识到岳父岳母确实没把妻子放在心里，倒是对妻子那个假姐姐捧在手心里疼爱，换做他是妻子的话，恐怕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生产以来，他们也没有多少的关心和行动，不像他大姐，往这边跑了两趟，侄女家出了事也急急慌慌赶过来。 这么一对比，重不重视太明显了。 想通这些，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笑着道：“敏敏不会说话，但确实是好心，这里离市里太远了，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刚好距离我值班还有半个小时，我送你们去门口。” 虽然语气很好，但这话跟赶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等两口子反应，祝政委就出房间门，将两口子带来的东西拎上，客气道：“家里东西多的吃不完，你们还是拿回去自己吃，我们平时不在身边，也没办法孝敬你们，东西就不要了，你们留着补补身体。” 两口子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在首都也是体面人，哪知来了这里后，吃完饭就被亲女儿女婿赶走。 他们也是要脸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只能黑着脸走了，也没跟房间里的小女儿打招呼。 等他们离开后，方敏将儿子哄睡着，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轻松。 祝政委送他们到大门口后就停住了，对上两口子黑沉沉的脸色，他温和且强硬的道：“我觉得敏敏做的很好，你们没把她当女儿，那就没必要再来往了，我之前以为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所以劝她跟你们有空多联系，但从怀孕到现在，让我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你们对她的冷漠忽视。” “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有些东西我们也不强求，以后不用给我们写信了，我们不会再回了，就这样吧，你们珍重。” 两口子看着小女婿离开的背影，脸上情绪复杂。 怕人看见，现在只能离开。 只是走在路上还是有些难过，毕竟那也是他们的女儿，再不喜欢，也没想过断了联系。 方母忍不住怪自己男人，“要不是你一开始认错人，也不至于把他们两个惹生气。” 方父也不高兴，“怎么能怪我？你一个做妈的，孩子怀孕，怎么让妞妞去买衣服，她哪有空？肯定是让那个孙姐去买的，也不知道买了什么破衣服，让敏敏那么生气。” 方母也反应过来了，脸色又黑了下来，“我就说她那边的亲戚不能用，你非说没事，现在好了吧？”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 两人一路走一路吵。 祝政委回家安慰了方敏一会儿后，就有事先走了。 张秋来一直呆在厨房里，等人都走了才小心翼翼出来，见房间里没动静，才敢偷偷回了自己房间。 下午金秀珠睡一觉醒后抱着六六去了隔壁，手上还拿着自己做的糕点，准备送给方敏父母吃。 没想到到了隔壁后，就听说她父母走了。 金秀珠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脸色，没敢多问。 方敏直接说了发生了什么事。 金秀珠听完意外看了她一眼。 方敏释然的笑笑，“每次他们写信过来我都忍不住看，但每次看完就觉得何必呢？还不如不看，现在好了，以后终于不联系了。政委也没怪我，他还夸我做得好，说我脑子清醒，做事果断，以后是个能做大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经常开会，说起话来领导范一套一套的，不过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金秀珠见她好像真的不难过，就握着她的手笑着道：“信我，你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方敏抿唇一笑，说好。 晚上江明川回来，金秀珠将这事讲给他听，说完金秀珠发出感慨：“倒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瞧着安安静静的，做起事来这么果断。” 很多被父母打压着长大的孩子，长大后更喜欢讨好父母，要他们跟父母断了联系，是很难做到的事，就像钱玉凤，哪怕明知自己被不公平对待，也说过以后不管娘家的事，但过年过节还是往回跑。 方敏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倒是江明川道出真相，“这是一方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过几年政委就要升了，那时候再断，容易让人误会，现在断的干干净净，知道的人多了，到时候他们有事再求到面前也好拒绝了。” 金秀珠听到这话，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 江明川又道：“据我所知，她那个姐姐的丈夫不是很好。” 金秀珠有些惊讶的看他，“怎么说？” 江明川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听人说的，好像在什么厂里上班，经常得罪人。” 金秀珠点点头，那确实要提前做好准备。 旁边几个孩子也听到这些话了，贺岩还发表一番见解，“真是每家都有自己的一地鸡毛。” 江明川听了笑，将筷子反过来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多大就懂一地鸡毛了？” 金秀珠在一旁看了笑，“古灵精怪。” 贺岩哼了哼，表示：“你们太小看我了，我懂很多好吧？” 哪知话刚说完，楼上就传来争吵。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骂人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女人扯着嗓子大叫，“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们一家三口，一个月才给我十五块钱，人家跟我干同样的活, 一个月三四十块, 平时还有人帮忙，过年过节还送吃的, 还可以回家。你们呢？什么都没有, 还给我脸色看, 搞得好像我求着你们一样，是，我是求着你们，想让你们给我介绍个对象，可对象呢？都两个月了吧，我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一家子抠门贼, 怎么不抠死你们算了？把心眼打到自家人头上了, 亏你们也说出去是体面人，我呸，老娘不伺候了, 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接着传来杨耀的声音，但听不清。 倒是那个女人像是被惹怒了, “好好说个屁？有本事把钱补给我啊？给我介绍个对象啊，啥子都没有，净想占便宜是吧？你们要点脸吧。” 说完楼上就安静下来。 餐桌上的一家六口面面相觑。 还是金秀珠先反应过来，“吃饭吧。” 然后低下头默默吃饭, 心里猜到应该是张秋来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工资，之前张秋来的工资是三十块钱，全是方敏两口子给的，现在金秀珠跟她平摊，一个人出二十。 不一会儿，楼上就传来“砰——”的巨大关门声，随即就听到外面楼梯上登登登的脚步声，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人生气极了。 金秀珠还想着楼上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楼上杨耀黑着脸坐在客厅里，房间里的门是开的，房间里赵韵抱着儿子坐在床上，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怀里儿子本来正在喝奶，被表姐那么一顿闹，顿时哭闹不止。 赵韵轻轻拍着儿子后背。 外面杨耀听得心烦意乱，最终没好气冲房间里赵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这个当妈的不能哄哄吗？” 赵韵听了手上动作一顿，她抿了抿唇，抬起头冰冷看了一眼外面的杨耀。 杨耀将头扭到另一边，胸口起伏不定，还气刚才赵晴骂得话，忍不住道：“当初说好的找你妈过来，最后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十五块钱还少了？她去往外看看，多少人能一个月挣十五块？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工厂里当工人？还要我给她介绍对象？我怎么介绍？她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是吧，她把英雄欺负走，我都没说什么，现在还有脸跟我吵，骂我抠门精。” 说到这里，更加生气，“我就问你家到底什么意思？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你这个女儿？不仅不帮忙，还给我添麻烦……” 赵韵听着杨耀理直气壮的抱怨，心里厌恶。 哪知杨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指责起当初她赶走他妈的事。 赵韵也怒了，直接将哭闹的儿子放在床上，直接走到房间门口大骂，“杨耀，你这个没种的孬活，一出事就把什么破事都往我头上推是吧？你妈离开是我的错吗？那是你自己没用，你妈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逼死大的，赶走小的，欺负你亲儿子，你一个都没护住，最后赶走她的也是你，别说的好听都是为了我，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吧？你要是稍微有一点点本事，也至于活成这个狗样子。” 杨耀听了气得站起身，“你…… ” 赵韵毫无以前的温柔体贴，她冷冷瞪着人，破口大骂，“我什么我？我一句都没说错，你就是没用，你就是孬种！你有什么脸骂我骂我娘家？你妈要是个靠谱的，我需要求着我娘家找人过来照顾我吗？你去其他人家里看看，谁家媳妇生孩子要娘家人过来伺候的？又不是上门入赘。” “我表姐说错了吗？你一个月给她十五块钱就是抠，你要是给她一个月三十块钱，她至于这么生气吗？人家工厂的员工一天只上八个小时的班呢，她照顾我也算尽心，给我们做饭洗衣服，你还想怎么样？你就知道拿我跟别人比？你怎么不跟好的比？” 杨耀气呼呼道：“我怎么不给钱了？钱不都是交给你了吗？明明是你给的少。” 赵韵气笑了，“你每个月把一半的工资寄回老家，又给十块钱给你大儿子，家里除了支出，还能剩多少？怎么，还想让我贴钱补给你是吗？连家都养不起，你当初要结婚干什么？不是害人吗？” 杨耀：“那是我妈，我总不能不管。” 赵韵冷笑，“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的错，我真后悔嫁给你，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你好？你连我前夫的一半都比不上，” 杨耀没想到自己在赵韵心里，连她前夫都比不上，他生气往前走近几步，看着赵韵臃肿肥胖的身材和暗黄的脸庞，气急之下忍不住道：“你不是后悔嫁给我，你是后悔没嫁给江明川吧？可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江明川恐怕看一次都会庆幸自己当初没娶你……” “你给我闭嘴！” 赵韵愤怒打断，她最在乎的就是外貌，他这话无异于戳她心窝子，“我之前也是漂漂亮亮的，现在活成这个丑样子，是谁的错？我说你是个孬种一点都没错，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比不上别人，所以你想娶我，因为我之前是工人，有钱有房子，让你有面子，但你又自卑，总是觉得我压你一头。你说我变丑了，你怎么不说是谁让我变这么丑的？你是不是以为我变丑了你就有机会打击我了？你休想，我哪怕变丑了也比你好，你才是真正的人丑心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当兵的资格是抢了别人的……” “啪—— ” 杨耀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 赵韵整个人愣在原地，她捂着脸，扭过头难以置信看着人。 她平静质问：“你打我？” 杨耀见状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赵韵，急促喘了几口气，然后赶紧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赵韵垂下头，杨耀的话落在她耳边，像是听见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她抿了抿唇，甩开了杨耀的手，直接转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赵韵坐到床上，旁边儿子已经睡着了，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进来了，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弟弟的肚子，但就是一点用都没有，但她又不敢喊妈妈，她很少看妈妈跟人吵架，上一次还是爸爸去世时，奶奶跟叔叔跑过来要妈妈让出工作和房子，妈妈才跟他们吵架的。 但这一次，叔叔竟然打妈妈了。 棠盈咬着唇，悄悄挪到赵韵身边，伸出小手搭在赵韵手臂上，对上赵韵木然的目光，小丫头轻轻道：“妈妈不哭，妈妈还有我。” 本来还压抑着情绪的赵韵，在听到这句话后，鼻子瞬间一酸，直接弯下腰将人抱住，脸埋在女儿脖子里无声哭泣。 棠盈伸出小手，像刚才哄弟弟睡觉那样拍着妈妈，她想让妈妈开心，便努力绞尽脑汁后跟她说：“之前老师夸我了，说我那天早上的辫子梳的好看，班上小朋友都没有我的辫子好看，她们妈妈都不会梳漂亮头发。” 其实她撒谎了，老师没有夸她，老师夸的是付燕燕，付燕燕每天都梳不一样的辫子，她看了可羡慕了。 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喜欢金婶婶，其实她觉得金婶婶人挺好的，每次金婶婶去学校给付燕燕送伞，都会带好吃的。 付燕燕虽然不怎么跟自己讲话，但知道她没带伞后，会带她一起打伞，她回家跟妈妈说同学送自己回家，其实那个同学就是付燕燕。 付燕燕还给自己糕点吃，可好吃了。 以前她觉得楼下那个江叔叔没多好，但现在，她觉得人比杨叔叔好多了，她生气道：“杨叔叔是坏人，他打妈妈。” 赵韵听到这话，搂着棠盈的手一紧。 楼上的动静，楼下都听到了，吃完饭，金秀珠赶几个孩子赶紧去洗漱，不要瞎想。 贺岩搂着心事重重的杨英雄回了房间。 江明川和金秀珠去厨房洗碗，金秀珠突然压低声音问：“你刚才听到没有，赵韵好像说杨耀抢了别人当兵的名额……” 江明川眉头紧皱，他摇了摇头，“这事不确定是我们听错了，还是他们夫妻俩吵架乱说的，就算是真的，这事距离他当兵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根本查不出来了。” 金秀珠点点头，“不过要是真的，杨耀这种行为也太恶心人了，我听说当兵名额很少，一般一个大队都不一定能出一个，他抢了别人的名额，自己倒是过上好日子了，人家恐怕还在农村里刨食吃。” 原来的“金秀珠”就是农村人，金秀珠知道现在农村里的人需要挣工分，一年四季三百多天，有时候哪怕下雨天都要出门，又累又辛苦，就这样食物都不够吃，每年都要饿肚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要不要跟上面反映一下？” 江明川想了想，朝她道：“这种事你不要管，或许隔壁祝政委也听到了。” 金秀珠一想觉得也是，刚才吵的那么大声，这些天祝政委回来的都很早，应该是听到了。 第二天上午，方敏抱着儿子过来串门，张秋来跟在后面，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一过来就拿了墙边的扫把，要给金秀珠家里打扫卫生。 金秀珠让她别忙活，她也不听，反而干得更勤快了。 金秀珠疑惑看向方敏，方敏好笑解释道：“昨天她早上去供销社买菜，碰到了楼上杨家那个亲戚，就是昨晚吵架跑了的那个，那个人我听表姐说起过几次，说每次碰到她都要找她聊天，打听事情……” 听到这话，张秋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有些生气道：“她每次都问我这问我那的，我都不搭理她，但她好像没脸没皮似的，还故意在路上堵我，昨天也是，说她一个月工资十五块钱，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当时就气不过，直接说你怎么就那么点？还没我的一半多，我去表妹家干活带孩子，心疼我累，之前给我三十，现在给我四十了，过年时候还给我放了六天假，又是送我衣服又是送糖果饼干，全都是好东西，我都不想要，她非要硬塞。” 说完她讨好地看了一眼金秀珠，之前来干活时，金秀珠就跟她打过招呼，在外面要低调，谁跟她主动说话都要尽量避开，容易惹麻烦。 但这次她一时间没忍住，竟然跟人说了自己的情况，所以心里很虚。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安安静静不爱说话的方敏，她更怕笑容温柔的金秀珠，总感觉她不能得罪。 所以求方敏过来帮她说说情，就怕金秀珠一个生气，把自己赶走了。 方敏放在一旁笑着道：“也怪那人性子奇怪，老是缠着表姐说话，不然以表姐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搭理她的。不过现在也好，人走了，也不怕她在外面乱说什么，你觉得呢？” 金秀珠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偏过头看了一眼张秋来，张秋来讨好的笑笑，金秀珠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吧，不过你闯的祸不小，我瞧着楼上两口子恐怕要出事。” 方敏和张秋来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看向金秀珠，方敏皱眉问：“怎么说？” 张秋来很想说，不就是两口子吵架吗？她哥哥嫂子也吵架，但一般过两天就好了。 金秀珠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杨耀和赵韵要散伙。” 以往金秀珠都是喊杨营长的，但这次直呼姓名。 不过，方敏和张秋来没听出她称呼上的变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金秀珠不是乱说话的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尤其是张秋来，十分后悔昨天说的那番话，“就……我…… ”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金秀珠安慰她，“不怪你，就算没有你，他们两口子迟早也要闹掰。” 张秋来只不过让他们闹掰的情况提前了而已，赵韵是个要强的人，而杨耀是个平庸自私的性子，他们处在一起，迟早要出事。 夫妻俩吵架再正常不过，她和江明川也吵，但每次都会留一线，不会将话说的太难看。而赵韵那么一个冷静多心的人，竟然将杨耀最不堪的一面揭露出来，可见是真的不想跟他过了。 而杨耀昨晚那一巴掌…… 金秀珠不确定方敏有没有听见，反正她要是赵韵，今天就会带着孩子离开。 不过，楼上赵韵倒是出乎意外的能忍，没有任何动静。 白景芝和家里三个孩子是正月十六号开学，白景芝要提前去学校，不能在家过元宵节了，金秀珠就提前在家包汤圆，包了芝麻馅和豆沙馅的。 包完还让几个孩子给钱玉凤、汪玲和张大厨送些过去，虽然他们可能不缺，但送的就是一份心意。 吃完元宵，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江明川和几个孩子一起送白景芝去市里。 白景芝走之前依依不舍抱了抱六六，十分舍不得。 方敏看了笑，“像个小孩子一样。” 白景芝不好意思的笑笑，拎着东西出门了，金秀珠送她到门口，仔细叮嘱着，“上下车慢一点，钱都收好，不要跟人讲话，也不要睡太死……” “好” 走到楼梯处拐弯的白景芝笑容灿烂的挥了挥手，然后往下走去，消失不见。 身后跟着江明川几个。 等人不见了，金秀珠才关上门。 方敏感叹道：“当初刚见到你小姑子的时候，人还很拘束腼腆，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听到这话，金秀珠心里有几分自豪。 以前她听身边的嬷嬷说，女子都需要男人用爱滋养的，那些得宠的后妃和达官贵人的妾室，受宠的和不受宠的一眼就瞧出来了，那些受宠的，不管多大年纪，面容都娇艳些。 金秀珠当初也深以为然，但现在她觉得嬷嬷说的不对，不管是谁，只要用爱仔细呵护着，他们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白景芝是这样，贺岩也是这样，还有杨英雄、大丫…… 最开始的大丫喊个人都要低下头，畏畏缩缩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敢主动上门来找人玩，会问白景芝题目，会笑着跟人打招呼…… 她觉得，每个人都需要被爱的。 白景芝一走，家里三个孩子也要开学了。 今年他们不用再跑去附近生产队里上学了，虽说没有多远，但来回一趟也要四五十分钟。 这还是天晴路好走的情况下，要是下雨天或者是冬天，孩子们就苦不堪言，很多孩子家里条件不好的，冬天就一双鞋，下雨天或下雪天都是脱下鞋子光着脚走路，得回到家擦干净脚才能穿上鞋子。 好在部队的小学建好了一半，部队里的孩子并不多，现在勉强能上课了。 老师是从军嫂中选的，因为报名的军嫂多，为了公平起见，还特意组织了一场考试，选出了三位语文老师，三位数学老师、一位音乐老师、一位美术老师和一位体育老师。 金秀珠本来还想参加的，但看着怀中的小女儿，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可不想上课上到一半，要给女儿换尿布。 孩子在部队里读书倒是方便了很多，每天中午都能回来吃热饭，家里也热闹不少。 不像之前，几个孩子天天带饭去学校里吃，夏天容易馊，冬天吃得又冰凉，哪怕放到小火盆上烤着，也就底下那一块是热的，上面饭菜依旧冰凉凉的，一开始女儿吃还拉肚子。 现在好了，中午回来吃完饭还能睡一觉。 不过，上学第二天中午，女儿回来吃饭的时候就跟金秀珠说：“上午赵婶婶去学校里，还把棠盈带走了。” 金秀珠夹菜的动作一顿，皱眉不解问：“带走了是什么意思？” 付燕燕摇头，不太确定道：“就是走了，赵婶婶手上拿着一个包，拉着棠盈就要走，棠盈准备回班上拿书包，她妈妈不让，还说这些她以后用不上了，都没跟老师说，就离开了。” 其实付燕燕心中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她有一种预感，恐怕要很久都见不到这对母女俩了。 想到这些，她顿时有种不太真实的荒唐感。 上辈子赵韵他们一家处处压他们家一头，哪怕他们家没事，赵韵都要从中折腾点事出来，而他们家越争吵，赵韵他们家就过得越好。 这一次，江爸爸和金秀珠很恩爱，她和贺岩也相处很好，反倒是赵韵跟杨营长过不下去了，还要带着棠盈离开。 金秀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跟孩子说不要多想，可能就是有事出去了一趟。 下午三点多，楼上传来孩子哭声，金秀珠听到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自己想错了。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哭声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隔壁睡觉的方敏都被吵醒了，跑过来跟金秀珠道：“楼上怎么了？孩子怎么一直在哭？” 金秀珠摇摇头，“再看看。” 还不确定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在过了一会儿，孩子哭声停了。 但是等到了傍晚五六点钟，楼上孩子又哭了，这次哭声没有之前那么有力，但一直没有停歇的样子。 晚上在隔壁吃的，吃完金秀珠就带着孩子回来了，刚到家没多久，江明川也回来了，金秀珠让他去隔壁吃点，江明川摇了摇头，“我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 隔壁肯定都洗好碗了，他再去吃饭又给人添麻烦，自己去厨房下了一碗面。 江明川端着下好的面出来时，门从外面敲响，金秀珠正坐在江明川对面画画，江明川让她别动，自己放下碗筷去开门。 哪知一打开门，就看到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的杨耀。 江明川疑惑，“你这是？” 杨耀略带讨好道：“家里有事，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们帮我带一会儿孩子。” 江明川皱眉，“有什么事？你媳妇呢？” 杨耀尴尬道：“我们吵架了，赵韵丢下孩子走了，我去市里找她。” 金秀珠听到了，起身走到江明川身后，没有同意，直接拒绝道：“这是你的孩子，理应由你来照顾他，若是喂孩子可以，但照顾不行，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承担不起，我们虽然认了杨英雄为干儿子，但并不代表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们都要管的，我们不是活菩萨。” 金秀珠很不喜欢杨耀这样的做派，逮着他们心软好欺负，杨英雄住他们家这么久，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无，真的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如今再来一个小的，吃相太难看。 听到金秀珠这么说，江明川就不说话了。 杨耀脸色不自然，解释道：“抱歉，我没想这么多。” 来之前他确实没想到这些，只想着江明川和金秀珠人好，应该不会不管小儿子，没想到会直接拒绝。 隔壁方敏听到动静打开门来看，看着杨耀怀中的满脸泪痕的孩子，不忍心道：“我来帮你看一会儿吧。” 杨耀一听，忙感激道：“谢谢，谢谢。” 迫不及待将孩子递给方敏，又保证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方敏嗯了一声。 她其实不太喜欢杨耀的，但孩子是无辜的，尤其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见不得有孩子受苦。 杨耀走了。 金秀珠看着人转瞬就消失在楼道里，没好气看向方敏，无奈道：“你啊，真是心软，你知不知道，有一就有二，还有三还有四，净给自己找麻烦。” 方敏也没办法，“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不管吧？而且，就算我不出面，你肯定也要心软的，我家孩子少，没事。” 金秀珠没说话，方敏说错了，她没有那么好的心。 她之所以会认杨英雄这个孩子，是因为觉得这个孩子品行不错，也快长大了，可以带在身边养一养。至于这个孩子，太小什么都看不出来，而且他父母都是自己不喜欢的性子，就更不会乱发善心了。 关上门，金秀珠和江明川折身回客厅。 恰好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贺岩和杨英雄，杨英雄脸上露出担忧神情，他刚才听到爸爸的声音了，前几天爸爸和赵婶婶吵架他也听到了，原以为已经和好了，没想到现在赵婶婶丢下弟弟、带着妹妹跑了，他总觉得这事很严重。 他有些犹豫看着金秀珠，“婶婶？” 金秀珠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没事，你好好的，有什么话等你爸回来再说。” 杨英雄点点头，脸上神情平静下来，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贺岩跟金秀珠和江明川打了声招呼，就拉着杨英雄回房间了。 金秀珠和江明川轮流洗漱完一起回了房间，金秀珠和六六躺在大床上，江明川看边上还有空位，硬是挤了上来，将女儿夹在中间。 金秀珠没好气嗔了他一眼，然后感慨道：“英雄是个好孩子，很多人都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可这个孩子，他爸那么对他，一听到家里有事，还是愿意去承担起不属于他的责任。” 尤其在这里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什么都不愁，他还愿意回到以前的家。 金秀珠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忍不住赞叹，“这样的品行很难得，这孩子以后肯定能成大事。” 江明川听了笑，“这才多大呀，就知道他以后能成大事了？不过，这孩子确实挺好的，他是怕赵韵不回来，他爸把那个小的丢给咱们家吧？” 金秀珠嗯了一声，上次她跟方敏说杨耀和赵韵要闹掰的事，他应该是听到了。 “他也不傻，赵韵丢下小儿子，只带走了女儿，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江明川看了眼熟睡的女儿，这两个大人不作为，最后害苦了孩子。 第 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果然, 第二天早上杨耀敲响了隔壁的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未睡，整张脸像是老了十岁，看着十分憔悴, 皮肤发黄冒着油光, 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神疲惫。 他将刚吃饱的儿子抱走了。 方敏没有多问, 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也能猜到是没有找到赵韵母女俩。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后抱着儿子去找金秀珠。 金秀珠正在家里画画，突然有了灵感，准备画出来过几天给汪玲送过去，上次让她去医院看看，也不知道看了没有。 方敏过来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笔, 起身去给她洗了一个杯子, 让她尝尝自己刚才泡好的花茶。 花茶甜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敏的错觉，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皮肤好了很多, 气色也很红润, 想来想去，和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经常喝金秀珠泡的花茶。 金秀珠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六六在房间睡觉, 看繁繁睁大眼睛十分精神，就没抱他去睡觉了，只轻轻捏着他的小手玩，小家伙瞥了她一眼后, 扭过头看桌子上的画，还动了动胳膊似乎想要抓着玩。 方敏喝了一口茶，然后跟金秀珠说了刚才杨耀回来的事，“没看到赵韵母女俩，应该是没找着人。” 金秀珠点点头，心里不觉意外，“既然能把小儿子丢下，可见是真的下了狠心了。” 哪个做母亲的会舍得把自己孩子丢下？ 方敏皱眉，“那孩子这么小，该怎么养活啊？” 金秀珠心里默默想，这不就是找上你了吗？ 方敏替那孩子担忧，“还在吃奶呢，真是作孽。” 但她又不好骂赵韵，赵韵能这么做，恐怕也是失望至极，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的缘故。 中午的时候，杨耀又抱着孩子下来了，这次他没有敲响金秀珠家的大门，而是直接找的隔壁方敏，让她帮忙再喂喂孩子。 方敏看着他怀中邋里邋遢的孩子，脸上又出现哭痕了，早上她明明将孩子洗干净了脸，还擦了蛤蜊油。 孩子的衣服也还是昨天的，胸前脏兮兮的，黑一块灰一块，看着就没有打理过。 方敏不知道杨耀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忍不住道：“怎么没给孩子换衣服？” 杨耀一愣，低下头看了看，似乎没想到这一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连忙道：“下午就回来换，忘记了。” 方敏就抱过孩子，哪知手一碰到孩子屁股，就发现底下一片冰凉，尿湿了。 杨耀还十分抱歉道：“麻烦了，我还有事，下午过来接孩子。” 说完人就急匆匆走了。 方敏皱眉看着人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 金秀珠听到动静打开门看，看到方敏抱着孩子，有些无奈。 方敏还安慰她，“没事，就是喂点吃的。” 不过繁繁可不会那么大方，方敏开门的时候他刚好醒了，哼哼唧唧的，张秋来抱着他出来找方敏，然后就看到妈妈怀里抱着别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方敏见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看看儿子，又看看金秀珠。 金秀珠忙接过她怀里的孩子，方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抱住儿子哄他。 繁繁委屈的往妈妈怀里钻。 金秀珠怀中的孩子听到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金秀珠轻轻拍着他后背，孩子反而哭得声音更大。 客厅里正在吃饭的杨英雄也听到了，握紧手中的筷子，最后放下筷子走了过来，沉默看着自己的弟弟。 金秀珠偏过头看他，脸上露出笑，“快去吃饭，没事的，马上就好了。” 杨英雄眼睛微微泛红，“婶婶，给我吧，他是我弟弟，应该给我的。” 说着伸出手去。 金秀珠故意装作瞪他一眼的样子道：“说什么傻话？快去吃饭，这孩子还小，给你你也不懂照顾呀。” 杨英雄咬了咬唇。 金秀珠让他把饭吃完快去睡觉，然后笑着跟方敏去了隔壁，方敏哄好儿子后，拿出一套小衣服给杨耀儿子换上。 收拾完还细心打了一盆热水给孩子擦洗脸，弄得干干净净。 金秀珠等两个孩子都睡下后，才回了自己家。 哪知回到家后，她就发现杨英雄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她了，看到她进门，站起身来。 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倔强。 贺岩有些懵懵的站在他身边，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只有付燕燕看看杨英雄，又看看金秀珠。 金秀珠叹了口气，“这是何必呢？虽说是你弟弟，但你还小，不该承担这些的，你好好住在这里，你弟弟也会有人照顾。” 其实赵韵也不傻，她之所以狠下心丢下儿子，只带着女儿离开，就是知道部队里心软的军嫂多，看不得那么小的孩子没人管，杨耀不管求谁，儿子都能活下来，虽说可能日子不好过，但不至于饿死。 而杨耀也是这么做的，带着儿子求上门来，或许在他眼里，她和江明川心软好说话，既然能收养大儿子，多一个小儿子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会给杨英雄带来多么大的伤害，会不会让他被自己和江明川嫌弃。 贺岩听到这话，忙道：“对呀，你别走啦，你回家也帮不了忙。” 杨英雄这次没听，他知道婶婶是在安慰自己，赵婶婶走了，爸爸又忙，弟弟没人照顾，只能麻烦别人，可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人家也会累。 他不想这样给别人添麻烦，金婶婶和方婶婶都是很好的人，不该为他们家这样牺牲自己。 杨英雄拿起自己的书包和外套，他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多东西，走的时候也不愿意带太多，“婶婶，我可以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似乎知道婶婶心疼自己，还故意开玩笑说了一句，“婶婶，下次过来吃饭可能就带着弟弟了。” 金秀珠鼻子一酸，“你这傻孩子，你只要过来，妈都给你做你最爱吃的。” 杨英雄好不容易憋住的泪，瞬间浸满眼眶，他没有妈妈，他也很想有妈妈，虽然金婶婶和江叔叔说他们是自己干爸干妈，但他不敢喊出口， 杨英雄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子？以前他想象不出来，现在他脑海中再去想，总是出现金秀珠的样子。 他很想像贺岩那样喊她妈妈，可是一直喊不出来。 现在，他依旧如此。 但他在心里默默喊着，妈妈，妈妈…… 他背着书包走了出去，走出门的那一刻，杨英雄脚步一顿，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无比清楚，今天自己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就再也不是一家人了。 但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在这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他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足够他有勇气去面对以后的一切。 随后外面传来他敲响隔壁门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他和方敏说话的声音。 方敏也有些懵，将刚喂饱的孩子交给了他，杨英雄说谢谢，然后抱着孩子上楼去了。 他知道爸爸喜欢将家里门的钥匙放在门框上方，踮起脚尖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钥匙，甩了甩手上的灰，他打开门抱着弟弟进去。 看着安静杂乱的家，杨英雄将睡着的弟弟放到房间床上，自己出去打扫屋子，他刚端着一盆水出来，就看到客厅里帮忙收拾的贺岩和付燕燕。 眼睛一红，“你们……” 贺岩朝他笑笑，“就算你回家了，也是我弟弟。” 付燕燕问他扫把在哪里？ 杨英雄放下手中的盆，忙转身去找扫把。 转过身的那一刻，快速抬手擦了擦眼睛。 贺岩和付燕燕都装作没看见。 楼下方敏莫名松了口气，家里两个孩子真让她有些吃不消，她也不确定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好心帮忙。 毕竟繁繁才是自己的孩子，她更舍不得委屈繁繁。 方敏忍不住问金秀珠，“英雄他怎么了？” 金秀珠将杨英雄的决定跟她说了，方敏听了有些难受，“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 哪怕她不喜欢杨耀和赵韵，都讨厌不起来杨英雄一点。 金秀珠嗯了一声。 下午，杨英雄背着弟弟一起去上学了，他学着平时金秀珠背六六的样子，将孩子裹在身前，哭的话就跑出教室去哄。 部队里的孩子大部分条件都还不错，不过也有几个姐姐背着弟弟一起过来上课，杨英雄这样也不算少见，倒是没有同学和老师说什么。 中间下课的时候，贺岩几个也会来看他，带着小零食，还帮忙换尿布。 下午放学，贺岩跟杨英雄说：“妈妈让我喊你回去吃饭，她说你就算要回家，也是她干儿子。” 杨英雄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明川也回来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说了句，“吃饭吧。” 杨英雄拘束的坐下吃饭，吃完饭，金秀珠帮忙喂了他弟弟，六六没有繁繁会吃，她奶水还挺多的。 吃完饭，杨英雄帮忙洗碗，然后就带着弟弟回楼上了，极为有分寸。 贺岩看了不忍心，“就不能让英雄带着弟弟住咱们家吗？” 付燕燕直接骂他脑子坏了。 他们家又不是做慈善的，说得难听点，凭什么养了大的还要养小的？要是养了，那可真就是什么都扯不清了。 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傻叉。 楼上那个杨营长恐怕还会觉得他们家抢他孩子。 其实这些贺岩都知道，他就是心疼英雄，好不容易能开心生活了，又回到了那个不开心的家。 倒是杨耀挺开心的，回到家看到大儿子在照顾小儿子，心里有些意外和欣喜，“英雄，你怎么回来了？” 换做以前，杨英雄可能会说没什么，但这次他主动开口，“我不想因为我们家的事给金婶婶和方婶婶添麻烦，她们都是好人，好人不该被欺负的。” 杨耀脸色讪讪，感觉儿子在骂自己。 杨英雄顿了顿，继续道：“以后我来照顾弟弟，但我有要求。第一，爸爸不许把奶奶接过来；第二，爸爸每个月给金婶婶十五块钱的伙食费，我每天带弟弟去楼下吃饭。” 杨耀看儿子跟自己谈条件，尤其是第一条，还不允许他奶奶过来，心里有些不愉快，他确实犹豫要不要将孩子奶奶接过来。不过也明白，人就算来了也不会好好照顾孩子。 他怀疑是不是被金秀珠她们教坏了。 还要十五块钱的伙食费，他一个小孩子哪能吃这么多？感觉大儿子的心完全偏向江明川夫妻俩了。 杨英雄见他沉默，似乎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心里一凉，觉得爸爸比他想的要自私的多。 “还是去吃食堂吧，不然你恐怕会觉得金婶婶他们占便宜了。” 接着又道：“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走，不会再管弟弟一下，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看着办。” 杨耀心虚，叹了口气，“行，都听你的，从这个月开始，以后我都把工资给你保管。” 杨英雄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受。 他希望爸爸能同意自己的建议，但真正听到他同意了，又开心不起来，这意味着自己这辈子都要与这个家、与怀中这个弟弟绑在一起了。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星期六的时候, 女儿回来跟金秀珠说，自己在学校认识了新朋友，她明天想带人回来玩，就像以前哥哥那样。 金秀珠听了后很高兴, “真的？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那好, 明天妈妈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你好朋友喜欢吃什么？” 付燕燕满意的点头, 想了想道：“她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平时自己带到班上的零食, 她看见了都眼馋。 金秀珠忍不住好笑, “那行，妈妈就做自己拿手的糕点和饭菜。” 付燕燕认真嗯了一声。 转身就去收拾自己的房间，还特意挑选出几个自己喜欢的玩具，准备明天送给好朋友。 晚上金秀珠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明川和贺岩，让他们明早早点起来，一个去买菜, 一个把自己房间收拾一下, 付燕燕对上爸爸和哥哥的目光，抬了抬下巴，脸上露出一丝小骄傲。 江明川看笑了, 夸了一句, “女儿真不错，也有自己的好朋友了。” 付燕燕努力压下弯起的嘴角。 只有贺岩扫兴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坐你旁边的那个胖丫头？” “……” 什么胖丫头, 真难听。 付燕燕不高兴的瞪了一眼他，“丽丽才不胖，她只是稍微有点圆润而已。” 贺岩抽了抽嘴角，不明白妹妹为什么睁眼说瞎话, 那还不叫胖呀？肉墩墩的，坐在妹妹旁边，有她两个大。 他在学校里就没见过这么壮实的人。 付燕燕还凶巴巴道：“丽丽很善良的，不许你说她坏话。” 旁边江明川也支持女儿的说法，“胖不胖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人的内心，不能用外表看人。” 贺岩低下头，“知道啦。” 他又没说什么，妹妹那么较真干嘛？ 只有付燕燕自己清楚，对于周丽丽，她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上辈子她被人欺负孤立，所有人都不跟她玩，有人偷偷撕掉她的作业和书，有人将她的书包扔到垃圾桶里，还有人在她饭里放粉笔灰。 只有周丽丽经常在路上等她，偷偷给她塞吃的。她也不敢跟自己玩，但她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曾经带给她很多的温暖，让她那灰暗的童年中有了一抹亮丽的颜色。 付燕燕跟金秀珠说：“她是小时候生病，她奶奶找了个半吊子老中医，虽然最后病治好了，但也变胖了，她爸爸妈妈都挺瘦的。” 金秀珠点点头，“有些药没注意份量，确实容易有后遗症。” 付燕燕又强调了一遍，“她不是吃胖的。” 金秀珠看了好笑，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女儿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叫周丽丽的好朋友。 第二天一早，江明川就早起去供销社买菜，买了肉、蔬菜和一些糖果。金秀珠也随后起来了，去厨房将昨晚醒好的面团揉了揉，准备做红枣糕、南瓜饼和萨其马。 刚把红枣糕蒸上，江明川就拎着篮子回来了，他回来时还去后面的自留地里摘了一些青菜和大蒜。 看到金秀珠在忙活，他放下篮子，洗了把手后回房间看小女儿。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六六睁着大眼睛看房顶，还举起小手看了看，不哭也不闹。 看到爸爸进来，小家伙撇了撇嘴，脸上似乎有些委屈。 江明川忙走过去将她抱起来，“睡醒了？” 下意识伸手去摸孩子的屁股，摸到有点湿，就赶紧将她又放下，然后去拿旁边放着的干净尿布，哪知刚打开女儿身上的尿布，就发现女儿不仅尿了，还拉了臭臭。 江明川想要憋气已经来不及了，还是被臭的脑子一晕。 贺岩刚好兴冲冲跑过来看妹妹，看到这一幕，赶紧捏住鼻子，嫌弃的大叫，“好臭——” 厨房里的金秀珠听到声音，就猜到女儿肯定是拉了，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然后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炸南瓜饼。 等江明川吩咐贺岩去打一盆热水过去后，才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孩子怎么了呀？” 房间里的江明川给六六洗屁屁，听到她问，朝厨房道：“没事，你忙你的。” 然后金秀珠就不管了。 贺岩虽然嫌弃，不过还是将扔在地上的脏尿布放进盆里一并拿出去洗。 在外面碰到妹妹，付燕燕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好笑。 上午，付燕燕把自己的好朋友带来了，小丫头跟在付燕燕身后，穿着灰色的棉外套和蓝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旧棉鞋。 小丫头果然胖乎乎的，不过金秀珠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孩子身体有些虚，面色白白的，没有自家女儿的好气色。 自己女儿也白，但皮肤白里透红，眼睛也亮晶晶的，有光彩。 小丫头叫周丽丽，进门时乖乖喊人，“婶婶好，叔叔好，哥哥好——” 金秀珠笑眯眯摸了摸她脑袋，“丽丽真乖，快进来，婶婶给你做了好吃的。” 周丽丽红着脸走了进来，她身上斜背着一个书包，手上还拎着一个小饭盒，听到这话，举起手中的饭盒小声道：“这是我妈妈做的，让我送给你们吃。” 金秀珠夸道：“你妈妈太客气了，等会儿婶婶也给你装点吃的，让你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吃好不好？” 周丽丽害羞的没说话。 付燕燕牵着她的手进屋，周丽丽坐到桌子旁边，两只手放在腿上，乖乖坐着，没有乱看。 付燕燕帮忙从厨房里端出糕点，金秀珠还给三个孩子泡了三碗麦乳精。 两个小女孩坐在一起，江明川去厨房洗菜，贺岩坐在两个妹妹对面。 周丽丽看着自己面前香喷喷的麦乳精，嘴里冒出口水，但又不好意思喝，她家里没有这个。 她偷偷看了眼付燕燕，付燕燕给她吹一吹，“可以喝了。” 自己也抿了一口，她怕自己不喝，周丽丽就不喝了。 她平时都不爱喝这个的。 贺岩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喝到一半就迫不及待跑到大房间里抱出六六来，显摆道：“这是我们小妹妹，她叫六六，是不是很可爱？” 六六被哥哥吵醒也不生气，看到这么多人，还咧开嘴笑。 周丽丽好奇看着贺岩怀里的小家伙，有些羡慕的对付燕燕道：“你妹妹真可爱，我也想要妹妹。” 说完有些失落道：“但我妈妈生我的时候生病了，不能再生小妹妹了。” 听到这话，贺岩有些可怜她，安慰道：“以后这也是你的小妹妹。” 周丽丽眼巴巴看着他怀里的六六。 付燕燕一时间都不知道周丽丽是自己的朋友还是贺岩的朋友，没好气对贺岩道：“你赶紧把六六抱回房间里去，她还要睡觉呢，就你臭显摆。” 贺岩听了不高兴，哼了一声，不过还是把六六抱回房间了。 厨房里金秀珠听到了，没好气道：“贺岩，你作业写完了是吧？” 贺岩从大房间里出来后就登登登跑回自己屋子，过了一会儿，背着书包就开门往外面跑，“我中午不回来吃啦——” 说完人就关上门跑没影了。 周丽丽睁大眼睛，觉得这一家真热闹。 付燕燕跟她说：“不用管他，他脑子不好。” 周丽丽不知道好朋友为什么这么说自己的哥哥，以为是真的脑子不好。 付燕燕拿糕点给她吃，“你尝一尝，这是我妈妈特意为你做的。” 周丽丽红着脸接过，小小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弯，喜欢道：“好好吃。” “是吧？那你多吃点。” 说着自己也打开周丽丽带过来的红薯片，也笑眯眯道：“好好吃，甜甜脆脆的。” 周丽丽松了口气，然后也跟着笑了。 她看到付燕燕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会嫌弃妈妈做的红薯片，这是他们家最好吃的东西了，平时妈妈都不会给她做，昨天知道她要来燕燕家里玩，妈妈晚上吃完饭就开始炸了。 跟部队很多小伙伴不一样的是，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她小时候生病，都花钱给她治病买药了。不过现在好了，妈妈当了数学老师，每个月都有工资拿了，她说过年时候要给自己买新衣服穿。 两人喝完麦乳精，付燕燕拿上糕点，带着她去自己房间玩。 付燕燕给她看桌子上的全家福照片，还给她玩自己的玩具，说送给她，周丽丽忙摇头。 周丽丽多看了几眼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一家四口站在□□前，十分羡慕，“我还没去过首都呢。” 付燕燕笑着道：“你还小，有机会你爸爸妈妈肯定会带你去的，就算他们不带你去也没什么，等长大了，我带你去玩，那里我已经熟悉了。” 周丽丽有些惊喜的看着她，“真的吗？” 付燕燕用力点头，“嗯，你要是十八岁还没去过□□，那到时候我就带你去玩，我的压岁钱妈妈都给我攒着，到时候就有很多钱了。” 周丽丽笑容灿烂道：“我妈妈也把我的压岁钱攒着了，到时候我们俩一起用。” “好。” 周丽丽开心极了，似乎已经看到以后付燕燕带她去□□玩的画面，“燕燕，你对我真好，别人都不跟我玩，就你跟我玩，他们都说我胖。” 付燕燕鼻子一酸，笑着对她道：“因为我觉得你特别好，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好喜欢你。” “真的吗？” 周丽丽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她。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没有小伙伴跟她玩，燕燕是她的第一个好朋友。 她也好喜欢她。 中午金秀珠把隔壁的方敏和张秋来叫过来一起吃饭，上午特意去隔壁说了一声，让她们中午别做饭了，她做了好多菜，不来吃就吃不完了。 金秀珠不喜欢吃剩菜，平时家里会尽量做一餐的量，够吃又不浪费。 方敏知道燕燕的朋友上门来玩，还特意送了一本新本子给她，“第一次见面，婶婶送给你一本新本子，看喜不喜欢？” 周丽丽看着递到面前的新本子，有些不知所措，扭过头看向付燕燕。 付燕燕笑着道：“快谢谢方婶婶。” 周丽丽害羞道：“谢谢方婶婶。” 方敏笑着摸她脑袋，“不客气。” 付燕燕帮周丽丽接过本子。 方敏去厨房给金秀珠帮忙端菜，笑着道：“那本子是我上本参加比赛获得的奖品，我平时用不上，放在柜子里好久了，刚才恰好看到，想着送给孩子刚好。” 金秀珠知道她，平时写作喜欢用一张一张的白纸，要是哪里不满意了直接撕了重写，换做本子就不行了，肯定不够她撕的。 中午做了六道菜，每道菜都特别好吃。 热热闹闹吃完饭，付燕燕送周丽丽下楼。 周丽丽身上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很多好吃的，都是金秀珠给她装好的糕点。 回到家，冯春看到女儿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有些惊讶，“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周丽丽抬头跟妈妈如实说：“都是婶婶送给我的，她说做多了，我不带走就吃不完了。” 冯春听完哭笑不得，说了一句，“你个傻孩子，人家就是客气，你还真的什么都要了。” 周丽丽觉得妈妈误会了，认真跟她道：“不是的，婶婶没有跟我客气，婶婶可好了，非要我带回来吃，还说妈妈做的红薯干好吃，他们很喜欢，下次要跟你学。” 厨房里洗碗的周伟出来看，看到女儿傻乎乎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忙走过去将女儿身上的东西拿下来放到桌子上，看到熟悉的红枣糕，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先拿起一块尝，笑着大声道：“害，就是这个味道。” 冯春奇怪看他，“什么这个味道？” 周伟朝她招手，“你快来尝尝。” 冯春只好走过去拿了一块尝，然后眼睛一亮，“好好吃。” 周伟笑道：“是吧？去年我跟你说过的，说我们食堂里来了一个早点师傅，每天早上都会做各种各样的早点，特别好吃，你还不信，说糕点再也吃也就那样，能好吃到哪里去？本来我想带点回去给你们吃的，但后来她就不做了，听说是被谁举报了。” 冯春反应过来了，“原来是她呀。” 然后又扭过头看向懵懵的女儿，又笑了，“真是傻人有傻福。” 她记得之前丈夫说的，说那个大厨不做了后，好多人求着领导把人叫回来，后来说是去叫了，但人家不愿意来了，好像重新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工作。 没想到自己女儿跟人家女儿成了好朋友，别人吃不到的好东西，人家居然大方的送给自己的女儿，他们都跟着沾福气。 周丽丽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在想什么，看到他们喜欢婶婶做的糕点，心里十分开心，将上午去好朋友家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跟爸爸妈妈说，还拿出书包里的新本子，高兴道：“这是隔壁方婶婶送给我的，她说这是见面礼。” “燕燕还给我看了他们全家在□□拍的照片了，□□可真大，妈妈，燕燕跟我说，以后你们要是不带我去□□，等她长大了她就带我去玩，她说她的压岁钱都被婶婶帮忙攒着，等长大了就有很多钱了。” “我跟她说，我的压岁钱你也帮忙攒着，到时候我们一起用。” 冯春听了哭笑不得，真是孩子，什么压岁钱帮忙攒着，都是哄小屁孩的话，也就自己傻女儿信。 不过心里想，以后要是有机会，也带女儿去首都玩。 —— 金秀珠看汪玲好长时间没来找自己，还以为她是太忙了，便主动拿着画稿去了她家，她是傍晚时候过去的，本来想着她儿子在家，这事跟她儿子说也是一样，没想到傍晚时候过去，严星也不在家。 她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见人开门，还是隔壁一个大娘出来说，“你是来找汪妹子的？” 金秀珠偶尔会过来，大娘对她已经面熟了。 金秀珠点头，“找她有点事，她要是不在家，我就准备跟严星说的，怎么感觉家里没人呀？” “已经好多天没看到汪妹子和星星了，听说好像是汪妹子住院了。” 金秀珠听了惊讶，“住院？” 大姨皱眉，“我也不大清楚，我是看你面熟才说的，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金秀珠跟她道谢。 回到家后金秀珠问江明川，江明川一问三不知，然后后知后觉道：“汪嫂子出事了？这几天遇到严团长，人都好好的，看不出有什么情况？” 金秀珠嗯了一声，明天你去找严团长问问清楚，就说我急着找汪嫂子有事。 江明川答应了，第二天晚上回来跟金秀珠说，汪嫂子要住院做手术，现在在市里医院住院部408号房间，严星最近请假在医院照顾她。 “严团长说，这事是汪玲自己不愿意往外说，怕有心人听到，现在县里纺织厂她都是交给别人管。” 金秀珠心里清楚，这些都是两口子的客气话，主要是怕有人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的跑过去看望，让人家破费。 不过金秀珠肯定是要去看望的。 第二天一早，就把六六放到隔壁，让方敏帮她照顾一下，自己拿着早上做好的糕点和骨头汤，拎着出门去了。 到了市里医院时，刚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金秀珠一进病房门，就看到汪玲坐在病床上吃饭，跟旁边的钱玉凤有说有笑的，亲儿子严星蹲在不远处扒饭。 钱玉凤面向门口方向，一眼就看到金秀珠了，立马高兴道：“哎呀，你怎么过来了？” 汪玲扭过头看到她，也惊喜道：“我的老天爷啊，你这么找过来了？我不是跟老严说谁都不准说嘛。” 金秀珠没好气道：“拿我当外人是吧？要不是我主动去找你，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住院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你说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汪玲无奈，“那不是想着你孩子还小，跑过来一趟不容易嘛。” 金秀珠哼了一声，“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呢。” 钱玉凤过来拿她手上的东西，“我来瞅瞅，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听到好吃的，严星立马站起来往这边走，钱玉凤打开裹紧的布袋子，里面是一个油纸包装着的糕点，一个是黑色瓦罐，一打开瓦罐盖子，里面就飘出浓香的骨头汤味道，瞬间整个病房都躁动起来。 隔壁两床的病人和家属都把视线转向这边。 钱玉凤馋了，扭过头对汪玲道：“这么多，你应该吃不完吧？” 汪玲没好气看她，“想吃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 钱玉凤嘿嘿笑两声，自觉去洗汪玲面前快要吃完的碗，洗了两个，给自己和金秀珠都倒了一碗汤，严星赶紧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完，也倒了一大碗骨头汤喝。 剩下的都是汪玲的，她直接拿着罐子喝。 钱玉凤喝了一口砸砸嘴，“真好喝，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炖的？” 金秀珠直接道：“你多放骨头和肉，就有这样的味道了。” 钱玉凤：“那算了。” 一次性放那么多骨头和肉，还不如分好几次炖，这样就能多喝几次了。 钱玉凤下午还要上班，等汪玲和严星吃完饭就拿着碗筷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多拿了两块糕点，看得严星肉疼不已。 金秀珠坐到刚才钱玉凤的位置上。 汪玲躺在床上跟她说话，一脸庆幸道：“这几天中午晚上都是钱玉凤过来给我送饭，之前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将她安排在县里纺织厂的食堂里，后来看她跟谁都能聊得来，就偷偷把她安排到市里食堂里去了，当时就想着自己以后干得好了，或许还能回到市里去，得给自己留个心腹，平时市里纺织厂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好及时知道。” “她确实帮了我好多，尤其是这次，天天都来看我，我真感激你当初把钱玉凤介绍给我。” 金秀珠好笑，“说的什么傻话，我也是知道你心善有能力，才想着把钱玉凤介绍给你，你帮了人家，人家自然感激你，这一切都应该谢谢你自己。” 汪玲最喜欢跟金秀珠说话了，不管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都十分舒服。 金秀珠问她，“到底什么个情况，怎么还需要住院？” 汪玲叹了口气，“是胃出现了问题，做手术切除了一点，再住院观察几天就能回家了，不过后面要静养，现在工厂里的事我都交给底下的人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昨天副厂长还过来找我，说市里领导又去要料子，被他含糊过去。这些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大家都想县里纺织厂好，县里纺织厂效益好，大家的福利就好，我就是担心外面货出问题，你知道的，不管哪里总有几个小心思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之前受邀参加全国纺织厂的布匹展览大会，现在不能去了。” 说到这里，她看着金秀珠的眼睛突然一亮，“要不你代替我去吧？” 话一说完，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好，“那可是全国最优秀的纺织厂布匹展览大会啊，也只有受邀的纺织厂才能过去，咱们市里的纺织厂都没有资格呢，也是我们厂里布料卖到首都，还供不应求，人家才注意到我们。” 金秀珠听到这些话，犹豫，“我能成吗？你要不还是让厂里其他领导去吧。” 倒不是不愿，按照汪玲说的，恐怕这个布匹展览大会很是厉害，能去一趟是天大的好事，要不是她自个生病了，肯定是要亲自去的。 汪玲骂她傻子，“真是一孕傻三年。” 在金秀珠面前，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展览大会里有记者拍照，不仅能上当地电台，还会上报纸，这些都是以后升职的关键，我要是让其他人去了，那我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吗？” 纺织厂有如今的进步，全是她一手搞起来的，为此自己累出了病，到最后还让别人去抢风头，她才不干这傻事，谁知别人去了，以后会不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但金秀珠就不一样了，她是自己厂里的竞争招牌，去了不仅给厂里争光，还对自己在厂里的地位没有影响。 金秀珠也很快反应过来了，笑了笑，“最近是有点傻。” 汪玲又赶紧劝她，“天天呆在家里也不嫌累得慌，有空就要多出去走走，展览大会在s市，或许你还可以顺便瞧瞧你小姑子。” “到时候我找两个靠谱老实的人带着你，不用你操心什么，你只需要穿漂亮点照照相就行了。” 金秀珠十分心动，不过还是道：“我回去跟明川商量一下。” 汪玲爽快答应，“行，你可要快点商量，下个月五号就办展览，也没几天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 又聊了一会儿，金秀珠就拿着瓦罐走了，走之前汪玲好好休息，过两天她就再来看她。 汪玲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动，笑着道：“那我可就盼着了。” 金秀珠走后，严星才坐到他妈身边，怀里抱着糕点吃，汪玲让他少吃一点，她现在不能吃太多东西，看了也眼馋。 严星朝她哼了一声，“以前让你给我生一个弟弟妹妹，你不听，现在好了吧，爸爸忙来不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你。你看贺岩他们多好，之前金婶婶生小孩子，贺岩和杨英雄他们轮流照顾的。” 觉得自己太累了，每天还焦急自己不能去上课，也不知道落下多少了。 汪玲听了心虚，这次确实累坏儿子了。立马甩锅，“怪你爸没用，我也想生的。” 严星撇了撇嘴，根本不信，他们两口子就是懒，不想带小孩。 金秀珠回去后，晚上就将这事跟江明川说了，贺岩听到妈妈要是s市玩，一脸羡慕，“妈妈，我也想去。” 金秀珠清了清嗓子，“我这是去工作，你去做什么？” 贺岩一脸不信，“你都说可以去找小姑姑了，哪有工作还找人玩的？” 金秀珠发现儿子好像有点不太好糊弄了，只好道：“你不上学啦？花了钱的，不去上学不就浪费钱了吗？” 贺岩撅嘴，有些说不过妈妈。 江明川倒是很支持她，“去吧，天天呆在家里确实挺无聊的，出去看看也好。” 金秀珠也是这样想，前世她出一趟门不容易，这里对女子没有太多的拘束，她想多出去看看。 “那我后天跟汪嫂子说一声。” 江明川嗯了一声。 付燕燕忍不住道：“那妹妹怎么办？让婶婶帮忙照看吗？” 金秀珠点头，这也是她没有在医院立马答应下来的原因，“只能这样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有些愧疚，“回来我给方敏做两身衣服。” 贺岩秉着不吃亏的原则，忙道：“我也要，妹妹爸爸都要有，还有杨英雄。” “……” 金秀珠没好气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想累死你妈是吧？” 贺岩捂着脑袋嘿嘿笑。 江明川和付燕燕也看笑了。 吃完饭，贺岩还跟付燕燕偷偷道：“到时候我也把我六六带到班上去。” 付燕燕瞪他，“你可别乱来。”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金秀珠是二号出发的, 走之前将六六托给方敏照顾。 方敏倒是很乐意，六六乖巧，一天只要给她喂几次奶换个尿布就行了，中午贺岩和燕燕会回来逗她玩, 哄她睡觉, 晚上江明川就会把孩子接回家。 她不用操心其他。 走的那天，江明川早上天不亮就起来送金秀珠去了市里火车站, 在那里与汪玲安排好的人汇合。 汪玲给她安排的是两个厂里老员工, 一男一女, 男的叫刘红山，女的叫张眉，年纪都在四五十岁左右，都是踏实本分的性子。 刘红山和张眉到了火车站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厂长这段时间都没来厂里，好像忙着什么事情, 听说布料展览大会可能去不了了, 厂里几个领导最近都想着法子打听厂长去了哪里，想联系上人派自己过去，要是最后上了报纸什么的, 对以后升职是有很大的帮助。 而刘红山和张眉两个, 说起来是厂里的老员工，但因为都不是什么积极主动的性子，在厂里干了大半辈子也只是一个普通员工, 他们已经不想其他了，只想厂里好好的，他们能干到退休，以后拿个退休金什么的回家养老。 没想到, 就在两天前，厂长突然联系他们说，要他们陪着厂里那位一直从未露过面的画画师傅代表县里纺织厂参加布料展览大会，他们两个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人家过去学习，顺便照顾照顾她，到了那边后听人家的安排。 刘红山和张眉听到消息顿时激动不已，全家也为他们高兴，这两天都在给他们准备出门的事，还特意买了一身新衣服。 两人按照汪玲的吩咐订好火车站，拿了介绍信那些，二号一早就在市里火车站等着。 两人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男一女朝他们走过来，男人穿着军装，高高大大，手上轻松拎着两个大包，女子身上斜背着一个十分精美的小包，穿着也十分舒服好看，上身是七分袖的短褂，下身是蓝色宽松长裤，脚上一双黑色棉布鞋，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黑色木棍簪着，走近了看发现好像是筷子，但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出奇的好看有韵味。 尤其女人面容娇美，眉眼精致。 款款走来后，朝他们笑了笑，温柔问：“是刘师傅和张师傅吧？我是金秀珠，很高兴认识你们。” 刘红山和张眉都有些惊讶看着人，没想到厂长口中的画画师傅这么年轻漂亮。 两人反应过来后忙道：“你好你好。” “也很高兴认识你。” 金秀珠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见已经八点半了，就道：“快到时间了，咱们有话路上慢慢说。” 两人点头，“好。” 刘红山拿出一张票给金秀珠，金秀珠接过，跟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江明川一直将金秀珠送到火车座位上，刘红山买的是坐票，刚好三人坐一排，两人很客气的让金秀珠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 金秀珠也不跟他们见外，走进去坐下，江明川将两个大包放到她脚边上，然后对她道：“到了后给我打电话。” 金秀珠说好。 江明川下了火车，在外面看着她。 金秀珠趴在窗口跟他告别。 路上金秀珠跟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金秀珠先是谦虚几句，然后说自己从小跟着家里长辈学习绘画，现在在报社工作。 两人听到这话，就不敢小瞧人了，甚至觉得厂长能请到这么厉害的人给厂里画图案，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也难怪厂里效益越来越好了。 三人先到隔壁省会火车站，然后转车去了s市。 金秀珠不太了解这个什么布匹展览大会，问两人什么情况。 张眉和刘红山其实也不清楚，说句实在话，这次是张眉第一次出省，刘红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都有些紧张和胆怯，他们到现在都想不通，厂长怎么会挑中他们两个。 张眉道：“厂长让我们到了后都听你的安排，还让我们把厂里现在卖的最好的布料带上，您要不要看看？” 金秀珠摇头，“先不看了，到了招待所再看。” “那行。” 张眉点头，觉得金秀珠考虑的比较周到，火车上人多，万一被偷了就不好了。 刘红山倒是来之前打听了一下，只不过县里也只是个小地方，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道：“好像每个参加展览的纺织厂都能领到一个位置展览布料，到时候会有很多业内人士过来看，好的话会有人当场就签署订单。” “这样啊。” 金秀珠点点头，“那挺有意思的。” “是啊，就算没有订单，能参加这样的展览也算是很大的荣幸了。” 金秀珠听到这话，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她前世在后宅打交道，后宅女子平时无非就是比穿着打扮，衣服首饰那些很大体现一个人的地位。金秀珠的吃穿用度在后宅女子中算得上佼佼者了，侯爷宠爱她，对她十分大方，她自己也有钱，又没有孩子，所以她十分舍得给自己花钱。 京都城顶尖的制衣铺子，一到时间就安排最好的绣娘们上门给她挑选时新样子和好料子，但看得多了，最后发现最好的料子其实也就那样，差别不大，最多就是颜色上有些区别。 而那些料子和铺子能够出名，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有名气。 就像这次参加的展览，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名气。 晚上六点多，三人到达s市。 本来按照汪玲的说法，是让刘红山和张眉带着金秀珠，最后金秀珠发现，他们两个人还没自己熟悉这边。 金秀珠无奈，带着他们找到公交站台，问清楚路后，就跟两人坐上11路公交车，先去了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好在附近就有国营饭店，放下东西后，又去国营饭店吃饭。 张眉和刘红山本来还不愿去吃，觉得国营饭店太贵了，他们家都是过节的时候才去国营饭店买两个菜。 金秀珠笑着道：“又不让你们花钱，回头我找厂长报销。” 听了这话，张眉和刘红山才心动。 两人跟着金秀珠去吃了顿好的，晚上金秀珠和张眉睡一个房间，刘红山睡一个房间。 金秀珠让张眉把参加比赛的料子拿出来看，厂里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展览也不懂，选了厂里最好看的十匹料子，其中五匹是卖的最好的，另外一半是厂里新织出来的，还没有送到商场里去。 金秀珠拿起料子看了看，问他们，“这次展览大会办多少天？” 张眉回她，“一共三天。” 金秀珠嗯了一声，她将几匹料子拿起来看了看，又对比了一番，料子都是好料子，花纹都特别精美，但过几天的展览大会上肯定有很多的好料子，要想夺目，肯定是要有些想法子吸引人眼球。 她便又问，“你们厂长来之前有没有提到要我们怎么做？” 刘红山和张眉同时摇头，刘红山看金秀珠皱眉，便补充了一句，“厂长让我们看别人怎么做，多学着点。您是不是有什么建议？” 金秀珠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听厂长说来参加这个展览大会的都是大工厂，人家机会多，来这里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但于我们工厂而言，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咱们如果通过这次大会把名声打出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过来，到时候咱们超越市里纺织厂恐怕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咱们不能抱着仅仅过来参加的心思，咱们得要有出风头的想法。” 张眉和刘红山听到这话，心里微微触动，谁不想自己工厂做大做强？县里纺织厂的普通职工工资是二十八，市里的是三十五，更别说是各种补贴了，样样都比不上人家，还是去年效益好，虽然工资没涨，但补贴多了，过年厂长还给每个人发了两斤肉。 他们自然想着工厂越来越好。 金秀珠又补充道：“虽然咱们是第一次参加展览，但我个人觉得第一天是最重要的，出风头就要趁早，不然后面几天就被人学了过去。” 张眉脑子灵活些，听出来金秀珠是有了想法，便赶紧问：“您是有什么想法了吗？我们都听您的，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金秀珠直接将自己看中的三匹布料拿出来，“将每匹布料裁一半出来，这三匹先裁出来，咱们临时做三件衣服，五号当天穿上，其他几匹衣服咱们也做成成衣，当天挂出来。” “另外，咱们最好要挂个牌子，写上咱们工厂的名字、地址和联系方法，方便人家联系我们。” 张眉和刘红山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刘红山比较古板，这些布料是厂里特意挑选出来给他们展览的，他们现在就给裁了还做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觉得浪费了。 倒是张眉胆子大点，不过她也有些犹豫，她犹豫的是金秀珠的想法太大了，“咱们对这里不熟悉，去哪儿找人帮我们做衣服？而且就两天时间了，哪能做那么快？” 金秀珠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以实施，大景朝每年都有龙舟赛，一到那时候，河岸两边各种小摊贩，高高挂着店铺名字和招牌食物，贵人们吃得喜欢了，往后也会派人专门去店铺里买。 布料和食物还是有所区别的，但都差不离，还是得穿在身上才会显得与众不同。 金秀珠笑着道：“没事，我会做衣服，两天来得及，我明早把样式画给你们，明天你们上午按照样式裁好，剩下的交给我。” 张眉和刘红山在纺织厂干了有几十年了，裁衣服倒是可以的。 金秀珠从包里拿出剪刀尺子画笔那些工具，让他们去忙活，自己则拿出画笔，开始回忆去年在百货大楼看到的衣服款式，反正都是长袖长裤，有些地方可以稍微变动一些。 张眉看向旁边已经认真画画的金秀珠，对上刘红山纠结的神情，果断道：“听金师傅的，她比我们懂。” 刘红山只好点头。 第二天早上，金秀珠就将画稿交给张眉，然后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金秀珠先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然后边吃边往附近公交站台走去，坐车到了市区的百货大楼，重点看了每个柜台的特点，然后就发现好像没什么特点，接着她又认真观察了成衣店，记住了几个没见过的样式。 逛完她就去楼下买了毛笔墨水和白纸，然后回去了。 回到招待所后，张眉和刘红山正在裁剪衣服，两人动作熟练灵巧，都不用一一比对，直接沿着画线就能流畅剪好布料。 看到金秀珠回来，两人才惊觉过了这么久。 金秀珠一看就知道两人还没吃，将包子馒头递给两人，自己拿起布料看了起来，“非常好，你们继续，我忙我的。” 然后将纸摊开在桌子上，将毛笔用水打湿甩干，再蘸墨水，拿着笔犹豫了会儿后，便毫不犹豫在纸上挥笔写下几个大字。 写完，又在大字底下写出一列小字，是纺织厂的联系方法。 张眉抽空瞥了一眼，心里顿时惊讶，虽然她不太懂这些，但一看就觉得很厉害。 定了定神，加快动作裁剪料子，觉得金秀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听她的准没错。 金秀珠忙完后跟他们道：“你们忙完差不多应该中午了，自己出去吃顿好的吧，不必省钱，到时候回去找厂长报销，如果钱不够的话跟我说。我现在出去一趟，下午回来，你们不必等我了，那纸就放在那里，墨水还没干，不用收起来。” 张眉点头，“您去忙吧，我们身上有钱。” “那行，我下午可能晚点回来。” “好。” 金秀珠拎起角落里的一个大包出门了，这次直接去了公交站台，问了人后坐上19路公交车。 她到了时是十一点二十，按照和白景芝约好的，直接去了学校食堂门口，这会儿应该还没有放学，食堂里吃饭的人还不多，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然后就听到铃声了，再过一会儿，就有很多学生跑了过来。 很快，金秀珠就看到了白景芝。 夹在人群中的白景芝很显眼，她个子很高，长得又白又好看，与周围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 白景芝原本在四处张望，突然对上金秀珠的视线，眼睛瞬间瞪大，然后弯了起来，原本清冷的面庞很快就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忙抱着书跑了过来，近了后欢喜笑道：“嫂子。” 金秀珠捏了捏她脸蛋，“快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白景芝接过她手中的大包，开心应了一声好，“我们食堂里的鸡腿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尝看。” 金秀珠顺便接过她手中的书，还随手翻了翻看，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好多字，看着就觉得头晕。 白景芝带着她去了食堂里面，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她让金秀珠在这里等着，她先去打饭。 金秀珠往窗口那里瞄了一眼，人已经很多了，都是人挤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钱和票。 白景芝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排队，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白景芝端着两碗饭菜回来，很大的一只蓝色粗碗，上面堆满了菜，其中一只鸡腿尤为明显。 白景芝让金秀珠快吃。 金秀珠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 两人吃完饭，一同回了白景芝的宿舍。 女生宿舍在教学楼后面，走了一段距离才到，一共五层，她住在二楼朝阳的房间里。 宿舍里已经有人回来了，门是开的，白景芝推开门的时候恰好与一个女生撞上了，女生看到是她，立马冷下脸来，“走路不长眼啊，没看到门后有人？” 白景芝真的没看到有人，愣了一下后脸上露出抱歉神情，“对不起，我没看到。” 女生听了脸色也没好转，白了她一眼，站在路中间不动，白景芝让开她才走，刚走两步就发现白景芝身后还有人，下意识抬头准备骂人，然后就直接对上金秀珠冰冷的神情，“你怎么不说你挡着我家景芝的路？” 对方皱了皱眉，张嘴就问：“你谁啊？” 金秀珠：“道歉！” 女生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说什么？” 金秀珠声音冷了几分，“我让你道歉！” 女生也来了脾气，“就不道歉怎么样？你算老几？” 寝室里还有两个人，听到动静同时扭过头看了过来，白景芝没想到嫂子会在门口跟室友僵持住，心里有些着急，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想着嫂子在给自己出气，又怕自己说了让她难过。 金秀珠点点头，“行，不道歉是吧，可以呀。” 然后直接转头对白景芝道：“去把你们老师叫过来，我今天就当面问问他是怎么管学生的？” 白景芝犹豫看着她，小声喊了一句，“嫂子。” 金秀珠不容她拒绝，“去，我的话都不听了？” 白景芝想了想，然后转身就朝楼梯口跑了。 站在金秀珠对面的女生这才慌了，她看了看金秀珠，又看了看跑得没影的白景芝，不确定眼前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刚才听到白景芝喊这人嫂子，她才突然想起来白景芝好像之前说过，自己亲哥亲嫂子来找她了，不过她也没有当回事，亲哥亲嫂子再好，还能比得过亲生父母？恐怕也就那样。所以后来虽然没怎么欺负人，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哪知今天就面对面碰上了人，再看金秀珠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城里条件好的人家。 心里顿时有些慌。 金秀珠冷笑一声，“有本事就等老师过来，不过你要是害怕想跑也行，反正景芝认识你，周围的同学也认识你。” 这会儿走廊里多了很多看热闹的同学。 女生听了这话脸一红，然后梗着脖子大声道：“谁怕了？我才不怕，有种你就说，这点小事也要找老师，你们家白景芝是小孩子吗？” 金秀珠：“我们家景芝是不是小孩子不知道，但我倒是觉得你连小孩子都不如，小孩子至少有家长教，你是没家长吗？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你骂谁呢！” 金秀珠懒得理她，直接绕过人走进了寝室，环视一圈，然后找到了白景芝的床铺，她的床铺很好认，就在进门的下铺，床铺整理的很干净，床头还摆放着很多书，床底下还有三双眼熟的鞋子，都是她给买的。 不过很快，她视线停留在对面一个女生身上，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衣服是她给景芝做的。 女生对上金秀珠的视线，眼神有些心虚，赶紧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金秀珠皱了皱眉，在白景芝床铺上坐了下来，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过了一会儿，白景芝回来了，老师是个中年男老师，看到门口的女生和坐在里面床铺上的金秀珠，顿了顿后跟金秀珠打招呼，“你好，我是他们的老师，我叫关叶。” “你好，关老师，我是白景芝的家长，我叫金秀珠，这次过来是有事出差，同时也是想特意过来看看妹妹，本来想着看完妹妹再去找你好好聊一聊，但现在还没进门就发生了事，就觉得我妹妹平时生活的状况可能比她自己说的还要不好，所以就把你叫过来了。” 关老师本来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哪知金秀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质问道：“你既然负责学生们日常事物的，我想寝室不和你应该有管理的权利吧？这也是你的职务范围之内吧？我妹妹上大学也有好几年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清楚她被寝室的人欺负吗？你这算不算失职？” 关老师忙道：“这个我有听说过，之前已经处理了。” “处理了吗？那你是怎么处理的，能说给我听听吗？” 关老师顿时哑口无言，他是直接在班会上隐晦提醒几人，不要欺负人。 金秀珠冷笑一声，“我妹妹刚才进门的时候，和另一个室友面对面撞上，双方都没看到对方，但却是我妹妹先道的歉，她为什么要道歉？可见平时被欺负惯了，就算如此对方也没有个好脸色，以小见大，平时我看不到的地方，她是不是更惨？” “还有，我妹妹以前被寝室其他人孤立，被关在门外不让进去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为什么不管？为什么还把她放在这个寝室里？对其他人做出了什么惩罚？这寝室是她们的吗，想关门就关门？我们交了学费的，凭什么不让我妹妹住？” “你要说你不知道，你管的就是学生间的事，这事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当的老师？别说你管了，你要是真的管了，为什么她寝室的女生会穿着我妹妹的衣服？那衣服是我亲手做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穿，怎么还会借给别人？” 听到这话，白景芝反应过来什么，马上跑进房间里看，看到室友身上的衣服，顿时气得眼红，“秦真真，你为什么偷穿我的衣服？” 秦真真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恼羞成怒的脱掉身上的衣服，动作粗鲁，然后直接扔在地上，“谁稀罕你的破衣服，还给你。” 白景芝心疼的捡起来，生气道：“你太过分了。” 金秀珠冷脸看向男老师，“老师，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你要是说不出来，那我可就去找你们校长了。” 关老师一听，顿时急了，心知这位家长不好惹，赶紧道：“金女士，寝室间的相处确实有些不太容易，每个人的脾气都不一样。这样，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跟我提，如果合理的话，我尽量满足。” 金秀珠直接提出要求，“也行，为了弥补我妹妹之前被几人欺负的经历，我希望能给景芝单独安排一个寝室。另外，处分这几个学生。” 金秀珠：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不好惹。 江明川：老婆威武。 贺岩：妈妈好厉害。 付燕燕：学到了。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金秀珠一下子提出两个要求, 还一个比一个难，老师顿时有些头疼。 站在门口的女生一听到金秀珠要求老师处分自己，气急道：“多大点事就让老师处分我们？你心眼怎么这么恶毒？当我们没有家人护着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我家长叫过来？” 寝室里的两个女生也走出来与金秀珠对峙，“一来就说我们欺负刘景芝,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她了？我们是打她还是骂她了？” “老师, 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凭什么给我们处分？到底她是你学生还是我们是你学生？” 白景芝看三个室友一致对抗嫂子，本来还担心这事闹大了不好看, 这会儿生气的站在嫂子旁边对她们道：“你们对我做过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往我床上倒水, 在我鞋子里倒水，偷我暖水瓶的水，还诬赖我偷你们的钱。” “后来我哥哥嫂子找到我了，你们看我有钱吃饭了，看我有厚被子盖有新衣服穿，虽然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欺负我, 但你们总是朝我借衣服借钱, 我不愿意借你们就趁我不在寝室偷穿偷拿……” 说到后面眼睛直接红了起来，“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要处处针对我？” 然后又看向自己老师，“老师, 我之前跟你反应过很多次, 但你每次都说会管，但你的管也只是私底下把她们叫过去说一顿，后来我再去跟你说, 你就说为什么只欺负我不欺负别人？说我自己也有错，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声音哽咽，眼泪大颗大颗滚下面颊，白景芝抬手擦拭。 这些话她原本是不愿意说出来的, 性子使然，她从小就是报喜不报忧的，因为不管说什么，养父养母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去了，吃亏是福。 她觉得养父母养她不容易，觉得哥哥嫂嫂对她太好了，不能让这些事再他们让担心了。 要不是嫂子为她出头，这些委屈白景芝不会说出来。 她比谁都清楚，有人站在她面前为她出头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她不想辜负嫂子的好意。 关老师听了这些话脸上神情不自然。 金秀珠皱眉看向对方，“老师就是这么处理的？” 关老师想要解释，“这个确实是我没处理好……” 金秀珠：“你确实是没处理好，你要是一开始就处理好了，我妹妹不会受这些委屈，她后来受的罪全是因为你包庇这几人导致的，我觉得最应该受到处分的是你。” “啊？” 关老师大概是从来没碰见过这么强硬的家长，顿了顿，然后愧疚道：“金女士，你看这样，我给白同学协调一下，给她安排一个人少的寝室，因为给她安排单独一个人住确实不太行，没有空出来的寝室了。另外，我让这几个同学写道歉信，在班上读出来。” 白景芝听完不做声，她没想到嫂子来了后只简单说了几句，老师就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反倒是自己，以前找过老师好几次，也没有任何效果。 她甚至觉得后来室友不欺负自己已经是很好的改变了。 金秀珠摇头，“老师，你让我提的要求，但你却一样都满足不了，还在中间和稀泥，既震慑不了学生，又保护不了受到伤害的同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真羞愧。” 老师被金秀珠这番话说的脸色不好看，这番话直接是指着自己骂了，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明显白景芝同学的家长跟她不一样，性子极为强硬。 金秀珠话题一转，“我也不为难你，第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妹妹必须一个人住。第二，她这几个室友必须受到处分，当然，我也可以退一步，如果直到毕业后她们都不再欺负人的话，处分你可以帮她们消掉，那就是你的事了，我们不再追究。” 几个室友听到这话，看向自己的老师。 关老师算是听出来了，这两个要求她是一个都不让。搓了搓脸，“一个人住也可以，但不是住在宿舍这边，我问一下教师住处那边有没有空房子，不过那边的住宿费要贵一些……” 听到这话，金秀珠看向白景芝，白景芝眼睛亮晶晶的，那边都是老师在住着，环境很好。 金秀珠点头，“可以。” “至于处分的事，那我先给她们记名，如果以后改正的话，给她们除名。” 金秀珠嗯了一声，“到时候我会过来再次了解情况的。这几天我都在s市，房子的事最好明天之前就找好，我也好方便带人过来搬。” 说完对老师又道：“景芝是我和她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以后她要是再有任何委屈，但凡知道了，我不会再像这次这么客气，我这人素来心眼小，谁欺负了我妹妹，我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关老师觉得她在内涵自己，不过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女人瞧着漂漂亮亮，那是一点点都不好惹。 果然，就听她又对几个女孩子道：“你们随时可以找你们家长过来给你们撑腰，放心，到时候可不仅仅就是处分的事了，我妹妹损失的一切我恰好可以让你们家长以金钱来赔偿，就比如刚才那件衣服，百货大楼里一件七十八元。” 听到这话，刚才将衣服扔到地上的女生脸色一白，没想到那衣服这么贵。 几个女生脸色都不好看。其中一个女生阴阳怪气道：“什么衣服七十八？你们家是资本家吗？” 金秀珠冷笑，“我们家还真是清白的很，倒是你们这些种种做派，有点像以前害人的汉/奸。” 对方听了，吓得顿时不敢再说话。 倒是站在金秀珠旁边的白景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以往她被人说这些难听的话，她都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事后跟自己生气。 老师怕这几个女生再吃亏，忙道：“我现在就去找房子，你们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金秀珠点头，“行。” 老师很快就走了，金秀珠没走，而是留在白景芝的宿舍里，这个宿舍住了八个人，另外四个刚才躲在人堆里偷偷看着，见老师走了，其他看热闹的散了，才敢偷偷进门。 寝室里鸦雀无声，金秀珠已经开始帮着白景芝收拾床铺了。 白景芝还不太确定的问，“今天就能搬走吗？” 金秀珠很肯定道：“可以，你们老师没让我走，应该就是心里有数。” 白景芝心里有些期待。 果然，等他们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后，白景芝老师回来了，说找到了房子，问她要不要先去看看？ 金秀珠说不用了，直接把东西拿过去吧，她相信他的眼光，主要是她觉得老师的房子再差也比宿舍楼好。 关老师还怕金秀珠难缠，多问了好几个，没想到人这么痛快，心里也莫名松了口气。 见金秀珠她们东西都收拾好了，也没说什么，直接扛起最大的一个包裹，这是床单将被子裹着，里面放了衣服和盆那些。 金秀珠和白景芝跟在后面，两人手上都拿着不少东西。 等人走了，宿舍里的几个人才互相看着对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竟然就这么走了。 和白景芝在门口撞上的那个女生嘴硬道：“走了更好，看见她就觉得烦人，终于走了。” 平时只要在背后说白景芝的坏话，其他人都会跟着附和，但这次没人搭理她了。 尤其是之前不在场的四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高兴，觉得要不是她惹事，她们根本不会被处分记名，以白景芝的性子不会主动跟家里人告状，她嫂子也不是天天来，哪会发现什么？ 女生也注意到其他人的态度，心里不是滋味，扭头去找平时玩得最好的室友说话，哪知对方看到她过来，直接拿起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还有两个室友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女生听不见，但总感觉她们在说自己坏话。 明明平时欺负白景芝最厉害的是她们，她最多也就嘴巴上骂几句，她们才是偷白景芝吃的用的人，还往白景芝床上鞋子里倒洗脚的脏水。 她突然觉得，白景芝走了，自己好像成了第二个白景芝。 —— 金秀珠和白景芝跟着老师去了教师住处那里，这边是一排排低矮的平房，不过好处就是离食堂和图书馆近，周围住的也都是老师，不存在被欺负的情况。 关老师拿出钥匙打开一把旧锁，解释道：“这原本是一个物理老师住的地方，现在下乡去了，现在房子空了出来，里面很多东西都可以用。”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里面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住过人了，灰尘有点多，不过看着很整齐，东西都一一摆放好。 金秀珠看向白景芝，白景芝很满意的朝她点头，她很喜欢这里。 对她来说，这是从小到大她唯一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 金秀珠也不含糊，等老师放下东西后就问：“每学期的住宿费多少？” 老师道：“这学期就算了，下学期的话要补交十块钱。” 金秀珠点头，“那行。” 老师走之前，金秀珠还不忘提醒他给几个学生处分记名。 老师无奈挥着手离开。 金秀珠和白景芝在屋子里看了看，觉得很不错，她们又看到不远处还有几个水池和水龙头，也方便平时洗漱。 “明天你们应该不上课吧？晚上跟我去招待所住吧。” 白景芝笑着点头，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到嫂子说这次是过来参加什么展览大会，便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最近课程不多。” “可以呀，你要是有空就过来看看。” 白景芝应了一声好。 两人把屋子简单打扫一下就走了，金秀珠直接带着白景芝去了招待所，招待所里张眉和刘红山已经把衣服样式裁好了，两人眼看都快天黑了金秀珠还没回来，心里正有些焦急。 没想到金秀珠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金秀珠给他们介绍，白景芝一一喊人，认识后金秀珠就带着他们下楼去吃饭。 张眉和刘红山已经麻了，竟然又是吃国营饭店。 不过这次没有炒菜了，而是买了四碗面。 吃完饭，四人就回到招待所开始忙活起来。金秀珠将张眉和刘红山裁好的布料一一缝成衣服，原本看着很难的工作，没想到在金秀珠手中却异常简单，针线和布料仿佛活了过来，简直跟制衣厂的缝纫机不相上下，阵脚密实好看，动作又快又准。 白景芝早就知道自己嫂子针线好，她坐在一旁打下手，把需要用到的料子都整齐摆放好，又把丝线劈开，嫂子不喜欢用太粗的线。 张眉和刘红山年纪大了，晚上看不了这些，两人忙了一天，都有些累了。张眉的床在另一边，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白景芝陪在金秀珠身边，两人好久没见，有很多话想说，两人小声聊着天。 尤其是今天下午的事，现在想起来白景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她觉得奇怪的是，嫂子平时是很冷静理智的人，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生气，想到这里，她便问了出来。 金秀珠笑道：“你呀，书读多了都不知道变通了，我虽然告诉过你，做任何事情都要想一想，不要轻易动怒，要善于动脑筋解决事情。但我也说过，人心是复杂的，有的欺软怕硬，有的表面老实本分，实则心思深重。” 白景芝点头，嫂子确实跟她说过这些，所以她现在跟人相处都很注意分寸。 金秀珠又道：“我下午那会儿生气三分真七分假，你和燕燕小岩一样，是全家的宝贝，我跟你哥平时都舍不得凶你一下，你室友凭什么骂你？这种小事都敢这样给你脸色看，那要是遇到其他事，你岂不是更可怜？” 白景芝听到嫂子说自己和燕燕小岩一样，是全家的宝贝，心里甜丝丝的，再听后面那些话，也不觉得难过了。 “景芝，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目的。我生气，是因为我觉得后果不会更差了，相反还能够借此机会给你谋取一定的利益，平白无故的生气不值得。另一方面，我也是想教你，不要怕事，你的低头道歉并不能博得对方的理解，你的忍让也不能让你老师帮助你，有时候脾气大点，人家才不敢小瞧你，因为他们会怕你，比起让他们良心发现，让他们害怕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 白景芝似懂非懂的点头。 金秀珠突然认真神色道：“每个人为人处事的观念都是不同的，你的养父母属于那种没有主见的老实人，心智不坚定，也没有眼界，他们看不清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所以只会教你们比较浅显的道理，要你们忍让退让，要你们吃亏，做个老实人。因为他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了你母亲的青睐与馈赠，所以才会认为这样是正确的，以至于养成了你和你妹妹截然不同的性子，你听话忍让懂事，你妹妹各种掐尖要强，她掐尖要强是觉得那样不对，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才会各种唱反调。其实真正来说，你们两个性子区别不大，都是他们错误教育导致的。” “你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听你哥说，到时候会分配工作，那时你将要跟更多的人打交道相处，跟人相处的法子我很早就说过，不要心软，对任何人都不要心软。也要学会审时度势，要明白自己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再用不同的方法对待不同的人，但总而言之，你不能怕事。” 白景芝安静听着这些话，她很清楚，嫂子讲得这些她从课堂上学不到，如果嫂子不跟她说，她一个人恐怕要摸索好久好久才能感悟出来。 她感激的看着金秀珠，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原本已经睡着的张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听到了金秀珠说的话，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她活了大半辈子，都没金秀珠这个年轻人看得明白。 最后还是忍不住翻过身来，对白景芝道：“听你嫂子的，她说的这些话你现在可能不太懂，但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每一句都是对的，以后你要是工作了，别心软，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就像我，年轻时候是厂里的标兵，本来有机会去省里参加培训的，但参加前被自己最好的朋友举报男女关系混乱，因为时间紧迫，上面领导来不及调查，怕出事就把我刷下来了，她代替我去省里参加培训了，最后她留在省里，听说现在在省里纺织厂当什么领导。” 白景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有些惊讶的看着人，“没人骂吗？” 张眉苦笑着，“谁会骂呢？现在人家混的那么好，回来一趟，恨不得都捧着她。除了自己家人，没有会盼着你过得好，人都是自私的，你过得好人家嫉妒，你过得不好又会瞧不起。” “你很幸运，有这样的嫂子，以后会少走很多弯路。不像我没人教，家里长辈只会让我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要是当初闹一闹，有家人给我撑腰，或许也不一样了。” 想到这些，张眉眼睛有些红，曾经自己也是个很要强的人，事事都做最好。可经历那次的事情后，她整个人就没了精气神，浑浑噩噩的。 白景芝同情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金秀珠笑着道：“有人年少出名，有人大器晚成，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你看，这次就是个机会，咱们把这次的展览大会弄好，给纺织厂多拉一些订单，以后谁知咱们纺织厂会走到哪一步？说不定还能超过省里呢。你现在四十多岁，还能再干个十几二十年，也不一定就比她差了。” 张眉知道金秀珠在安慰自己，但不得不说，这些话还是给了她一些希望，哪怕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但总比得过且过的好。 她想了一会儿，默默从床上爬起来给两人帮忙。 金秀珠动作很快，一晚上就将三人的衣服缝好了。 张眉拿着三件衣服仔细看，一边看一边惊叹对金秀珠道：“你这手艺真是绝了，简直比百货大楼里卖的成衣还好，这穿在身上得多好看啊。” 金秀珠笑笑，“明天再做几套，到时候找几根绳子和棍子，把这些衣服挂起来展示。” 张眉点头，不过脸色犹豫不决，“这次是布料展览大会，咱们挂衣服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会，布料咱们也有，衣服就是布料做的，有什么不合适？” 张眉点点头。 第二天，金秀珠几人又在招待所做了几身衣服。 白景芝下午离开的时候，金秀珠知道她明天上午只有两节课，让她上完课就过来，到时候来当她的托，当场签下订单什么的。 白景芝听着嫂子教她的话，小脸蛋红扑扑的，有些紧张，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不过既然是嫂子要求的，她肯定会做到。 说这话的时候，张眉和刘红山就在旁边，他们这种老实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操作，一脸惊叹的看着金秀珠。 心里惊讶，难怪厂长让她过来了，她要是拿不到订单，那别人就更拿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金秀珠三人就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早早出发去了展览大会。 张眉和刘红山按照金秀珠的要求，将新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套着纺织厂统一的蓝色工人服装。 展览大会在当地政府安排的一个会场里，很大，金秀珠他们到了时，展览到会已经来了很多人了，都统一穿着自己纺织厂的工人服装，都是蓝色的，只有款式和料子上的区别。 金秀珠他们不知道，展览大会的位置不是早就安排好的，而是谁来得早谁先选，很多人都是昨天半夜就过来排队的。 所以金秀珠他们进来时，好位置已经被人选走了，他们三人只能挑角落里的位置。 金秀珠见张眉和刘红山脸上焦虑，忙安慰道：“不急，还没开始呢，我们先把摊子收拾一下。” 张眉和刘红山嗯了一声。摊子就是两张长桌并排放在一起，桌子也不怎么干净，旁边也有来的晚的，正拿着抹布擦拭。 好在金秀珠三人早有准备，金秀珠先让张眉把桌子擦干净，等用抹布擦了两遍后，刘红山从包里翻出大白纸，就是前几天金秀珠买来写字的，她说白色的纸放在底下垫着，更能衬托出料子的美，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刘红山和金秀珠把白纸折好放在桌子上，旁边一个纺织厂的员工看到了，忙跑过来问：“你们还有白纸吗？” 刘红山本想说还有，哪知金秀珠就一脸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两张，现在时间还早，你要是需要的话，现在赶紧去买应该还来得及。” 说完看了一眼刘红山。 刘红山定了定神，差点忘记这是展览大会了，大家都是竞争关系。 对方看了看会场墙上的时钟，不确定还来不来得及，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要是半个小时后没进来，他就进不来了。 他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犹豫，“要不你去试试？就算进不来还有我们。” 那人就不干了，谁知上午有没有记者过来拍照，万一进不来吃亏的是自己，就道：“明天买也一样，我对这边也不熟。” 其他人就不说什么了。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金秀珠让张眉和刘红山不要将布料一下子全都拿出来, 只拿出五匹料子摆在桌子上就行了，要是有人过来打听情况，他们也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只说自己是员工, 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问副厂长。 没错，金秀珠让他们到时候喊自己厂长,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三个都是员工恐怕会被小瞧了, 必须拎出一个大人物来坐镇。 来之前汪玲就打过招呼了, 要他们听金秀珠的，张眉和刘红山这几天也见识到了金秀珠的能力，现在只要她说的话都觉得有道理。 金秀珠说自己到处逛逛，牌子和衣服什么都暂时不要弄起来，等她回来再弄。 两人点头，按照金秀珠的吩咐拿出五匹料子出来折叠好放在桌子上。 刚才隔壁过来要纸的男人见金秀珠走了, 便又过来问：“你们就带了五匹料子啊？会不会有点少？” 说着还想伸手去摸, 被张眉眼疾手快的拍掉，张眉直接冷下脸，“你要是想看就看, 但上手摸不行, 你要是摸我们的，那我们必须要摸你们的，早上我们吃的是油条包子, 要是哪里弄脏了可就不关我们的事。” 男人见张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脸上讪讪，忙解释道：“误会，平时看到好料子就喜欢摸摸看, 不摸了不摸了。” 刘红山站到张眉身前挡住人，脸上神色不善。 男人只好回到自己摊位上，他摊位上还有三个人，看到他回来小声问：“怎么样？” 男人心里不满，这种出头的事总是让他去做。不过还是道：“没摸到，不过看那料子是极好的，感觉不比那几家大厂的差，尤其凑近了看，花纹图案特别精美。” 其他员工听了这话，忍不住朝张眉那边看了几眼，心里发沉。 他们本来就没抢到好位置了，没想到隔壁的料子一拿出来就将他们的比了下去，这是他们第三次参加展览大会，要是这次效果还不理想的话，下次就没参加的机会了，对厂里来说并不是好事。 另一个男员工道：“没听过这个工厂的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大厂。” “就带了五匹料子来，可见威胁不大。” “算了，再看看吧。” 这么说着，就忙起了自己的事。 金秀珠这会儿也看了不少摊位，不得不说，虽然展览大会尽量公平公正，但因为摊位的位置不同，区别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在会场中间的位置，明明同样的摊位和布置，却要醒目的多。 不过金秀珠转了一圈后发现，布料有好有次，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好的料子倒是多得数不胜数，有绸缎有羊毛有棉，各种各样的，不过那些料子虽然好，但明显图案要略逊一筹，都是一些夸张的花纹。 金秀珠心里有了数，抬手看了看手腕，见已经八点二十了，便赶紧回去了。 张眉和刘红山看到金秀珠，心里松了口气，眼看周围摊位上都堆满了布料，只有他们稀稀落落摆着五匹布料，显得太过寒酸，有心想将其他布料拿出来，但金秀珠又没回来，一时间没了主意。 金秀珠回来后对他们道：“先将招牌挂起来。” 张眉和刘红山点头，转身去翻包里的招牌，招牌就是金秀珠写的大字，昨天他们特意花功夫出去找了木头和工具，临时组装了一个架子出来，架子已经搭建好了，只需要将关节处扭几下就行了。 刘红山将架子扭好立起来，张眉将纸糊在架子的边框上。 隔壁本来在看笑话的其他纺织厂，心想这几人不多拿一些布料出来，折腾这些东西做什么？等看到张眉和刘红山将写着大字的招牌立起来，才顿觉失策，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等会儿参加展览的人进来，恐怕一眼就看到这个摊位了。 可是这会儿已经临近开场了，他们就算能出去，也没功夫折腾了。 这么想着，金秀珠他们已经在招牌下面拉出两根线，又从包里翻出几件衣服出来挂着，底下那根线将挂着的衣服横过来，只要人过来，一眼就能清楚看到成衣样式，都不需要拿下来。 成衣的料子和桌子上摆放的不一样，要更为精致漂亮。样式也十分时髦，有些与百货大楼的样式一样，有些没见过，但不得不说，都十分好看。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金秀珠和张眉两人对视一眼，脱掉了身上的工人服装，露出里面的新衣服。 这些操作下来，直接与周围几个摊位格格不入。 张眉和刘红山明显感觉到有不少人看了过来，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着今天要出风头，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 就在这时候，会场入口出现人影，几个人结伴进来，从第一个摊位开始看，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陆陆续续的，又有很多人进来，这些人虽然穿着打扮都很朴素，但难掩身上的高位气质。 有不少人看到金秀珠他们这个摊位了，无法，他们太明显了，一眼望去就看到了牌子。不过因为距离的远，他们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而是一边看一边往里走。 刘红山和张眉站在摊位后面，金秀珠站在前面，有人过来时，金秀珠就笑着介绍。 一上午的功夫，跟前面那些摊位比起来，来看的人不算少，连带着他们周遭的摊位人都跟着多了起来，不过直接签下订单的却没有。 来参加这场展览大会的，大部分都是制衣厂或者其他与布料相关的工厂，平时想要找到好的纺织厂很难，都需要自己打听或者通过别人介绍，参加布料展览大会是他们获取信息最便捷也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所以不会轻易签下订单。 不过如今社会都崇尚简朴风格，像金秀珠他们摊位展示出来的好料子，也只有大城市的百货大楼里会卖，其他小地方的制衣厂不会看中。 不过有一个中年男人在他们摊位前看了很久都没有离开，还问金秀珠这些图案是谁画的，能不能裁一点给他带回去？ 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合理，便笑着解释道：“我瞧着料子倒是有些配不上这些图案，技术也不是很好，要是用更好的布料和机器，应该会更好看。我想要跟你们工厂合作，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听到这话，张眉和刘红山都眉头一皱，觉得是过来挖人的，他们看向金秀珠。 哪知金秀珠不仅不生气，还笑着道：“自然可以呀，不过合作的前提是要看看你们的诚意哦，比如签下三百匹的订单。” 对方听完直接愣了下，随即笑道：“还真是不吃亏，那我再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 金秀珠将人送走后，又去招呼其他人。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已经有好几个人过来问了，但订单一批都没拿到。张眉和刘红山都有些急，只有金秀珠很淡定的站在摊子前跟人聊的热络。 之前路过的一个中年妇女特意绕回来了一趟，又问起金秀珠一些细节问题，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十分亮眼的小姑娘背着包过来，她拿起一块料子看了看，问：“只有这几种颜色吗？” 金秀珠笑着说：“还有好多呢，你想要什么颜色都有。” 小姑娘点点头，似乎才看到金秀珠身上的衣服，惊讶问：“这衣服也是你们工厂做的？” “对，不过我们工厂主要是做料子，衣服做的不多。” 小姑娘又看了看，直接道：“我爸是制衣厂的厂长，这次没机会过来，让我过来看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料子，这些花纹很精美，我只在首都的百货大楼里看到过，但我之前问柜员，柜员也不太清楚，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过相同的，很可惜。” 金秀珠眼睛一弯，“那真是巧了，你说的那些料子可能就是我们厂里生产的，那是我们厂里卖的最好的一批料子，都供给首都百货大楼了。” 女孩惊喜道：“真的？难怪了，我就说怎么这么像，我要了，你们怎么签订单？我先要五百匹，要是合作好的话，以后一定会继续找你们拿货。” 金秀珠合掌，笑眯眯道：“您放心，我们的货肯定会让您满意的。” 说完让张眉拿出本子记下。 站在女孩旁边的妇女见状，忍不住小声对她道：“你这么快就签了？不再仔细看看吗？还有好几天呢。” 女孩笑容灿烂道：“不了，婶婶，我还是赶紧签下吧，我怕到时候排队，等很久才能拿到货。” 妇女不信，“哪有那么夸张？” 女孩认真道：“婶婶，你是不知道，这些料子在首都百货大楼排着队才能买到，一匹就要大几十块钱呢，还都不够抢的，不说料子好，这些图案还真找不到第二家，我跑了好多个百货大楼都找不到，去问柜员她也不跟我说，大概是怕我抢了他们的货源，我这次过来就是碰运气的，没想象真的遇上了。” 妇女听她这么说，原本只有五六分的意向这会儿也变成了七八分，看着女孩直接签下自己的大名，心思一动，对金秀珠道：“我也要两百匹。” 金秀珠微微一笑，“好的。” 女孩签下名字后跟金秀珠撒娇道：“姐姐，你看我签了这么多的订单，能不能送我一件衣服呀？” 说完指着她身后的一件蓝色外套道：“那件好好看，我好喜欢。” 旁边妇女看着牌子下挂的衣服，也心思一动，这么漂亮的衣服她虽然穿不上，但可以带回去给女儿穿，便厚着脸皮也道：“对呀，你看我们都订下几百的订单，总得送点东西吧？我看那衣服就挺好的。” 金秀珠脸上露出为难神情，最后在两人的软磨硬泡下道：“行吧，那就送你们一人一件，不过不能跟别人说，不然我们可就送不起了。” “好好好。” “姐姐真好。” 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周围不少人看见，说了跟没说一样。尤其是女孩直接当场穿上衣服，背着包继续逛了起来，别人问起就说是自己下了高订单，人家送的。 于是到了中午那会儿，金秀珠他们已经得到五个订单了。 五件衣服也全都送了出去。 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是午休时间，不过每个摊位都留下一个人看着。 刘红山主动提出留下。 金秀珠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留下确实安全一些，便跟张眉走了。 出了会场后，金秀珠和张眉都激动的握紧对方的手。 张眉高兴问：“一下子就拿到这么多订单，咱们厂里会不会做不了啊？” 金秀珠笑着道：“这就要咱们厂长操心了，我们只管拉订单就是了。不过等会儿还是要给厂长打个电话。” 张眉使劲儿点头。 两人回去后，先去对面国营饭店吃了一碗面，吃完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在楼下公用电话站给汪玲打了个电话，汪玲已经回家休养了，所以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汪玲虚弱的声音。 金秀珠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然后又讲了上午拉到五个订单的事。 电话里汪玲激动的道：“好好好，我就知道让你来肯定不会让我失望，你们尽管拉订单，越多越好，我现在就通知厂里加班。” “行，这两天你让厂里接线员不要放松，应该陆陆续续会有电话过来。” “好。” 挂断电话，金秀珠和张眉回到招待所，白景芝就背着包等在门口，金秀珠心疼道：“怎么站在这里等着？是不是还没吃？” 白景芝脱下新衣服挂在手腕上，看到金秀珠，笑嘻嘻喊了一声嫂子，“没事，我等会儿回学校里吃，对了，嫂子，我上午表现的怎么样？” 金秀珠拍拍她肩膀，夸赞道：“特别好，因为你，我们拉到五个订单，给厂里立下大功。” 白景芝听完特别高兴，“太好了。” 说着她把新衣服递给金秀珠。 金秀珠没要，“既然送你了就给你了，就当是这次的奖励，中午别回学校吃了，去对面吃碗面去。”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票子出来给她，怕她不要，故意道：“回去让你汪嫂子报销，你今天可是立下大功了，回头必须让她给你包个大红包。” 白景芝笑着接了，大大方方道：“那就谢谢嫂子了。” 金秀珠让她赶紧去吃饭，“回去的路上慢点，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 下午，金秀珠他们再去时就发现会场上多了好几个牌子。 刘红山有些生气道：“他们都在学我们。” 金秀珠倒是很从容，“正常，咱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只做好自己就行了，上午拿到的订单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看运气。” 两人听到这话，心里稍微感到安慰。 确实如此，他们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要拿到订单，有了订单，明年就能再来了，到时候他们得抢个好位置。 接下来两天，他们摊位又得到三笔订单。 最后一天下午，金秀珠跟张眉和刘红山说了一声没去了，她和白景芝约好在百货大楼门口碰面。 走之前，金秀珠准备给家里买一些礼物，顺便也给白景芝买点，白景芝什么都不要，金秀珠干脆买了两份吃的。 白景芝无奈，知道其中一份是给自己的，接过拎着。 金秀珠又给两个孩子买了两件短袖短裤，给六六买了玩具，还给江明川买了一双鞋。 白景芝看到燕燕和小岩的衣服，忍不住问：“要不要给英雄也买一件？” 金秀珠摇头，“现在不行，等他长大了再买吧，现在买了他爸会多心，到时候让小岩多分他一些吃的。” 白景芝叹了口气，“希望英雄爸爸不要再结婚了。” 金秀珠也不知道怎么说。 白景芝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我好像在火车站看到过赵韵。” 金秀珠看向她。 白景芝皱眉，“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太多了。那天我养父母带着妹妹回老家了，他们让我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我没有露面，躲在站台柱子后面，等他们走了后我准备回去，就看到赵韵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金秀珠疑惑，“赵韵在s省？” 白景芝摇摇头，“可能是暂时经过这边。” 金秀珠：“算了，不管这么多。” 白景芝嗯了一声。 金秀珠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她没让白景芝过来送，但白景芝还是来了，将他们送到火车站。 金秀珠坐在位置上后朝她挥手，让她赶紧回去。 坐了一天的火车，路上转车等了一些时间，金秀珠他们回到市里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 不过让金秀珠意外的是，江明川和贺岩在外面等着自己，贺岩看到她，兴冲冲跑过来，“妈妈——” 近身后就去拿金秀珠手中的包，包对他来说太重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江明川快步上前，将金秀珠手中的大包和儿子手中的小包全都接了过去。张眉和刘红山的家人也来了，两家人开心的说着话，聊着s市发生的事。 金秀珠一手挽着江明川，一手牵着儿子，跟他们说自己买了什么好东西。 一行人坐船去了县城，在县城码头分手，一家三口又坐船回部队。 到了部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隔壁的灯是亮着的，听到开门动静，方敏抱着六六出来，女儿跟在身后。 金秀珠摸摸女儿的头，又去抱六六，六六认真看着她，突然咧开嘴笑，但很快又瘪瘪嘴委屈哭了起来。 金秀珠忙轻声哄着，“不哭不哭，妈妈回来了，六六是不是想妈妈了，妈妈也好想你呀……” 一边说着一边亲她小脸蛋。 江明川已经把门打开了，一回到家，贺岩和付燕燕就去翻包，看妈妈带回来什么好东西，找到新衣服后，两人都开心的往自己身上套。 方敏笑着跟了过来，问她这几天怎么样？ 金秀珠就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她说了，又从包里翻出自己给她带的礼物，方敏有些惊喜，拆开一看发现是一只白色的钢笔，十分漂亮。 她抬头咬唇看着金秀珠，“这也太珍贵了。” 金秀珠笑了笑，“早就想送你一只钢笔了，之前在市里找不到好看的，刚好这次在s市百货大楼里看到了这个，就觉得适合你。” 方敏也不跟她客气，开心道：“谢谢。” 金秀珠抱着孩子哄，“我也要谢谢你，这几天多亏了你照顾六六。” 方敏摇头，“六六乖的很。” 说完她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贺岩，神色微妙。 贺岩心虚低下头，装模作样又开始翻起包。 六六已经不哭了，趴在金秀珠身前，两只小手拽着她的衣服，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金秀珠心里软乎乎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说的差不多了，江明川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出来，金秀珠想把孩子给江明川抱一会儿，六六都不干，金秀珠只好抱着她吃。 不过晚上，金秀珠还是知道了贺岩将六六偷偷带去学校的事。 贺岩防着方敏，防着妹妹，倒是没想到爸爸嘴巴也不严实。明明答应他不跟妈妈说的。 哪知一个洗碗的功夫，妈妈就知道了。 金秀珠倒是没有生气，就是用手戳了一下他脑门，“下次不许这么胡闹，要是六六在课堂上哭怎么办？” 贺岩还十分骄傲道：“六六可乖了，一次都没哭，就是拉屎太臭了。” 要不是老师和同学们嫌弃太臭，他都不准备把妹妹送回去的，他还想跟杨英雄弟弟比一比呢，看是我妹妹聪明还是他弟弟聪明？ 金秀珠板起脸，“不听话了是不是？” 贺岩乖巧道：“知道了。” 摸了摸脑门回房间睡觉，心里很开心，妈妈没有骂自己，还给他买了新衣服，明天要跟小伙伴们说。 不过想了想后，还是决定不说了，魏宁青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杨英雄没有人给他买，自己说了他们会难过的。 第二天，金秀珠本来打算上午去汪玲家的，没想到人一早就自己过来了。 她是一个人过来的，脸色虽然有些白，但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之前生病时的她脸色蜡黄，精神也不佳。 她手上还拿着一本本子，本子外壳上夹着一支笔。 到了后直接坐下就开始跟金秀珠道：“我想扩大纺织厂的规模，多买一些机器和线，还想招人……” 然后巴啦啦开始拿着笔算，什么厂里近两年的收益和支出，机器多少钱一台，线的成本和运输费。 “唯一犹豫的就是招人，现在很多工厂都是裁人，我不确定会一直这么好下去，还是只是暂时的，机器到时候还能卖掉，但人下岗了，那就是一家子的生计都会有影响。” 金秀珠建议，“招人先不说，后续订单如果跟的上，就考虑招人的事，暂时继续用厂里的员工，就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加班就提高工资。机器一定要买好的，哪怕只能买一台，也要买好的，这次参加展览，有一个人就说咱们厂里的布料不算特别的好，要是能用好的机器会更出彩。” 汪玲点点头，想了想后果断道：“那就听你的，我现在就去联系人买新机器，好的话就把厂里的就机器一并换了。” 说完她直接起身就走，一刻都等不了了。 金秀珠送她出门，“你自己注意点身体，别太劳累了。” 汪玲没有回头，潇洒挥手道：“我知道，心里有数。” 心中汹涌澎湃，她总种预感，金秀珠这次从s市回来，给她和工厂带了一个巨大的机会，会因此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不仅汪玲有这样的感觉，金秀珠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也莫名有种感觉，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将她们拉着走到一起，每个人都在互相成就着对方。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天, 金秀珠就留在家里陪孩子，六六还小，第一次这么久没看到妈妈，现在是一刻都撒不开手, 江明川说, 刚开始两天看到不她，六六晚上睡觉会一直哭, 哭得累了才会睡着, 早上醒来又哭。 把金秀珠听得心疼的不行, 因为她一直觉得孩子是个乖的，所以想着离开几天应该不碍事，没想到孩子比自己想的要依赖自己的多，又怜惜又愧疚，于是这几天孩子的事都不假于他人之手。 六六大概是意识到妈妈不会再走了，过了两天人又变得开朗起来, 整天笑呵呵的。 倒是繁繁有些不习惯, 这几天妹妹都在自己家，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妹妹，现在见不到了, 又开始想念, 嘴里啊啊叫着，一开始方敏没反应过来，后来知道是要找妹妹, 哭笑不得，抱着孩子过来跟金秀珠说：“凑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又吵，见不到面的时候又闹着要人，真是拿他没办法。” 繁繁看到妹妹, 啊啊呜呜叫着，金秀珠回来就发现客厅里被隔出一块小地方，上面铺着草编织的席子和一块破毯子，应该是两个孩子想出来的法子，专门给妹妹趴在上面玩用的。 虽然现在天热了一些，但趴久了也容易着凉，所以金秀珠回来后在上面又放了两床小被子，之前给孩子打的小被子一直没用上，孩子从出生起就跟自己睡。 小被子软软厚厚的，趴在上面很暖和。繁繁也趴上去后，两人还没好一会儿，就又开始吵起来，呀呀哇哇的，也不懂在吵什么，反正谁也不让谁。 方敏看了好笑，让儿子不要欺负妹妹，繁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开始吃自己的小手手。 金秀珠问这几天部队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虽然只有几天没有回来，她总感觉变化还挺大的。 方敏摇摇头，“天天呆在家里，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政委说，今年有两个营长要退役。” “退役吗？” 金秀珠不太懂这些，“是不是回老家那边工作？” “是吧？我也不太懂，他们职位比较高，到时候转业也不会差了。” 金秀珠点点头，“我们家明川距离退役还有好几年，也不知道到时候什么情况？” 方敏安慰她，“我听政委说，江营长很出色，到时候应该会留下。” 金秀珠笑笑，“我都无所谓，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方敏说对，她也是这么想的，自从有了孩子后，她就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天天能呆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好。 金秀珠没想到其中一个退役的营长就是吴二柱，吴二柱老家不在这边，按理说转业的话要回老家，不过军人转业安置要看媳妇的户口。 钱玉凤的户口原本是在乡下，但因为汪玲把她安排到市里纺织厂上班了，她现在户口在县城里，这其中还有个小插曲。 汪玲之前给她安排工作的时候就说，必须要有个县城的户口，不然被人查出来容易出事，不过可以通融一下，先用暂住证替代一下，一年以后必须拿到县城的户口。至于这个户口怎么拿，她建议他们家可以在县城郊区那里买一栋老房子什么，县里不像市里，管的不严，而且那房子也便宜，几十块钱就能买下来。 钱玉凤原本以为男人和婆婆会不同意，没想到她婆婆当即就说这钱她掏了。第二天就带着钱玉凤去了县城郊区，先是看了房子，然后看中一个最便宜最破的黄泥巴房子，接着又去街道办事处问了情况，随后又打听怎么买房子，买好后又改了钱玉凤的户口，这一通操作下来也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如今一家子十分庆幸之前的决定，钱玉凤不仅有了工作，吴二柱转业的话也能留在县里了，这比回到老家生产队或者是留在钱玉凤娘家的生产队好多了，工作也会更好。 相比较而言，另一个退役的营长就没这么幸运了，人家媳妇不是本地，两口子都是乡下的，退役转业也只能回老家生产队。 想到这事，钱玉凤就越发感激金秀珠，拎着一篮子的好东西过来，她跟金秀珠说：“要不是你当初给我找了个好工作，我户口也没办法迁到县里去，到时候我们一家只能回我娘家生产队了，你也知道我娘家是什么样的人？恐怕还有的吵。现在好了，我婆婆说要把县城郊区的那个老房子拆掉，重新搭个大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就搬过去住。” 因为她是本地人，又在城里找到了工作，所以才能那么顺利的在县城郊区买房子，换做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道：“她说那个钱也是她来出，偷偷攒了一辈子的钱，现在不用，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用了。我反正不出钱的，我的钱以后要留给两个孩子，谁也不给，谁叫二柱以前的工资都要分给他大伯一家用，要是不分，那些钱哪需要我婆婆出？” 钱玉凤不觉得她婆婆多有钱，恐怕全都是自己的棺材本。想到这里她就有些生气，“今年过年的时候，孩子大伯娘还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拿了一些自己家里种的菜和鸡蛋，我那时候不在家，是大丫跟我说的，说伯娘和两个弟弟都很可怜。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们是可怜，那我就不可怜了？我两个孩子就不可怜了？原本我两个孩子也可以像小岩和燕燕那样吃好喝好，就因为要帮助他们家，天天只能眼馋别人。” 金秀珠安慰她，“现在好了，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但不管怎么说，一家有一家难念的经，你羡慕别人，可能在别人心里也羡慕着你。” 钱玉凤点点头，“我懂，以前我可能会计较这些，现在我自己能挣钱了，我也懒得管了。最近好多了，家里要花钱搭建房子，也没钱给老家那边了。” “那就好。” 钱玉凤又道：“我跟汪嫂子说了，能不能回县城，两个孩子以后要去县里上学，早起晚归的，一家人还是在一块比较好。” 金秀珠：“汪嫂子怎么说？” 钱玉凤笑了，“她说好，过段时间就给我安排。” 金秀珠也为她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 钱玉凤满脸感激的看着金秀珠，“要不是你当初帮我找到工作，我现在恐怕都愁死了，这些东西你留着吃，你家江营长是个有本事的，以后肯定会越走越远，也不知道我们还能相处多久，就别跟我客气了。” “那行，那我就要着了。” 钱玉凤将篮子里的好东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有一兜子鸡蛋，两只清理干净的母鸡，一些新鲜的蘑菇和晒干的腊肠腊肉。 “晚上先把蘑菇炒了，鸡也要尽快炖上吃了，这些都是给你补身体用的，女人生完孩子气血都不足，鸡汤最大补了，我特意让食堂采购的员工给我带的，你自己多喝点。” 金秀珠听完心里暖暖的，她将人送到门口，对她道：“什么时候搭房子呀？我让明川去给你家帮忙。” 钱玉凤摆摆手，“不用不用，已经找好人了。” 说完她小声补充一句，“已经找了附近村子里的人，让他们晚上偷偷帮我们盖，再给他们付工资。” 金秀珠笑了，“那挺好的。” “是吧？” 钱玉凤笑呵呵地走了。 九月份的时候，吴二柱退役了，除了他还有别人，大会堂那边举办了欢送会，金秀珠特意带着孩子过去看了。 钱玉凤也在，今天周末，她不用去食堂上班。 欢送会结束后，他们一家子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其实家里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今天准备把剩下东西都带走。 金秀珠和江明川也过去帮忙，这是金秀珠第一次来钱玉凤新家，根据钱玉凤的描述，之前的老房子是那种生产队里没人住的茅草屋，黄泥巴墙壁都裂开了，原本是一个老人住的，后来老人被接到儿子身边住着，这破房子就空了下来。 现在钱玉凤他们找人重新搭建了，钱玉凤跟她说，她婆婆说先只搭两间房子出来，不用太大，再围一个小院子，一家人够住就行。他们才来这边住，房子搭建的太好了容易惹人眼。 按照钱玉凤的想法，她是想把房子搭得大大的，最好每个人都有一个大房间。 金秀珠让她听她婆婆的，你们两口子工作都体面，再把房子搭建的特别好，肯定容易招人眼红。 金秀珠的话在钱玉凤的心里份量很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跟周围的住户比起来，钱玉凤家的房子还是要好很多，青砖黑瓦，就是房子有点小，一间屋子朝南，一间屋子朝东，朝南的屋子大一点，左右两边是房间，后面是厨房。朝东的屋子只有两间小房间，住着吴婆子和大丫。 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可以自己压水吃。 这房子跟之前钱玉凤在部队里住的老房子有点像，当初她急着想要搬到楼房里去，等住了楼房又天天说还是之前的老房子好。 家里的家具全都是旧的，连少了一条腿的凳子都搬过来了，金秀珠把六六交给燕燕，自己帮着钱玉凤收拾起来。 大丫拿着木桶压水。 钱玉凤将东西摆放整齐，一边擦拭一边跟金秀珠说：“之前有附近的嫂子过来跟我聊天，话里话外打听我家的情况，我就跟她们说自己家里穷，之前男人挣得钱全都拿去老家养大伯一家了，搭建这房子的钱是我男人退役部队里的补贴，现在也全都花了，后来那些人就不问了，还说我傻，怎么能拿钱去养别人……” 说着她捂着嘴笑，“我婆婆听到了，脸色不大好看，但她不敢说什么。” 金秀珠也听笑了，“这样也好，省的别人嫉妒你们。” 钱玉凤点头，“我已经跟柱子商量好了，这边就暂时住着，以后好好攒钱，然后去县城里边买房子，他也说以后把一半的工资都给我，让我全都存起来。” 金秀珠笑着恭喜她，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你以后就看不上县城，跑到市里买了房子。” 钱玉凤也跟着笑，“那还真有可能。” 现在两人的随口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多年以后却真的实现了，只不过那时他们已经很难再见上一面。钱玉凤还是在买房子付钱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当初两人说笑的场景，顿时心生感慨，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伤感，有些时刻是再也回不去了。 五年后。 1977年9月，全国传出恢复高考的消息。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全国都跟着轰动了，贺岩放学跑回家就兴冲冲跟金秀珠说：“妈，妈——高考恢复了，以后我们都可以上大学了。” 金秀珠正在收拾东西，听到消息好奇问：“什么恢复了？” 贺岩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跟在后面的付燕燕牵着六六的小手，进来道：“高考恢复了，大家都可以通过高考上大学了。” 金秀珠惊讶道：“真的？” 贺岩放下杯子不停点头，咧开嘴大笑，“我以后要考军校，跟爸爸一样当兵。” 付燕燕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站在她旁边的六六好奇问：“姐姐以后要干什么？” 付燕燕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六六一脸崇拜道：“那六六也没想好。” 付燕燕心里一软，摸了摸她小脑袋。 贺岩听到，酸巴巴道：“你眼里只有你姐姐。” 也不知道为啥子，明明小时候他带的更多，但六六就是喜欢妹妹，妹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整一个小跟屁虫。 六六立马道：“姐姐最好了，妈妈第二，你跟爸爸第三。” 贺岩无语，“我谢谢你啊。” 六六得意晃着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不客气。” 金秀珠看笑了，让他们赶紧去洗手，她今天买了橘子。 江明川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今天是他战友退役欢送会，晚上就没回来吃，几人约着去了县城国营饭店吃了一顿，还把吴二柱也喊上了。 吴二柱现在在县城的派出所上班，夫妻俩都在上班，家里条件好了很多，大丫学习刻苦，因为上学晚，她一直都觉得不好意思，后面连跳了好几级，都把贺岩超过了，今年读高二。 倒是吴小军，读完初中就辍学了，现在在县城纺织厂当临时工，准备再过两年就去当兵。 江明川回来后，他把三个孩子都喊了出来，跟他们道：“明天你们早一点起来，我们早上八点走。车票今天已经买好了，就不回首都了，先去看看你们小姑，然后直接去g省。” 白景芝户籍在s市，毕业后就被分配进了市里的报社，现在负责编辑出版的工作。 她毕业后，江明川就把母亲留的房子给她了，刚好那里离她工作的地方近，江明川还特意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方便她上下班。 三个孩子听到明天一早就走，心里都十分舍不得。在这里他们住了好多年，就像他们的家一样，有亲人有朋友，突然离开真的难过。 贺岩直接红了眼睛，“我还没跟魏宁青和杨英雄好好告别呢。” 金秀珠摸摸他脑袋，“不哭不哭，很快就能再见面的，我听人说，魏宁青爸爸妈妈就要回来了，他肯定过段时间也要走了，还有杨英雄，他爸爸也是今天退役的，也要回老家了。” 贺岩抬手擦了下眼睛，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我才没哭呢。” 他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哭鼻子呢。 六六踮起脚尖凑到姐姐耳边道：“姐姐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付燕燕摇摇头，“我不难过，又不是以后都看不到了，分别很正常，以后我们长大了也会分开。” 六六鼓起脸颊，“才不要，我要跟姐姐一直在一起，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付燕燕听了好笑，哪有人会一直在一起的。 第二天一早，金秀珠他们就拎着大包小包出门了，隔壁方敏一家子出来送他们，方敏牵着金秀珠的手一直舍不得撒开，眼眶红红的。 祝繁拍拍六六的脑袋，小大人似的叹口气，“以后你就看不到哥哥了，记得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听哥哥姐姐的话，要是谁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跑过去给你做主的。” 六六也很舍不得繁繁，“繁繁，你以后别再淘气了，我不在了，没人给你顶罪了。” “你以后可不能再赖床了，不然就要迟到了，没人帮你请假了。” “繁繁，你以后也不要再上课睡觉了……” 两人鸡同鸭讲各说各的。 张秋来还在方敏家帮忙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这两个小的都是她带大的，天天吃她做的饭，离开谁她都舍不得，眼眶红红。 魏宁青和杨英雄都过来送贺岩，三个少年互相搂着肩膀走在一起，魏宁青清俊，贺岩阳光，杨英雄内敛，三人曾经一起懵懂结伴前往生产队的小学，艰难走过雪天泥地，也快乐的奔跑在田野里，一年一年长大，现在却不得不分开。 不过哪怕心里再难过，三人也没有哭，而是笑着约好两年后一起参加高考，到时候在大学里见面。 周丽丽也跑过来送付燕燕，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最喜欢的一对发卡，珍重的递给付燕燕，“燕燕，还记得这个发卡吗？这是我小姨送给我的，我可喜欢了，现在我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付燕燕记得这个发卡，之前去周丽丽家里玩时，周丽丽给她看过，那会儿她还故意逗她，说自己也喜欢。 周丽丽舍不得，说把自己第二喜欢的手帕送给她。其实这个发卡在付燕燕眼里并不觉得多么好看，就是细铁丝绕成了蝴蝶样子，上面串了很多不一样颜色的小珠子。 但周丽丽很喜欢，而她现在要把发卡送给自己。 付燕燕看着手中的两个发卡，原本没有多大情绪波动的她，心里突然涌动出阵阵酸楚。 她扭过头看向旁边的周丽丽，小丫头对上她的视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只是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偷偷哭过。 付燕燕抿紧唇，视线越过周丽丽的脸庞看向身后的熟悉建筑，这里曾经是她两辈子的家，上辈子金秀珠带着她狼狈离开，她将这里当作自己最痛苦的回忆。如今同样是离开，她却生出不舍与留恋。 她突然发现，这里带给她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很多美好的回忆，那些美好的人和回忆渐渐将上辈子的不堪一点点覆盖住。 付燕燕接过手中的发卡，突然笑着道：“你好好学习，等我们高考完，我还要带你去首都玩呢。” 周丽丽眼睛一亮，“好。” 她还以为燕燕早就忘记了，妈妈说小孩子说的话算不得准，可是燕燕现在又说高考完就带她去首都玩，那肯定是真的。 方敏他们将一家五口送上船，挥手告别，等船到了县城码头时，钱玉凤一家子早就等在那里了，钱玉凤给他们准备了一篮子的东西，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钱玉凤哽咽着对金秀珠道：“以后可常要给我写信啊，我现在认识很多字了。” 大丫今天特意请了假，她跟付燕燕告别，临走之前小声凑到她耳边道：“燕燕妹妹，谢谢你，是你当初让我争取读书机会的，我一直都记着呢，你也要好好学习，以后长大了再联系呀。” 付燕燕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她当初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却一直被大丫姐姐记在心里。 船再次离开后，付燕燕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大丫姐姐用力挥着胳膊，笑容灿烂说再见。 心里忍不住想，真好，这样的大丫姐姐真好看。 到了市里火车站，汪玲也过来送她们，她倒是没有太多的不舍得，笑着跟金秀珠并排走在一起，约好到了地就给她打电话，“我不在身边盯着，你也要勤快一些，现在厂里订单量大，图案设计也得跟上。” 金秀珠听了头疼，“行行行，我知道。” “那就好，放心，我有时间就过去看你。” “行，给我多带点这边的腊肠，那个炒菜好吃。” “你就知道吃……” 两人说说笑笑。 等载着金秀珠的火车渐渐远离，汪玲还是有些难受的红了眼睛，她挥了挥手，“到了打电话啊——” 贺岩趴在窗口看，等看不到人了才扭过身坐好，对金秀珠道：“妈，刚才汪婶婶哭了。” 说完感叹道：“今天好多人来送我们了，虽然很舍不得，但也好开心。” 有种被很多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 金秀珠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曾经的她为了生存，学会了对所有人假心假意，身边没有一个真心人。现在的她同样一开始是为了生存，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多的好朋友，让她也沉溺其中。 仔细想想，这样的感觉好像并不差。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白景芝知道哥嫂今天要过来, 所以下午一下班就赶紧来了火车站等着，等到晚上八点多，才看到一家五口挤在人群中下来了，忙推着车上前。 六六看到小姑姑, 高兴的冲上去, “姑姑——” 喊完人就调皮的爬自行车前面的横杠，白景芝赶紧伸出一只手扶她, 怕她不小心摔了。 除了六六, 全家人手上都拎着东西。 白景芝把车给哥哥, 江明川将轻的行李包放到车头挂着，重的绑在车后座上，一家五口解放了双手。 金秀珠和白景芝并排走在前面，两人有说有笑。金秀珠问她最近工作忙不忙？ 白景芝轻松到：“现在熟练了就好了，每天中午还能睡一会儿。” 之前什么都不懂，中午吃完饭都不敢睡觉, 都在忙着工作上的事。大学时学的内容跟现在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好在她那时候看得书很多，倒是让主编高看了两眼。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嫂子，现在恢复高考了, 你要不要也去上学然后参加高考？” 金秀珠还真想过这个问题, 摇头道：“不需要，虽然我很喜欢读书，但我对高考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跟那些想要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知青学生相比，一同参加高考我很可能考不过他们。对我来说自己学习也一样，并不一定非要去大学。” 尤其是在她心里，那些学校的老师并不一定能教她什么, 就像后来她能问方敏的问题越来越少，有时候方敏还需要她解惑。 白景芝点点头，觉得还是嫂子考虑周到，那些下乡的知青和学生，都知道高考意味着能回城里，意味着以后能有好工作和养活自己，他们肯定会拼了命去学习，嫂子虽然喜欢读书，但她已经有了好工作，还有三个孩子，论考试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那些人。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说什么，而是聊起了哥哥晋升的情况，之前嫂子还写信过来说他们可能要回首都了，没想到又突然接到消息说哥哥升职了，马上就要去g省，于是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金秀珠解释道：“你哥那会儿不让我送礼，说像平时一样就行了。我那会儿听人都在传升职的是另一个人，说人家有背景，就以为你哥没希望了，已经在打算带哪些东西回首都了。” 对她来说，回首都还挺不错的，首都有好几个百货大楼和国营饭店，公交车也多，去哪儿都方便。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她能明显感觉到江明川是想留在部队里的，他对自己军人身份有感情。 “后来人家家里出了事，就轮到你哥了。” 有些东西金秀珠也不好说的太明了，其实按理说一开始江明川升职还是很有希望的，他是军校毕业，当兵时间又长，曾经还立过功，但一个团的名额只有那么一个，大家竞争力都很强，尤其是那个文珺的丈夫，更是在两年前立过一等功，把江明川比了下去。这次要不是文珺继父出事拖累了文珺两口子，恐怕他们真的要回老家了。 白景芝还记得那个文珺，之前想牵线她弟弟和自己，忍不住小声好奇问：“是出了什么事？” 金秀珠压低声音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之前举报了谁谁贪污，后来人家平反了，他们一家子进去了，她男人当初受她继父提拔，也不算无辜。” 说完补充了一句，“幸好我当初拒绝了，听说这次她弟弟也出事了，应该也不是什么清白的。” 那段时候，文珺天天去堵汪玲，想赶紧把自己丈夫升职的事定下来，整个部队都在传她丈夫当初立功的事，一副铁板钉钉的样子。汪玲也不傻，她丈夫都这么有本事了，还天天来堵自己，让自己给老严吹耳边风，怀疑有什么问题，汪玲还跟金秀珠透露，文珺给她送了两块小黄鱼，吓得她赶紧回绝了人，说自己工作忙，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己男人了。 后来出了事，她十分庆幸自己之前留了一个心眼，也后悔当初要给她弟弟说白景芝，虽然没成。 白景芝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事，想了想，她又问：“杨英雄他？” 金秀珠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贺岩，“他爸爸退役了，我听你哥说是回老家，好像是安置在老家皮鞋厂上班，到时候杨英雄跟他弟弟都会回去。” 其实对杨英雄来说还好，他已经上高一的，很快就能参加高考离开，只可怜了那个小的，恐怕还有的熬。 白景芝点点头，“希望他考个好大学。” 金秀珠微笑，“会的。” 一家五口坐了一天的车，都累得不轻，也没去国营饭店吃了，这个点国营饭店都关门了，好在白景芝早上出门买了菜，现在天气还有些热，肉放不住，她中午特意回来将肉炖上了，现在回去只要热一下就行了。 晚上江明川和贺岩父子俩做的饭菜，白景芝陪着金秀珠在客厅聊天，付燕燕带着六六在门口玩耍。 金秀珠问她跟那个谁是什么情况？ 这事江明川都不知道，还是六六之前发现的。 白景芝一直都知道燕燕聪明，但她不知道六六也识字早，在家跟纪凌写信的时候被六六看到了，也没遮掩，没想到六六鬼精鬼精的，转头就跟姐姐说，然后燕燕又跟金秀珠说了。 金秀珠也是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两句，白景芝就红着脸说了情况，其实也没什么，两人就是经常通信，还让金秀珠不要告诉哥哥。 她怕哥哥关心则乱，跟隔壁祝政委说了什么。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纪凌是祝政委的侄子。 纪凌当初出手阻拦养母拽着她离开，也是因为认出了自己。他说他在部队看过她，这事白景芝都没印象。 “现在还在通信？他有没有说以后什么打算？” “已经确定关系了，他还送了我一块玉佩，是他以前战友帮忙在河边捡的，他平时抽空磨成了柱子状。” 说着白景芝还从领子里拿出一块玉佩，金秀珠眼前一亮，竟然是羊脂玉，是个好料子，就是这形状她有些欣赏不来。 白景芝笑得甜甜道：“他说今年过年就来我们家，明年再去他家。” 金秀珠点点头，“那结婚后呢？你是随军还是什么打算？” 白景芝摇了摇头，认真了神色道：“不准备随军的，我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和工作，到时候有了孩子，就让他妈妈过来帮忙带一下，不愿意也没事，我自己一个人累点就是了。” “没事，要是他妹妹那边离不开手，到时候你学着方敏，也找个人照顾孩子。” 白景芝嗯了一声。 江明川端着菜出来，不解问：“什么孩子？”、 白景芝红着脸低下头。 江明川皱眉，又看向金秀珠，金秀珠左顾右看，就是不看他。 江明川不满，“有什么事还瞒着我？” 最后没法子，吃饭的时候白景芝将自己跟纪凌的事说了，听完江明川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妹妹被人骗了。 要是纪凌的话，那还可以，祝政委经常提到自己这个外甥，从小就聪明，可惜那会儿乡下条件不好，想读书都没地方读，家里又穷，只勉强读完初中就没念了，等他知道情况寄钱回去时，人已经不愿意读了，天天帮她妈干农活。 后来还是祝政委，硬将人送去当了兵。 想了想问：“他现在什么个情况？” “在军校上课。” 江明川点点头，“行吧，让他过年时候来家里，到时候好好聊一聊。” 白景芝抿着唇笑，嗯了一声。 自从她工作后，报社里好多前辈要给她介绍对象，那些人家里条件都不差。之前嫂子就跟她说过，要是决定结婚，挑选对象要考虑对方本人品行能力和家里情况，但嫂子也说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可能家里条件好了，对方人就差了那么一点，也可能个人条件优秀，但家境就不是那么好，让她自己斟酌。她思考了很久，决定就认定了纪凌。 纪凌很上进努力，有责任心有主见，为人善良正直，还有包容心，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很安心，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或许在同事眼中他家里的条件可能不太好，但她不在乎，她觉得好就够了。 而她也能感觉到纪凌是喜欢自己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一直没开口说，不过嫂子教过她，男女之间通信可以，但她不能主动告白，就算是想确定关系，也一定要男方开口。 所以她故意在信中暗示对方，老是有人给她介绍对象，还约着过段时间就见面。 本来想看他会不会挑明关系，没想到没等到想要的信，而是直接等来了人。 一家五口在白景芝的小洋房里住了两天，两天后一家子就开始启程去g省。 去g省比金秀珠他们想的要花的时间长，尤其是从省会开往部队的车，后面全都是山路，这里不像之前需要坐船，只能坐车，摇摇晃晃的，路过一处县城时，就发现县城建造在半山腰上，街上有很多人挑着担子卖山货。 也不知道是最近风向变了，还是这边隔得远的缘故，这边好像不少人在做生意。 客车上不止他们一家子外地人，还有几个，到了县城时都让司机停下歇一歇，再坐下去人真的要吐了。 金秀珠领着孩子下来看看，贺岩牵着妹妹好奇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看了一会儿后扭过头对金秀珠道：“妈，我看到小兔子和乌龟了。” 六六听到，踮起脚尖看，“好多颜色的蘑菇啊，还有香蕉，妈妈我想吃香蕉。” 金秀珠也看到了，转头跟江明川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卖水果的小摊子边，摊子就是在地上铺了一张破布，上面放着各种水果，旁边还有一把称。 金秀珠买了一挂香蕉和一些葡萄，六六又指着旁边一个圆圆大大的东西道：“妈妈，我还想吃这个。” 付燕燕听到了忍不住道：“下次再买，咱们东西够多了。” 六六鼓了鼓脸，“好吧。” 金秀珠也没吃过这东西，想了想还是拿了一个。 六六脸上立马露出笑容。 歇了一会儿，司机继续赶路，然后在天黑前到达部队所在的市区。 市区距离部队还挺近的，晚上一家五口住在招待所，房间条件还行，床上被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唯一让人头疼的是这边天气热多了，s市那边已经穿上长袖了，这边还跟夏天一样热，住在三楼还有很多蚊虫，刚进屋没待一会儿，几个孩子身上就被咬了好多的包。 金秀珠让江明川出去打点水给孩子洗漱，今天一天都在坐车，太累人了。 江明川拿着盆出去，回来的时候，顺便还拿了两床蚊帐。 晚上金秀珠带着两个女儿睡一张床，江明川和贺岩睡一张床，睡觉前江明川跟金秀珠商量着，“这边可能没有之前那里发展的好，我想着，你们母子四个以后住在市区，这样也方便孩子上学，我周日回来住，平时有空的话也可以回来。” 金秀珠想了想，“那家里买辆自行车吧，也方便一些。” 江明川嗯了一声。 贺岩忍不住道：“那咱们是自己买房子还是租呀？” 付燕燕插了一句，“租吧，咱们家在这边也呆不了多少年，买房子不划算。” 要是在隔壁省买她肯定支持，这边她记得后世发展没有那么出名。 金秀珠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咱们到时候租个大点的房子，一个人一个房间。” 六六忙道：“我要跟姐姐睡。” 付燕燕无奈摸摸她小脑袋。 一家人又开始商量起想要租个什么样的房子。 第二天，江明川去部队报道。金秀珠带着三个孩子下楼，这边可能是山区地形的缘故，整个市区并不大，但人挺多的，看着很热闹。 母子四个先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吃完开始逛逛，本来还想着打听租房的事，不过因为听不懂这边的方言，只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街道，街道的路面都是阶梯，但两边都坐着不少摊贩，卖什么的都有，有山里新鲜的蘑菇、兔子，有乡下人自己种的蔬菜，还有各种金秀珠没见过的海鲜…… 不光是三个孩子走不动道，金秀珠也走不动了，眼睛好奇盯在那些海鲜上，问了几句，人家听不大懂，她也听不懂对方说的，鸡同鸭讲了半天，金秀珠买了一兜子的虾回去。 三个孩子兴奋道：“这里真好，可以买东西哎。” 别的地方都不可以买呢。 其实付燕燕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想通了，隔壁沿海地区是最先开放的地方，虽然明面上还没有实施，但其实开放的风已经吹到这边了。 就像前段时候汪婶婶跟金秀珠，县里黑市没什么人管了，她在黑市上买到特别好的布，后来发现是人家家里自己养蚕织的。 金秀珠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她拎着一兜子虾回了招待所，借了招待所的厨房，将一兜子海虾洗干净放到锅里蒸熟。 海虾不用放任何调味料，只需要切几片姜片一起蒸就行了，蒸熟后母子四个回到房间吃，海虾味道极好，肉质鲜嫩，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三个孩子都很喜欢。 六六吃完忍不住举起手，“中午我还想吃。” 金秀珠给她擦了擦嘴角，“等你爸回来让他买。” 江明川中午不到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士兵，看到金秀珠，用不太正式的普通话喊了一句，“嫂子好。” 金秀珠微笑回应。 江明川解释，“这孩子是本地的，我让他带我们去找找房子，尽量下午就把房子看好。” 金秀珠点头，她也希望赶紧定下来，孩子还要上学呢，尤其是贺岩，现在高一。 下午，这个叫吴大头的士兵就带着江明川和金秀珠去看房子，三个孩子就没去了，两个小的睡着了，贺岩没睡，坐在窗前看书。 金秀珠跟贺岩说了一声，就和江明川出去了。一共跑了好几个地方，这边环境还是很好的，青山绿水，据吴大头说，出了市区往北走一段路，就能看到海，要是骑自行车，只需要十分钟，很近的。 吴大头又介绍说，这边水果多，他们来的太晚了，夏天这边荔枝特别便宜，有时候走在路上都可以随手摘。 听得金秀珠心情越发的好，荔枝在大景朝可是个稀罕物，哪怕她曾经那么得宠，夏季的时候也只能分到几颗荔枝，这还是侯爷特意赏给她的，府中除了夫人和自己，谁也吃不上。 还是来了这里后，金秀珠吃了不少，但也贵，夏天也只买过两三回。 金秀珠扯了扯江明川的衣服，小声道：“这里还挺好的。” 江明川笑她，“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这里是蚊子窝，从一个山沟沟来了另一个山沟沟。 金秀珠哼了哼，懒得理他。 看了四处房子，最后金秀珠选了个高中对面的房子，这边比较安静，而且房子没有那么旧，吴大头说这一条街以前都是地主家的，这里是地主老宅，后来地主后代抽大烟，房子都给拆成一个个的卖了。 金秀珠和江明川进去看了看，江明川觉得挺好的，小小的三间屋子，有点像首都的四合院，中间还有一口井。 只有金秀珠看出了，这应该是以前地主家下人住的房子，一进的院子，院子里地上铺着青石，不算太差，应该类似管事之类的下人住的。 她倒也不嫌弃，看了看后，就跟江明川说要这个。 吴大头也觉得这个好，“团长看，这边墙壁都给刷得白白的，屋子里也亮堂堂的，看着就舒服，尤其是就在学校对面，中学和小学离得也近，这里真的挺好的。” 江明川嗯了一声。 确定好房子后，江明川就跟吴大头去街道办事处租房子，金秀珠回招待所收拾东西，贺岩听到找到房子了，也不写作业了，帮着金秀珠收拾。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多，金秀珠带着三个孩子把东西往那边搬，另一边，江明川租好房子后就来找她，跟她说了一声就走了。 他要回部队把之前寄来的被子那些东西拉过来，不然晚上没地方睡。 之前知道江明川晋升后，金秀珠就把家里多余的被子衣服那些先寄过来，想着到了地方就能睡。 下午江明川借了食堂里买菜的三轮车，将之前寄过来东西分了三趟全都拉了过来。 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六六看见了，心疼的不行，“爸爸，要不你歇会儿吧？” 江明川听了这话，心里软乎乎的，“没事，爸爸不累。” 六六撅嘴，“你身上都臭死了，还说不累。” 江明川抬手闻了闻自己胳膊，确实有点臭，主要是这边太热了。 都已经立秋了，竟然比之前部队的盛夏还热。 六六也热，不过妈妈说她年纪小，不让她干活，所以她拿着一把大蒲扇在院子里晃悠，最后坐在门口的石板台阶上，撑着小下巴看爸爸从车上拿出东西，哥哥姐姐帮忙往屋子里拿。对面高中正好放学，许多大哥哥大姐姐背着书包出来，看到他们一家，都好奇扭过头看。 学校门口还有卖棉花糖和炸串的摊子，吵吵闹闹。 六六看着，忍不住弯起漂亮的大眼睛。 付燕燕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妹妹悠闲自在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她拎着一兜子的鞋子路过妹妹身边时，忍不住道：“去把我书包里的零钱拿出来，咱们也去买棉花糖吃。” 六六惊喜的睁大眼睛，“太好啦。” 说完蹦蹦跳跳就往屋子里跑。 晚上，金秀珠用旧炉子炒了三道菜，全家吃的满嘴流油。 吃完饭，一家子又出去散步，这边天黑的晚，他们还逛到了上午买海虾的地方，买了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走，回去后看天还没黑，几人还去对面高中看了看。 金秀珠对贺岩道：“明天我们去学校看看，尽量早点入学。” 贺岩也想早点上课，应了一声好。 突然六六指着天上的彩霞道：“姐姐快看，是仙女在踩缝纫机哎。” 全家抬起头看，就见彩霞上有一个古代女子踩缝纫机的形状，其实如果不是六六说，其他人不会往这方面想，但她这么一说，就觉得很像。 金秀珠和江明川会心一笑，觉得小孩子脑子里全都是奇思妙想。 六六突然又道：“有点像妈妈。” 金秀珠听了一愣。 江明川看看天，又看了看金秀珠，笑着道：“还真有些像。” 金秀珠看着天空上的云彩，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声感慨道：“可能就真的是我哦。” 只有六六童言无忌开心道：“那妈妈就是仙女啦。” 又对姐姐得意道：“我就是小仙女。” 付燕燕原本脑子里突然乍现的灵光，被这一句话突然掐断，她听笑了，宠溺道：“是，你是小仙女。”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天不亮, 江明川就出门了。 金秀珠还在睡，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江明川穿衣服，江明川扭过头看了一眼，应该是昨晚热的, 有几缕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颊上, 江明川问她昨晚有没有睡好？ 金秀珠打了个哈欠，“还行, 他道：“今天你有空的话, 就去供销社买几个蚊帐, 这边蚊虫还挺多的。” 金秀珠迷迷糊糊点头。 江明川看了笑，又道：“我今天要是不回来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几天我打听一下能不能早点买到自行车, 有了车就方便了。” 金秀珠又点头。 江明川穿好衣服后, 走到桌子那边倒了一杯水，再折身回来递给金秀珠，金秀珠每天早上起来都喜欢喝一口温热的水。 金秀珠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接过喝了。 江明川想了想, 突然道：“辛苦你和孩子了，陪着我吃苦。” 他一直都知道金秀珠想回首都，觉得那边好, 首都确实好，但他还是想留在部队里，一路上折腾，她和孩子都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连最小的六六都很懂事。 她把孩子教的很好。 金秀珠听了这话，本想摇摇头说没什么好辛苦的，但脱口而出的话一顿，转而变成，“你是我的丈夫，是孩子的爸爸，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对我们来说再辛苦都不要紧。” 说完又道：“你不要心里有负担，在哪里不是生活，这里也挺好的，有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玩的，也算是增长见识了。” 这句话金秀珠说的真心实意，上辈子困守宅子里二十多年，虽然享受了荣华富贵，但也时常觉得可悲，尤其是书读的越多，心里就越发渴望男人的世界，她也想看看江南秀丽春光，也想看看边塞落日余晖，脑海中幻想着自己骑在马背上畅游熙熙攘攘街市的场景…… 外面的繁华与热闹，从来都不属于她们深宅大院的女子。 没想到，在这里她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她坐过火车和小船，在食堂当过厨子，照过相，出去参加展览，像男人一样工作挣钱养家……在这里，她感觉自己是自由的，整个人里里外外都属于自己。 就算有一天，她离开了江明川和孩子，她觉得自己也能够活得很好。 这在以前，她真的不敢想。 江明川不懂金秀珠心中的感慨，只觉得这些话听在心里很让他触动，他学着金秀珠平时的样子，也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金秀珠没好气嗔他，“头发都被你摸油了。” 江明川心虚的收回手，他接过金秀珠手中的杯子，顿了顿，突然道：“你看那里是什么？” 金秀珠也没有多想，听到这话，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偏过头看了一眼，刚把头转过去，唇边就感觉一热，毛糙的胡子还将她脸颊扎了一下。 她微微睁大眼睛，等反应过来看过去时，男人已经大步出了房间。 “……” 金秀珠摸了摸被亲到的地方，然后嫌弃的在被子上擦了两下，昨晚他都没刷牙。 不过擦完又忍不住笑了下，都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真不知羞。 早上孩子起来后，金秀珠就带着他们出去吃，昨天她看到了，路边有那种专门卖面条饺子的小摊贩，也没人管。 早上金秀珠和六六吃了饺子，贺岩和燕燕吃一种叫螺蛳粉的面条，又辣又臭，金秀珠闻不惯那个味道，但这两个孩子好像很喜欢吃，还说香。 吃完，金秀珠又买了一大兜子的虾回去，她还买了一种壳硬硬的海产品，那人比划了半天，好像说将外面壳洗刷干净，放点姜片和葱一起蒸熟就能吃，酱料要自己调。 金秀珠不用调，走的时候，钱玉凤送了她两个玻璃罐子的辣椒酱，平时下面拌着就很好吃。 母子四个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回到家后，金秀珠让燕燕带着六六在家玩一会儿，她和贺岩去对面学校看看。 为此，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稍微体面的衣服，头发也梳得干干净净的。 贺岩背上书包跟在她后面，两个小的送他们出门，等人走了，六六鬼精问姐姐，“哥哥去上学了，我们是不是也快了？我不想上学。” 付燕燕好笑问：“你不想上学你想干嘛？” 六六理直气壮道：“想在家里玩，吃各种好吃的。” 付燕燕：“不上学就没有好吃的吃。” 六六反驳，“才不是，妈妈就不上学，妈妈就能吃好吃的。” “那妈妈也学习呀，不学习怎么能挣那么钱？怎么给你买好吃的？你要是能挣那么多钱，也不用上学了。” 六六撅嘴不说话了。 金秀珠带着贺岩去了对面学校后，刚好在门口碰到了一个老师，便说明情况，那女老师要去班上上课，听了这话，让他们去找教导主任，顺便告诉他们主任的办公室和长相。 金秀珠表示感谢，然后带着贺岩去找学校的主任。 主任是个中年男老师，人已经来了，办公室门是开的，一走近就看到了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低着头写着什么。 贺岩得到金秀珠的示意，不轻不重敲了门。 里面传来声音，“请进——” 金秀珠和贺岩一前一后进去了。 主任抬起头看到他们，疑惑问：“你们是？” 金秀珠便态度诚恳的讲了缘由，听到他们是军人家属，主任忙站起身来，“坐坐坐。” 还要给金秀珠泡茶喝。 金秀珠笑道：“不用客气，您快坐。” 主任还是给金秀珠倒了一杯水。 金秀珠怕人不信，从兜里拿出全家的户口本和结婚证明，递给主任看，“您看看。我男人刚晋升调过来，为着孩子学习，我们母子就留在市里了，打听到贵校教学好，我们特意租了对面的房子，本来想着等稳定下来后再办入学，但我又怕耽误孩子学习，他今年已经高一了，时间挺紧迫的，所以想着能不能早点上学，哪怕就是跟着一起听听课也是好的。” 主任接过金秀珠手上的户口本和结婚证明，其实就算没有，他也差不多相信了，金秀珠说得是标准的普通话，皮肤十分白皙，一看就是没怎么晒过，儿子虽然有点黑，但人长得高高大大，背挺得笔直，眼神坚定，身上也带了几分军人的气质。 不过他还是打开看了看，结婚证明上的照片跟金秀珠一模一样，人变化不大，照片上旁边的男子穿着军装，一身正气。结婚证明还有男人的军号，都能查到。至于户口本上，明确写着一家五口的信息。 金秀珠又让贺岩拿出自己的成绩单，贺岩笑嘻嘻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成绩单和卷子，“老师。” 主任接过去看了看，眼睛一亮，每门成绩都特别好，尤其是语文，作文写得十分优秀。他抬头满意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大男孩，比起军人家属，他更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现在放开高考了，多一个能考大学的孩子，自然是好事。 当即就道：“这样，今天就开始上学，也不用跟着一起听课了，我带你们过去，直接上课就行。” 金秀珠心里松了一口气，感激道：“那真是太好了，有您这样的老师，难怪贵校这么出名了，真庆幸今天带着孩子过来了。” 主任听了心里高兴，“哪里哪里，现在学习太重要了，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金秀珠转过头对儿子道：“听到了没有，好好学习，不能辜负老师的一片好心。” 贺岩大声道：“我一定牢记老师的用心良苦。” 主任听了更高兴了，说着就要带他们去高一班。 边走边跟金秀珠说：“以前我们学校人很多的，后来只有两个班了，高一一个班，高二一个班，现在好了，高考恢复了，这些天好多孩子跑过来上学，还有从乡下回来的知青，学习氛围还是很不错的。” 金秀珠附和道：“这是好事。” “是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主任带着他们去了高一二班，将贺岩交给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老师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领着贺岩进去了，看他个子高，让他在后面坐下。 贺岩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后面去，路过班里同学时，好多人扭过头看他。 贺岩察觉到外面金秀珠正在看自己，偷偷挥了挥手，金秀珠笑了下，然后跟主任离开。 两人客气说了两句后，金秀珠就走了，走之前跟主任说学费让孩子明天交给老师。 金秀珠刚一出校门，就看到自家门口坐着的两个小的，看到她出来，六六登登登跑过来，还伸头看她身后，皱眉问：“哥哥不回来了吗？” 金秀珠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哥上学啦，下午再把你们送去学校，妈妈就轻松啰。” 六六一听，立马拽着她的袖子撒娇，“不要，我还没玩好，妈妈，我过几天上学好不好？” “那行吧，那你一个人呆在家里玩，你姐姐去上学。” 六六也不想要姐姐上学，“姐姐可不可以不上学？” “不行哦，你姐姐读初中了，不上学以后就考不上大学了。” 六六哼了哼，她最近已经知道了，考大学是很重要的事。“那好吧，那我也去上学。” 金秀珠没好气揉了揉她小脑袋，“真是你姐姐的小跟屁虫。” 六六听了乐呵呵笑，“我才不是跟屁虫，我是姐姐的小棉袄。” 金秀珠：“那你姐姐可真热。” “为什么呀？” “你这么暖和，她能不热吗？” 六六还傻乎乎回过头问姐姐，“姐姐，你热不热？” 付燕燕被逗笑了，反问她，“你说呢？” 六六一本正经道：“妈妈，姐姐说不热。” 金秀珠和付燕燕都听笑了，金秀珠捏捏她小脸蛋，“真是个活宝。” 六六也开心的笑，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姐姐，嘴里开心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只有姐姐好……” 付燕燕听着妹妹欢快的声音，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当初金秀珠怀孕时候，她还想着这个弟弟或妹妹跟她关系不大，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个妹妹真好。 中午，贺岩回家吃完饭就要回班上学习。 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跟金秀珠道：“一个个都太拼命了，下课都不上厕所，连说话声音都没有，全都坐在班上学习。” 之前他还觉得杨英雄刻苦，为了跟他和魏宁青同年级，还特意跳了一级，平时下课就把作业做完，晚上回家又看书预习。现在一对比，杨英雄都不算什么了，这些人才是真的努力。 付燕燕没好气道：“能不努力吗？不努力就考不上大学了。” 上辈子的贺岩原本成绩一团糟的，后来为了考军校不知道付出过多少汗水。只可惜，最后的一切都被毁了。 这次，贺岩和棠盈都离开了，应该不会再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了。 贺岩点点头，然后对妈妈妹妹苦着脸道：“老师讲话我听不懂，语速又快。” 付燕燕听完抿着唇笑。 贺岩扭过头道：“你也开心不了多久，你马上也要上学了。” 付燕燕挑了挑眉不说话，心想让他失望了，她还真的听得懂。 上辈子她随金秀珠来南边，确实一开始交流困难，后来就渐渐能融入了，“多听听吧，听听就会了。” 这个金秀珠也帮不了他，一脸同情道：“只能多听听了，你这么聪明，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学会了。” 贺岩哼了哼，他已经长大了，妈妈还用小时候这套哄他。 吃完饭，贺岩把碗筷洗完，就回学校了。 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但骨子里还是争强好胜的，不想自己被人比下去了。 下午，金秀珠就带着两个小的去了隔一条街的初中和小学，两所学校就在隔壁，倒是很方面接送。 找了学校的领导交谈后，约好明天就把孩子送过来。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了，金秀珠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又去逛了逛那条街道，中午她把虾子和那个叫生蚝的东西都做了，孩子都说好吃，金秀珠决定再买点其他海产品，没吃过的都想尝一尝。 还拉着两个孩子选。 六六想吃大螃蟹，付燕燕本来不想挑的，只是目光落在鱿鱼上时，犹豫之下将手指向它。 金秀珠没有多想，熟练比划着要买螃蟹和鱿鱼，还问怎么做。 六六蹲在摊子前，好奇看着其他的海产品。 只有付燕燕目光落在金秀珠的后背上，她看到金秀珠脸上没有任何不情愿，她早就知道现在的金秀珠和上辈子的那个人不一样了，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起以前。 上辈子也是在南边，有次放假回家她陪着金秀珠去买菜，在菜市场里看到一个小女孩跟着妈妈撒娇说想吃鱿鱼，她妈妈给她买了。那时她看着很羡慕，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学着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朝“金秀珠”撒娇，说自己想吃鱿鱼。 可是她忘了，“金秀珠”是“金秀珠”，别人是别人，她只会骂自己没用、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不顾菜市场有多少人看着，那些人的目光，直到现在付燕燕都还忘不了。 其实很多时候，付燕燕都觉得自己已经释怀了，至少在这一刻，金秀珠问她想吃什么时，她最终选择指向鱿鱼，也是想给上辈子那个被很多人看着却只能站着被骂的女孩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想对那个女孩说，看，今天你妈妈给你买鱿鱼了。 金秀珠买完后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晚上她蒸了螃蟹，还把鱿鱼炒了，买鱿鱼的时候，摊贩还给她弄好了，回来只要洗干净直接炒就行。 鱿鱼味道还可以，吃着有嚼劲，六六很爱吃。 倒是燕燕吃得不多，金秀珠看到了，给她夹了一些，“特意给你买的，你多吃点。” 付燕燕点点头，她夹了一块吃，心想，原来鱿鱼是这个味道。 晚上，江明川没回来。一家子吃饭完，贺岩又回学校看书了，走之前跟金秀珠说：“妈，你们晚上早点睡，不用管我，院子门关好，我自己翻墙进来就行了。” 金秀珠不放心他，“那你晚上也别学到太晚，身体最重要，你才高一呢，别那么拼。” “知道了。” 金秀珠目送贺岩出门，看着他很快消失在对面，忍不住摇摇头，对两个女儿道：“你们大哥也太用功了。” 付燕燕道破真相，“他是怕魏宁青和杨英雄偷偷用功，到时候自己考不过他们觉得丢人吧。” 金秀珠听笑了，“难怪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三个孩子都去上学了，上午金秀珠在家画画，下午看书，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清闲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人能聊天。不像之前在部队里，她天天跟方敏呆在一起，就算方敏话不多，那也有人陪着。 周六晚上的时候，江明川回来了，骑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后面绑着很多东西，是之前寄过来没拿完的，都是暂时用不上的旧衣服旧鞋子。 把东西放下后，贺岩兴冲冲要骑车，但他不会骑，要两个妹妹跟在后面扶着，六六扶了一会儿就不大乐意，她也要玩。 最后没法子，江明川给他扶着。 贺岩胆子大，骑了一会儿就差不多会了。 江明川看了欣慰，退到一边跟金秀珠说：“这小子有当兵的潜质。” 金秀珠听了好笑，“这就有潜质了？” 江明川笑着道：“你不懂，他爸以前就是学东西快，部队里的大卡车，当时教过一遍很多人都不会，就他爸会，他爸是我见过学东西最快的一个人。” 他现在想起来都挺后悔的，当初要不是他受了伤，去参加任务的就是自己。 金秀珠听了很意外，她很少听江明川说起过贺岩的父亲。 金秀珠听出了他话里的伤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道：“他爸要是看到了，应该会很高兴吧，你把他教的很好。” 江明川笑了，心里有些自豪。 他也觉得贺岩这样很好。 付燕燕就站在台阶上，听到这话，她扭头看了眼江爸爸，又看看大门前骑车的贺岩，突然想到上辈子贺岩有次跟江爸爸为了什么争吵起来，贺岩突然说了一句，要不是你我爸爸不会死。 那时候江爸爸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他看着面前的贺岩，最后垂下头转身离开。 而她看到贺岩也红了眼眶。 上辈子那个家，每个人都不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来到了南边的缘故，付燕燕这几天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贺岩带着六六骑了一会儿，晚上吃完饭，他又跑去对面学校上晚自习，学校里没有灯，每个学生都是带蜡烛的，金秀珠想让他拿上家里的手电筒，总觉得蜡烛的光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但贺岩不干，说自己这样太招摇了，怕同学看了羡慕。 他很早就意识到，家里爸爸妈妈都能挣钱，所以跟很多同学比起来，他和妹妹生活的很富足，吃得好穿的好，但他不想仗着这份好让自己对同学有优越感，让同学们羡慕自己。 他跟金秀珠说，自己每天都有做她教自己的护眼按摩，晚上用蜡烛看一会儿书没事的。 金秀珠就不说什么了。 江明川觉得儿子做的对，让金秀珠不要操心。 金秀珠发愁，“儿子这么善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江明川不懂，“当然是好事了。” 金秀珠懒得理他，背过身就告诉自己两个女儿，别学了你爸你哥。 付燕燕觉得她白担心了，“傻人有傻福，爸爸就是。” 贺岩以后恐怕也不遑多让。 金秀珠敲了她脑袋一下，好笑道：“没大没小的。” 付燕燕哼了哼。 第二天，江明川骑车带着一家子去了附近的海边玩，金秀珠抱着燕燕坐在后面，贺岩和六六坐在前面的横杠上。 一辆车坐了五个人，也亏江明川力气大，不然恐怕还骑不动。 他们来海边比较早，因为燕燕说想看日出，不过日出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很多捡海货的居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铲子和篓子。 金秀珠他们好奇走过去看，除了螃蟹扇贝那些，还有长长粗粗的大虫子，那些他们也在摊子上看到过，不过因为长得太难看了，他们不敢买回去吃。 没想到一问后，那些人说这些东西都特别好吃，还教金秀珠怎么做。 听完一家五口互相对视一眼，想都不想就也开始捡了起来，金秀珠出门带了帽子，这会儿也不顾晒不晒了，拿着帽子就开始装。 贺岩更是直接脱掉身上的短袖，打了一个结，用来当篓子。 江明川怕自己新买的自行车被偷了，仔细推着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有出海的船回来，金秀珠看有人过去买海鲜，也跟着过去凑热闹，然后买了很多好东西。 最后一家五口满载而归，路上金秀珠还道：“要不是距离太远了，我真想寄一些回去给方敏他们。” 江明川站起来踩自行车，听了这话，气喘吁吁道：“等冬天吧，冬天天冷应该会好一些。” 六六觉得有点晒，怏怏坐在哥哥怀里，催着爸爸骑快一点，她想要风吹自己。 江明川咬着牙用力踩。 六六挥着小胳膊，“爸爸，加把劲儿。” 付燕燕看着爸爸湿透的后背，再看看这段缓坡路，心里有些同情爸爸，她扭过头看了眼身后的金秀珠，发现人正扭着头悠闲的看远处的风景。 对上她的目光，还悄悄眨了眨眼。 嗯，很好，是她白操心了。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回到家, 江明川将捡来的海货洗干净炒了，螃蟹虾子那些他就用家里的辣椒酱炒，其他的不懂怎么做，干脆清蒸。 贺岩在写作业, 金秀珠找来一张纸写信, 将这些天的经历写下来准备寄给方敏。金秀珠知道，方敏平时创作需要灵感那些, 她很多东西都是从书中看到的, 外出玩很少, 所以每次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她都喜欢写进书中。 金秀珠觉得这些就很有意思，她将路过的山，吃过的海鲜，听到的方言都一五一十写出来，怕她想象不出来，还画了很多配图。 六六原本蹲在院子里看蚂蚁玩, 后来觉得太晒了, 跑到门口看妈妈大哥写字，大哥的字太复杂了，她有些认得但不理解, 所以又跑到妈妈身边, 看妈妈画了很多的画，好奇拿着玩。 还拿着画去找姐姐分享，付燕燕在厨房里帮忙, 拿着脸盆淘米。六六开心道：“姐姐快看，这是妈妈画的，好好玩呀。” 以前金秀珠画的画，六六也看到过, 一开始会觉得新奇，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都是各种图案或者其他，不像这个，上面有人有风景，还有简单的对话，而且都是这几天他们经历过的，六六很喜欢。 付燕燕扭过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一愣。 六六已经转过身拿去给爸爸看了，“爸爸，爸爸快看，这是妈妈画的。” 江明川抽空看了一眼，很给面子的夸道：“画的真好。” 六六用力点头，“我好喜欢，我要妈妈送给我。” 说着人就往外跑去，过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母女俩的对话，六六朝金秀珠讨要画，金秀珠说这个送给方婶婶的，想要的话明天再给她画一张。 六六想了想，说她也要给繁繁画画。 等做好饭，江明川和付燕燕出来，就看到六六手中拿着笔在纸上乱画，一边画一遍嘴里念叨着小狗小猫。 江明川喊他们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付燕燕突然说：“妈妈不是一直想写书吗？我觉得妈妈可以画画出版书啊。” 就像后世那些漫画书，很多人爱看，还有儿童读物，给孩子启蒙学习。 金秀珠没怎么听明白，“什么意思？” 她自然想写书出版，每次看到方敏出版获奖那些，她心里就十分羡慕。只是自己没有这个天赋，写出来的文章和作品没有一家报社看中，说她遣词造句太过复杂，喜欢引经据典，有的他们都没看过，像是胡编乱造的。 金秀珠也解释不清，改了又改，但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了。 付燕燕解释道：“妈妈可以像今天下午给方敏婶婶画的画那样，把故事画出来，然后投给出版社报社，看能不能出一本书？我觉得妈妈画的画很生动，还有解释，如果再多一些人物的对话就更好玩了。妈妈不一定就要写给大人看，可以写给像妹妹这样的小朋友看，教她们一些基础的知识，就像妈妈教妹妹三字经那样启蒙小孩子学习。” 金秀珠这次听懂了，大女儿的意思是让她以画画的方式写书。 不过她心里有些犹豫，觉得跟方敏那样的创作比起来，自己这样有些不入流了。 付燕燕低下头突然说了一句，“妈妈的画，总是在很多平凡又不经意的细节处打动人，也总是关注到我们常常忽视的东西，这些对小孩子来说，都充满了新奇。” 金秀珠本来还没觉得什么，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动。 可能因为自己本身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所以在很多时候，金秀珠对身边的一切都抱有极大的好奇与热忱。 女儿这句话，突然让她有了一丝灵感，如果真的要用画画的方式出书，她想到自己要画什么了。 贺岩听到妹妹这些话，也跟着鼓励道：“妈妈画吧，你的画可好看了，要是出书了，我要送给我同学看，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作家和画家。” 金秀珠听得心里一热，不过还是道：“我再想想。” 吃完饭，几个孩子在家休息，金秀珠陪着江明川去了一趟部队。 这几天江明川睡在部队宿舍里，金秀珠问他缺什么，他犹豫后说什么都不缺，金秀珠看他那样子，心里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 江明川的部队也是在山里，路很不好走，有的地方得下来推着车，骑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到达部队。 外面看着普普通通，进了大门后就发现里面挺大的，不过不像之前部队里面都是平地，房屋错落有致，这里依山而建，很多房子还在半山腰上。 江明川的宿舍就在半山腰上，青砖黑瓦的平房，周围都是树，远远看去都看不清。 两人推着车去了他宿舍，江明川把车停在门口，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他的宿舍刚好靠近路口。 正在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一桶衣服从小路上经过，看到江明川主动打招呼，“江团长回来了？” 江明川扭过头笑了笑，“对呀，刚好带我媳妇过来看看。” 金秀珠站在旁边微笑，“嫂子好。” 女人赶紧摆了摆手，客气道：“什么嫂子，我男人在江团长手下做事呢。” 金秀珠笑着道：“男人是男人，我们女人之间不管这些。” 女人听了笑，“那你们忙，我就先回家了。” 金秀珠温柔道：“路不好走，慢点。” “哎。” 说着人就提了提桶，快步往后面走去。 江明川打开门，金秀珠跟着他进去看，屋子不大，不过东西都齐全，一张床，一张书桌，靠墙的书柜和衣柜。 金秀珠转了一圈，然后摸了摸被子，果不其然，很潮湿。 江明川走到书桌边，给金秀珠倒了一杯水喝，“这边没有以前的部队大，家属楼不多，都是之前的老房子，也没有学校那些，不然我就把你和孩子接过来了。” 平时孩子在家觉得吵，现在没人吵他了，又觉得冷清。尤其是这几天都是一个人睡的，他都不习惯，总是失眠。 但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这话也不敢跟人说，要是让人知道他离不开媳妇和孩子，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 金秀珠捧着杯子坐在桌子前喝，桌子前摆放了一本书，不过没看几页，折页在第六面。 江明川从书柜里拿出芝麻糖给金秀珠，“这是前两天底下兵给我的，说他媳妇寄过来的，送点给我吃。本来想着带回去给你们的，昨天忘记了。” 金秀珠拿起一块尝了尝。 江明川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又把帘子拉上。 房间里突然暗了下来，金秀珠觉得奇怪，“你这是做什么？” 芝麻糖很香，吃在嘴里甜丝丝的，芝麻香味浓厚，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 江明川将人从凳子上抱起来，直接往床边走去，金秀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一红。 她就说这人怎么好好地要让自己过来，虽然是她主动说来的，但也是他误导自己，还以为这里缺了什么他不好直说。 江明川将人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去。 金秀珠还想拦住人，小声道：“这大白天的，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江明川手已经不老实起来，“没事，隔壁没人。” 说着他将脸埋在金秀珠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耳边发出沉闷的声音，“你现在心里只有孩子，咱们好久没那个了。” 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金秀珠，听到这话，心里跟着一软。 六六小，一直跟着他们睡，这事还真不好说。 不过，金秀珠还是伸手拽拽他耳朵，“少给我装，还不知道你……”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住了。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细微的声音。 一直到傍晚，江明川才鬼鬼祟祟开了门，见外面没人，才回身去抱床上的金秀珠，用自己的外套将人裹住。 他一碰到人，金秀珠就轮着胳膊打他。 江明川脸上讪讪，小声道：“先回去再说，再不回去孩子就该担心了。” 金秀珠臭着一张脸，“你也知道你还有三个孩子呀？” 江明川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将她抱到自行车后座，关上门，推着车从小路上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金秀珠怕人看出什么，用外套遮了遮脸和脖子。 好在出了部队大门就好了，江明川一路快速骑着，七点多的时候到家。 三个孩子刚好吃完饭，贺岩已经回学校看书了，付燕燕带着妹妹写作业，明天就要上学了，妹妹才告诉她老师布置了作业。 昨天问她的时候还说没有。付燕燕又好气又无奈，只好按着妹妹乖乖写作业，写到一半的时候，六六忍不住问姐姐，“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付燕燕默默翻了个白眼，谁知道那两口子又去干什么了？ 不过嘴上还是道：“可能有事耽误了吧。” “好吧。”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传来敲门声，还伴随着金秀珠的声音，“燕燕，六六，妈妈回来了，快来开门——” 六六眼睛一亮，甩掉手中的笔，登登登跑到门口，不过没有立马开门，而是十分聪明的问：“我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门口的金秀珠听笑了，“叫金秀珠，你爸爸叫江明川。” 六六开心道：“答对了。” 然后踮起脚尖将门后面的栓子往右边拉，不过她力气太小了，拉了半天都没拉动，只好扭过头找姐姐，“姐姐，快来帮忙。” 付燕燕慢吞吞走过去。 门打开后，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金秀珠和推着车的江明川。 六六很开心，围着金秀珠转，“妈妈——” 又去喊江明川，“爸爸——” 围着跑了一圈后，看到妈妈头上搭着爸爸的外套，歪了歪脑袋凑过去好奇道：“妈妈，你很冷吗？” 金秀珠脸一红，“没有，外面蚊子太多了，挡一挡蚊子。” 六六：“哦哦。” 江明川清了清嗓子，“吃了吗？没吃的话爸爸给你做点饭。” 付燕燕回他，“已经吃了，厨房里给你们留了饭菜。” 金秀珠早就饿了，听到这话，忍不住夸道：“还是我女儿好，还给我留了饭。” 付燕燕面无表情道：“大哥做的。” 金秀珠嗯嗯了一声，“我儿子女儿都好。” 付燕燕转身去厨房拿饭，转过身去的那一刹，没忍住撇了撇嘴。 别以为她没看见，金秀珠嘴巴都肿了，脖子那里好多红印。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六六，上辈子读私立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就有很多同学谈恋爱，还有闹出孩子的，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不过看多了也自然懂了一些事。 这两口子真不正经，还以为他们出去办什么大事了呢。 江明川明天早上还要开会，他吃完饭就走了。 晚上六六吵着要跟妈妈姐姐一起睡，没法子，金秀珠只好带着两个女儿一起睡。 燕燕睡觉很乖，但六六就不一样了，一晚上都在动，以前江明川肚子都被踹红了。 好在昨晚六六睡觉还算乖的，只踹了两下她的小腿，不过早上起来，金秀珠的小腿也红了。 早上，金秀珠有些起不来，直接给钱给贺岩，让他去学校门口买早点吃。 学校门口这几天出现了不少卖早餐的摊子，一开始只有晚上放学时有，而且只是卖棉花糖和炸串的，后来大概是看到没事，摊子就陆陆续续变多了，早上还出现了卖早点的，有包子馒头，还有包饭和面条。 贺岩每天早上都是吃完饭去学校，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嘴馋。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要在外面买早餐吃。 平时买早餐的，都是家里特别远的同学。 贺岩买了一个包饭、两个鸡蛋、两个馒头，他饭量大，所以买的都是饱肚子的。至于鸡蛋，妈妈说他现在学习累，必须要吃点好的，鸡蛋和肉不能少。 贺岩一边啃着包饭一边往学校去。他到了班上后，就发现自己前桌的女生已经来了，人正低着头默默看书。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女生他知道，叫林招娣，每天都来很早。贺岩住在学校对面，所以哪怕每天六点起床，到学校来也是很早的那个，不像别的同学，有的四五点钟起来，到学校也没有他早。 可是贺岩发现，不管自己多早起床，这个林招娣永远是第一个来班里。 不过，她家里条件好像不是很好，他来这边上学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但他交学费的时候，这个女生也在交，交的还是一小半，她跟老师说，剩下的她过段时间再给。 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好好学习。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一起有段时间了，贺岩性子活泼，虽然语言上还有些沟通障碍，但已经跟周围同学混熟了，大家都喜欢他。唯有前面这个林招娣不爱搭理他，找她说话，她也不理人，除非是学习上的事。 他以为这么刻苦学习的人，成绩会很好，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的成绩并没有那么太好，星期六的考试，她成绩全班中等。 同桌还偷偷问他，是不是喜欢林招娣？还说别看林招娣成绩不怎么样，性子也不讨喜，但她长得却很好看，就是皮肤有点黑。 他同桌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家里父母都是工厂职工，所以不是很在乎成绩，就算考不上大学，他也可以代替父母进入工厂。 贺岩听了这话很生气，他只是从林招娣身上看到了大丫姐姐的身影，大丫姐姐以前也不敢跟人说话，总是低着头做事。大丫姐姐没有大名，她的名字就叫吴大丫，而她弟弟则叫吴小军。 林招娣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她家里恐怕也是重男轻女的。 不过可能是同桌的话让他不舒服了，那之后，贺岩就不敢找林招娣说话了，怕让人误会什么。 他坐下后翻开语文书，一边吃鸡蛋一边看书。 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又传来一阵更响亮的咕噜声。 他抬头一看，发现前面的女生耳朵通红，对方还用手偷偷按住肚子。 贺岩并没有觉得好笑，他看着女生狼狈的背影，想了想后，突然起身将书桌上的两个馒头放到前面女生桌子上。 女生下意识回过头看他，乌黑的大眼睛里带着羞耻和自卑。 贺岩对她认真道：“不吃饱肚子是学不进去的，我已经吃饱了，你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着拿起书去了外面走廊里。 林招娣看着贺岩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热意渐渐消退，她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大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换做平时，林招娣肯定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因为她很穷，她根本还不起，她能来这里读书，已经是她争取到的最大的机会了，班上同学谁都不知道，她每天凌晨三点就从家里出发，要穿过好几座山头才能来学校里。 也不知道是那句“不吃饱肚子是学不进去的”话打动了她，还是被贺岩的善良感动，林招娣犹豫着拿起桌子上的馒头，明知道班上没有别人，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人，也没看到外面的贺岩，她心里松口了口气，然后打开油纸吃了起来。 馒头很好吃，很软，嚼着嚼着还有股甜甜的味道。这是林招娣第一次吃馒头，她觉得这比她过年时吃得那片肉还要美味。 她想吃慢一点，细细品味，但又怕被早来的同学看到了。 吃着吃着，她就红了眼睛。 她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把今天这个馒头还给贺岩。 上午，林招娣难得没有在上课的时候分神，她在心里想，原来肚子饱了，真的对学习有帮助。 不像平时，她一边听课一边担心肚子饿的叫，有时候饿狠了，老师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难受。 后面林招娣就发现，每天早上贺岩过来时都会给自己带两个馒头，他也不多说什么，把馒头放在她桌子上后，就拿着书出去。 两人什么交流都没有，却又无比默契。 对于贺岩的举动，家里人都没有发现。金秀珠最近按照女儿的建议，天天抽出空来画画。 里面的主角是一个叫豆豆的七岁女孩，扎着羊角辫，小脸蛋圆圆的，原型就是六六，金秀珠私心里想将女儿画进书里。 豆豆本来出生在农村里，跟着奶奶生活，有山有水，有田地和有牛，农村里的面貌都用画表现出来了，然后奶奶去世了，亲戚不愿意养她，豆豆就拿着奶奶临终前偷偷塞给她的钱，背着书包出去找当兵的爸爸了。 豆豆被路上好心的爷爷用牛车拉去了县城，又在县城遇到了好心的姐姐，被姐姐送去了汽车站…… 豆豆一个农村的小女孩，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和新奇的，汽车、火车、百货大楼…… 她遇到过好心人，也遇到过坏人，惊险的从那些人手里逃脱，还十分聪明的去找警察叔叔。 金秀珠画的很慢，她觉得既然是画给小孩子看的，那就尽量把现实里的世界还原上去，如果乡下的孩子有机会看到，也能通过这本书了解外面的世界。 当然，这时候的金秀珠还不知道以后这本书的影响有多大，她只是在心里畅想着这本书能够在报社出版。 不过，她心里是没底气的，因为她在市面上没看过类似的书，所以就算画了十几页后也没敢寄给报社，还怕砸了自己的招牌，连自己现在合作的报社也没敢寄，她想了想，决定给白景芝写一封信，让她帮忙给自己出版。 信寄出去了，金秀珠也收到了方敏的信。 方敏在信中跟她说，自从他们走后，繁繁吃饭都没劲儿了，隔壁重新搬来一户人家，来的那天，繁繁还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说这是六六和婶婶的家。拉他他都不走，最后没法子，方敏打他屁股两巴掌，事后又后悔，这孩子就是性子太犟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金秀珠看得心里酸酸的，笑着对大女儿道：“没白疼这小子。” 付燕燕看着不远处开心翻礼物的六六，六六没心没肺的，来到这里后就没见她想过繁繁。 金秀珠继续看，方敏还在信里写着，在他们走后，魏宁青父母就回来了，他们还特意带着魏宁青上门一趟，感激以前对魏宁青的照顾。 以前魏宁青跟着贺岩来方敏家吃过几顿饭。 还有杨英雄，他们走的晚几天，老家的人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方敏还看到了杨英雄奶奶，老太太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了，不过看样子身体还算健朗。 他们家走之前，杨英雄也带着弟弟上门来感谢她和张秋来，说等他长大了再来看她。 方敏当时听得心里暖暖的。不过他们家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政委跟她说，不是明年就是后年，他们家也要搬走了。但不要紧，到时候她们继续用书信联系就是了。 金秀珠看了笑，忍不住拿起笔就写下回信，告诉她没关系，就算离得再远，他们两家以后关系都不会断，因为过年时候政委侄子就要来他们家了，还让她猜猜是什么原因。 接着又写了自己最近的近况，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最后让她告诉繁繁，婶婶可想他了。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到了十一月份, 天气渐渐转凉，不过白天还是很热的，昼夜温差比较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在学校玩得太开心了，身上出了汗没注意, 六六这几天突然咳嗽起来, 金秀珠给她摸了摸脉，然后去附近的中医院里抓了一些药煮水给她喝, 虽然里面放了甘草, 但六六喝一口就吐了, 然后死活不愿意张口。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贺岩皮糙肉厚的，燕燕乖巧懂事，两人喝药从来不抗拒，只有六六不行，每次喝药跟给她下毒一样, 轻轻碰一下嘴唇就说喝完了, 再喂就哭。也不是那种耍赖的大哭大闹，而是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看着你，哪怕金秀珠能狠得下心, 她哥哥姐姐却舍不得。 金秀珠实在拿她没法子, 哄着她去医院里看看，想着吃点这边医院里开的白色药丸也行。 哪知道去了买回来她也不吃，说苦, 咽不下去。 最后金秀珠气得没法子，直接给了她屁股两巴掌。 以前口口声声要温柔养孩子的金秀珠，气狠了也会打人。 六六哭得很大声，付燕燕看不下去, 抱着妹妹去了外面晒太阳，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哄着妹妹吃下白色药丸。 没过多久，院子里就传来六六笑声。 不过小丫头应该是记仇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都不跟金秀珠说话，吃饭也只吃白米饭，不吃菜。 这个周日，江明川没回来，说是要出去带兵训练。 金秀珠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但就是故意不哄。 最后贺岩没忍住，给妹妹夹了她爱吃的肉肉，小丫头十分有骨气，就任由肉放在碗里，只扒拉米饭吃。 贺岩和燕燕都看向金秀珠，金秀珠吃完就先走了，“等会儿你们吃完把碗洗一下，我把画给画完。” 贺岩应了一声，“好。” 等妈妈一走，他就把好菜全都往妹妹碗里夹，嘴上还道：“妈妈也是担心你，你怎么能跟妈妈生气呢？” 付燕燕也给妹妹夹了菜，“没什么好生气的，哥哥姐姐小时候都被妈妈打过，先吃吧，吃饱再生气也不晚。” 被哥哥姐姐哄着，六六也不生气了，夹起肉肉吃，心里想着，明天再跟妈妈好。 不过也不知道是夜里着凉了，还是被孩子传染的，第二天早上金秀珠醒来时，就觉得喉咙肿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摸了摸头，发现有点烫。 她也没太当回事，想着等会儿给自己熬一服药，散散汗就好了。 早上起来给三个孩子下了一锅面条，贺岩学校在对面，不用操心，两个小的现在也不用她送了，燕燕已经熟悉这边，她上学会晚一点，平时七点半出门，两姐妹牵着手穿过热闹的街道，路上偶尔还会遇到同学。 金秀珠跟女儿一起吃的面条，付燕燕心思细腻一些，发现金秀珠脸颊好像有点红，忍不住问：“是生病了吗？” 听到这话，六六皱起小眉头，担忧的看着金秀珠。 金秀珠咳了两声，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头喝两服药就好了。” 付燕燕就不多说什么了，只道：“注意休息。” “嗯。” 两姐妹出门的时候，六六突然甩开姐姐的手，回过身抱了一下金秀珠，还仰起小脸蛋认真道：“妈妈要好好休息，不许不吃药。” 金秀珠心里一软，没好气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这会儿知道要吃药了？” 六六用力点头，“姐姐说不吃药就会一直生病，妈妈也要吃。” “好。” 六六这才放心的离开。 等看不到两个孩子的身影了，金秀珠才关上门，先去厨房给自己熬了药。 药确实有点难吃，金秀珠只喝了一半就没喝了，然后回房间躺着。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两点，她看了眼时间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要给孩子做午饭，不过等她起来去了外面，就发现客厅桌子上已经摆上饭菜了，旁边还留着一张纸条。 纸条是贺岩写的，说让她睡醒起来吃，还说他给她熬了药，吃完饭记得把药也吃了。 金秀珠看得心里暖暖的，将桌子上的饭菜吃了，早上她没去买菜，家里只剩下一些白菜和萝卜，贺岩全都给炒了，还蒸了一碗鸡蛋羹，鸡蛋羹留下四分之一给她。 饭吃到一半，贺岩从外面翻墙进来，看到金秀珠起来了，似乎松了一口气。 金秀珠疑惑，“怎么回来了？” 贺岩解释，“我怕你还在睡，中午叫你叫不醒，担心你太严重了，想着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金秀珠感动，“没事没事，不用太担心，就是太久没生病了，病来如山倒，再喝几服药就好了。” “那就好，那你先吃着，我回去上课了。药也记得吃，碗筷不用洗了，我回来洗。” “好，快回去吧。” 贺岩又翻墙离开。 金秀珠吃完饭，又去厨房将药喝了，想着药是儿子给自己煮的，就忍着酸苦味全都喝完了。 她没听贺岩的话，将碗筷洗干净后，拿着篮子出门买菜，买了豆腐、土豆和辣椒，金秀珠想偷懒，又转去国营饭店买了红烧肉、小鸡炖蘑菇和几个大馒头肉包子。 不过虽然不用自己做，但要花时间等。 回到家的时候，对面高中都已经放学了，金秀珠下意识往对面瞥了一眼，没想到正好瞧见从学校大门出来的儿子。 贺岩跟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并排走出来，边走边说着话，他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女生，女生犹豫着伸手接过。 金秀珠看到了，也没多想，直接走过去打招呼，“小岩——” 然后又对女生笑着道：“这是你同学吧？” 贺岩笑着介绍道：“这是林招娣同学，这是我妈。” 女生紧张道：“您好，阿姨。” 金秀珠笑着，“你也好，要不今晚在我家吃饭，晚上我买了不少菜呢。” “谢谢阿姨，不用了，我家有点远，回去晚了天就黑了。” “这样啊。” 金秀珠从篮子里拿出两个肉包子给她，“那行，那你早点回去，这是我刚才买的，你拿着路上吃，还是热的呢。” “不用不用。” 林招娣着急摆手，“您留着自己吃。” 实在是不敢要，贺岩天天早上给自己买馒头，现在阿姨又给她包子吃，感觉占了好多的便宜。 “还有呢。” 贺岩直接接过塞到她手里，“拿着吧，我妈就喜欢送人吃的，换谁她都给。” 林招娣看了贺岩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腼腆笑着道：“谢谢阿姨。” 然后对他们道：“那我先回去了，阿姨再见，贺同学再见。” “再见，有空来家里玩啊。” “嗯嗯” 林招娣拿着包子朝右边街道走去，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贺岩和她妈妈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生病了吗？真不让人省心。” “哎呀，多大点事，一下子就好了。” “昨天还打六六呢，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点都不乖。” “你个臭小子，教训我起来了是吧？” “哼，谁敢教训你呀？回头我就跟爸说。” 林招娣听着越来越小的声音，忍不住轻轻抿唇笑了下，心里忍不住羡慕，贺岩跟他妈妈的关系真好。 不过更多是为他感到开心，难怪他人那么善良开朗了，原来是有这么好的家人。 林招娣没舍得吃两个包子，她忍着饥饿一路回到家，她家住在偏僻的山里，穿过山路时她尽量放轻脚步声，怕遇到人，她从小就知道，晚上遇到人比遇到野兽更可怕。 回到家，林招娣也不知道几点了，她放下书包，先去了屋子里看母亲，母亲还没睡，躺在床上看弟弟妹妹写作业，看到她进来也不觉得意外，枯槁蜡黄的脸庞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更为苍老，女人笑了笑，虚弱问：“回来了？” 林招娣嗯了一声。 弟弟妹妹看到她回来很高兴，左右围着她，小脸蛋黑乎乎的。 林招娣见过贺岩的两个妹妹，都长得很漂亮，皮肤白嫩的像豆腐，身上穿得衣服也很好看。 她心里酸酸的，将口袋中放着的肉包子拿出来给他们。 两个孩子看到肉包子疑惑了下，他们没吃过这个。 林招娣微笑着道：“吃吧，这是好吃的东西。” 弟弟妹妹一听是好吃的，都眼睛一亮，姐姐最近总是带很多好吃的回来。拿过去就啃了起来，弟弟一口咬的大些，直接吃到了肉，他惊喜叫：“姐姐，里面有肉。” 林招娣笑着点头。 妹妹更懂事，将咬了一口的肉包子递到妈妈嘴边，让她也吃。女人摇了摇头，“妈妈不爱吃，你吃。” 妹妹才自己吃了。 弟弟看到了，也有样学样，举起手要喂姐姐。 林招娣说自己吃过了。 只有女人知道，自己大女儿肯定没吃，她忍不住问：“这个东西也是你那个同学给的？” 林招娣嗯了一声，“在学校门口碰到他妈妈了，他妈妈给我的。” 女人脸上露出不安情绪，“这样不好，总是给东西给你吃，还在学习上帮助你，招娣，咱们家穷，你不要老是要别人的东西，咱们还不起的……” 林招娣听了这话，低下头咬了咬唇。 女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读书？天天早起晚归的，嫁人了多好，总不会饿肚子了，你爸为了你，白天要上工，晚上要去山上打野物……” 林招娣忍不住打断她，“妈。” 她不想听这些话，每听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当初的坚持是错的，但她真的很想很想读书，她不想跟父母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大山里，只能做个井底之蛙。 女人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管不了你，都怪我不争气，现在拖累你们。” 林招娣看着她被破棉被遮盖的下半身，小时候还能被这些话折磨的痛苦不堪，现在听到已经能做到面无表情了，有时候林招娣觉得自己很冷漠，有时候又觉得母亲很可怜，为了生弟弟妹妹，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她用平静的声音道：“我先去写作业。” 女人看着女儿沉默的面旁，有气无力道：“去吧，锅里给你留了饭。” “嗯。” 林招娣去厨房拿了蒸熟的土豆，然后回房间一边写作业一边吃。 第二天早上她出门时，爸爸已经回来了，她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脚步一顿。 “怎么昨晚只打了这么点。” “不好打了，最近很多人都打野物卖。” “唉，你说说你，要不是之前心软答应老大读高中，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了，以后福福兰兰怎么办呀？” “老大也是我们的女儿，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就是觉得她不懂事，我像她那么大，老二都已经出生了，唉，算了，都随你们吧，我只也只能瞎操心。” “还说这些做什么？那孩子已经送走了，就别说了，听得烦。” “你在怪我？我还不是想给你生儿子，我现在瘫了不就是给你生儿子生的。” “好了，别说了……” 林招娣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然后悄悄出了门。 —— 喝了两服药下去，金秀珠烧已经退了，不过还有些咳嗽，这次病来得突然，还有点严重，没那么容易好彻底。 江明川是半个月后回来的，回来时看到金秀珠和六六都有些咳嗽，忍不住皱眉。 贺岩还真跟他告状，说妈妈不老实吃药，还没好就把药停了，天天还出去乱跑。 金秀珠偷偷瞪他，贺岩将头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江明川回来一趟瘦了不少，金秀珠掏出钱给女儿，让燕燕带着妹妹去国营饭店买两个大菜回来。 六六举起手，“妈妈，我想吃爆米花。” “用剩的钱买。” 贺岩跟了上去，“我也要吃。” 六六立马嘲笑，“羞羞脸，大哥还吃爆米花。” 贺岩哼了哼，直接将六六抱到肩膀上坐着，吓得六六吱吱哇哇乱叫。 等没人了，江明川才皱眉问她，“生病了怎么不吃药？” 金秀珠不承认，“你听小岩乱说，怎么不吃了？药吃多了不好，我现在就只有一点咳嗽而已，不严重。” 说着还转移话题道：“我还看到他跟女同学走在一起呢，有说有笑的，好几次了，我就没见过他跟女生玩的。” 可能是从小到大被妹妹欺负多了，贺岩上学后都不跟女生走近。 江明川微微挑眉，不再说她了。 金秀珠松了口气，还真别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明川官职变大的缘故，现在他一皱眉，金秀珠还有些怕。 不过吃饭的时候，江明川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儿子，“听说你经常跟一个女同学走在一起？” 金秀珠：“……” 哪个好人是这么问话的？ 贺岩下意识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还一脸好奇的看了回去。 贺岩这下不确定了，又看向两个妹妹，猜不到到底是谁大嘴巴子乱说。 “没有，就是普通同学。” “才不是！” 六六一脸不信道：“哥哥还把零食给姐姐吃了，我都看到了。” 前几天生病的时候，金秀珠给六六请了两天假，她闲不住，好了一些后就偷偷跑到对面找贺岩玩，中午看到哥哥给姐姐零食吃。 贺岩没好气道：“像你那么抠，好吃的都舍不得分给别人。” 六六撅了撅嘴，“我给姐姐啦。” “那我呢？” “你比我早出生那么多年，吃得还不够吗？” 这话贺岩还真反驳不出来。 六六看哥哥说不出来话，得意的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全家都被她这副鬼灵精的样子逗笑了。 吃完饭，江明川去厨房洗碗，贺岩没走，跟着去了厨房帮忙，本来想开口解释两句，“爸，真是的是普通同学关系。” “知道。” 江明川开玩笑问：“那么紧张做什么？” 贺岩认真道：“人家是好孩子，不能被你们误会了。” 江明川欣慰的点头，“行，是我误会了，爸爸跟你说声对不起。有空带同学来家里吃吃饭，随时欢迎。” 贺岩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了一声好。 帮着江明川收拾干净厨房。 第二天，贺岩就邀请林招娣来家里吃饭，不过林招娣不愿去，很抱歉说家里人不同意。 贺岩不太清楚林招娣家里的情况，就不好勉强了，笑着说没关系。 林招娣偷偷松了口气，心里感激贺岩的体贴。 她很怕贺岩会一直邀请自己，她真的不想去，怕爸妈知道了心里难受，也怕自己看到了贺岩家里的好心里自卑。 —— 因为金秀珠和女儿还没好，接下来几天，江明川每天晚上都骑着车回家。 金秀珠劝他不用这么累，江明川没听。 金秀珠只好乖乖喝药，不过等咳嗽没了，江明川还是每晚都回来，还说：“就当锻炼吧，天天回来能看到你们挺开心的。” 既然他不怕累，金秀珠也不好说什么了，尤其是每晚都能看到江明川，她也很开心。 远在另一边的方敏也收到金秀珠的信了。 还是隔壁嫂子帮她拿的，那嫂子刚来这边，跟家里来信比较频繁，在门口看到方敏的信件，就顺便帮忙一起带了。 主要也是想跟方敏打好关系，刚来这边，还一个人都不认识。 方敏跟金秀珠相处久了，也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客气邀请人进来喝茶。 不过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聊了几句就聊不下去了，方敏干脆拆开信看，看到里面金秀珠写得内容，忍不住面上露出微笑。 不过金秀珠那句纪凌过年要去她家，还让自己猜测是什么原因。她一时猜不出来。 对面嫂子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便好奇问怎么回事？ 方敏刚好没人能问，便将金秀珠话里的内容跟她大致复述了一遍。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嫂子问她纪凌是谁。 方敏解释说是祝政委的侄子。 对方沉吟一下后道：“年轻未婚的男子上门，尤其还是过年时候，一般都是去见女方家长，你这个朋友家里是不是有个未婚的年轻女性啊？” 方敏本来想说金秀珠家哪有什么未婚的年轻女性？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白景芝还没结婚。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方敏睁大眼睛。 对面嫂子见方敏这反应，就知道有情况了，便笑着打趣道：“看样子是要亲上加亲了。” 方敏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可思议，中午祝政委回来就忍不住问他知不知道这事？ 祝政委哪知道这个事，突然听到方敏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方敏也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只道：“我还是先问问秀珠，要是不对，也没事，这事你就别跟大姐说了。” 祝政委嗯了一声。 他确实没跟祝英说，不过下午回到办公室就忍不住给侄子打了个电话，电话好久才接通，对面纪凌一开始听到舅舅要给自己介绍对象，本能的就开口拒绝，面对舅舅具体问情况，他又模糊说暂时不想这些，之所以不说，是怕他舅他妈知道后去烦景芝家人。 没想到他舅舅突然问：“你知道白景芝吗？本来想介绍给你的，不过听说人家谈对象了。” “……” 纪凌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没好气道：“都知道了还来试探我。” 祝政委也笑了，“你这臭小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现在都快见家长了也不跟我们说，行了，今天打个电话跟你妈和安安说一声，让她们帮你准备东西，到时候我跟你舅妈也添一点，第一次上门，礼物不能带寒酸了。” 电话里的纪凌轻轻嗯了一声，最后说了一声谢谢舅舅。 挂断电话，祝政委看向窗外的风景，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当年还是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擦鼻涕的小屁孩，现在都要结婚了，真好。 这边忙活着，金秀珠在家里也忙活了起来。 前两天她收到白景芝的信，信中白景芝说她帮自己争取出版的机会，还说了她二十六号回去，到时候跟纪凌一起，还说如果没意外的话，纪凌今年跟他们一起过年。 也就是说，今年过年家里多了一个人，那就更热闹了。 金秀珠很少见到有男孩子来女方家过年的，至少前世在大景朝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事，除非男方入赘。 但作为女方的家长，金秀珠自然乐见其成这样的事，她一直把白景芝当作亲妹妹来疼爱，白景芝对她也好，疼了好几年的妹妹突然嫁人了，说实话，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而且这样也好，以后两个女儿长大了，她也可以让她们过年把女婿带回家过年，至于女婿不同意，她觉得要是她女儿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是白瞎了她这么多年的教导。 金秀珠在这边住了一段时间，市里也差不多摸熟了，还学了不少当地话，找到家具厂买了两张大床。 她准备到时候让纪凌跟贺岩睡，白景芝跟燕燕睡，现在孩子房间的床太小了睡不下。 也是路太远了，当初的在部队买的床带不走，便宜卖给了别人。 这次金秀珠吸取了教训，没买特别好的，想着在这边也就呆个几年，到时候也带不走。 订好床后她就回家了，路上顺道买了点菜，心里琢磨着要给汪玲打个电话，朝她买一些新料子，准备给白景芝做几身新衣服和新被套。 见过家长后后面婚事就快了，这些都得准备起来。 不过让金秀珠意外的是，刚想着要给汪玲打电话，她就在家门口看到人了。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金秀珠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汪玲, 惊喜问：“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跑上前去，左看看又看看，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了, 最后发现她头发有点小卷，“你这是？” 汪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 “怎么样？是不是不好看？哎呀，我就说不做的, 人家非拉着我做，还说是什么港地明星流行的款, 我拒绝不了，就弄了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头发。” 金秀珠还不知道她, 口是心非的, 要真是不喜欢那是强按着她的头也不会做的，笑着夸赞道：“哪里不好看了？我觉得特别好看, 显得你年轻又时髦, 在哪儿做的, 我也想弄一个。” 汪玲听得心里开心，笑呵呵道：“是吗？在你隔壁省会城市做的, 刚好来这边出差, 顺道过来看看你, 没想到还挺远的。” “可不是, 怎么也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就是临时起的兴，想来就来了。” 金秀珠邀请她进屋, 汪玲看着大院子, 心生羡慕，“这里可比家属楼好多了，你是不知道, 自从住上家属楼，我经常想念以前带院子的平房，还是那个住着舒服，吃完饭可以出去串串门，不像在家属楼，整天关着门，只能窝在家里。” 而且楼上楼下的也吵，一点动静都能听得见。 金秀珠道：“是吧？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特意租了这个屋子，家里孩子多，带个院子显得宽敞。” “那倒是真的。” 进门后金秀珠让她坐，然后给汪玲泡茶喝，又拿出昨天买的柑橘。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天，金秀珠给汪玲单独写信的次数不高，她知道对方没有时间给自己回信，所以平时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就算是寄给她的信，也都是画好的图稿，里面最多也就一两句问好。 不像写给方敏的信件，里面杂七杂八写了很多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哪怕是六六多吃了肉闹肚子她都会写进信中，因为她知道方敏爱看这些，也有时间看这些。 不过就算如此，两人关系还和以前一样，这么久没见，也不觉得陌生和疏离，两人像以前一样自在聊着天。 这次过来，汪玲也是有烦恼想跟金秀珠说。这几年汪玲虽然在工作上也认识了不少朋友，但真正能聊得来的还真没有，她想来想去，还是只想跟金秀珠聊聊。 “事情是这样子的，自从高考恢复政策宣布以来，很多人都猜测以后恐怕个体经营也会合法化了，那到时候咱们这些工厂就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你想啊，一旦个体经营合法化，那就是谁都可以去生产布料卖了，市面上将出现许多的纺织厂，不仅跟我们抢原料抢货源，还会跟我们抢买家，一旦效益下降，工厂肯定要裁员甚至倒闭。” 只要想到这些，汪玲就觉得头疼。 金秀珠皱眉，“这么严重吗？” “何止严重啊，你别觉得我是危言耸听，现在县里已经出现工厂倒闭的情况了，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皮鞋厂吗？人家就倒闭了。” 金秀珠惊讶，“这么快？” 汪玲摇了摇头，“别的厂效益也不好，现在县里只有我们工厂还在盈利，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政策真的要变，现在县里的黑市已经没人管了，黑市我亲自去过几回，里面买的料子一点都不比我们工厂差，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进的货？价格一样，都不用票，只要有钱就可以买。” “你知道现在黑市的规模有多大吗？以前黑市只能买点肉鸡蛋菜那些，或者一些手艺人做的鞋子篓子，现在黑市还能搞到手表、电视机、收音机、自行车和缝纫机，在供销社百货大楼需要排队的东西，这里只要花钱就能买到，还能给你送到家，你说吓不吓人？” 金秀珠听得心里震惊，要说其他的她还能接受，但缝纫机那些东西，之前她也想要，家里钱攒够了，但票换不到，最难的还是不好买，在大城市都要排队等，更别说是小县城了。 光是听汪玲这么说，金秀珠都有种要变天的感觉。 不过，她并不像汪玲这样悲观，她经历过汪玲口中的个体经营自由的国家，前世的大景朝就是这样，虽然朝廷打压商户，但也不妨碍商人们赚的盆满钵满， 她甚至觉得，这个地方之所以这么穷，就是禁止人们做生意导致的。 汪玲跟着叹了口气，“我这次来南边看看，是打听到黑市上的货好像就是从南边进的，所以便借着出差来瞧瞧南边的情况，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感觉再这么下去，我们工厂也要倒闭。” 以往遇到问题，汪玲觉得自己还能想办法解决，但这种大方向政策下的影响，她只能深感无力。 她是真的想把纺织厂办好，纺织厂这些年扩招了不少人，要是倒闭了，那就是上百个家庭生计的问题，她觉得自己负担不起这样的罪。 金秀珠听出了她心中烦闷，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从汪玲当上县里纺织厂的厂长开始，她就与整个工厂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金秀珠又觉得她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纺织厂了，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上面允许个体能做生意了，你可以选择单干，把整个工厂买下来。” 汪玲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烦恼中，突然听到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起头懵懵的看着金秀珠，“什么意思？” 金秀珠皱了皱眉，组织着语言想表达的更清楚一些，“我的意思是，如果工厂真的到了要倒闭的那一刻，咱们可以把工厂盘下来，做我们想做的生意。” “我看很多工厂倒闭后，要么就荒废了，要么就是被政府承接去做别的用处，咱们纺织厂之前就有倒闭的迹象，后来在你的努力之下被盘活了。说句实在话，嫂子你的能力很出众，但厂里的其他人太拖后腿了，如果整个工厂都变成你的了，你就可以选拔出有能力的人为工厂服务，而不是要看这个脸色那个脸色。” 工厂里的事金秀珠不太清楚，很多都是听汪玲自己说的，虽然她当厂长了，有实权了，但其他领导也不是说辞就能辞的，有些偷懒，有些浑水摸鱼，还有的背后有人，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不听你的话，你可以直接将人辞退，招员工也是招有能力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父母是工人，可以把工作让给自己的孩子。没有压力哪里来的进步？” “而且最多的限制就是咱们只能纺织布料，可是比起布料，我觉得成衣的收益更高，咱们完全可以自己产布料自己做成衣然后自己开店卖，把店铺开到全国各地去，而不是需要把布料放到百货大楼卖，让人家赚大头。” 汪玲愣愣听着，完全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当她还在苦恼工厂可能将要面临倒闭的情况，而金秀珠已经想到工厂倒闭后如何应对了，她竟然想着将工厂买下来。 不过，这些话听在心里，尤其是听到把店铺开到全国各地的话，心里忍不住涌动着一股激情，这股激情比当初她当上厂长还要澎拜，她甚至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站在顶端的样子。 一瞬间，她就好像又找到了目标。 “可是，工厂那么大，咱们盘下来哪有那么多钱。” “你出大头，我出一点，再找方敏出一点，其他的找上面领导宽容一下，撑过前三个月就差不多了。我们两都不爱管事，你依旧是厂长，只是以后工厂的收益按照我们俩出的钱的份额分红。” 汪玲还真去想这个可能，然后她发现确实可以，她经常跟县里领导打关系，真到了那一天，不说凭借这层关系，就是县里领导自己，也不愿意工厂倒闭，那意味着一大群工人下岗和县里整体经济数据下降。 汪玲突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金秀珠。 不得不说，听了金秀珠的话，汪玲现在一点都不怕工厂倒闭了，甚至她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只是这个饼太大了，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吃，“那我现在应该做哪些准备？” “先等着吧，只能等政策下来了，不过我觉得，南方这边比咱们那里自由些，如果可以的话，咱们以后开店，可以先在南方这边开。” 汪玲点头，“对，隔壁省那里已经开起来了，我这头发就是在人家家里做的，好多人等着呢。” 金秀珠嗯了一声。 汪玲也不说话了，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的想法。 中午汪玲留在家里吃的，三个孩子回来看到她，都十分开心，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吃饭的时候，金秀珠问起严星的情况，汪玲叹了一口气，“他今年准备高考。” “啊？” 贺岩惊讶，“为什么呀？” 汪玲无奈道：“他不喜欢那个学校，想自己考个好的，老严的意思是随他，想考就考，家里能负担的起。” 金秀珠知道，严星当初能上大学，是用了纺织厂举荐的名额，不过县里纺织厂举荐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 “自从恢复高考传出来，星星就说学校老师对他们的态度就差了很多，还有不少同学闹事，说要反对这一项政策，他觉得以后举荐上大学的学历越来越受轻视，还不如自己考个喜欢的学校，今年不行就明年，总能考上的。” 金秀珠点头，“星星说的也有道理，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对自己有信心。” 汪玲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希望如此吧。” 吃完饭，汪玲就走了，金秀珠将她送到火车站。 上次金秀珠一家五口过来，没买到当天的火车票，只好改坐的汽车，一路颠颠晃晃，好在今天买到了，汪玲买的是去隔壁省会的，然后再转去老家。 穿过市区街道的时候，金秀珠买了很多柑橘甘蔗，让汪玲带在路上吃。 汪玲也不跟她客气，笑着拿了，还让她不要懈怠，平时多画图。 金秀珠笑着挥手。 江明川晚上回来就发现三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好奇问什么时候买的？ 金秀珠无奈道：“今天汪玲过来了，给他们带的，当场就穿上了，现在都还舍不得脱呢。” 江明川听了好笑，夸了一句，“挺好看的。” 金秀珠又跟他说了严星参加高考的事，至于汪玲工厂的事就没说了，她怕江明川听到自己的建议接受不了，江明川在有些地方比较死板，说给他听恐怕不会理解。 倒是严星这种行为，恐怕他会很欣赏。 果然，江明川很赞赏道：“挺好的，靠自己本事考上大学，腰都挺得直一些。” 一月二十六号，白景芝带着纪凌回来了。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金秀珠特意带着三个孩子去火车站接人，可能是快过年的缘故，火车站有很多人，还是贺岩个子高看得远，突然道：“我看到小姑姑了。” 金秀珠和两个女儿伸长脖子去看，然后什么都没看到，全都是人挤着人。 白景芝也是，迷糊的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跟在她身后的高大男人看到了挥手的贺岩，忍不住提醒，“那是不是你的大侄子？” 纪凌之前见过白景芝和哥嫂一家的全家福，不过那张照片上的贺岩只有十岁左右，脸庞还很稚嫩，但不远处挥手的大男孩五官完全长开了，十分俊俏，不过隐约能看出几分相似，也是纪凌心思敏锐，才会注意到这些。 白景芝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仔细一看，还真是贺岩。 其实她刚才也看到贺岩挥手了，不过没当回事，扭头看向旁边。没想到半年没见，贺岩又长高了。 她忙带着纪凌走过去，刚走近，三个孩子就围了上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小姑姑，吵得纪凌头疼。 他也有两个外甥，但每次见面，两个小家伙都会躲在妈妈后面偷偷看他，就算是喊人，也是很小的声音。 看着白景芝一一温柔跟三个孩子说话，就知道她和家人的关系很好。 金秀珠去帮忙拿纪凌手中的东西，纪凌笑着说：“嫂子，不重，我一个人就可以。” 白景芝也道：“嫂子，他力气大，你让他拎。” 金秀珠只好笑笑，“那行吧。先回去，你哥他今晚给你们做饭吃。”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纪凌。 纪凌被看的头皮一紧，感觉这饭吃得不太简单。 白景芝还在旁边笑呵呵跟他说：“我哥做饭最好吃了。”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晚上江明川做了八菜一汤, 客厅里的圆桌都摆满了，一家子坐下后刚刚好。 江明川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瓶酒，问：“能喝不？” 纪凌拘束坐着, 听到这话，连忙点点头, “会喝一些。” “那就好。” 江明川给他碗里倒了整整一碗，看得纪凌面色一紧, 他说会喝一点是怕抹了江明川的面子才会厚着脸皮说的，其实从来没有喝过酒。 白景芝犹豫看向金秀珠, 不知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看过哥哥喝酒。 金秀珠朝她笑笑，安慰道：“不碍事, 你哥心里有数。” 白景芝听了这话, 心里松了口气，然后笑着拿起筷子给六六夹菜吃。 六六是个粘人精, 白景芝一回来就要人抱, 吃饭也要坐在一起。 看小姑姑给自己夹菜, 还娇气的张开口等喂。 白景芝看了好笑，不过还是喂她了, 然后轻轻捏捏她的小脸蛋。 另一边, 江明川已经和纪凌喝上了, 江明川起的话头, 问他这些年当兵的经历。纪凌便一一跟他说了，还主动说了家里的情况, 母亲妹妹妹婿以及两个侄子, 甚至连父亲都说了。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是家里老大，很穷, 很小的时候过继给亲戚了，后来亲戚死了又回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偏心几个叔叔，他父亲身体不好，还愚孝，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整个家都靠母亲舅舅支撑着。 但舅舅在外面当兵，根本管不到老家的事，所以他从小就看到母亲被奶奶叔叔婶婶们欺负，也很早就懂事，想着保护母亲和妹妹。 江明川又问起他这些年跟几个女孩子相看过。 纪凌摇头，“没有，之前家里亲戚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说自己忙，就没回去了。” 他知道家里亲戚什么德行，母亲心眼粗，过去的事不愿意再记恨了，但他永远都记得父亲死后，他们母子三个被逼得没有饭吃，是母亲跪着一家一家求一口米。 江明川劝他喝酒，然后又问起他接下来什么打算？ 纪凌被劝着喝了大半碗的酒水，本来就黑的脸，看着黑里透红，听到这话，眼神有些迷糊起来，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然后睁大眼睛努力口齿清晰道：“明年请假回来提亲，然后商量婚事，我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钱，到时候在老家办一场，在这边办一场，我现在提干了，工资多了很多，以后都给景芝，放假就回来看她……” 说到后面越来越混乱，又是说生个孩子，又是说提亲要带什么。 听得白景芝小脸通红，她偷偷扯了扯纪凌的衣服，哪知纪凌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握住白景芝的小手，还将小手贴贴自己滚烫的面颊。 江明川脸上笑容一僵，然后面无表情看着纪凌朝白景芝撒娇，说自己好热，酒不好喝，辣辣的。 白景芝觉得有些丢脸，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他的嘴，纪凌还迷蒙的撅着嘴亲了她手心一下。 吓得白景芝忙缩回自己的手，下意识扭过头看其他人，见哥嫂和三个孩子都看着自己，脸顿时红的像猴屁股，忍不住结巴解释，“他……他喝醉了……” 金秀珠没好气看了眼身旁的江明川，然后让贺岩帮忙扶着人去休息。 白景芝松了口气，跟着站起来扶着人往外走去。 走远了，六六还扭着脑袋看，然后调皮抬起手，学着刚才纪凌亲白景芝手心的样子，也撅起嘴亲自己手心，亲完还乐呵呵笑。 看得江明川更来气，“好的不学学这些，不许学。” 六六才不怕他，故意用手心拍自己嘴巴，连续亲了好几下。 看得旁边的付燕燕忍不住笑出声。 六六看姐姐笑了，顿时更来劲儿，继续飞快亲着手心。 江明川懒得理她，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只有金秀珠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纪凌也老大不小了，跟景芝处了这么久才上门，之前两家长辈都不知道这事，要是被别人发现了那多难看，至少要跟家里通个气吧。 江明川原本打算先跟人好好喝一碗，然后再摆出态度来，该警告的警告，该提醒的提醒，哪知道这小子这么没用，才喝两口脑子就不清醒了。 没好气说了一句，“真没用，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喝了四碗才醉。” 金秀珠笑，“谁有你厉害？” 不过又补充了一句，“纪凌就跟以前的你一样，没有依靠，所以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遇到事也喜欢自己做主，这孩子外表看着稳重懂事，算是不错的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要真是有，恐怕不是骗子也是有什么毛病。” 听到金秀珠这么说，江明川只好嗯了一声，“吃饭吧。” 白景芝和贺岩将纪凌扶着躺下后就回来吃饭，刚好听到这话，感激的看了一眼金秀珠。 她也觉得纪凌不错，学校里不是没有厉害的男学生，也有人对她暗示过好感，但她总觉得那不是她想要的对象，她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在养父母身边自卑敏感的自己，所以她想找一个能给自己依靠，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挡在她面前的男人。 这一点，纪凌恰好能做到。 白景芝突然认真了神色对江明川道：“哥哥，纪凌很好，我这辈子认定他了。” 她也知道哥嫂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又道：“我以后和纪凌一起好好孝敬你们。” 江明川：“……” 金秀珠听笑了，“有这个心就行了，不用你们孝敬，你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我跟你哥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白景芝抿唇笑，也觉得这样太客气生分了。 第二天，纪凌很早就起来了，昨晚做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跟白景芝哥哥喝了几口酒，至于什么时候睡下的都没印象。他一动，贺岩也跟着醒了，纪凌看到贺岩揉着眼睛坐起来，便客气道：“你再睡一会儿，我习惯早起了。” 贺岩摇头，“睡不着了，我也起来看会儿书。” 说着就套上放在床边的棉袄，走到窗前点着蜡烛开始翻书。 纪凌有些佩服贺岩的用功，他听景芝说起过，她侄子侄女读书都很厉害，又聪明又用功，以后很难不会出人头地。 想到这里，他便轻轻走出房间，看院子里安静一片，便去了厨房，准备好好表现一下。 于是等金秀珠他们起来时，就看到纪凌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他炒了土豆丝、萝卜和咸菜。 金秀珠走过去看了一眼，很给面子道：“好香。” 江明川瞥了一眼，淡淡道：“刀工还有待加强。” 纪凌笑着说：“跟大哥比还是差了很多，将就着吃，以后会多做做。” 江明川嗯了一声。 金秀珠没好气偷偷拍了他一下，还拿捏上了是吧。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全家都这么热情，总得有个人唱白脸吧？不然以后他欺负妹妹，都没人能压制住他。 金秀珠也不懂这些，长嫂如母，她想着对妹婿客气些，妹婿记着他们的好，以后对妹妹自然也会很好。 在这件事上，两口子难得意见不统一。 不过纪凌脾气一看就很好，不管家里人什么态度，哪怕是六六要他陪着自己玩，他也没有糊弄，而是认认真真陪着她画画玩翻花绳。 这几天刚好放寒假，除了贺岩自觉主动呆在家里看书，其他两个小的都想出去玩，金秀珠一到冬天就变懒了，虽然这边冬天不怎么冷，到现在也只下了一场雪，还第二天就化了，但她依旧不怎么想动，窝在家里悠闲的画着画，吃着零嘴。 现在好了，家里多了小姑姑和叔叔，两个小的缠着他们出去玩，白景芝第一次来这边，也有些好奇，便拉上纪凌一起出去。 两大两小逛了市里各个摊子，又去了附近的海边玩沙子捡贝壳。 纪凌也是个会玩的，第二天去海边时就自制了一根鱼竿，然后坐在远处的石头上垂钓，还真钓上来不少好东西，有鱼有虾。 六六最开心了，围在纪凌身边转。 等江明川晚上回来就发现，自己疼爱的小女儿现在已经从叔叔改口叫小姑父了，一口一个亲热。 有些无语问金秀珠怎么回事？ 金秀珠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做的不够好，你看看人家纪凌多会带孩子？” 江明川：“……” 敢情还是他的错。 第三天，金秀珠画完今年最后一幅画后，就带着白景芝出门办年货了，其实年货前段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像糖、饼干、糕点那些，金秀珠这几天一直在做着，还让江明川拿一些送人。 因为这边不太冷，金秀珠没敢在家里囤肉和蔬菜那些，怕到时候坏了，直到今天才想着去买一些好肉放在家里。 金秀珠没让纪凌去，让他在家里带孩子玩。主要也是纪凌跟着，恐怕要主动付钱，还没到那一步，金秀珠不想让他破费。 白景芝最喜欢跟金秀珠逛街了，两人手挽着手，不过纪凌不在，白景芝却抢着付钱，还说现在自己能挣很多钱了，不差这点。 金秀珠没法子，只能任由她去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江明川不用去部队，早早就带着纪凌、贺岩去厨房忙活年夜饭。 金秀珠和白景芝负责打扫卫生和贴对联，白景芝还好奇，小声问怎么今年哥哥不让我们去厨房？ 往年过年的时候，她和嫂子也在厨房帮忙的。 金秀珠指了指她脑袋，笑着道：“傻丫头，你哥在给纪凌立规矩呢，告诉他以后在家，他也要这样勤快会干活。” 金秀珠这么一说，白景芝就反应过来了，张了张嘴，然后有些感动的看着金秀珠，鼻子酸酸道：“哥哥真好。” 什么都替她着想。 “不对你好对谁好？你是他亲妹妹，就算嫁人了，这个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 白景芝用力点头。 两人把家里擦洗干净，又把对联贴整齐，还拿出零食摆在桌子上。 白景芝看着空旷旷的院子，忍不住道：“今年过年没有以前热闹了。” 以前在部队时，每年都跟方敏姐姐家一起过的，那才叫一个热闹，尤其是几个孩子，喜欢跑到楼下疯玩，不去叫都不知道回家吃饭。 这边白景芝感叹着，另一边方敏也在唏嘘家里冷清，张秋来提前做好年夜饭回家去了，家里只有她、政委和孩子三人。 繁繁扒拉着饭菜吃得飞快，想要赶紧吃完去看电影。 方敏让他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这句话不知道触碰到了儿子那根筋，繁繁突然撅着嘴道：“还不如有人跟我抢呢。” 以前六六跟他抢菜吃，他都觉得吃得香一些。 方敏听了不说话，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跟政委道：“要不咱俩再生一个孩子吧？” 总觉得家里人有些少了。 政委听得头皮一麻，“再来一个繁繁这样的，实在是吃不消，就这样挺好的。” 方敏也只是随口说说，想到繁繁小时候哭闹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是最近好日子过久了。 翻了个身道：“算了，还是睡觉吧。” 政委给她压了压被子。 —— 晚上江明川和纪凌又喝了不少酒，一家子热热闹闹吃完饭菜，江明川说军分区那边放电影，几人干脆跑到分区那边看电影。 看完电影天已经完全黑了，几人再穿过街道回来，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看到烟花在天空中炸开，还有炮竹的声音。 六六坐在爸爸肩膀上，看到烟花兴奋的挥手，“快看快看，又有烟花，是蓝色的。” “那个是紫色的，好好看。” 金秀珠牵着燕燕的手走在旁边，“寄给你方婶婶、钱婶婶和汪婶婶的东西也不知道到了没有？要是没到，恐怕都坏了。” 付燕燕抬头看着天空，神情平静道：“没事，下次再寄一点。” “只能这样了。” 贺岩走在江明川另一边，淘气的伸手偷偷拽六六辫子，六六察觉到了，气得一手按在爸爸的脑袋上，一手伸出去打他。 跟在后面的白景芝和纪凌看到了忍不住好笑，但好笑之余，更多的是羡慕和期待。 纪凌偷偷凑到白景芝耳边道：“明年我们也是一家三口了。” 听得白景芝心里痒痒的，她脑海里忍不住幻想出未来一家三口的场面，到时候应该很温馨吧。 如果有一天她当妈妈了，她一定要好好疼爱孩子，不会让她经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 纪凌也期待着那一天，在外当兵这么多年，直到碰见白景芝，他才觉得安定下来。 白景芝和纪凌待到初三就走了，白景芝还要上班，纪凌假期也快到了，他想先把景芝送回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回家一趟，有些事得跟家里当面说。 江明川去了部队，没办法送他们，是金秀珠带着几个孩子送到火车站的，给带上了不少吃得，都是这几天江明川和她做的菜和糕点。白景芝平时工作忙起来就不爱吃饭，现在天气还有些冷，菜能放的住，可以让她回去吃几天。 白景芝上了火车后眼睛还有些红，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的偏爱，这几年在哥哥嫂嫂身上得到了，让她有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错觉。 纪凌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她旁边，哄着道：“没事，暑假的时候就回来了。” 白景芝嗯了一声。 两人转车去了隔壁省会，然后又坐上去了s市的火车。 半道上，白景芝睡得迷迷糊糊的，傍晚醒过来的时候，纪凌扶着她坐起来喝水，突然凑近问：“对面上铺那个人你认识吗？总是偷偷看你。不要直接看过去，等会儿再看。” 白景芝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看过去，不过听到纪凌后面那句，便强压下心里的冲动，喝完水，忍了好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了一眼，然后就恰好对上女人打量的眼神。 女人脸庞略微有些圆润，皮肤白白的，头发微卷贴在耳边。 虽然跟以前比起来变化很大，但白景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是当初住在家属楼楼上的赵韵，好像当初差点就嫁给她哥了。对这事，后来嫂子也不否认，只说自己当初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她后来工作被对方举报没了，也算是扯平了。 不过白景芝还是对这人的印象不怎么好，不提她跟嫂子的事，光她丢下正在吃奶的儿子带着女儿跑了，她就有些看不懂。 白景芝以前见过赵韵好几次，对她的记忆都停留在对方怀孕时候的样子，胖胖的，脸上皮肤蜡黄，头发也油油的。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人变好看了很多。 赵韵也知道白景芝认出自己了，张了张嘴，想问一下超英现在怎么样了？但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 白景芝扭过头看向纪凌，两人聊起别的话题。 中途火车停了一下，对面下铺原本躺着的男人站起身，拿出床下的行李包，然后又喊上门睡觉的赵韵。 赵韵起身下来，跟着男人一起离开，身影消失的前一秒，她没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白景芝。 白景芝也在看她。 人走后，纪凌问是谁？ 白景芝就说了赵韵的情况，最后摇摇头道：“幸好哥哥娶的是嫂子，要是换做她，总感觉我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能她还在养父母身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纪凌沉吟片刻后，理智分析道：“他们中午上来的，现在下火车，订的是卧铺，可见那个男人身份地位不低，也比较有钱。那个赵韵下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手碰了一下她的腰，说明他们关系很亲近，但却买了两个床位避嫌，可能这个关系不能暴露出来……” 他和白景芝的工资也不低，但两人这趟出行只买了一个床铺，想着时间不算太长，睡不睡都无所谓。对方比他们坐车的时间更短，却订了两个床铺，关系又亲近，还是男女之间那种暧昧的亲近，不得不让人多想。 白景芝本来还没觉得什么，听到纪凌这一通分析，才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皱眉。 而且赵韵身边也不见她女儿。 想到这些，她摇了摇头，“算了，不管她，回头我给嫂子写一封信说说，她比较感兴趣这些。”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金秀珠收到白景芝的信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看到她信上的内容确实有些好奇，不过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杨耀也带着孩子回老家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互相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只是有些苦了杨英雄这孩子，前段时间杨英雄还写信过来跟她说, 他爸爸回家后没多久，厂里的工人就给他介绍对象, 对方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父亲是大队长, 可能在乡下条件比较好，找对象有些挑, 一直没结婚, 对杨耀倒是挺满意的，俩人很快就结了婚。 杨英雄还好一些, 现在住在当地高中, 只一个月回去一趟, 有时候甚至不回去，但弟弟不行, 得留在家里上学, 跟人相处合不来, 还有次大半夜离家出走跑到学校来找他。 最后杨英雄没办法, 让杨耀把弟弟转到县里上小学，平时跟他住宿舍, 兄弟俩又天天呆在一起。 他也想好了, 以后不考军校了，军校管理制度严格，不能带着弟弟, 不过他可以跟贺岩考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到时候可以经常见面。 金秀珠挺心疼这孩子的，太懂事也太心善了，父亲还在，却让他承担起了照顾教育弟弟的责任。至于杨耀的做法，她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好在杨英雄现在长大了，杨耀再怎么偏心没分寸，他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孩子以后恐怕什么都要自己打拼，依靠不了父母，甚至以后出息了，还要被父亲索取。 这样的事金秀珠曾经就经历过，前世她被父母卖了，后来他们也不知道听谁说她成了侯府宠妾，还特意带着一大家子过来认亲，金秀珠哪是那般好脾气，让下人客客气气将一家子请进门，好吃好喝招待着，走的时候还特意让人送了不少财物，十分招眼。 果然，一大家子在半路上遇到了强盗，至于结果如何，或许是死，或许是幸运逃了出来，金秀珠一点都不在乎，她只知道，她曾经的出身，不能成为任何人拿捏自己的把柄，更不能影响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 至于亲人，早在她和二姐被卖的那一刻就断绝了所有的关系，在她亲眼看着病死的二姐被人牙子丢在路边就没了一丝留恋。 只希望杨英雄能早一点认清这些。 其实她对杨英雄好，也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杨英雄寄来的信封里还夹着一张字迹稚嫩的纸，是杨超英写给六六的信，六六繁繁和杨超英差不多大，三人玩得比较多，六六最崇拜的就是姐姐，嘴里永远都是姐姐第一好。超英则最崇拜自己哥哥，说他哥哥最最好，两人老是因为这个吵起来，好在繁繁性子霸道，是三人中的老大，每次都要他出面两人才会握手言和。 不过玩起来的时候，三人又是很好的小伙伴了。 金秀珠看完信后，也给白景芝回了一封信，和白景芝的信一同寄过来的还有试卷和习题，是s市当地老师亲自出的，她们单位有个大姐的家属是高中老师，听说以前教书很厉害，这些题是他们学校领导组织其他几个高中学校一起编的，现在只在几所高中内部用，她看到有人问大姐要，也跟着要了一份给贺岩。 金秀珠看着觉得挺好的，准备等贺岩回来给他。 傍晚贺岩放学回来看到小姑姑给他的礼物，果然很喜欢，他激动地翻了翻。半年过去了，他也大致能听懂当地的语言了，自己也会说一些，不过他也明显能感觉到学校老师教书不太好。 这些老师大部分都是高中学历，有些题目深奥了，他们也不会做。 不过这也很正常，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老师早就忘记了以前学过的知识，有些是学校临时找来的。所以平时学习只能靠他们自己。 这些试卷和练习题还有答案，并附上了清晰的解答过程，能给他很多帮助。 贺岩有些激动道：“回头我给杨英雄和魏宁青抄一份。” 三个孩子从小玩到大，已经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了，什么好的都想着对方。 就像魏宁青，跟着父母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贺岩写信说自己家的住址，还寄来了一大包的零食。 这件事金秀珠随他去，只道：“本子不够用跟我说。” “好。” 第二天贺岩就把这些题目分享到班上了，他成绩很好，去年期末考试全校第一。以前有魏宁青在，他很少考第一，来了这边后，除了第一次月考是第三名，后来都是第一。 他分析了一下原因，觉得很大部分是因为自己从小书在金秀珠的影响下看了很多书，金秀珠爱看书，只要有空就拿着书翻一翻，隔壁方婶婶也是，家里买了很多很多的书，还有魏宁青奶奶家有一个很大的书房，所以他们三个从小就有看不完的书。 那些书在潜移默化下深深影响了他们，作文方面从来没有压力，提高了他们的思维和理解力。 贺岩并没有藏着掖着，因为他没有将同学们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他知道班上大部分的同学家里条件都不是很好，他也是真心希望他们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林招娣十分感激贺岩的分享，她用贺岩给她的本子认真抄着题目，贺岩跟她说，让她帮忙抄一份，他有两个好兄弟，他一个人抄太累了，还送给她几本厚本子，说是感激的礼物。 林招娣知道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送自己，不过她还是拿了，因为她确实需要，所以很认真道：“贺岩，谢谢你，这些我以后都会还给你。” 贺岩没有拒绝，笑着说好，还道：“到时候你可得多还点，我喜欢吃巧克力，你给我买巧克力吃。” 林招娣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不过听到是他爱吃的，想都不想就点头，“嗯，以后我挣钱了，给你买很多很多巧克力。” 贺岩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林招娣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跳得有点快，她也腼腆笑了下，然后赶紧低下头看书。 两人现在不坐在后面了，被老师调到靠窗中间并排坐着。 林招娣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压下脸上的烫意，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有些人不是她能想的。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以后争取考个好大学。 能认识贺岩，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这周末，江明川回来说，他将要带人去隔壁省参加比赛。 金秀珠听到这个消息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就听他又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觉得她天天呆在家里可能会闷坏了，以前还有方敏陪着，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金秀珠有些意外，“我能去吗？” “可以，我们不住在部队，到时候你可以跟我去住招待所，白天的时候可以去看看比赛，也可以逛逛街。” 金秀珠听得心动。 六六也听到了，想都不想就道：“我也要去。” 江明川直接道：“你还要上学呢。再说了，你去了姐姐怎么办？” 付燕燕：“……” 不想带上六六就直接说嘛，还拉上自己当借口。 六六咬着筷子，看看姐姐，又看看妈妈，然后撅着嘴道：“我可以请假呀，再说，姐姐又不会跑，玩好了我就回来。” 这下换江明川说不出来话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道：“那你去了，哥哥姐姐也想去。” 付燕燕听到这话，立马道：“我不想去。” 那里她上辈子待了很多年，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贺岩倒是想去，但来回一趟要很多天，会耽误学习，想了想还是道：“我也不想去，我以后准备考那里的军校，早晚都能去玩的。” 江明川：“……” 六六高兴道：“他们都不愿意去，爸爸，我愿意。” 金秀珠看了好笑，“就让她跟着吧，她还小，请几天假没什么。” 没想着要把孩子拘在家里，这里又不是大景朝，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六六听到妈妈这么说，就知道可以出去玩了，鬼精灵一样蹦起来，一把抱住金秀珠，“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江明川无奈，他还都没说话呢。 金秀珠刮了刮她小鼻子，“吃饭，到时候陪妈妈逛街。” “好，我最喜欢跟妈妈逛街了。” 江明川是周三出发，临走之前，金秀珠将家里安排好，囤了足够的粮食和零食，还给了两个孩子不少钱，说要是不想做饭就在外面吃，反正市里方便，有国营饭店和许多小摊子。 “每天上学前记得把门窗锁好，钥匙一人拿一把，还有，早点回来，尤其是燕燕，放学后就赶紧回家，不许在路上玩。小岩也是，晚上就别去班上上自习了，跟妹妹在家里，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到了那边我们就跟你们说……” 说了很多，两个孩子都耐心听着，不停点头同意。 六六最开心，晃着妈妈的手，身上背着妈妈给自己做的小鸭子书包，包里鼓鼓的，装着她爱吃的零食和作业。 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圆圆的小脸蛋上都是甜甜的笑，一看就是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 贺岩和付燕燕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付燕燕看着妹妹一蹦一跳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那个瘦弱的人影重合。 心想，没有经历过糟糕童年的妹妹真幸运。 等她以后长大了，恐怕回忆都是甜的吧？ 但付燕燕一点都嫉妒不起来，她也是妹妹美好童年记忆中的人，就好像，自己曾经也过得很幸福。 贺岩等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才道：“回去吧。” 付燕燕收回目光，转身进门，刚走到门口，贺岩突然偷偷跟妹妹说，“中午我带同学回来吃饭，等爸爸妈妈回来，你别跟他们说。” 付燕燕平静的扭过头看他，“就是那个黑黑的漂亮姐姐？” 贺岩想都不想就不大高兴的反驳道：“什么黑黑的？人家就是晒的，你不要歧视人家。” 付燕燕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你喜欢她？” 贺岩脸色一紧，立马大声否认道：“什么喜欢？你不要乱说，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读书，你真是的，才多大就说喜欢不喜欢的，你天天不念书瞎想什么……” 付燕燕面无表情看着他啰里八嗦否认，直接切了一声，“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放心，回头我就跟人家说你不喜欢她，让她不要多想。” “……” 贺岩一听这话，顿时又紧张起来，他看着妹妹背上书包准备出门的样子，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开口承认，最后眼看人要走到院子门口了，才赶紧追了上去，扭扭捏捏道：“我给你写作业，你别说那些话行不行？”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妹妹能干出这样的事。 付燕燕偷偷扬了下嘴角，但很快压下去，扭过头一脸疑惑问：“哪句话？” 贺岩低声下气，“算我求你了，这几天我都给你写作业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付燕燕满意的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损了他一句，“就你这嘴硬的样子，也不怕人家以后跟别人跑了。” 贺岩脸一红，小声害羞道：“她很单纯的，现在只想着好好学习，我想等以后考上大学再说这些。” 付燕燕从来没见过贺岩这么扭捏做作的样子，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开心就好。” 贺岩看着她往外走，叮嘱一声，“别跟爸妈说啊。” 付燕燕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中午，贺岩把林招娣带回来了，只说这几天爸妈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和妹妹，中午得回来抄习题和卷子。 他还说自己不太会做饭，想要跟她请教。 林招娣也没有多想，跟着贺岩回来了，然后去厨房后就发现贺岩只是让她洗菜切菜，剩下的全都是他来做，而且动作比她熟练多了。 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 贺岩还笑呵呵跟她道：“都是跟我爸学的，我们家都是男人做饭，不过我手艺差，你将就着吃。” 说着还夹起一块让她尝尝熟了没有。 林招娣低着头吃了，然后点点头。 贺岩在她吃完后，也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尝尝，一本正经道：“可以盛起来了。” 林招娣见状，脸腾的红了起来，刚才她的嘴唇碰到筷子了。 贺岩耳朵也有些红，他面上若无其事的拿着盘子装菜。 只有付燕燕一脸嫌弃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不要脸举动，贺岩离门口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对上妹妹的目光，吓了一跳，然后赶紧示意她快走。 付燕燕撇了撇嘴，转身去了客厅，走之前给他竖起中指。 她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上辈子在医院看到有小孩这么玩，好像是不好的意思。 贺岩也猜出来了，威胁的挥了挥铲子。 两人之间的火星子，林招娣都没看到，等饭煮好后，她端着菜出来，看到付燕燕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紧张的打招呼道：“你好，我是你哥哥的同学，叫林招娣。” 付燕燕也乖乖打招呼，“你好，林姐姐，你叫我燕燕就行了。” “好。” 中午贺岩做了两菜一汤，味道很是不错，付燕燕平时不太爱说话，不过今天难得跟人熟络聊着天，本来还有些不自在的林招娣，聊着聊着就放松下来，还好几次被逗笑了。 贺岩夹在中间都插不上话，只能给两人夹菜。 吃完饭，付燕燕就直接将碗一推，说自己要去上学了，还跟林招娣道：“我哥哥是不是很好？他平时在家可勤快了，喜欢做饭喜欢洗碗，这种男人啊，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说完就拿着书包跑了，留下一句，“姐姐再见。” 林招娣低着头不说话，感觉贺岩妹妹说的话像是有别的意思，但她不敢往那方面想。 贺岩清了清嗓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洗碗。” 心里咬牙切齿，这个小丫头就是想偷懒不洗碗。 “我来吧。” “不用，你去看会儿书。” 贺岩说完就麻利的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背影高大修长。 林招娣看得脸红红的，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然后吐了口气。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一定、一定要考上好大学。 付燕燕一路跑向学校，路上碰到同桌，被同桌拽住问：“你干嘛跑那么快呀？又不会迟到。” 付燕燕喘了几口气，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同桌一脸奇怪，“你怎么啦？奇奇怪怪的。” 付燕燕笑，“没什么，就是很开心，这几天我爸妈不在家，只有我跟哥哥在家。” “真的？那也太好了吧？” “是吧？我妈还给我留了很多钱买好吃的。” 同桌羡慕不已，“你妈妈对你真好。” 付燕燕：“是啊，可好了。” 大家都好，贺岩也好，他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瘸了一条腿与军校失之交臂，他现在还有了喜欢的女孩，小心翼翼呵护着人家。 付燕燕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心情更好了。 另一边，金秀珠他们已经到了隔壁省会。 吃完饭，江明川带着她和六六去了招待所，“你们好好睡一觉，下午可以自己出去逛逛，饿了就去国营饭店吃，我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金秀珠应了一声好。 六六开心的挥手，“爸爸再见。” 江明川也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出去了。 金秀珠看了眼时间，还早，才十二点，便放下东西看了看房间，跟之前住的招待所区别不大。 坐了一上午的火车，母女俩都有些累了，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磨蹭了一会儿后才起床出门。 这边距离市中心还挺近的，问了路，直接朝着大路往前走就行了，金秀珠牵着孩子的手，发现可能举办比赛的缘故，路上多了很多军用车辆。 六六还好奇问：“爸爸也在上面吗？” “可能吧。” 金秀珠也忍不住看向那些绿色的车，脑海里忍不住幻想现在的江明川在干什么？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想这些，她只会想怎么固宠，怎么打压其他想爬上来的侍妾。 对男人，她心里只有惧怕和利用。 倒是江明川，完全没有长在她的兴趣上，却让她越来越上心。 金秀珠觉得有些好笑，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思有点像初心萌动的少女。 摇了摇头，对女儿道：“先去百货大楼看看。” “好。” 母女俩往市中心的百货大楼走去，发现里面的人没有自己想得多，以前逛s市和首都的百货大楼，哪怕是工作日，里面也是人挤着人，这里倒是没有这种情况。 不过两人还是逛了一圈，柜台上的店员态度都很好，哪怕只是看看，也不生气，还笑着说随便看。 金秀珠有些意外柜员的好脾气，忍不住问了一下，“我们是过来玩的，怎么感觉你们这边百货大楼的生意不怎么好？s市那边的人可多了，之前想买电视机，都排不上队。” 听到金秀珠这么说，柜员以为金秀珠母女俩是从s市过来了，又听她之前还想买电视机，再看穿着，以为这人是不缺钱的，便客气道：“以前我们这里生意也很好的，这些手表人家都抢着过来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黑市都没人管了，白天都有人在卖，那里东西便宜，还不要什么票，许多人都往那边去了。” 说完柜员皱起眉头苦恼道：“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再这样下去，感觉百货大楼都开不下去了，那我们也跟着要下岗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工作，家里花了不少钱呢。” 金秀珠安慰道：“这样啊，我就说嘛，别担心，你这么年轻漂亮，能在这里上班，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还怕没有工作？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以后还有别的好工作。” 柜员听到这话，笑了下，“那就借你吉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舒服了，压低声音道：“你也别在这里逛了，这里东西确实贵，想要买东西，你也去黑市吧，便宜还多。” 金秀珠压住笑，小声问：“黑市在哪儿啊？” “出门左转直走，坐五路公交到柳家巷子停，你再问一下人就知道了。” “好。” 金秀珠表示感谢后，果断带着女儿走了。按照柜员说的，坐上五路公交车在柳家巷子停，然后在公交站台问人找到黑市。 她牵着六六的手站在黑市入口处，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直接震惊住了。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这里与其说是街道, 还不如说是一个稍微宽一点的巷子。 一眼看过去，巷子见不到头，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摊贩, 有的直接将东西放在地上，有的推着个自行车, 车后座有框子或者架子，上面摆放着很多东西。 巷子中间人来人往, 全都是过来买东西的，有穿着蓝色衣服的工人, 也有穿着黑白灰衣服的普通人。 入口处是蔬菜水果这些，往里走就看到了卖其他的, 有手表、衣服、布料、首饰、生活用品…… 看的人眼花缭乱, 六六牵着妈妈的手，小脑袋扭来扭去, 根本看不过来。 母女俩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看, 金秀珠拿起一块眼熟的手表问价格。 小摊贩说一口价七十八, 不给还。 金秀珠还是愣住了，刚才在百货大楼看到一模一样的, 那个女柜员说是一百二十八, 整整少了五十块钱。 金秀珠点点头, 牵着六六的手离开了, 又去看了卖布料的，有贵有便宜的, 贵的要好几十, 便宜的就几块。贵的料子与百货大楼里卖的差不多，但价格上要实惠很多，比出厂价几乎高不了多少。 金秀珠越问越心惊, 也难怪之前汪玲过来跟她说对工厂没信心了，在这样下去，他们工厂确实要变的不景气起来，好料子的市场本来就不大，要是每个地方都出现黑市这样的情况，还有谁买他们工厂的货。 布料摊子旁边就是卖成衣的，成衣的样式比百货大楼里卖的丰富多了，有各种各样的外套裤子裙子，还有那种两根细带子的小裙子，布料十分少，感觉穿在身上就跟没穿一样。 金秀珠第一眼看了皱眉，再看挑了挑眉。 小贩子介绍说这些都是港地流行的，还说那边大明星都穿这些。 金秀珠摸着料子看了看，不算多好，倒是样式挺独特的，都是她没见过的。 母女俩又逛了一会儿，眼看快要天黑了就走了，两人只逛了一半，回去跟来时一样，坐五路公交，到了市中心找了一家国营饭店，买了一碗面一碗馄饨。 吃完，金秀珠牵着女儿的手回招待所。 江明川还没回来，六六一进房间就找镜子，将在黑市上买的头绳和夹子往头上戴，臭美的不行。 还扭过头问妈妈，“好不好看？” 金秀珠看她戴了一头的花，忍住笑意夸赞，“好看。” 六六听了开心极了。 金秀珠拿着盆出去打热水，准备回来洗漱，走之前让六六乖乖呆在房间里，她马上回来。 六六脆声声说好。 晚上九点多江明川回来时，六六已经睡着了，江明川轻手轻脚进门后，见金秀珠还在看书，便走过去从口袋中拿出两包东西出来。 金秀珠诧异看着他。 江明川打开油纸包，一包是两只大鸡腿，一包是有些碎了的馅饼，他压低声音道：“怕你们晚上没吃饱，特意带的，你尝尝，味道不错。” 金秀珠已经刷过牙了，不过对上江明川期待的眼神，心里还是一软，伸手准备去拿鸡腿，不过看鸡腿上面有油，动作一顿，转而去拿馅饼。 轻轻咬了一口，里面是肉，很香，外面的皮是酥的，江明川知道她的性子，不吃鸡腿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所以他拿起一只鸡腿递到金秀珠嘴边。 金秀珠抿唇一笑，低下头咬了一口，然后道：“很好吃。” 江明川小声道：“好吃就多吃点，六六睡着了，不给她留，你全吃了。” 那哪能吃得下？她又不是猪。 不过金秀珠还是听出他对自己的偏心，心里甜甜的，她没见过江明川这样的人，把自己看得比孩子还重要。 想到这里，她抬眼对他笑道：“你对我真好，我以前都不敢想，自己会有这么好的丈夫。” 这话听在江明川耳中，整个人心里都熨帖起来。 他觉得自己做这些并没有什么，没想到金秀珠会这么感动。 他对金秀珠道：“这有什么，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金秀珠笑笑，“已经特别好了。” 江明川也笑，又喂她吃了一口。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互相看着对方，气氛温馨。就在这时候，一只小脑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耸了耸鼻子，然后抬手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看清楚什么情况后，气得大哭，“妈妈偷吃！哇——”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把江明川和金秀珠吓得不轻。 后面，两口子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孩子哄好不哭，六六一手鸡腿一手馅饼，一边吃一边抽噎着。 江明川心虚，努力解释道：“爸爸是看你睡着了才没喊你，准备留给你明天早上醒来吃的。” 六六听到这话，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肉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一颗老大的泪珠。 金秀珠笑眯眯看父女俩闹脾气，心情十分愉快。 刚才对江明川说的那句甜言蜜语，其实也是真心话，曾经她幻想过很多次自己有孩子的情形，但最多就是不用担心失宠的后果，至少她有孩子了，再差也差不多哪里去。从来没想过夫君会爱她超过孩子，会把孩子和自己宠到心尖尖上。 吃完后，金秀珠漱口完重新躺下，江明川出去洗了个澡回来，等他躺下时，六六又睡着了。 因为生爸爸气，小家伙都不要睡两人中间了。 好在这里有两张床，并在一起很大，六六睡在靠墙的那一面，也不担心半夜掉下去了。 江明川还挺喜欢这样的，从后面抱住金秀珠，两人小声聊着天。 金秀珠说起下午去黑市看到的场景，“也难怪汪嫂子担心了，说句实话，我感觉这边的氛围比s市那边都要放松，你说，是不是有什么政策要出来了？” 江明川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听人说，上面领导已经开了很多会了，不久后这边就要放开市场，不过具体的计划还需要慢慢制定和讨论，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难怪。” 金秀珠又道：“是不是放开市场后这边就可以个人做生意赚钱了？那挺好的，在百货大楼里买东西总是容易受气，但不买又没得选择。” 江明川摸摸她肚子。 金秀珠试探着道：“我听贺岩的意思，是准备以后考这边的军校，我想着，咱们在这边还要待几年，到时候倒是可以多来看看，或者也可以找点事情做。” 主要是很心动这边的从商环境，金秀珠比谁都清楚做生意有多赚钱，前世她在京都城开了三家脂膏铺子，每日流水千金。 她有三个小孩，总得给他们留下一笔家产。 金秀珠骨子里，还是大景朝那个自己，对孩子，她总想给他们留有后路和保障。 江明川不懂金秀珠的意思，“要做什么？” 金秀珠没有多说，“我也只是随便想想，主要是天天呆在家里太无聊了。” 江明川听到这话就心软了，“都听你的。” 金秀珠满意的嗯了一声。 心里想得更多，以后这边要是像江明川口中说的放开市场，恐怕会变得很繁华。她就记得，大景朝沿海几个大城市十分富裕，商人很多，到时候她可以置办几座宅子和商铺，实在不行还可以租出去。 江明川母亲留下的那些钱，总不能白白放在那里发霉，太浪费了。 想到这里，金秀珠心里有些激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把前世的脂膏铺子开到这里来，前世她铺子里就几十种香膏和脂粉，但她只负责管理和查账，剩下的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她虽记性好，但也只记了几种好用的方子，其他的也不清楚。 不过就像她自己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别的出路。 这么想着，人也跟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江明川就起床出去了，金秀珠本来跟他约好明天一起出门吃早饭的，但江明川喊了两声后，母女俩反应一致的翻过身去，完全不理他，叫的烦了，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不满声。 江明川无奈，只好一个人默默出去了。 上午母女俩睡醒起来，吃完早饭就直奔黑市了，然后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玩的穿的，全家每个人都有礼物，还有给白景芝和方敏她们买的好东西。 江明川在这边待了一周，金秀珠就带着女儿在这边逛了一周。走的时候，六六还有些舍不得，问妈妈什么时候还可以再来？ 金秀珠说：“那应该只能等你大哥考上大学了。” 六六鼓了鼓脸，“好吧。” 走之前，江明川说他战友在这边请客吃饭，问她去不去？ 金秀珠自然说好，还特意问了一下是哪一个战友？要不要带礼物。 江明川想了想道：“应该不用吧？这次比赛好几个战友聚到了一起，我们几个关系一直都不错，准备走之前吃一顿饭。” “那你其他几个来吃饭的战友都带了家属吗？” “没有，他们都离这边比较远。” 金秀珠点点头，“那晚上只有我一个家属过去吃吗？” “不会，我跟老张说了，他会把他媳妇和孩子带上。” 金秀珠嗔了他一眼，“那不就得了？” 又问他那个请客吃饭的战友家里几个孩子？妻子是做什么的，听到对方家里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最大的女儿今年九岁，小的四岁，妻子是手套厂的工人。 金秀珠心里便有了数，晚上去吃饭的时候，带了一些白天买的饼干和糖果，用好看的盒子装着。 到了国营饭店时，江明川带着她和六六去了楼上，这个国营饭店很大，上面还有包厢。 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其中一间，一进门，就看到里面已经有人了，一群穿着军装的男人围着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看到江明川过来，全都站了起来，好几个还喊他班长。 江明川笑笑，然后顺势搂着身旁金秀珠的腰，互相介绍。 好多比金秀珠年纪大的，见状都喊她嫂子。 金秀珠笑着应对，互相介绍完，请客吃饭的老张夫妻俩从外面进来，老张刚才出去订菜了，他媳妇是刚下班去接两个孩子了，然后直接过来这边。 她应该是认识江明川的，热情打着招呼，“哎呀，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瞧着还是这么年轻。” 看到金秀珠后，更是激动笑着，“这也太漂亮了，我就说嘛，江团长一直拖着不结婚，原来是在等弟妹呀，真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漂亮。” 金秀珠客气道：“嫂子真会夸人，说的我心里甜滋滋的。” 转而让六六喊人。 六六乖乖喊婶婶。 许梦也让两个孩子过来喊人。 金秀珠把??带来的盒子递给许梦，两人拉拉扯扯一番后坐下聊天，让三个孩子自己去一边玩。 许梦知道金秀珠在报社工作，态度更加客气了，金秀珠倒也没有谦虚贬低自己，只道自己运气好，然后又问起她的工作。 许梦倒也没有隐瞒，只说自己在手套厂工作，这工作还是部队给她安排的，算是军人家属的福利，工资不高，也还算轻松。 “不过，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最近，厂里还有十几个人下岗了，也不知道还能办多久，我都想着，要是下岗就下岗吧，我也去黑市摆个摊卖东西，我有个下岗的朋友，她也是军嫂，现在在黑市卖自己做的鞋子，也能挣一点小钱。”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金秀珠，“这两天黑市去了吗？那里挺好玩的。” “去了，真热闹，别的地方都没有这么热闹的。” “是吧？我现在买东西都不去百货大楼了，太贵了，还是黑市划算。” 金秀珠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们手套厂多大呀？我朋友是个纺织厂的厂长，她也是军嫂，前段时候还写信跟我说，她们工厂现在的效益也不好，快要撑不住了。” 许梦听到这话摇头，“现在工厂都不景气，我们工厂原本有七八十人的，现在只剩下三四十个了，好多地方都空了下来。” 金秀珠点头，然后安慰她几句。 吃完饭走的时候，金秀珠还特意要了人了联系方式，只道：“见到嫂子就觉得投缘，一聊天就更喜欢了，谢谢嫂子和张营长今晚的款待，等我回去了给你寄点我们那边的特产。”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许梦也喜欢跟金秀珠聊天，说什么对方都能接得住，而且都是她爱听的话。 等人走远了还跟丈夫道：“江明川这个媳妇真不错，来吃饭还带东西，说话也好听。” 张利听得无语，“一顿饭下来，你的底都被人扒透了，还帮人说好话。” 许梦瞪他，“你懂什么？我们女人聊天不都是这样吗？她也跟我说了很多。” 张利摇摇头，想着江明川的为人，觉得他老婆再精明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果然聪明的都配傻的，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媳妇一点心机都没有。江明川也是，那么老实厚道的一个人，娶了一个精明能干的，也算是互补了。 路上江明川抱着睡着的六六，跟金秀珠小声说着话，“你好像很喜欢嫂子？” 金秀珠点点头，“许嫂子人挺好的。” 主要是她听到许梦说他们工厂不景气，规模也不是很大，心里便忍不住有了个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还不成熟，回去她得跟汪玲好好通信说一声。 金秀珠想了想又问：“你跟张利的关系怎么样？” 江明川道：“挺好的，以前睡上下铺，他老是喜欢穿我的鞋……” 说到以前，江明川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意。 金秀珠安静听着，光从他的描述中也能感受到，他在部队里有很多快乐的回忆。 不像她，一点都不怀念前世，前世留给她的记忆都是猜忌与争宠，不信任任何人。 江明川说到一半，发现身边的金秀珠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虽然不明白怎么了，不过还是主动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 金秀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微微愣神。 这只手很粗糙，也很有力气，握得她手微微有些疼，但一点都不想挣脱开。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江明川月色下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渐渐平静安定下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会有一个人真心待自己，她再也不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是第二天早上回去的，下午一点多到的火车站。 江明川要带兵回部队，只有金秀珠带着六六回家，母女俩大包小包回到家时，贺岩还没去学校。 除了他，家里还有个眼熟的女生，两人坐在客厅饭桌上写作业，坐的很近。 贺岩大概也没想到金秀珠这么快就回来了，人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跑过来接她手上的东西。 林招娣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喊了一声阿姨。 金秀珠笑着点头，“吃饭了没有？” 林招娣看了一眼贺岩，乖乖说吃了。 贺岩解释道：“这几天她帮忙抄小姑寄来的卷子那些，中午一起在家里吃的。” 然后转移话题道：“妈，有没有给我带礼物，你这几天不在家，吃饭都不香了。” 金秀珠听笑了，“有，都有，我给你买了鞋和衣服。” “谢谢妈。” 六六忍不住插嘴，“衣服是我选的。” 贺岩摸摸妹妹的脑袋，“那也谢谢你。” 林招娣看着母子三人热闹说着话，顿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咬了咬唇，跟贺岩说了一声，“我先回班上了，这些我带去班上抄。” 然后又对金秀珠道：“阿姨再见。” 说完人就跑了。 贺岩还没反应过来，林招娣就抱着本子跑了。 “哎——” 他跟着追了两步，看人跑回了学校，只好回身又去跟妈妈妹妹说话。 哪知一转身就对上金秀珠戏谑的眼神，贺岩脸色一紧，“怎……怎么了？” 金秀珠笑着打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的好大儿子长大了。” 贺岩觉得这话怪怪的，不过还是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嗯，还有了喜欢的小姑娘。” 贺岩一听，红着脸急道：“妈，你乱说什么！” 金秀珠扬了扬眉，“没事，我不笑话你，不过我可要跟你说清楚，当前最重要的是学习，你不能耽误自己，更不能影响别人。” 贺岩闻言，脸色认真下来，“我知道。” 金秀珠点点头，“那就好。” 贺岩看金秀珠什么都不问了，也不再说些别的，而是悠闲的将行李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 想了想，忍不住问，“妈，你不生气吗？” 金秀珠疑惑，“我生气什么？” 贺岩不知道怎么说，“就是……那个啊。” 隔壁班有两个同学处了对象，被男方父母知道后闹到了学校，女生直接被家长带回家去了，一直都没来上课，男生倒是来了，不过成绩下降很多。 金秀珠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贺岩这年纪，在大景朝刚好是娶妻生子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受这个地方的影响，金秀珠觉得没必要太看中门当户对，只要孩子喜欢，只要对方品行好，她都可以接受。 便道：“你也不小了，喜欢女孩子很正常，不过妈妈更相信你，能够很好的处理好这件事。那个女孩我见过几次，也觉得很好，我希望你们以后能一起考上好大学，然后才决定要不要共度一生，如果你们真的走到最后，妈妈只会祝福你们。” 贺岩听到这话，心里顿时酸酸涨涨的，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妈妈跟别人不一样，从小就教他很多很多道理，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跟同学相处，才渐渐觉得自己比同学心智更成熟。 这会儿再听这些话，他更感动了，他的妈妈总是这么好，总是站在他的角度看问题。 他微微有些眼红，“好。” 金秀珠好笑，“这是怎么了？” 贺岩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这样的妈妈真好。”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中午贺岩帮金秀珠收拾好东西后才去的学校。 班上已经来了一大半的人了, 坐在外侧的林招娣正低着头认真抄写卷子，看到他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贺岩从她身后进去, 坐下后偷偷将饼干糖果塞进她抽屉中。 林招娣看到了，忍不住微侧过头看他, 抿了抿唇。 贺岩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只是翻开作业写。 林招娣只好收回视线，心里有些难受。她不懂贺岩什么意思, 他好像对谁都很好，但又好像对她更好。 这种好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其他什么, 让她越发感觉不安。 尤其是这几日天天去贺岩家里吃饭, 他给自己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她没吃过的, 吃到的肉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吃的还多。今天也是, 她看到他母亲穿得好漂亮好年轻, 妹妹也好可爱，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他们两之间真的差距太大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 如果贺岩没有因为他父亲工作的缘故来这边读书, 他们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吧。 就在林招娣胡思乱想之际, 眼前突然多了一张纸条。 她知道是旁边人写的, 不过还是伸手拿了看，然后就看到纸条上写着：我妈让我们一起考个好大学。 林招娣眼睛睁大, 随即心口砰砰直跳, 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她不明白贺岩写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语文成绩很好的林招娣，难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拿着纸条看了好久, 然后默默将纸条收了起来。 脑海中回想着那句话，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或许……考上好大学，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全都抛在脑后，觉得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贺岩就发现林招娣更加努力了，作业题目都快擦烂了，写完就擦，擦完又写，反反复复，下课也一刻不停，连吃饭的时候都拿着一本书在看。 贺岩见状，也更加努力学习，不希望是自己到时候没考好。 晚上付燕燕回来，就发现妈妈和妹妹都回来了。 试了妈妈给自己买的新衣服，吃着妹妹推荐的零食，心情十分愉快的写作业。 睡觉的时候，两姐妹还有说不完的话，主要是六六在说，她讲金秀珠带她吃了什么好东西，还说两人去逛了百货大楼和黑市，特别是黑市，超级好玩，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在六六眼中，就没有不好玩的。 但其实，六六口中说的这些，付燕燕曾经都经历过，尤其是隔壁省会市里的黑市，上辈子金秀珠一开始就是在那里摆摊，她卖过很多东西，有面条、衣服、鞋子，甚至文具那些，但都不了了之，后来她找到了关系，认了一个饭馆的老大哥，经人介绍给对方表弟的KTV看店，再后面自己开了一家饭店，日子才好了起来。 对那条黑市，付燕燕再熟悉不过，那里承载着她很多的记忆，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上辈子，“金秀珠”忙的时候，都是她在那里帮忙看着摊子的。 六六说着说着，突然又道：“姐姐，你知道吗？哥哥有喜欢的女生啦？” “……” 付燕燕本来还在回忆着上辈子那段并不算美好的经历，就突然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然后慢半拍的扭过头看她问：“你听谁说的？” 六六见姐姐理会自己了，脸上有些高兴，笑嘻嘻道：“妈妈问的呀，哥哥承认了。” 付燕燕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六六一脸理所当然道：“当然知道呀，就像我们王老师和张老师，张老师喜欢王老师，天天早上给王老师打热水，还给她买糖吃。但王老师不喜欢张老师，她喜欢詹老师，每次跟詹老师说话笑得可开心了。” 付燕燕听得头晕，“那你懂得还挺多。” 六六得意，“那当然了，哥哥就喜欢那个姐姐，每次跟那个姐姐说话，也笑得特别开心，但跟我们说话就不一样了，总是一副受了气的样子。” 付燕燕听笑了。 觉得妹妹形容的还挺贴切，可不就是嘛，贺岩每次跟她们说话，就是一副受了气的样子，看着十分欠揍。 不过笑完更多的是感慨，她怎么都没想到，这辈子随江爸爸来这边上学，贺岩竟然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也不知道上辈子那个姐姐是什么样的结局。 远在另外两边的魏宁青和杨英雄，陆陆续续收到贺岩寄来的作业本，都十分感动和高兴。尤其是杨英雄，县里的条件比不上之前的部队，之前在部队里，上面领导很重视学生的学习，那些老师都是上过大学的军嫂，还都是竞争上岗，教学水平很高，县里老师跟她们比起来差距有点大，很多都需要他自己啃书本。 贺岩寄过来的卷子和作业，对他帮助很大。 不过杨英雄也发现了，字迹明显是两个人写的，贺岩的字他认识，很是大气疏朗，看着很舒服。另一个只能说是字迹工整。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以为是贺岩朋友帮忙抄的，心里十分感激，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激人家。 与此同时，金秀珠也收到汪玲的信了，信中说严星考上了s市的大学，也就是白景芝的母校。 金秀珠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不过，在信中汪玲还提到了钱玉凤一家子，说是就在前几天，吴婆子人没了，主要是她看金秀珠跟钱玉凤关系挺好的，想了想还是跟她说一声，钱玉凤其实是不让她说的。 汪玲说吴婆子好像是着凉了，半夜发烧人下床喝水，一头磕在了桌子拐角上。因为房间里没有别人，大家都不知道。大丫平时为了节约时间学习都住校，吴小军也是，直接住在了工厂宿舍里，想着每天能多睡一会儿。 等钱玉凤两口子第二天早上起来叫人吃饭时，发现好久都没人回应，等开门一看，就见人已经凉了。 吴二柱是个孝顺的，特意花钱找人大办了一场，将人葬在附近的山上。 下葬的那一天，汪玲也去了，人还挺多的，都是吴二柱和钱玉凤的同事。不过让人心寒的是，吴二柱老家没人来，汪玲也知道钱玉凤家什么个情况，她也是多嘴，问老家的人呢？然后钱玉凤偷偷跟她说，一个没来，发现婆婆走了后，当天就给大伯一家打了电话，哪知道人家口口声声说着过来，转头过了两天就说买不到车票来不了。 这话骗骗别人就算了，那骗钱玉凤不可能，她跟汪玲走得近，汪玲经常出差坐火车，很多车票都是当天买的，又不是过年那会儿，怎么就买不到了？还不是不想来。 要钱的时候最积极，人没了倒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太冷漠。 可能也是看出了大伯一家的冷血，吴二柱私底下承诺以后的工资都给钱玉凤管着，让她攒着留给两个孩子用。 按理说钱玉凤应该挺开心的，但钱玉凤说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么多年了才认清对方，白给了那么多钱，那些钱原本都是她两个孩子的。还有她婆婆，总的来说人还是不错的，对大伯一家那么好，死了都不来看一眼。她不觉得有什么解气的，只觉得难受，不就是怕过来一趟要出钱出力嘛。 汪玲也同情钱玉凤，这事谁碰上都觉得糟心。 信里还写了很多，有纺织厂的近况，还有军嫂间的事，像之前那个文珺两口子，人已经被调走了，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走的挺突然的，后面重新来了人。 金秀珠看完信，心里感慨颇多，虽说见惯了生死，但陡一听到吴婆子人没了，还是有些难过，不管怎么说，当初也都是邻居，关系处得也还算是不错。 想到这里，金秀珠给钱玉凤写了一封信过去，随即又给汪玲和白景芝都写了一封，写给白景芝的信，是跟她说一声严星去她母校读书的事，有空就过去看下。汪玲写这封信过来，想必也是有这个意思。 晚上吃饭的时候，金秀珠将今天汪玲寄来的信跟几个孩子说了，三个孩子听到吴婆子去世了，都停下手中的筷子。 六六还没有太大的感受，她出生在家属楼里，最亲近的人就是隔壁的方敏一家，对于吴婆子记忆不深，倒是贺岩和付燕燕，两人都有些愣住。 在他们印象中吴婆子是个很健朗的老人，来这边之前他们还去了钱婶婶家看到了吴奶奶，说话清晰，走路利索，却怎么都没想到人突然就这么没了。 尤其是对贺岩来说，在妈妈没嫁给爸爸前，他几乎就住在钱婶婶家了，吴奶奶对他颇为照顾，想到吴奶奶死得那么惨，心里有些难受。 忍不住问金秀珠，“妈妈，我们要不要回去一趟？” 金秀珠知道儿子是个重感情的，不过还是道：“现在回去和以后回去都区别不大了，你吴奶奶也不会计较什么，你还是好好上课，等高考完了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贺岩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好，听话的嗯了一声。 金秀珠又补了一句，“我已经给你钱婶婶写信过去了，包了五十块钱的红包。” 五十块钱，在这里算是很多了，平时包红包都是五块六块的，已经很体面了。 贺岩点点头，忍不住道：“吴小军大伯一家也太坏了。” 金秀珠倒是神色平静，“人性就是这样，亲兄弟明算账，更别说还是这样隔了一个娘的肚皮的。” 贺岩鼓了鼓脸，扭过头对付燕燕道：“咱们不要明算帐，我肯定不会这样对你的。” 付燕燕：“我谢谢你啊。” 六六：“我也不要跟姐姐明算帐，我的都给姐姐。” 付燕燕听完眉眼一柔。 贺岩忍不住问：“那我呢？” 六六眼神心虚的移了移，模棱两可道：“也是吧。” 贺岩无语，连装都不会装。“偏心的小丫头。” 六六哼了哼。 把金秀珠和付燕燕都逗笑了。 五月份的时候，祝英带着女儿和两个外孙过来了，为的是纪凌和白景芝两人的婚事。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五月份的时候, 祝英带着女儿和两个外孙过来了，为的是纪凌和白景芝两人的婚事。 本来按照纪凌和白景芝的商量，是准备放暑假的时候回来一趟, 年底就把婚事给办了。但纪凌最近请不了假，白景芝也忙, 加上纪凌家里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祝英就想着自己带着东西过来, 本来这事最好就是双方家长出面的。 纪安怕母亲一个人去不好，想了想, 干脆把两个孩子都带上，一起过来了。 纪安结婚早, 大儿子已经十一岁了, 特意请假过来了，小女儿七岁, 下半年刚好入学。 母女俩大包小包拎了很多东西, 都是老家那边的特产, 有自家做的腊肉腊肠，也有在百货大楼买的营养品糖果饼干。 金秀珠和祝英也算是很熟悉了, 热络招待他们进屋坐。 祝英看到金秀珠, 热情拉着她的手夸赞, “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以前就觉得年轻，现在还是这样, 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好的, 跟孩子走出去恐怕被人误会是姐姐吧？” 金秀珠听笑了，“哪有那么夸张，主要还是不操心。” 祝英点点头, 笑着道：“那倒是真的，你和敏敏一样，都是个有福气的。”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江营长能干，孩子又懂事，金秀珠自己还能挣钱，可不是有福气的？不像她闺女，虽然也舒坦，但还是比不上金秀珠， 金秀珠笑着跟她身旁的纪安打招呼，“这就是安安吧，跟纪凌长得真像，都进来坐，外面热。” 纪安性子活泼些，爽朗笑着跟金秀珠打招呼，喊了一声姐姐。 然后又让两个孩子叫人。 两个孩子都有些怕人，往妈妈身后躲了躲，大儿子稍微胆子大些，小声喊了一句“婶婶”。 纪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金秀珠，“孩子都有些胆小。” 金秀珠笑着道：“都一样，我家孩子也不爱喊人，熟悉就好了。” 纪安听了这话很舒服，心想难怪当初妈妈回来总说舅妈隔壁邻居人好，说话好听了。确实好听，之前带孩子去男人部队过年，遇到军嫂，孩子没喊人，人家当面说她两个孩子这样不好，看着没教养，把她气得不轻。 金秀珠招呼人进屋，然后又是给他们泡茶又是拿水果吃。 这边水果便宜，尤其是荔枝，以前买荔枝都是按颗买，现在则是一挂一挂的买，而且新鲜不贵。 金秀珠拿荔枝、杨梅和芒果出来，怕他们不会吃芒果，特意撕掉皮递给两个孩子，教他们吃上面黄黄的肉，里面扁扁硬硬的核不用吃。 两个孩子看了眼妈妈，见妈妈同意才接了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金秀珠夸道：“真有礼貌。” 祝英听了笑，她也不跟金秀珠客气，拿着荔枝剥了壳吃，一边吃一边感叹，“还是这边好，水果便宜又好吃，我们那边荔枝还没有卖的呢，去年夏天买了几颗吃，一颗就要五毛钱。” 金秀珠无奈，“这里好是好，就是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熟人可以串门聊天，每天只能呆在家里画画看书，久了就无聊了。” 祝英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确实挺难熬的，之前跟着安安去部队里和女婿过年，哎哟，待了二十天就跟二十年一样，没什么人说话，太无聊了，现在要我去我都不去了。” 纪安听了笑。 金秀珠问她，“怎么不跟着随军去？” 纪安解释道：“职位还不够，等他下次晋升就可以了，到时候没意外的话，是准备去随军的，孩子没有爸爸还是不行。” 金秀珠关心问：“怎么说？” 纪安：“农村里孩子没有爸爸容易被欺负，两个孩子性子太胆小了，想着还是随军吧，一家人在一起比较好，听说很多部队里都有学校，也方便些。” “那倒是，很多老师的教学水平很高，我家孩子刚来这边就有些不习惯，说这里老师没有之前老师好。” 听到这话，纪安脸上露出沉思神情，似乎更加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傍晚，祝英帮金秀珠做了晚饭，三个孩子回来后看到祝英都有些惊喜，贺岩和付燕燕还记得祝英，开心的围着人转。 六六站在旁边歪着脑袋看她，一点都不认识。 祝英笑着摸她头，“长得真快，当初还抱在怀里呢。” 金秀珠也笑，“也不看看过了多少年了。” 六六不喜欢别人摸她脑袋，直接跑了，跑到外面去找两个新来的小朋友玩，他们都比六六大，但六六脸皮厚，说这里是她家，现在她暂时是他们首长，这样才可以带他们玩。 纪安大儿子没说话，倒是小女儿乖乖巧巧喊了一声“首长”。 六六听得很开心，胳膊一挥，“那就跟我走吧。” 走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厨房里问金秀珠要钱，说要给两个小兵买好吃的。 金秀珠哭笑不得，“你自己不有零花钱吗？” 六六鬼灵精道：“我现在是替你招待他们，当然你出钱啦。” 金秀珠捏了捏她小脸蛋，“就你能干。” 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五块钱给她。 六六开心拿着钱跑了出去，大喊一声，“给我冲——” 祝英看了好笑，“这丫头可真活泼。” “你可别羡慕，闹腾起来是真让人头疼。” 金秀珠让付燕燕去看着妹妹，别人她玩疯了不知道回来，外面坐在桌子旁吃荔枝的付燕燕听到了，擦了擦手追了出去。 纪安夸赞，“还是活泼点好，我家的就是太安静了，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敢说。” 金秀珠笑着道：“脾气都是天生的，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还想要个安静的呢，一天天的可吵人了。” 纪安听了笑。 祝英见气氛好，忍不住问起白景芝和纪凌之间的事。先是没好气骂儿子，“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什么话都不爱跟我们说，要不是他舅舅讲了，我们到现在恐怕还被瞒着，这性子真是愁人。不过有一点好，那就是能扛事，喜欢管东管西的，景芝要是嫁给我儿子，不说别的，以后肯定是不用操心的，他都会帮她考虑好。” 金秀珠点头，“这样也挺好的。” “是吧？我家纪凌还是很能干的，之前去读了军校，以后还会往上晋升呢，工资也高。这些年他的工资我都给存着，等他们一结婚，我就把这钱给景芝，让她随便花。” 金秀珠微笑，“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我家景芝工资也不低，到时候小两口日子好过。” 祝英笑，“可不是，到时候再生两个孩子，趁着我现在还能动，可以过去给她帮帮忙。” 纪安眼看亲妈越说越偏，忙补充道：“我哥能娶到景芝姐姐，也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听说景芝姐姐是大学生呢，还在s市的报社工作，可真体面。” 金秀珠脸上笑容加深，“景芝是很优秀，当初读书的时候那些老师就很喜欢她，让她帮忙翻译，只找她，别的同学都不行。” 祝英没听出来，只欢喜道：“我之前就想将景芝说给我家纪凌，但怕让你们为难，就没好意思提这事，没想到他们这么有缘分。” 一想到白景芝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祝英就觉得高兴、有面子。 纪安听得头疼，她也知道自己亲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属高兴。但是吧，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多了另一层意思。 就像这话，听着好像早就在打白景芝的主意。 她忙补救，“我妈是真的喜欢景芝姐姐，回去后一直念叨着呢，说也不知道谁家运气这么好，以后能娶到景芝姐姐，没想到这好运气竟然落在我们家。” 金秀珠自然知道祝英的性子，只是现在站在白景芝娘家人的立场，心态自然就不一样了。 对纪安的解释算是接受了，“晚上明川也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结婚毕竟是大事，尤其他们两个都是大忙人，可不得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多操心操心。” 祝英不停点头，“是这个道理。” 纪安看着完全被牵着鼻子走的亲妈，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反正来之前舅舅舅妈打过电话跟她们说了，说白景芝哥哥嫂嫂都是厚道人家，真诚就行。 江明川是晚上八点多回来的，他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点回来的，但平时大家都会先吃完饭菜，给他在锅里留一份。没想到今天回来一看，家里多了好几个人，围着一大桌子饭菜在聊天。 眼睛扫到坐在上位的祝英，心里便有了计较。 昨天祝政委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说这两天祝英应该会过来，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坐下后，祝英也不懂的拐弯抹角，直接问婚礼怎么办？日子定哪一天？ 纪安听了差点扶额，也难怪哥哥不太想让妈过来了，哪有这么直接的？ 她赶紧又道：“这事我们老家那边没有太多的规定，想着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习俗要注意的？” 江明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想了想道：“两家隔得远，主要还是在你们老家那边办，我们这边送亲由我们负责。至于日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要不年底要不就是明年初，这段时间刚好都在家，能抽得出时间来。” 纪安点头，“那行，彩礼多少钱？这个还是要商量一下的。” 祝英怕江明川觉得没诚意，忙道：“我们家准备买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金秀珠插了一句，“把缝纫机改成电风扇吧，这个东西给景芝她也不会用，完全是浪费了。其实自行车她也有，再买也有些浪费了。” 祝英不知道怎么回应，看向自己的女儿。 纪安道：“那把自行车改成收音机吧。” 金秀珠满意的点头，“这倒是可以，至于彩礼，我们家也不要多，但五百块钱是要的，我们家也陪嫁五百，而且我婆婆以前还给景芝留了一套s市的房子，结婚以后这些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了。” 祝英顿时焉了，原本以为自己家出手很大方了，没想到白景芝家里更加厉害，又是陪嫁又是房子，感觉都没底气了。 金秀珠见状，笑笑道：“主要还是盼着两个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其他的都好说。我之前和明川已经商量过了，送亲就不在这边送了，到时候直接在首都办，我们老家是首都的，亲朋好友也都在首都，这样也热闹一些。” 祝英越听越没底气。 倒是纪安还算镇定，来之前她哥已经跟她打好招呼了，说嫂子家里条件挺好的，让他们多买一些礼物。 听金秀珠说完，纪安认真回道：“这些都听你们的。” 金秀珠满意点头。 晚上，江明川和金秀珠躺在床上，江明川忍不住问：“送亲要回首都办吗？” 之前两人商量着还说在s市办，今晚金秀珠突然改口在首都，当时金秀珠已经说出口了，他就没说什么了。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道：“还是在首都办吧，章老爷子他们对景芝都不怎么熟悉，在首都办刚好可以联络联络感情，也能热闹一些。要是在这里或者s市，到时候能请谁呀？一桌子恐怕还有空的。” 江明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嗯了一声。 金秀珠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话没说的是，她觉得江明川和纪凌以后还要往上走，这些能用得上的关系就不能断。 第二天，家里又只剩下金秀珠了，金秀珠干脆带着祝英纪安出去玩，上午去了附近的海边，母女俩和两个孩子都没来过海边，都十分好奇，两个孩子捡了好多贝壳。 中午回去的时候，金秀珠又带他们去了卖海鲜的摊子那里，买了螃蟹虾鱼和一些水果。 祝英和纪安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带着孩子离开，金秀珠和江明川送他们去火车站，走的时候，金秀珠给他们买了很多水果带着在路上吃。 他们老家在靠北方，来这边一趟十分不容易。 祝英倒是不觉得辛苦，这趟过来事情都商量的差不多了，他们回去只要准备年后结婚用的东西就行了。 虽然要花的钱可能不少，但还是很开心，她觉得能娶白景芝那样的儿媳妇，多花点钱也是应该的。 坐在火车上，祝英还安慰纪安道：“你嫂子工作好，她能看上你哥，也算是你哥有福气，咱们多花点钱就多花点，你心里不要有疙瘩，你哥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纪安听得无奈，“我有什么疙瘩啊？替哥哥开心还来不及。” 祝英笑，“那就好，等你嫂子怀孕了，咱们家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去照顾她了，景芝那孩子我之前就喜欢，温温柔柔的，心地也好。” 纪安有些好笑的看着亲妈，还没结婚呢就想得那么长远。 不过想到之前金秀珠的话，还是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不知道是去照顾嫂子还是嫂子照顾你？还是算了吧，到时候嫂子可能会随军，有哥照顾呢。再说，您就真的不管我啦？就算我可以，两个孩子也不行啊。” 或许亲妈没听出来，但她听出来了，金秀珠的意思是以后准备给嫂子请人照顾，应该是不想让妈过去。虽然她知道妈的性子就是大大咧咧了一些，但别人不知道，她也不希望妈妈嫂子最后相处不好让哥哥为难。 祝英听到这话，心里顿时犹豫起来，儿子儿媳妇重要，两个亲外孙也重要。 想了想还是道：“到时候再说。” “嗯。” 纪安决定回头再好好劝一劝。 —— 六月底的时候，白景芝回来了一趟，纪凌在部队里不好请假，所以只好她请假回来跟哥嫂商量年底的婚事。 另一方面，她也是怕哥嫂又要为自己花钱，所以将自己这两年攒的钱全都拿出来。 金秀珠自然不要这些，让她自己留着，还给白景芝看自己给她准备的结婚用品。 她刚好这段时间有空，就在家里给她做被套枕套，前世的大景朝，女子婚前都是要自己给自己绣嫁衣的。 但金秀珠没有这个机会，她是从丫鬟抬为妾室的，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现在白景芝结婚了，她难得想着给她做几个好一点的被套枕套，也是想着满足前世的遗憾。 除了被套枕套，还有两身新衣服，备着给她结婚时候穿。 白景芝看着眼睛红红的，撒娇对金秀珠道：“嫂子对我真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 白景芝抿唇笑。 “我还找人打了被子，打好后直接给你寄过去，到时候放在你小洋房里，听说结婚还要买痰盂脸盆那些，这个可以到时候直接在s市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后慢慢添补。” “对了，你最好年底提前请个假，咱们一起回首都，先把房子打扫干净，然后带着你认识认识公婆以前的朋友长辈……” 白景芝不停点头，最后忍不住感叹，“结婚真麻烦。” 金秀珠听了好笑，“这就麻烦了？” 觉得她要是看到了大景朝男女婚配的事宜，恐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白景芝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前段时候我去母校看严星了，变化好多，一下子没认出来。” 金秀珠：“自然，都长大了嘛，谁还像小时候？” 白景芝点点头，“那倒是，我跟严星在食堂吃饭，旁边还有个小姑娘一直盯着我看呢。” 说到这里，脸上还露出笑，“那个小姑娘可霸道了，我走的时候，她还特意追上来问我和严星是什么关系，听到我是他姐姐，立马露出笑，变脸可快了。” 金秀珠也听笑了，“年轻真好。” 白景芝想都不想就道：“嫂子也很年轻啊，跟哥哥走在一起，像是父女俩。” 金秀珠听完乐不可支。 晚上睡觉的时候，金秀珠故意拿着镜子照照自己，然后又照照江明川。 江明川一脸奇怪，“怎么了？” 金秀珠压下嘴角道：“有人说咱们俩走在一起像父女，我看是不是那么像？” 江明川：“……” 忍了忍，好半天还是没好气问：“哪个混蛋说的？” 金秀珠捂着嘴角偷笑，“你猜。” 七月初的时候，三个孩子陆陆续续放暑假了。 金秀珠带三个孩子随白景芝去s市玩，顺便将家里准备好的东西一并送过去。 本来是不准备带贺岩的，怕耽误了他学习。 但贺岩非要去，说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完全把爸爸排除在外。 白景芝是最高兴的，一路上都在说，要他们在s市多玩几天。 金秀珠也有这个打算，她还想着，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带着孩子回原来部队看看方敏他们，反正离得挺近。 坐了一天多的车到达s市，几人全都住在白景芝小洋房里，晚上白景芝还是和金秀珠睡的。 两人躺在床上聊了很多，本来白景芝是想问金秀珠以后怎么跟纪凌家里人相处，她很怕跟人相处不来，被人讨厌。 金秀珠知道她从小被打压惯了，总是习惯性的讨好别人，希望别人喜欢自己。哪怕金秀珠曾经说过很多，她也做了很多行为上的改变，但心里的改变却很难很难。 只能道：“做好自己，他们就会喜欢你了，如果不喜欢，那肯定是他们的原因。不用纠结，你要知道，如果没有纪凌这层关系，你走在路上碰到他们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完全就是陌生人，你对待陌生人什么态度，对他们什么态度就行了，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听到这话，白景芝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很多，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如果没有纪凌，她根本不会认识他的家人，也没有必要去讨好他们。 不过金秀珠还是多说了一句，“结婚后多想想自己，不要总是心疼男人这个那个，比起心疼男人，你更需要心疼自己。” 白景芝看向她。 金秀珠平静道：“男人可没我们女人这么辛苦，又是生孩子又是照顾家庭，还得工作，有钱有时间就对自己好点。” 白景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虽然现在还不太明白嫂子什么意思，不过想着既然是嫂子说的，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金秀珠和三个孩子在s市待了一周, 这一周帮白景芝添置了很多结婚用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放在了客房里，准备等着年底结婚时候再拿出来。 然后又算了一下结婚时用到的酒水, 甚至连请帖都提前写好了，白景芝白天上班, 晚上回来和他们一起清点。嫂子做事认真，大到请哪些人, 小到茶水点心，样样都列了出来。 白景芝之前一直以为结婚就是请客吃个饭就行了, 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多。 这些就算了，金秀珠还抽空给白景芝把了脉, 说她底子有点虚, 还开了一副药给她，让她去中医院抓着熬汤喝一个月, 喝完再重新开一副。 等年后男方那边办完了, 他们就可以备孕了, 对她身体好。 白景芝一直都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以前月事来肚子很疼, 后来喝了嫂子推荐的花茶, 肚子疼就好多了。没想到现在嫂子跟她说自己身体还有些虚。 金秀珠解释, “你这个底子虚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你从小就落下的病根，应该是小时候受寒比较严重。” 白景芝听了不说话。 她小时候确实经常受冻, 自从家里房子给舅舅撞人赔钱后, 养父母就没给她买过衣服了，一件外套穿四季，被子也不保暖, 冬天被窝从来没有暖和过。她懂事早，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干活，洗衣做饭，冬天用的也是凉水。 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还是遇到嫂子后才知道，女孩子最好不要碰凉水，对身体不好。家里两个侄女从小就被嫂子这么提醒着，身体都很好。 金秀珠又道：“身体调养好了，怀孕了后对孩子也好。” 白景芝乖乖点头。 不过金秀珠怕白景芝忘了这事，第二天她下班后，就带着她去了一趟市里的中医院，两人买了药和罐子，回去就教她怎么煮药。 药味道很怪，又苦又酸，还有点臭臭的味道，金秀珠告诉她有补气血的作用。 白景芝捏住鼻子喝了下去，连喝了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晚上睡觉都沉了一些，以前半夜总是容易醒来，现在能一觉睡到天亮。 走之前，金秀珠还特意带着三个孩子在百货大楼里买了一些礼物带上，给方敏买的是一支红色的钢笔，张秋来的是一件外套，汪玲的是一双皮鞋，至于钱玉凤，金秀珠转了大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最后给她买了一条项链。 她还记着以前钱玉凤的那块手表，她心里觉得，钱玉凤虽然平时打扮朴素，但心里还是很爱美的，女人爱美再正常不过，不管这个戴着好不好看，最重要的还是喜欢。 早上白景芝将母子四人送到火车站，走的时候白景芝很不舍得，拉着金秀珠的手道：“要是以后能跟嫂子住一块就好了，真不想跟你们分开。” 金秀珠没笑话她，“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呢。” 白景芝知道嫂子是在安慰自己，不过听了这话，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些期待。 金秀珠带着三个孩子上了火车坐下，然后跟外面的白景芝挥手告别，火车开了后，贺岩一直扭着头往后看，看着小姑姑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 他突然跟金秀珠道：“妈妈，是不是人长大后都要分开啊？” 金秀珠：“怎么这么说。” “小姑姑就是这样啊，以前每年放寒暑假，小姑姑都跟我们呆在一起，后来小姑姑工作了，只有放长假的时候回来，呆不了几天就要走，现在连长假都不回来了，要去找小姑父。” 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难过，感觉小姑姑被人抢走了。” 金秀珠看着失落的儿子，想了想道：“你小姑姑长大了，她需要建立一个单独的家庭了，以后她还会有自己的宝宝，对那个宝宝来说，那是他的一家三口。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有父母有妹妹，我们是你最亲近的人。” 贺岩闷闷点头，“我知道啊，就还是很难过。以后我和妹妹是不是也会离开你们，但我不想这样。” 旁边付燕燕听到了，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也可以不结婚一直住在家里啊。” 贺岩没好气抬头看了她一眼。 金秀珠听了笑，“说什么傻气话，不一定就要离开，你也可以选择离我们近点，到时候可以互相串门，我和你们爸爸也能随时帮衬你们。” 贺岩看了金秀珠一眼，“妈妈，我才不像小姑姑那么傻呢，这话一听就不可能，我以后要考军校，怎么可能还留在你们身边？” 说完就低下头，拿出包里的书看。 所以他才会选择跟妈妈妹妹出来一起玩，倒不是真的想玩，而是想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多陪陪他们，他怕自己以后会和小姑姑一样，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 金秀珠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她说给白景芝听的话确实没怎么当真，她心里也清楚，纪凌是军人，小两口以后在哪儿安定下来谁也不清楚，更别说以后跟他们一家住得近了。 贺岩也是，他以后要考军校，未来也说不准，但很大可能不会跟家里在一起。 只是小时候还能用甜言蜜语哄好的儿子，现在却认真告诉她自己不傻，听懂她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金秀珠心里莫名有几分失落，突然真正意识到，儿子真的长大了。 也快要离开自己了。 金秀珠鼻子微酸，她扭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掩盖自己脸上的失落。 当初刚嫁给江明川时，她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对贺岩，也是想着把这孩子尽量教好一点，省的长大了不懂事给自己添乱，但要说中间夹了多少感情，还真不见得。她只是善于做面子上的事而已，让江明川觉得自己好，让周围邻居觉得自己好，让孩子觉得自己好，让人觉得江明川没娶错人，这样她在部队的生活才会好过。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把贺岩当成了自己孩子看，嘘寒问暖，出气撑腰，教他真正的做人的大道理…… 可是，现在她精心养育好的孩子，却告诉自己舍不得离开她的身边。 心里既有酸涩，又有些欣慰。 贺岩也不说话，沉默低着头翻书看。 只有六六不懂妈妈哥哥在说什么，扭过头看看妈妈，又扭过头看看哥哥，正准备说话，突然被自己姐姐捏住了嘴巴。 她睁着大眼睛无辜看向姐姐。 付燕燕眉眼一软，放低了声音道：“我陪你画画吧？” 六六乖乖点头。 付燕燕翻出身上书包里的本子和笔，一笔一画教妹妹画小动物。 妹妹模仿她的画时，付燕燕抽空看了眼沉默的母子俩，然后抿了抿唇，心里很是意外。 上辈子这两人感情并不深刻，“金秀珠”对贺岩是讨好过于喜欢，贺岩对“金秀珠”是厌恶和排斥，如今母子俩人却因为担心以后的分别而陷入失落难过中。 不得不说，想想也挺奇妙的。 不过付燕燕也忍不住想到了以后，上辈子的她是个没有以后的人，而现在，以后的她是不是也要离开金秀珠和江爸爸身边，去组织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这样的事她以前从未想过，现在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忍不住有些茫然。 母子四个坐了一天的火车，到达县里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好在这时候天黑得晚，到的时候外面还有太阳。 来之前金秀珠就给纺织厂打电话了，汪玲和钱玉凤都知道，钱玉凤还特意来码头接他们，看到人，钱玉凤眼睛都红了，“好久都没看到你了，还是这么好看。” 金秀珠笑，“怎么还哭了呢，这不是见到人了吗？” “那哪能一样？以前随时都能见到，现在隔得这么远，见上一面太难了，知道你要过来，这几天都在数日子呢。” 金秀珠挽住钱玉凤的胳膊，“可不是，本来是准备回去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你们，路太远了，见一面真不容易。” 钱玉凤道：“晚上就在我家吃吧，二柱已经在家做饭了，现在我们已经不住在那边了，搬到了县里住。” “住在二柱单位分的小房子里，还挺好的，就是有点小，不过方便两个孩子回家，自从我婆婆没了后，两个孩子天天都回来了，现在小军也懂事了很多。”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本来不准备跟你说的，想着你隔得太远，知道了也是白搭，还让你跟着操心了，没想到汪嫂子还是跟你说了，你还包了五十的红包，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谁家包这么多呀？画画再赚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什么叫浪费？这话说得我不爱听，当初我刚来部队时，你和你婆婆颇多照顾我，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尤其是小岩，当初在你们家住了有半年，也喊吴婶婶一声奶奶，我们俩家关系不一般，既然不能回来一趟，就想着多包点红包，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钱玉凤听了无奈笑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人跟人真的不能比，汪嫂子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孩子大伯一家一个人都没来，后面也没什么消息，我们没寄钱回去，他们写了两封信过来，不过我都给扔了，不想看。” “我算是看明白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说得还真没错。” 金秀珠认真听着钱玉凤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吴婆子没了的缘故，她感觉现在的钱玉凤稳重了很多。 两人边走边聊，然后一路走到了钱玉凤现在住的地方。 吴二柱现在在派出所上班，单位分的老房子就在附近，虽然房子有点小，但位置不错，就在县中心，附近就是学校。 金秀珠跟着钱玉凤上了三楼，这里比筒子楼要好点，跟以前部队的房子有点像，一层两户，门对着门。 钱玉凤家在左边，她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子不大，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全部，差不多四五十平，有客厅有阳台。 钱玉凤介绍着，“是不是有点小？就两个房间，我们住大房间，小房间给大丫住，小军现在住厂里宿舍，平时回来吃顿饭就行了。” 金秀珠听到这话有些意外，没想到大丫现在一个人住了。 她笑着道：“一个人住好，能安心学习，我们家贺岩也是，平时一个人学习到半夜，我都怕他吃不消。” “可不是，一天一根蜡烛呢，真烧钱，但没办法呀，孩子得考大学，我和她爸现在在家里讲话都不敢大声呢。” 钱玉凤一边说一边摇头，“现在眼睛都看不清了，这周末准备带她去市里配眼镜，她爸说得配个好的，不然对眼睛不好。” 金秀珠脸上露出笑，“都是为了孩子好。” “那可不，跟你们没法比，但跟别人比，谁家像我们这么疼孩子的？大丫班上之前有个女生考全校第三呢，硬是被家长拉回去嫁人了，说是对方家里给了两百块的彩礼，老师去劝都不行，还被骂了一顿。” 三个孩子听到这话，都惊讶的看向钱玉凤。 钱玉凤好笑，一边倒茶一边道：“你们三个命好，你们爸妈疼你们疼到心窝子上，别人可没你们好运气。” 贺岩坐不住，坐了一会儿就起来走走看看，然后去厨房给吴二柱帮忙，很快厨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贺岩还问了大丫，好像大丫是出去买醋了。 钱玉凤也在解释，“小军等会儿回来，知道你们回来，今天特意调了班，本来今天该上晚班的。” “好久没看到小军了，也想念的很。” “是吧，现在长得可高了，比他爸高一个头。”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走路的声音，然后门就被敲响了，六六也不怕人，熟练的跑过去开门，平时在家里她就开门最积极。 门打开了，是大丫买醋回来了，低头看到是六六，立马笑了起来，“六六——” 六六也记得人，欢快道：“大丫姐姐。” 大丫走进门一一喊人，“金婶婶，燕燕——” 厨房里的贺岩听到动静，笑眯眯跑出来，“大丫——” 金秀珠没好气道：“叫姐姐。” 贺岩牛气冲天，“还没我高呢，才不叫。” 大丫笑了，“那也是你姐，年龄摆在那儿呢。” 贺岩哼了一声，转身又去了厨房帮忙。 钱玉凤也笑，“现在小孩都这样，大丫去厂里看小军，别人问是谁，他说是妹妹。我听到了问他怎么乱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大丫太矮了，让人知道自己有这么矮的姐姐没面子，你说这孩子。” 金秀珠也笑，“都一样，贺岩开家长会都让我过去，说我看着年轻，让他有面子，爸爸太老了。把他爸爸气得不行。” “哈哈哈哈” 钱玉凤听了笑得不行。 大丫也在笑，然后去了厨房打趣贺岩。 付燕燕坐在桌子旁边，一边吃零食一边笑着听他们讲话。 过了一会儿，大丫从厨房出来，特意带她和六六去房间里玩。 付燕燕跟着去了，大丫的房间很小，靠墙放着一张小床，旁边是衣柜，书桌也不大，贴着窗户，没有书架，书在桌子上放不下，她都是堆放在角落里。 但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很用心整理着，大丫像是一个炫耀玩具的小朋友，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来跟付燕燕分享。 有她朋友送她的发卡，有妈妈给她买的衣服，还有弟弟吴小军给她买的一双鞋子…… 付燕燕坐在床上看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她觉得这样活泼的大丫真好。 大丫介绍完也坐到付燕燕旁边，她笑着道：“燕燕，你还记得当初在部队里，你们搬家时你跟我介绍房间的事吗？当时我可真羡慕你，特别想也有一个自己的房间，现在终于实现了。” 付燕燕听完沉默了下，她看着大丫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愣。 其实大丫不知道的是，当初的自己就像现在的她一样，从来没有那么被用心的对待过，所以那时的自己很高兴。 大丫释然的笑了，“我真的很开心，现在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弟弟对我也很好。” 付燕燕点点头，“那就好，大丫姐姐，我很替你高兴。” 觉得她比自己幸运，至少她不用等很久。 大丫笑得更开心了，“谢谢你。” 然后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就是羡慕，但现在不羡慕了，我现在只想考个好大学，以后再找个好工作。” “大丫姐姐，你会越来越棒的。” “你也是。” 晚上吃饭的时候，吴小军回来了，他跟汪玲一道，汪玲知道金秀珠回来了，半路上遇到吴小军，干脆将他带上。 吴小军太重了，骑了一段路后变成汪玲坐在后面，不得不说，男孩子就是力气大，载着人还能骑的飞快。 两人到家也才七点不到。 汪玲看到金秀珠，直接激动上前搂住人。 金秀珠笑着跟她说话。 钱玉凤去厨房里端菜，晚上吴二柱做了十道菜，整个桌子都放不下，一群人围着桌子吃，边吃边聊。 尤其是汪玲，有说不完的话，其他人都插不进嘴。 倒是吴小军，以前很活泼很霸道，现在全程都不说话。贺岩就坐在他旁边，主动找他搭话，他也是听到什么答什么。 贺岩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吴小军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贺岩处处不如自己，所以看到贺岩过得比自己更好时，就嫉妒他欺负他。然而现在差距拉的越来越大，就完全嫉妒不起来了，心里只有羡慕，羡慕贺岩命好，有特别爱他的养父母，给他富裕的生活，也羡慕他读书成绩好，以后会越走越远。 不像自己，现在连兵都当不了了。 吃完饭，金秀珠就跟着汪玲一起离开了，走之前拿出送给钱玉凤的礼物。 钱玉凤看到项链，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这是送给我的？我哪戴的出去？羞死人。” 金秀珠：“怎么羞死人了？看到这个我就想到你，你总说我好看，但我也想让你好看，也想让你开心。” 钱玉凤有些感动的看着金秀珠，握着她的手将人一路送到路口。 最后金秀珠拍拍她到的手，“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好。” 钱玉凤站着没动，看着金秀珠他们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人了，才转身回去。 手里拿着金秀珠送的戒指，晚上的时候她还跟金秀珠炫耀，以前她不敢戴手表，现在她工作挣钱了，也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还说现在自己去哪儿都戴着，再也没有人说她不配了。 但她没想到，金秀珠会给她买项链，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觉得这么好看的东西都是长得漂亮的人戴的，自己哪配戴这个，但金秀珠告诉她，自己喜欢最重要。 她笑着吸了吸鼻子，然后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回到家她问两个孩子项链好不好看，大丫说好看，吴小军则敷衍的点了点头。 吴二柱还是和以前一样，想都不想就嘲笑道：“项链好看，人不好看。” 但现在的钱玉凤听到这话根本不会再生气了，她白了吴二柱一眼，直接回房间拿着镜子照，越看越觉得好看。 晚上，汪玲将母子四个安排在工厂宿舍里住，前两天就准备好了，被子都让人洗过晒过。 母女三人一个房间，贺岩单独一个。 汪玲晚上也没有回家了，干脆留在工厂里跟金秀珠说悄悄话， 金秀珠突然想起来，“小军今年应该就可以当兵了吧？” 她还记得之前听人说过，吴小军先在工厂干两年，等到了岁数就去当兵，“都长大了，这样也挺好的，这孩子太久没见，感觉成熟懂事多了。” 汪玲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之前是这样，现在不行了，今晚你没看到吗，小军那孩子用左手拿筷子吃饭的？”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金秀珠听完一愣, 她吃饭的时候是看到了，不过没放在心上，她跟吴小军这孩子并不熟悉, 以为他就是习惯用左手，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 只是少见而已。 现在听汪玲这么说，可见里面还有缘由。 便道：“我还真没注意, 是出了什么事吗？” 汪玲坐在金秀珠床上，听到这问叹了口气, “也是我不好，那天太忙了, 抽不出空, 就让他去部队帮我拿个东西，想着他对那边熟悉,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就出了事。” 说到这里, 汪玲语气一顿，脸上露出愧疚神色, “那孩子在半路上碰到有人欺负女孩子, 一气之下跑过去将人打跑了, 哪知道从部队里出来后, 之前被打跑的人找来了帮手，堵在路上又将他打了一顿, 你是没看到那个惨状, 血流了一地，肋骨断了一根，右手不仅断了, 还伤了筋，现在抓握东西都不行，也不能去当兵了。” “我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唯独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以前还觉得他不好，性子差，现在想想能出手帮助弱小，这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身边的好孩子太多了，吴小军这种中不溜的有些被宠坏的孩子，在他们这些大人眼中，可不就是没出息的嘛。 金秀珠听了皱眉，要是别的还好，但是伤了筋脉，她恐怕就治不好了，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她道：“有些可惜了。” “可不是。” 汪玲叹了一口气，“我是真后悔啊，我那天要是不让他去，或者让他跟谁一道，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 “钱玉凤两口子都是实在人，也没怪我，还说要是没有吴小军，那个女孩就惨了，说不能当兵就不能当兵吧。可我心里过不去啊，就承诺将吴小军一直留在厂里，明年给他升为正式员工。” 金秀珠点点头，“你做得对，虽然他们两口子没怪你，但还是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希望，不然人家心里不好受。” 汪玲嗯了一声，“自从那事之后，这孩子越来越沉默了，以前还很活泼的，跟谁聊天都要说一句自己以后要去当兵。” 所以汪玲才会心里不安，感觉很对不起这孩子。“这孩子右手不方便，学历也不高，做事不算出色，明年转为正式工恐怕又要被人说，到时候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承受的住？” “工厂里的效益也越来越不好了，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也不确定未来能不能给这孩子一个保障？” 想到这些汪玲就觉得头疼。她倒不是想找金秀珠拿主意，就是这些话藏在心里没处说，现在说出来，心里也轻松一些。 金秀珠没说话，倒是躺在对面下铺的付燕燕突然问了一句，“那婶婶，那个被救的女孩呢？” 汪玲突然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对上付燕燕平静的脸庞，倒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女孩心地善良，关心那个差点被欺负的女孩子。 便道：“人没事，是附近生产队里的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在县里上高中，那天放假从县里回来，哪知道就碰到了这种事，都被吓坏了。后面她家里人带着很多东西亲自去医院里感激吴小军。” 付燕燕嗯了一声。 心里却十分震撼，汪婶婶口中讲的吴小军的经历，与上辈子贺岩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上辈子贺岩就是在高考后不久碰见棠盈被人欺负，英雄救美被人报复，然后断了一条腿，讽刺的是，在他出院后就收到了军校的通知书。 只是这次提前了一年，而受伤的人也从贺岩变成了吴小军。 付燕燕心里有些发凉，她突然有种猜想，好像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经历的，没有贺岩，也会有吴小军。 想到这里，她再次忍不住去确认，“那婶婶知道是谁打的人吗？” 汪玲还真好好想了想，“好像叫什么周国文还是什么周文强，是两兄弟，那个哥哥还有前科，之前因为打架伤人还进去过。” “那天我去医院看吴小军，恰好那两兄弟被公安局的人带过去，长得就不像好人，眼神很凶，看着就吓人。” 付燕燕心里一跳，上辈子打伤贺岩的也是周国强兄弟俩。 她以为贺岩棠盈不在这里，就没有这些事了，没想到会在吴小军身上重演。 那江爸爸呢？ 上辈子江爸爸的结局还会发生吗？付燕燕突然有些不敢想。 汪玲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躺在床上的燕燕六六说：“你们两个是女娃娃，长得还漂亮，最容易遇到危险了。别以为世界上都是好人，我跟你们说，不管去哪里都要跟别人一起，太早太晚都不要出门，要是遇到了像那两兄弟这样的人，那真是都没地方哭，运气好可能被人救了，运气不好可能都没命。” “前段时间我就听说县里机械厂有个女工太晚回家，在路上失踪了。派出所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后在县里那条河里找到的尸体，还是早上有人去洗衣服发现的，真是吓死人。” 六六听到这话都吓得睁大眼睛。 汪玲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不好意思笑着对金秀珠道：“瞧我这张嘴，真是太快了，你们也别害怕，都过去好久了，所以说女孩子不要独自外出，尤其是晚上什么的，太危险了，谁知道走在路上的谁是坏人？” 付燕燕知道汪玲是为自己好，乖乖嗯了一声，“记住了婶婶。” 汪玲又转头对金秀珠道：“那女娃也是多亏了吴小军，不然什么后果，还真不知道。那对兄弟俩欺负人欺负惯了，以为跑了就没事了，没想到吴小军认识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吴二柱在派出所工作，知道后直接去抓了兄弟俩，反正没有好果子吃。” 付燕燕听到，提醒金秀珠，“他们以前还欺负过哥哥，妈妈你还让爸爸找上门去了呢。” 金秀珠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啊，难怪听着耳熟。” 她沉吟一会儿后，建议道：“小军这孩子，我以前也是看岔眼了，总觉得他没有大丫懂事，现在来看，秉性还是好的。你要是将他留在厂里的话，光给他正式工还是不行的，他自己心里没底气，会觉得你是同情他。“ 汪玲脸上笑意淡了下来，认真问：“那怎么做？” 金秀珠：“如果可以的话，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吧，一些小事就给他办，带他长见识，学知识，哪怕有一天工厂不在了，凭着在你身边学到的皮毛，也能自己出去立足。如果学得好，或许还能成为你的得力帮手。” 汪玲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她一直以为只要将吴小军转为正式工就行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工厂不在了，吴小军无处可去。虽然她和金秀珠已经做了别的打算，但也只是一些想法，最后成不成也是两说。 她想了想后，觉得还是金秀珠说的对，“那回头我就把吴小军安排在身边吧，别人要是说什么就去说吧，这事确实是我对不起小军。” “如果别人的闲言碎语都克服不了，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汪玲嗯了一声。 —— 第二天，金秀珠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部队里，汪玲说到做到，早上找来吴小军，让他把金秀珠他们送过去。 吴小军虽然不解汪婶婶为什么找自己，不过还是同意了，帮忙拎起金秀珠手中的东西。 走之前，汪玲对吴小军道：“回来后去我办公室一趟，我下午要去市里开会，你把车安排好，拿上我办公室的红色文件，去制衣厂接我。” 吴小军愣愣应了一声。 汪玲跟金秀珠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走了。 吴小军和金秀珠他们去了码头，然后坐船往部队去。路上，吴小军看着旁边的水面发呆。 金秀珠目光扫过他的右手，然后温和道：“以后你好好跟着你汪婶婶做事，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也不能死脑筋只知道干活，你要看她跟不同人打交道的方式是怎么样的？说话做事都是一门学问，里面有很多要学的，就看你能学会多少了。” “你要是学会了你汪婶婶五分的本事，就算没去当兵，以后也不会混得太差。” 吴小军扭过头怔怔看着金秀珠。 金秀珠朝他笑笑，又道：“以前婶婶对你有很多误会，总觉得你没有你姐姐懂事孝顺，也不像我家贺岩乖巧聪明，婶婶在这里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小军，昨晚我听你汪婶婶说了你的事，你做的很好，也特别的勇敢善良，婶婶很敬佩你，也为你感到骄傲。既然不能去当兵了，咱们就往前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后跟着你汪婶婶好好做事，争取多学点本事，成为她的得力帮手，让她离不开你。” 吴小军听着这些话，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妈妈哭肿了眼睛，爸爸说是他应该做的，姐姐心疼他，汪婶婶一脸愧疚的说对不起，还说要给他转为正式工，不要担心……每个人都安慰他想开点，虽然不能当兵了，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以后也会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也不算太亏。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夸他勇敢善良，夸他做得好，还说敬佩自己，为自己感到骄傲。 吴小军鼻子酸酸的，他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道：“婶子相信你会越来越好的，每个人都需要经历很多的挫折才能成长，遭受的挫折越大，以后站的位置越高。” 吴小军将这些话深深记在脑海中。 他将母子四个送到部队门口后离开，走之前，他突然对金秀珠说了一声，“婶婶，谢谢你。” 然后朝贺岩几人点了点头，直接转身走了。 往前走了几步后，身后突然传来贺岩的声音，“小军，我也超级为你感到骄傲，你是大英雄，你会越来越棒的。” 吴小军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在贺岩话说完后，抬起左手朝后面挥了挥。 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门口站岗的小战士脸生，金秀珠便说自己是祝政委的亲戚，过来探亲的。 小战士给祝政委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多久，祝政委就过来了，看到是金秀珠他们，一脸惊喜，“你们怎么过来了？” 金秀珠笑，“过来看看方敏。” 贺岩和燕燕六六喊人，“祝叔叔。” 祝政委笑着跟他们一一打招呼，然后去亭子里签了名字，带着金秀珠他们往家里去。 金秀珠忙道：“你先去忙，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没事，我送你们过去，我出来时跟司令说了，刚好快要中午了，刚好一起吃个饭。” “那再好不过。” 一路走一路聊，祝政委还问起了江明川的打算，金秀珠如实说了，“先看看，他说有机会就回去，不过短时间内应该不可能。” 祝政委点点头，又问起旁边的贺岩，“明年该高考了吧？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学校？” 贺岩笑着道：“对，准备考隔壁省会的军校，刚好可以离爸妈近点。” “挺好的，现在能陪陪家人就多陪陪，等以后去了部队里，就很难再见上一面了。” 贺岩听了笑笑。 祝政委家还是和原来一样，金秀珠看着熟悉的楼梯和房子，莫名感觉有些陌生。 三个孩子也是一样，贺岩还道：“好久没回来了，感觉不一样了。” “正常，以后你当兵了，会经常换地方的，习惯了就好。” 贺岩：“……” 没法聊天了，尽往他伤口上戳。 付燕燕看出来了，忍不住抿唇笑，觉得祝叔叔还是和以前一样爱逗人玩。 到了三楼后，祝政委敲响门，是张秋来开的门，看到祝政委突然回来还有些不解，等看到他身后的金秀珠几个，直接惊喜大喊，“你们怎么过来了？” 然后扭头就朝书房方向道：“表妹，快出来，看谁来了？” 方敏随即开门出来，看到已经进屋的金秀珠和三个孩子，急急慌慌跑过来，“你们怎么来了呀？” 看到方敏的动作，祝政委和张秋来都吓了一跳，忙上前要去扶她。 金秀珠看到他们的反应，就猜到方敏现在可能身子重，果然，方敏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三个月了，前两天肚子有些疼，他们有些紧张。” 金秀珠忙上前道：“那快坐下歇一歇，我来看看。” 方敏乖乖坐到餐桌旁，然后伸出手递给金秀珠。 金秀珠给她把了脉，过了一会儿后道：“最近在喝安胎药吗？” “嗯，前两天去中医院看了，医生给开的。” “挺好，没什么问题，注意休息就行，安胎药继续吃着。” 方敏松了口气，“那就好。” 张秋来最喜欢六六，抱着六六舍不得撒手，六六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吃自己做的饭，也跟自己亲，心里难免偏心些。 六六也喜欢张秋来，抱着人的脖子，将小脸贴在她胸口，亲亲热热喊着姨，还闹着要吃这个吃那个，让她给自己做。 张秋来都说好，然后直接抱着人去了厨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炒菜。 过了一会儿，六六就端着个小碗站在人旁边，张秋来炒完一道菜就给她先盛一点。 以前还在这边时，六六就经常这样先吃，金秀珠说她也不改，张秋来宠着她，让她躲在厨房里偷偷吃。 有次被繁繁看到了，气哭了好久，说张秋来偏心六六。 果然，到了吃饭的时候，六六又吃不下了。 金秀珠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也没管她，继续跟方敏聊着天。 方敏道：“真没打算再生一个，但既然意外怀上了，那也不好不要，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我和政委商量了一下，就干脆留了下来。昨晚我还做梦梦到我外公外婆牵着一个小女孩朝我走过来，我总觉得这次肚子里怀的可能是女孩。” 金秀珠笑，“那就是胎梦了，一般挺准的。” “真的？” 方敏笑着摸了摸肚子，“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孩。” 金秀珠也跟方敏说起家里的事，白景芝要结婚了，过年时候准备在首都送亲，还有贺岩要考军校的事，昨天在钱玉凤家吃饭的事。 方敏听到吴小军手受伤了不能当兵，有些意外，她都不知道这个事。 自从金秀珠离开后，她也就没人能说话了，每天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埋头写作，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有时候写着写着突然抬头想找金秀珠说话，等一抬头看到身边是空的，心里就十分失落难受。 以前一个人创作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像这种习惯了身边有人陪伴又失去，才叫人痛苦。 “隔壁现在住着一家四口，人还行，但是聊不到一块去，一开始还来往，后来人家大概是看我天天只知道看书，就不爱过来了。” 不像金秀珠，她也喜欢看书，俩人能说到一起去，现在方敏才发现，能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有多难。 金秀珠叹了口气，“一样一样的，我现在住在市里，三个孩子白天都上学，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无聊了就出门去逛逛街，买买菜，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疼自己。 祝政委听了安慰道：“不出意外的话，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我要去首都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动了，等江明川回首都了，我们就又可以住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方敏脸上又高兴起来，劝着金秀珠，“让你家江营长多努力。” 以前喊惯了江营长，现在也没改过来口。 金秀珠笑，“尽量，能早点回去自然最好。” 方敏又说起了白景芝和纪凌的事，这也是她替祝政委问的，上次祝英从金秀珠他们那边回来时，已经说了两家人商量好的事，只是对于白景芝和纪凌的工作有些担心，俩孩子以后不能住在一起，有些担心。 尤其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也不知道怀孕得多难。就算怀上了，白景芝一个人住着，也不方便。 真是不结婚的时候愁人，结了婚更愁人。 金秀珠便道：“这些也不是我做得主，都是景芝自己提出来的，她跟纪凌已经商量好了，具体的到时候我让他们跟你们说。” “那算了，既然他们都商量好了，就没必要再说些什么。” 方敏想都不想就道，然后又跟金秀珠聊起了其他，还问金秀珠准备的怎么样了？她还不知道要给两个孩子买什么。 金秀珠道：“你人过来就行了，哪需要准备什么？人家都说舅舅最大，到时候可是坐主桌呢。” 方敏捂着嘴笑。 两人又聊了很多，中午繁繁没有回来，他有时候中午会去同学家里吃。 方敏说，繁繁要是知道他们过来了没看到，肯定又要哭。 金秀珠听笑了，“没事，过年时候就能见到了。” 方敏：“只能如此。” 吃完饭，金秀珠坐了一会儿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方敏和张秋来送他们到部队门口。 可能是想着过年时候就能见到，方敏这次倒是没有特别难过，尤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人不好说，但他们肯定是经常能见面的。 祝政委将他们送到了码头，走之前让他们路上小心，手上还拿着这边的特产，都是一些干菌菇和腊肉那些，还有一些酱料，都是张秋来平时买的炒菜吃，全都给金秀珠了。 金秀珠在这边生活好几年，也爱吃这些。 坐在船上，贺岩伸了个懒腰，突然感慨道：“又分别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要过多久。” 金秀珠道：“最难过的不是我们，而是送我们离开的人。” 贺岩听完沉默了一下后道：“小时候天天盼着长大，但现在长大了，又很害怕长大。” 金秀珠摸摸他脑袋，“不管你长多大，都是我儿子。” 贺岩哼了哼，不想再说这些伤感的话了，便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爸爸有没有想我们？突然好想回到家里，虽然这里以前也是我们的家，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付燕燕突然插了一句，“家不是固定的，只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贺岩一愣，随即释然的笑笑，“原来如此。”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母子四个下午直接回去了, 出来一趟花了不少时间，久了还是有点想家。 母子四个连夜坐火车走的，半夜转车的时候六六已经睡着了, 金秀珠和燕燕拿着行李，贺岩抱着妹妹。 幸好有贺岩跟着, 男孩子力气就是大，一手抱着妹妹, 另一只手还能拿东西，走在前面给她们开路, 个子高高大大，也没人敢惹她们。 火车从隔壁省会直接到g省, 这一趟是卧铺, 金秀珠带着六六睡中间，燕燕在最上面, 贺岩睡底下, 怕晚上有坏人, 贺岩想着自己下床方便些。 母子四个坐了两天两夜的车，最后在第三天上午到达g省省会城市, 然后又转车去市里, 去市里的火车少, 几人改坐的客车, 下午三点多到达车站。 下了车后，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 几人心里都跟着轻松了一些。 六六最开心, “到家啦。” 付燕燕忍不住问：“这么开心？” 六六一脸纯真，“当然啦，能见到爸爸了。” 付燕燕微微一笑。 六六补充了一句, “以前可喜欢原来的那个家了，但这次回去后，发现好像没有那么好了，现在更喜欢这里。” 贺岩插了一句，“都一样，以后我们搬走了，你也会这么觉得。” 六六哼了哼，反正她现在最喜欢这里。 金秀珠带着他们回家，中途还特意绕了路，去街上逛了下，买了很多菜和水果回家。 回到家后，金秀珠也懒得做饭了，让贺岩跑一趟国营饭店，买几个包子和两个菜。 贺岩去了，等他拿着包子和菜回来时，金秀珠已经跟付燕燕将家里打扫干净了，简单吃了一些，金秀珠又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这几天在外面都没怎么好好洗澡，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身上都臭了，烧好热水后，母子四个轮流洗了澡洗了头，然后又在院子里水井边将两大盆衣服全都洗了。 午饭吃得比较迟，母子四个都不饿，晚饭就做得比较晚，江明川回来时才做到一半。 金秀珠没想到江明川晚上还会回来，以为他们这些天都不在家，他应该是留在部队里。 江明川看到他们很是意外，“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金秀珠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迎接他，“回来都三四点钟了，又是洗头又是洗澡，忙完天都黑了，本想着明早再给你打个电话的，怎么回来了？” 江明川推着自行车进屋，“想着你们可能晚上会回来，这几天就都回家睡。” 金秀珠点头，“快坐下歇一歇，身上都是汗。” 六六调皮，在爸爸放好自行车后，就往车上面爬。 付燕燕看到了，让她小心点。 外面天已经黑了，不过还是很热，家里有一台电风扇，正在开着。 金秀珠原本正拿着药草点着放进旧铁盆里驱蚊，好多天不在家，平时江明川应该也没注意这些，回来后发现家里蚊子太多了。 江明川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问起他们这几天的经历。 金秀珠说了，先是说了白景芝那边的情况，“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商量好年后一起回首都，景芝没跟我们回去过，这次也是个机会。” “她跟我说，纪凌那边都好说，他自己就能做主，过年他能请二十天的假，都够了。” 江明川嗯了一声，又问起原先部队的情况。 金秀珠就说了汪玲钱玉凤家的事，还说了吴小军手受伤了，“听汪嫂子说不能当兵了，我就跟汪嫂子说，正式工能弥补他不能当兵的遗憾，却不能解决他心里的病根，让她以后多带带那孩子，把人用起来，有事情做了，人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回去的时候，我就觉得小军那孩子太沉默了，一句话都不说，还以为是他奶奶没了伤心着呢，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再这么下去，那孩子迟早要出事。” 江明川听了皱眉，“小军做得挺好的，虽然不能当兵了，但他救了一个人，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他做到了。” “你也做得对，让汪嫂子平时多带带他，以后也能多条出路。” “可不是，我直接跟小军说，他要是能学会汪嫂子身上五分本事，以后就不愁吃喝了。” 江明川脸色柔和下来，觉得金秀珠说得有些夸张，但不得不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人要往前看。 只希望小军这个孩子能早点想开。 金秀珠感叹，“你都不知道，分开的时候，小军那孩子眼睛都红了，说谢谢我。” 忍不住补充一句，“钱玉凤那两口子太在乎面子了，对外人好，对自己家两个孩子总是照顾不到位，以前小军是男孩，夫妻俩偏心小的。现在小军以后当不了兵了，大丫读书成绩好，两口子又开始偏心大丫了，家里两个房间，另一个给大丫住，明明两口子工资不算低，怎么就不能多租一个房间？就算不能多租，也可以隔开一个地方给小军。” 钱玉凤两口子做朋友还是很实在的，但做父母，确实有些地方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其实金秀珠说这些也算是管的宽了，所以她没有直接跟钱玉凤说，只是回来看到江明川，才忍不住提了一嘴。 听到这话，付燕燕忍不住多看了金秀珠一眼，要不是金秀珠特意提，付燕燕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事。 她只替大丫姐姐高兴，却没想到现在吴小军经历的，也是曾经大丫经历的一切。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有的父母并没有多爱孩子，他们喜欢的是有出息的孩子。 江明川知道她平时心疼孩子，对其他做父母的偏心，就有些看不过眼。 可是在他看来，父母偏心的多了去了，很多军嫂随军，也不全是将孩子都带上，有的大的或者不受宠的都丢在老家给爷爷奶奶或者亲戚照顾，像钱玉凤两口子那样的，已经算很不错了。 金秀珠也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她上辈子没有孩子，对孩子总是有一种执念，总觉得做父母的要对孩子好。 “算了，不说他们，祝政委可能年底或者明年就晋升了，还让你加把劲儿呢。” 江明川听了笑，“哪有那么快？再加多少劲儿也赶不上他。” 晚上贺岩做了三菜一汤，一家五口全都吃撑了。 江明川负责洗碗，留母子四个在客厅里写作业画画，他洗好后又去院子里冲了凉。 直接打了一桶井水往身上浇，金秀珠听到了动静，没好气朝外面道：“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是吧？等你老了，关节都受不了，看谁管你？” 江明川心虚，转过身背对着她赶紧快速冲洗。 等他洗完回到客厅时，金秀珠都懒得看他，低着头继续画画。 江明川看了一眼儿子，贺岩朝他幸灾乐祸笑，还对他做了一个口语，“爸爸，你完了”。 江明川：“……” 儿子真讨厌。 江明川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金秀珠旁边，主动找她说话，“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 金秀珠面无表情扭过头看他，“你怎么答应我的？”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这边太热了。” “太热了就能洗冷水澡了吗？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天天这么冲澡的，你自己什么身体你不清楚吗？以前受过多少伤你心里没数吗？你的腿断过，我给你调养的时候就说了，以后要注意保暖，不要受凉，你平时训练没办法顾及这些也就算了，在家洗个澡都做不到，你还能做到什么？” 江明川低下头不说话。 金秀珠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直接收起画笔回了房间。 江明川看了一眼不远处看好戏的三个孩子，板下脸故作严肃道：“你们早点睡。” 然后起身赶紧追了上去，刚走到门口，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扭过头，对上三个孩子睁大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挽回面子道：“你们妈妈就是太在乎我了。” 然后催着他们赶紧回房间睡觉。 贺岩和付燕燕抿着唇憋笑，起身收拾东西回了房间。 走之前，六六还好奇问了一句，“爸爸，你为什么不进门呀？是妈妈不让你进去吗？” 江明川：“……” 这孩子也讨厌。 付燕燕差点笑出声，赶紧拉走了妹妹，“妈妈爸爸闹着玩呢。” 六六：“好吧，爸爸妈妈真可爱，我都没玩过这些。” 看到孩子都走了，江明川才试着拧了下门，门从里面关上了，江明川下意识扭过头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人，才小声敲门道：“媳妇，开开门，我错了好不好？” 屋内的金秀珠拿着扇子扇风，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你错了什么？既然那么喜欢洗冷水澡，晚上就去井里泡着吧，还睡什么觉？” 江明川摸了摸鼻子，放低声音道：“媳妇，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里面金秀珠不说话。 江明川想了想又道：“我保证以后每天都洗热水澡。” 听到这话，金秀珠就来气，“你热水澡是给我洗的？你自己多大了，这点小事还得我盯着看？真以为我害你是吧？” “没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那你还这样子？” “我就是想偷懒，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都听你的好不好？真的知道错了。” “媳妇，让我进去吧，外面蚊子多。” “宝贝，这么多天没看到你，我有点想你了。” 房间里的金秀珠突然听到这话，耳朵一热，没好气朝房门呸了一口，不要脸，喊谁宝贝呢。 “宝贝——” 外面江明川还在喊，金秀珠怕孩子听到了，只好给他开了门，门一开，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江明川，对上她的目光，男人脸上立马露出笑，然后快速从旁边挤了进去。 刚一进屋，男人就伸手抱住了她。 金秀珠嫌弃的拿扇子拍了拍他，“热不热？” 江明川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热。” 金秀珠挣脱他的怀抱，然后瞪了他一眼，“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都听你的。” 金秀珠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床上。 江明川跟在后面，他也躺了下来，看到金秀珠背对着自己，人往前挪了挪，金秀珠嫌热，不让他贴着自己，江明川没法子，最后将手搭在她腰上。 金秀珠可能是累着了，很快就睡着了，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江明川才偷偷往前挪了挪，然后贴着人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金秀珠就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压着一座大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感觉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 江明川离开之后外面天还是黑的，金秀珠有点累，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扇子扇了扇风，等热气散了后，又重新闭上眼睛眯了一小会儿。 早上应该是贺岩起来做的早饭，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随后就是两个女儿说话的声音。 金秀珠是上午起来的，贺岩不在家，燕燕带着妹妹在客厅里写暑假作业，看她才起来，六六立马道：“妈妈今天也是大懒虫。” 平时六六睡晚了，金秀珠就这么说她，没想到还记仇。 金秀珠笑笑。 付燕燕提醒她，“哥哥在厨房里留了饭。” “你哥人呢？” “去学校看书了。” 金秀珠点点头，转身去厨房里洗漱，出来时端着贺岩留给自己的饭菜吃。 上午，金秀珠就陪着两个女儿写作业。下午等两个孩子醒来时，母子三个一道出门去买菜，顺便去邮局那里看看有没有信。 果然，到了邮局一看，还真有寄给自己的，除了稿费那些，还有方敏和钟雪的信。 前些天在方敏家，方敏就说过她给自己写了信，还问到了没有，看样子就是这封。 信上内容她也说了，是关于两家婚事的事，有些东西祝英也没说清楚，祝政委怕自己姐姐做得不好，便想着多问问总是没错的。 至于钟雪，金秀珠挺意外的，两人虽然有来往，但平时不多，还想着可能有什么事，便先打开她的信封看。 信前面几段写的是问候，她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搬走了，她最近很忙，百货大楼没有以前那么多人了，很多柜台都关闭了，她作为主任，压力还挺大的。她父母准备给她换个工作，她暂时还没想好要去做什么？听人说南方以后发展不错，有意向准备来南方看看。 说完这些她又说了一件事，说家里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年纪比她小两岁，之前也结过婚，不过没有孩子，对方前妻跟他是青梅竹马，生病没了，家里条件比她家稍微差一点，两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各个方面只能说勉强能聊得来，但都算不上喜欢。 想问问金秀珠要不要继续？她一方面觉得没必要，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但另一方面家里人想让她再找一个，说是等孩子大了各自成家了，她再找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钟雪明白父母的苦心，又不想勉强自己，最近都为这两件事发愁，想了想，干脆给她写了一封信问问怎么办？也算是急病乱投医吧。 因为跟汪玲打交道比较多，汪玲就经常跟她说，自己有什么烦恼就找金秀珠，她都会给自己拿主意，钟雪就记在了心里。 金秀珠回到家后就给钟雪回了信。按照金秀珠以往的性子是不想管这样的事的，说对了没事，要是出错了主意到时候恐怕还遭人埋怨。 但是想到钟雪能写这封信给自己，恐怕是真的没人能帮她了。对于女子，金秀珠素来心软一些。 她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答案，只是讲了自己和江明川、三个孩子平时相处中发生的一些小趣事，又说了前些天跟着白景芝去了s市，看到纪凌给白景芝买的礼物，还有去看望汪玲、钱玉凤和方敏的事。 钱玉凤给自己买了手表，跟她说终于有底气戴出去了，当初对方见自己买了手表，也买了一块，家里人都不理解。 最后写下一句，根据自己的内心来做决定，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要看自己，日子是自己在过。 金秀珠写信的时候，两个女儿就趴在旁边歪着脑袋看。 付燕燕看懂了，一边看一边点头。 金秀珠看笑了，“你看懂了吗就点头。” 付燕燕撇了撇嘴，“有什么看不懂的？妈妈是想告诉钟雪婶婶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再通过钱婶婶对比一下，嫁给不爱自己的男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她忍不住道：“可是妈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会找到一个爱自己并且自己也喜欢的。” 金秀珠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找不到就不嫁人呀，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如果不喜欢，或者遇不到合适的，那就过好自己的日子，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女人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说完对两个女儿笑道：“妈妈希望你们能够开心的过完一生，而不是非得找个男人随便嫁了，去吃很多却没必要的苦。” 付燕燕有些震惊金秀珠的言论，她从没想过金秀珠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可是知道，在后世很多父母在孩子上学期间阻止他们谈恋爱，一毕业又逼着子女各种相亲，上辈子她还在医院看到过一个女孩子被逼得跳楼，原先女孩在家里自杀被父母发现了，没想到好了后又重蹈覆辙开始催婚。 那时她就站在旁边看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当时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自己还活着，“金秀珠”恐怕也会像她父母一样逼迫自己去各种相亲。 十分庆幸自己死早了。 最后那个女孩没死，付燕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在人跳下去的那一刻，她也跟着跳了下去，挡在人身下。 有那么一刻，两人身体好像碰到了一起，那个女孩似乎也在一瞬间看到了她，睁大了眼睛。 那是她死了那么多年，唯一一次被人看到过。 付燕燕当时心里还挺开心的，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她和自己一样，就算是死也死不干净，只能孤孤单单的这么飘着，还不如好好活着。 那个女孩出院的那天，还偷偷跑上天台给她烧了纸，说感谢她救了自己。 还承诺自己以后会好好活着，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 付燕燕当时很欣慰。 这件事过去很久了，久到她都快忘记这事了，也是因为金秀珠的这番话她才突然想了起来。可是现在的金秀珠却告诉她，以后嫁不嫁人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开心就行了。 金秀珠看着女儿难以置信的脸庞，笑了，“放心，妈妈以后肯定给你们三准备很多钱，你们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在金秀珠看来，大景朝的女子要成婚，是因为要依附男子才能生活，但这里不一样，女子并不比男子差，为何还要有这样的担心？ 付燕燕点头。 六六歪了歪小脑袋，“那我也不结婚，我要天天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金秀珠摸摸她的小脑袋，“好，都依你。” 九月一号的时候，三个孩子又开学了。 金秀珠也跟这边的人混熟了，现在买菜什么的还能跟人交谈一两句。 江明川有天晚上还回来跟她说，隔壁也住了一个军嫂，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串串门。 金秀珠问是什么情况，江明川也说不清楚，好像是小两口吵架了，女方闹着要离开，人家丈夫干脆也在市里租了一个房子，让媳妇住了过来。 金秀珠不解，“那得多严重啊？还得分开住？” 江明川摇摇头，“具体的我没多问，是谭营长特意找到我，说他媳妇最近心情不好，说能不能让你去开导开导？” 金秀珠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说清楚就让我去开导他媳妇？我怎么开导呀？该不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说吧，我才不去，我又不是汪嫂子那么傻，什么得罪人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江明川点了点头，“那行吧，我明天再问问。” 他也不懂夫妻间的事，主要是想着金秀珠天天呆在家里会无聊，既然有人住在隔壁，倒是可以过去聊聊天。 现在听金秀珠这么说，觉得自己可能想的太简单了。 便道：“那算了，还是别掺和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 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金秀珠呆在家里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女人突然主动上门来找她。 对方十分客气，上门还带着一兜子水果，对金秀珠道：“你好，是江团长的媳妇吧？我叫李芸，住在你隔壁。” 没说自己是谭营长的媳妇。 金秀珠心里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完全是不想谈论自己的丈夫。 金秀珠：“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让她进来坐。 女人坐下时摸了摸肚子。金秀珠注意到了，猜到人应该是怀孕了，不过看肚子，应该月份不大。也没说什么，给她泡了一杯花茶，然后笑着道：“之前没看到隔壁住了人，你是今天搬过来的？” 女人摇头，“前两天搬来的，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去，在家太无聊了，就想着出来逛逛，之前就听说了你，所以来串串门。” 金秀珠又转身去给她洗了一盘水果出来，“那真是太好了，我平时也没什么人能说话，在家可无聊了。” 李芸微笑，“谢谢，我就是过来想找人说说话。” 金秀珠问她做什么工作的，平时有什么兴趣，李芸一一说了，两人也没聊多久，喝完茶李芸就走了，不过走之前，两人约好明天上午一起去买菜。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两人就出门了，走在路上李芸还跟金秀珠有说有笑，但回来的时候，李芸看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的女人，脸色瞬间变了。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紧紧捏着金秀珠的手腕，强装镇定勉强笑道：“嫂子，我能不能暂时去你家？” 金秀珠看了她家门口一眼，点了点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温柔道：“走吧，中午留在我家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李芸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 第七十七 第七十七章 回到家时间还早, 金秀珠便拿出笔和纸画画，还问她喜不喜欢看书，家里有几本书。 李芸点头, 昨天跟金秀珠聊天的时候，她说自己以前在小学当老师, 后来随军来了这边，工作也辞了。 她看的书不多, 但也能看得进去。 金秀珠拿的是方敏写的，之前搬家的时候, 首先装的就是这些书和画画的工具，保护的很好, 后面方敏又寄过来两本书, 金秀珠都快翻皱了。 李芸也不是多话的人，直接拿起一本书看, 旁边金秀珠安静的画画, 她也没有多问。 安静的客厅里, 只偶尔听到翻页的声音。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金秀珠才停下手中的笔, 然后带着李芸去厨房做饭。 她看到李芸神情稳定下来, 才笑着道：“中午三个孩子都会回来吃, 所以要多做一些, 我做饭不太拿手，家里做饭最好吃的是我大儿子小岩, 什么菜都会。” 李芸听了脸上露出惊奇神色, “他多大了？” “十六了，他上学比较晚，很懂事, 从小就帮忙干家务活。” 李芸羡慕的点点头，“真好。” 金秀珠瞥了她肚子一眼，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你第一胎？” 李芸听到这话，手上摘菜的动作一顿。 金秀珠赶紧道：“我就是多嘴问问，你不想说就不别说了，咱们聊聊其他的。” 李芸睫毛垂了下来，语气有些低落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这是我怀的第三胎，前面两胎都没有留住。” 金秀珠听到这话，多看了她两眼。 李芸苦笑了一声，“我身体不太好，很难怀上小孩，就算怀上了也不太容易留住，也不知道这胎怎么样？” 金秀珠抿了抿唇，“没找医生看吗？” “看了，医生说我体质虚弱，不要太累着，家里说我年纪不小了，再不生就不好生了，让我把工作辞了过来随军，所以我就过来了。” 金秀珠皱眉，她觉得在这个世道里，工作可比男人重要多了，女人既然有了安生立命的本事，又何必再去依靠男人？连伟人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刚才站在你家门口的那个女人是？” 李芸听了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是我丈夫朋友的妹妹，之前跟他相看过，后来嫌弃我丈夫家里太穷了，嫁给了别人。现在跟人离婚了，重新找了过来。” 金秀珠微微挑眉。 李芸冷笑一声，“我来了这边后才知道，她在这边已经住了小半年了，我丈夫将人安排在附近村子里，要不是我意外发现，他恐怕也不准备跟我说，他说他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只觉得无处可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要是没来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离婚也挺好的，现在孩子有了，走也不好走，留下又不想留下，他让我先呆在市里好好养胎，只能这样了。这孩子是我好不容易有的，医生说要是再流了，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了。” 金秀珠听到这话，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脉。 李芸一愣，见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疑惑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摸了一会儿，然后解释道：“我懂一些要药理，看你的脉象，底子确实有些亏虚，但也不至于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好好调理一番就行了，至于怀孕艰难和留不住，也可能是男方的缘故。” 李芸有些惊讶的看向她，不可思议的小声问：“真的？” 金秀珠微笑，“真的，我朋友怀孕的时候就是我调理的，她身子当初跟你差不多，现在很健康，最近又怀上了一个。” 李芸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复杂，又有些欢喜，她也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些年，怀上又流了，反反复复，导致她现在都很害怕，怕孩子又没了。她现在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不然肯定早就走了。 李芸再次不确定的问：“这孩子能留住吗？” “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开个保胎的方子，你按照方子乖乖吃，胎儿就能保住，要是做不到，那可能就要等下次了。“ 李芸脸上带了一丝欣喜，认真点头，“我肯定会按照方子吃的。” 金秀珠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孕妇保持好的心情也很重要，如果总是愁眉苦脸、心思忧虑，对胎儿发育也不好。” 李芸知道金秀珠话里的意思，她又苦笑了一声，“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不乱想，我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早知道有这些糟心事，我当初肯定是不愿意的。” 说完眼睛有点红，“他明明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娶我？没有他，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又不是非他不可，他们两个的事为什么非要把我折腾进来？” 金秀珠点头，“这事确实麻烦，那个女人离婚了不回家，跑过来找你丈夫，你丈夫还将人安排在附近村子里，哪怕没有什么，也像是有了什么，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对你也是一种侮辱。” 别说是这个地方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就算是大景朝，在外面养外室也是丢人的事，也不知道李芸丈夫是怎么想的。 不过想着李芸现在的身体，还是多嘴说了一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往后靠。如果可以的话，建议你先忍一下，让你丈夫把那个女人送走，至于后面的事你们俩再单独商量，哪怕选择分开，也得先把那个女人解决了。” 李芸愣愣听着金秀珠说的话，这些天她想了很多，从一开始的愤怒生气，到现在的麻木冷漠，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等这个孩子再次流了后，她就离婚回家，成全他们两个。 其实这些话她不准备跟任何人说的，家里人都觉得自己能嫁给他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她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理解自己，只会让她忍一忍。婆婆家早就后悔当初相看的是自己，觉得她肚子不争气，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 “那个女人来找过我一次，想让我成全他们，其实也不算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应该是她主动想让我知道的，其实离了婚也好。” 金秀珠和这个时代的女性想法不一样，她从来就没把男人当回事，如果有一天她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或许她也会很难过，但权衡利弊之后她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所以她又道：“如果你丈夫想要离婚的话，那你就为自己多争取金钱，如果你丈夫不愿意离婚，就让他把那个女人送走，或离婚或继续过日子，全看你自己的决定。但我觉得，你丈夫把你安排在这里，可见对你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个女人逼上门，可能是着急了，她在你丈夫那里得不到答案，所以过来扰乱你的心神，你们俩吵架或者其他，她才有机会。” 李芸抬起头看她。 金秀珠笑了下，“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暂时先忍一忍，把男人当作给你发工资的领导，工作不顺心是常有的事，但只要有钱拿就行，什么时候不想忍了，直接离职就是，不过前提是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更喜欢的工作。” 李芸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得不说，金秀珠跟她说的这些话，瞬间让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以前是小学老师，经常被学生气，被其他同事领导气，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遇到人还是和和气气的，毕竟得挣钱养活自己。 如果把丈夫当作领导同事来看的话，确实心态不一样了，那就没必要跟他怄气了，尤其现在自己没有工作，等孩子大点，她再出去找个工作什么的，到时候可以再考虑离婚的事。 李芸脸色缓了缓，“不管他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他将人安排在村子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过你说得对，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先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大了，我再去找工作，到时候离婚。” 她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做出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就像这次，她说离开就要离开，死都不愿意再留在部队里看到他。 离婚也是一定的，既然那两个人互相喜欢，她也不屑于掺和一脚。 至于金秀珠口中的男人对她也有感情，她根本不相信，他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金秀珠随她，“你能想通这些已经非常好了。” 李芸笑了笑，脸上神色都跟着轻松了一些。 金秀珠将洗好的菜放进锅中炒，“等中午吃完饭，我就给你开个方子，下午睡醒后我再陪你去一趟中医院抓药回来煮，我家祖上曾是太医院的，专门给后宫女子治病的。” 李芸听到这话，心里又跟着一松，原来是有家传，那想必是很厉害了。 比起男人，她更在乎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庆幸昨天主动敲了门。 中午金秀珠炒了四道菜，三个孩子回来后一一喊了人，李芸看着三个活泼的孩子，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她中午也没回去，贺岩偷偷爬到墙头上，看到隔壁门口那个女人还没走，金秀珠就把李芸留了下来，让她中午跟自己一起睡午觉。 下午三四点钟，外面不那么热了后，两人才出门去抓药，出门看到隔壁门口已经没人了。 李芸冷笑一声，跟金秀珠道：“你信不信，晚上我家那位就会过来？” 金秀珠拍拍她的手。 李芸跟着她去了中医院，两人抓了药后，又去供销社买了药罐子。 金秀珠还跟着她去了一趟隔壁，教她怎么煮药后，又跟她说了一些饮食上的忌讳，让她别吃凉性的食物。 李芸不停点头，然后将金秀珠送到门口。 果然，就像李芸说的，晚上金秀珠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传来争吵声。 江明川也在家，听到声音，还皱眉停下筷子听。 贺岩几个也听到了，还问金秀珠，“妈妈，要不要去看看？” 金秀珠摇头，很淡定道：“不用管，咱们吃自己的。” 贺岩忍不住道：“妈，你今天不是跟人还玩的挺好的吗？” 江明川听到这话看向金秀珠，“你不是说不管吗？怎么又跟人家玩了起来？” 金秀珠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那人家主动找上门的，我还能将人赶走不成？我瞧着对方人好像不错，就多聊了两句。” “才见几面就说人不错了？” 金秀珠懒得理他，他看不出来，她难道还看不出来？ 不是她吹牛，谁的花花肠子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能被她看在眼里的，都是为人处事相当不错的。 金秀珠看江明川不服气，就把今天李芸说的事跟他说了，完了后道：“我说的没错吧？要是没点问题，人家怎么只让我去开导开导他媳妇，却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是直接过去开导对方，人家恐怕更生气了，到时候要是伤了胎儿，咱们还落不着好。” 江明川听了皱眉，也觉得金秀珠说的有道理，这事确实是他没考虑清楚，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里面会有这样的内情。 贺岩听了都生气，“那个姓谭的做事也太荒唐了，都结婚了，怎么还跟别的女人有牵扯？那个女的再可怜，她可以回家找自己亲人，干嘛要他来管？换做我也生气。” 金秀珠看向江明川，“你怎么不说话？怎么，还理解上了那个姓谭的是吧？” 江明川觉得十分冤枉，“我理解什么呀？” 金秀珠冷哼一声，“当初还在那边时，赵韵可是没少找你。” 江明川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可是后来不是没了吗？” 她还当着自己的面跑到楼上去，跟那个杨耀撒娇卖乖，那个杨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后面再娶的老婆就是比他小很多岁，说话跟撒娇一样。 吴二柱还跟他说，那个女人跟金秀珠有几分相似，但丑很多，但还是把江明川恶心的不轻，这事他没敢跟金秀珠说，怕她还记着杨耀。 金秀珠阴阳怪气，“那是我闹的，要不是我，谁知道你们以后会发生什么？也是李芸傻，不敢闹，换做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 江明川无奈，“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狗男女了？” 金秀珠没搭理他。 只有付燕燕偷偷瞄了一眼江明川，觉得江爸爸一点都不冤枉。 上辈子江爸爸跟这个谭营长也没多大区别，因为对赵韵愧疚，每次赵韵找他时他都二话不说的帮忙，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杨营长越生气，赵韵就越找他，然后“金秀珠”就跟他吵，整个家都乌烟瘴气的。 付燕燕听着隔壁传来的争吵声，仿佛看到上辈子“金秀珠”和江爸爸争吵的画面，心里有点难受。 江明川叹了口气，“明天我问问小谭。” 金秀珠平静道：“有什么好问的，这种男人，我都不屑于与他来往，一个连家庭都照顾不好的男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语气十分轻蔑。 江明川知道金秀珠是心里有气，不敢惹她，只好嗯了一声，然后安安静静的吃饭。 贺岩很有眼力劲的道：“我以后才不干这种事，我娶了谁就会对谁好，才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这种都是三心二意的男人才干的事。” 金秀珠听到这话，脸色缓了缓，对着儿子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家还是有好男人的。” 贺岩笑容灿烂。 江明川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感觉儿子在内涵自己。 贺岩对上爸爸的视线，然后故意眨了眨眼睛。 江明川：“……” 付燕燕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抿唇笑。 第二天，隔壁的李芸又来找金秀珠了，不过她过来只是找金秀珠借书看看，家里一个人太孤单了，还是有人陪着好些。 她也不说话，金秀珠画画的时候，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书。昨晚的争吵也没有提，金秀珠就没问了。 不过她对这些书的兴趣不是很大，看完两本后，就忍不住问金秀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能不能教教她。 每天在家无所事事，也挺无聊的，想找点事情做。 金秀珠没想到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自己当初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真正去教人，恐怕不一定行。 但李芸很信任她，“没事，只要你愿意教我就行了，我也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金秀珠想了想后，突然严肃了神色道：“教你可以，但你必须拜我为师，这些东西我不会外传的，本来只是想着家里人够用就行，但如果你真的想学，我自然会认真教，那意义就不一样了，要学就得好好学，我不想浪费时间。” 李芸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金秀珠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磨蹭的人，能学一项本事，拜师也没什么？ 便问：“怎么拜？” 金秀珠：“古代拜师很严格，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和钱，咱们就省了，你明天准备一斤大米，一斤肉吧。不过我先跟你说好，我要是当了你的师父，我会很严格。” 她当初学医术也是拜了师的。 李芸听完没有犹豫，直接嗯了一声，然后说好。 金秀珠当场给她写了几个书单，让她去准备，明天就开始教她基础。 李芸拿着书单出门了，当天下午就将这些书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百货大楼里没有，她准备写信给朋友，让他们帮自己买。 第二天早上，李芸就去了卖菜的那条街道上，然后去买了一斤肉，她觉得不够，又买了一些海鲜，全都放进篮子里，然后去了金秀珠家。 她也不懂，金秀珠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的。 金秀珠在她递给自己一杯茶时，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手上沾了水，在李芸额头上点了一下，最后告诉她一些规矩。 李芸摸了摸额头上，心里莫名感觉很安定，就好像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归处。 金秀珠是个严师，拜师仪式结束后就开始上课了，将李芸买来的书拿出来，一句一句的解释。 她的思维很开阔，有时候解释一句能引申到很远的地方，李芸听得云里雾里，但金秀珠不管，就让她认真听。 李芸当初读书的时候也算是很聪明的，不过就算这样，学得还是有些吃力，上午学完后，下午回家立马自己复习背诵，金秀珠让她将这些书全都要做到倒背如流。 虽然有些难度，但李芸还是硬着头皮去做。 可能是学习太难了，之后的时间里，李芸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想家里那些破事了。 等男人再次回来时，就发现李芸已经不再搭理他了，看到他，情绪波动也不大，只说：“钱不够用了，什么时候发工资？” 男人看了一眼桌子上铺得满满的书和本子，也没有多问，只道：“这个月要迟一点，要到二十五号。” 李芸：“哦，那你二十五号再回来吧。” 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啃书，完全不理人了。 “……” 谭营长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女人没有看自己一眼，想了想，转身去厨房里打水洗澡。 晚上躺在床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女人回房间，早上起床，女人也背对着他躺着，中间隔着距离。 男人垂下眸子，穿上衣服离开了。 可能是有了徒弟，金秀珠的日子也跟着充实起来，一眨眼就到了一月份。 一月初的时候，三个孩子还没有放假，金秀珠就独自一个人先回了首都，她先去了s市火车站，在那里跟白景芝汇合，然后两人一同去了首都。 十号到了首都后，两人先将家里打扫一番，金秀珠提前联系了钟雪，之前寄的东西钟雪都帮忙拿了过来，被子、糖果、饼干那些，客厅里堆得满满的。 钟雪知道他们今天到，还带着父母特意过来帮忙，将家里收拾好后，又开始安排年底的送亲宴，日子定在二十八号这天，虽然流程都已经规划好了，但有些东西还需要准备，比如送亲宴的地点，伴手礼那些。 钟雪父母说可以帮他们订国营饭店。 金秀珠再感激不过，钟雪走的时候，还说酒水已经帮她留好了，明天就给她带过来。 一直忙到二十六号这天，江明川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了，父子四人风尘仆仆，尤其是小女儿，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撒手，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六六看到金秀珠, 立马伸出手要抱抱。 金秀珠还以为是太长时间没见，女儿想念自己了。 忙上前将六六抱到怀里，轻声哄着,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太想妈妈了，妈妈也想你, 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六六瘪瘪嘴，又伸出手将金秀珠脖子抱紧了, 也不说话，将小脑袋埋在金秀珠脖子里。 还是贺岩喝了两口热水后道：“别说了, 六六被吓坏了，刚才下火车的时候, 差点被人拐了。” 金秀珠听了眉心一跳, “怎么回事？” 付燕燕解释道：“是我不好，刚才下火车的时候人多, 爸爸和哥哥拿着东西, 我牵着妹妹的手走在中间, 我们刚走下火车门，旁边就窜出一个人影, 抱着妹妹就跑。要不是爸爸反应快, 妹妹就被人抢了。” 六六听到这话, 似乎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惊险遭遇, 眼睛又红了起来。 金秀珠赶紧安抚的拍了拍她后背，脸沉了下来道：“火车站不是有警察吗？” 江明川：“现在过年, 那么多人, 哪管得过来？” 贺岩也道：“妈，你是没看到，现在火车站那是人挤着人, 前段时候伟人不是提出开放的政策了吗？好多人都往外跑，现在人都要回家过年，完全是看不到路了。幸好爸在，把妹妹抢了回来，还将人送到了火车站里的警察身边。人家警察说了，这些天已经丢了很多小孩了，我们家是唯一一个找到的。有的是团伙作案，有人负责抢，有人负责藏，是一个连环套。” 金秀珠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紧紧抱住怀里的六六。 六六撅着嘴撒娇，“妈妈，我当时可害怕了。” 金秀珠摸摸她小脑袋，“没事没事，晚上妈妈给你喊一喊，就不怕了。” 六六乖乖点头。 白景芝一脸后怕的走过来拍拍六六后背，不敢想象六六要是丢了，全家该怎么办？ 可能六六年纪太小的缘故，被妈妈哄了一会儿后，心情就变好了，然后从金秀珠身上下来，楼上楼下乱串。 她的房间已经被金秀珠整理出来了，床上铺着碎花小被子，被子晒得蓬松，一看就很暖和。 付燕燕大概是心里愧疚，这会儿守在妹妹身边，走哪儿跟哪儿，六六可开心了，带着姐姐去厨房里蹭吃的。 晚上钟雪带着孩子过来了一趟，这几天她都来这边蹭晚饭吃，金秀珠做饭好吃。 以前她婆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她也做饭，但没什么天赋，那些饭菜只能说是熟了，不算多可口，还是吃了金秀珠做的饭菜，才知道原来家常小菜也能这么好吃。 她还跟金秀珠抱怨道：“从小就吃我妈做的饭菜，我妈做菜可简单了，不管什么菜都放油炒两下，再放水煮熟，油也舍不得放多，就两三滴，能好吃才怪。” 金秀珠听了笑，“我就疑惑江明川当初的厨艺跟谁学的？原来是从婶婶那里偷了师。” 钟雪听完乐不可支，“还真是，小时候我妈经常喊明川哥过来吃饭，明川哥人实在，每次都去厨房帮忙，可能真是跟我妈学的。” 其实她没说的是，江明川养母更抠，炒菜的时候就盯在旁边看，生怕油放多了浪费。 金秀珠想到当初江明川做菜，油就放两滴，盐也舍不得放，那菜就跟白开水煮熟的一样。 晚上是江明川和贺岩父子俩做得饭菜，味道十分好，每个人都吃了两碗，饭菜一点不剩。 吃完后，金秀珠和钟雪又对了一遍单子，没问题后，两人商量着明天带白景芝先去哪家拜访。 钟雪很赞同金秀珠的主意，“确实在首都办比在别的地方好，你公公婆婆的朋友多，能认识就赶紧认识一下，以后也能多多照顾家里的小辈。不是我说，工作之后就发现这个有关系那个有关系，你要是没有就等着被人欺负，当初结婚也是啊，我家里没人了，他们可不就攒着劲儿欺负我？” 现在说起这些，钟雪已经能坦然面对了，还能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出来调侃自己，可见是真的放开了。 说完，她又转头对白景芝道：“明天就跟着你哥嫂一起去认认人，大大方方的，人家问什么就说什么，声音大一点，那些长辈都喜欢你们。” 白景芝乖乖点头，“好。” 钟雪问：“我们家就最后，不着急，先把那些长辈认了，后天就是送亲宴了，男方什么时候过来？” 白景芝道：“纪凌说他晚上过来，他先回家了一趟。” 钟雪点头，“那是要的，男方那边应该更忙，听说家里没有父亲，你嫁过去可能要辛苦一些，但不碍事，只要对方人品过硬，把你放在心上，前面几年苦一点也没事。” 说完又对金秀珠道：“我现在算是想开了，什么都没有人重要，男方家里条件再好，人再优秀，品行差都不过关，过日子是长久的事，一开始大家还能互相包容一点，等时间长了熟悉了，谁还包容你？还记得我之前写信跟你说的那个人吗？” 金秀珠想了想后点，“记得，你家里人介绍的那个？” “嗯，家里亲戚介绍的，后来又见面了两次，感觉他对自己前面那个妻子感情挺深的，我就不想继续了，不想找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日子过不好。” 说完钟雪笑了，“尤其是看到你回我的那封信，越想越觉得没意思了，我现在也不缺什么，何必要凑合过呢。” 金秀珠赞同，“我家隔壁现在住了一个军嫂，现在我收她当徒弟，教她一些中医的知识……” 将李芸的事简单跟钟雪说了，然后补充道：“听你这么一说，才感觉跟你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我怕她整天胡思乱想的，就同意教她了，教她也好，不然有些东西都失传了，还挺可惜的，她性子静，学得还挺快的。” 钟雪听到这些话，脸上似乎跟着轻松了一些，她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这些，那她以后怎么办？” “应该是先把孩子生下来吧。” 钟雪叹了口气，“有孩子好也不好，要是带孩子离婚身边没家人帮衬，会更难。” “但是如果没有孩子，还会继续嫁人，有孩子会好一点。” 钟雪：“那倒是，我现在要是真不想结婚，我爸妈也不会说什么，主要还是亲戚麻烦。算了，不说这些了，希望景芝以后好好的，像你们两口子一样和和美美的。” 金秀珠微笑。 眼看天变黑了，钟雪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她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让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后面，然后她骑着车子回家。 骑了一段路后，儿子羡慕道：“妈妈，婶婶一家真热闹。” 钟雪听了笑，“咱们家也热闹呀，你外婆还嫌你天天闹腾呢。” 坐在后面的女儿突然问了一句，“妈妈以后还会结婚吗？” “不结了，没听见你婶婶说吗？那个叫李芸的阿姨都后悔了。” 她女儿懂事道：“那是因为遇到的人不好，要是遇到江叔叔那样的，就不会后悔了。” 其实她也想要江叔叔那样的爸爸，付燕燕也不是亲生的，但江叔叔对她就很好。 钟雪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后道：“之前那个叔叔不行，以后遇到合适的，妈妈就结婚。” 坐在后面的女儿笑了，“我想要江叔叔那样的爸爸，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还会给燕燕六六夹菜吃。” 钟雪没想到女儿这些细节都记在了心里，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解释，像她江叔叔这样的男人，生活中很少，妈妈以后很大可能不会再遇到了。年轻时候不懂事，只喜欢嘴甜会打扮的，以为表面的好就是好，等年纪大了后才发现很多好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人好才是真的好。 江明川和金秀珠这两口子，不管跟谁过日子，都是能把日子过好的，他们凑在一起，日子就过得更幸福了。 等人走了后，江明川问钟雪写信的事，他还不知道这事呢。 金秀珠就跟他说了，“钟雪条件挺好的，嫁给谁不行？要找这么个心里有别人的，日子后面肯定得吵。你们男人啊，很少珍惜身边人，一过得不如意，就念着前面的好，要真是一辈子在一起，又不见得会一直对人家好，惯是会装模作样。” 江明川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么一句，现在还被媳妇骂了一顿，小声道：“我没这样啊。” 金秀珠哼了一声，“谁知道呢，这不才结婚几年嘛，又不是一辈子。” 转身去了厨房，准备洗漱。 江明川心里冤枉，看了看旁边的孩子和妹妹。 白景芝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道：“哥，你以后对嫂子好点。” 说完也跟了上去了。 江明川：“……” 付燕燕牵着妹妹的手上楼，走之前一脸欲言又止，“爸爸，妈妈也是在乎你。” 贺岩安慰的拍了拍爸爸的肩膀，“爸爸，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江明川脸一板，“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贺岩一听，缩了缩脖子，赶紧跑了。 江明川看着他跑的比兔子还快，直接气笑了。 晚上十点多，纪凌拎着一大包东西过来了，带了很多老家那边的特产。 第二天一早，全家就收拾好出门了，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东西，除了糖果那些，很多都是金秀珠跟全家一起做得糕点。 百货大楼里也有糕点卖，但全家觉得又贵又不好吃，还不如自己做，干脆就准备自己做，还能省不少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首都的缘故还是什么其他，东西都贵了很多。 白景芝走在金秀珠旁边，心里暖暖的，这些天全家为了她的事忙得晕头转向，但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觉得有家人真好。 一家子先去的是章老爷子家，早在十一月份，金秀珠就写信给章老爷子说了这些事，来首都后没几天，她也上门过来拜访了一下，所以今天章老爷子在家等着他们。 金秀珠他们来的很早，先是送了他们家，然后互相介绍后就去送其他家，约好晚上过来吃饭。 接着又去拜访了好几家，都是江明川父母以前的老朋友。 等拜访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金秀珠他们又去了章老爷子家，到了后，发现章家来了很多人，有些是白天拜访的，有些是章家的小辈。 有几个婶婶拉着白景芝的手舍不得放，直说她长得像她妈妈。 白景芝大大方方笑着回应她们，钟雪一家也过来了，人太多了，钟雪跑过来找金秀珠说话。 她跟金秀珠感叹，“好久都没看到这么多人了，每年就算过年也没这么热闹。” 金秀珠看了眼客厅里被人围着的白景芝，笑了笑，“今天大家都开心。” 钟雪微笑，“真好，纪凌压力大了，他大概是没想到景芝还有这么多长辈给她撑腰。” 金秀珠听到这话，在客厅里找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不远处被几个长辈围着的纪凌，也不知道几个长辈说了什么，纪凌额头微微出汗，还不停点头应着什么。 忍不住好笑，“我们家的女儿哪是那么好娶的。” “就该这样，我爸妈以前还是太好说话了，你们可得记住了，不管多好的男人，该压制的要压制，不然飘了。” 金秀珠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这点我赞同。” “是吧？” 钟雪得意的抬抬下巴，“对了，我准备明年把百货大楼的工作辞了，去南方看看。” 金秀珠有些惊讶的看向她，“怎么了，工作不好吗？”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没什么前景，我听人说，以后南方那边发展好，所以想过去看看。” 金秀珠想了想，便将自己当初在隔壁省会看到的状况跟她说了，“你要是去南边发展，最好想清楚要做什么，之前我跟汪玲讨论过，要是她工厂倒闭了，咱们就把她工厂盘下来，到时候自己开工厂开店卖衣服。” “之前陪明川去隔壁省参加比赛，遇到了一个嫂子，聊着还算投缘，她就说她们厂里发展不好，当时我看中了她们的工厂，不过后来我给她写了几封信，她都没回我，我就没写了。不过想想也就算了，本来就不是多熟悉的人，到时候要是咱们弄得好，恐怕还遭人嫉妒，也不划算，还是自己找地方比较好。” 钟雪点头，“是这个道理。” 说完她突然压低声音，“我跟你透露个底，我听朋友说，南方那边以后要有大动作，你要是手里有钱的话，可以投资那边，以后肯定不会亏的。” 金秀珠一听，便心里有数了，拿着手里的茶杯碰了碰她的，“多谢。” 钟雪笑笑。 吃晚饭的时候，章家桌子都坐不下，最后还是问邻居借来了两张桌子吃的，吃完又聊了好久，最后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去。 江明川黑着一张脸背着纪凌回去，纪凌酒量不好，几杯下去就被那些长辈灌醉了，好在没有以前那样直接倒下，就是红着脸乖乖坐着，剩下的酒都是江明川帮他挡了。 金秀珠和白景芝走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白景芝有些担心，金秀珠倒是笑得不行，“让你哥背，反正他力气大。” 白景芝好笑又心疼。 金秀珠问她，“你是跟纪凌一起回去还是跟我们一道？” 白景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我们俩商量好了，我还是跟你们一道走。” “那行，咱们初三走。” “好。”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金秀珠就起来给白景芝化妆，东西都是从百货大楼里买的，现在百货大楼里多了很多女性用品，护肤品化妆品那些，柜台上摆得满满的，以前也有，但不会像现在这么多，还这么明目张胆。 金秀珠也感觉到了，有一股隐形的力量在改变着这一切。 金秀珠虽然很久没有化过妆了，不过手艺还是在的，用细丝线给白景芝开了脸，白景芝不敢动，闭着眼睛颤了颤睫毛。 “有点疼，忍着点。” “嗯。” 开完脸后，金秀珠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然后抹上护肤的香膏，弄好后开始给她化妆。 白景芝也不知道金秀珠怎么做的，只见明明还是自己，但被嫂子随随便便弄了几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气色变好了，眼睛变好看了，眉毛细细长长，十分精致，涂上唇脂后，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接着，金秀珠又给她盘起了头发，她用刚才洗脸的水沾湿梳子，梳顺后一缕缕的缠绕，最后将所有头发都盘在发顶，显得她脸又小又好看。 金秀珠看着镜子里的白景芝，也十分满意，将梳妆台上的红色绒花插了几朵在发间，又给她戴上耳环和项链。 白景芝今天穿得衣服是金秀珠做的，是红色旗袍改编过的，金秀珠挺喜欢旗袍，但又觉得有点露，就做了上面修身的短衫，下面是褶皱裙子。 现在天有些冷，外面又套了厚厚的棉袄，等到时候敬酒的时候再脱掉就行了。 白景芝个子高，皮肤白，衬着衣服更加好看。 她站在镜子前转了转，越发觉得自己好看，转过身朝金秀珠笑，“谢谢嫂子。” 金秀珠支着下巴看，也十分高兴，“好看。” 确实好看，要她说，白景芝这副样貌身段，还真不适合这边的装扮，要是穿上大景朝女子的服饰，连她都要忌惮，这种天真烂漫的美貌，还不知道能吸引多少青年才俊。 白景芝害羞的低下头。 两人弄完后下楼，江明川和纪凌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着，看到他们下来，纪凌直接看呆了眼，愣愣端着菜不动。 厨房里江明川没听到回应，特意出来看，看到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拿着锅铲手柄敲了他一下，“站着不动做什么，快来帮忙。” 说完看了一眼自己漂漂亮亮的妹妹，没好气转身回厨房，越看越来气。 纪凌赶紧应道，对白景芝笑笑，放下饺子和菜就赶紧回厨房。 白景芝脸红红的。 金秀珠见状，轻笑出声。 早上吃完饭，一家子就去了国营饭店。 钟雪还特意过来接他们，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借来的一辆小轿车，拉着金秀珠和白景芝先过去的。 江明川和贺岩跟在后面，纪凌半道上转去火车站接妈妈和舅舅。 宴会地点在国营饭店二楼最大的包厢里，里面摆放了五张桌子，家里没有亲戚，今天请的都是江明川和白景芝父母的老朋友。 上午十点多，客人就陆陆续续过来了，纪凌也把祝英和祝政委接过来了，方敏没过来，祝英解释说在老家，肚子有点大了，不好跑来跑去。 金秀珠能理解，让她赶紧坐。 祝政委在江明川的介绍下跟人打招呼，他职位不低，跟昨天纪凌的待遇完全反了过来，大家都客客气气跟他聊着天，气氛十分和谐。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最后将所有人都送走了，全家才松了口气。 祝英更是道：“都是厉害的人，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金秀珠抱歉道：“主要是时间太紧凑了，不然可以让你们好好缓一缓。” 祝英摆摆手，“正常，结婚都是这样，反正就这一回。” 金秀珠听笑了，“那你们下午什么打算？” 祝英道：“回去吧，家里那边还没忙好，纪凌跟我们一道回去，这边就要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呀？都忙完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祝英笑，“忙也开心的。” 金秀珠看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原本还有些疲惫，现在也跟着轻松起来，“是啊，忙也开心。” 好久都没有这么忙过了，看着新人脸上期待的神情，就好像她也跟着年轻起来。 那种情窦初开的欢喜，是她不曾经历过的。 整理好后，两家人一同下楼，祝英没让他们送，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他们认得路。 目送三人离开，回去的路上，江明川和金秀珠走在后面，他突然道：“等过几年，咱们也好好办一场。” 金秀珠扭过头诧异看了他一眼。 江明川笑笑，“咱们当初什么都没有，感觉委屈了你。” 主要是他注意到，今天金秀珠看妹妹的眼神带着羡慕，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当初做得不好。 金秀珠笑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都结婚多少年了，再弄人家都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咱们一家子的事，管别人怎么想，咱们自己开心最重要。” 金秀珠没说话，但心里隐隐期待起来。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回到家后, 一家六口好好休整了一下。今年在首都过年，虽然呆的时间不长，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的, 江明川带着孩子又出去了一趟，去百货大楼里买对联、糖、肉和菜。 金秀珠则和白景芝在家准备晚饭。 白景芝问嫂子怀孕时候要注意哪些？她没有经验, 怕到时候遇到事找不到人。 金秀珠听完想了想，“这样, 过完年我联系一下钱玉凤，看她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如果有的话，就找一个人过来照顾你, 你平时上班太忙了, 也没什么空做饭洗衣服，有个人照顾你也比较好。” “啊？现在就来照顾我吗,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白景芝不太习惯被人照顾着, 心里总觉得自己不配。 “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纪凌舅妈, 也就是你方姐姐家那个张秋来，现在一家子都离不开她了, 互惠互利的好事, 你只要不把这事往外说, 谁知道呢？” 白景芝点点头, 犹豫着道：“我听纪凌母亲的意思，要是我怀孕了, 她是想过来照顾我。” “千万别, 这事我已经帮你拒绝了，你可别松口，让一个长辈来照顾你, 就算人再好，那也有处不来的时候，人家是长辈，到时候只能委屈你自己。纪凌工资不低，你工资也高，请一个人来照顾你影响不大，过日子就是讲究一个舒心，你愿意到时候看人脸色过日子？” 白景芝一想到嫂子说得情况，便赶紧摇了摇头，她从小就看养父母脸色过日子，实在是不想再这样了，她嘴巴笨，也不会哄人，到时候恐怕只能将委屈往肚子里咽。 “不用怕，咱们家条件比纪凌好，该有的底气还是要有的，别太好说话，纪凌要是哪里做的不好，生气吵架都给我用上，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白景芝睁大眼睛看着嫂子，同事知道她要结婚了，都说要跟纪凌好好相处，不要吵架什么的，没想到嫂子竟然让她吵架。忍不住问了一句，“吵架会不会影响感情？” “有什么好影响的？夫妻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要看你自己，而不是看对方，你想当受气包那就什么都顺着纪凌，你要想当一家之主，那就该哄的哄，该吵的吵，一开始就要把地位立起来。” 说完挑了挑眉看向白景芝，问了一句，“可懂了？” 白景芝没想到结婚后还有这么多的大学问，虽然觉得有点难，不过还是点头道：“记住了，回头试试。” 金秀珠听笑了，“不过该哄的哄，该嘴甜的嘴甜，反正咱们不吃亏。” 白景芝也笑，她在外面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就像嫂子说的，在纪凌面前她可会夸人了，纪凌现在每次来看她，一边说她懒一边给她收拾屋子做饭。 江明川和三个孩子回来时，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不仅买了肉和菜，还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 六六最开心，出门穿得还是旧衣服，回来已经全身新了，头发上还带着两朵小红花。 一进门就围着金秀珠和白景芝转，问好不好看。 白景芝笑着道：“好看，六六最好看了。” 六六满意的回到客厅里，又开始上蹿下跳。 晚上吃的是饭，这两天为了方便，吃的都是面条和饺子，外面供销社有卖做好的，这边天气冷，一个个冻得硬邦邦，拿回家直接煮熟就行，但吃多了也受不了。 吃着香喷喷的米饭，一家子感觉胃都舒服了很多。 白景芝道：“纪凌说他老家那边都是吃馒头，也不知道过去能不能习惯。” 江明川：“以前别说馒头了，连树皮都没得啃，能有什么吃不惯的？” 金秀珠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我们家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人，他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白景芝觉得还是嫂子说话好听，笑着应了一声好。 晚上吃完饭，江明川和贺岩去厨房洗碗，金秀珠偷偷跟白景芝道：“有些话我知道就行了，别跟你哥说，他脑子转不过来弯。” 白景芝抿唇笑，说好。 本来还想跟哥哥说自己和纪凌的事，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哥哥就是嫂子口中说的死脑筋，还是嫂子疼自己。 金秀珠又道：“明早可以多睡一会儿，在自己家不讲究这些，明年你就要去纪凌家过年了，可没现在这样自由了。” 白景芝听了心里有些难受，声音闷闷道：“我跟纪凌说好了，以后过年轮流来，凭什么只能去他家？我哥嫂也只有我这一个妹妹。” 金秀珠听笑了，“纪凌怎么说。” “他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从厨房里出来的江明川也听见了，脸色跟先前比，好看了很多，他道：“这话说的没错，凭什么只能去男方家里过年。” 说完又对两个女儿道：“听到了没有，以后跟小姑姑学。” 付燕燕想都不想就道：“我才不会结婚呢。” 江明川没觉得有问题，“挺好，不结婚也不错，爸妈养你。” 一向附和姐姐的六六，难得不说话了，只睁着大眼睛来回转。 付燕燕也有些不习惯，忍不住扭过头看妹妹，“你呢？” 六六有些心虚，然后小声道：“我得结婚哎，我已经答应小九哥了，他说如果我长大嫁给他的话，他就买许多巧克力给我吃。” 江明川：“……” 付燕燕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气道：“家里缺你什么吃了？巧克力就把你哄走了是吧？” 六六一脸无辜，“但家里就是没有巧克力。” 江明川咬牙道：“明天就给你买。” 六六高兴了，“那我就不嫁小九哥了。” 江明川这才脸色好了很多。 倒是金秀珠不生气，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贺岩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就知道吃。” 六六哼了哼，“不吃干什么？长嘴巴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这话，贺岩还真无法反驳。 休息了两天，除夕这天，全家睡到上午十点才起来。 随便吃了点后，众人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江明川和贺岩在厨房里炒菜，金秀珠和白景芝先打扫屋子，贴完对联后，两人在客厅里包饺子，燕燕和六六负责搓圆子，六六完全就是觉得好玩，小手把圆子搓的又大又扁，搓完还显摆的给全家人看一遍，得了夸奖后，又继续搓大圆子。 因为过完年就要走，所以年夜饭做的不多，怕后面吃不完，晚上就炒了六个菜，寓意六六大顺。 不过每道菜都分量十足，全家人热热闹闹围着桌子吃饭，前几天送亲宴的酒没喝完，江明川拿回来了，是度数很低的梅子酒，喝起来甜甜的，两个孩子当时也喝了几口。 晚上全家一边吃饭一边喝，贺岩酒量不好，喝多了后还有些醉，直接拿起筷子敲桌子唱起了歌。 歌是章老爷子家看电视学会的，听着很好听，他就记下了。 付燕燕看着贺岩粗犷的变声期歌声，再看看其他人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 这是与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经历，她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如此。 初二拜年，初三一早全家就收拾好出发去h省，怕上午人多，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了，不过到了火车站后，发现人还是挺多的，很多人甚至直接睡在火车站外面，缩成一团。 从首都到h省要两天一夜，江明川买的是卧铺，全家都在一个车厢里，还是住在一起让人放心。 两个女儿睡在中间，金秀珠和白景芝在底下，贺岩和江明川睡在最上面。 一路吃吃喝喝到了h省，纪凌知道他们过来，提前来了火车站等他们的，他个子高，金秀珠他们一下火车，他就看到了，忙上前过来接白景芝手上的东西。 金秀珠抱着六六，江明川抱着燕燕和拎着行李，贺岩和白景芝负责拿其他行李。 他将白景芝和江明川手上的行李全都接了过去，“家里住不下，在县里安排了房间，全家商量了一下，让景芝从县里招待所出嫁。” 说这话的时候，他偷偷看向江明川和金秀珠，主要是看金秀珠，他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江明川虽然对他有些敌意，但主要是他太疼爱景芝了，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妹妹。倒是白景芝这个嫂子，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好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有了计较，性子说一不二。 果然就听江明川道：“你们定好就行。” 金秀珠多问了一句，“新房安排的怎么样了？” 纪凌道：“都弄好了，我妈之前特意找人翻修了一下，墙都刷白了，还打了柜子和书桌，想着以后我们要是回来住，也比较方便。” 金秀珠点点头，“那就好，我们家其实也是普通人家，不在乎这些，不过就是看一个态度，你们对景芝重视，我们才放心把景芝交给你。现在来看，你们家还是很好的，我妹妹没看错人。” 纪凌听了心里松了口气，偏头看向白景芝，白景芝对他害羞的笑笑，他也跟着笑了下。 心想有这样的嫂子也挺好，景芝也能少操心。 纪凌带着他们出了火车站，先坐客车去了县城，将东西都放在招待所后，带着他们出去吃饭，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吃完饭就将金秀珠他们送回招待所，准备明早再来接他们。 金秀珠他们在招待所睡了一晚上，这一晚，白景芝要跟金秀珠睡，江明川没法子，只好将媳妇让给自己的亲妹妹，自己跟儿子凑合一晚上。 晚上白景芝跟金秀珠聊了很久，睡觉前，白景芝搂着金秀珠的胳膊道：“嫂嫂，能遇到你，我真的觉得好幸运，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样活得那么通透。” 金秀珠听到这话一愣，随即沉默下来，等听到旁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笑道：“像我一样通透可不好，那是用无数的教训换来的。” 不过白景芝已经听不到了，金秀珠有些睡不着，她看着黑乎乎的房间。 有时候她想把女儿教得像自己一样圆滑精明，以后少走一些弯路，有时候又希望她们一直天真单纯。 第二天一早，纪凌就过来接人了，金秀珠他们吃完早饭，就跟着纪凌去他家。 纪凌家距离县城有十几公里，他带着两个战友骑自行车过来，他载白景芝和燕燕，他一个战友将车给江明川骑，江明川载金秀珠和六六，另外两个战友共骑一辆车，顺便载贺岩。 骑到一半，那个战友有些骑不动了，换车后座的另一个战友骑，他下来的时候还拍了拍贺岩肩膀，“你这小子真沉，以后当兵是个好料子。” 贺岩嘿嘿笑，“明年我就准备考军校。” 男人听了高兴，“不错，以后常来这边玩。” “当然了，我小姑姑嫁到这边来了，我以后肯定经常过来。” 白景芝听到这话，回头笑着看了一眼。 六六扶着爸爸的车龙头，开心叫着，“爸爸骑快点。” 骑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众人到达纪凌老家的生产队，他家在四生产队，一眼望去，周围都是农田和屋子。 祝英已经带着女儿外孙站在生产队门口等着了，周围还有不少人，看到他们过来了，都伸长脖子好奇看，连纪凌叔叔婶婶都过来了，不过不站在一起，只是站在角落里好奇瞄着。 等看到从纪凌车上下来的白景芝，一个个都忍不住惊叹，也不知道是那个婶子夸了一句，“这是谁家闺女呀？长得也太漂亮了。” 白景芝听懂了，害羞的低下头。 祝英赶紧上前拉住人，“哎呀，别看了，都把我儿媳妇整害羞了。” 说着又跟金秀珠打招呼，“真是辛苦了，我们这边的路难走，快回家喝杯热茶。” 纪安也热情道：“快回家快回家，家里暖和。” 金秀珠笑笑，“不累不累，高兴还来不及呢。” 纪安男人也在，他话不多，主动去推江明川手上的车，江明川见状，就跟他聊了起来。 村子里婶子热情围了上去，还把纪安偷偷拽到后面小声问金秀珠是谁？ 纪安解释道：“是我嫂子的嫂子。” “结婚了呀？” “孩子都老大了，没看到那三个孩子吗？都是她的。” 婶子惊讶，“这也太年轻了。” 旁边另一个婶子笑话她，“怎么，你还想给你儿子说亲啊？也不看看人家条件多好。” 那婶子没好气瞪人，“要你管？” 纪安不想听她们吵，赶紧趁机溜了。 祝英带着金秀珠他们回了家，祝英家里三间房，中间的大房子和旁边的小房子有点旧，应该是以前做的，左边那个像是新搭建起来的，墙明显是白的。 果然，金秀珠就听祝英道：“这房子还是孩子舅舅找人搭的，不过那会儿想着家里人不多，就搭了三个房间和厨房，刚好够我和安安住，反正纪凌他们也不怎么回来，搭了也是浪费。这边是新做的，你们来看看怎么样？” 说着就把金秀珠拉到另一边新房里去，房间不小，地上都刷了水泥，很大的一张炕，两床红色新被子整齐叠在上面，墙上窗户上都贴着喜字，还有新的书桌和柜子，角落里还有痰盂和盆。 祝英只让金秀珠他们进去，她站在门口，将村里邻居拦在外面，被邻居大娘骂真小气。 纪安赶紧解释道：“别说是你们了，我哥这几天都不准进去睡，都是睡客厅板凳的。” 白景芝听到这话，忍不住抿唇笑。 金秀珠也听了好笑，赶紧出来了，对祝英道：“真不错，这些天真是辛苦了。” 祝英嘿嘿笑，摆摆手，“辛苦什么呀？你们开心最好。” 金秀珠似乎想到了什么，“方敏呢？怎么没看到她？” “舅妈跟着舅舅去集市了，今天有集市，两人说要买些菜回来。” 金秀珠担心，“你舅妈肚子不小了吧？” “是呀，这是舅妈第一次来这边，她可喜欢去逛集市了。” 金秀珠无奈，“那倒是，她性子看着安静，其实怪爱凑热闹的。” 看完新房，祝英带他们回房间里喝茶。 冬天客厅里冷，待客都是在祝英睡觉的房间里，金秀珠虽然有些不习惯，不过也没说什么。祝英邀请金秀珠去炕上坐着，两个孩子也上了炕，玩了一会儿，六六就跟着纪安两个孩子玩到一块去了。 三个孩子鬼鬼祟祟的，付燕燕看到了，有些不放心，也下了炕跟在后面，然后看到三个孩子竟然跑到纪安房间里偷吃。 明天就结婚了，有些凉菜提前做好，祝英房间要招待客人，方敏也是客人，所以杂物都放在纪安房间里了，于是便宜了两个孩子，现在还带着六六偷吃。 六六吃得舍不得走，纪安两个孩子本来只是想着给她尝一两块肉，哪知她吃了还要吃，有些后悔。 还是付燕燕过来把六六拽走了，走的时候，六六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还跟付燕燕道：“姐姐，真好吃。” 付燕燕看着她泛着油光的小嘴，没好气道：“贺岩说的真没错，你以后肯定被人用吃的哄走。” 六六鼓了鼓脸，“才不是。” 中午方敏他们回来了，金秀珠跟她说了好久的话，不过吃完午饭，金秀珠他们就走了，明天就办婚宴，他们家肯定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忙，不好再留下。 白景芝跟着一道离开。 次日一早，金秀珠就跟白景芝起来收拾，主要是收拾打扮白景芝，和送亲宴那天一样，金秀珠给白景芝画了一个美美的妆，然后换上一身大红色的袄子。 这袄子是祝英给白景芝做的，金秀珠干脆就让她穿这个，毕竟这是她未来婆婆的心意。 虽然样式普通，但白景芝穿着也十分好看。 眼看时间还早，金秀珠也给自己和两个女儿收拾了一下，不过没穿红色，怕太招人眼了，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棉袄，燕燕六六也是一样，不过头上带着红色花。 上午九点多，纪凌过来接亲，贺岩早就准备好了，和两个妹妹堵在门口要红包，还出题目考未来姑父。 纪凌没办法，当场让人去找纸和笔，靠在墙上算题目。 算出来后，付燕燕又站出来了，拦在门口让纪凌当场做一百个俯卧撑。 外面传来哄笑声，都起哄让纪凌快做。 房间里的白景芝和金秀珠也听到了，两人都笑了起来，金秀珠还好奇开了一道门缝看，看到纪凌脱掉外套真的趴在地上做了起来，一边做一边数。 大冬天的，额头微微出汗。 白景芝也偏过头看向外面，刚看过去，就恰好对上纪凌抬起的眼睛，两人视线对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旁边的人察觉到了，又是一阵起哄。 白景芝羞红脸。 外面玩闹了好久，最后门被纪凌几人从外面挤开了，似乎怕还有难题，纪凌抱起白景芝就跑。 三个孩子跟在后面追。 金秀珠出了门，发现江明川就站在门口，“怎么站在这儿？” 江明川笑笑，“没什么，走吧。” 金秀珠跟着他一道下楼，走了两步后自然的挽起他的胳膊，安慰道：“纪凌挺好的，他和景芝很般配。” “我知道，就是总觉得亏欠妹妹。” “不要这么想，妹妹可喜欢你了，她早上还跟我说，昨晚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没有相认，她被养父母送到乡下当知青，还在那边结婚生孩子了，男人天天打她，醒来十分庆幸是个梦。” 江明川知道金秀珠是安慰自己，不过心里确实舒服了一些，比起妹妹养父母，他似乎好上不少。“前段时间，景芝养父母给我打电话了，说她那个妹妹跑了，问我能不能托人找一找？” “什么时候的事？” “就回首都前，你不知道这事，我问了具体情况，他们两口子也说不清楚，我就让他们报警了。” 金秀珠理解，“这事你帮不上忙就别掺和了，全国这么大，上哪儿找去？’ “嗯” 金秀珠和江明川也去了纪凌家里，虽然纪凌家里几个亲戚关系不怎么好，但跟村里关系挺好的，所以这次结婚办的是流水宴，桌子直接放在家门口，长长的一条，几乎全村的人都过来吃了。 金秀珠也跟着凑热闹，带着三个孩子坐下吃，对面就是方敏，俩人完全就是凑热闹。 方敏跟以前精细样子完全不同，穿着黑色的厚厚大袄子，头上包着围巾，不看脸的话，跟村里小媳妇完全没什么区别。 她倒是很习惯这样子，还说：“这一胎怀的舒服，吃什么都香，觉也睡的安稳。” “那挺好。” “是啊，希望生下来也是个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白景芝跟着纪凌从新房里出来敬茶，两人看着新人欢喜娇羞的面庞，都忍不住跟着笑了。 方敏感叹了一句，“真般配。” 金秀珠微笑，“可不，自己挑的呢。” 方敏笑容收了几分，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刚看到景芝时，还是个安安静静瘦弱的小女生，没想到现在都结婚了，还是嫁给纪凌。” 金秀珠打趣她，“谁有你快？你都生第二个孩子了，再过几年你就要当奶奶了。” 方敏没好气道：“当奶奶也是你先当。” “当就当，我还真想让贺岩生个娃娃给我玩。” 方敏说不过她，“跟谁学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 村民也没有走，而是凑在一起聊天说话。 祝英他们都没吃饭，忙着招呼人, 孩子们最开心，还没吃完就疯跑开了, 尤其是六六，早上穿得干干净净的灰色小棉袄, 一眨眼的功夫身上就黑一块白一块，袖口裤脚都湿答答的, 头上帽子也不戴了，头发乱糟糟的。 付燕燕追了两次没追上, 干脆随她去了, 繁繁也在，俩孩子好久没见, 现在走哪儿都一起。 方敏还跟金秀珠道：“今年我妈还写信过来说, 让我带着繁繁回去过年, 我回她说不回去了，要来婆家过年。具体的也没多说, 繁繁那天还问我是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外公外婆。” 金秀珠点点头, “住的太远了, 来往也不多, 难免生疏。” 方敏：“平时在家里也不提那边，他们后来也不怎么写信过来了, 所以繁繁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今年那会儿不仅给我写信，还给我们寄了两百块钱过来，说是给孩子的红包。” 金秀珠听完挑了挑眉, “这是怎么了？” 感觉不太像她父母做出来的事。 方敏解释道：“他们大概是怕我又不回他们，后面又写了一封信过来，说是我那个姐现在跟亲妈那边的人亲近，把钱寄给亲妈那边，每次要钱的时候才会回家。” 金秀珠轻笑出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原来是养出了一个白眼狼，觉得挺有意思的。 方敏：“她亲妈，也就是我曾经养母的姐姐，当初说是不小心抱错了，但谁也不清楚，反正我被他们一家送给了妹妹，她妹妹一开始没有孩子，抱了我后生了两个儿子，乡下人说那孩子是我带过去的，他们也不敢把我丢了，但又嫌弃我要吃饭喝水，就天天让我干活。我外公外婆当初找到我的时候，说我那会儿瘦的皮包骨。” 金秀珠是知道的，方敏底子很虚，胃也不怎么好，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少受罪。 “他们在信里说很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我，希望能弥补一切，还说把家里那套老房子留给我，可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他们说这些应该是怕自己以后行动不便没人照顾，还说姐姐现在对他们不好，我爸生病住院了只去看过一次，来了就张口要钱，没要到就走了，两个孩子现在也跟他们不亲近。” 方敏突然笑了，“你说可不可笑？我现在反正是看开了，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从小也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还是不勉强了，他们以后要是生病或者其他，我会寄点钱过去，但其他的就做不到了。” 在她心里，唯一的亲人只有外公外婆，那两个名义上的父母不是。 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她也不会落井下石，反正是苦是甜，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他们当初不要自己的。 金秀珠感叹道：“你那姐姐一家子人就是有问题，你父母如今的结局也不算是意外，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方敏嗯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方敏就扶着肚子回房间睡觉了。 金秀珠看白景芝他们还没忙完，就继续坐着吃吃喝喝，付燕燕坐在她旁边，“方婶婶父母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们比谁都清楚，以前不亲近方婶婶，那是因为知道方婶婶懂事了，再亲近也比不上养女，现在养女靠不住了，所以又想找回方婶婶，还拿房子说事。” 两口子可是一点都不糊涂。 金秀珠：“大部分父母都爱子女，但也有一部分是例外。” 付燕燕吐槽了一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金秀珠听笑了，知道女儿是在骂方敏姐姐那一家子，没好气点了点她小脑袋，“你呀，鬼灵精。” 付燕燕摸了摸脑壳，嘴角微微弯起，很喜欢金秀珠这样亲昵的对待自己，有一种被宠溺的感觉。 宴席一直摆到下午三点多，结束后村子里的人帮忙收拾，白景芝和祝英他们将金秀珠送到村子门口，纪凌和几个战友骑车送他们回县城。 宴席结束，金秀珠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了，白景芝很舍不得他们，紧紧拉着金秀珠的手不放开，眼睛红红的，“嫂子——” 金秀珠拍拍她的手，“今天是好日子，可别哭，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今年年底就又见面了，到时候可能还抱着一个小的。” 白景芝听笑了，“哪有那么快？” 金秀珠意外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还真说不定。” 白景芝想到纪凌，羞红了脸。 纪凌他们将金秀珠一家子送回了县城的招待所，在招待所住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一家五口去了汽车站。 他们走的比较早，没想到纪凌还骑车带着白景芝过来送他们。 坐在客车窗户边，三个孩子使劲儿朝外面两人挥手，贺岩还凶巴巴道：“小姑父，你对我小姑姑好点，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明年我也要上军校了。” 纪凌笑了起来，“等你上军校了再来说这话。” 贺岩哼了一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示威。 等车开远了看不到人了，纪凌笑着对白景芝道：“你们家一个个的都不好惹。” 白景芝弯起眼睛，“那当然了，他们可疼我了。” 以前她不敢说这样的话，但现在她能很自然的说出来，因为全家是真的把她当小孩子宠。 纪凌捏了捏她脸蛋，“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白景芝笑得更开心了。 金秀珠他们坐车到了市里，然后又转火车回g省，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六六在江明川怀里睡着了，金秀珠也困，但还是和贺岩去厨房烧热水洗澡。 全家洗完澡已经是十点多了，第二天一早，江明川就起床去了部队，金秀珠睡得比较晚，她起来时贺岩也去学校上自习了，只有两个女儿坐在客厅里啃包子吃。 看到金秀珠，付燕燕解释一句，“哥哥早上买的，还是热的。” 金秀珠嗯了一声，先去厨房洗漱，洗好脸后也拿了一个包子吃。 付燕燕又道：“刚才听到隔壁李婶婶家传来争吵声，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金秀珠听了皱眉，“跟谁吵呀？” “不知道，另一个听着也是女人声音，骂得可脏了。” 金秀珠吃完两个包子，拍了拍手，“你们俩好好写作业，我去隔壁看看。” 付燕燕也想去，不过看到旁边妹妹一脸好奇的眼神，还是点头应了，不能教坏了小孩子。 金秀珠拿上一些带回来的特产出门了，隔壁门是关的，她敲了两下，看没人开门就喊了一声，“李芸，是我。” 话音刚落不久，里面就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门就开了，李芸红肿着眼睛看她，勉强挤出笑容，“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九、十点钟。” 李芸点点头，“进来坐会儿，我最近内经学得不太懂，有几处想问问你。” “好。” 金秀珠拎着东西进门了，两家布局差不多，熟练的往客厅走去，本来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想到一眼就注意到角落里的碎屑，像是杯子什么的。 她也没有多问，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小姑子婆家老家那边的特产，你尝尝看，味道还是不错的，这腊肠蒸着炒着都好吃，年糕可以跟汤圆一起煮。” 李芸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道：“谢谢师父。” “这有什么好谢的？” 金秀珠接过杯子，直接问：“刚才听到你这边吵闹，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李芸没有瞒她，苦笑着道：“还能什么事？他那个朋友妹妹找了过来，说她怀孕了，让我主动跟他离婚。” 金秀珠抬眼看她，“你男人不是说两人清清白白的吗？” 李芸一脸麻木，“谁知道呢？” 金秀珠没好气道：“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男人将她送走，怎么还留在这里？” 李芸抿了抿唇，“他答应我送走了，我也以为送走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你现在什么打算？” 李芸摸了摸肚子，“原本想着孩子快出生了，等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准备离婚，该要的，一分也不会留给他。” “这事是你男人做的不好，既然那个女人找上门来说自己怀孕了，那也算是把柄，建议你不要心软，拿捏住这个把柄，让他把这些年挣得东西全都折成钱给你，不然就威胁他直接举报到部队里去，让他人财两空。” 李芸抬手抹了抹眼泪，用力点了下头，“师父，我知道的，不会再心软了。” 原本乱糟糟的心，这会儿听到这些话，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有人站在她这一边给自己出主意，瞬间就不怎么怕了。 金秀珠对他男人那样的，也素来瞧不上眼，虽然她知道哪里都有好人坏人，但还是觉得恶心。 李芸突然道：“师父，我下午就想去部队，他们欺人太甚。” 金秀珠看着她的肚子，“你要是想去，我陪你一起过去。” 李芸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坚定道：“我要跟他离婚。”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中午吃完饭, 金秀珠就陪着李芸去了部队。 李芸肚子不小了，预产期就在下下个月。路上她说：“避免夜长梦多，我想赶紧把婚离了, 省的后面再发生什么意外。当然，也是因为有你陪着我, 我才有勇气走这一遭。”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可能做不到这些。 金秀珠问：“真的确定了？” 李芸嗯了一声, “本来想着等孩子大了再离婚，现在来看, 有人比我更等不及。” 说完顿了顿，“我自己身上还有点钱, 省省用也是可以的, 等孩子大点我就去摆摊，没什么过不去的, 现在这样的日子过着才痛苦。” 金秀珠赞同她这样的想法, 她觉得可以做这些, 这里没有男尊女卑，没有主仆之分, 女人也能出去工作养活自己, 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好好学医术, 以后可以出去摆摊治人。” 李芸微笑, “好。” 想到医术，心里也跟着坚定一些, 师父说她进步巨大, 学中医有天赋，她也觉得自己学的不错，她活到这么大, 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东西，以前能当老师也是自己运气好，意外得了那份工作，说起来也不算多喜欢。 对医术，她是真的热爱，能做到废寝忘食的钻研学习。 两人一路坐车去了部队，到了后，李芸直接走到门口站岗的士兵那里说明来意。 小战士认识李芸，不过还是打了电话给谭辉。金秀珠陪着李芸等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跑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喊了一声嫂子后，就解释道：“营长在开会，让我过来接嫂子去宿舍。” 李芸平静道：“不用，他在哪里开会？我在门口等他就行。” 年轻士兵有些为难，不过还是道：“那行，不过可能要等一会儿。” 李芸嗯了一声。 于是金秀珠就和李芸跟在士兵身后去找谭辉，两人走到一排长长的两层红砖黑瓦的房子前，这里房间很多，每个门上都挂着牌子，时不时有穿着军装的士兵进出。 李芸和金秀珠被士兵带到一楼一个空房间里，他还端来两杯茶水，得知没有其他的事后就走了。 金秀珠喝了两口茶，然后好奇站起来走了走，过了一会儿，听到旁边楼梯上传来很多的脚步声，她没忍住走到门口去看，还意外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江明川。 江明川看到她也有些意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刚才领路的小战士走到中间一个男人身边说了什么，男人也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金秀珠身后的李芸。 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朝这边走了过来。 江明川已经走到金秀珠面前了，忍不住问：“怎么过来了？” 金秀珠朝他示意身后，“陪她过来的。” 江明川看了一眼李芸，也认识她，知道是金秀珠收的什么徒弟，一直以为是金秀珠在家闲着无聊找的乐子，并没有太当真，只当两人是好朋友，朝人点了点头。 但李芸没理会他，她沉默看向走近的男人。 谭辉也看到了江明川，先喊了一声团长。 江明川心思敏锐，注意到李芸的异样，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就让金秀珠跟自己走。 金秀珠有些不乐意，不过李芸却道：“嫂子，我想自己单独跟他说。” 之前两人就约好了，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师父，有其他人喊嫂子就行，金秀珠不太希望别人知道她会医术，她不靠这个挣钱，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听到这话，金秀珠知道跟着江明川出去了，不过也没有走远，怕李芸出现什么意外。 谭辉问她，“怎么过来了？” 李芸听出了语气中的差别，刚才江团长也是这么问嫂子的，但语气中明显是高兴多于意外，而对面这个男人，显然没有半分欣喜，他更多的是惊讶。 其实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李芸也没有多喜欢，两人是亲戚介绍的，当初觉得合适就嫁了，想着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但她没想到，平平淡淡的日子没过上，反倒是让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李芸直接道：“早上你朋友的妹妹来找我了，让我们离婚。” 谭辉听到这话，想都不想就道：“你又想做什么？不是说好不离婚了吗？” 李芸心里冷笑，她听出了男人的意思，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觉得她说的话都是有什么目的，或者说在他心里，认为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倒是她有可能编出这样的瞎话在糊弄他。 李芸冷下脸，突然质问道：“你不是说你将人送走了吗？今天早上她跑到我家大哭大闹是怎么回事？我都已经躲着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要离婚你不愿意，但你又不愿意跟她断了关系，你告诉我，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这叫清清白白的？她离婚后不回娘家跑过来找你，你将人安置在附近村子里住了半年，这叫清白？她现在跑到我住的地方又是砸东西又是骂我不要脸，说她怀孕了，你说这叫清白……” 谭辉见她声音越来越大，脸色一变，怕被人听见，忙阻止她，“行了，先别说了。” 然后忙压低声音道：“有误会我们去宿舍说好不好？” 李芸冷漠看着他，“怕了？还是心虚了？我不会跟你去宿舍，既然她已经怀孕了，你也就没必要再耽误我了，我要离婚，我不管你什么算计，这个婚必须要离，不然我直接跟你们领导举报你。” 谭辉皱眉看着她，“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咱们还没有到离婚这一步。” 李芸摇头，已经懒得解释了，只道：“不，已经到了，我现在非常的厌恶你，这个婚没必要再继续。还有，你这些年挣得钱都得给我，算是一次性结清孩子的抚养费用。” 谭辉抿紧唇看着她。 李芸不太了解他的性子，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离婚，但她真的不想再跟他过了，哪怕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是清白的，她也不想要这样的男人，觉得恶心。 她突然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谭辉脸色大变，不远处一直注意着李芸的金秀珠也变了脸色。 李芸威胁道：“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当场死在你面前，我折人说到做到，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一起，有一个被你逼死的前妻，你以后恐怕也走不了多远了吧？” 谭辉震惊看着她，忙道：“你别冲动。” 然后苦恼地抓了抓头，“一定要这样吗？我承认，我之前是真的将人送走了，但她又找了回来，但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她也说只把我当哥哥看，她是害怕家里人……” 李芸不想听这些，直接打断他，“离婚。” 谭辉沉默了一下，对上李芸坚决的眼神，颓废的垂下头，“好，离婚，我们离婚，你说的条件我也能做到，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一半工资，你把剪刀放下。” 李芸看着他，然后放下了剪刀，不过还是道：“希望你这次能做到，如果做不到，我会直接死在这儿大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干了什么。” 谭辉看着她不说话。 李芸直接转身离开，金秀珠一脸担忧的跑了过去，她扶住人，然后扭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后面的男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嘲讽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被养在外面的女人跑到原配妻子面前骂人羞辱人的，真是活久见，你当初既然有喜欢的人，何必耽误我家妹子？她又不是嫁不出去，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李芸拽拽金秀珠的手，小声道：“嫂子，我想回家。” “行。” 金秀珠就扶着她往外走，也没跟江明川打招呼了， 江明川本来想跟金秀珠再说两句的，听到金秀珠的话皱眉看向谭辉，谭辉从房间里出来，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上，李芸跟金秀珠复述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以及自己威胁谭辉的事，“我怕他不同意，我这个人是死脑筋，既然决定要离婚了，就不再想其他。” “不后悔？万一是误会呢？” 刚才金秀珠问江明川谭辉人怎么样？江明川说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优柔寡断，烂好人。 李芸摇头，“误会也想离，讨厌这样不清不楚的生活。” 金秀珠嗯了一声，“挺好，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平时在家里，金秀珠就是这么夸江明川和孩子的，不过这次，她觉得自己没夸错，她喜欢李芸身上的这股狠劲儿和决绝，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差了。 李芸笑笑，以为金秀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还是道：“我会的。” 两人走到马路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辆去市里的客车，回到市里后，金秀珠就教她最好立下字据，防止对方以后反悔，尤其是涉及金钱方面的事。 李芸点头，认真听着金秀珠的话。 晚上李芸没来金秀珠家吃，比起热热闹闹的生活，她更喜欢一个人的独处，在自己家吃饭，她能有更多时间看书，不然聊着天时间又过去了。 金秀珠吃饭的时候将下午发生的事跟两个女儿说了，主要是想提醒她们长大后找对象不能找这种的，“哪怕是清白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必要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们李婶婶做的就很好。” 付燕燕觉得金秀珠是想多了，“放心，我们再蠢也不会伤害自己。” 六六点头，“就是，李婶婶还是太善良了，要是我，一开始就不要肚子里的小宝宝，明明一个人能生活的更好。” 金秀珠和付燕燕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六六一脸无辜，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李婶婶又不是老奶奶了，她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好的？干嘛非要生这个小宝宝呢？自己吃苦，还连累孩子。” 金秀珠虽然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道：“毕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那有什么？宝宝还没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要他也是为了他好啊，等以后找到好爸爸了，可以再来李婶婶肚子里嘛。” 金秀珠听了好笑，觉得果然是孩子说的话。 哪知一向早惠的大女儿也跟着附和道：“不错，既然自己都还没过明白，就没必要再连累一个小生命了。” 然后扭过头对金秀珠道：“妈妈，时代不同了，有时候不要孩子也是一种善良。” 金秀珠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 李芸过来找金秀珠，说昨晚谭辉回来了一趟，他说去问过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不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跟谭辉说是过来跟她道歉, 让李芸不要因为自己跟谭辉闹矛盾。 “我听谭辉话里的意思是相信那个女人的，他以为是我为了离婚编造出来的谎话, 我本来想让他来隔壁问问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有些装睡的人，你怎么叫他都不会醒, 何必再说这些呢？” 金秀珠有些心疼李芸, 不管是什么朝代，女子遇到这种事都是吃亏受苦的。 李芸倒是神情平静, 似乎已经习惯了, “我和他商量了一下离婚结果, 他说他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以前的都存在老家, 真要离的话, 那就下个月一起给我, 以后的工资也会给我一半。我说我不信任他, 让他当场立下字据，他写了。” 说着, 李芸从口袋中掏出字据给金秀珠看。 金秀珠接过看了一眼, 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既然想清楚了我也就不劝你什么,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在这边应该还要住几年。” 李芸找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她其实一点都不难过离婚的事，甚至决定要离婚那一刻开始，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一些，可能从未在丈夫身上感受到关爱，对人没有任何期待，离不离婚于她而言都一样。 “我不想回家，回家后父母肯定愁眉苦脸的，要么撮合我跟他和好，要么想给我介绍别的男人。师父，我想先跟在你身边学习医术，等以后学好了，自己出去摆摊子治病，我看现在开放了，很多人都出来摆摊卖东西，我觉得摆摊治病也是可以的。” 她是真的想把医术学好，也十分想做出一番成绩，比起婚姻，她觉得当医生更有吸引力。 金秀珠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李芸，突然笑了笑。 虽然李芸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但她却觉得很厉害，因为她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女性魅力，这种魅力不同于吸引男性为其痴狂，而是一种钻研于医术认真提升自己的独特魅力，她不在意丈夫有别的女人，她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以前金秀珠还十分怀念大景朝，在大景朝她有成群的丫鬟奴仆伺候着，女子能穿金戴银，吃穿用度都是顶顶好的，但现在她很少再怀念了。这里虽然条件不太好，但很多女子都很大胆有勇气，她们勇敢的踏出家门，做着不输于男子的工作，同样能养家糊口，甚至能独自撑起一个家。 还有昨晚她女儿说出的那番震惊言论，她女儿告诉她，时代不一样了，有时候不生孩子也是一种善良。 在大景朝，传宗接代是最重要的事，多子多福，但她的女儿却觉得，女人也要勇于追求幸福，要对自己好，在有些情况下是可以自私一点的。 金秀珠觉得很欣慰，她感觉，生活在这个朝代中的两个女儿，长大了以后也会像李芸汪玲那样，不会把情情爱爱、男人当成最重要的事，不需要可怜巴巴依附男人，为男人争风吃醋，她们会勇敢的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金秀珠对李芸道：“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你有毅力有恒心也有天赋，未来的医术道路走得会比我更长远。等你孩子生下来吧，到时候你可以再去找找别的中医学习学习，不能光跟着我一个人学，你要想学得更好，还得自己多看看多尝试，有些药材也得自己去找，这些我教不了你。” 李芸听了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学医之路很辛苦，以前有个老医生为了学好医术，每年都要花大半年的时间跑出去挖药材，翻山越岭的，还喜欢找名医交流医术，不过他的医术确实厉害，很多疑难杂症找他都能治好，就是很难碰到他，有的病人干脆追到山上去找他。” 说到这些金秀珠想笑，她说的是大景朝太医院的前院使，人家大半年的时间不待在宫里也没人敢说什么，每次要找他，都要去深山老林里找。 李芸不知道，只是听到这话心里有了更深的信念。 三月初的时候，金秀珠收到白景芝的信，她说自己好像怀孕了，信是加急写过来的。 信上说，她最近感觉自己有点困，总是睡不够，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后来觉得不对劲，就去了附近的中医院看了下，老医生给她把了脉，说是怀孕了，月份比较浅，要她注意一些，不要吃冷的寒的。 因为平时在家的时候，金秀珠经常给她把脉开药吃，她心里十分信任中医，当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自己最近太劳累了，想让人开一些提神的药。 没想到就怀上了。 金秀珠替她高兴，她从h省回来时已经写信给钱玉凤了，让她帮忙找人去照顾白景芝，还没收到回信，应该是在路上。 想到这里，金秀珠干脆拿着钱直接出门了，然后去了电话站给钱玉凤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正好是中午，钱玉凤应该还在工厂里。 果然，电话另一头很快就接通了，说了找谁后，对方让自己等一会儿，等了差不多五分钟，电话里传来钱玉凤熟悉的声音，“喂？你好呀。” 金秀珠笑出声，觉得钱玉凤说话的语调好玩，“是我，金秀珠。” 钱玉凤喘气道：“啊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咋突然这么好，给我打电话？” 之前回去，钱玉凤就说，自己食堂里一个嫂子跟亲戚学了几句北方话，现在她自己说话也变了口音，全家都嫌弃她，说她说话怪怪的，但就是改不掉了。 金秀珠又想笑，不过还是道：“我什么时候不好了？是不是经常给你写信，一写写好几张纸？” “那倒是，是我错怪你了，嘿嘿嘿。” 说到这事钱玉凤也心虚，她不认识字，每次金秀珠给她写很多，她都只能写几行，剩下的全让女儿帮忙写。 忙道：“说吧，找我啥事啊？” 金秀珠便把白景芝怀孕的事说了，“我怕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就想着问问你，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了？” “找到了找到了，我已经给你写信过去了，应该在半路上。我跟你说，那孩子可真不错。” “是个孩子呀？” “对呀，是家里老大，还是我家大丫的同学呢，家里出了事不能继续读书了，她爸之前当倒爷，倒卖猪肉去县里黑市卖，大概是大半夜的天黑没注意，人摔下了山，发现时人已经没气了，家里本来就穷，刚刚好转一点就出了这事，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读书成绩都挺好的，她不愿意读书了，回家种地挣工分，但也攒不到多少钱。” “我跟人说了这事后，她特别愿意，当场就给我磕了三个头，哎哟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放心，那孩子性子是真的很好，做事麻利，人也懂分寸，大丫说她勤奋老实。” “听着怪可怜的，多大了？” “十六，黑黢黢的，本来我想找个年纪大的，就跟张秋来一样的，有倒是有，但没人家张秋来踏实，我想着景芝是个好性子，要是找个不踏实的，容易被人家欺负，这孩子就可以，本来想问问你行不行，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让她过去。” 金秀珠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道：“嫂子，我当然是信你的，但是我又有些担心，你也是知道的，我小姑子怀孕了，她心地好，要是知道了这孩子情况，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人好。就怕遇到白眼狼，到时候看着景芝日子过得舒坦，心里起了别的心思，我又不在身边，吃亏了我也不知道。” “这样，你跟那个丫头说一说，就说她要是干得好，以后也可以供她继续学习考大学，到时候她也能在城里生活，成为城里人，但要是有别的心思，我这个做嫂子的不会心软。” 钱玉凤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还羡慕哎呀一声，“你小姑子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遇到你这么好的嫂子，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妯娌，做梦都要笑醒，行，这些话我明天就说给她听。” “那麻烦嫂子了，如果可以的话，尽快让她去s省。” “麻烦啥呀？这才多大点事，你当初帮我找了工作不说，还在汪厂长面前替我家小军说好话，要不是小军回来说，我都不知道你还让汪厂长带着我家小军学习。我跟你说，我家小军现在变得开朗多了，说话也好听，做事也有眼力见，汪厂长现在去哪儿都带着他，又会开车又会写稿子，连我在厨房里都跟着干轻松活儿。” 说到这里，电话里的钱玉凤声音有些哽咽，当初闹得再不愉快，觉得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但那也是亲儿子，看到亲儿子浑身是血躺在医院里不能动，手也坏了，哪能不心疼。 金秀珠忙安慰她，“现在多好啊，大丫读书好，以后考大学去城里，小军也有出息懂事了，你以后可享福了。” “那当然了，小军现在是真的懂事了，每次回家都买水果呢，对他姐也好，我现在是真的没什么愁的了，二柱现在都不敢惹我，两个孩子都孝顺我。” “真好。” “哈哈哈哈” 钱玉凤笑，“你放心，你小姑子的事我帮你办好，后天我就送她去火车站，回头你给你小姑子打个电话，让她找人去火车站接一下。” “好。” “行。” 挂了电话后，金秀珠就给白景芝打了电话，说了钱玉凤说的事。 白景芝没想到嫂子动作这么快，忙道：“谢谢嫂子，那我要准备什么？” “给她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其他的，你看着准备，你钱婶子说人挺好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长个心眼。” “知道了。那我后天让严星帮我去接一下。” 火车站人太多了，白景芝不敢一个人过去，怕把肚子挤了。“ “可以，回头给人家买点吃的。” “好，那我买点饼干糖果。” 白景芝的事刚忙完，金秀珠一回到家，隔壁李芸就发动了，人找过来的时候，金秀珠慌乱一瞬后，很快冷静下来，然后扶着人去了医院。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金秀珠将人送到医院去的时候, 李芸被医生护士直接推进产房了，情况比较紧急，护士拿着单子过来找金秀珠, 金秀珠不是家属，想了想还是填上谭辉的信息。 金秀珠拿着两个大包在产房外面等着, 听着里面的惨叫声，心里凄凄, 也不知道李芸这会儿什么心情。当初她生产的时候，因为外面有江明川在, 她倒是没有太多的害怕和恐慌，只一心想着赶紧将孩子生下来, 少吃一些苦头。 等了好久, 差不多到天黑的时候，里面才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 金秀珠心里一松, 过了一会儿, 护士推开门找金秀珠要孩子衣服，金秀珠忙从包里找出来给她, 护士接过后重新关上门。 这些衣服都是六六小时候穿的, 她一直留着没舍得扔, 洗的干干净净的, 还像新的一样，之前拿出来给李芸也是想着她省的再准备这些了, 李芸倒是很喜欢, 一直夸好看。 随后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找金秀珠。 金秀珠有些紧张的抱住孩子，孩子很小，用小被子包裹着, 只露出半张巴掌大的小脸，红通通皱巴巴，嘴巴还瘪着，像是还没哭够。要不是看着怀中的小家伙，金秀珠都快想不起来六六小时候的样子了。 护士道：“十九点四十三分生的，男孩，六斤一两。” 金秀珠眉眼柔和了一些，问：“大人怎么样？” 护士：“没事，过会儿就能出来了，等会儿记得交一下住院费。” “好。” 护士又回去了，很快李芸被推了出来，李芸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门口抱着孩子的金秀珠，扯了扯嘴角笑了下，金秀珠也朝她笑笑，“孩子挺好的。” 李芸放心的闭上眼睛睡觉，两个护士推着李芸去了病房里，病房里还没有其他人，金秀珠指了指靠近窗户的那张，护士便将人放到那张床上去。 金秀珠将孩子放在她旁边睡着，跟其中一个护士道：“住院费我现在去交，麻烦帮我看一下他们母子俩，她丈夫是军人，现在赶不过来。” 护士听到这话，心软的答应了，“好。” 金秀珠就出去帮忙交了住院费，先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在桌子上留下了纸条，也不知道三个孩子看到了没有。 正想着这些，她又往病房走去，然后就在走廊里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惊讶，“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三个孩子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妈妈，脸上都露出笑容，贺岩还喊了一声，“妈——” 金秀珠带着他们去了病房里，贺岩将饭盒递给金秀珠，然后跟妹妹一起凑到床边看刚出生的小家伙。 六六还试图伸出手去摸，被付燕燕拦住了，“弟弟太小了，不能乱摸。” “哦。” 六六也不生气，眨着大眼睛好奇看着。 金秀珠怕味道散不去，特意走到门口去吃饭，贺岩看了一会儿也出来了，问：“妈，李婶婶现在怎么办？要你一直陪着吗？谁照顾她月子？” 他知道妈妈特别好，李婶婶也很可怜，但并不希望妈妈这么辛苦，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 金秀珠听出儿子话中的担心，解释道：“你李婶婶心里有打算，她之前已经找到了人，约好过来照顾她月子，今天事发突然，还没跟人说这事。” 贺岩松了口气，“那就好。” 金秀珠欣慰的笑笑，“你先回去看书，我再等会儿。” 贺岩摇摇头，“没事，我作业已经写完了。” 不愿意走，知道妈妈是想等李婶婶丈夫过来，他也知道两人要离婚的事，只不过还没离，晚上应该会过来的。 果然，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楼梯上出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前面的是江明川。 贺岩是男孩子，不太方便一直呆在病房里，所以站在门口守着，他率先看到江明川，上前一步喊了声“爸”。 江明川拍拍他肩膀，问：“你妈呢？” 贺岩扭头示意了一下，“在里面。” 江明川嗯了一声，走在后面的谭辉等不及，忙大步走了进去，病房里灯是亮着的，一进去就看到坐在床上慢慢吃饭的妻子，人脸色苍白，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被，鼓鼓的，看不清里面。 李芸看到谭辉，神色不变，又继续吃着饭菜。 谭辉走近，金秀珠抱起孩子给他看，“是个男孩，六斤一两。” 谭辉低下头看被子里睡着的小家伙，心里软软的，想要伸手抱，但手伸到一半停在半空中，一时间有些不敢，怕自己不知轻重伤害了孩子。 金秀珠体贴道：“不管你们俩什么恩怨，孩子一半的血脉来自你，还是抱抱吧。” 说着就将孩子递给了他。 谭辉忙伸手接过，感受着怀中轻软的一团，整个人都僵硬住。 李芸对金秀珠道：“嫂子，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金秀珠看了眼两人，应了一声好，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出了门。 到了门口看到江明川，笑了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路上看到谭辉，知道他媳妇生了，我猜你肯定也在这里，就一起过来了。” 金秀珠点头，江明川看了眼房间里的两人，问：“要回去吗？” “走吧，没咱们什么事了。” 一家五口下楼离开，等出了医院，金秀珠才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情，“当时挺惊险的，走到半路上她羊水就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路走一路安慰着，幸好就在市里。” 江明川也知道一些两口子的事，对这事他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最好还是别离婚，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爸爸，李芸自己又没有工作，哪怕再喜欢医术，现在也挣不了钱。” 金秀珠摇头，“她这事吧不好劝，不离婚就一直陷入烂摊子中，那个女人阴魂不散，男人又拎不清，为这事一直耗着也不值得，离婚后苦是苦了点，但人有盼头有计划，以后过得不会太差。” 她的想法不一样，她喜欢快刀斩乱麻，明知道是错的，就应该赶紧将人甩得远远的，不能影响自己的生活，否则后面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破不立。破了，才会新生。 尤其在她看来，这样优柔寡断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 江明川还想再说些什么，金秀珠直接扭过头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威胁道：“你要是敢在外面养小的，我可不会像李芸这般好脾气只是离婚，离婚是肯定的，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贺岩听到这话，忙跟着帮腔，“爸爸，你要是敢这么对妈妈，我肯定不会理你的，我要跟妈妈。” 六六也道：“我也要跟妈妈。” 付燕燕没说话，但也跟着点头。 江明川看着母子四个态度一致，没好气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养什么小的，我哪天有空不是回家？” 这倒是真的。 金秀珠满意的点头，“我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江明川气笑了，不过还是道：“谭辉的事领导也有听说了，找他谈了好几次话，你有空跟李芸好好说说吧，离婚对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好处。” 金秀珠知道，在江明川心里家庭才是最重要的，她跟他不一样，在她心里，孩子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其次。 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好。 第二天，金秀珠又去了一趟医院，到了医院里时，李芸床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人正抱着孩子哄睡。 李芸看到金秀珠，解释道：“这是黄姐，托人找来的照顾我做月子的人。” 黄姐看到金秀珠，笑着点点头，“您好，你们先聊，我去把碗洗了。” 说着将孩子递给李芸，自己拿着吃完的碗筷出去了。 金秀珠也朝人笑笑，然后坐在了刚才黄姐坐的板凳上。 李芸今天精神了很多，跟金秀珠道：“昨晚他带了三百块钱过来，说是给我暂时用着，我也不跟他客气，就当场拿了，还跟他说我现在在学中医，想要拜师，他说他会找人联系一下中医院的人，我现在想得很清楚，他主动给我就要，不要白不要。” “这是对的，不要吃亏的是自己。” “对，就像嫂子说的，孩子有他一半的血脉，他该负起这个责任，我来到这里没了工作，也有他家里人逼迫的缘故，我不能只吃亏，他以后还会有新的家庭，趁着现在他还愿意负责，我得为孩子争取一些。” “你能想通这些，再好不过了。” 李芸笑笑，“昨天真是麻烦师父了。” 金秀珠：“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李芸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声音温柔了下来，“之前就想好了，叫南星。” 金秀珠歪了歪头，“南星啊？挺好的，既能入药，也寓意一帆风顺、光彩耀眼。” 李芸微笑，“我就是希望他一辈子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金秀珠认真道：“会的。” 接下来的两天，金秀珠每天都到医院里去看望李芸，带一些补身体的汤过去。李芸在医院里呆了三天，第四天出院，照顾她的黄姐跟着一道住进了隔壁。 黄姐是她在买菜的时候，被卖菜的婶子问了两句孕期后，知道她想找人照顾自己做月子，那婶子就介绍了自己家的亲戚。 李芸面子薄，一来二去不好拒绝就见了人，发现人还不错，就约好生了后让她过来。 她心里清楚，有些钱是必须要花的，其实她没有外人看着那么穷，结婚前她当了好几年老师，攒了好几百块钱，结婚时候谭辉家里给的彩礼和家里陪的嫁妆也都在她手里，加起来也是不少的数额了。 哪怕谭辉不给她钱，她也能够把孩子养到上学。 之所以找人来照顾自己坐月子，也是怕麻烦金秀珠，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黄姐把李芸照顾的很好，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日三餐都是很清淡的饭菜，很适合李芸的胃口。 出了月子那天，她都没舍得将人送走，继续续了一个月。 在李芸出月子第二天，谭辉又来了一趟，两人把婚离了。 离婚当天，谭辉给了她一笔钱，没有预想的多，但也很多了，他说之前的钱都在他妈手里存着，他也知道他妈什么性子，所以没说离婚的事，只说自己有事，不过他妈也只给了一半。 谭辉说剩下的钱过年回去再拿给她，同时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跟在中医院一位老中医身后学习，先当实习生，后面考试考过了的话就转正。 实习生也有工资，不高，一个月二十块。谭辉每个月也会给她一半工资。 这么好的工作也不知道他怎么找的，李芸很聪明的没问。 也因为这，李芸想着要把黄姐多留一段时间。 李芸在家又休息了十来天后，就去中医院实习去了。 傍晚回来，她直接抱着孩子来了隔壁，一脸兴奋跟金秀珠道：“今天早上去上班，老师大概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教我一些基础知识，后来发现我都知道，就当场考核了我，我全都答对了，他对我特别满意，让我跟在他身边看诊，今天还让我摸病人的脉。” 李芸说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光彩，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份工作。 怀里的孩子也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金秀珠。 金秀珠抱过来哄了哄，让她跟着老中医好好学习。 李芸认真点头，“好的师父，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师父，他是老师，我分得很清楚。” 两人都是她的前辈，但金秀珠的地位更高，因为是金秀珠将她领进门的，更是传授了她很多的知识。 尤其是今天老师考核的时候，还有几个实习生也在，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功底扎实得多。 金秀珠听了笑，“你的医术越来越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虚的，你现在有工作了，还是你喜欢的，好好干，争取以后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嗯。” 李芸笑着点头，又聊了两句，她就抱着孩子离开了，脚步轻快，肉眼可见人变得开朗自信起来。 付燕燕停下手中的笔看向人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怔愣住。 金秀珠笑着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付燕燕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李婶婶现在这样真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只为自己和孩子活。” 上辈子“金秀珠”离婚后带着自己来了南边，应该也是想像李芸这样要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然后证明给江爸爸看，离开他是最好的选择。很可惜，后面“金秀珠”迷失了本心，她放弃了自己的女儿，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被情人耍的团团转。 希望这一次，李婶婶有不一样的结局。 另一边，白景芝给金秀珠写的信也到了，说她将人安排在自己隔壁，小丫头很勤快，就是做菜舍不得放盐放油，不过说了一次就改了。 她给人买了衣服和鞋子，自己在家工作的时候就让对方在旁边看书，很认真好学，她很喜欢。 金秀珠就给钱玉凤写了一封感谢信过去，还寄了一大包这边的特产。 1979年夏天，贺岩参加了高考。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贺岩高考那两天, 全家都十分安静，连平时最吵闹的六六都知道不能打扰哥哥，说话轻声细语的。 金秀珠知道这里的高考就相当于大景朝的科举, 所以十分重视，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儿子做早饭吃, 要么是自己做的水饺，要么是鸡汤面条, 既饱肚子又好吃。 虽然学校门口就有卖早点的，但现在是重要时候, 金秀珠担心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平时吃坏肚子倒是没什么, 现在不行。 连带着两个小的都跟着吃上了美味的早餐。 六六一边吃还一边说：“妈妈已经好久没给我们做过早餐了。” 平时都是让他们去门口买馒头吃或者是哥哥起来给他们下面, 哥哥下面只有鸡蛋，不像现在都是肉。 金秀珠微笑, “等你高考了, 妈妈也给你做。” 六六还想说些什么, 被身边的姐姐拦住了，付燕燕让她看贺岩。六六扭过头看了一眼, 哥哥正一边看书一边拿着勺子吃饺子。 赶紧捂住了嘴巴, 不敢再说话了。 贺岩吃完饺子, 就抱着书出门了, 走之前，金秀珠给他装上水和饼干, 怕他考完第一场饿了, 可以用饼干暂时填饱肚子。 金秀珠和两个女儿送他到门口，“好好考，别紧张, 咱们第一年不行还可以明年再来。” 贺岩听了哭笑不得，“妈，你真会安慰人。” 金秀珠笑着拍拍他肩膀，“当然，第一次考上更好了，等你考完了，妈妈带你去隔壁省会玩，你不是还没去过吗？” “真的？太好了。” 站在旁边的六六忙道：“我也要去。” “都去。” 贺岩脚步带风的去了学校，他在学校门口买了两个馒头，金秀珠看到了，知道是给那个女孩子买的，不过没说什么。 六六也看到了，忍不住奇怪道：“哥哥不是吃了吗？怎么又买馒头，他没吃饱吗？” 付燕燕神情复杂的看着贺岩的背影消失在学校门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长久？” 倒不是她不看好哥哥和那个姐姐的感情，而是一般太早喜欢的两个人，很少会走到最后。尤其是那个姐姐，感觉家里的情况还挺复杂的。 金秀珠看得挺开的，“他们现在开心就行了，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看结果。” 付燕燕嗯了一声。 中午，金秀珠又提前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贺岩先回来的，金秀珠让他先吃，贺岩没吃，要等两个妹妹回来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他安静听着两个妹妹说学校里的趣事，这会儿手上没有拿书看了。 不过吃完饭，就又拿着书和笔记在看，一边看一边背。 金秀珠知道学习上的事帮不了他，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比如做各种好吃的，比如又买了一台电风扇放在他房间里，方便他晚上能静下心看书。 两天考完，哪怕每天吃好喝好，贺岩眼下都变得青黑起来，他考完最后一场回家直接倒头就睡，晚上都没起来吃饭。 还是第二天早上有气无力的爬起来找吃的，厨房里金秀珠给他留了饭菜，吃饭一大碗饭菜他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金秀珠正在客厅里画画，电风扇轻轻吹着，旁边纸张哗啦啦作响。 他将碗筷洗干净出来，走到金秀珠对面，然后趴在桌子上看她，百无聊奈的拨弄着笔玩。 高考完了，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金秀珠问他，“没事干了？” 贺岩摇摇头，“有的吧，准备给魏宁青和杨英雄写封信过去，问问他们考得怎么样？还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海边烤鱼吃，还有看看书什么的，不过，现在不太想动。” 金秀珠点头，“那就好好休息几天，你爸走之前还跟我说，等他训练回来，就把你扔到部队里练一练，提前适应一下部队的生活。” 贺岩一听这话，精神顿时一震，“不是吧？爸真这么说？” 金秀珠笑了，“怎么，你还怕你爸？” 贺岩撇撇嘴，“我不是怕他，我是怕自己吃不消。” 金秀珠又笑了，“没事，你爸还有十几天才回来呢，这几天妈给你好好补一补。” 金秀珠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金秀珠每天都煮各种补汤给贺岩喝，等江明川回来时，贺岩又长高了几分，身板也结实了不少。 江明川回来第二天，就把玩疯的贺岩带去了部队，这一去，就整整一个月见不到人，要不是通知书下来了，贺岩恐怕还不能回来。 通知书是老师亲自送上门的，金秀珠收的，晚上贺岩回来看到上面鲜红的学校名字，激动的直接跳了起来，“我考上了，妈，我考上了——” 一声比一声高兴。 金秀珠也替他高兴。 贺岩又跑去跟江明川说，完了又把六六抱起来颠颠，六六开心的傻乐。 付燕燕站在旁边看着发疯的贺岩，也打心里替他高兴。 上辈子考上军校的贺岩更不容易，他没有现在的好条件，没有疼爱他的妈妈，也不知道他克服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才从一名差生考上军校的，最后又很快被掐灭希望。 这次应该不一样了。 贺岩最后小心翼翼将通知书收好，怕被虫子咬了，还里三层外三层用油纸包好，然后又放到箱子里，旁边放上樟脑丸。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门打电话了，问魏宁青和杨英雄考得怎么样？ 回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脸上笑容灿烂，应该是大家考得都不错，果然，就听他说：“魏宁青跟我同一个学校，杨英雄是同市的工业大学。” 金秀珠不停点头，“不错不错，大家考得都很好。” 贺岩咧开嘴笑得开心，“是吧？” 金秀珠道：“你们老师跟我说，要是有空的话去学校里传授一些学习经验。” 贺岩想都不想就道：“那我明天就去。” 晚上金秀珠知道他要回来，特意做了很多菜，一段时间不见，也不知道儿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金秀珠明显感觉儿子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脸上手上出现很多新的旧的伤疤。 金秀珠没说什么，只让儿子多吃菜，不过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江明川，“儿子身上怎么那么多的伤？你这是训练呢还是打人？” 江明川知道她是心疼儿子，不过还是道：“当兵的就这样，哪能不受伤？不受伤怎么训练的好？上战场都是要死人的。” 金秀珠呸呸了两声，“乱说什么？你也别把人往死里训练，那是你儿子。” 江明川嗯嗯了两声，知道再说下去两人得吵架。 金秀珠还是有些心疼，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贺岩比人家亲儿子都要好，像吴小军小时候就不懂事，但贺岩不是，从小就知道帮她干活，怀孕生产的时候请假照顾她，坐月子期间也是他承担起家里的事，有时候金秀珠甚至想，生个亲儿子恐怕都比不上。 “也不知道走这条路好不好？一想到他以后不常回家，心里就难受。” 江明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以前她还跟自己说，孩子长大后都是要独立出去的，又不可能一辈子绑在身边，让他放平常心。现在说舍不得的也是她。 金秀珠突然又道：“算了，为了多陪陪儿子，咱们还是在省会买套房子吧，到时候我隔三差五就过去看看他，不然以后就真的很难见到了？” 江明川：“……你隔三差五去见他，那我呢？” 金秀珠：“你不是忙吗？” 说着就开始盘算起来在隔壁省买房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可以这么做，反正隔壁省会的房子便宜，多买几套留着，以后可以租出去，给孩子自己吃穿用。 不然仅靠自己那点工资，恐怕养家都养不起。家里几个孩子从小吃好的吃惯了，用的穿的也好，花钱大手大脚的，要是不给他们准备点财产，以后恐怕还不知道怎么可怜。 第二天，贺岩就去学校给下一届的师弟师妹们传授经验了。 虽然还没有开学，但很多学生主动过来学习，学校老师知道后，自发的过来上课。 今年高考成绩还是很不错的，高二两个班，有十一个人考上大学，还有七个人考上大专。 贺岩成绩最高，给学弟学妹们讲了一个小时候的学习经验以及一些解题的技巧和思路。讲完后他就跑到老师办公室玩，今天没看到林招娣，他想问问她考得怎么样？记得那天填志愿的时候也没看到人。 贺岩到了办公室时，好多老师正围在一起聊天，看到他过来，都热情问他以后的打算，还问他妹妹成绩怎么样？以后来不来这个学校读书。 “我妹妹可比我聪明多了，她从小成绩就是全校第一，这么多年一直不变，也没见她怎么学。” “这厉害了，以后又是一个名牌高校生。” 贺岩骄傲的笑笑，随后上课铃响了，老师们拿着书陆陆续续离开，他才问起林招娣的事。 班主任听到他问林招娣，直接叹了口气，“那孩子可惜了，她估分估高了，第一志愿差一分，第二志愿填的又比较差，不然以她那成绩是可以上更好的大学的。不过也不错了，是个师范大学，以后出来可以当老师，说不准以后我们还是同事呢。” 说完笑了笑，拍着贺岩的肩膀道：“你小子我还是没看错的，这个学校好，以后跟你爸一样有出息。” 贺岩家里的情况班主任是知道的，爸爸是领导，妈妈是画家，家境很好，从平时吃的穿的就能看出来，跟班上很多同学都不一样。 对于两个孩子之间细微的感情，他也知道那么一些，不过因为两人成绩好，他干脆就装作看不见，不过想着两孩子家境和学校的差距，有些不太看好。尤其是林招娣家里的情况，从她填的学校就知道，这孩子想给家里省钱。 “哪个师范大学？” “就咱们市里的。” 贺岩点点头，又跟班主任聊了几句就走了。 回到家，贺岩跟金秀珠说了一声，“妈，我想去同学家看看。” 金秀珠也没多想，直接给他五块钱，“买点水果带着，不能空手上门。” 贺岩说好，出门后特意去街道上买了荔枝和葡萄带上，他没去过林招娣家，但他听人说起过，模糊记得在哪里。 贺岩按照记忆一直往市区外面走，最后没找到林招娣家，倒是找到了隔壁班一个同学家，好在对方知道林招娣住在哪里，带着他找了过去。 两人跨了两座山，等到了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林招娣正在家里煮饭，她刚上工回来，妈妈不能动，弟弟妹妹还小，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上工，所以她放假的时候会去生产队帮忙，每天能挣五工分。 忙了一上午，身上脸上都是泥巴，她也顾不上擦洗，回家只洗了洗手就去厨房做饭了，昨天通知书都没空拿，还是同学帮她拿的。 想到自己的通知书，林招娣有些难过，她后悔了，早知道第二志愿应该填隔壁省会的，这样她就可以和贺岩在同一个城市了。 但省会那里就两所重点大学，分数都很高，其他普通的学校跟市区学校区别不大，她觉得去上有些浪费车票了。 林招娣心里酸酸，这么想着，就看到远处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了贺岩。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慌不择路的跑回了家里。 房间里女人看到女儿急急慌慌的样子，忍不住皱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林招娣摇了摇头，然后咬着唇低下脑袋，她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外面很快传来声音，“林招娣，你在家吗？” 女人正准备说什么，林招娣祈求的看向她，“妈，你就说我不在家。” 女人皱眉，林招娣害怕又可怜的看向她，“求您了。” 女人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然后对外面说：“招娣不在家，有事吗？” 外面的同学正准备继续开口，旁边的贺岩就主动道：“我们是她同学，是过来恭喜她考上大学了，既然她不在家，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贺岩放下手中的水果，他看到旁边厨房里冒着咕噜的锅，装作没看到。 同学看到他这么说，也就不说什么了，“那我们先走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你现在回去吗？” “嗯，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好吧。” 两人越走越远，等出了院子后，贺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房子很小，外面墙壁是用黄泥巴糊的，有的地方泥巴都掉了，变得坑坑洼洼的样子。 同学忍不住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林招娣了。” 贺岩顿了顿道：“应该是你看错了，不像是林招娣。” “好吧。” 房间里的林招娣待了好久才出去，她看到门口地上的水果，眼睛一红，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有些可笑。 虽然她跟贺岩能在一个班上学习，但有些鸿沟是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就像是现在，她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贺岩回来的时候, 金秀珠还问了一句，“同学家好玩吗？” 贺岩嗯了一声，一边吃着荔枝一边说：“挺好的, 还在他们家吃了午饭呢，就是路太远了。” 金秀珠也没听出来异样, 只点点头道：“这边都是山，路远一点正常。你这几天不去部队吧？答应带你去隔壁省会玩, 一直还没去呢。” 贺岩点头同意“可以呀。” 心里跟着期待起来，“我要好好玩一玩。” 不远处写作业的六六听到, 立马举手，“我也要去。” 付燕燕跟着凑热闹, “大家都去呗。” 金秀珠原本就准备带她们俩一起去的, “行，那明天收拾收拾, 咱们后天就走。” 六六听了欢呼, “太好啦。” 说到这里, 金秀珠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贺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回哪儿看看？” 金秀珠：“回你老家看看, 这么多年了, 可以回去看看了，至少应该看看你父亲。” 贺岩听了不说话, 其实以前是想过要回去的, 想告诉那些亲人，自己现在过得特别好，他们对他不好, 但他现在的爸爸妈妈对他好，他还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想问问她后不后悔。 但现在就不这么想了，他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反倒是不太想被那些人打扰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贺岩还是犹豫了，“还是去看看吧，我想去看看我爸。” 金秀珠嗯了一声，“我陪你一道过去吧。” 贺岩：“我老家那边很偏僻，路不是很好走。” 其实他今天挺理解林招娣的，他看到林招娣躲着自己跑进屋了，林招娣的家里条件很差，可能是不太好意思见到他。就像他以前刚去部队时，因为知道自己是领养的，所以面对吴小军和其他孩子总觉得自卑，总觉得自己不配呆在这里。 还是妈妈带着妹妹嫁给爸爸后，他才觉得自己也有家了，有了另一个爸爸妈妈。 金秀珠体贴道：“没事，走走就习惯了。晚上你爸回来问问他地址，咱们自己过去看看就行了，你家里那边的亲人，能不联系还是暂时不联系了。” 她听江明川说起过，贺岩老家那边的亲戚不是很好，贺岩还没有完全长大，要是被缠上了不容易甩掉，主要还是想带他去看看他爸爸。 贺岩心里感动，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因为他是养子就不疼爱他，相反，因为他是家里老大，妈妈会更器重他，教他很多知识和道理，吃穿用的从来没有短缺过，妹妹有的，他都有。 以至于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不是亲生的，他还有亲生的父母。现在他考上大学了，妈妈不仅高兴，还主动提起让他回去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难受，激动要去看亲爸爸了，难受的是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晚上江明川回来时，金秀珠跟他提了要带三个孩子出去玩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三个孩子都一脸期待的看着江明川。 江明川拿着筷子不说话，他就说今天他们几个这么好，还特意等他回来一起吃，平时都是给他留一份的。 原来是要出去玩。 六六看爸爸不说话，放下筷子跑到江明川身边，拽着他的胳膊撒娇，“爸爸，求求你啦，快同意吧，爸爸，我最最喜欢你了……” 江明川被她拽着摇摇晃晃，都没办法吃饭。 贺岩见状，也跟着跑到另一边拽住江明川的胳膊，也夹着嗓子撒娇道：“爸爸，求求你啦……” 江明川见状，露出一脸嫌弃表情，扭头对他道：“你闭嘴。” 金秀珠和付燕燕听到了，两人都笑出了声。 贺岩才不管，跟着六六一起对江明川不停撒娇，江明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无奈点头同意。 等江明川同意了，金秀珠才故意说要带贺岩回老家的事，不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江明川肯定会同意的，这样就没有两个孩子撒娇的事了。 金秀珠就喜欢看他吃不消的样子。 果然，江明川听到这话，想都不想就点头，“是要回去看一看，回头我把地址写下来给你们。” “好。” 晚上回到房间里时，江明川才跟金秀珠说：“其实前几年贺岩家里亲戚就找人想联系贺岩，我都没回他们，还是他奶奶去世了，我寄了二十块钱过去，后面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奶奶去世了？” “嗯。” 江明川对贺岩那些亲戚印象都不好，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本来是想去看望孩子和弟妹的，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小小的贺岩端着一盆脏水往外走，脏水一边走一边溅到他身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是黑黢黢的，整个人瘦瘦小小，看着十分可怜。 他故意问贺岩为什么要做这些，小小的孩子跟他说，这是叔叔家，他不做这些叔叔就不给他饭吃。江明川又问他妈妈奶奶呢，他说他妈妈跑了，奶奶也在叔叔家，让他听话…… 当时江明川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然后决定要带这个孩子走。 欺负孩子的是他们，要带孩子走得时候，却一个个又表现的十分舍不得，不给钱就不能带走。 江明川就干脆当场找到生产队里的队长，让人出面证明自己领养了贺岩，还写下了字据和按下手印。 当时他心里也存了一口气，想着要好好把贺岩养大成人，不会像自己小时候那样看人脸色。 但真正养了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去照顾他，就算有时候有时间了，但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还是后来金秀珠过来了，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所以我跟贺岩说了，咱们只回去看看他爸爸，其他的亲戚最好还是不看了，他现在还小，要是被人赖上了也挺烦的，尤其他以后还要当兵，那些不好的亲戚还是能远离就远离吧。” “你是对的。” 金秀珠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贺岩妈妈那边？” “他妈那边我找人打听过，他爸出事后，拿着一半的抚恤金嫁人了，我也联系过她，她让我别去打扰她了。” 那时候他以为对方不知道贺岩的情况，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就隔着几个生产队，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装做不知道而已。 “行吧，都把地址写下来，到时候有空就过去看看。” “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明川手脚开始不老实起来，金秀珠推了他两下，“也不嫌热。” “你们这趟出去，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看不到你。” 金秀珠哼了哼，就没再推人了，不过嘴上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许洗冷水澡那些，好好吃饭，早饭必须吃……” “知道了。” 江明川嫌烦，低下头直接堵住她的嘴。 第二天，金秀珠就带着三个孩子开始收拾东西了，夏天东西好带，只需要带两身短袖长裤就行，鞋子穿凉鞋，一个包就装下了。 可能是知道要出去玩，昨晚两个女儿就连夜将暑假作业做完了，金秀珠听到觉得意外，还特意拿过来检查了一下，翻开看了看，写是写完了，但后面的字迹都飞了起来，一看就是在糊弄人，关键是有些字迹都不一样，再看儿子眼下的青黑，可见又没少被两个妹妹欺负。 金秀珠也不管三个孩子之间的小心机，就当作没看见，东西收拾好后，就让贺岩去火车站把票买了。 贺岩中午回来时，拿出买好的票给金秀珠，然后又兴奋笑着道：“妈，刚才我给魏宁青打电话，魏宁青说杨英雄就在隔壁省会呢，咱们到时候可以去找杨英雄玩。” 金秀珠听了也很惊喜，“真的？太好了，已经好久没看到英雄了。” “是吧？他竟然都不来找我玩，看到时候我怎么揍他？” “你也就嘴上说得厉害。” “哼哼，妈你等着瞧吧，我肯定要将他揍哭。” 贺岩一想到杨英雄就在隔壁省会，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下了一锅面条，然后又去外面买了馒头包子，带着准备在路上吃。 金秀珠起来时已经是七点了，吃了面条后，收拾一番，就跟三个孩子出发了。 走之前还跟隔壁的李芸打了声照顾，李芸这段时间都很忙，听到他们要出去玩很是羡慕，不过真要她出去，她肯定又不想出去，还是呆在家里学医术更好玩。 南星现在已经会喊人了，口齿不清的喊着“婶……婶……” 金秀珠摸摸他小脑袋，“婶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南星躲进妈妈怀里咯咯笑。 六六站在旁边，趁机抓住南星的小胖脚捏了捏，捏完还朝身边姐姐偷笑，挤眉弄眼，示意她也捏一捏。 付燕燕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不过手却不老实的伸过去碰了一下，软软的，肉嘟嘟的，手感很好。 金秀珠和李芸说了两句就走了，走了老远，还能看到后面李芸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 贺岩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李婶婶多好呀，小南星也可爱，真不知道那个叔叔为什么做那样的事？” 可能是金秀珠从小就教导他要有原则，要做个君子，所以他不太理解那个叔叔不顾李婶婶的体面，不顾流言蜚语将别的女人养在外面，现在倒好，离婚了不说，也没娶别的女人，想不通图什么？ 金秀珠：“你李婶婶这样就挺好的，照顾好孩子，做自己喜欢的工作，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烦恼。” 贺岩感叹道：“我以后肯定会对自己未来妻子好的，像爸爸一样，疼妻子疼孩子，别人再好我也不多看一眼。” 金秀珠微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觉悟就是高，家和万事兴。” 贺岩骄傲的挺了挺胸脯，“那是自然。” 只有付燕燕偷偷撇了撇嘴，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爸爸好，上辈子的爸爸也是拎不清的。 六六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催促着他们走快点。 八点半到了火车站后，九点坐上火车，今天没有绕太远的路，下午两点多就到了，火车站人很多，不过他们不是第一次出门了，也算是熟悉，金秀珠牵着付燕燕的手，贺岩抱着六六。 挤下火车后，金秀珠带着三个孩子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先找到住的地方，在国营招待所订了两个房间，一个房间两张床，金秀珠和两个女儿住一间，贺岩住另一间。 忙完已经三点多了，母子四个收拾一番就去附近的澡堂洗澡，顺便把衣服洗了，然后又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 贺岩还想出去玩，金秀珠没让，怕等会儿天黑了不太安全，“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 “那行吧。” 他其实主要是想去找杨英雄，魏宁青说杨英雄听说南方这边可以做生意了，所以过来看看，准备给自己挣点学费钱。 换位思考，他要是杨英雄，肯定是去最热闹的那条街做生意。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加激动了，那可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果然，第二天出门，母子四个去黑市逛的时候，走到一半就看到在黑市卖衣服的杨英雄，两年没见，杨英雄黑了一些，也高了一些，不过变化不大，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也晒得黢黑，但很机灵，人家拿着衣服看得时候，小嘴跟抹了蜜一样，把人都快夸成花了。 金秀珠他们走近后，兄弟俩头都没抬就道：“喜欢就看看，看看不要钱，衣服又便宜又好，绝无二家。” 贺岩笑嘻嘻道：“能有多便宜，是不是买一件送一件啊？”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兄弟俩同时抬起头看了过来，杨超英还没反应过来，杨英雄就激动的跳过摊子冲贺岩抱了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贺岩也激动，哈哈大笑着揉他脑袋，两人打闹成一团。 要不是金秀珠劝住，两人恐怕要闹很久，杨超英也反应过来了，生意也不管了，蹬蹬蹬跑到六六面前，开心笑着，“六六——” 六六没好气道：“你个大笨蛋，居然都没认出我来。” 杨超英摸摸脑袋嘿嘿笑。 杨英雄跟贺岩勾肩搭背的过来喊人，“婶婶，燕燕，六六——” 杨超英也跟着喊人，“婶婶，燕燕姐，贺岩哥哥——” 贺岩伸手揉了下他的小脑袋。 金秀珠看着兄弟俩开朗的模样，十分欣慰，“你们先忙你们的，我们再逛逛，等逛完了再来找你们。” “行。” 贺岩碰到杨英雄就不愿意走了，干脆蹲在杨英雄身边，帮忙一起卖衣服。 倒是杨英雄不放心，让弟弟跟着金秀珠身后，“放机灵点，别让婶婶遇到扒手了。” 然后跟贺岩解释，“街上人多，经常会有小偷偷钱。” 贺岩倒是心大，“没事，我妈出来把钱放在我身上了。” 说着还要翻出内裤给他看，金秀珠也是知道扒手的，所以出门前特意在贺岩内裤上缝了一个小兜兜，专门放钱用的，她觉得自己从内裤兜里翻钱不太文雅，所以缝在了贺岩内裤上。 杨英雄看到了，一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够了够了，我不想看你内裤。” 贺岩听出了他话里的嫌弃，伸手勾住他脖子，威胁道：“找打！” 两人又开始笑闹了起来。 金秀珠四个逛起了黑市，杨超英以为她们是第一次过来，特别细心的给她们介绍，六六骄傲的提醒他，“前年妈妈带我们来过这里。” 杨超英哇了一声，“真的？六六你真幸福。” 六六嘿嘿笑，“但是前年没有这么热闹。” 金秀珠问了一句，“你们俩从哪儿弄来的衣服卖？” “是从汪婶婶那里进的货，汪婶婶他们要在这边开工厂，还没开起来呢，不过还有一些纺织厂积压的货，哥哥找同学一起运过来了，他同学往这边送，我们卖，到时候钱一起分，我们分多一些，因为是哥哥出的主意，也是哥哥找到的货源。” “这样啊。” 金秀珠点头夸赞，“不错不错，还挺有生意头脑的。” 说起自己的哥哥，杨超英就有说不完的话，“是吧？哥哥最厉害了，本来我们只是准备挣个学费的钱就够了，没想到连接下来半年的伙食费都挣到了。” 金秀珠又问：“你哥哥对你什么打算？” 杨超英听到这话，十分开心道：“哥哥说要把我带在身边，下学期我就要在这边上学了，他怕我在老家被人欺负了。” 金秀珠笑道：“真好，你们兄弟俩又在一起了。” 杨超英用力点头，“哥哥最好了。” 其实他知道，哥哥一开始也是想和贺岩哥哥一样考军校的，但他怕自己上了军校后照顾不到他，就改成工业大学了。 从小到大，哥哥都是对他最好的人，所以有人告诉他，他还有个有钱妈妈时，他也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逛完黑市，金秀珠他们折回来时，就发现杨英雄摊位上的衣服卖的七七八八了，杨英雄站在一旁收钱，贺岩在摊位上叫卖，他长得高大帅气，只要是路过的女性，他都嘴甜喊姐姐妹妹，哪怕是四五十岁的婶婶，他都能喊得出口，还喊人家靓女靓仔。 比起杨英雄兄弟俩蹩脚的方言，他明显流利的多。 金秀珠他们也不着急，等全都卖完了，才一起离开。 杨英雄对这边很熟悉了，带他们去了附近一处巷子里吃午饭。 这是一家住宅，不过在门口简单放了一块牌子，叫什么刘家饭店，然后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摆放着几张桌子，还坐了不少人。 杨英雄去点菜，贺岩跟在身后，回来时两人手里拿着几个椰子。 杨英雄点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他还跟金秀珠道：“这家饭菜好吃又便宜，比国营饭店划算多了，也是附近的人介绍给我们的，我和弟弟来吃过两回了。” 贺岩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一号。” “那你弟弟怎么办？” “我不准备住校了，打算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住，平时还可以挣点钱，我弟就可以跟我一起住。” 贺岩听了有些心疼他，“你上大学，你爸一点钱都没给你吗？” 杨英雄摇头，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任何不高兴，他对杨耀早就不抱有期待了。 倒是杨超英生气道：“他才舍不得给我们钱呢？他的钱都给他老婆孩子花，我哥带我走的时候回去了一趟，他老婆孩子都不让我们进门。” 杨英雄听了不说话。 付燕燕看着杨超英，她不太记得上辈子杨耀和赵韵生的孩子是不是眼前这个杨超英，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很神奇，上辈子早早离家的杨英雄，背负着各种骂名，以至于后来功成名就也有人说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这辈子身边多了一个特别爱他的弟弟。 兄弟俩一边学习一边打拼，互相依靠着对方，贫穷且充满希望的生活着。 不过更让她觉得神奇的是，这一次走在熟悉的黑市街道上，她竟然没有半分的难过和抑郁，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还隐隐看到了那个穿梭在人群中懵懂努力的少女。 或许，这一次她是真的释然了。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在这边玩了两天, 两天里贺岩都带着妹妹去给杨英雄他们帮忙，金秀珠还去了一趟他们现在住的小棚子，很小很破, 不过衣服那些都折得好好的，还用好几个袋子装好, 怕下雨天淋湿了。 兄弟俩虽然是卖衣服的，但自己的衣服却没两件, 挂在棚子里的干净衣服都破了，棚子里还有一张缺脚书桌, 上面放着书和作业，可见虽然很忙, 两人也没有落下学习。 金秀珠将棚子里收拾一番, 还给他们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傍晚几个孩子回来时, 金秀珠已经在门口炉子上炒好了四道家常菜, 还用铁盆煮了饭。 饭还没熟, 几个半大小子嘻嘻笑笑回来，然后在门口水桶边洗了手和脸。 晚上几人围在一起吃饭, 没有凳子, 就站在门口吃。但大家吃得还是很开心, 旁边棚子里都住了人, 还有出来跟杨英雄打招呼的。 杨英雄说住在这边的都是从外省过来赚钱的，为了省钱才租这边的房子住。 金秀珠看了看周围, 然后告诉杨英雄, “以后有机会给自己买套房子住，钱得挣，但也要对自己好点。” 杨英雄听到这话愣了愣, 不过还是点点头。 他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买房子，他想着自己能够把大学读完，然后挣钱把弟弟供上大学就够了，至于以后，他从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但婶婶告诉他要对自己好点，要买房子……他看着自己住的破棚子，突然觉得要是有个房子确实挺好的。 总不能让弟弟一直跟着自己居无定所。 吃完饭，贺岩他们就走了，走之前贺岩抱了抱杨英雄，“明早我们就走了，我妈要带我去趟我老家，去给我亲爸扫墓，开学的时候再来找你玩。” 杨英雄笑着回抱了他，然后锤锤他胸口，“刚好魏宁青也过来了，咱们三个一起好好聚聚。” 贺岩也笑，“好呀。” 这次分别不像以前，他们三个接下来几年都在一个城市，想对方了能随时看到，所以没有太多舍不得。 说了两句就挥挥手告别了。 晚上杨英雄在枕头下摸到了一百块钱和一些饭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杨超英也愣了一下，“咱们枕头下怎么会有钱？” 杨英雄捏着钱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应该是婶婶给咱们的。” 杨超英咬了咬唇，然后感动道：“婶婶真好，比爸爸还好。” 他们来这边，爸爸一毛钱没给，还让他们多写信回家。 写个屁信！ 杨英雄嗯了一声，他说过自己现在挣得钱够他们兄弟俩花，但婶婶还是偷偷给他们钱。 从小到大，杨英雄没从家人身上体会到什么亲情，唯有在金秀珠身上感受到了母爱，贺岩也像哥哥一样照顾着他。 因为没有被人爱过，所以有人真心对自己好的时候，他是能感受出来的，杨英雄从来不抱怨生活的苦，每次觉得熬不下去了，想想贺岩，想想婶婶对他的疼爱，他就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他在心里默默发过誓，长大后一定要回报婶婶的恩情，不能还没报答就倒下了。 现在回头看看，一切就快要熬出来了。 想到这里，杨英雄掀开被子，从地上弄开一个洞，然后拿出里面的铁盒子，盒子打开还有两层油纸包，拆开后就看到很多零零碎碎的钱。 虽然早就知道是多少，但还是忍不住又数了一遍，杨超英在一旁看到了，也乖乖蹭了过来帮着数。 兄弟俩手里拿着钱，心里都十分高兴。 杨超英压低声音激动道：“这个月咱们能分八百吧？” 然后又开心道：“加上上个月的钱，咱们省着点花，接下来四年都可以不用担心生活费了。” 四年后，哥哥工作了，到时候就不用像现在这么难了。 杨英雄想了想后道：“我觉得婶婶今天说的挺对的，生活费咱们还可以慢慢赚，最重要的是得买个房子，有了房子，咱们俩就有家了。” 杨超英一脸惊讶，“要买房子吗？” 和哥哥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要买房子的事，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哥哥在哪儿家就在哪儿，现在听到哥哥想要买房子，心里微微激动，他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的。 杨英雄不是个犹豫不决的性子，想都不想就道：“买吧，等月底后看看挣了多少钱，扣除生活费和学费，要是多很多就买，这边房子也不是很贵，到时候咱俩把户口都牵过来，以后就在这边留下了，寒暑假咱们都可以出去赚钱。” 钱是赚不完的，但家必须要有。 而且他有种感觉，这里以后会很繁华，在这里买房子不会后悔的。 杨超英向来听哥哥的，想都不想就同意，“太好了，咱们要有家了。” 兄弟俩躺下睡觉时，半天都有些睡不着，一想到将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两人就很兴奋。 长这么大，他们都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杨超英小声道：“哥哥，我想要个自己的房间。” 杨英雄笑了，嗯了一声，然后道：“到时候给你买一张大床，床上可以放很多玩具，墙上也给你贴上好看的画，还有新书桌和柜子，还有透光的窗户……” 这些都是曾经在贺岩房间里看到的，他也会给自己弟弟布置。 杨超英听得特别开心，“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长大不结婚了？” “结婚了也要跟你在一起。” 杨英雄打趣他，“才多大就想着结婚了？” 杨超英气鼓鼓，“哥，你怎么这样子？” 杨英雄闷笑出声，心里想的是，他也觉得有个弟弟真好。 他曾经并不怎么喜欢赵韵，但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很感激赵韵给自己生了这么好的弟弟。弟弟觉得自己是依靠，可对他来说，弟弟也是依靠。 —— 第二天一早，金秀珠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j省，贺岩老家就是那里的，从这边过去倒不是很远，坐火车要两天一夜，中间转一趟。 到了j省省会城市后，母子四个又转客车去了底下的市，然后再从市区坐汽车去县里。 贺岩对老家的情况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看着周围的环境，都觉得十分陌生。 他老家还在底下生产队里，这边去那里还要走上一个小时的路。 贺岩有些愧疚，觉得妈妈妹妹吃苦头了。 金秀珠倒是看得很开，还跟贺岩讨论，“各个地方的发展差别还是挺大的。” 贺岩道：“我听人说，国外发展更好，不过没事，我们以后肯定能追上的。” 金秀珠点头，“嗯，你爸也这么说，说不定以后这边也会像城市里那样都是水泥马路，还有很多车，咱们现在可以好好看看，不然以后就看不到了。” 贺岩知道妈妈是在安慰自己，妈妈总是这样，能很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心思，然后再用温柔的方式开解他们。 六六跟着问了一句，“会是那种小汽车吗？” 金秀珠道：“可能吧？” 六六惊呼，“哇——” 付燕燕忍不住道：“我们国家才建立不久，能发展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搞开放，以后发展只会越来越快，你们瞧着吧，未来的变化比你们说得还要大。” 贺岩对妹妹的话向来比较信服，“能有多大？” 付燕燕歪了歪头，“我猜应该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汽车，都住着明亮干净的大房子，街道上全都是商铺，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真的假的？那么好吗？” 付燕燕哼了哼，“应该比我说的还要好。” “那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反正你这辈子肯定能看到。” 贺岩嘴上说着不相信，但心里也跟着期待起来。 几人一路走一路聊天，半路上遇到驴车，母子四个干脆花两毛钱坐上驴车，到了贺岩老家生产队时，贺岩才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了。 他突然指了指一个老房子，道：“那以前好像是我奶奶家。” 金秀珠和付燕燕看了过去，房子坍塌了一半，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过。 贺岩又道：“我家在后面，现在应该还是叔叔婶婶住。”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向金秀珠。 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了，但在金秀珠面前，还像小时候一样，做什么都要她拿主意。 “先问问人，你爸的墓碑在哪里？’ 贺岩嗯了一声，然后直接去了村子入口处的这家人，现在是半上午，生产队里的人都在田里干活，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在门口编笼子。 看到他们进院子，一脸奇怪的看了过去，“你们是谁呀？” 老人说着一口方言，但贺岩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用普通话道：“你好爷爷，我是贺卫国的儿子贺岩，我是想问一下，您知道我爸的墓碑在哪里吗？我想去拜一拜。” 老人突然听到贺卫国这个名字还有些迷糊，随即反应过来，“你是石头的儿子？哎哟，都长这么大了？” 他扔掉手中的笼子，忙激动的跑过来看，走到贺岩面前时又突然停住，上看看下看看，“长得真好，真高啊，比你爸高多了，你爸年轻时候又瘦又矮，还是后来当兵吃饱饭才窜了个子，不过确实像，尤其是这眼睛和嘴巴，简直一模一样。” 贺岩站在原地傻笑，“真的？” 老人看着看着眼睛有些红，“孩子，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当初你被你爸战友带走时，我们都替你高兴呢。” 贺岩：“非常好，我爸妈对我特别好，这就是我妈和妹妹。” 金秀珠上前一步，“您好，我们家贺岩大了，所以想过来看看他爸。” 老人擦了擦眼睛，“好，挺好的，是该回来看看了。” 说完又赶紧道：“我带你们过去，路还有点远呢。” 贺岩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笼子，“那麻烦爷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看到你回来，我特别高兴，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老人带着他们出门，走之前将院子门关上，继续道：“你叔叔婶婶不是人，你那时候才多小啊，大冬天的让你睡在外面，要不是被人发现了，恐怕都要冻死了，那两口子丧良心，当面骂都不在乎，你奶也拎不清，还护着他们。” 贺岩听了不说话，爷爷说的话，他其实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遇到爸爸前好像是吃过一段时间的苦，不过现在关于小时候的记忆都是快乐的，没有觉得自己多可怜。 “你奶是前几年走的，病的躺在床上不能动，你叔叔婶婶也不给她吃喝，活活饿死了，作孽哦。” 贺岩打断他，“爷爷，我亲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亲爸？对啦，你现在有另一个爸爸了，我就说怎么听着怪怪的。” 贺岩笑了笑。 “你亲爸人可好了，从小就懂事，好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做饭洗衣服样样都会，后来大一些就去田里帮忙，是生产队里其他孩子的标兵呢。” “他呀，胆子也大，才十几岁就带着其他孩子去山上打猎，还真让他们打到了，我家小子还分到两只野兔咧……” 贺岩安静听着，爷爷口中的爸爸是他不曾知道的一面，印象中模糊的脸庞，在他的描述下渐渐生动清晰起来。 他想，他亲生的爸爸以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孩子气，也会冲动爱玩。 老人带着他们往后山走去，路过贺岩以前老家时，还问贺岩记不记得。 贺岩点头，“我记得以前门口还有棵桃子树。” “是的，你婶子看有别的孩子偷吃，气得把树锯掉了。” 贺岩不说话了，不太理解这种行为，孩子能吃多少？ 大门是关的，贺岩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没必要再留恋什么。 老人带着他们往后山走去，走了好久后，才在山头上看到了贺岩爸爸的墓碑，墓碑周围的杂草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老人解释道：“我们要是从这边经过了，一般会给他修一修，石头是我们村子的大英雄，我们都很敬佩他。” 贺岩看着墓碑上的字，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原本以为他对自己亲爸感情不深了，可是在这一刻，他就是突然有点想哭。 他走到墓碑前跪下，摸着上面的人名，难过道：“爸爸，我过来看你了。爸爸，你还认识我吗？我是您儿子贺岩。” “我今年考上大学了，是军校，以后我也是军人了。” “爸爸，现在的爸爸妈妈对我特别好。我好多次都在想，我为什么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但你别难过，我还是特别爱你的，你也特别好，我一点都不后悔成为你的孩子……” 贺岩说话的时候，金秀珠从包里拿出早上在县里买的糕点和纸，然后小声对贺岩道：“给你爸烧点钱。” “好。” 金秀珠又让两个小的跪下，给叔叔磕三个头。 付燕燕和六六照做。 老人站在后面欣慰看着，听到贺岩那些话，忍不住惊讶问金秀珠，“这孩子考上大学了？” 金秀珠笑笑道：“是啊，他自己是个用功的。“ 老人不停点头，“真好，真好，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他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很庆幸有他。” 老人顿时说不出话了，他看看金秀珠，又看看不远处的贺岩，别人说这话他可能不太相信，但眼前这个女人说的，他就十分相信。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贺岩这孩子过得好不好，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回去的时候，贺岩像是了结了一番心事，开心的跟在金秀珠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话，说他刚才跟爸爸说了什么，还说下次他要带杨英雄魏宁青两个一起过来，他都跟爸爸提到他们了…… 金秀珠不停应好，六六在中间插嘴，“我也要来。” “来来来，都来。” 路过贺岩叔叔家，他们就看到家里有人了，贺岩看了一眼，院子里有个女人蹲在门口摘菜，男人浑身是泥巴，压着水井冲洗脚。 两个孩子也在，一个蹲在门口写作业，一个在喂鸡。 他们也抬起头看他们，脸上露出打量神情。 男人还主动打了声招呼，“刘老头，这是谁啊？” 走在贺岩旁边的刘老头语气冲道：“这是你家亲戚！” 男人脸一黑，“怎么还骂人呢。” 刘老头哼了哼，一直将金秀珠他们送到了生产队门口，走之前，他还跟贺岩说了一声，“你要去看你妈，就偷偷的去看，别让人发现了，她现在嫁的那个，人不是很好。” 贺岩嗯了一声。 刘老头目送人离开后就回家了，到了家后越想越不得劲，一直到晚上吃完饭，他还是没憋住，跑到贺老二家门口故意大嗓门说了几句，说贺岩今天回来了，人家现在可出息了，考上了特别厉害的大学。 听到动静，很多人好奇跑出来看，还有人问：“那孩子回来了？” “可不，我今天带他去给他爸上坟呢，路过贺老二家，贺老二还问我是谁？我说是他亲戚，他还说我骂他，你说这好不好笑？” 贺老二觉得不好笑，但邻居们觉得好笑，“自家人都不认识了。” “这也不怪他，他大侄子现在长得又高又俊俏，就跟城里人一样，他肯定是认不出来了……” 外面有说有笑的，屋子里一家四口没人说话，贺老二拉着脸，他媳妇脸色也难看，两个孩子倒是吃的香，不过听得多了，大的那个心里也有气，“贺岩考上大学了？” 贺老二刚好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道：“你管人家考没考上大学？反正你只能一辈子在地里刨食。” 老大听到这话，抿了抿嘴，直接扔掉筷子走了。 贺老二生气，“你给老子站住。” 只有老小吃得香。 贺老二媳妇看到了忍不住骂：“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猪投胎吗？” 老小撇了撇嘴，端起碗往外走，走之前还丢下了一句，“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真倒霉。” “你！” 儿子不在，贺老二就把气撒在媳妇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欺负那孩子，那孩子也不至于被人接走过上好日子。” “你真不要脸，明明是你这个做叔叔的心眼小，要不是你带头欺负，我怎么敢做那些，现在全都是我的错了？” …… 外面热热闹闹的，屋子里也热热闹闹的。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贺岩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亲妈。 金秀珠直接果断道：“去看看吧, 要是你妈过得不好，咱们给点钱给她。” 贺岩听了不太高兴道：“干嘛给钱给她？她对我又不好。” 不过还是听话的往五生产队走去，走了两步后, 付燕燕听到他小声道：“我妈只有一个。” 付燕燕抬头看了他一眼。 贺岩已经笑着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金秀珠，开心商量着自己也要去卖东西挣钱。 金秀珠问他要卖什么。 “跟杨英雄一样卖衣服, 妈，我可会卖东西了, 杨英雄说有我在，生意都比往常好了好几倍。等我挣了钱, 我要给你买衣服……” 六六听到了，立马凑上去道：“我也要我也要, 我要一双白色鞋子。” “就你还要穿白色的鞋子？你一天就穿黑了。” “才不是, 你才穿黑了。” “你不仅穿黑了，还不爱洗, 你个邋遢丫头。” “妈妈, 哥哥欺负人……” 从这边走到五生产队花了二十分钟, 小时候觉得很远的距离，现在真正去走就发现其实也还好。贺岩按照刘爷爷的说的位置找过去, 刘爷爷说他亲妈嫁到了五生产队的贾家, 他妈年轻时候就跟那个人好, 后来他妈家嫌弃对方太穷了, 把女儿嫁给了贺卫国，贺卫国死后他妈就又去找人家了, 刚好对方老婆前几年难产去世了。 贾家那个男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一大家子将贺岩母亲带过去的钱都花完了，还嫌弃贺岩母亲只生了个女儿，两口子经常吵架, 后来还会动手，娘家知道后不管，怪她将钱给外人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家老头还挺唏嘘的，对贺岩道：“你妈命不好。” 贺岩听到刘爷爷说才有些印象，小时候生产队里就传他妈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还有人在背后骂她是狐狸精，他很小的时候就跟人打过架，只是太小了，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个女人走得时候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奶奶拽着他不让他跟上去，还骂他小杂种。 小时候贺岩不懂，现在渐渐明白了，可能在奶奶心里，自己不是爸爸的亲儿子。 他们按照刘老头说的，到了五生产队时，找门口有两棵枣树的人家，绕了一圈，最后在生产队东面一户门口找到了。 这一户有两间房子，房子是用砖头搭建的，跟生产队里其他家比起来，明显条件要好的多。他们家也有院子，不过院子墙只围了一半，墙也只有半人高，能直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这会儿刚好是中午，大家都忙完农活在家，一个妇女和老太太正蹲在水井边洗碗，两人有说有笑的，看到他们，都好奇抬起头看了一眼。 贺岩身体一僵，不过还是对上妇女的视线，努力从对方脸上辨认着什么。 不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熟悉的感觉。 还是那个老太太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找谁啊？” 贺岩没说话，还是金秀珠笑着说了一句，“请问这是刘国根家吗？” 老太太皱眉，“刘国根？我们家不姓刘，你们找错人了？” 金秀珠没听懂，转头看向儿子。 贺岩熟练的上前一步道：“找错了吗？不应该呀，我叔公家就住这里啊。” “你那个叔公是哪个生产队的？” “好像是三生产队的。” “那就错了，我们这里是五生产队。” “啊，那真是找错了。” 贺岩说完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扇了扇风，“好热呀，婶，能不能讨碗水喝？我们已经一上午都没喝水了。” 老太太见贺岩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再看几人穿得衣服干干净净没有补丁，犹豫一瞬，就朝屋子里喊了一声，“老大媳妇，拿碗干净的茶水出来——” 喊了一声，半天没听到回应，老太太用不太高兴的嗓音又喊了一遍，“人呢？死哪去了？拿一碗干净的茶水出来。” “来了。” 屋子里传来一声应答，随即一个瘦弱女人端着一碗茶水出来，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六七岁大，头发乱糟糟的，只穿了一件短裤，上半身都没有衣服。 女人朝他们走过来，近了看，就发现对方面色十分苍老，脸上都是皱纹，头发也很多白了。 但哪怕是这样，贺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 他沉默接过碗，先递给金秀珠，金秀珠也不跟他客气，喝了两口，贺岩又递给两个妹妹。 蹲在井边的老太太骂：“叫你端一碗你就真端一碗？怎么那么抠？多一碗水都舍不得？” 女人低下头不说话。 贺岩看到了，抿了抿唇，接过妹妹喝剩下的碗一饮而尽。金秀珠朝老太太笑着道：“水够了，已经很谢谢你们了。” 老太太对上金秀珠，立马笑开了花，热情道：“再喝一碗吧，水又不要钱。” “不用了，谢谢你们。” 贺岩看着对面的女人，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恰好对上了贺岩的目光，两人视线对上，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有种冲动，想要再看仔细点。 就见对面的少年已经移开了视线，她愣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四个人，一看就是城里人，来这边也应该是探亲，怎么会跟她认识？ 贺岩将喝完的碗递给女人，然后转头对金秀珠道：“妈，走吧。” 金秀珠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好，转头对女人说了一句，“谢谢嫂子了。” 女人忙摇摇头。 金秀珠又对不远处的老太太和妇女道：“也谢谢婶婶和这位嫂子了，你们人真好，祝你们家越来越好。” “好好好，都好。” 金秀珠笑笑，带着孩子离开。 等走远了，金秀珠才问贺岩，“就这么走了？” 贺岩嗯了一声，然后长叹一口气，“就这样子吧，互不打扰的好，等以后我工作了，再来看看她吧。” 现在他能力不足，认了只会给爸爸妈妈添麻烦，那老太太一看就不是个善良的，要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还不知道用什么借口算计人。 那个女人过得不好，是她自己当初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贺岩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他过来看一眼，也只是想断一下自己的念想，现在既然看到了，那就行了。 从她丢下他那天开始，他们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他有两个爸爸，但只有一个妈妈，妈妈就是金秀珠，没有别人了。 金秀珠没有再多问了。 女人拿着碗回了厨房，到了厨房后，小女孩才敢跟妈妈小声道：“刚才那个哥哥跟妈妈长得好像。” 女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跟我像呢？” 那孩子又高又俊，长得好，穿得好，而自己就是个农村妇女，怎么跟她长得像？ 更何况她还听到那孩子喊旁边女人妈妈，那个女人瞧着真年轻，要不是亲耳听到，她都不敢相信那是生过三个孩子的母亲，看着就像二十出头。 果然还是城里水养人。 但小女孩却坚持道：“就是很像啊，鼻子像，眉毛像，眼睛像，笑起来的样子最像。” 女人本来想说，哪有处处像的，又不是她哥哥。 想到这里，女人神情一僵，她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什么，随即脸上露出震惊表情。 她……是还有一个儿子。 算起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难怪，难怪刚看到人时，她就觉得哪里熟悉，是的，那孩子虽然变化很大，但还是有些小时候的模样在。 比起像自己，那孩子更像他父亲贺卫国。 女人捂着嘴，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看到那个孩子，她也曾偷偷打听过，知道孩子在前婆家过得不好，但后来就听说被贺卫国战友领养了，原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没想到就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看到了，但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人就那么走了。 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当初她要是没有离开，没有丢下那个孩子，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想起那孩子很自然的喊那个女人妈，两人关系应该很好吧？ 想到这里，女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又紧紧捂住嘴，生怕发出声音让人听见了。 回去的时候，几人又很幸运的碰到了驴车，坐驴车去了县城，然后又转车去了市里，在市里住了一晚后才回家。 母子四个本来还打算去看看白景芝，但外面太热了，六六有点中暑的迹象，加上贺岩也快开学了，就决定直接回家。 坐了两天的火车，母子四个终于到家了。r 哪怕是贺岩这个精力旺盛的男孩子都有些吃不消，别说是金秀珠和付燕燕了，六六更是一回家就无精打采的。 洗了个头洗了个澡，晚上随便吃了点就回房间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母子四个都没有出门了，燕燕六六还好，会和同学出去玩一玩，贺岩很少会出门，每天包揽所有家务活和一日三餐。 他说去上大学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趁着现在有时间要多陪陪妈妈。 把金秀珠感动的不行。 付燕燕提醒他，“你也可以每周六回来，周日再回去啊。” 贺岩：“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这么干。” 付燕燕点点头，说句实在话，从小呆在一个屋檐下，知道贺岩将要离开这个家了，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明明当初她可烦他了。 贺岩提前两天去的学校。走的前一天晚上，他特意过来跟付燕燕谈心，“我要走了，你们俩个在家里乖点，不许气妈妈，妈妈一个人在家不容易，你们有空就多帮帮她。打扫卫生，做做饭，这些你们都可以做。” 六六看着哥哥，瘪了瘪嘴，“大哥，我舍不得你。” 贺岩听了鼻子一酸，虽然平时嫌弃她闹腾，但真的要走了，还是很舍不得的，“没事，大哥有空就回来看你。” “好吧。” 六六吸吸鼻子。 贺岩又对付燕燕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大哥，大哥说的话你还是要听的，好好学习，不许让别人给你写作业，学习上的事不能马虎，你也没几年就要高考了，争取考个比我还好的大学，你也别考南方这边的大学，我填这边的，也是因为爸妈在这边，想离他们近一点，你以后就考首都的，爸以后肯定要回去，离爸妈近点总是没错的。” “你的成绩是很好，但跟全国的人比，那就不一定了，好好学习，努点力，争取考上首都大学。” “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老大，不能再带着六六胡闹了，知不知道？” 付燕燕看着他，难得乖乖点了点头。 贺岩伸出手温柔的揉了揉她脑袋，“我妹妹真乖。” 付燕燕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才洗的头，别摸油了。” 贺岩笑了，笑完之后又说了一句，“从老家那里回来，我就明白了，人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燕燕，我好羡慕你，还能在家呆好几年，我真想一辈子呆在爸爸妈妈身边。” “你们两个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爸爸妈妈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也快老了，你们俩个乖点。” 付燕燕看着感性的贺岩，有些说不出来话。她一直都知道，贺岩外表看着外向爱玩，但其实最重感情。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贺岩去学校报道的时候, 是金秀珠一个人送他去的。 本来贺岩的意思是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但金秀珠偷偷跟他说，让她一定要跟着, 做出一副不让她陪着就不去上学的架势。 贺岩向来听妈妈的话，以为妈妈是舍不得自己, 想也没多想，就按照金秀珠说的做。两个妹妹还好, 付燕燕虽然嫌弃他妈宝男，但也没说什么, 六六也是，只觉得哥哥这是想跟妈妈多相处几天。 倒是江明川, 对儿子这种行为十分看不上,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事都要妈妈陪着, 丢不丢人？” 贺岩看了一眼默默吃饭的妈妈, 心里有些委屈, 不过这个锅只能自己背。好在他向来喜欢跟爸爸唱反调，“老爸, 你是不是吃醋了？那没办法, 在我心中妈妈肯定是排第一位。” 江明川果然气了, “你个臭小子, 谁稀罕当你那什么第一？” 金秀珠见状，赶紧和稀泥, “好了好了, 儿子也是舍不得我嘛，你就别说他了。” 江明川没好气将头扭到一边去，反正比脸皮厚, 他肯定是比不过儿子的。 果然，就听贺岩又道：“妈，我最爱你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我要让所有同学都看看，我有个多么好的妈妈。” 金秀珠虽然知道儿子是故意说的，不过还是开心的捂着嘴笑。 六六迫不及待问：“那我呢？我也想去。” “你就算了，你书还没背完呢，赶不及了。” 小丫头一听，顿时不开心的鼓了鼓脸颊。 只有付燕燕瞧出了什么，眼睛在金秀珠和贺岩之间来回移了移，心里默契的没说什么。 晚上金秀珠收拾了两身衣服出来，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包朝贺岩房间走去，贺岩正在检查自己的东西，金秀珠拿着黑包进来时，告诉他，“这东西放进你包里，明天一起带着。” “行。” 贺岩也没多想，直接接了过来，哪知这黑包份量不轻，接住的时候手往下一沉，他一脸奇怪，“妈，你带的什么？石头吗？这么沉。” “一些小玩具，送给你汪婶子的，你放在包里注意点，别让人偷了，还挺贵的。” 贺岩哦了一声，以为是这边的瓷器什么的，这边有烧瓷的厂，家里碗碟子都特别漂亮，以前小姑姑结婚，妈妈就买了很多给她。 “行吧。” 贺岩怕摔碎了，特意放在衣服包里，还放在中间，想着不容易摔了。 第二天一早，母子俩个就去了火车站，隔壁李芸知道贺岩要去学校了，特意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出来，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药包给贺岩。“里面有参片和跌打损伤的药，我听说军校挺苦的，这些你应该用得上，拿着吧，用完了写信给我或者打电话都行，我再给你寄过去。” 贺岩也不跟她客气，笑嘻嘻道：“谢谢婶子。” 李芸也替他开心，“不客气，你能有这么大的出息，婶子也替你高兴。” 贺岩开心的朝她挥挥手。 李芸目送着两人离开，等人走了，她才转身回了院子，准备拿上东西也去上班。 客厅里，黄姐正给孩子喂饭吃，大半碗饭，孩子吃的快见底了，黄姐将最后两口饭喂给孩子后，收拾一番就抱着孩子跟李芸一起出门。 李芸平时上班的时候，会把孩子和黄姐一起带上，她现在有自己独立的宿舍了，黄姐可以抱着孩子去宿舍里休息，也可以带着孩子在医院食堂那边的草坪上转转，医院里人挺多的，她怕孩子总是呆在家里会胆小。 她以前当过老师，很清楚不同父母带出来的孩子性格差别很大，有的畏畏缩缩，有的大方自然。像师父的三个孩子就很好，遇到长辈或同龄人都会主动打招呼，懂事又有分寸，她觉得这和父母开明随性的态度有关，也有他们经常带孩子出门玩有关。 她希望南星以后也这样。 母子俩坐火车到了隔壁省会，先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吃完饭，贺岩准备去黑市找杨英雄，哪知金秀珠竟然让他先陪着去一趟国营招待所。 贺岩猜到她是要去找汪婶婶，想着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便点头同意，主要也是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去。 母子俩又去汪婶婶给的国营招待所地址。 金秀珠对这边也算是比较熟悉了，直接带着儿子找到地方，然后直奔三楼敲响走廊最右边的房间。 房间门很快就开了，汪玲看到金秀珠过来，神色略微严肃的点点头，“进来吧，就等你了。” 金秀珠也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跟着进门。 贺岩在看到人时脸上就扬起灿烂的笑容，但他心思敏锐，很快注意到今天汪婶婶好像哪里不对，脸上笑容很快收了几分，路过人的时候，乖乖喊了一声，“汪婶婶。” 汪玲拍了拍他肩膀，“进来吧。” 贺岩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进去一看，就发现房间里还有好几个人，不过他都不认识。 汪玲给金秀珠介绍，“这是刘银，这是于小青，这是田霞。” 然后她又介绍金秀珠，“这就是咱们厂里的二把手，金秀珠。” 那几个人在汪玲介绍金秀珠的时候就站起了身。 “您好，金副厂长。” “很高兴认识您。” “副厂长好。” “你们好。” 只有贺岩懵懵的，他妈什么时候成为副厂长了？ 汪玲又道：“虽然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也算是熟人了，具体的咱们就不多说，咱们先说正事。” 金秀珠找了个地方坐下，其他三个也坐下。 贺岩看了看，走到金秀珠身边站着。 汪玲先对金秀珠解释道：“方敏没空过来，不过她愿意出资五千入股。” 说这话的时候，她偷偷瞄了一眼其他三人。 其他三人表情不一，只有金秀珠比较淡定，这事她们早在电话里就提前串通好了，目的就是想让另外三人多掏钱，他们承担风险的压力也小一些。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最后他们出资肯定要更多，这样才有话语权。 汪玲说完这话后，顿了一下后才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南方生意好做，但好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我的意思是大家齐心协力，工厂盘下来的事好说，主要是怎么在南边扎根，这些都需要钱，现在就看大家敢不敢冒风险了。” “大风险也就意味着大收益，我那个工厂现在还是收益状态，但并不是很乐观，我已经跟政府部门沟通过了，想要盘下来其实是可以的，也可以给我时间，我想大家都清楚我的能力，现在坐在这里也是相信我……” 话还没说完，那个叫田霞的妇女就打断她，“汪厂长，咱们节省时间，您直接告诉我们，到底要出多少钱？” 汪玲听到这话，抿了抿唇，然后道：“我预计要十万。” 对面三人倒抽一口气，“十万？” 田霞旁边的于小青皱眉道：“就我们几个人，十万能凑得齐吗？” 在场唯一的男士刘银倒是很理智，“十万块钱得要的，我们就相当于在这边重新办了一个工厂。” 其他两人听了不说话，也明白现在的状况，只是一下子听到十万块钱，还是有些吃不消。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的工厂员工，家底不算多厚。 之所以愿意过来一趟，其中一大半是相信汪玲愿意带自己发家致富。 汪玲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开口道：“我愿意出五万，剩下的你们商量。” 听到这话，对面三人脸上都有些怀疑，田霞犹豫问出口，“五万这么多？你怎么拿得出来？” 金秀珠对贺岩道：“把我的黑包拿出来。” 贺岩一声不敢吭，听到这话，立马弯腰去拿妈妈昨晚给自己的黑包。 金秀珠接过黑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更小的布袋子，拆开袋子口给几人看了一眼里面金灿灿的东西，“现在金价十四元一克，这里有七个，我再添一千块钱，刚好五万。“ 三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没想到金秀珠一出手就这么阔绰。 汪玲皱眉沉思道：“我再劝劝方敏，看她能不能入股一万。” 于小青看向汪玲，“我们家没有金条。” 金秀珠道：“没有金条，一万块钱总的有吧？一分钱不想出，又想赚钱，哪有那么好的事？我们家三个孩子，这些都是我们的老本，还不是忍痛拿了出来。” 汪玲赶紧道：“我愿意出三万，如果你们不愿意出就算了，我再找其他人凑。” 三人听了沉默下来，明知道汪玲是在试探，但还是禁不住施压松口了，田霞脾气是最急的一个，想了想就跟着道：“那我也出一万。” 于小青见状，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只好也跟着说出一万。 刘银看看汪玲，又看看身边两个女人，最后叹了口气，“看样子我出五千是不行了，那我也出一万吧。” 汪玲松了口气，然后笑着道：“行，承蒙大家信任，我也不愿留下话柄，字据我已经写好了，大家都来看一下。” 说着从包里拿出六份字据，让他们互相传着看，金秀珠拿了一张，等其他人也分到了，金希族直接道：“一一对比太麻烦了，我来念，你们看有没有不一样的？” 三人看了眼汪玲，然后点头应好。 他们以为金秀珠和汪厂长关系好，现在来看，在利益面前，大家利益还是一致的。 金秀珠便开始念字据，“经过商议，我汪玲及……” 念完后，汪玲拿着笔在每个字据上都写下每人入股的金额，最后每人在每张纸上都按下手印，各自收好。 方敏的那份金秀珠他们也按了，方敏要入股的金额还没定下，需要汪玲带回去给方敏做决定。 结束后，其他三人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金秀珠母子俩和汪玲。 等人走了，贺岩才大大松了口气，全程看着很简单，但他总觉得这几个人做的事太大胆了，他一点都不笨，从几人的谈话中已经猜到他们是准备把汪婶婶那个县里纺织厂盘下来，还不是拿钱直接盘，而是用以后赚的钱还盘下来的钱。他们现在筹集的钱是用来在南边发展的，他们要在南边开制衣厂和成衣店。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妈妈现在做的这一切，全家都不知道，爸爸更不知道，最可怕的是妈妈竟然放心让他一路带着小黄鱼，还就这么大剌剌的放在包里。 贺岩想到这里，便后怕不已，难怪爸爸经常说妈妈胆大妄为了，真是没说错，妈妈胆子是真的大。 再来几次他是真的受不了。 金秀珠跟汪玲叙旧了一会儿后，就带着贺岩离开了，知道汪玲现在很忙。 走的时候，她将四条小黄鱼留给了汪玲，一脸认真道：“这些是我们家的全部身家，我拿来时没敢跟明川说，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番信任。” 另外三个是裹着黄布的石头，放在最底下，看不大清楚。 说完就笑了，“你好好干，我相信你，不过也别让自己太辛苦了，咱们慢慢来，不急。” 汪玲心里感动，“好，今天谢谢你配合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 “行。” 金秀珠和贺岩大包小包出了门，两人走了没几步，就在走廊里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贺岩眼睛利索，一眼就认出来了，喊了一声，“小军！” 吴小军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翻看手上的本子，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贺岩跟金秀珠，一脸惊喜，快步上前道：“金婶婶，小岩。” 金秀珠朝他笑笑，“不错不错，刚才我差点没认出来，变化真大。” 吴小军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朝贺岩真诚道：“我听说你考上军校了，恭喜你，加油干，争取以后超过江叔叔。” 贺岩听到这话开心极了，“好，那借你吉言了。” 三人都笑了。 又聊了两句，贺岩就懂事的跟人说再见，怕打扰到他工作，吴小军也道：“我以后应该经常来这边，到时候有空，咱们出去好好吃一顿。” “行啊，到时候你请客，你现在工作有钱了。” “荣幸之至。” “哈哈哈哈。” 母子俩出了招待所，贺岩脸上的笑容都没散去，他忍不住跟金秀珠道：“吴小军这样真好。” 上一次见到他，他整个人都灰沉沉的，一点朝气都没有，哪像现在这么开朗自信，眉眼间都是沉稳和果断，像个成熟的大人。 金秀珠道：“每个人都在成长。” 贺岩摇了摇头，然后认真道：“妈妈，我又从你身上学到了一课，那就是尽量与人为善，以前你教过我这个道理，但我没有太深的理解，只知道跟着你照搬照抄，可现在我发现，与人为善不仅利他，也利己。你看，我们出来时，隔壁李婶婶送我药，汪婶婶开工厂也是第一个想到你，还有吴小军现在的变化，哪怕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看着别人越来越好，自己的心情也变好，感觉自己的存在也有了价值。” “妈妈，你曾经说过，人活着要自私一点，每件事的背后都存在着目的，哪怕与人为善也是，但就算如此，善就是善，不会因为你的目的而改变它的本质。” 金秀珠听了不说话，她看向身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男孩，曾经那个需要自己教导的孩子，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见解，还会解释给她听。 她心里想，这应该就是养孩子的意义吧。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晚上, 贺岩找到了杨英雄兄弟俩，四人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杨超英忍不住跟贺岩开心道：“我们准备买房子了, 明天就去看房子，到时候我们就有家了。” 贺岩也没有多想, 高兴道：“恭喜恭喜，以后我要去蹭饭。” 倒是金秀珠听了这话,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准备买哪里的房子。” 杨英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准备买市中心的老房子, 听说现在有个地方要建什么商品房的，但据说价格很贵, 要大几百一平, 就这还有很多人等着，这个我们肯定是买不起的, 我们就想要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能住人就行, 等以后再挣钱了，我们就花点钱修一修。” 说完又补充道：“我们对这边也不是很熟悉, 想着市中心去哪儿都方便, 离学校也近。” 金秀珠点点头。 贺岩好奇问：“多少钱啊？我们那里的房子都要好几千呢。” 杨英雄道：“也要的, 但我们身上的钱不多, 所以买不了那么好的房子，我们买的是市中心那种土房子, 人家也是自己建造的, 我们明天准备过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再谈一谈。” 说完他突然压低声音道：“现在国家放开政策了, 好多人想要往港地和国外跑，所以这些老房子他们也不在意，能卖点钱就卖点。那种住楼房的或者以前地主房子，人家就不舍得卖。” 听杨英雄这么说，金秀珠反倒是提了兴趣，“那边还有其他房子卖吗？” “有啊，好多的，那边以前其实就是一个村子，说是市中心，其实就是赶巧离市中心近，房子都是自建的，现在东边发展好，不少人想要搬去那里呢。” 金秀珠又问了一些那边的情况，最后跟杨英雄道：“这样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杨英雄以为金秀珠是不放心自己，忙道：“婶子，我们自己可以的。” 金秀珠：“刚好我也没事做，跟你一起去看看。” 贺岩又有些懵，“那我怎么办？妈，你不是要送我去学校吗？” “哎呀，走得时候再去看你嘛。” 贺岩无语：“你真是我亲妈。” 金秀珠哼了哼，然后给杨英雄兄弟俩夹菜吃。 学校还没正式开学，所以母子俩个先住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里。 两人并排走着，手上大包小包拎着东西。 杨英雄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远了，杨英雄还回过头看了一眼。 走在他身旁的弟弟忍不住问：“哥，贺岩哥不是说不是金婶婶亲生的吗？怎么饭桌上还说你真是我亲妈？” 把他都搞迷糊了，开始怀疑贺岩哥是婶婶亲生的。 杨英雄听了沉默，好一会儿后才解释，“大概在他心里，已经把婶婶当亲妈妈了吧。” 杨超英微微睁大眼睛，然后羡慕道：“那肯定是婶婶对他特别好，就像哥哥这样。” 在他心里，哥哥也是亲生的那种。 杨英雄摸了摸他脑袋。 杨超英很懂事的没有问自己母亲的事，他从小就没见过妈妈，他觉得那个女人能丢下自己，肯定是不爱他，那他也不爱她。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但是看着婶婶和贺岩哥之间开心玩闹的相处，又隐隐有些羡慕，那是他不曾拥有过的。 第二天一早，贺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学校报名，金秀珠去找杨英雄兄弟俩。 三人在公交站台汇合，碰面后，直奔杨英雄说的房子那里。 杨英雄走在前面，带着金秀珠穿过公交站台后面的一个巷子，又绕过一个弯，然后就看到一个个独立的小房子，这些房子建造的没有什么规律，大部分都是石头混着泥巴做的，好在屋顶是瓦片，倒也不担心下雨天太漏水。 杨英雄带着金秀珠走到一栋比较老的房子前，房子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门口都长了膝盖高的草。 “就是这里。” 他看了看周围，解释道：“人应该还没过来，我们再等一等。” 金秀珠嗯了一声。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匆匆赶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看到金秀珠还忍不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该这位才是家长，他就说嘛，怎么两个孩子要买房子。 互相打了声招呼后，他拿钥匙打开院子门，锁有些生锈了，试了好几下才把院子门打开，推开院子，里面不大，就一棵树桩和一间房子。 男人介绍说，“这树之前刮台风的时候刮断了，还把房子给压塌了半边，不过人家将房子重新修了一下，里面都是好的。” 说着又去打开了房子门，进门就是客厅，左右两边是房间，后面是厨房，“你们要自己住的话，找人接一下水管和电线，房子打扫干净就能住人，桌子床都在，三千真的很划算了。” 金秀珠问：“听你这意思，不是房主了？” 男人客气道：“不是，不过我也是这个村子的，这边好几户卖房子的，你们要是不满意，可以再带你们去别处看看。但我这人讲究良心，同样的价格，村子里买不到更好的了。” 金秀珠点点头，在房子里看了看。 杨英雄跟着金秀珠身后，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婶子不说话，就没说什么了，跟着一起看了看。 金秀珠摸摸墙壁，眉头越皱越深，男人见金秀珠脸色不太好，忍不住问：“怎么了？” “林师傅你不诚实啊，这个房子太不结实了，一抠就抠出一个洞，碎的像豆腐，我都怕俩孩子住着住着哪一天塌了。” “说句实在话，我们买这个房子也就是图个方便，我和丈夫工作都很忙，他是军人，我是报社的记者，两口子常年都不着家，之前两个孩子一直放在乡下爷爷奶奶身边照顾，现在老大出息了，考上了这边的大学，担心留小的一个人住在乡下孩子爷奶管不住，就想着在这边临时买个房子，让两兄弟互相照顾着。” 听到金秀珠这么说，男人才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就说嘛，怎么金秀珠长得这么漂亮有气质，两个孩子精瘦精瘦的，还黑不溜秋，原来是在乡下长大的。 男人也知道金秀珠说这些话是想讲价，想着对方男人是军人，便想了想道：“原来是军人家属，那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两千五，怎么样？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 杨英雄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金秀珠嗯了一声后，“一千五，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再买三套房子。” 男人听到一千五时，本来想立马变脸的，但一听后面，顿时忍住了，然后不解看向金秀珠。 他奇怪金秀珠为什么买这么多套？但如果真的买四套的话，这价格还真可以，毕竟这里的房子都没人要。 金秀珠平静解释道：“我有好几个朋友孩子也考来这边了，他们让我帮忙看看房子，比起在学校跟别的学生一起住，他们更喜欢自己一个人住。” 男人想到金秀珠的身份，也是，男人是军人，自己还是报社的工作人员，家里条件应该是很好的，认识的朋友恐怕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犹豫之后道：“其他的房子恐怕没有这么干净的，很多草都长得比人还高。” “没事，只要够大就行，我们就是花钱买个地盘，房子会自己重新找人搭建。” 男人咬咬牙，“行，你可不要反悔。” “没什么反不反悔的，都是为了孩子，只要孩子学习好，肯上进，花点钱也就花点钱了。但挣钱辛苦，我们也不能花冤枉钱，这一套重新修建下来，也少不了一两千。” 金秀珠说这话的时候，皱眉又敲了敲墙壁。 男人看出金秀珠脸上的不满，听着空空的声音，也清楚这房子完全就是卖个位置好，房子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心里微虚，不过还是道：“孩子有出息就是最大的安慰，不急呢，还有个小的，这房子买的值得。” “只能这么想了。” “那另外三套房子？” “现在去看可以吗？” “行行行。” 杨英雄兄弟俩毕竟干了一暑假的小贩子，察言观色还是懂得，在金秀珠一开始说话时，两人就没开口一句，哪怕后面听到金秀珠说要再买三套，心里震惊不已，也没想着表现出来，只是努力低头跟在金秀珠身后。 接着两兄弟就看到金秀珠带着男人直接去了银行，拿出一根黄金兑换成钱，然后几人一起去街道办事处把房子过户。 原先的那套房子过户给杨英雄两兄弟，其他的房子，一套过户给贺岩，还有两套过户在金秀珠名下。 因为中年男人跟这边比较熟悉，办的还挺顺利的，一上午的功夫就弄好了。 送走人后，金秀珠带着两兄弟去附近国营饭店吃饭。 杨英雄和杨超英两人拿着房产证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杨英雄仔仔细细折好放进衣服口袋里。 他对金秀珠道：“婶子，今天谢谢你。” 说着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偷偷从口袋里拿出钱，数了数后给她一千五。原本他想着能还价到两千五已经很了不得了，没想到竟然砍到一半。 金秀珠摇摇头，“这钱你先欠着，婶婶不要你利息，大学毕业后你再还给我都行，你们兄弟俩把这钱拿去给房子重新修整一下，添置一些家具什么的，” 杨英雄犹豫看向她。 金秀珠笑了，“你的人品，婶婶还是信得过的，好好学习，婶婶等着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杨英雄咬着唇看向她，最后用力点头，“好，谢谢婶子。” 金秀珠给两个孩子夹了菜。气氛又轻松起来，杨超英吃了几口后，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婶婶，为什么你要买三套房呀？” 杨英雄瞪了他一眼，“超英。” 觉得他这样打听别人的事很不礼貌。 杨超英吐了吐舌头。 金秀珠笑着道：“没事，也不是不能说。婶子之所以买那里的房子是看好那边的地段，现在国家放开政策，这边只会越来越繁华。大部分的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都是在中心，那房子虽然又破又旧，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之所以买了三套，是因为婶婶有三个孩子呀，一个人一套，很公平。” 杨超英点头哦了一声，感叹道：“做婶婶的孩子真幸福。” 只有杨英雄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曾经他也是婶婶的孩子，是他自己放弃了。 不过很快恢复情绪，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 金秀珠温柔道：“但你有个好哥哥呀。” 杨英雄抬头对上金秀珠温柔的目光，鼻尖一酸。 下午金秀珠去找贺岩，贺岩知道金秀珠会过来，早早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了，看到人，怨念十足的瞅她，“您可算来了，回头我要跟爸好好说你做了哪些事。” 金秀珠哼了一声，直接掏出房产证明往他身上一拍。 贺岩下意识接过，“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房子。” “……”？？？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贺岩震惊看着手中的房产证明, 又看看金秀珠，“妈，你这是钱多的花不完吗？爸知不知道这事？” 金秀珠听到这话有些心虚, 转移话题道：“你宿舍怎么样？在几楼？” 贺岩面无表情看着她，“妈, 我可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 金秀珠摸摸鼻子，“食堂怎么样？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贺岩听到这话有些心软, 皱眉道：“你还没吃？” 然后又道：“算了，边走边说。” 金秀珠知道逃不了, 便只好在路上说了这事，只是有些事没办法跟贺岩解释清楚。前世的经历对她影响太深刻了, 她习惯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三个孩子她都不想亏待，总得给每个孩子留点什么。 以前环境太严没机会, 现在不一样了, 金秀珠觉得这个时候正是好时机。 家里那些小钱不用就是浪费了, 那些钱花了就花了，她也就是买着好玩, 入股汪玲工厂也是如此, 这些都是她的开始, 以后她会入股更多的工厂或者店铺, 比起自己忙前忙后当老板，她还是比较喜欢坐等收钱。 只是这些她没办法跟江明川和几个孩子说, 他们生长在这个时代, 很多思想和理念与她不一样。 说完后金秀珠补充道：“我跟你爸工资虽然不少，但平时我们花钱也多，攒不了多少, 你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要结婚生孩子，房子得要吧？不然哪个女孩愿意嫁给你？” “生孩子养孩子也得要钱吧？你这孩子，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炒菜都放许多油和盐，又爱吃肉，你能受得了天天吃白水煮青菜的日子？” 贺岩听到这些话后，鼓了鼓脸，“行吧，我不跟爸说了，但以后爸要是发现了，你可别赖到我头上。” 说完又忍不住道：“那燕燕六六有没有？可别只给我一个人买，那我不要。” “都有。” 贺岩松了口气，“那就好。” 随即反应过来，“啥意思，你买了三套？” 金秀珠：“……” 贺岩无奈道：“你胆子真大，爸爸知道了肯定生气。” 不是生气妈妈买这些，而是妈妈竟然什么都不跟爸爸说。 不过也是，这些事说出去，爸爸可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支持。 想到这里，贺岩又补充道：“算了，还是别跟爸爸说了，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金秀珠笑了，说好。 贺岩没好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但心里也是知道，妈妈都是为了他们好，妈妈对别人如何他不太清楚，但是对他们三个兄妹确实毫无保留的好。 走了一会儿，贺岩又开始说起上午报名的情况，两人去食堂逛了一圈，到了后知道金秀珠已经吃过了，贺岩就买了两个包子，母子俩一边啃一边去旁边的供销社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拎着东西去宿舍。 “刚才听室友说，每年新生第二天就要出去军训，我们军训时间也比较长，要半年时间，下学期才会学习文化课。所以接下来半年时间你们可能联系不上我。” 金秀珠点头，“魏宁青呢？” “我还没看到他，我们之前约好晚上在食堂见面，等吃晚饭的时候再去。” “挺好的，到时候可能还有个伴。” “希望如此。” 母子俩去了三楼宿舍，贺岩宿舍在307，他来的比较早，抢到靠窗户边的下铺，床上被子已经铺好了，统一的军绿色被套，整整齐齐叠成豆腐块，军绿色热水瓶放在床头边，床底下的鞋子也摆好放着。 这是暑假被他爸训练的结果，内务这块现在已经很熟悉了。 门口靠墙的地方有柜子，贺岩的柜子已经上锁了，里面放着日用品和脸盆那些。 宿舍里其他同学已经到了，有的坐在床上看书，有的站着聊天，还有个是刚来的学生，拿着抹布框框框擦床，旁边还有个蛇皮袋子。 他家长也在旁边，嘴里说着方言，一边讲话一边从蛇皮袋子里拿出衣服鞋子来，东西都很旧很破，看得出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看到贺岩回来，他上铺的男生还打了个招呼，“这是你姐？真好看，你们长得好像。” 金秀珠听了这话，忍不住捂着嘴笑。 室友不知道金秀珠为什么笑，也跟着笑了笑。 贺岩有些骄傲的解释道：“这不是我姐，这是我妈。” “啊？” 室友听了有些惊讶，其他人也听到了，下意识都扭过头来看，那个在收拾东西的家长听到，忍不住道：“我滴个乖乖，长得真年轻。” 金秀珠笑着道：“这是我大儿子，我还有两个女儿呢。” 然后打开手中的水果兜子，一人抓了一把荔枝分过去，“我家小岩热心善良，稳重踏实，就是平时话有点多，大家以后要互相照顾呀。” “谢谢婶子。” “谢谢婶子。” …… 那个家长看金秀珠这么做，也赶紧从蛇皮袋子里拿出一袋子花生出来，分给宿舍里的同学吃。 擦床的男孩看到了，担心舍友们嫌弃，忙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种的。” 贺岩接过花生，直接剥开吃了一个，十分捧场道：“好吃。” 然后又给金秀珠剥了一个，“妈，你也尝尝。” 金秀珠张嘴吃了，然后朝对方家长道：“味道真不错。” “你们喜欢就好。” 说着对方又抓了一大把给贺岩，贺岩也不客气接了，还笑容灿烂的说谢谢。 男孩见状，心里松了口气。 金秀珠看了一圈后就走了，贺岩将她送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 金秀珠走到招待所门口时，就看到杨英雄兄弟俩等在门口。 两兄弟也看到她了，忙站起身大步走过来，喊了一声婶婶。 “怎么等在这里？今天没去报名？” 杨英雄摇摇头，“我们报名不急，我准备明天将弟弟送到学校后再去报名。婶婶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吧，这边的事都忙完了。” 杨英雄嗯了一声，“婶婶吃了吗？想请婶婶吃饭。” “没吃呢，怕回来太晚了，贺岩他们晚上还有班会，送不了我，走吧，一起吃个饭。” “好。” 路上金秀珠问他，“我听贺岩说晚上跟魏宁青碰面，你怎么没去？” “也是怕回来太晚了。” 金秀珠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了。三人就在附近国营饭店吃了一顿，杨英雄非要付钱，金秀珠拗不过他，要了一碗饺子，杨英雄让她再点菜，金秀珠看着少年坚毅的面庞，想了想后点了一份红烧肉和土豆丝。 杨英雄面容柔和了一些，然后又要了两份饺子，付钱。 两兄弟应该是饿得不轻，饺子一端上来就狼吞虎咽，但没舍得吃红烧肉，金秀珠知道他们是感激买房的事，边吃边给他们夹菜。 走的时候，金秀珠想了想后还是对杨英雄道：“英雄，你没有父母为你打算撑腰，未来的路可能要比贺岩他们走得辛苦的多，有些话婶子也不能说的绝对，但也不希望你以后走很多的弯路。”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没有找到人生的目标，那就努力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钱会缩短你跟别人的差距，会让你有底气的去面对任何人，也会解决你未来生活中百分之九十的难题。” 杨英雄愣愣的听着，“挣钱吗？” “嗯，你现在挣得钱还是太少了，还得继续努力，你之所以努力考大学也是为了找好工作，挣很多钱养家糊口，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不要放弃你现在努力挣钱的本事，挣钱也是一门学问，有的人只能摆一辈子的地摊，而有的人却可以从摆地摊到开店，最后开十几个店铺，钱越挣越多。有些东西婶婶讲不清楚，需要你自己去动脑筋想。” “不过学习也不能放弃，这其中的度，你需要自己去衡量把握。” 杨英雄乖乖听着。 金秀珠说完就走了，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杨英雄看着她的背影，等走远了才带着弟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心里琢磨着婶婶刚才说的话，他从没把摆地摊当作正经事情做，之所以干那个也是想给自己和弟弟挣学费，后来也是听婶婶说买房好，也就立下目标买房子。 但现在婶婶又跟他说不要把这种挣钱的本事丢下，这与他的初衷有些不同，但一想到他确实如婶婶说的那样，他上大学是因为想要找个好工作养家糊口，他曾经也有梦想，梦想跟贺岩魏宁青一样考军校，但现实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杨英雄还不太明白婶婶口中说的挣很多很多的钱是多少，但他知道，婶婶说的话从来都是为了他好。 他还知道，婶婶是看出了他心里的自卑，看出了他不敢去见贺岩和魏宁青，他知道贺岩和魏宁青不会嫌弃瞧不起自己，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第二天一早，金秀珠就回去了，回到家时，两个女儿已经报完名回来了，两人正趴在客厅地上包书皮。 看到妈妈回来，六六高兴冲上去，“妈妈——” 喊完她朝金秀珠身后看了看，没看到人，撅了撅嘴。 金秀珠摸摸她脑袋，“给你买了好吃的。” 六六听了也没有多高兴，“大哥不在家，感觉家里都不热闹了。” 付燕燕从地上起来，听到这话忍不住道：“以后你也上大学，那家里更不热闹了。” 六六不傻，很快想到，“你肯定比我先上大学，那到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金秀珠没好气拍了她脑袋一下，“我跟你爸不是人啊？”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五年后。 贺岩进入部队, 付燕燕在首都大学上大三。 去年，金秀珠就随江明川回首都了，回来的时候, 特意将小洋房收拾装修了一番，家具也都换了一遍, 如今看着像是个新房子一样。 六六现在上高中，学校有些距离, 平时住在学校里，只周末才回来一趟。反倒是付燕燕回来的比较勤快, 有时候下午没课，她就坐公交车回家, 很近, 公交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母子俩还给家里弄了一间浴室，之前也有浴室, 但已经坏了不能用, 母子俩就去找人将浴室重新装了一下, 换上白色瓷砖，装了新马桶和洗漱台, 还装上了一个新的浴缸。 小洋房门口的院子也收拾了一遍, 撒上草籽, 开辟出一个花圃。 整个家都焕然一新。 付燕燕更愿意回来了, 主要是家里比学校方便多了，吃得也好, 还安静。 她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书学习, 她选的专业是数学，上辈子她数学成绩就很好，但没人在乎,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这辈子她想了很久，最后决定顺从心意选了个自己喜欢的。 可能因为喜欢的缘故，虽然觉得专业挺难的，但也很有兴趣，每天都觉得很充实。 金秀珠想着她学习辛苦，所以天天给她做好吃的，导致付燕燕更喜欢回家了。 还经常带吃得给室友和周丽丽。 周丽丽也在首都上大学，不过是个普通学校，但对她来说已经很开心了，刚上大学时还跟付燕燕说，她爸爸特别高兴，给她买了一块手表和两套新衣服，平时可不会这么大方。 可能是首都太热闹的缘故，周丽丽性格越来越活泼，在大一的时候就谈了一个男朋友，每次付燕燕看到她都觉得变化很大，变得越来越好看。 付燕燕觉得挺好的，不过还是让她注意安全，别把孩子闹出来了。被周丽丽一顿锤，觉得她思想污秽，自己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最多也就牵个手。 付燕燕：“……”好吧，是她想多了，这个年代跟以后不一样。 后世医院里很多年轻女孩子打胎，看着很可怜。 付燕燕平时还挺忙的，也只有周末有空去找周丽丽玩。 周丽丽一般都是在食堂里等付燕燕，两人顺便在食堂吃个午饭，有时候换周丽丽去找付燕燕。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人关系一直都特别好。 有次付燕燕去找周丽丽时，还在食堂橱窗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本来她也没当回事，但看着女人抬起头露出的面容，顿时愣住。虽然女人面容苍老了很多，脸上都是皱纹，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是赵韵。 周丽丽问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忍不住伸手捣了捣人，“发什么呆？问你吃红烧肉还是烤鸭腿呢？” 付燕燕回过神，压下心里的震惊，努力平静道：“烤鸭腿。” “好。” 周丽丽伸长脖子朝窗口里面嘴甜道：“姐姐，两个烤鸭腿——” 被叫姐姐的婶子笑开花，给她打了两个最大的烤鸭腿。 打完饭菜，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付燕燕拆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菜，周丽丽去拿筷子和打汤。 周丽丽回来看到糖醋排骨和红烧大虾，眼睛一亮，然后毫不客气的去夹糖醋排骨，吃了一口后眼睛眯起来，一脸幸福道：“我最爱婶婶做的菜了，太好吃了。” 付燕燕有些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后忍不住往窗口那里瞄了一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周丽丽奇怪，“你老是看那边做什么？你认识她？” 付燕燕：“认识谁？” “就是那个卷头发的打菜阿姨。” 付燕燕看了眼赵韵的卷发，忍不住道：“你没印象吗？” “什么印象？我又不认识她，倒是我对象知道一些，我对象之前就在食堂这里帮忙，听那些婶子在背后说她给别人做二奶，被人家原配知道后，直接找人打上门，后来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她女儿也是我们学校的，好像找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对象，顺便把她安排在食堂打饭，那些婶子还说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后来我对象觉得食堂里婶子心思太多了，受不了就不干了，现在天天跟室友出去摆摊。怎么，你认识？” 付燕燕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她以前住在我家楼上，是杨英雄的继母，杨超英的亲生母亲。” 周丽丽震惊，“是她？” 她见过人的，但不多，所以印象不深刻。但那个婶子的名声在部队里可是十分响亮，直到现在还有人说她的事，说她丢下几个月大的亲儿子，带着女儿跑了，就是苦了继子，父亲也不怎么管，小小的孩子带着一个小拖油瓶。 尤其她跟付燕燕走得近，知道的更清楚，她还认识杨英雄兄弟俩呢。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窗口，小声问：“要不要跟杨英雄说呀？” 付燕燕比较自私，她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人，直接摇头道：“不说，是她当年不要超英的，现在他们兄弟俩越来越好，不需要外人去打扰他们。” 杨英雄心软，要是赵韵跟他哭穷哭惨，可能还能从他们身上要到什么。 付燕燕不希望再有人从他们身上吸血了。 周丽丽点头，“也是，走了一个父亲，再来一个妈，那真够头疼的。” 这事她也是听付燕燕说的，杨英雄大三的时候，他父亲被爆出当年当兵有内幕，以前获得的荣誉和补贴全都要退还回去，工作也丢了，他继母知道后，直接跟杨英雄父亲离婚，还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了。 杨英雄父亲没有钱还，就去找杨英雄，杨英雄的事被同学知道了后，举报到了学校领导那里，杨英雄被退学了，他怕弟弟受到影响，给对方补上了所有的钱。 杨英雄大学没上完就去摆摊挣钱，好在现在熬出头了，他开了两家连锁超市，生意越来越好。 而他爸爸，也在去年走了，好像是生了病，不过并不值得同情，走的时候还给杨英雄添麻烦，钱花了许多不说，还折腾人。 金秀珠私底下偷偷跟付燕燕说，杨英雄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他爸的，这辈子来给他还债的，现在债还清了，人也就走了。 付燕燕本来不信这些，但金秀珠这么说，她竟然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如今，杨英雄事业越来越好，杨超英也考上了好大学，兄弟俩未来可期。 付燕燕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她女儿的情况吗？” 周丽丽还在想着杨英雄的事，听到这话，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赵韵的女儿，想了想道：“不知道哎，只听说长得非常漂亮，很多男生喜欢她。不过肯定没有你好看，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在她心里，付燕燕真的太漂亮了，皮肤又白又透，五官像画一样精致，尤其是安静的坐着不动，她每次看到都不忍心去打扰，总感觉自己一走近就破坏了她的美。 付燕燕笑笑，“你也很漂亮。” 周丽丽嘻嘻笑。 吃完饭，两人就走了，周丽丽将付燕燕送到学校门口。 两人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轿车，因为太过突兀，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车门是打开的，然后就见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女生从车上下来，一同的还有个男生。 女生似乎在生气，臭着一张脸，男生走在她旁边哄着。 付燕燕也没多想，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倒是男生在路过付燕燕身边时，有些惊艳的睁大眼睛，还扭过头看。 那个女生注意到了，气得推了男生一下，然后指着付燕燕就道：“你给我站住！” 见付燕燕她们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气得大骂，“穿红衣服的那个，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大街上就勾引男人，要不要脸……” 男生没想到女孩子这么霸道，忙拉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我错了。” 周丽丽扯扯付燕燕的手，“好像说的是你哎。” 付燕燕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还在骂，男生似乎觉得很丢脸，尤其是被付燕燕和周围路过的同学看着，脸色直接沉了下来，用力推了她一把，“够了，你烦不烦人，你这样子真丑。” 说完转身就大步离开。 女孩踉跄几步停下，听到这话，直接愣了一下，咬着唇委屈看着男生越走越远的身影，然后对周围看热闹的人凶了一句，“看什么看？” 说完就赶紧追了上去。 付燕燕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皱紧。 周丽丽忍不住骂了一句，“有病，莫名其妙的。” 付燕燕没放在心上，“算了，走吧。” 晚上，付燕燕回到家跟金秀珠说看到赵韵的事，金秀珠夹菜的动作一顿，“竟然在丽丽学校。” 随即叹了一口气，“这两口子呀，当初要是好好过日子，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就是苦了英雄那个孩子。” 付燕燕没说话，上辈子赵韵和杨营长就好好过日子的，但杨英雄依旧可怜，只能说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不过，她上辈子也没有看到全部，后面两口子过得怎么样她是不知道的。 金秀珠又道：“算了，不说她。你小姑今年回来过年，你哥应该也回来，等你考完试，陪我去买买年货。” 付燕燕嗯了一声。 金秀珠笑了下，“也不知道你哥今年会不会带招娣回来？那就更热闹了。” 付燕燕偷偷看了她一眼，“妈，你不知道吗？哥好像分了。” 金秀珠惊讶，“怎么好好分了？不是挺好的嘛。” 付燕燕：“好像是性格不合适。” 没敢说贺岩被绿了，这事还是杨超英跟她说的，她现在交的朋友不多，但和周丽丽、繁繁、杨超英关系都很好，经常联系。 杨超英在信里跟她说，贺岩那个女朋友现在也在g省，有次被他哥看到跟一个男人挽着胳膊进出饭店。贺岩虽然没带他们见过林招娣，但他们都看过照片，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英雄也是怕认错了，还让杨超英盯着人，然后发现就是她，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也叫林招娣，那个男人是林招娣的领导，跟前妻离婚了，三十多岁。 杨超英十分想不通，贺岩长得好还是军校毕业，家里条件更是优越，林招娣竟然绿了贺岩找了这么个老白脸。 付燕燕一开始也想不通，但后面又觉得正常，毕竟人性是复杂的，可能在林招娣看来她和贺岩的感情并不平等，她想用伤害贺岩的方式来提高自己在感情中的地位，也可能那个男小三给她提供了很多的情绪价值和陪伴，这些都是贺岩给不了的。 只能说，两人以前纯真的感情是真，后来的伤害也是真。 贺岩这事，付燕燕没问，知道他后面训练时候受伤了，没跟家里说，她也只是偷偷寄了一些补品过去。 现在之所以说这个，也是怕过年时候金秀珠问贺岩，那就尴尬了。 金秀珠皱眉，“怎么会性格不合适呢？小岩性子多好呀，跟谁都相处的来，会照顾人，还会做饭打扫。” 然后打量看向女儿，“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付燕燕就知道瞒不住她，只好说了真相，不过说完立马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这事是超英跟我偷偷说的，我不能背叛他。” 金秀珠脸上一言难尽，“没出息的，竟然被人戴绿帽子，说出去是我儿子都觉得丢人。”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大结局 临近期末考试, 付燕燕回家的次数便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学校图书馆里看书做题。 金秀珠偶尔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看看她，带点自己做的菜什么的, 这习惯还是六六给养成的， 六六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食堂的大师傅是校长的亲戚，做的菜是甜口的, 不管炒什么都要放糖，六六吃不习惯, 这丫头从小就好一口吃的，忍受不了这个跟金秀珠哭诉, 金秀珠没法子, 每周给她送两回菜，还会做一些辣椒酱给她装上。 这事都不敢跟江明川, 不然江明川肯定会骂她娇气, 这点苦都吃不了, 以前人连树根都没得吃。 以至于在三个孩子心里，妈妈是最温柔最宠溺他们的, 有什么事都喜欢跟她说。 金秀珠最近都会准备两份, 送完小的再送大的, 母女俩会在食堂一起吃顿饭, 金秀珠爱吃付燕燕学校食堂的蛋糕，这种西式点心只有她们学校有, 金秀珠每次过来都要买一份尝尝。 付燕燕就坐在对面吃她带过来的菜。 金秀珠还跟她说：“你方婶婶明天应该就回来了, 我听说繁繁谈了一个对象是不是？” 付燕燕有些惊讶，抬起头道：“这你都知道？” 金秀珠没好气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长大后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了。” 付燕燕无辜, “真不怪我，是繁繁不让我说的，跟你说了，方婶婶肯定会知道，然后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了。” 金秀珠眨了眨眼装傻，“怎么会呢？” 付燕燕哼了哼，一点都不相信她说的话。 金秀珠转移话题，“繁繁可没你会藏，他给人家写信，你张阿姨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 “……” 这个大笨蛋。 金秀珠好奇问：“你跟妈说说，是谁家的？” 付燕燕想着都被发现了，干脆就跟金秀珠说了，“你不认识，是繁繁同校的一个学姐，他刚去上大学时，人家好心帮助了他。” 说完她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那个时候人家有对象呢，繁繁一直等到对方分手才去追的人。” 至于是不是他导致对方分得手，她就不知道了，杨超英说繁繁大半夜给人家送伞送吃的，好多人都以为他才是女生的对象，偏偏被误会了他也不解释，还在那个女生面前夸她对象好。 杨超英觉得繁繁是个窝囊废，付燕燕倒是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大绿茶，贺岩要是有他一半的心机，也不至于被绿。 金秀珠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付燕燕对她道：“其他的我也就不太清楚了，反正现在挺好的，还约我和超英一起出去玩呢。” 不过她没空，也是不想出去当电灯泡。杨超英说那家伙追到学姐后恶心死了，整天宝贝宝贝的叫，他都想锤他。 杨超英、繁繁和六六三个本来是发小，杨超英从小成绩就好，为了给哥哥减轻负担连跳好几级，繁繁知道后也跟着跳级，两个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现在还住在同一个宿舍。 只有六六现在还在上高中，每每说起这两人，小丫头都咬牙切齿。 繁繁现在不怎么跟杨超英玩了，六六又要准备高考，所以杨超英干脆就给她写信，这小子大嘴巴子一个，什么破事都要写信跟她说。 金秀珠点点头，遗憾道：“繁繁都有对象了，你哥还没有呢。” 付燕燕觉得她想的真多，“急什么？你跟爸爸不是二三十岁才结的婚吗？” 金秀珠懒得理她，“小岩我还真不担心，倒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没男生喜欢你呀？” 付燕燕不说话了，埋头大口大口吃饭。 金秀珠嗔了她一眼，“又开始装傻。” 付燕燕心想，你小女儿才牛，一下子谈两个。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金秀珠说的，下午，付燕燕再去图书馆时，她身边就坐了一个男生。 她也没当回事，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只是没看一会儿，身边男生就找她说话，“同学，能借你的书看看吗？” 付燕燕皱眉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书，“看吧。” 男生感激道：“谢谢。” 然后伸手拿了最上面那本书打开看，只是翻了不到两页，就又找付燕燕说话，“同学，这题什么意思啊？” 付燕燕扭过头看他，对上男生抱歉笑着的面庞，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后认出来是之前去找周丽丽玩时在她学校门口碰到的那对情侣，因为两人争吵的动静太大，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眉头一压，平静指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然后直接抽走他手中的书，起身抱起自己所有的书离开。 男生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哎，付同学，你怎么走了。” 付燕燕听到声音，脚步一顿，转身不悦看他，“你打听我？” 男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得一脸灿烂，“你好付同学，我叫王一宁，很高兴认识你。” 付燕燕冷漠道：“我并不想认识你。” 说完转身就走。 她并不傻，对于男生的这种行为再熟悉不过，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情况，还有人为她打架，她干脆将人都揍了一遍，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喜欢她了。 上大一的时候，有学长跑到宿舍楼下给她送情书，她也当场拒绝，对方不死心，她将人狠狠骂了一顿。 金秀珠说她没人追，那是因为没人敢追她。 男生看着付燕燕走远的背影，不仅没有生气，还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这脾气我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里，付燕燕每天都能碰到男生，不管她怎么赶人，对方就是不走，让她厌恶不已。 最让她无语的是，就在她考试前一天，对方的女朋友还找到了她。 付燕燕正在宿舍里看书，有同学告诉她楼下有女生找她，以为是金秀珠，以前也有这种情况，金秀珠来找她时，被同学误会是姐姐或者学姐。 也没有多想，收拾一番后就赶紧下楼了，哪知到了没有没看到金秀珠，反而看到一个气冲冲朝她走来的女生。 女生走近后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不过付燕燕反应快，一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付燕燕每年寒暑假都要跟江明川学两招，尤其是长大了后，江明川怕她以后出门不安全，实打实的教她拳脚功夫。 女生没想到付燕燕手劲儿这么大，捏住后完全不能动弹，疼得她想哭，瞬间气得破口大骂，“你个婊/子，竟然勾人别人的对象，你要不要脸？还敢拦我，你信不信我找人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人骂到一半的时候，王一宁突然跑了过来，生气大声呵斥，“棠盈，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已经分手了。” 女生看到凶自己的男生，气红了脸，“你竟然为了这个臭女人吼我？” 男生一脸不耐烦，“你够了没有？” 倒是付燕燕愣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叫棠盈？” 眼睛认真打量着人，上次隔着距离，加上对方画着妆，付燕燕没有认出来，现在仔细去辨认，突然发现似乎有些地方像了。 只是她记忆中的棠盈永远是众心捧月的小公主，精致，美丽，柔弱。 而不是像眼前这个人，粗鲁，满口脏话，画着粗劣的妆容。 棠盈听到她的话，更生气了，以为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怎么？还想报复我是吧？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字，敢抢我对象，你信不信我让你在首都混不下去？” 付燕燕平静看着她道：“棠盈，我是付燕燕。” 棠盈满脸厌恶，“我管你叫什么付燕燕白燕燕，你敢抢我男人，我就不会放过你。” 付燕燕注意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发现她是真的忘记了自己。也是，都过去十几年了，忘记了再正常不过。 只是看着眼前的棠盈，她并不觉得开心，想了想后道：“小时候我就住在你家楼下，你妈妈嫁给了杨叔叔，我们都住在部队的家属楼里，后来还一起上学。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妈妈突然带着你离开了，还丢下了你弟弟。” “棠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棠盈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随着对方话音落下，眉头皱紧，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认真打量着付燕燕，看着对方出色的外表，人沉默了下来。 不再像刚才那样大吼大叫，也不再破口大骂，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精气神一下子散了，她对上付燕燕的目光，很快偏移离开。 胳膊垂了下来，付燕燕察觉到了，松了手，棠盈手掉落在身侧。 付燕燕又道：“你过得怎么样？” 棠盈眼睛一红，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了下，然后抬起头装作很开心的样子道：“很好呀，你呢？算了，看在熟人的份上，今天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这个男人让给你了，其实我也不喜欢他，长得太丑了，是我交往过的对象中最丑的，要不是他有钱，我才不会看上他，没想到还挺花心，你可别被他哄了。” 她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了。” 挥了下手，转身就离开。 被说丑的王一宁脸色沉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就见棠盈突然停住，回头问付燕燕，“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超英？” 棠盈不确定的点点头，她不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了。 付燕燕怕她去打扰人，就道：“不怎么好，杨叔叔后面又再婚了，将他扔给了杨英雄，兄弟俩日子过得挺苦的，现在好些了，杨英雄工作了。” 棠盈嗯了一声，沉默离开。 付燕燕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完全无法将她和上辈子在医院看到的那个精致女孩重叠在一起，明明是同一个人，但眼前这个她，像是历经了无数沧桑。 看到这样的棠盈，付燕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受，曾经的她像一个小丑一样偷偷窥视着对方的美好，被比到泥泞中去，如今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对方陷入到泥泞中去。 她刚才看到了，棠盈手腕上有几道疤痕，那些疤痕她再熟悉不过，上辈子的她也有。 等人走了，王一宁想跟付燕燕说话，付燕燕没有理会人，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转身上楼。 考试考三天，最后一场是中午考完的，付燕燕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回寝室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拎着两包东西回家。 下楼的时候，她在宿舍楼门口被人叫住。 棠盈今天没有化妆，素着一张憔悴的面庞朝付燕燕走近，近了后，付燕燕闻到她身上一股劣质呛人烟味。 棠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给她，“这里面是我攒的一些钱，你帮我转交给那个孩子，其实挺对不起他的，算了，说这些没意义。” 付燕燕犹豫，其实杨超英现在根本不缺钱花，反倒是棠盈现在状况好像不是很好，她之所以说杨超英过得不好，也是怕她去纠缠兄弟俩。 她没想到，棠盈会给钱给他们。 “他不会要的。” “你给他就是了，算是我们母女俩的弥补吧。” 付燕燕接过，“我会跟他说的。” 棠盈嗯了一声。 付燕燕又问了一遍，“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棠盈疑惑看向她。 付燕燕想了想道：“小时候我很孤僻，你好几次跟我示好，我都装作没看见，后来挺后悔的。” 棠盈轻笑了一下，然后平静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妈后来给人做二奶，我也跟着见不得光，那些男人还想占我便宜，不过现在没事了，就这样吧，走了。” 付燕燕点头。 棠盈离开，转身前她突然低落说了一句，“我小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付燕燕有个好妈妈好爸爸，羡慕她有特别疼爱她的哥哥，羡慕她家总是热热闹闹的。虽然后来忘记付燕燕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了，但她一直记得小时候楼下有个同龄的小女孩，又漂亮又幸福，做梦都想变成她。 付燕燕听到这话，整个人愣在原地。 在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两辈子的遭遇在这里形成了闭环，上辈子她万分羡慕的棠盈，这辈子变成了她羡慕自己。 付燕燕心里觉得有些荒唐，又有种人为不可抗争的无力感。 她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朝她问了一句，“棠盈，我们可以重新做朋友吗？” 棠盈脚步顿住，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她，指了指自己，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我？” 付燕燕点头。 棠盈皱眉心虚道：“可是我现在很糟糕哎，我会抽烟喝酒打架，还会骂脏话……” 付燕燕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耸了耸肩，“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棠盈看着她，轻笑了一下，然后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起来，她微微仰起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行啊，你要是不在意的话，咱们就当朋友啰。” 然后挥了挥手，“走了。” 只是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付燕燕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知道她过往还要主动跟她做朋友的。 谁也不知道，她做出决定来这里时，就没想着回去了，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了。 可是现在，她有朋友了。 付燕燕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刻内心无比的安定，从她刚才喊出那句话时，她感觉到，两辈子的遗憾和不甘消失了。 她和她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大结局 过两天, 方敏从祝政委老家那边回来，祝英和纪安一道过来的，今年打算在首都过年, 乡下那边还是有些不方便。 这趟出门，也是祝英身体不好住院了, 方敏回去看看。 回来时带了很多老家那边的特产，还有祝英平时做的大酱和咸菜。分给金秀珠好几罐头。 方敏连续坐了两天的车, 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一边捶腿一边跟金秀珠道：“年纪大了, 真是有些吃不消了，感觉浑身骨头都散架。” 金秀珠给她泡了一杯花茶, “先喝口热茶暖暖胃。” 方敏接过喝了, “回来时秋来跟我说花花这两天感冒咳嗽的厉害，还跟你要了方子煮汤喝。” 花花是方敏的小女儿, 大名祝华, 小名花花。 金秀珠点头, “主要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加上最近降温突然, 没保暖好。” 方敏跟着发愁, “这孩子性子要强呢, 身边哥哥姐姐成绩都好, 怕自己太差了丢脸，其实我跟政委都觉得无所谓, 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金秀珠安慰她, “都一样，我家六六也是，每次回来也学习到很晚, 繁繁和超英都跳级，她姐考上的是首都大学，心里存着一口气呢。” 方敏无奈摇头，“她姑回来看到她，心疼的不行，总说瘦了，现在就在家里准备晚饭呢，我过来也是跟你说一声，晚上去我们家吃。” “行啊。” “对了，景芝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过几天呢，她放假晚，前两天还打电话跟我说，纪良纪美兄妹俩放假后天天在家打架，她可太烦了。” 方敏听了笑，“那俩孩子确实活泼。” 金秀珠摇头，“也怪我不好，给他们寄了两件自己做的衣服，因为花纹颜色不一样，兄妹俩吵个不停，都要绿色的那个。最后景芝气得全都没收了，然后送给同事家小孩穿。” 金秀珠知道那俩孩子爱打架吵嘴，但想着衣服颜色样式全都一样，只是绣的花纹颜色不一样应该没事，而且还方便辨认，没想到这都不行。 人家同事倒是开心了，一下子收到了两件新衣服。 方敏笑得乐不可支，“这俩孩子真是太逗了。” 晚上，金秀珠和江明川带着两孩子去方敏家吃饭。 方敏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她外公外婆留下的那套小洋房，比金秀珠家的小一些，不过住下却是够的。 祝政委也回来了，在客厅里忙活着，又是搬桌子又是搬椅子，女人们则围在厨房里炒菜。 金秀珠进门时，方敏正端着菜放到桌子上，看到她过来，赶紧招呼着，“快进来坐，外面冷吧？” 两个孩子跟在后面，笑着喊人，“方婶婶——” 方敏哎了一声，然后叫楼上的小女儿，“花花，快下来，燕燕和六六来了。” 随即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花花跑了下来。 江明川去给祝政委帮忙，金秀珠则去了厨房，厨房里张秋来炒菜，纪安也用另一个炉子做菜，祝英和方敏在旁边帮忙，金秀珠跟她们打招呼。 祝英立马放下手里的大蒜，笑着过来看她，“你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好的，越长越年轻。” 金秀珠笑，“还能吃什么好的？天天咸菜馒头，自从贺岩不在家，我就懒得做饭了。” 祝英没好气道：“江营长呢？” 虽然江明川现在升职了，但她还是习惯喊江营长，就像是方敏，还是喊她男人政委。 金秀珠：“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周能起来两回就不错了，孩子都不在家，也就随便糊弄糊弄。” 祝英无奈，“你们这两口子啊。” 金秀珠问纪安，“两个孩子呢？怎么没看到？” “都忙呢，今年没办法回来过年了。” 金秀珠点点头，纪安的两个孩子都当兵去了，回不来也正常，安慰道：“回头给他们寄点吃的。” “寄了，每个月都寄呢。” 又有菜做好了，方敏麻利端着盘子出去，金秀珠让开路，然后走到水槽边帮忙洗菜。 晚上，一共做了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围了一大桌子的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十分热闹。 六点半吃的饭，吃到八点半才结束。 等回去的时候，金秀珠还有些喝醉了，江明川扶着她出了门，等走了几步，看不到人了，他直接蹲下身将人背起来。 两个孩子在旁边看到了，六六朝姐姐挤眉弄眼。 付燕燕笑笑，提醒江明川，“爸，你慢点，路上滑。” 江明川嗯了一声，“你们走前面。” 付燕燕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拉着妹妹走在前面。 金秀珠趴在江明川后背上，有点感觉，但又不是那么很清醒，她伸手捏了捏江明川耳朵，含糊道：“今天真热闹，要是小岩也在家就好了。” “他二十五号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他打电话跟我说的。” “那怎么不跟我说？” “家里又没有电话。” “哼，那也不行。” “回头我揍他。” “也别揍太狠，随便打两下就行。” …… 听着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六六忍不住偷偷跟姐姐道：“我长大后也要找个跟爸爸一样的丈夫。” 付燕燕揉了下她脑袋，打趣道：“才多大就想着结婚。” 六六也举起手摸她脑袋，“好意思说我，四哥回来肯定又要来家里了。” 付燕燕听到这话，伸手要打她。 四哥就是章家那个小孙子，比付燕燕大一岁，现在在南边部队里，小时候章老爷子还开玩笑说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不过章老爷子去世后，章家就没人再说这事了，金秀珠也不会主动提这事。 倒是长大后，章明钧老是往他们家跑，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看出来了，但付燕燕没有什么感觉，私底下拒绝过人。 六六很机灵的跑了。 二十五号的时候，贺岩回来了，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杨英雄兄弟俩。 这几年，杨英雄兄弟俩都来家里过年，因为这，金秀珠还特意给兄弟俩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 兄弟俩很懂事，带了很多礼品过来，又是酒又是营养品，营养品里还有燕窝，也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钱。 金秀珠也拿出给兄弟俩做的衣服鞋子，让他们去试试。 两兄弟特别高兴，当场就脱下衣服试，金秀珠给杨英雄做的是黑色的棉袄，立领，边沿是黑色貂毛，袖口处用红色丝线绣了万字符的花纹，又好看又暖和。杨英雄穿在身上，整个人都跟着挺拔了不少。杨超英的棉袄是银灰色的，领口和袖口是白色的貂毛，他身上的样式要活泼一些，袖口是祥云纹，口袋那里还有小牛图案。 杨超英很喜欢，他上下左右都摸了摸，然后无奈指着小牛道：“婶婶，这也太幼稚了。” 金秀珠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哪里幼稚了？不挺好看的嘛。” 然后又让他试试鞋子。 杨超英穿上金秀珠给他做的布鞋，刚穿上有些挤脚，不过嘴上却道：“刚刚好。” “那就行。” 兄弟俩也就试了一下，试完就脱下折好，舍不得穿。 贺岩已经穿上江明川的旧军大衣，去厨房里帮忙了，还大声问他们想吃什么？ 六六毫不客气的点菜，“我要吃糖醋排骨。” 燕燕跟着说：“青椒肉丝。” “红烧肉。” “土豆丝。” “蒜蓉虾” …… 一声接着一声。 厨房里的贺岩没好气道：“你们可真不客气。” 六六开心的笑，然后拉着杨超英去方敏家找繁繁玩，三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兄妹一样，尤其是六六还知道繁繁谈对象了，肯定要拿这事好好敲诈一番。 杨超英也爱凑热闹，两人嘻嘻哈哈出门，还没走多远，外面就传来两个打雪仗的尖叫声。 杨英雄无奈，朝外面喊了一声，“你让着点妹妹。” 杨超英不服气，“是她先偷袭我的！” 杨英雄扶额。 燕燕宽慰他，“别管了，他们都是三岁小孩子呢，心智还没发育全。”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在后世，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谈恋爱了，六六倒好，谈恋爱完全就是为了让对方教自己学习，一个英语课代表，一个物理课代表，双方还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要说她花心吧，也是真的花心，要说她恋爱脑吧，那还真的一点都没有，纯纯搞事业。 至于杨超英，那完全就是一个嘴碎头子，现在迷恋上了武侠，天天幻想自己成为大侠，自己看还不够，还喜欢动手写，写得乱七八糟还要寄来给她看。 晚上，全家吃了顿热乎饭菜。 第二天，除了江明川，全家都出门办年货了，没去百货大楼，现在在百货大楼买东西的人没有以前多了，大家都爱去集市上买。 集市就是以前的黑市，自从不禁止这些后，就越来越多人出来摆摊子，尤其是现在过年了，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从南边进的货，包括港地的衣服和吃的。 金秀珠走在前面，看到需要的就上前问价，买好了后就塞给几个孩子，贺岩还像小时候一样，想要什么就扯金秀珠衣服，让她给自己买。 金秀珠嫌弃他打扰自己砍价了，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让他自己去买。 贺岩就勾着杨英雄的肩膀，带着人去买了好几根冰糖葫芦回来，一人分了一根。 因为有了这几个劳动力，年货一天就办好了，大包小包拎回家。回去路过方敏家时被祝英看到了，直呼好家伙，还说明天让这几个孩子过来帮忙，他们也要买年货。 贺岩笑嘻嘻，“可以呀，不过得付工资。” “那多少钱呀？” “不多，一根糖葫芦。” “那管够。” “就知道大姨最好了。” “哈哈哈哈” 除夕前一天，白景芝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也是大包小包的。 很多都是她单位发的东西，她干脆挑好的带回来了。 龙凤胎一进门，就开始找哥哥姐姐玩，几个孩子都爱欺负这两个小的，尤其是六六，故意道：“咦，妹妹头上怎么戴着花？哥哥为什么没有？” 杨超英也讨人嫌，跟着故意道：“但哥哥衣服好看呀。” 这下不得了了，兄妹两当场打了起来，然后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 白景芝本来还笑眯眯跟金秀珠说自己请假的事，听到哭声想都不想就道：“我先去我婆婆那里躲一躲，等会儿就回来。” 说着，人快速转身跑了出去。 金秀珠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接着两个小的就过来找金秀珠要妈妈，找不到妈妈，就让舅妈评理。 金秀珠也头疼，气得拿着鸡毛掸子去揍六六和杨超英。 六六和杨超英要跑，几个大的拦着。 全家鸡飞狗跳。 除夕这一天晚上，两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几个孩子把祝政委家的桌子椅子搬过来，做了整整两大桌的饭菜，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大人们边吃边喝酒，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 贺岩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后就有些醉了，还当场表演了一番拳术。 杨超英也是个坑哥的，还怂恿亲哥上去比一比，杨英雄气得想打他，但大家听到杨超英的话，都跟着起哄，最后杨英雄没法子，只好过去丢脸。 果然，出手还不到三招，就被贺岩打趴下了。 贺岩也比较狂，朝江明川伸出手指勾了勾，“爸，过来呀。” 众人又跟着起哄。 江明川一笑。 最后结果也不出意外，贺岩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当晚半夜，杨超英正做着美梦的时候，突然被亲哥踹下了床。 番外 第九十四章 天蒙蒙亮, ，涣散的?了一?儿呆后，胳膊撑在床上准备起来, 哪知刚一动，就?现?刺痛的厉害, 。 她皱了皱眉，然不对, 床上的被子都不是她熟悉的，料子很差, 好几处打了补丁，再看整?房间, 格局看着?些熟悉, ? 金成她又借尸还魂了？ 心里?些害怕，她并不想死,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她说, 几天就?带着女朋友回来看她，还希望她年底提亲。 兄弟俩平䅟完全就是把她当长辈孝敬了, 金秀珠也爱给他们操心,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去女方提亲的东西了。 算着明天人就?回来, 金秀珠还特意早点睡觉, 想着明天状态好一些，只是不明白怎么一睁开眼睛, 全都变了。 不, 她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现眼前状况不对，立马起床穿好衣服出门。 房间的门薄薄的, 刷了一层黄色的漆，细细铁钩往右一拉，门就能拉开了。 这门这锁，金秀珠看着很熟悉，她想起来了，当初还住在?队属楼的䅟候，那门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心口一突。 她从门里走出来，视线打量着所看之处，然后越看越心惊。 哪怕屋子里很多东西跟记忆中的不一样，?布局和格式还是能看到以前的影子。 正惊慌失措之际，金秀珠突然注意到客厅里还坐着一?人。 男人垂着?坐在阴影处，一言不?，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金秀珠看着男人年轻又憔悴的面庞，一䅟间怔愣住，竟然是年轻䅟候的江明川。 下意识想喊人，?很快意识到不对，江明川不?不回房间坐在这里的，肯定是现在两人?生了什么。 可是她想不明白，自己以前和江明川吵架吗？?是?，?不?像现在这样生疏不回房。 江明川听到脚步声似乎并不觉得意，他抬起?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下一片青黑。 金秀珠从没看这样狼狈憔悴的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很清楚，这不是她认识的那?江明川。 江明川沉默了一下后，动了动唇，然后用沙哑的声音问：“你?的想好了？” 金秀珠心里疑惑，不没?表现出来，她素来?察言观色，哪怕这几十年的养尊处优，这项本领退化了不少，?对付江明川还是够了，她用平静的声音将问题抛给对方，“不应该是你想好了没?？” 江明川听到这话，人又沉默下来，就在金秀珠觉得?些饿，想着早上做什么吃的䅟，就听到男人用他粗粝干涩的嗓音道：“好，我们下午去离婚。” “……” 离婚？ 这下金秀珠没说话了，她可以确定，眼前这?江明川不是她认识的那?，自己也不是。金秀珠脑子转的很快，她是借尸还魂在这?世界的“金秀珠”身上，䅟间久了，?䅟候她都忘记了这?事，只是?䅟候她也在想，如果她没?成为这里的“金秀珠”，江明川和“金秀珠”?是怎么样的结局。 如今来看，可能就是现在这般模样。 金秀珠没?回应，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去了厨房里。 江明川说完话就收回视线了，心里知道，金秀珠肯定又要冷嘲热讽一番。 只是等了半天都没?听到熟悉的话，对方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随即传来做饭的动静，他皱了皱眉，一䅟间不明白金秀珠什么意思。 厨房里几乎没?剩余的菜，金秀珠找了半天只找到?鸡蛋，几颗青菜以及一小块姜。 米缸里也?底了，好在还?一小半的面粉。她实在是?些饿了，直接将所?面粉全都和了，揉好后，没找到擀面杖，干脆直接用菜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然后又把锅烧热，放油，敲开?鸡蛋煎熟后放水煮开，再放面条和青菜。 厨房里的香味很快弥漫出去，两?孩子也起来了，闻到香味都忍不住偷偷靠近厨房看。 看到金秀珠在煮着东西，两?孩子都没?很高兴，他们心里清楚，今天很可能是一人吃的最后一顿了。 金秀珠察觉到视线，回?看了一眼，直接对上两?孩子。 她一眼认出是贺岩和燕燕，?又不是他们，眼前这?贺岩瘦小，眼神冷漠。燕燕更是又瘦又矮，??稀稀疏疏的，皮肤蜡黄，看着她的眼神充满胆怯和对未知的恐慌。 金秀珠心口一紧，两?孩子一直被她养的很好，白白净净，身强体壮的，还从来没?这么瘦小，一看就是平䅟饿坏了。 两?孩子看到她，似乎都?些怕，很快躲了起来。 金秀珠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将面条煮好后，用四?碗装起来，?一?碗没?鸡蛋，她就多放了一些面条，放完面条后，每?碗里都加了一滴香油。 然后对面喊了一声，“吃饭了。” 金秀珠端着自己的碗出去吃，两?孩子轮流进厨房，然后也端着碗出来。 只不，小女儿并没?像哥哥一样直接吃，而是先将碗端给不远处的爸爸，江明川犹豫看向金秀珠，金秀珠低着?吃自己的，没?看他，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眼前的这?情况。 付燕燕小声道：“叔叔吃吧，还?一碗。” 江明川接了。 付燕燕又转身去了厨房，端出那一碗没?鸡蛋的，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前的金秀珠和贺岩，没?上前，而是直接蹲在厨房门口吃。 哪怕没?鸡蛋，她也吃得十分香，大口大口吞着，像是吃什么美味。 金秀珠看了眼她碗里空荡荡的几根蔬菜，那碗她是准备留给江明川的。 江明川大概也看到了，朝女儿招了招手，付燕燕端着碗乖巧去，江明川将碗里的那?鸡蛋夹到她碗里。 付燕燕看他。 江明川勉强露出笑，“叔叔不爱吃，你吃。” 付燕燕咬了咬唇，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蹲在了江明川旁边。 一四口吃了一?安静的早饭。 金秀珠吃完饭后将碗放在桌子上就回房间了。 江明川等小女儿吃完才起身，拿她手里的碗，又把桌子上的碗拿走，去厨房洗干净。 贺岩看着妹妹踮起脚尖擦桌子，难得没?像以前一样嘲笑她，他沉默看着桌子，突然说了一声，“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面就好了。” 说完他眼睛?点红，又看向妹妹，凶巴巴道：“很开心吧？以后再也看不到我了。” 付燕燕擦着桌子的动作一顿，没?回答他。 心里想，应该是开心的，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江明川洗完碗后走到房间门口，他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道：“中午我就回来。” ?些话没?说尽，?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金秀珠躺在床上没动，她?太疼了，想要好好休息一番，也是想睡一觉，醒来就能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 她不喜欢这里，希望只是一场梦。 她没?回答，面的人也没?再说话，随即便听到对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客厅关门的声音。 金秀珠闭上了眼睛，可能?的累了，很快就陷入睡眠中。 也不知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䅟，面天已经大亮了，房间里很热，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心里十分失落。 不她素来是?心狠又果断的人，既然意识到可能回不去了，她就要做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准备，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首先离婚肯定是不能离的，不管是从利益还是情感方面，离开江明川都不是最好的。 其次，她得挣钱。 好在这些她曾经都经历，跟江明川和孩子相处，还是靠画画挣钱什么的，这些都?经验。 想通这些，金秀珠起床出门了，还在兜里揣上钱和票子。 房间里东西都收拾好了，两?大包裹，钱就放在小号的包裹里。不多，总共才两四百块钱和一些票子。 她觉得对方胆子?点大，这么点钱，竟然敢离婚。 两?孩子都在客厅里，只不很安静，没?一?人说话，而且坐的距离也很远，可?平䅟关系很不好。 这一点让金秀珠很不习惯，记忆中兄妹俩从小就热闹，总是?说不完的话，哪怕是后来大了，兄妹俩也斗嘴?不停，还让她评理。 不她也知道，这里跟她熟悉的那?不一样了。 两?孩子看到她出来，都抬?看了一眼。 贺岩的眼神带着打量和疏离，女儿的眼神更多的是害怕。 可?平䅟这?“金秀珠”跟两?孩子并不亲近，心里?了决断后，她直接对着女儿道：“陪我出去一趟。” 付燕燕?些意妈妈?单独找自己，不并没?说什么，而是小声道：“好。” 金秀珠直接绕贺岩出门了，付燕燕低着?跟了上去。 贺岩看着母女俩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心里想果然是亲母女，哪怕平䅟表现的再喜欢他，心都是偏的。 金秀珠走在前面，本来想跟女儿说几句话的，?女儿一直安静跟在后面，哪怕故意放慢速度，她也不跟上来，反而也放慢速度。 金秀珠就知道，母女俩关系存在问题。 ?她没?关于以前的记忆，并不知道?生了什么。 只是从早上那一幕看得出来，女儿在这?得并不好，小心翼翼讨好着所?人。 金秀珠主动开口，“我不准备跟你爸……叔叔离婚了。” 走在后面的付燕燕听到这话一愣，也谈不起失望什么的，她沉默了一?儿后，轻轻嗯了一声。 金秀珠又道：“我想了想，如果离婚的话，我们母女俩可能得还不如现在，至少现在咱们还??的房子住，?要是离开的话，老肯定不能回去了，去南方，我们身上的钱不多，谁也不知道咱们?遭遇什么。” 付燕燕听了不说话，前几天她还跟自己说，自己?努力挣钱让她上好日子。 不金秀珠出尔反尔很多次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不妈想通了，日子是自己的，得好还是不好都是自己的选择，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咱们娘俩，以前总想省着钱，现在来看，钱再怎么省也不?变多，还不如花在自己身上。” 付燕燕?些惊讶的听着金秀珠说的话，她从来不敢相信，?从金秀珠嘴里听到这些话。 不就算如此，她还是?些怀疑，觉得就是嘴上说说。 金秀珠说到做到，到了供销社后，买了米、酱油、面粉，又买了蔬菜和肉，整整装了两大兜子。 金秀珠拎大兜子，付燕燕拎小兜子。 付钱的䅟候，金秀珠看到?雪糕卖，还买了两根豆沙的冰棍，然后给了一根给女儿，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付燕燕?些懵懵的跟在后面，她看了看手里的冰棍，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金秀珠。 突然意识到，妈妈这次好像不一样了。 她低下?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冰棍很甜，沙沙的，很好吃。 这是她第一次吃，妈妈以前只给贺岩买，?买的是最便宜的一分钱的那种冰棍，不是这样很贵的豆沙冰棍。 路上，金秀珠还遇到了钱玉凤，钱玉凤挎着篮子从后面的自留地回来，看到她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以为她是吵架脑子不清醒了，忙拉住人劝，“你买肉就算了，怎么还买这么多蔬菜？你自留地里不种了嘛？花钱也不是这么?花。” “听嫂子的，你隔壁那位呀，就是?不正经的，跟自己男人怄气，江营长人就是太善良了，你又是?急脾气，吵架可以，拿钱生气，回去好好日子，夫妻间哪?不吵架的，我跟?柱都生两?孩子了照样吵。” 金秀珠看着钱玉凤暗黄皱纹的面颊，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人完全不一样。 她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 钱玉凤从篮子里拿出一大小青菜给她，“回去吧，气坏了自己，?什么不开心的就来找我。” 金秀珠点?，“谢谢嫂子了。” 钱玉凤挥了挥手，金秀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些难受，明明是很好的朋友，现在遇?，却只?她一?人?那些记忆。 等人走远了，金秀珠对女儿道：“走吧。” 回到，贺岩看到她们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些惊讶，金秀珠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吩咐他，“去把炉子点着，把菜洗了，燕燕把地扫一下。” 付燕燕看了眼金秀珠，放下东西就去拿扫把。 贺岩听了这话没动。金秀珠以前从来没?让他做事。 金秀珠平静看向他，“我指使不动你？” 贺岩沉默看着她，起身去了厨房。 这边动静付燕燕也注意到了，她心里再次震惊，没想到妈妈?让贺岩干活，而贺岩竟然?的去做。 金秀珠将东西都拿到厨房里去，然后将要洗的菜都放到水槽里，等贺岩点着炉子后，就让他把水槽里的菜全都洗了，自己则将肉上面的肥肉切下来熬油。 中午，金秀珠做了油渣炒小青菜、辣椒茄子和西红柿肉汤。 江明川回来䅟，刚好锅里的米饭冒泡了，他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香味，?些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饭菜。 很快，他就看到儿子女儿端着菜出来，色香味俱全。 他忍不住走向厨房，到了厨房门口，就看到的金秀珠在舀米汤，儿子在收拾台面和水槽，女儿在拿碗筷。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莫?些触动，他感觉这才像一?。 可是，这?很快就要散了。 米饭很快就好了，全又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两?孩子吃得狼吞虎咽，尤其是贺岩，他从来没?吃这么好吃的饭菜，尤其做饭的䅟候他也帮忙了，所以吃起来毫无负担。 付燕燕也不停夹菜，一开始她还?些小心翼翼，?菜实在是太好吃了，忍不住多夹了几次，然后?现妈妈没?骂她，便又忍不住夹了几次。 看到女儿吃完，金秀珠还给她舀了一大碗肉汤，让她多吃一些。 付燕燕捧着碗低下?喝，眼睛红红的，这还是妈妈第一次这样对她，以前只?骂她是猪，就知道吃。 吃完饭后，母子?都没?动，贺岩看了眼对面的金秀珠，没听到金秀珠的吩咐，他就也不动了。 江明川自觉收拾碗筷。 两?孩子都没?走，知道接下来??更重要的事?生。 果然，等江明川洗完后出来，他坐在了金秀珠旁边，然后伸手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一沓钱，他将钱推到金秀珠面前，“这里?一千块钱，你拿着。” “这几年，你跟着我没什么好日子，离婚后，你带着孩子好好生活，我暂䅟只能拿出这么多，以后每?月我?省一些钱出来，年底寄给你，以后?什么事也可以联系我。” 金秀珠听到这些话，没?客气，直接将面前的一沓钱拿了。 两人都没?说话，一䅟间客厅气氛?些安静。 最后，金秀珠抬?看向江明川，直接道：“我问你，你想不想离婚？” 江明川大概是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还是诚实摇?，“两?孩子都不算大，我们离婚对他们没?好处。” 金秀珠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明川不解看向她。 金秀珠：“我带着孩子嫁给你，是想好好日子的，?你好像不是这样想的，所?人都看得出来你对隔壁那位?意思，你觉得这样对孩子?好处？” 虽然她不知道两人到底什么情况，?今天从钱玉凤那些话，她差不多猜到什么情况，这里的“金秀珠”斗不隔壁的赵韵。 江明川皱眉，“我跟她没?任何逾越的地方，赵韵说英雄那孩子离出走了，刚好杨耀不在，我就帮忙去找人了……” 这下变成金秀珠皱眉了，“英雄离出走？” 江明川嗯了一声，“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吵架了，那孩子跟贺岩差不多大，离出走很危险。” 金秀珠不明白?生了什么导致英雄离出走，那孩子?多好她是知道的，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找到了吗？” 江明川摇?，“我已经联系县里市里的派出所了，他们让我们等消息。” 金秀珠点点?，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便十分严肃道：“只?这一次，江明川，这也是最后一次，我不管你下次还?什么缘由，只要是她找你，你都必须第一䅟间跟我说。这?不是只?你一?人，还?我和孩子，你声不好听，连累的也是我和孩子。” “还?，以后你的工资全?上交，我不管你是给战友还是妹妹什么的，也必须经由我的手给，里的钱财我说了算，孩子的教导我做出决定䅟，你必须配合。” “虽然你每天都很累，?回到也得干活，务活每?人都需要做，你负责洗衣服，贺岩负责洗碗，燕燕负责打扫卫生和洗菜，我做饭。如果没?异议的话就这样，不同意，可以出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两?孩子说的，准确来说是对贺岩说的，?贺岩应该是没听明白，乖乖坐着没动，还偷偷看向江明川，以为是对他说的。 金秀珠问江明川，“你同意吗？” 江明川点?，“我都可以接受。” “那就这样吧，希望你能做到。” 下午，金秀珠带着两?孩子把里里打扫了一遍，用不上的东西全都扔了，这一番折腾下来，母子?热得浑身都是汗，?不得不说，里瞬间变得干净宽敞多了，看着都舒心。 金秀珠一边扇扇子一边道：“明天去县里买一台风扇回来，里太热了。” 两?孩子听到这话都?些意，贺岩更是开心问：“?的？” 人都?电风扇，就他们没?。 金秀珠嗯了一声。 晚上，金秀珠将剩下的肉全都炒了，一四口吃得嘴巴油光光的。 回房间前，贺岩还跟金秀珠道：“只要每天都能吃肉，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金秀珠听到这话，直接笑了。 觉得这孩子再怎么变，嘴巴馋的习惯都一样。 贺岩大概是觉得?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快速跑回了屋子。 第九十五章 九十五章 番外二 金秀珠说到做到, 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县城供销社，电风扇在县里算是紧俏货，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 柜员说要提前预定。 两个孩子听了都有些失望。 金秀珠倒是没有失望，从供销社出去后, 直接道：“咱们去市里看看。” 两个孩子听到这话，顿时睁大眼睛, 有些惊喜的看着金秀珠。 金秀珠走在前面，“走吧。” 母子三个回到了一开始的码头, 然后坐船去了市里，虽然对金秀珠来说过了很多年了, 但再次回来, 她还是觉得格外眼熟。 径直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百货大楼里，两个孩子还是第一次来市里, 边走边好奇瞧着周围, 金秀珠看得有些心酸, 她笑着道：“等买完电风扇，还剩下钱的话, 再买点布给你们做一身新衣服。” 贺岩听到这话, 开心看向金秀珠。 倒是女儿反应不大, 对她来说, 妈妈说的新衣服都是捡贺岩剩下的。 不过，这次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等到了百货大楼后, 金秀珠先带着他们去了二楼买电风扇，电风扇挺贵的，普通牌子就要七八十块钱, 好一点的得要两百。金秀珠挑了好久，选了一台落地的大电风扇，花了一百五。 她今天出门带了不少钱，买了电风扇后，又买了一匹布料以及三双鞋子，除了两个孩子的，她自己也买了一双。 女儿拿着布料和鞋子，她和贺岩抬着电风扇出门。 两个孩子没想到她会买这么多东西，被她吩咐也没有异议，乖乖帮忙拎东西和抬风扇。 路过国营饭店时，金秀珠还进去买了几个肉包子。 回去的时候，因为电风扇太重了，金秀珠还多花了一人份的船票。 不过母子三个还是很开心，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 尤其是两个孩子，他们很少出门，也就过年的时候跟着金秀珠去县里买年货，根本没来过市里，今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梦。 不过这个梦特别真实还特别长，他们到家后，金秀珠就把电风扇打开了，凉风吹在屋子里，瞬间就感觉清爽了不少。 金秀珠打了盆冷水洗脸洗手，然后给贺岩两块钱和肉票，让他去门口供销社买一斤半肉和冰棍。 贺岩一听到冰棍和肉，也不觉得累了，屁颠屁颠跑出了门。 付燕燕看了一眼金秀珠。 金秀珠拿着布料在看，一边说料子差一边拿着在身上比划。 另一边贺岩买完肉和冰棍就急着往家跑，路上遇到吴小军，吴小军还拦住他问跑什么？吴小军眼尖瞄到他手里拿着的肉和冰棍，伸手就准备去拿，被贺岩躲开了。 贺岩往旁边靠了靠，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当初刚来这边时，他在吴奶奶家住了半年，一直记着这个恩情。 只是对吴小军，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两人一开始玩得好，后来吴小军突然不愿意跟他玩了，觉得江叔叔比他爸爸厉害。因为这个，吴小军还在背后指使别人孤立自己。 最让贺岩觉得不满的是，吴小军成绩不好却还要一直念书，初二都读好几年了，大丫姐姐那么想读书，但一年级都没上过，吴小军还在背后说他姐姐就要嫁人了，到时候彩礼都是他的。 贺岩哪怕经常欺负付燕燕，也没想过以后付燕燕的彩礼是自己的，就算金秀珠给他，他也不会要。 想到这里，贺岩直接朝吴小军身后看了一眼，一脸惊喜喊道：“爸爸——” 吴小军正准备大骂贺岩，听到这话，吓得赶紧回头看，哪知他一回头，就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一脸疑惑扭过头，想问贺岩你爸爸人呢？ 但当他扭过头时，发现贺岩人也不见了。皱了皱眉，看向四周，然后就看到贺岩跑远了的身影。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贺岩是在耍自己，气得赶紧追了上去，但贺岩跑得贼快，追了一段距离没追上，反而看着人越跑越远，气得骂了两句脏话，最后只能转身回了家。 吴小军回到家时，就看到妈妈姐姐坐在客厅里摘菜，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蔬菜叶子，脸色臭了下来，生气道：“又是吃这些，就不能买些肉吃吗？” “肉多贵呀，谁家天天吃肉？忍忍吧，等你姐嫁人了，你就有肉吃了。” 说到这里，钱玉凤眼睛也亮了亮，想到自己那个在肉联厂工作的未来女婿，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吴小军脸色缓了下，不过还是不高兴道：“我看贺岩买肉又买冰棍，他们家就吃肉。” 钱玉凤听到这话皱眉，“怎么又买肉啊？” 不过还是安慰儿子，“你金婶婶最近心情不好，买肉吃也是没办法，过两天就好了。你以后可是天天吃肉的人，不用羡慕贺岩。行了，妈给你五分钱，你也去买根冰棍吃。”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五分钱出来给他。 吴小军毫不客气拿了，然后转身就跑。 钱玉凤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道：“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楼道里传来吴小军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 钱玉凤没好气道：“这孩子。” 只有大丫低着头默默摘菜，眼睛微微泛红。妈妈跟弟弟说的话，她都听在耳里，心里十分难受，好像她把她嫁给那个大十来岁的男人，就是为了让家里能吃上肉，根本不管她死活。 明明她也是她的女儿。 另一边，贺岩拿着肉和冰棍回了家，将剩下的零钱全都给了金秀珠，然后拿起一根冰棍就拆开包装袋吃。 金秀珠拿了一根给女儿，自己也吃了一根，冰棍有些化了，但母子三个坐在风扇前边吃边吹风，觉得特别舒心。 贺岩还将刚才在路上遇到吴小军的事跟金秀珠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金秀珠说，就是觉得三个人沉默坐在这里怪怪的。 金秀珠听完后，便道：“回头让你爸跟你吴叔叔说一声。” 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问了一句，“对了，最近怎么没看到大丫？” 贺岩也没多想，“大丫姐要结婚了。” “结婚？” 贺岩想着最近金秀珠跟江叔叔吵架，应该是不知道这事，便道：“对呀，前段时间就在相看，我还看到人了呢，长得又老又丑，看着还没吴叔叔年轻，浑身油腻腻的，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怪味。” 金秀珠听了皱眉，“大丫今年才多大呀？怎么就结婚了。” 贺岩不屑哼了一声，“吴小军过几年就要娶媳妇了，大丫姐姐的彩礼钱以后都是吴小军的。” “你怎么知道？” “吴小军自己说的啊。” 金秀珠听完，眉头皱得更深，发现这里的每个人变化都很大，她认识的大丫考上很好的大学后又继续往上读，后来成为大学老师。吴小军也很出色，一直跟着汪玲干，挣了很多的钱。 姐弟俩感情越处越好，后面大丫离婚，吴小军还给他姐买了房子，让他姐把爸妈接到身边去住。他对两个外甥也好，大丫写信说经常买礼物和衣服。 而这里，大丫竟然要结婚了，吴小军还会拿走大丫的彩礼。 金秀珠虽然难过，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她改变不了的。 不过，她还是尽量想让家里人越来越好。晚上江明川回来时，她就跟他说了贺岩的情况，怀疑贺岩平时被吴小军欺负。 江明川吃完饭就把贺岩叫到一边说话，父子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江明川就让贺岩回房间了。 贺岩没回去，坐在客厅里吹电风扇。 江明川去厨房给金秀珠帮忙，金秀珠在厨房里揉面团，准备明早起来吃面条。他顺便说了这事，这也是金秀珠要求的，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金秀珠听完皱眉，“你什么打算？” 江明川：“明天我跟吴二柱说一下这事。” 金秀珠：“说一下不管用，吴二柱最多就是打他儿子一顿，可能吴小军更记仇了，这样，你明天回来买点肉和冰棍，带着贺岩上门去，说两家人关系本来就好，不能因为这事出现矛盾，这是给吴小军的，下次别把弟弟拦在路上了，弟弟胆子小。” 江明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金秀珠问：“有问题？” 江明川摇头，说了一声好。 金秀珠嗯了一声。 江明川很想说，这事也不是非他做不可，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金秀珠才不管，反正这种得罪人的事她不干。 第二天江明川晚上回来时，就按照金秀珠说的去做了，过了几天，贺岩突然回来说，他在路上碰到吴小军，吴小军躲着他跑了。 金秀珠笑笑。 贺岩有些崇拜地看着金秀珠，他知道这是金秀珠出的主意，那天她和江叔叔在厨房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金秀珠突然变化这么大，但他很喜欢这样的她，也喜欢这种被家人保护的感觉，仿佛有人在乎着他。 不只是贺岩，晚上付燕燕收到了金秀珠给她做好的新衣服，她看看衣服，又抬头看看对方。 金秀珠让她去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再改一改。” 付燕燕低着头看衣服，小声问：“你们的呢？” 金秀珠：“还没做，先做了你的。” 说完笑着补充了一句，“你是我亲生的，我自然先紧着你。” 付燕燕听到这话，鼻子一酸，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从金秀珠嘴里听到这些话。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番外三 接下来的几天里, 金秀珠给全家都做了一身新衣服，家里也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用不上的东西全都扔了, 尤其是两个孩子的房间，堆了很多的杂物, 金秀珠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留着干什么用，干脆全都扔了。 金秀珠收拾东西的时候, 两个孩子就跑上跑下的帮忙扔，累得满头大汗。 不过他们都十分开心, 感觉整个家里都跟着明亮干净了起来。 金秀珠在收拾贺岩房间的时候，翻到了他的卷子, 就没有一张是及格的, 她拿着卷子看了很久，贺岩心虚的站在一旁。 今年是一九七六年, 但贺岩才上初一, 这里跟她所熟知的地方差别很大, 这里贺岩上学晚很多，成绩也要差很多, 她认识的贺岩从小成绩就没有不及格过, 每次考试都是全校前五。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 成绩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人和地点, 境况千差万别，钱玉凤家是这样, 江明川和两个孩子也是这样。明明江明川现在应该晋升去了南边, 可现在竟然还呆在这里，吴二柱也没有退役，一切都变了。 金秀珠心里疑惑, 不过还是想做出改变，她看向不做声的贺岩，突然开口道：“下学期初二了吧？如果你能考上高中的话，我给你买一只手表。” 贺岩惊讶抬起头看金秀珠，金秀珠从来没有管过他成绩，倒是对付燕燕要求特别高，分数退步一分都要骂，拿她跟隔壁的棠盈比。 所以哪怕金秀珠平时表现的很偏心他，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些都是表面上的。 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 金秀珠把卷子全都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分数，“你要是能考上，我就给你买。” 贺岩也看着自己的分数，觉得很难，但一想到会有手表，心里又痒痒的，哪怕是吴小军都没有手表，金秀珠竟然愿意给他买。 他想了想，最终手表战胜了其他，不过他又问了一句，“叔叔会同意吗？” 金秀珠：“他会同意的。” 贺岩点了点头，想到这些天两人的相处，好像金秀珠说什么，爸爸都会说好。“我肯定能考上高中，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嗯。” 金秀珠同意了，她也不偏心，也转头对女儿道：“你也一样，你要是考上了高中，妈也给你买一块手表。” 换做以前，付燕燕听到这话肯定不相信，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发现妈妈突然说话算话了，说买电风扇就买电风扇，说给她做衣服就给她做衣服，现在说还会给她买手表，付燕燕心里有些开心，她跟贺岩不一样，她成绩不差，高中肯定是能考上的，就相当于她答应给自己买手表了。 付燕燕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贺岩也不吃醋，因为金秀珠也答应自己了。 也不知道是手表的诱惑太大了，还是想为自己争口气，贺岩当天就开始看起书来，虽然一开始注意力很难集中起来，但他还是努力克制自己想玩的冲动。 晚上江明川回来就发现，家里不仅变得明亮干净了，两个孩子也像是哪里不一样了。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哪里不一样了，他儿子竟然会趴在桌子前看书。 江明川一直跟儿子睡一个房间的，房间里的杂物全都没了，只剩下床、衣柜和书桌，东西都整整齐齐的。 他躺在床上，看着儿子薄瘦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句，“房间是你收拾的？” 贺岩打了一个哈欠，听到这话摇了摇头，“是她弄的，说都用不上，放在家里看着碍眼。” 江明川就知道了，心里微微异样。 贺岩没说金秀珠答应给自己要是考上高中就买手表的事，怕他不同意，反正先考上高中再说。 江明川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先睡了。 两个孩子在家学习的时候，金秀珠也在家忙活了起来，现在的她跟汪玲关系不亲近，跟钱玉凤关系也一般般，连方敏都不熟悉。 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不过也很快接受这一切，想着先找到挣钱的工作要紧。她还是选择最稳妥的方式，画画给报社寄稿子，一连画了好几天的画，然后挑了几张给以前签约过的报社寄过去。 金秀珠还知道未来几十年武侠很流行，当初杨超英那些孩子就迷的不行，还自己也写，写完寄给燕燕看，燕燕不看那些，倒是金秀珠看得有滋有味，后来燕燕知道了，说她真是什么都吃得下，给她买了几本很火的。 金秀珠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武侠，确实好看，看完意犹未尽，也想动手写，只不过那会儿她没有时间，又是约稿画画的，又是投资方面的事，太忙了，根本抽不出空写那些。 倒是现在可以写写。以前她也写过文章，只不过总写不出来方敏那种批判力的文字，但对于这种古代背景又不用暗含批判反思的，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想到便去做，金秀珠就拿了女儿的笔和本子开始创作，母子三个趴在餐桌上埋头苦写，旁边电风扇吹着风，又安静又闲适。 偶尔两个孩子抬头看一眼，见妈妈和哥哥或妹妹都在忙，也赶紧低下头继续。 江明川一连几天都早早回家，以前就算忙完了，也会再忙一会儿再回去，现在事结束了就走。 家里没有争吵，回到家还会有美味可口的饭菜，两个孩子也乖，家里也干干净净的……和他想象中的家一模一样。 晚上吃完饭，贺岩突然跟金秀珠道：“婶，你跟叔叔不是夫妻吗？为什么不睡一个房间？” 金秀珠眨了眨眼，“怎么了？” 江明川在厨房里洗碗。 贺岩有些不高兴道：“叔叔晚上打呼声音太大了，影响我学习。” 就一年考高中了，叔叔这样很影响他，看书看不进去，背书也背不顺畅，太气人了。 金秀珠：“你去找你叔说，我做不了主。” 贺岩听了这话皱眉，为了自己的手表，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江明川说的，晚上江明川拿着枕头去了金秀珠睡的大房间。 金秀珠没理会他，翻个身继续睡觉。 江明川看了一眼，有些别扭的说了一句，“孩子说我打扰他，我们可能要睡一个房间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 江明川放下枕头，然后轻轻躺了下来，怕碰到人，尽量往床沿挪了挪。 大概是觉得气氛尴尬，他突然说了一句，“市里警察调查到，杨英雄坐上火车去了南边，不过，也有可能在半路上停下。” 金秀珠眉头微松，南边还好，过一两年那边环境就松了很多，杨英雄手脚勤快点就能养活自己，或许离开这里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金秀珠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你妹妹现在什么个情况？” 江明川不明白她怎么问起这个，不过还是道：“刚工作没几年，在一家报社工作，其他都挺好的，就是有点忙。” “哪个报社？”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她养父母没说，只说很忙，人都累瘦了。” 说到这里，江明川语气无奈了几分。 金秀珠皱眉，“你一次没见过吗？” 江明川：“前几年见过一回，后来我俩都忙，就没见过了。不过我每个月都寄钱过去。” 金秀珠：“暂时别寄钱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去看看妹妹。” 江明川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直接道：“妹妹现在工作了，能挣钱了，你寄的这些钱只能安慰你自己，根本不会用到她身上，她如果真的缺钱，这些钱我们攒一攒全都给她就是了，就怕这笔钱连妹妹自己都不知道。” 江明川听了不说话。 金秀珠又道：“还有你养父母那边，钱也不用寄了，他们夫妻俩工作好，那些钱根本不缺，还不如留着给两个孩子买点好的吃，都饿成什么样了？” 江明川想说自己每个月给她一半工资，是她舍不得买肉给两个孩子。 “过年的时候，咱们回首都一趟。” 江明川不明白金秀珠怎么突然说这些事，不过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要去看妹妹，之前他想去看，她拦着不让，怕他又给钱。 金秀珠有些担心现在的白景芝，便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最近请个假，咱们全家都去。刚好，也可以看看妹妹平时生活怎么样？” 打个措手不及，让白景芝养父母做不了准备。 江明川意外，“最近就去？” “嗯。” 大概是知道江明川的疑惑，金秀珠解释道：“总觉得不太正常，你妹妹的养父母如果是个好人，哪怕不愿意让你们兄妹俩相认，也不会什么联系都没有，更别说你妹妹工作后能挣钱养家了，怎么还会一直要你的钱？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至于那么穷，你妈妈当初更不可能将孩子交给这么穷的人养，除非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她养父母为人有问题。” 江明川没有深想过这些问题，或者说他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了，但因为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心里盼着妹妹过得好，一直都信妹妹养父母的话。 现在被金秀珠挑出一些细节，心里才跟着一紧。 金秀珠提醒他，“还是请个假吧。” 江明川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嗯了一声，他假期都没用过，可以请假。 八月初十，一家四口出门了。 两个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心里都有些开心，贺岩现在跟金秀珠已经混熟了，他跟金秀珠说：“你最近用了我好多笔，你说过会还给我的。” “还，说还就还，到时候给你买一大把的笔。” “还有本子。” “可以。” 贺岩开心了，“s市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到时候带你去逛逛。” 付燕燕看着金秀珠和贺岩聊得开心，心里有些羡慕，不过想到妈妈现在很公平，贺岩有的，她也有，就没什么不平衡了。 妈妈说，她最爱的就是自己，因为她是亲生的，不一样。 一家五口坐火车去了s市，到了后，金秀珠和江明川在白景芝养父母住所附近找了招待所，因为是下午三点多了，两人想着反正都已经到了，就不急着解决这事，干脆带着孩子去了百货大楼逛了逛，不仅给两个孩子买了本子和笔，还买了布料、鞋子和零食。 金秀珠还给白景芝买了一身新衣服，她记得白景芝的尺寸，两人衣服有时候可以互相穿。 买完已经是五点了，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然后再回到招待所休息。 晚上，金秀珠和江明川商量好，两人决定不直接上门了，而是先去找妹妹养父母家附近的邻居打听情况后再行动。 其实哪怕是金秀珠，想着白景芝的情况再差，也不过是被她养父母压榨，挣得钱全都拿去养家，自己可怜兮兮过日子，但当两人找到白景芝养父母家旁边邻居们打听情况时，无一不是说已经好几年没看到人了，过年都没见回来，至于人去哪儿了就不太清楚，还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偷偷说，刘景芝下乡去了，说刘景芝父母偏心小的，小的成绩不好，让小的顶替姐姐去报社上班，把姐姐逼去下乡，已经好几年没看到人了。 说到这里，邻居感叹，“那孩子可怜啊，妹妹拿菜刀架着脖子，逼她姐姐同意，他们家日子倒是越过越好，就是可怜那个大的，乡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江明川脸色越来越白。 还是金秀珠冷静道：“知道是去哪儿下乡了吗？” “这就不太清楚了，也是当初她家闹得太大，我住在隔壁听见了，这几年好多人搬走了，也没人聊这事，要不是你们问，我都忘记了。” 金秀珠表示感谢，然后一脸愤恨说了缘由，邻居一听刘景芝是他们的亲妹妹，隔壁只是养父母，这些年一直拿着亲哥的钱，还把人送去乡下，顿时惊呆了，随即跟着生气道：“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妹子，你赶紧去找人吧，乡下日子可不好过，那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过什么苦日子呢。” 金秀珠说好，然后拉着江明川离开了。 出了门后，一家四口还碰到了隔壁出来洗碗的白景芝养父母，几人面对面也不认识，白景芝养父母一副老实相，还对他们憨憨笑了笑。 金秀珠和江明川都没笑，两个孩子也听出来怎么回事了，更是笑不出来，觉得这两夫妻太恶心了。 一家四口直接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宋小茹才小声道：“什么人呀？” 刘勤道：“算了，人家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宋小茹皱眉，“那男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刘勤：“看错了吧，没见过。” 一家四口下了楼后，金秀珠问江明川，“接下来怎么办？” 江明川想了想，“报警吧。” 金秀珠其实也是这个想法，然后建议道：“咱们报警就说小姑子被人拐卖了，当初你母亲准备将她送回首都，路上被人偷了，现在查到在这边，但人被送去下乡了。” 江明川摇了摇头，“不用，直接实话实说就行。” 金秀珠了解他的性子，猜到他不愿意做这些事，“行吧。” 每一个他都是好人。 一家四口去了派出所报警。 警察本来以为两家是领养孩子以及代替工作的事，后来牵扯出兄妹俩竟然是烈士后人，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上面知道后十分重视这事，当即就带着人去了白景芝养父母家，金秀珠他们也跟着。 后面的事还算顺利，警方将两口子直接带回了派出所，动静太大，隔壁邻居也出来看，看到金秀珠他们，眼睛一亮。 等人走了后，立马迫不及待说了前因后果，“那是景芝那孩子的亲哥亲嫂，人家找过来了，景芝还记得吧？多好的孩子啊，被这一家子害惨了。” “哎哟，不是说景芝嫁人了吗？” “什么嫁人呀？骗人呢，把孩子骗去下乡了，自己亲闺女顶替了报社的工作。” “这也太恶心了，确实要报警。” 警方动作很快，不出半天就从夫妻俩口中问出了刘景芝的地址，警方看向金秀珠两口子，道：“这样，我们打电话去问问当初的具体情况，按道理刘景芝是大学生，已经分配好了工作，应该是不用下乡的，这种情况我们可以直接联系当地的生产队，让人回来。” 江明川点头，“那就拜托了。” 年轻民警叹了口气，“刘景芝的情况特殊，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一下，刘爱花那边我们已经派人去了，到时候看看还能不能问出一些什么。” 金秀珠突然说了一句，“警察同志，我婆婆家境非常好，当初将女儿给这夫妻俩抚养肯定会安排好一切，至少物质上不会亏待他们。他们现在住那么破的房子，吃住都像是没钱的样子，感觉其中还有什么隐秘。” 民警听了皱眉，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好，记下了。” 既然知道了妹妹的地址，一家四口就走了，路上商量好后，江明川就去火车站买车票，金秀珠带着两个孩子回招待所。 江明川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的火车票，晚上一家四口都没心思吃饭，只买了几个馒头充饥，回招待所后，还在门口碰到了上午那个民警，年轻民警看到他们后犹豫道：“那个，我是过来想跟你们说一声，你们妹妹好像结婚了，她当初下乡后，洗澡被人偷看了身子，那家人强逼着娶了你妹妹，听说过得挺不好的，经常挨打。” 江明川听到这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身体气得发颤。 他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竟然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金秀珠心疼的要死，好在她理智还在，又问了一些具体情况，不过具体的对方也不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就出发去找妹妹。 哪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当真正看到人时，江明川和金秀珠还是恨极了刘勤那一家三口。 尤其是金秀珠，她是知道白景芝有多好看的，又白又美，笑起来让人打心眼里疼爱，可现在她看到的是一个又憔悴又瘦弱的妇人，明明那么年轻，脸上却已经有了皱纹，甚至还有白头发。 手上抱着一个孩子，后背背着一个，露出的胳膊和脖子上都是伤痕。 金秀珠当场红了眼睛，江明川更是握紧拳头将男人狠狠揍了一顿。 没人敢拦他，那个男人大概是也没想到，白景芝竟然还有家人，他当初就是知道白景芝被亲妹妹逼着来下乡，没人管，所以才敢那样的。 最后还是金秀珠拦住了江明川，再不拦住，人就要没命了，金秀珠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再看男方家里哭爹喊娘的亲人，直接说：“哭什么？你们平时不就是这么打我妹妹的吗？放心，你们家一个都逃不了。” 随后一道过来的民警带着生产队领导一起过来，金秀珠没有发火，客客气气跟人说了几句话，几个领导见金秀珠还算讲理，把男方家斥责一顿后，还特意叫人把牛车赶过来，让人送他们离开。 白景芝抱着孩子跟金秀珠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不过到了县里后，金秀珠在派出所道：“我妹妹下乡建设农村，洗澡被人偷看没人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能被人逼迫结婚，这也没人管，我妹妹天天被男方家暴还没人管，我就问你们，那些生产队的领导能管什么？这事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丈夫是军人，他们父母也都是为国家牺牲的，现在我妹妹却在这里遭遇到这些，如果你们不能公正办案，我们会一直往上举报。” 民警同志还算是很理解的，知道金秀珠现在很生气，保证道：“你们放心，这些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到时候给你们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金秀珠才算是缓了脸色。 倒是白景芝，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捂着脸痛哭出声。 金秀珠心疼，将人抱住了，轻轻拍着她后背，“不哭不哭，有我们呢，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白景芝的哭声更大，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终于找到了依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番外四 金秀珠和江明川带着白景芝回了s市, 至于白景芝养父母和生产队那边，江明川说他来处理，金秀珠就没管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江明川哪怕脾气再好, 妹妹身上发生这种事他也不会心软。 白景芝这些年吃了不少苦，身子十分虚弱, 路上金秀珠不经意给她把了脉，发现她底子亏虚, 气血严重不足，身上还有多处暗伤没有痊愈, 整个人就像一个破败的玩偶, 从里到外都没有一处是好的。 明明是大夏天，手却像冬天一样冰凉凉的。 金秀珠心疼不已, 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去调养她身子。 倒是白景芝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手, 怕自己脏兮兮的手把金秀珠衣服蹭脏了。 两个孩子也不敢说话, 低着头胆怯打量着周围。 金秀珠没问白景芝这些年的过往，而是谈起以后, “先回去跟我们住一段时间, 到时候留下来陪我也好, 还是在s市工作也好, 就看你的选择了，反正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白景芝低着头, 听着这些话眼睛又红了起来。 在这之前, 她根本没敢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写过好几封信回家，但没有得到一封回信,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妈不管她了？明明她也是他们的女儿啊。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她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这么狠心，她心里又恨又怨。 他们把她害得好惨，尤其是听着嫂子说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寄钱给爸妈，可爸妈从来没有给她花过一分，还告诉她养自己不容易，哪怕自己下乡了，他们还问哥哥要钱。 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 江明川也红着眼睛，“都是我不好。” 白景芝吸吸鼻子，轻轻摇了摇头。 贺岩和付燕燕乖乖坐在金秀珠另一边，看着小姑姑和表弟表妹的可怜样子，突然发现自己好幸福。 到了s市后，江明川带着白景芝去了派出所，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在外面等他们，等的过程中，金秀珠就告诉两个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看到了吧？你们小姑姑和你们叔叔就是心眼太好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以后实在拿不准的事，就回来跟我们说，大家一起商量解决。” 贺岩和付燕燕听到这话，都乖乖点头。 “这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事也别干，你小姑姑凭本事考上的大学，干嘛要把好工作让给别人？还拿刀放在脖子上威胁，那就威胁好了，不用管。”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看着金秀珠。 贺岩小声道：“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给她埋了。” 贺岩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又觉得金秀珠说的没错。 因为白景芝的事情比较复杂，尤其是民警同志还问出刘勤夫妻俩当初接受白女士赠与的房子和钱财，那些钱财和房子全都帮宋小茹弟弟还债了。 民警同志问江明川要不要追回财产，白女士赠与的财产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好好抚养女儿长大成人，她女儿也是那些财产的受益人之一，但刘勤夫妻俩并没有做到，还私自做主将房子和钱财挪为己用，想要追回的可能性很大。 这次江明川没有心软，直接说追回。 民警同志十分尽心，知道江明川他们很忙，所以动作很快，第三天就把房产证以及一部分钱财交给了江明川。 钱财追回的不多，很多都被人花完了。江明川没有再为难民警，他也知道，民警帮他们要回这些很不容易，所以走的时候，还特意买了一些糖果和饼干送去了派出所，感激他们的尽心尽力。 至于白景芝养父母一家，处理结果还需要等通知，刘勤和宋小茹弟弟一家现在算是闹翻了，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还有宋小茹弟弟撞死的那家人也在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结果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刘勤和宋小茹的工作已经保不住了，刘爱花更是，报社直接辞退了人。 至于白景芝的工作，报社那边说是要考虑考虑，毕竟当初是她自己放弃的，刘爱花的工作能力很差，在报社工作这几年闯了好几次祸，白景芝离开学校这么多年，还能不能工作很难说。 不过就算不能去报社，江明川也能将她安排进工厂，他在这里有战友。 如今的白景芝还不叫白景芝，她在下乡前就去派出所改名刘爱花了，如今事情解决了，金秀珠让江明川带着她去把名字改了。 改名字很快，这次也是叫“白景芝”，不过这里的“白景芝”终究还是和金秀珠认识的那个白景芝不一样了，她应该不会和纪凌有来往了，两人也不会甜甜蜜蜜生活在一起，还会有很可爱的双胞胎孩子。 因为见过幸福的白景芝，所以金秀珠更加怜惜眼前这个妹妹。 白景芝带着孩子跟着回了部队，等贺岩和燕燕开学，她主动提出离开，说想要回去s市。 江明川没空送她，想让她多住一段时间，金秀珠也挽留，但白景芝坚持要走。 因为经历过恶，所以她更加珍惜哥嫂对她的这份好，不想留在这里麻烦他们。 江明川给s市的战友打电话，他战友是前两年退役的，因为职位比较高，退役后安置进面粉厂当主任。 金秀珠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那个战友过两天就回他，等他妹妹来了s市，直接去工厂找他，工作安排好了，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单人宿舍，可以带着孩子一起住。 金秀珠本来想送她去s市，白景芝摇头道：“嫂子，我可以的。” 金秀珠看着眼神坚定的白景芝，心情很复杂，可能因为经历不一样，白景芝也变得更加有主见有魄力了，可能是知道除了自己，没人能给她依靠。 就像曾经的自己，因为孤立无援，所以无坚不摧。 白景芝走了，等到了s市，一切稳定下来后，她就给江明川打电话说了工作很轻松，工厂里还有幼儿园，她可以把孩子放在幼儿园里。 至于那两个房子，她听金秀珠的话，准备周日带着孩子过去打扫干净，以后有机会把房子租出去。 一个房子是当初养父母赔偿出去的，另一个是走之前江明川将房产证给她的，说是母亲留给她的。 白景芝本来不想要，但江明川说他也有。 金秀珠也听到了这话，送人上火车后，回去就问他，他的房子呢？ 江明川有些心虚说在养母手里。 金秀珠哦了一声，然后直接道：“回头记得要回来，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哪怕是个念想，也得好好保留着。” 江明川沉思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回去的时候，路过县城还特意去肉联厂买了肉，又去供销社买了面粉。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说，主要是金秀珠对于眼前这个江明川有些别扭，她知道他是江明川，但也知道他不是他，很难将他们当作一个人。 江明川也感觉到，她看着他的时候，总像是透过自己看别人，那种眼神让他心里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他走在后面，默默注视着金秀珠的背影。 等到了家属楼楼下时，他难得主动开口道：“这两天我可能有些忙，晚上应该都不回来吃饭了。” 金秀珠嗯了一声。 江明川：“景芝让我以后不用给她寄钱了，说那些要回来的钱够她生活了。” 金秀珠心头一软，“听她的吧，给了她也不会要。” 江明川觉得怪怪的，这话说的，好像她很了解妹妹。 不过这次的事让他很意外，他没想到金秀珠会这么关心景芝，一路跟着忙前忙后的，没有半点计较。 他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人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正在这时候，隔壁的门突然开了，露出一张白净温和的面庞，赵韵像是没看见金秀珠一样，对着江明川温柔一笑，“江营长，你回来了？” 金秀珠听到声音，扭过头看了一眼。 江明川没有回答，他下意识看向金秀珠。换做以前，金秀珠肯定直接黑了脸，不分青红皂白指着赵韵就破口大骂，然后转过头再骂他，丝毫情面不顾。 可是这次，金秀珠只是平静扫了赵韵一眼，然后就开门进去了，甚至连门都没摔。 江明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他朝赵韵点点头，然后就跟着进门了。 门随之关上了，赵韵愣在原地，不明白江明川怎么突然不理自己了。 江明川看着去了厨房的金秀珠，他想了想，先去房间里换了身衣服，换好后走到厨房门口，跟金秀珠道：“我出去一趟。” 金秀珠正在揉面，听到声音应了一声好，头也不抬。 江明川见状，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是去工作。” 金秀珠扭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 江明川抿了抿唇，转身出去了。 金秀珠看着他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身影，随即轻笑了一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金秀珠和江明川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有些睡不着，金秀珠睁着眼睛看窗外月光，心里想着另一个地方的江明川和孩子们在干什么。 正想得入迷，腰上突然搭上来一只手，金秀珠身体一僵。 江明川也有些紧张，他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金秀珠平静的声音，“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微微一愣，明白了什么意思后，道：“好，我知道了。” 金秀珠不再说话。 江明川等了很久后，轻轻翻过身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金秀珠的承诺起了作用，一年后，贺岩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也就是这一年，江明川晋升为团长，接替了严团长的工作，而严团长则平调离开这里了。 走的那一天，金秀珠还去送了，她还看到了汪玲，只不过汪玲现在跟她关系一般，只表面上说了两句客气话，倒是拉着赵韵的手舍不得松开，两人一直说个不停。 金秀珠没管，跟女儿商量着晚上吃什么。 没有了金秀珠的严厉打压管制，付燕燕的成绩越来越好，现在每次考试都能考全校前三，她还喜欢上了画画刺绣，跟着金秀珠学了很多画画刺绣方面的技巧，之前江明川过生日，她还给他绣了一张红旗手帕，被江明川拿出去炫耀了好久。 今天是周日，两个孩子都在家，晚上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一家四口吃得十分开心，江明川也难得心情好，还拿出战友寄过来的梅子酒，每个人还小酌了几杯。 晚上躺在床上，金秀珠很快就进入梦乡，她梦到几年后，景芝的工厂效益不好，开始拿货出去摆地摊，后来因为别人尝了她做的面饼说好吃，干脆出去单干做起了面饼生意，从一个小摊子变成了后来的快餐连锁店。 她还梦到了两个孩子，贺岩考上了军校，但因为救人伤了一条腿，不过他性格坚强，复读了一年后考上了首都大学，选了物理专业。燕燕成绩一直都很好，但高考不太理想，不过她没有复读了，她上大学期间一边上课一边做起了卖衣服的小生意，还自己画图设计，毕业后就用大学四年攒下的钱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非常的好。 金秀珠在梦中看到了很多的人，有钱玉凤、汪玲、杨英雄、钟雪…… 有过得好的，也有过得特别差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不一样了。 她最后看到的是赵韵一家，赵韵女儿棠盈嫁给了魏宁青，不过这段婚姻并没有维持多久，杨耀当年顶替别人当兵的事被人发现了，全家都跟着受到了影响，尤其是棠盈的弟弟杨超英，从军校被退学，赵韵一夜之间便有了白头发，但她离不了婚，杨耀不愿意离。 棠盈顾念着母亲和弟弟，用离婚威胁魏宁青，但她没想到魏宁青这人比她想的要有原则，这么多年没有孩子都不在意，却在这事上同意离婚了。 梦里的金秀珠唏嘘不已，真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一直被人羡慕的一家子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可能是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了，哪怕金秀珠醒来，还久久回不过神，她在床上躺了好久，突然间感觉身体有些热，一开始不在意，但渐渐的，她发现越来越热，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忙用力推了一把睡在旁边的男人。 江明川敏锐睁开眼睛，黑暗中，他对上金秀珠惊喜和不舍的眼神，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金秀珠严肃道：“你好好照顾两个孩子，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他们，尊重他们的选择，不管他们做什么都要支持，他们都是好孩子。”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 江明川心头一紧，想问她怎么了。 就见金秀珠说完话后就闭上眼睛睡着了，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皱起眉头，伸出手探了探她鼻息，感受着轻微的呼吸，微松了口气。 但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像是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番外五 金秀珠醒来后在床上坐了好久, 她看着房间里精美的布置，摸着柔软细腻的真丝布料，久久回不过来神。 她一时间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 江明川已经起床去厨房做饭了, 他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流了很多血, 所以捏着手指进屋找创口贴，这种小伤口他倒是不在意, 不过想着做菜要注意卫生，不然金秀珠跟女儿又要说他。 他进屋看到金秀珠坐在床上发呆, 忍不住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一会儿。” 金秀珠听到声音, 扭过头看他，看着男人熟悉的眉眼, 神情微微恍惚。 江明川拿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 金秀珠收回视线, 轻轻笑了一下，“做恶梦了。” 江明川松了口气, 然后安慰道：“没事, 梦都是反的, 快起来吧, 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说着他去柜子里找出创口贴。 金秀珠看到了，眉头一皱, “受伤了？” 江明川不在意道：“就伤了了一道口子, 问题不大。” 金秀珠就没说什么了，等江明川出去了，她也跟着起床出门。 燕燕和六六知道今天杨英雄要带着对象回来, 都提前回家了，不过两孩子平时都爱睡懒觉，金秀珠也不去叫她们，自己下了楼洗漱吃饭。 楼下江明川还在厨房忙活着，今天周末，他刚好在家。 早餐是粥和两道小菜。 吃完，金秀珠就和江明川准备中午的饭菜。 江明川一大早就已经将菜买回来了，杨超英在电话里吵着要吃江明川拿手的好菜，贺岩也说要回来，人还没到家，就已经点了好几道菜。 两人坐在客厅里摘菜揉面粉的时候，祝英和方敏也过来了，她们也知道这事，所以提前过来帮忙。 祝英还问：“我准备了五十块钱的红包，你看行不行？” 金秀珠忙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祝英：“我还觉得少了呢，英雄那孩子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好多好吃的。” 金秀珠笑，“那孩子一直都是个懂事的，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多疼疼他。” “疼，肯定疼，我在家卤了肉，还炖了鸡汤，想着晚上在我们家吃。” “这就够了。” 方敏还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姐姐已经给英雄孩子做小衣服和小鞋子了呢。” 祝英有些不好意思，“做的玩的，没你做得好。” 金秀珠：“多好啊，英雄看了肯定高兴。” 上午十点多，江明川就带着两个孩子去火车站接人，金秀珠和方敏他们在家做午饭。 饭菜做到一半的时候，金秀珠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惊喜的跑出去看，哪知看到的是灰头土脸的大儿子。 金秀珠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贺岩伤心，“杨英雄不是说今天带对象回来吗？所以我也回来看看呀。” 金秀珠拍了拍头，昨晚那个梦太真实太深刻了，醒来总是有些分不清哪里对哪里，她忙上前看看儿子，看到贺岩俊朗孩子气的模样，心里一软，果然，这才是她的好儿子。 熟练的踮起脚尖，然后伸手摸摸他脑袋，哄道：“哎哟，我儿子受苦了，瞧着都瘦了。” 贺岩一听这话，立马咧开嘴笑得开心，“是吧？我也觉得我瘦了，妈，好饿，我要吃好吃的。” 金秀珠温柔不到两秒，就没好气拍了下他胳膊，“忍着，等英雄回来一起吃。” “妈，我你是不是你的好儿子了？” 厨房里的祝英方敏听到动静，忙笑着道：“你妈骗你的，刚才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饿瘦了没。快来，婶子给你盛一碗肉先尝尝。” 贺岩更高兴了，“就知道婶婶疼我。” 东西也不管了，直接往厨房跑去。 金秀珠无奈摇摇头，将他带回来的包拎到旁边去。 厨房里很快传来说话声。 中午十二点多一点，江明川他们也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嘈杂声，有六六杨超英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江明川和杨英雄稳重的声音。 到了门口时，六六迫不及待喊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金秀珠还没应，贺岩就从厨房里跑了出去，六六看到大哥，激动的冲了上去，“哥——” 一嗓子恨不得将房顶掀了。 金秀珠也从厨房里出来，“小点声小点声。” 六六和贺岩根本不管，兄妹俩还好不到一会儿，就开始吵了起来，六六指着贺岩嘴巴上的油光道：“你偷吃！” 贺岩也欺负人，拿过她的胳膊在自己嘴巴上蹭了一下，然后飞快抛开。 六六气得大叫，“啊啊啊，太恶心了，我跟你拼了。” 杨超英最爱凑热闹，忙跑过去添乱。 付燕燕淡定的对身边的女孩子微笑道：“不用理他们，习惯了就好。” 杨英雄的对象有些害羞，见状小声道：“真热闹。” 金秀珠走到女孩面前，笑道：“好漂亮，我们家英雄真有福气，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快进来坐，饭菜都好了，饿了吧？先吃饭。” 杨英雄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我对象周敏，敏敏，这是我婶婶金秀珠。” “婶婶好。” 金秀珠笑着拉她去客厅坐下，“好好好，快进来。” 然后又转头对杨英雄道：“快把东西放到房间里去，床单都是新买的，洗了晒了，晚上让敏敏住，你们兄弟俩睡隔壁房间，那个房间采光差一点。” 杨英雄听笑了，“行。” 周敏听到这话也笑了，本来来之前她就觉得疑惑，奇怪杨英雄为什么要带她去见一个没有亲缘的婶婶家，但从刚才下火车她就感觉到了不同，杨英雄口中的江叔叔像家里长辈一样关心他们，两个妹妹也特别好，相处起来就像是一家人那样自然。 金秀珠给周敏倒了一杯茶，“快尝尝，这是我早上泡的花茶，味道还不错，也解暑。” 周敏两手接过，特别客气道：“谢谢婶婶。” “没事没事。” 金秀珠朝另一边打闹的兄妹几个喊道：“别闹了，快洗手吃饭，多大的人了。” 方敏和祝英端着菜出来，笑呵呵跟周敏打招呼。 杨英雄不在，周敏有些不知所措，她家里人不多，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金秀珠在旁边温柔介绍，“你叫方婶婶和祝大姨就行。” “方婶婶。” “祝大姨。” “哎。” “真乖。” “那可不，我们家英雄的眼光肯定是顶顶好。” 周敏抿唇低头笑。 杨英雄一步两阶梯从楼上跑下来，也笑着喊人，“婶婶，大姨。” 金秀珠对他道：“你也喝口茶。” 然后转身也去厨房端菜。 杨英雄没重新倒茶了，而是拿过周敏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喝完凑到周敏身边小声道：“我说的没错吧？他们人都很好的。” 周敏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杨英雄让她坐，自己也去端菜。 周敏没坐，站在桌子旁边将凳子挪了挪。 中午一大桌子的菜，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祝英和方敏走的时候，一人给周敏塞了一个红包。 周敏和杨英雄想都不想就要拒绝，方敏拉着人笑道：“拿着，你叫周敏，我叫方敏，说明有缘分，这红包也是婶子的一番心意，跟英雄好好的，英雄这孩子我们都喜欢。” 祝英也道：“都是一家人，快别客气了。” 周敏看向杨英雄，杨英雄点头，笑着道：“那就谢谢婶子和大姨了。” 她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婶子和大姨。” “乖。” “真好，英雄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了，接下来就看小岩他们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了。” 贺岩本来站在一旁傻笑，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压力好大。 偏偏杨英雄还故意在旁边使坏，“就看你了。” 贺岩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胆子肥了？” 忙了一上午，金秀珠也有些累了，和江明川回房间午睡。 几个孩子还不困，好久没聚了，几个人围在客厅里叽叽喳喳说着话，一会儿说到小时候，一会儿又说起年底杨英雄的婚事。 贺岩说把魏宁青都叫上给杨英雄当伴郎，六六着急问：“那我呢？” 杨超英笑她，“你又当不了伴娘，你什么你，你吃饭就行了。” 气得六六拿拳头捶他。 周敏看到了，忙笑着道：“可以当伴娘的，我家里没什么妹妹。” 六六高兴了，凑到周敏身边说到时候她把姐姐妹妹们都叫上，保证特别好玩。 一直聊到两点多，几个孩子才上楼睡觉， 周敏就睡在以前杨英雄兄弟俩的房间，这里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床单都是粉色的，还有梳妆台和镜子，房间太漂亮了，她忍不住看向杨英雄。 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还是第一次睡这么好的房间。 杨英雄将房顶上空的电风扇打开，然后从包里翻出她的一套干净衣服出来，“我带你去浴室里洗个澡，然后再睡一会儿，我听婶婶的意思，晚上是去方婶婶家吃。” 周敏乖乖点头，然后小声说了一句，“婶婶他们真好。” 比她爸妈还要好，她认识杨英雄也是意外，上大学期间一边读书一边去他超市里打工，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然后被他看到了。 杨英雄很照顾她，她渐渐喜欢上了他，她也不懂别的，害怕他太好了被人抢走，主动跟他告白，哪怕被拒绝也不放弃，这是她从小到大最有勇气的一次。 只是没想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处处照顾着她，让她体会到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轻轻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角，杨英雄察觉到了，偏过头看了一眼，周敏甜甜一笑。 杨英雄也笑了，放低声音道：“走吧，先去洗个澡。” “嗯。” 门口突然出现躁动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匆忙关门声。 杨英雄嘴角一抽，猜到那几个混蛋在外面偷看，没好气冲门口喊了一声，“看什么看呢，等着，我看你们以后是不是不带对象回来？” 周敏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脸一红。 晚上，金秀珠带着杨英雄他们去了方敏家里吃饭，祝英还拿出自己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几个孩子围成圈，好奇拿着看。 祝英忙道：“都有都有，大姨都给你们做。” 方敏听到了跟金秀珠说：“都说不用她自己做了，她非不听，这下好了，每个孩子都得要做。” 金秀珠笑，“不挺好的嘛，现在有事情忙了，不然天天呆在家里多无聊。” “那倒是真的。” “孩子回来真好。” 金秀珠看向祝英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意思的，祝英和几个孩子都哈哈大笑出声，六六和贺岩更是激动的直拍腿。 接着几个孩子又说起了别的，六六还迫不及待扭过头跟金秀珠道：“妈，英雄哥说等结完婚，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去哪儿玩呀？” “还没定呢，你到时候出钱就行了。” 这话一落，几人又笑出声，贺岩在里面起哄，“妈，你最好了，到时候我们全程都给你拎包跑腿。” 杨超英也道：“婶婶，到时候我就是你的狗腿子一号。” 金秀珠笑完十分爽快道：“行，那地方你们定，我出钱。” “妈妈最好了。” “我妈天下第一好。” “就知道婶婶最大方了。” …… 一个个都跟着拍马屁。 客厅灯光昏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付燕燕和六六一人挽着金秀珠一只胳膊，亲亲热热说着话，金秀珠还说起自己昨晚做的梦，六六没当真，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妈妈肯定是太辛苦了，今晚睡个好觉。” 金秀珠嗯了一声，也怀疑是自己最近太累的缘故。 只有付燕燕心里一紧，她偏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金秀珠，不过随即便释然的笑笑。 她希望另一个地方的他们一家，也能遇到现在的妈妈。 贺岩跟杨超英则走在江明川两边，俩孩子也不怕人，勾肩搭背。 周敏和杨英雄走在最后面，看着几人背影，她有些羡慕道：“希望以后我们家里也这样热闹快乐。” 杨英雄微笑，“会的。” 每个人都会越来越好。 番外五 第九十八章番外五 金秀珠醒来后在床上坐了好久,她看着房间里精美的布置，摸着柔软细腻的真丝布料，久久回不过来神。 她一时间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庄生梦蝶,蝶梦庄生。 江明川已经起床去厨房做饭了，他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流了很多血,所以捏着手指进屋找创口贴，这种小伤口他倒是不在意,不过想着做菜要注意卫生，不然金秀珠跟女儿又要说他。 他进屋看到金秀珠坐在床上发呆，忍不住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一会儿。" 金秀珠听到声音,扭过头看他,看着男人熟悉的眉眼，神情微微恍惚。 江明川拿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金秀珠收回视线，轻轻笑了一下,"做恶梦了。" 江明川松了口气，然后安慰道："没事，梦都是反的,快起来吧，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说着他去柜子里找出创口贴。 金秀珠看到了，眉头一皱,"受伤了？" 江明川不在意道："就伤了了一道口子，问题不大。" 金秀珠就没说什么了，等江明川出去了，她也跟着起床出门。 燕燕和六六知道今天杨英雄要带着对象回来,都提前回家了，不过两孩子平时都爱睡懒觉，金秀珠也不去叫她们，自己下了楼洗漱吃饭。 楼下江明川还在厨房忙活着，今天周末，他刚好在家。 早餐是粥和两道小菜。 吃完，金秀珠就和江明川准备中午的饭菜。 江明川一大早就已经将菜买回来了，杨超英在电话里吵着要吃江明川拿手的好菜，贺岩也说要回来，人还没到家，就已经点了好几道菜。 两人坐在客厅里摘菜揉面粉的时候，祝英和方敏也过来了，她们也知道这事，所以提前过来帮忙。 祝英还问："我准备了五十块钱的红包，你看行不行？" 金秀珠忙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祝英："我还觉得少了呢，英雄那孩子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好多好吃的。" 金秀珠笑，"那孩子一直都是个懂事的，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多疼疼他。" "疼，肯定疼，我在家卤了肉，还炖了鸡汤，想着晚上在我们家吃。" "这就够了。" 方敏还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姐姐已经给英雄孩子做小衣服和小鞋子了呢。" 祝英有些不好意思，"做的玩的，没你做得好。" 金秀珠："多好啊，英雄看了肯定高兴。" 上午十点多，江明川就带着两个孩子去火车站接人，金秀珠和方敏他们在家做午饭。 饭菜做到一半的时候，金秀珠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惊喜的跑出去看，哪知看到的是灰头土脸的大儿子。 金秀珠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一愣，"你怎么回来 了？" 贺岩伤心，"杨英雄不是说今天带对象回来吗？所以我也回来看看呀。" 金秀珠拍了拍头，昨晚那个梦太真实太深刻了，醒来总是有些分不清哪里对哪里，她忙上前看看儿子，看到贺岩俊朗孩子气的模样，心里一软，果然，这才是她的好儿子。 熟练的踮起脚尖，然后伸手摸摸他脑袋，哄道："哎哟，我儿子受苦了，瞧着都瘦了。" 贺岩一听这话，立马咧开嘴笑得开心，"是吧？我也觉得我瘦了，妈，好饿，我要吃好吃的。" 金秀珠温柔不到两秒，就没好气拍了下他胳膊，"忍着，等英雄回来一起吃。" "妈，我你是不是你的好儿子了？" 厨房里的祝英方敏听到动静，忙笑着道："你妈骗你的，刚才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饿瘦了没。快来，婶子给你盛一碗肉先尝尝。" 贺岩更高兴了，"就知道婶婶疼我。" 东西也不管了，直接往厨房跑去。 金秀珠无奈摇摇头，将他带回来的包拎到旁边去。 厨房里很快传来说话声。 中午十二点多一点，江明川他们也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嘈杂声，有六六杨超英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江明川和杨英雄稳重的声音。 到了门口时，六六迫不及待喊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金秀珠还没应，贺岩就从厨房里跑了出去，六六看到大哥，激动的冲了上去，"哥——" 一嗓子恨不得将房顶掀了。 金秀珠也从厨房里出来，"小点声小点声。" 六六和贺岩根本不管，兄妹俩还好不到一会儿，就开始吵了起来，六六指着贺岩嘴巴上的油光道："你偷吃！" 贺岩也欺负人，拿过她的胳膊在自己嘴巴上蹭了一下，然后飞快抛开。 六六气得大叫，"啊啊啊，太恶心了，我跟你拼了。" 杨超英最爱凑热闹，忙跑过去添乱。 付燕燕淡定的对身边的女孩子微笑道："不用理他们，习惯了就好。" 杨英雄的对象有些害羞，见状小声道："真热闹。" 金秀珠走到女孩面前，笑道："好漂亮，我们家英雄真有福气，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快进来坐，饭菜都好了，饿了吧？先吃饭。" 杨英雄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我对象周敏，敏敏，这是我婶婶金秀珠。" "婶婶好。" 金秀珠笑着拉她去客厅坐下，"好好好，快进来。" 然后又转头对杨英雄道："快把东西放到房间里去，床单都是新买的，洗了晒了，晚上让敏敏住，你们兄弟俩睡隔壁房间，那个房间采光差一点。" 杨英雄听笑了，"行。" 周敏听到这话也笑了，本来来之前她就觉得疑惑，奇怪杨英雄为什么要带她去见一个没有亲缘的婶婶家，但从刚才下火车她就感觉到了不同，杨英雄口中 的江叔叔像家里长辈一样关心他们，两个妹妹也特别好，相处起来就像是一家人那样自然。 金秀珠给周敏倒了一杯茶，快尝尝，这是我早上泡的花茶，味道还不错，也解暑。 ⒀想看红芹酥酒的《六零寡妇再嫁》吗?请记住[]的域名[( 周敏两手接过，特别客气道："谢谢婶婶。" "没事没事。" 金秀珠朝另一边打闹的兄妹几个喊道："别闹了，快洗手吃饭，多大的人了。" 方敏和祝英端着菜出来，笑呵呵跟周敏打招呼。 杨英雄不在，周敏有些不知所措，她家里人不多，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金秀珠在旁边温柔介绍，"你叫方婶婶和祝大姨就行。" "方婶婶。" "祝大姨。" "哎。" "真乖。" "那可不，我们家英雄的眼光肯定是顶顶好。" 周敏抿唇低头笑。 杨英雄一步两阶梯从楼上跑下来，也笑着喊人，"婶婶，大姨。" 金秀珠对他道："你也喝口茶。" 然后转身也去厨房端菜。 杨英雄没重新倒茶了，而是拿过周敏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喝完凑到周敏身边小声道："我说的没错吧？他们人都很好的。" 周敏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杨英雄让她坐，自己也去端菜。 周敏没坐，站在桌子旁边将凳子挪了挪。 中午一大桌子的菜，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祝英和方敏走的时候，一人给周敏塞了一个红包。 周敏和杨英雄想都不想就要拒绝，方敏拉着人笑道："拿着，你叫周敏，我叫方敏，说明有缘分，这红包也是婶子的一番心意，跟英雄好好的，英雄这孩子我们都喜欢。" 祝英也道："都是一家人，快别客气了。" 周敏看向杨英雄，杨英雄点头，笑着道："那就谢谢婶子和大姨了。" 她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婶子和大姨。" "乖。" "真好，英雄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了，接下来就看小岩他们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了。" 贺岩本来站在一旁傻笑，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压力好大。 偏偏杨英雄还故意在旁边使坏，"就看你了。" 贺岩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胆子肥了？" 忙了一上午，金秀珠也有些累了，和江明川回房间午睡。 几个孩子还不困，好久没聚了，几个人围在客厅里叽叽喳喳说着话，一会儿说到小时候，一会儿又说起年底杨英雄的婚事。 贺岩说把魏宁青都叫上给杨英雄当伴郎，六六着急问："那我呢？" 杨超英笑她，"你又当不了伴娘，你什么你，你吃饭就行了。" 气得六六拿拳头捶他。 周敏看到了，忙笑着道："可以当伴娘的，我家里没什么妹妹。" 六六高兴了，凑到周 敏身边说到时候她把姐姐妹妹们都叫上，保证特别好玩。 一直聊到两点多⒖⒖[，几个孩子才上楼睡觉， 周敏就睡在以前杨英雄兄弟俩的房间，这里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床单都是粉色的，还有梳妆台和镜子，房间太漂亮了，她忍不住看向杨英雄。 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还是第一次睡这么好的房间。 杨英雄将房顶上空的电风扇打开，然后从包里翻出她的一套干净衣服出来，"我带你去浴室里洗个澡，然后再睡一会儿，我听婶婶的意思，晚上是去方婶婶家吃。" 周敏乖乖点头，然后小声说了一句，"婶婶他们真好。" 比她爸妈还要好，她认识杨英雄也是意外，上大学期间一边读书一边去他超市里打工，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然后被他看到了。 杨英雄很照顾她，她渐渐喜欢上了他，她也不懂别的，害怕他太好了被人抢走，主动跟他告白，哪怕被拒绝也不放弃，这是她从小到大最有勇气的一次。 只是没想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处处照顾着她，让她体会到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轻轻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角，杨英雄察觉到了，偏过头看了一眼，周敏甜甜一笑。 杨英雄也笑了，放低声音道："走吧，先去洗个澡。" "嗯。" 门口突然出现躁动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匆忙关门声。 杨英雄嘴角一抽，猜到那几个混蛋在外面偷看，没好气冲门口喊了一声，"看什么看呢，等着，我看你们以后是不是不带对象回来？" 周敏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脸一红。 晚上，金秀珠带着杨英雄他们去了方敏家里吃饭，祝英还拿出自己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几个孩子围成圈，好奇拿着看。 祝英忙道："都有都有，大姨都给你们做。" 方敏听到了跟金秀珠说："都说不用她自己做了，她非不听，这下好了，每个孩子都得要做。" 金秀珠笑，"不挺好的嘛，现在有事情忙了，不然天天呆在家里多无聊。" "那倒是真的。" "孩子回来真好。" 金秀珠看向祝英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意思的，祝英和几个孩子都哈哈大笑出声，六六和贺岩更是激动的直拍腿。 接着几个孩子又说起了别的，六六还迫不及待扭过头跟金秀珠道："妈，英雄哥说等结完婚，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去哪儿玩呀？" "还没定呢，你到时候出钱就行了。" 这话一落，几人又笑出声，贺岩在里面起哄，"妈，你最好了，到时候我们全程都给你拎包跑腿。" 杨超英也道："婶婶，到时候我就是你的狗腿子一号。" 金秀珠笑完十分爽快道："行，那地方你们定，我出钱。" "妈妈最好了。" "我妈天下第一好。" "就知道婶婶最大方了。" …… 一个个都跟着拍马屁。 客厅灯光昏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付燕燕和六六一人挽着金秀珠一只胳膊，亲亲热热说着话，金秀珠还说起自己昨晚做的梦，六六没当真，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妈妈肯定是太辛苦了，今晚睡个好觉。" 金秀珠嗯了一声，也怀疑是自己最近太累的缘故。 只有付燕燕心里一紧，她偏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金秀珠，不过随即便释然的笑笑。 她希望另一个地方的他们一家，也能遇到现在的妈妈。 贺岩跟杨超英则走在江明川两边，俩孩子也不怕人，勾肩搭背。 周敏和杨英雄走在最后面，看着几人背影，她有些羡慕道："希望以后我们家里也这样热闹快乐。" 杨英雄微笑，"会的。" 每个人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