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为后》 进府 崇德元年,盛京,清宁宫。 大清中宫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召睿亲王多尔衮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入宫叙话。 睿亲王的这位元配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与皇后是隔着一层的亲眷关系,若论起来,是皇后族中的侄女,也是关雎宫宸妃永福宫庄妃的姐妹。 皇后待博尔济吉特氏很亲切,就在清宁宫东梢间里见了人。 “你们府上可都收拾妥当了?”皇后笑道,“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来,本宫让人去办妥。皇上那里,还是很着紧睿亲王的。特特与本宫说了,大清刚立朝,多尔衮又是新封的王爵,他身上差事重,让你多费心照顾好他。”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多谢姑姑体恤。我们府上一切都好。” 她与多尔衮是结发多年的夫妻了,十三岁时就嫁给他了,夫妻两个结伴这么些年,哪怕膝下没有儿女,也总还是有些情分的。 况自己荣辱一身都系在多尔衮身上,当然会好好照顾他。 皇后道:“大格格与大阿哥,一向可好么?这些时日忙着立国大典的事,倒是很有些日子没有叫孩子们进宫来瞧瞧了。” 博尔济吉特氏面上闪过一些些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压下去了,她笑道:“大格格和大阿哥都很好。回头等事情忙完了,姑姑闲下来,我再叫他们进宫来给姑姑请安。” 博尔济吉特氏与多尔衮成婚多年,奈何一直未有生育。 府上的大格格与大阿哥,都是侧福晋佟佳氏所生的。 皇后浅浅笑了笑:“那两个孩子是很好。本宫听说,佟佳氏又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博尔济吉特氏眸光暗了暗,终究还是没有掩饰太过,轻声道:“是,她福气好,又有身孕了。” 睿亲王府上两个孩子,都是侧福晋佟佳氏所生。府里一院子的庶福晋侍妾,这么些年了,谁也没有身孕,连她这个嫡福晋都没有好消息,就只有佟佳氏一味的生。 这个孩子要再生下来,那就是三个了。 若是个阿哥——那佟佳氏就成睿亲王跟前的第一人了。 皇后轻轻拍了拍博尔济吉特氏的手:“你别灰心。本宫也是二十六岁上才生了温庄的。你如今也同本宫那时一样的年纪,未必就没有好消息。” 博尔济吉特氏面上应了,心里却苦笑,真的还能有好消息吗? 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连怀都没有怀上过,她怕是真的不能生了吧。 皇后想博尔济吉特氏振作精神,不提这等伤心事了,转而道:“皇上要秀女大挑,给王公大臣们府上赐人。与本宫商议了,给你们府上也送了两个人。都是镶白旗旗下佐领的女儿。时年十五,本宫没见过,但皇上勾选的,想来是好的,回头给你送去了,你自个儿安置吧。” “镶白旗?”博尔济吉特氏被这出身吸引了注意力。 多尔衮是镶白旗的旗主,亲弟弟多铎是正白旗的旗主。而府里的佟佳氏,就是出自正白旗的。 这选来的两个人,那可是睿亲王正经的旗下奴才了。比佟佳氏的出身要更亲近睿亲王的嫡系了。 “是啊,镶白旗的。”皇后道,“这两个和佟佳氏不大一样。佟佳氏虽说出身正白旗。可当年的正白旗是先皇帝的两黄旗下,是后来与皇上换了旗色,那才是正白旗了。说起来,佟佳氏一门,可是先皇帝手下的嫡系呢。” “这两个镶白旗的,是后来一直跟着多尔衮的。要论起来,出身或许不及佟佳氏高贵,但关系却比佟佳氏和多尔衮亲近多了。” 博尔济吉特氏琢磨着问:“那这两个人进府,是要初封个什么身份呢?” 皇上亲赐,总不好地位太低的。难不成,上来就要做庶福晋么? 皇后含笑道:“佟佳氏生了一儿一女,才叫她做了侧福晋,她是生育有功,身份也尊贵,阿玛又得重用,自然要给她体面的。可你们府上,两个科尔沁出身的,其中一个还是淑妃的女儿,都只是庶福晋。” “这两个刚进府,没有根基没有子女,怎么能越过出身蒙古的庶福晋呢?叫她们做庶福晋也不能服众的。就先做个侍妾吧。” “侍妾,会不会太低了?”博尔济吉特氏是怕皇上怪罪,说是苛待了旗下人。 皇后就笑了:“你府上旗下人做侍妾的还少了?放心吧,皇上不管这些。进府身份太高了,蒙古福晋们会有意见的。” 皇后深深看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做了侍妾,将来她们有了孩子,你抱养总是要方便些的。侍妾不能自己养孩子,你想拿捏起来,她们还不是要听你的?” 如今的王爵之府,后宅多得是出身蒙古的福晋,尤以科尔沁是最多的。 多尔衮都已经封王了,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府里只有佟佳氏的孩子,那将来请封世子了,还能有蒙古福晋们的立足之地么? 蒙古福晋这边,不能没有个孩子的。她们不能生,那就让别人生,生了抱过来养着就是了。 - 宁翘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被赐给多尔衮做侍妾了? 被挑到宫里来选秀的时候,宁翘还抱有幻想,想着是不是能逃过去什么的。 可这会儿跟后来大清的选秀是大不一样的。 后来是形成了完整的选秀制度。但这会儿是崇德元年,大清刚刚建立,还没有完善的选秀制度,基本上就是八旗里头选了在旗的秀女。 一共二十个人,也没有什么撂牌子赐花的把戏,皇太极的意思,是都要赐下去,新封的王爷郡王们,人人府上都有。 宁翘这就逃不过去了。 她很是提心吊胆了一些日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赐给谁了。 现在尘埃落定了,她这里却是万分的心绪难平。 谁能想到一朝穿越,她成了多尔衮的侍妾呢。 多尔衮其人,大名鼎鼎的睿亲王摄政王,要看清初这一段的历史,这是一位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人物。 是个风光无限的男人,可他活不长啊,入关后没几年就死了,而且死后还获罪了。 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她们这些王府里的女眷岂不是也悲惨得很么? 宁翘还真怕被连累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可这会儿也愁不到那里去,还有些年头不说,她就是想跑,现在也没有条件让她跑啊。 和宁翘一起选中赐入睿亲王府的,还有一位李氏。 和她一样,李氏也是出身镶白旗的满人,阿玛也是旗下的一个小佐领。 只不过二十个秀女分为两班,虽同住在宫里七间楼待选,但基本上没见过,因此还是两个人被接着一同入府的这一日,才见上了。 两班秀女里都有出众的,在那边,李氏模样秀丽也是出了名的,可今日见到了宁翘,李氏才知道传言不虚。 新入宫的秀女不充实后宫,都是要赐出去的。 家世身份都差不多,那比较的最多的自然就是容貌了。 宫里私底下流传,说一班秀女里的宁氏十分出众,哪怕两班在一起,也无人比得上。 李氏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再好看,能有多好看?要是真好看,入宫前两人同在一旗,怎么没人说起过? 殊不知宁翘穿来前,原主缩头缩脑的不自信,气质跟不上,条件再好也叫人忽视了。 宁翘一来,举手投足本就不俗,再叫宫里的嬷嬷一训,立时就明珠生光,那细腰长腿雪肌玉肤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见人就是盈盈三分笑,哪怕是头回见宁翘的送人嬷嬷态度也和软了几分。 多望着宁翘说话:“两位姑娘入了王府,伺候睿亲王爷,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奴才遥祝两位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谢过后,一同行礼,此去王府山高水长,做了多尔衮的侍妾,怕是再也不会有进宫的机会了。 和这些人,想必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总归是照顾过她的,宁翘很认真的给送人的与教导过她的嬷嬷都行了礼。 李氏不被重视,见自己被宁翘比下去了,心里不忿,只管草草行礼,比她先走了。 宁翘跟上去,想着是不是打个招呼表示一下友好,结果李氏看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就进了小轿中了。 宁翘诧异,这是不待见她了?她没得罪过李氏吧? 既然不待见,她也没有热脸凑上去的道理。横竖没有交情,不来往就是了。 睿亲王府庄严巍峨,那雕栏画饰在宁翘看来,丝毫不逊于宫中。 她们直接被领去了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所在的正院。 一路上服侍的奴才们皆屏气凝神垂头肃立不敢动弹。 哪怕是不理会宁翘的李氏也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她在外给宁翘甩脸子,进了王府,被这气势所摄,也不敢将情绪表露在外了。 两个人默默行到了正院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还有被拖下去的血肉模糊的人。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有人挑起门上竹帘:“请两位姑娘进去吧。” 进府就是侍妾,连主子都不是。没资格被叫主子,就只能被称作姑娘。 宁翘以为只有嫡福晋在。 没想到多尔衮也在。 挑拨 福晋知道给选了两个出众的旗下秀女进府,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出众。 这时候还没入关呢,尚是大清刚刚建立的时候,还没有后来的大小两把头大拉翅那样的发式,就连衣饰宫装也没有发展到后来那样宽大的衣袖和直筒筒的旗装。 这会儿都是将女子发式编成大辫子,然后盘在头上,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戴金钗银簪的发饰。 宁氏和李氏进府就是侍妾,身份低,两个人头上都只戴着素净的银簪子,身上穿的也是宫中为秀女所制的深蓝色的稍稍有些掐身的衣裳,没什么华丽的花样子。 可即便是这样,也显出宁氏那傲人的身形来。 这一进来,满屋子屏气凝神的人里头,就像是娇花盛放,提前进了暖热的夏天似的。 奴才们不敢乱看,主子们的目光,却都落在了宁氏身上。 实在是那雪玉般的小脸和纤细的腰身,太叫人难以忽视了。 底下跪了十来个奴才,福晋瞧了低眉顺眼站在那边的宁氏和李氏一眼,先发落了奴才们。 “此番大阿哥枕头底下发现痘痂的事,俱是你们照顾不周。当日伺候的人都打死了。你们换上来,往后要好好精心照顾大阿哥。” 福晋冷肃道,“幸而大格格与大阿哥无事,否则你们都死了,也难偿还罪过。” 福晋训斥告诫一番,问坐在左手边的佟佳氏:“侧福晋觉得如何呢?” 佟佳氏的目光从宁翘的身上收回来,她看了多尔衮一眼,见无话,便道:“福晋做主了。所幸大阿哥和大格格无事,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如何,她没说,垂下的眸光却冷得很。这事且没完呢。 只是此时,倒是不适宜再继续往下施展了。 谁能想到,新人这个时候进府了呢? 福晋便挥了挥手,奴才们都悄声退下去了,有人立时来擦洗地砖,就见福晋转脸和颜悦色起来:“你们上前来。见过王爷吧。” 宁翘可没想到,这一进府就遇上这么大的事情。 方才那一院子的鲜血和拖出去的死人,给她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在宫里做秀女的时候,这思想就已经端正起来了,这会儿再有什么小心思,那也不敢乱想了。 在这儿,活命要紧啊。 就方才上头两位的话,可是透露了不少信息量的,事关府上的两个孩子,这无子的嫡福晋和有子有底气的侧福晋之间,摆明了不和睦啊。 “奴才李氏,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福安。给福晋,给侧福晋请安。” 宁翘一愣神,倒是李氏当了先。 宁翘职场里拼出来的心态,当下盈盈一笑,踩上方才浸透了鲜血的地砖也面不改色,磕头行大礼:“奴才宁氏给主子爷,给福晋,给侧福晋请安。主子们万福。” 一把好嗓子温软清润,叫多尔衮听的又多瞧了她一眼。 笑得还挺甜的。一双眼睛也大,目光干净清亮,就是里头太清澈见底了,多尔衮多看了几眼,连眸光都深了几许。 福晋含笑叫了起。 王爷明显对这个宁氏很满意,李氏站在宁氏身边实在是黯然失色,没瞧见王爷只看宁氏么? 本来福晋是不高兴的,可瞧见佟佳氏强忍着醋意的模样,福晋又高兴了。 府里佟佳氏一枝独秀,总需要有人来分宠的。 现下看来,这个李氏不中用,倒是宁氏很有用啊。 福晋对多尔衮笑道:“新姐妹入府,今儿夜里总是要有个接风宴的。自此成了一家人,总是要和府里的人见一见的。王爷是想在哪里办呢?” 办了接风宴,就是过了明路。她也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宁氏为人,是不是能把宁氏推出来跟佟佳氏分宠,这个宁氏又能不能立起来,能不能为她所用。 多尔衮道:“这个不成了。本王才接了差事,要出京一趟,现下便要出府去,要过些时日才回来。” 皇上不放心阿济格一个人回来,他要出京去接一趟。那边若是战事不顺,他还得收尾打一场。 福晋一愣,她事先不知道多尔衮要临时出门的。这一来,荐人的计划就得延后了。 多尔衮嘱咐福晋:“大阿哥与大格格处,福晋要用心看护。府里一切事务,都交给福晋了。” 又嘱咐了佟佳氏几句。两个人都应了是。 最后多尔衮的目光落在宁翘这里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匆匆走了。 宁翘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看过多尔衮一眼,后来谨守规矩也不乱看。 可这个如在草原荒漠上雄鹰展翅翱翔般英武的男人,还是给初见的宁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多尔衮走后,福晋笑得愈发和煦,对宁氏与李氏道:“王爷事忙,一时顾不上你们也是有的。这次接风宴就罢了。不过王爷新封王爵,府里会办家宴的。到时王爷在府中,两位妹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一同赴宴便是了。” 福晋笑道:“我新得了两匹上好的衣料,你们年轻娇嫩,正好用得上。原本进府也没穿戴什么,就把这布匹拿去做了衣裳,家宴的时候好穿了,叫王爷瞧了也喜欢喜欢。” 福晋看赏,当然不能只得两匹衣料。 福晋跟前的嬷嬷去开了库房,拿来六匹衣料,一人三匹,又取来锦盒,一个赏了一个。 那盒子赏下来就是开着的。 宁翘先看自己的,是成色极好的一对耳坠子,还有个配套的玉镯子,看起来清透得很,正是她这个身份能戴的。 单看自己的倒不觉得如何,再看李氏的,这就有了对比了。 李氏的三匹布料,只一件是银蓝的,其余两件都是靛蓝宝蓝的,而宁翘的都是银红娇绿的嫩颜色,且李氏的锦盒里,是银簪子和一对小小的珠花耳钉。 比起宁翘的,就差了几等的。 宁翘手里的衣料,明显也比李氏的要华彩许多,花样子都要多些。 赏赐下来的东西,叫福晋安排给两个人的丫鬟各自拿着。 两个人谢了恩,宁翘就瞧见李氏压不住的僵硬和很明显的对她的排斥了。 福晋这意思太明显不过了,这是把她立成靶子了。宁翘面上和软笑着,心里却只想骂人。 佟佳氏目光不善,方才多尔衮多瞧了宁翘几眼,她就不高兴,看福晋这样抬举两个侍妾,尤其是抬举宁翘,她就更不高兴了。 “这料子新鲜难得,是才从南边贡上来的,拢共也只得这么几匹,我那里便也只有三匹,福晋一出手就是一人一匹,都分给她们了,福晋自己就不装扮了么?” 佟佳氏笑道,“好歹也是旗下的姑娘,还是咱们镶白旗的本家。福晋这话,倒像是将她们当做了什么取乐的玩意儿,只为着讨主子爷的欢心,若叫外头旗下人听见了,不知怎样寒心呢?” 佟佳氏是冲着福晋去的,可这话的意思,也没把两个侍妾放在眼里,随意拿捏她们,就为了针对福晋。 福晋显然习惯了与佟佳氏的交锋,她含笑道:“侧福晋在新妹妹们面前,还是这么爱说笑。” “侧福晋晚我一二年进府,也是知道王爷性子的。咱们一家子姐妹,不都是为了伺候王爷照顾王爷周到么?你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王爷了,新妹妹们年纪小颜色也好,叫她们伺候王爷高兴,为王府开枝散叶的,难道不好么?” “你也说了,都是镶白旗的本家,一家子姐妹,你难不成要叫王爷以为,正白旗与镶白旗生分了么?” 佟佳氏惯来仗着自己有体面,且如今尚未入关这时节,嫡福晋和侧福晋的差距还真是没有那么大的。 福晋纵然是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但她生了主子爷的一子一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是真不怕福晋的。 她当下便冷笑道:“福晋的意思,是说我年纪大了?” 佟佳氏道:“我为主子爷生育一子一女,将来还会给主子爷添孩子。福晋与主子爷结发十余年,这些年里,耳提面命着咱们,要为王府开枝散叶,可府里又有几个人做到了?” 佟佳氏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冰冷的目光在宁翘和李氏身上打转,最后落在宁翘身上:“今日你们进门,不巧为了大阿哥和大格格的事,倒没给你们预备什么见面礼。往后时日还长着,妹妹们有福晋呵护,想来前程是不愁的。” 佟佳氏说一声乏了,就叫人扶着扬长而去,再无二话。 宁翘看着佟佳氏婀娜倩影远去,心里想着,果然有孩子的侧福晋有倚仗胆子就是大得很。 都敢直接讽刺福晋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了。 要说这府上也真是奇怪,蒙古福晋们一无所出,倒是佟佳氏一个人一味的生。 她进府前就晓得了,这府里最得宠的就是佟佳氏了,府上的孩子都是她生的,多尔衮不宠她宠谁呢? 府里这么多的蒙古福晋们,似乎就连嫡福晋也压不住佟佳氏的风头了。 宁翘苦笑,要不然她也不会一进府就被福晋竖成靶子,佟佳氏方才看她的眼神,活像要吃了她似的。 福晋的挑拨和看重,成功的挑起了佟佳氏对她的仇视。 福晋情绪调整的很快,她望着宁翘笑得很是慈和:“早给你们预备好了住处。宁氏住邀月堂,李氏住秋雅阁。” 邀月堂是除了佟佳氏的东院外最靠近前头院子的地方。 和佟佳氏的东院就隔了一个小花园,只要穿过小花园,就能到前头院子去。 从前院过去,也就比去佟佳氏的院子多了几步脚程罢了。 地方是小了点,但是离王爷近啊。 她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接下来,就看看宁氏自己的本事了。 算计 分到宁翘身边伺候她的两个丫头跟着她回来后,将福晋赏赐的东西放置好了,便到宁翘身边,请她为她们改名。 改了名,那就证明她们从来是宁翘的人了,将来就是要忠心伺候自己的主子了。 这是福晋给的两个丫头。也不知秉性来历如何。 宁翘瞧着二人笑道:“你们两个,先前在这府里何处当差呢?” 圆脸的丫头先笑道:“奴才们比姑娘早进府两个月。是在主子爷封爵后从内务府进府的。宫里预备着给主子爷选秀,奴才们进府原本就是预备着伺候的。” 宁翘听了,勾了勾唇,这个倒是个会说话的。这是变相的告诉她,她两个是直接从内务府来的,和府里各处都没有牵扯妨碍。就是专门为了伺候她的,还不是谁的人。 旁边的丫头笑道:“奴才们原先的名字都是家里叫的。到了姑娘跟前,自然是听姑娘的。” 她们在家里也没个正经名字,大妞小丫混着叫,进府伺候了人,自然是要请主子正经赐名的。 宁翘便道:“那就叫烟雨烟霞吧。” 邀月堂是真的收拾的还不错的。地方是小了一点,但盛在清雅,只是和佟佳氏的院子太近了些,哪怕是隔着小花园,也能隐约看见些那边的动静。 想来从东院看这边,应该也能看见。 她这儿要是有什么动静,那边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了。就跟互相监视似的。 宁翘心里啧啧,福晋打的好算盘,这珠子都崩到她脸上了。 “我刚来,大面上的事情知道一些,”宁翘有心试试她们,“可这大阿哥与大格格今日的事,却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了?” 烟雨道:“主子爷一向疼爱大格格与大阿哥。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把刚出了痘的病人掉下的痘痂偷偷放到大阿哥的枕头底下了。幸而大格格与大阿哥分开睡了,这才没出什么事。” “主子们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后来才晓得,不是出花的人,只是水痘子,大阿哥出了一场水痘子,前儿才好全了。主子爷生气,府里严查,今儿便是严惩这些人的。” 宁翘问:“是谁干的?” 烟雨道:“说是奶娘不忿被侧福晋辱骂所以蓄意报复的。给人用了刑,也没问出来别的。侧福晋生了大气,可查出来就是这样的,福晋和主子爷做了主,也就是姑娘今儿瞧见的了。” 如今尚未入关,但满人已是闻天花色变了。哪怕这时候出花的少,也还是令人害怕的。 就怕出花,一旦出了,那就很难好了。 大阿哥这么点岁数的孩子,要是沾染上这个,九成九没法活命了。 多尔衮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没了,那得益的人—— 这事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多尔衮在历史上,根据记载,膝下可是一个男孩儿都没有的。 是真的生不出,还是生下来没保住,夭折的或是怎么样,连玉牒上都不记载了。 又或者是被人抹去了呢? 也不怪宁翘阴谋论。实在这府上的事太怪了。 这府里还有几个蒙古庶福晋的,她们一个孩子也没有,是真的不能生,还是有人不让她们生呢? 宁翘觉得这府里的水深得很啊。 福晋现在抬举她,要用她,就暂且先靠在福晋这边吧。 宁翘吩咐烟雨:“将福晋赏下的衣料,都送去针线房。都裁出来做成衣裳吧。” 烟雨一惊:“三匹都要送去做么?”这会不会太多了?就不留下些? 宁翘点头:“都送去。你高高兴兴的送去,若遇上人问,就说福晋的恩典轻忽不得,我心里头很是感激呢。” 她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她乖巧懂事些,想来会让福晋用的更放心。 烟雨去针线房,烟霞这里就陪着宁翘看看屋子。 她只是侍妾,身边没有小太监伺候,就只有烟雨烟霞两个人。眼下瞧着人真是挺少的,可这会儿身份限制,多也多不上。 三四刻钟后,宁翘正疑惑烟雨怎么还不回来呢? 烟雨就捧着托盘哭着回来了。 宁翘这里正用膳,一瞧吓了一跳,烟霞把人迎到屋里来,直接就说了:“这是怎么了?你别只一味的哭,小心吓着姑娘了。难不成还叫姑娘为你担心么?” 烟雨忙止住哭声,道:“姑娘,奴才将差事办砸了。” 烟霞给她擦眼泪:“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翘旁观瞧着,先见烟雨伶俐,才叫她去办事的,现在再看,烟霞话不多,却似乎更沉稳有条理些。 烟雨稍稍软些,却倒是细心得很。这两个人如何用,宁翘心里有些计较了。 “奴才奉姑娘的命去针线房,请赵嬷嬷和绣娘们给姑娘做衣裳。一并去的还有李侍妾身边的人,她们只送去了一匹衣料。不多时,东院的人也去了,送去的是大格格大阿哥要做夏装的料子,她们东西多,就放在前头了。” “奴才叫人挤了出来,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可人太多了,奴才被人挡住了视线,被人撞了一下之后再去看,姑娘和李侍妾的衣料混在一起了。等理出来一瞧,姑娘的布料就叫人给毁了。” 烟雨忍着眼泪,把衣料给宁翘看。 三件都被剪子豁开了,想来很匆忙,只剪了几下,但是上头绣出来的花样已经给破坏了。 再想拿着做衣裳,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干什么去?”烟霞一看就往外冲,宁翘把人给喊住了。 烟霞说:“奴才找她们算账去。”这也太欺负人了。 宁翘叫她回来:“你能找谁算账?人多混乱,烟雨也说了,当时谁也没瞧见,好些人还被撞了,回过神来就混在一起了。她们是有备而来,你去闹一场,能查出什么来?” 没想到这还是个泼辣性子的。 可这件事,不是闹一场就能解决的。她才刚进府,没有证据就跑去针线房闹,这像什么话?性命还要不要了? 这会儿又没有监控。 据烟雨所说,当时针线房里挤满了人,个个手上都捧着东西,里头绣娘们还有差事,浑水摸鱼的人做个手脚,太容易了。 佟佳氏的人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时候去,她安的是什么心,这还用说么? 烟霞也冷静下来了,将那衣料展开来细看:“这几剪子匆忙得很。可还是做不成通长的衣裳了。至多做个对襟的比甲。福晋的意思,是想要姑娘在家宴上穿出来的。若是做不好,怕是福晋那里不好交代了。” 侍妾进府,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别的一概不许有。 她也瞧过了,她们姑娘身边,可没有衣料的,更别说这么名贵的衣料了。 替代都没法替代的。难道等王爷回府家宴时,还穿着这几身么,那就太寒酸失礼了,福晋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烟雨脸煞白:“奴才去给福晋请罪,都是奴才的罪过。” 宁翘温声安慰她:“你如今跟着我,就别说这些话了。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还在这里,没有叫你出去请罪的道理。她们冲着我来的,哪怕就是今儿我亲自送去针线房,也一样会遭了她们的算计。” 这件事,宁翘想过了,她就不能去请罪示弱。 那不就证明她没本事么? 福晋也不会想要抬举一个没本事的人。她要是去了,福晋说不准就要改变主意了。 或者福晋愿意再帮她,这一次都所求甚大,那再有一次的维护,又需要她付出什么呢? 这府里的冰山一角,已令宁翘心中警觉,哪怕靠着福晋,也不能牵扯太深了,否则将来想要抽身可就难了。 烟霞道:“这是上贡的衣料。只怕宫里也留存不多的。南边来的时兴花样子,这么鲜嫩的颜色,怕是福晋那里也再找不出更多的了。” 言下之意,就算福晋想要再给,可能也给不出更多好的了。何况是她们被人算计损毁在先,福晋可不管旁的,若真是去请罪,福晋顺势治罪,那不是弄巧成拙了么。 宁翘瞧着这几件流光溢彩的衣料,微微含笑道:“府上往外采买针线,针线房的人,自己可能出府么?” 烟霞点头:“这是有定规的。可以出府。” 宁翘神色一轻,笑道:“那就成了。烟雨去洗个脸,定定神吧,将这衣料收拾收拾。烟霞去针线房请赵嬷嬷来一趟吧。便说我要量体裁衣。” 按说量体是用不上赵嬷嬷出门的,但宁翘既然这样说了,烟霞就按着宁翘说的,拿着她给的荷包去了针线房。 烟雨哭着回邀月堂的事,几乎一瞬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烟霞转头又去针线房请赵嬷嬷去邀月堂量体裁衣的事也跟着出了风。 福晋这里知道了,问着身边的蒙嬷嬷:“宁氏这是什么路数?她想做什么?” 蒙嬷嬷笑道:“这个宁侍妾怕是跟侧福晋杠上了。骨子里硬气着呢,说是还要用那几匹布料裁衣。也不知说了什么,赵嬷嬷出来的时候笑得红光满面的。侧福晋那边也在打听消息呢。” 杠上了? 杠上了好啊。 福晋轻轻一笑,也不枉费她舍出来那几匹衣料了。 福气 半月后。 过了晌午,针线房里一片安静,倒不是绣娘们在做手里的差事,而是众人都屏息敛声围在赵嬷嬷身边。 随着赵嬷嬷最后一手针线做完,才把细针撂下,身边的徒弟就是一阵欢呼,被赵嬷嬷瞧了一眼,忙都安静下来,生怕扰了主子们的清净。 可徒弟们面色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赵嬷嬷身边手把手带出来的亲徒弟高兴道:“真是鬼斧神工啊。这针法技艺用上去,这衣料就跟没动过似的,竟一点也看不出被剪过的痕迹了。” 众人都围着那衣料瞧,倒也没人伸手了,赵嬷嬷亲自将衣料展好,用指尖轻轻抚了抚,才笑道:“细看还是有些分别的。不过现下这样已是极好了。你们先干活吧,我亲自送去给宁姑娘瞧瞧,若是过了她的眼,就拿回来裁衣吧。” 赵嬷嬷在府里是积年的老嬷嬷了,手上也有手艺的,总还是有些体面的,原也不用这样上赶着去一个还未承宠的侍妾那里。 可谁让邀月堂那位宁姑娘出手大方给的多呢? 出了那样的事,偏那位不急不躁的,倒是把针线房上上下下都用银子打点了一回,又哄的赵嬷嬷高兴,这拿了银子,不就卯足了劲儿办差么。 况且赵嬷嬷那里还真不亏。这断面修复的针法技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学到手了。 众人都有些羡慕赵嬷嬷,谁能想到这一位进府不声不响的,家里竟还有这样的能耐人呢? 烟雨烟霞笑吟吟的把赵嬷嬷迎进屋里。 赵嬷嬷来多回了,她是得钱又得益的人,当下一张笑脸跟蜜糖似的:“叫姑娘久等了。今儿这活儿就算成了。姑娘且瞧瞧,若是还能入眼的话,这衣裳就要做起来了。横竖没有多少时日了,姑娘到时还要上身呢。” 宁翘就细看看。 说起来这衣料,当初拿在手里时,就有种吴侬软语身在江南的烟水朦胧水乡之感。 都说这衣料是南边贡上来的,哪怕是宫里留存也不多。 到底还是有些语焉不详。偏偏她就知道的清楚。 这会儿还没入关呢,尚未开始全面征明,南边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就到了山海关外头来呢? 说是贡上来的。其实就是那边心向大清的人,和已经降清旧相识们示好,悄悄拿了好东西送过来的。 那边实在是不成了,人么,做惯了官,就总是想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这些华彩的东西,就是这么送到了盛京。物以稀为贵,自然是先进宫,再赏赐臣下,给主子们先用了。 盛京如今的绣娘,不论宫里宫外,也多是汉人。在旗的都是很少的。 这衣料上精致的绣花,那就不是这里的绣娘能做出来的。怕是宫里的也不成。 所以她们就想着,给她把衣裳剪坏了,她就穿不成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 宁家是辽东旧族,是后来编入镶白旗的,说起来确实是在旗的满人。满人最早就有九百多个姓氏,那几个大姓是有的,自然也有宁这样的姓氏。 就像李氏,不是姓李,就是汉军旗或者汉人。也可以是在旗的旗人。这还得看祖上的出身。 宁家早年收留了一个从南边流落来的绣娘。战乱之中一路北上,以为在关内能有安稳,结果总是不成。 颠沛流离之中被四处打野的正蓝旗抢到了关外。宁翘的额娘看着这绣娘流离失所可怜,就收留回家了,留在家里做活。 这绣娘是江南有名的行家,要不是这手艺太扎眼,也不至于在南边待不下去了。 别人拿这剪坏了的衣裳没办法,宁家现成就有个行家,宁翘又怎么可能没办法呢? 她肯定不能把东西送出去叫家里的绣娘补的。 干脆送赵嬷嬷一个人情。给了银子打点她,又请她接了这个巧宗儿,与家里写了信,叫把这个技法教给赵嬷嬷。 这一来二去的,赵嬷嬷又是个真心求教的,家里的绣娘倒是和赵嬷嬷处的很好。 佟佳氏的手再长,总不能干涉赵嬷嬷在府外交朋友吧? 况且针线房拿了她的银子,还真是在用心办差的。她的份例前儿就发下来了,再送去的衣裳,衣料没有那么华贵,但针线房的人用心,好好的叫人收着,就没有再被剪坏了。 可见,这银子还是有用的。 针线房也未必是佟佳氏的地盘。 握着一府里主子们的衣裳裁制,要是这么简单就被佟佳氏掌控了,那福晋还能坐得住么? 赵嬷嬷从邀月堂出来的时候,一脸的春风笑意。 后头跟着的小丫头捧着托盘,那衣料光洁如新,太阳底下,竟似浮光闪现,华丽非常。 赵嬷嬷身上,揣着宁翘给的五十两银子,心里舒坦的跟喝了二两酒似的。 她也没有藏私,回去将衣料好生收好了,叫绣娘们预备干活儿:“宁姑娘那里,这关是过了。嬷嬷我得了彩头,也是这些时日大家伙儿一道的努力。这十两银子拿出来,今儿给大家伙儿弄两桌席面,好生乐呵乐呵。从明儿开始,就都好生给主子姑娘们做衣裳吧。” 这银子拿出来不亏心,要是不拿出来吃了独食,那才是亏心呢。 众人都暗地里咂舌,十两银子啊。那宁姑娘只是个侍妾,一个月能有多少月例,那都是能瞧见的。就这半个月,就砸了小一百两出来了。 这手面可真够大的。府里福晋侧福晋和庶福晋们,那都是来头不小身份尊贵的。 没想到这镶白旗的宁家,也挺有钱啊。 这回那边院里的刁难,就被这小一百两银子砸的没了声。 东院那位,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东院里,佟佳氏气的摔了一桌的茶具。 “真看清楚了?就跟没剪破一个样?”佟佳氏犹不死心。 佟佳氏身边的大丫鬟永平说:“赵嬷嬷从小花园里过,奴才亲自去瞧的。确实是补好了,就跟新的一个样。绣房里也都瞧见了,只细看略有些痕迹,远远瞧着,和从前一样。” “这个宁氏,倒是有几分本事。是我小瞧她了。” 佟佳氏顺了顺气,方才气狠了有些肚子疼,稍稍缓了缓,她才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赵嬷嬷成为咱们的人?” 永平道:“只怕是不成的。这些年,咱们也没少往针线房使力,只是赵嬷嬷油盐不进的,孝敬受用一分不少,可滑不溜手的,要紧的事是一点不肯沾手的。不只是她,就连那些绣娘,有赵嬷嬷护着,咱们也不能轻易动用。” “主子,针线房里管着一府的衣裳裁制,主子爷的衣裳,虽说主在前院针线房做着,但正院和咱们这边,都是有份例的。福晋也盯得紧,事关主子爷,想必赵嬷嬷不敢只偏着咱们的。” 佟佳氏嗤笑一声:“福晋那样的人,没想到这回挺有福气。得了这么个伶俐的马前卒。” 她这几年,花了大心思才争得一点府权。有了两个孩子,才有了和福晋分庭抗礼的底气。 几个蒙古庶福晋在府里,就连几个侍妾都是出身漠南蒙古的。 她可没少吃亏。 如今又来了个镶白旗的宁氏,她能将那几个蒙古庶福晋压下去,难道区区一个侍妾,她还打压不了了? 佟佳氏比福晋晚了几年进府。进府的时候佟佳氏是庶福晋,后来才请封的侧福晋。 多尔衮是先和福晋成婚的,后来才有了更多的伺候的人。 这府里先有了嫡福晋,而后有了庶福晋和侍妾,自然正妻在前,便是早早的立下了请安的规矩。 但因为府里出身蒙古的庶福晋和侍妾多,福晋为显宽和,也没有学南边汉人的规矩,只叫她们一月隔十日请一回安就罢了。 佟佳氏的地位仅次于福晋,给福晋请安后,众人也要给佟佳氏见礼问安。 宁翘进府的时候,正赶上大格格大阿哥的事,大阿哥水痘子刚好,府中不宜集聚,那一回就没有请安。 这会儿就正好是入府后的头一回请安了。 宁翘到的时候,已有几个庶福晋到了,她给人见礼,一个个去瞧,最后落眼在扎鲁特部的博尔济吉特氏身上。 这一位是庶福晋里头身份最高的了。 明面上是宫里淑妃的养女,身份是扎鲁特部某台吉之女,而实际上,人都说是淑妃从前和林丹汗生的女儿,就她还是林丹汗福晋的时候有的。 这一位进睿亲王府,是皇上当年亲下的旨意。 佟佳氏是踩着点来的,一来就看见了宁翘。 她目光在宁翘身上打转,一点余光扫到了李氏,却有些恼了。 “哟,李侍妾家里,也养着南边来的绣娘么?这是也拿着银子讨好了咱们府里的针线房?” 佟佳氏讥讽道,“你打扮的这么鲜亮,这是给谁看呢?想要俏,也得好好看看自己那张脸,究竟撑不撑得起来!” 平心而论,李氏是真的不丑的。 但在佟佳氏的精心打扮和宁翘的天生丽质面前,就不及太多了。 几句话戳中了李氏的心窝子,要不是记着规矩,李氏真要哭了。 悲愤之下,李氏盯了宁翘一眼,她不敢反驳佟佳氏的话,只能生受了,佟佳氏不过迁怒发泄,说完就落座了,根本不在意李氏如何。 宁翘被看的莫名其妙的,她怎么了?又不是她让李氏穿的这么鲜嫩的? 李氏心里恨死了。 原以为头回请安,按宁氏这样爱出风头的性子,她必定用心打扮的。 李氏不忿自己被宁翘比下去,今儿是真真用心妆扮了。 结果宁翘今日却低调得很,只穿了件银蓝的暗绣衣裳。庶福晋们一个个也都不那么出众,倒是显出李氏来了。 宁翘可不会为李氏解围,她跟李氏没来往,李氏还对她有敌意,她才不会帮她呢。 倒是几个蒙古的庶福晋,也做壁上观不开口,任由气氛僵持着。 宁翘偷偷瞧着,几个蒙古的庶福晋,还有她前头坐着的侍妾们,个个都跟个木头似的,寡言少语,一直沉默。 她们给佟佳氏请安后,就与佟佳氏互不理睬。 这状态就真的,很奇怪。 争锋 福晋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红着眼睛的李氏。 福晋方才在里头,怎会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呢? 但福晋完全没有要为李氏做主的意思,只当做没有看见,也不知道她们的摩擦,含笑坐在那里,接受众人的请安。 方才还跟木头似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这会儿望着福晋笑道 :“福晋身上的这身衣裳真好看,花样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瞧着很是新鲜呢。” 福晋往常都是颜色稍稍深些的庄重衣裳,甚少穿这样正红的衣衫。 福晋自持身份出身,尤其是府中子嗣多在佟佳氏膝下时,福晋越发的注重体统规矩,这两年鲜艳的颜色都很少上身了。 乍穿上这大红的颜色,才恍惚叫人想起来,福晋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呢。 福晋显然很受用,笑道:“这是针线房孝敬的。赵嬷嬷说新学了些花样,这衣料还是开春的时候送去的,前半月动工了,如今做好了,拿来一瞧倒是很好,你是知道的,我甚少穿的这样新鲜,偶尔试试也无妨。” 蒙古福晋们的衣裳颜色都不甚鲜亮,福晋身上的衣裳很好看,她们都有些羡慕。 宁翘看的有点无语,这一屋子的女人,年纪最大的福晋也不过才二十六岁,甚至都不到三十岁。 这明明是女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偏偏到了她们这里,就说的跟七老八十了似的。就跟过了二十岁,女人就开败了似的。 佟佳氏素来打扮的艳丽,她是明眸皓齿的大美人,一打扮就美的十分耀眼,生过两个孩子了,如今又怀着身孕,其实也过了二十岁了。 从前府里就只她一个人最显眼,见福晋这么打扮,佟佳氏就不痛快了:“赵嬷嬷新学了花样,孝敬了福晋,怎么不孝敬姐妹们呢?福晋常说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还厚此薄彼起来了?” “福晋是打量着自个儿先给主子爷瞧了,也不愿姐妹们在主子爷跟前亮眼了?常日里都说是一家子姐妹不分彼此,怎么到了装扮爱俏的时候,福晋也争宠,争的翻脸不认人了?” 这是讽刺福晋吃相难看了。 佟佳氏咄咄逼人,福晋却笑得很温和:“你的春衫不是赵嬷嬷第一个送去的么?这花样子是这半月新学的,你那里用不上,用在大格格的夏装上倒是正好。” 福晋的春装还要在侧福晋之后才做好,谁不侧目佟佳氏的霸道? 福晋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点明了。 宁翘自知身份,这样剑拔弩张火花四溅的对峙,庶福晋们都不参与,她一个侍妾就更不会开口了。 奈何她不开口,有人却不肯放过她。 佟佳氏看向底下,目光落在宁翘身上,轻轻笑道:“赵嬷嬷的新花样,是跟宁侍妾家里的那个绣娘学的吧?听说那个绣娘在宁侍妾家里也有好多年了,她的本事,宁侍妾学了多少呢?” 宁翘温声道:“回侧福晋,奴才不擅刺绣。” 佟佳氏笑道:“宁侍妾何必自谦?家里守着这么个能耐人,想必跟着学了不少的。咱们满人家的姑娘不拿针线,可宁侍妾这么聪明,听说在家与这个绣娘也颇为亲近。应该是精通的。” “大格格如今一年一年长得快,这小衫都是针线房做的,你既然能指点赵嬷嬷进益,那你就亲手给大格格做几件小衫来吧。” 这是把宁翘当奴才使唤了。 要说入关几十年后,王公大臣府上的侍妾确实是地位很低微的。甚至玉牒族谱之上,没能记载上名字的侍妾大有人在。 但这会儿还没入关呢,宁翘也不是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侍妾。 出身镶白旗下的小佐领,她阿玛还跟着多尔衮出去打仗了,是多尔衮的嫡系属下,佟佳氏这样将她当做奴才使唤,就是很过分的。 可这时候在府里,佟佳氏是侧福晋,地位仅次于福晋,她说要宁翘做这个事情,是欺辱,但也不得不从。 佟佳氏话音才落,屋中为之一静。 没有人开口,福晋也没有立时为宁翘说话。 她倒是要看看宁氏会怎么应对。若是连佟佳氏的打压都接不下来,那这个宁氏也是个不中用的。 说到底,她是要用宁氏牵制佟佳氏,不是要护着宁氏。 宁翘心里很明白,福晋不是真心护着她的,可这个时候不顶上去,难道还任由佟佳氏踩到头上来吗? 宁翘正色道:“侧福晋的吩咐,恕奴才不能从命了。” “奴才蒙圣恩赐入府中,虽是侍妾,但奴才也是主子爷的人。奴才入府的首要任务是为了伺候主子爷的,奴才不是侧福晋身边的奴才。大格格的衣裳,自有针线房的嬷嬷费心,奴才手脚粗苯,怕是做不好小主子的贴身衣裳。” 佟佳氏没想到宁翘还敢顶嘴:“宁氏,你要以下犯上吗?” 宁翘道:“奴才不敢。奴才是实话实说,先前小主子们才刚刚安好,这个时候奴才做的小衫,怎么能给小主子用呢?侧福晋一向疼爱小主子们,自然对小主子们的衣食住行万般珍重,奴才做的小衫小主子们也用不上,侧福晋又何必这样刁难奴才?” 好啊,没想到这个宁氏还是个硬骨头。 佟佳氏入府几年了,还没见过这样的。看来福晋真是选对人了,这个宁氏还没承宠就狂成这样,以后得宠了,那还得了? 字字句句戳了佟佳氏的心窝子,说她爱孩子都是假装的。这要是继续施展,不就坐实了她一个侧福晋欺负侍妾了? 佟佳氏盯着宁翘那张脸,想起进府那天多尔衮多看的好几眼,佟佳氏心里发狠,坐实了又怎样? 不趁着这时候把宁氏压下去,将来她得宠了,又要怎么办? “来人!” 佟佳氏厉声两个字,宁翘看见坐在她前头的两个侍妾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这得是积威多重啊,怕成这样。 宁翘垂眸,她都把佟佳氏气成这样了,福晋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慢着。”福晋看够了,一出言,外头要进来的人,就被正院的人拦住了。 “你要做什么?”福晋问佟佳氏。 佟佳氏似笑非笑道:“替福晋管教底下不懂事的奴才。福晋怎么拦着我呢?还是说宁氏这般出言不逊,是出自福晋的授意?” 福晋提醒道:“佟佳氏,这是在正院。你要替我做主,知道这话传出去,你会面对什么吗?” 出身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宫里的皇后宸妃还有庄妃,都是福晋最坚实的靠山。 如今朝中最重蒙古,蒙古各部都跟着八旗四处征战,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得罪蒙古各部,尤其是深得皇上信重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哪怕是出身尊贵的佟佳氏,也得掂量掂量这个分量。 佟佳氏这一胎才过了头三个月,正稳下来,本就为大阿哥大格格的事伤神生气一场,这几日总有些隐隐的肚子疼,这会儿生气更觉得不妥,她虽跟福晋势均力敌,可若是硬顶下去,她在正院肯定是要吃亏的。 佟佳氏狠狠瞪了宁翘一眼,在正院不动她,那等出了正院,她再找宁氏算账。 福晋眸光晦暗的看了宁翘一眼。 这个宁氏,手段和心思都不差。但福晋却隐隐心中不安,口齿太伶俐了些,就跟她的容貌一样,让人看了就容易产生危机感。 同为女人,福晋总有着不太好的感觉。她想要的棋子不该是这样的。可现在也只有这个不服管教的宁氏能用了。 一打一拉的,再压一压,或许能叫宁氏更服软些。 “王爷写信回来,再有些时日,王爷便要归京了。这一回,总要在府里待上些时日的。” 福晋这一句话,就跟一眼泉水似的,注入之后,一下子就搅动了屋中凝滞的气氛。 宁翘就看见,甚至方才木头似的坐在那里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面上的容色似乎都开始缓缓的流动起来。 就好像一汪死水,瞬间成了流动的活水似的。 福晋可真厉害,寥寥几句话,撩拨的佟佳氏都没心思瞪她了,眸光微闪,大约是在想多尔衮。 宁翘还看见了李氏的跃跃欲试。 福晋微笑看着这一切,王爷给了她和佟佳氏各自书信,她不过略一试探,见佟佳氏的反应便知道了,王爷给佟佳氏的信中并没有说这事,佟佳氏不知道王爷归期已定。 可见王爷心里,她这个嫡妻还是最重要的。哪怕佟佳氏已经成了仅次于她的侧福晋,有些东西,王爷都不会给佟佳氏。 可佟佳氏的威胁还是太大了,现在不会给,那以后呢?等大阿哥长大了,这些只属于嫡妻的尊荣,怕是也会渐渐消失吧? - 多尔衮是在月余后的深夜归京的。 风尘仆仆的入宫不合适,遣人入宫禀报,与阿济格先各自回府,稍微收拾一下,等妥当了再一道入宫去见皇上。 多尔衮直接来了正院。 福晋服侍多尔衮更衣,热乎乎的膳食端上来,福晋预备陪着多尔衮一道用。 福晋难得一身正红,多尔衮看了觉得亮眼,又见福晋拿来一身宝蓝的衣裳给他换,袖口上绣着一只雄鹰,倒是新奇有趣。 “多少年没这样穿了。”多尔衮有些感慨。 他年轻,为了压服的住人,不得不老成持重些,似这样的衣裳,自封王爵后就不上身了,可今儿着实心情舒畅,战事顺利,又觉得这衣裳做工精细,与以往很是不同。 就由着福晋给他穿上了。 福晋轻轻一笑:“说起来,这还是宁侍妾的心思呢。” “哦?”多尔衮想起来,是那个出征前匆匆赐入府中的镶白旗宁氏。回忆了一下,模样不甚清晰了,但似乎是个美人。 抢人 多尔衮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处。 宁翘这里也知道了多尔衮这会儿在正院。 宁翘已经洗漱过了,正预备着落灯睡觉了。 烟雨说:“姑娘不再等等么?” 宁翘坐在那里笑:“等什么?等主子爷来?” 烟雨道:“奴才方才瞧见,东院那边的人守在路口,院子里灯火通明的。” 可见也是等着的。还有秋雅阁那边也是。主子爷前两个月不在府上,各处这个时辰落灯的不少,这会儿消息传回来,各处院子都点着灯呢。 宁翘还是叫烟霞熄灯:“东院那里或可一等,但咱们就不必等了。别人要等便等吧,可你瞧着,主子爷这刚回来,怎么可能舍了正院去别处呢?” 纵然佟佳氏再得宠,这该给嫡妻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如今蒙古各部,尤其是科尔沁这个强大的盟友在,多尔衮不可能不顾及福晋的感受的。 要她说,其实佟佳氏也等不着的。多尔衮便是去了东院,也不会在第一日留宿东院的。 若是有变化,那她就是看错多尔衮了。 把嫡妻放在一边,去任何人的屋里过夜,都会叫福晋难堪的。这要是福晋去宫里说一声,只怕多尔衮那里就难做了。 这位在清初历史写下了浓墨重彩的雄才大略的摄政王,不会不知道这些。 果然宁翘睡下不久,就听见说多尔衮匆匆出了正院,出府进宫去了。 同时福晋让人给各处送了消息,主子爷今夜还有事忙,宿在前院,谁也不必等着。 宁翘安安心心的睡觉,第二日一早起来,就听见烟雨说,东院那边的灯亮了一夜,今儿早晨才熄了。 烟霞提了早膳回来,与宁翘说:“姑娘,正院传了话,说各处都不必去主子爷跟前请安了。主子爷忙碌,且刚征战回来,要好好歇着。若是主子爷想见谁,自会请见的。” 要说这府里有谁能主动去见多尔衮,也就只有福晋和侧福晋有这个权力。 哪怕是庶福晋也不能随意去见多尔衮,若是多尔衮想见,自然会去她们的住处院子,或者叫人请过去。 至于府里的侍妾,就只有听安排的份儿,并没有任何做主的自由。 宁翘问:“这是福晋的话,还是主子爷的意思?” 烟霞道:“是主子爷的意思。” 宁翘点点头,她还好,可这后院里的人,坐不住的怕是不止佟佳氏一个,烟雨说,秋雅阁那边,李氏身边的两个丫头,总是在二门口那边探头探脑的,还偷偷打听前头的消息。 要宁翘说,这也是个不怕死的。这时候不老老实实的,居然还敢这么试探。 - 入了夜,多尔衮回府。照旧去了正院。 他一直掌管吏部事务,这一走两个月,吏部到底积压了许多政务,在宫里见过了皇上,交代了战事,又去吏部处置了许多公文,了解了一下这两个月的事宜,差不多妥当些了,才回府来的。 事情多如牛毛,也不是一日就能理清楚的。 自明日起,多尔衮还是照旧要去吏部主事的。 多尔衮喜鹰,府里鹰房养着上千只海东青,每逢出去营猎,那都是要带出去的,那场面,光是看一看,就叫人心潮澎湃了。 瞧见今儿换上的长衫领口上绣着两只海东青,多尔衮勾了勾唇,福晋这心思,啧。 夫妻俩一道用了晚膳,福晋这里估摸着多尔衮的意思,怕是不会再如昨儿似的宿在前院了。 她瞧了瞧多尔衮的神色,想着这会儿他心情似是不错,便轻柔着斟酌笑道:“爷,妾身今儿是有些不方便留爷了。宁侍妾心思灵巧,性子也活泼,不若辛苦爷走一趟吧?”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早年还能留一留的。 后来她久未生育,佟佳氏进府后一连生了两个孩子,福晋没法子,就只能举荐人了,蒙古的庶福晋还有侍妾们,她都是抬举过的。 只可惜都不中用,一个都不成。 多尔衮望着福晋:“你不想本王留下来陪着你?” 福晋柔柔笑着:“爷恕罪,妾身实在是不妥当。不敢委屈爷留在妾身这里。” 多尔衮便道:“那福晋就好好养着吧。” 也不说什么时候再来,抬脚就走了。 福晋身边的蒙嬷嬷进来,见福晋在榻前呆呆坐着,忙上前道:“福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才瞧见主子爷走的时候,似乎不大高兴的。” 主子爷来了,又把人推出去,只怕是不好的。可这件事不这样做,往后再被东院那边绊住脚,邀月堂那边想出头就更难了。 蒙嬷嬷还是心疼自己主子的。 福晋回过神来,轻声道:“我没有不舒服,嬷嬷别担心。主子爷未必是不高兴的。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她是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做了,接下来,就看宁氏自己的本事了。 她不把人推出去,她能怎么办呢? 这里蒙嬷嬷给福晋松散了头发,正院的大丫头英巧进来回话:“福晋,主子爷往东院去了。” 东院? 福晋一下子抓紧了蒙嬷嬷的手,难道还是不成?宁氏那样的美人,都入不了主子爷的眼了吗? - 东院里,佟佳氏喜不自胜的迎接了多尔衮,她知道多尔衮在正院用过晚膳了,因此也没有再预备膳食。 吩咐身边的嬷嬷丫头将寝室好好收拾一下,被褥都要柔软馨香,主子爷这个时候过来了,那肯定是要在这里留宿的啊。 待一切都预备妥当了,佟佳氏才打扮妥当了,去见多尔衮。 多尔衮来东院,先去看了大格格和大阿哥。 这个时辰,两个孩子已经睡熟了,多尔衮悄悄来看过,也没吵醒两个孩子,看他们一切都好,正从大格格屋里出来时,就遇见了盛妆打扮来的佟佳氏。 夜色掩映下,多尔衮微微皱了皱眉。 “都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多尔衮上前去。 佟佳氏娇笑道:“妾许久不见主子爷了。自是要出来迎一迎的。” 多尔衮进了屋中,叫佟佳氏坐下,瞧了佟佳氏一眼:“气色不错。你和孩子,可都还好?” 佟佳氏笑道:“多谢爷记挂。妾很好,孩子也很好。” 多尔衮点点头:“天色不早了,那你好好歇着吧。” 看多尔衮动作似是要走,佟佳氏有那么一瞬的慌张,她伸手牵住了多尔衮的衣袖,鼓起勇气道:“爷,留下吧。妾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府医说可以——” 可以什么,佟佳氏没有明说。 她都已经生过两个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不信主子爷不知道。 多尔衮却只温和拍拍她的手背,将衣袖不着痕迹的捋下来:“别胡闹,你好好养着。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佟佳氏追到门口,也只瞧见了多尔衮大步离开的背影。 她想不明白,以前生大格格大阿哥的时候,她和主子爷也不是没有过的,之前都可以,为什么这次不行了? 难不成,是福晋在主子爷面前说了什么?主子爷就厌弃她了? 正院留不住主子爷,主子爷又不留宿她这里,那主子爷会去哪里? 佟佳氏立时叫人去查看。 永平回来,小心翼翼的禀报:“主子爷去了邀月堂。” 邀月堂?宁氏! 佟佳氏隔着小花园隐约看见邀月堂的光色,好啊,居然敢和她抢人,这个宁氏是留不得了! - 宁翘今儿就没有那么早睡觉了。 入夜之前,福晋让人悄悄给她传话,说今夜让她好好预备着。 福晋送这个消息过来,倒也不是真的就要护着她,不过是怕她没有准备在多尔衮面前失仪带累了正院。 听见多尔衮从正院出来就去了东院的消息,烟雨烟霞两个都有点着急。 宁翘却稳得住。多尔衮一出去两个月,回来去看看孩子,看看佟佳氏,有什么不可以?宁翘很清醒的,她进府的时候,佟佳氏如日中天,可不是失宠的人。 倒是听见说多尔衮从东院出来,往她这里来时,宁翘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诧异。 佟佳氏没能留住多尔衮? 多尔衮看见院中跪迎他的宁氏,眉目松了松。 浅碧色通长的衣裳,头上简简单单的玉簪子,袖口几朵不知名的小粉花,倒也雅致清新。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一下子勾起了多尔衮的记忆,再看这双眼睛,比初见时还要剔透干净。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神呢? 通亮的屋里,越发显出宁氏的天生丽质。和她的身段儿比起来,别的竟都没有那么出众了。 “在绣花?”多尔衮随意看了一眼榻上的小摆设,想起福晋的话,问了一句。 宁翘上前伺候多尔衮用茶,笑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爷,奴才哪里会拿针线呢。是奴才瞧着两个丫头打络子,奴才手笨学不会,白看看热闹罢了。” 多尔衮的指腹捻了捻袖口的苍竹,微微笑道:“福晋说,你技艺精湛得很,家学渊源,针线房的人都是得你启发,才有了这些新鲜样子的。” 宁翘忙道:“那是福晋抬举奴才了。奴才哪里有什么技艺,要是奴才真的那么厉害,前儿侧福晋吩咐奴才给大格格绣贴身的小衫,奴才也不会惶恐不敢接下了。” 福晋这瞎话可真是张口就来,她可不能顺着这话说。回头多尔衮知道了她骗人,保不齐就大祸临头了。 真没想到福晋还在这儿给她挖坑。她要是稍微虚荣一点,可不就中计了。 受罚 佟佳氏叫宁氏给大格格做贴身的小衫? 多尔衮心中微动,大格格的小衫,不都一向是针线房做的吗? 前儿出了大阿哥水痘子的事情,佟佳氏还私底下和他说,想以后大阿哥和大格格的贴身衣裳都她们自己做,多尔衮不愿佟佳氏费神,没应她这个事。 怎么把宁氏又牵扯进来了? “福晋赏给奴才的衣料,也是奴才想了法子,请赵嬷嬷出府去问了家里的绣娘才补好的。奴才哪能有这样的手艺呢?” 宁翘将事情原原本本照实说了,“赵嬷嬷与奴才家里的绣娘交好,说是跟着学了好多花样子,奴才是半点不懂这个的。在家里的时候就没学过,主子爷就别往奴才脸上贴金了。” “奴才年纪小,家里人宠着奴才,压根没拿过针线呢。” 容貌姣好的小姑娘口齿伶俐,神情娇憨,一字字一句句说的,却是自个儿的短处,还半点不居功,不会针线,好似说的是什么值得骄傲得意的优点似的。 那一脸的小模样,看的多尔衮想笑,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宁国光他知道。镶白旗底下的那些个小佐领,多尔衮都是记得名字的。 对于宁氏的阿玛,多尔衮是很有些印象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往前拼杀,没想到在家里,把女儿宠成这个样子了。 旗下的姑娘当然不必拿针线,可总有些人还是会训导一下的。没想到宁国光家里养着绣娘,还是把女儿养的这么娇。 多尔衮道:“那衣料要是补不好,你怎么办呢?” 宁翘犹犹豫豫地道:“奴才,拿银子出去采买?” 多尔衮笑起来:“那是南边贡上来的衣料,你能上哪去买?” 这小丫头还挺聪明的,知道拿银子疏通针线房的人,又叫她赶上了,家里养着个能干的绣娘。若是没这么巧,看她到时候在家宴上穿什么。 多尔衮一笑,宁翘就不怕了。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没趁机在多尔衮跟前说福晋和佟佳氏的不好,只照实提了提这事和处境,也是在多尔衮跟前报备一二,免得再有人拿这话出来挖坑给她。 宁翘也想过了,福晋有蒙古的倚仗,佟佳氏有孩子和家世倚仗,她家里还帮不上这么大的忙,她又是刚进府的,在多尔衮面前还得小心翼翼的伺候。 有一颗赤子之心,总比满腹心计要好得多。 从一开始就是真的,这往后才能走得下去。 想通了这个,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奴才进府的时候只带了些银两,都用出去这么些了,阿玛跟奴才说的,拿着银子能傍身的。主子爷说没地儿采买去,那奴才就真的没有办法啦。” 小丫头声音软软的,娇娇的抱怨,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惹得多尔衮越发笑起来。 这丫头,有趣。 宁国光也挺有趣的,教女儿带银子进府来傍身,怎么,是嫌他睿王府护不住他的宝贝女儿了? “过来。”多尔衮瞧的意动,叫宁翘。 搂住乖乖走过来的小丫头,扣着柔软的腰肢儿把人抱到床帐里去。 落下的床帐里,有男人的深沉笑声:“下回再有,本王赐你就是了。这也值得如此苦恼。” “只要,你叫本王高高兴兴的。” 穿着衣裳的时候,就已经很惹眼了。 没想到撂下衣裳看见的,更叫多尔衮惊喜。 小姑娘嫩得很,多尔衮这么些日子没有,在小姑娘身上就多了些,一晚上叫了三回水,几乎是天要亮的时候才歇下了。 宁翘身上又酸又软的,可她倒是瞧出来了,多尔衮是高兴得很。 多尔衮这会儿还很年轻的,二十四岁的男人,勇猛异常,这是把力气都用在她身上了。 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宁翘就听见了外头叫起的声音。 多尔衮还要去衙门值差,这个时辰起身,一会儿就要出府了。 宁翘撑着起身,拿过多尔衮的衣裳要服侍他穿,多尔衮瞧了她一眼,乌发雪肤的,拢着一身的痕迹,自个儿还来不及收拾呢,就来服侍他。 寝衣底下一双长腿似乎都有些站不住了,倒叫多尔衮想起昨夜在床帐里那娇滴滴又不甚庄重的模样来。 多尔衮自己拿了衣裳,把小丫头抱回去了,把她摁在床帐里:“乖,你再睡一会儿。本王自己来。” 在府里叫人服侍惯了。在外头行军打仗没人跟着,还不是自己穿衣卸甲的,他有时候也可以不用太讲究这些。 跟在多尔衮身边的太监周得胜在屏风外头听见了,心里惊讶不已。 什么时候主子爷这样过啊。 这才歇了一晚上呢。主子爷就这般怜惜宁侍妾了? 便是府里的福晋侧福晋的,但凡主子爷歇在府里,哪一回不是起来小心服侍的? 主子爷在外头不讲究这个,在府里这是规矩,哪有人不遵规矩的?叫你躺回去你还真躺回去了? 对于宁翘的听话,多尔衮倒是很满意的。 他想起从前福晋。福晋是最重规矩礼数的,叫她歇着是万万不肯的。还要同他辩几句。 佟佳氏也是。叫她歇着也不肯,定要服侍他妥当了才肯收拾自己。 哪有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乖呢? 瞧她躺在被褥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里头跟有小钩子似的,看的多尔衮莫名心软,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本王走了。” “恭送主子爷。” 瞧,声音也软软的,很好听。 多尔衮捻了捻袖口的刺绣,含着一丝浅笑往前院去了。早膳就在前院用了,也不必在别处去用了。 差不多到了时辰,宁翘就起身了。 要去正院给福晋请安,她总是不能耽误正事的。 尤其是今天与从前不同。她已承宠,而且昨夜多尔衮来的并不寻常。 从正院出来,是福晋做好了准备的。但多尔衮从东院出来后径直来了她这里,以佟佳氏的性子,怕是更深恨她了。 今日去正院,必受佟佳氏的刁难。 宁翘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想到出门之后,还没到正院呢,就在小花园里见到了佟佳氏。 佟佳氏盛装打扮,那一头珠玉点翠衬托着她这个侧福晋十分之华丽。 宁翘上前,给佟佳氏请安:“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万福。” 看佟佳氏的阵仗,应该是特意在这里堵她的。都没打算去正院。 佟佳氏看着宁翘粉嫩红润的脸蛋,想起昨夜听见主子爷歇在了邀月堂的消息,心中便是恼怒:“宁侍妾倒是很准时啊。” 宁翘道:“奴才要去给福晋请安,不敢延误了时辰。” 佟佳氏没叫起,宁翘就只能一直蹲身福礼。往常也就罢了,昨儿闹了一夜,这腿就有点受不住了。 佟佳氏就跟没看见似的,面露讥讽:“你还真是福晋养的一条好狗啊。” “你进来说话。”佟佳氏坐在亭子里,居高临下地叫宁翘。 宁翘却迟迟不动。 佟佳氏身边人多,她身边只带了一个烟雨。 往日在小花园里忙碌的奴才们一个都不见了,就只有她们。 这亭子要上了台阶才能进去,里头人多,如今也不甚宽敞了。 她要是再进去了,难免显得拥挤。 宁翘盯着佟佳氏已经隆起的肚子,这要是有什么碰撞发生意外,佟佳氏腹中的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不就赖在她头上了么? 前头已经有了大阿哥水痘子的事,查到一个奶娘就戛然而止了,什么都查不出来,宁翘这时候哪敢进去啊。 “怎么?我叫不动你了?”佟佳氏不耐烦了,恶狠狠的瞪着宁翘。 宁翘道:“侧福晋恕罪。侧福晋有话,就与奴才在这里说吧。” “侧福晋身怀有孕,奴才粗苯,怕伤了侧福晋,不敢到侧福晋身边侍奉。” 佟佳氏站起来,扶着永平的手走过来,眼见着宁翘往后退了好几步,退下台阶后,又谨慎的站在底下福身。 佟佳氏笑了:“你粗苯,这府上就没有伶俐人了吧?你怕我刁难你啊?” “我是侧福晋,你不过区区一个侍妾,承宠了又如何,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吗?你既然这么守礼,那就这么站着吧,等日头落下去,站够了,再许你回去。” “是。奴才遵命。”望着佟佳氏扬长而去的身影,宁翘心里叹气,这个请安,她怕是去不成了。 佟佳氏的坑,她纵然不跳,可身份上地位上差距还是太大了。 侧福晋罚侍妾,天经地义,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要是站着跪着,或者还能好受些,有个受力的地方。 可偏偏就是这个蹲身福礼,这样一直穿着花盆底行礼,对腿和体力真的是巨大的考验。 寻常也就罢了,偏偏宁翘昨夜才承宠过,又没有休息的太好。 六月的盛京没有那么热,可日头底下站了大半个时辰,额上就见汗了。 宁翘也有些站不住了。 要说起来,这会儿王公之家也没有汉家的绣鞋穿,府里伺候男主子的女人们,都是穿着花盆底的,宁翘这个侍妾也不例外,这就老遭罪了。 烟雨在旁边跪着,人都急哭了:“姑娘,福晋怎么还不来救姑娘呢?” 佟佳氏走后,小花园里的奴才们都悄无声息的回来了。一边干活,一边围观宁翘受罚。 转瞬一股风就传遍了府里。昨夜才承宠的宁侍妾叫侧福晋罚了。 烟雨就不信正院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 告状 正院? 宁翘心想,还是别指望正院了吧。 福晋有心抬举她是不假,但福晋绝不会为了她和佟佳氏翻脸的。 佟佳氏来势汹汹,还是府里有子有宠的侧福晋,福晋做什么要为了她和佟佳氏对上呢? 宁翘叫烟雨莫哭:“再等等吧。正院那边,会来人的。” 不会这时候来,但也不会真的等到日头落下再来。福晋总还要用她的,不是么? 正院那边的请安,按着时辰是差不多结束了。 宁翘这里腿都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是凭着一口气撑着不肯倒下的。 从正院出来,庶福晋和侍妾们回各自住处,小花园这里都不是必经之路,但要走进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宁翘眼瞧着花团锦簇的一群人走到树影花丛那边,身影一晃,倒是分了两边,一部分人从外头□□走了,另有些人是直接从她这儿来的。 没看见佟佳氏,倒是看见了那几个庶福晋和侍妾从旁边走了,没到这条路上来。 她们甚至都没有张望一眼,摆明了是不想沾惹这里的是非的。 倒是李氏,特意走过来,在宁翘身边停留了一瞬,犹豫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走了。 宁翘看见她的眼神,心里好笑,那是什么眼神,是可怜她怜惜她?还是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倒是没有什么人落井下石。 可这样的无视,也明显表示了大家都不想得罪佟佳氏。 临近晌午的时候,蒙嬷嬷来了。 宁翘一瞥见她的身影,计算着她走过来的脚步,在蒙嬷嬷快到了的时候松了心气儿,脚一软立刻倒下来。 身边的烟雨先前听了宁翘的话,没跪的那么实,这会儿看见宁翘倒下来,立刻上去将人扶住。 蒙嬷嬷也被唬了一跳,忙过来也接住了宁翘。 宁翘顺势跌坐在地上,冲着蒙嬷嬷虚弱地笑:“嬷嬷来了。” 她晒了一两个时辰,又站了这么久,一头的汗,虚弱地模样还真不是装的。 蒙嬷嬷忙道:“姑娘受罪了。我们福晋知道姑娘受了委屈,可侧福晋那里不依不饶的,我们福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姑娘将来,只好把样子给做足了,总要叫侧福晋消气的。” 宁翘道:“嬷嬷的话,我明白。叫福晋为奴才费心了。” 蒙嬷嬷道:“姑娘还能走么?侧福晋那里自有我们福晋说项,不会再叫姑娘站到黄昏的。姑娘且回去歇歇,我们福晋自不会叫姑娘白白受委屈的。” “多谢福晋。多谢嬷嬷。” 烟雨一个人怕是不成的,蒙嬷嬷又叫了几个人,送宁翘回了邀月堂。 她这里办完了差事,回福晋跟前复命。 福晋问她:“宁氏瞧着如何了?” “有些热着了,腿上估摸着回去得上药的。”蒙嬷嬷斟酌答道。 福晋道:“那就叫府医去给她瞧一瞧。这件事想个法子传到前头去,若是能叫王爷知道,就叫王爷知道吧。” “福晋这是要为宁侍妾铺路?”蒙嬷嬷问。 福晋淡淡道:“如今也是瞧出来了,宁氏这性子,不压一压,怕是不成的。这是个主意大的,不会甘心为我所用。得叫她知道,佟佳氏恨她欲死,她若是想跟佟佳氏抗衡,还得靠着我。” “叫王爷知道,也不是为她铺路。是我想看看,她在王爷心中地位究竟如何。”不过拿这个事试探一二罢了。 有能给佟佳氏添堵的机会,怎么能不用呢? 蒙嬷嬷道:“那周得胜素来不管后头的事情。怕是话传到他那里,就断了。” 福晋轻轻一笑:“难道前院就只有一个周得胜么?总有周得胜压不住的人,总有想要取代周得胜的人。嬷嬷只管去办吧。” 前院的人自然该忠心多尔衮,和后院里是完全不同的两套班子。互相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福晋和侧福晋有着能请见多尔衮的权力,但前院这里,也不是她们能随意踏足的地方。 传句话儿什么的悄悄的还成,要是想要拿捏前院的人,那是很难的。 周得胜跟着多尔衮出府了,他是贴身伺候的,多尔衮出去办差,他自然是要跟着的,因此对府里这些事还一概不知的。 倒是叫前院里伺候的一个太监,也是周得胜的徒弟,叫周卫的给听见了。 正院的话,他倒是留心了。也知道东院那边让人守着二门口,但凡主子爷一回府,指定就被东院的人给请去了。 这请去还能干什么,肯定是抢先告状啊。 这会儿就看是谁的动作更快了。 宁翘膝盖和脚踝都有点疼,用了药倒是好些了。 可晒了一两个时辰,回来喝了解暑汤还是晕晕的,一下午都昏昏沉沉的。 烟雨上了药没什么大碍,烟霞倒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姑娘,要不,奴才也去二门口守着吧?” 宁翘道:“东院的人在那里,还能让你见到主子爷的人,先把主子爷请来?” “我到底只是个侍妾。让你去那边,是不合规矩的事。若是叫东院拿住了,只怕福晋出面也救不了我。” 烟霞道:“那难道咱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宁翘垂眸,目光落在膝盖上,这么站着受罚,是很疼的,脚踝都有点肿了,烟雨哪怕没有跪实,膝盖上也是一片青紫,方才用了药油,下了死劲才给她揉开了。 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要着急。”宁翘想,这一局,她是一定要赢回来的。 - 多尔衮还是入夜才回府的。这回都没去正院用膳,就在前院用了些。 晚上还有些公文要处置,还有几个旗下的人要见一见,他是没打算到后头去的。 用了膳更衣,就这么一点空闲时间,叫周卫瞅准了,就想要到书房来找个空子把话漏一漏,结果还是让周得胜给抓住了。 “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自个儿的差事呢?” 周卫嘿嘿一笑:“师傅,奴才这不是来给师傅请安么。” “滚回去吧。我这儿忙着呢,别给我这儿添乱。”周得胜瞧着这徒弟就不对劲,站在那儿,看着周卫走了他才进了书房去伺候。 多尔衮看看新换衣裳的袖口领口,绣的王爵龙云纹,这是前院预备的衣裳,没有后院针线房那么多的心思。 见周得胜进来,随口便问道:“大格格大阿哥如何了?” 昨儿去了孩子们都睡了,没和孩子们说上几句话。他心里惦记孩子们,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周得胜回来后,自有底下人和他说,他便答道:“小主子们一切都好。二门口那里,侧福晋让人守着,请主子爷回府后去一趟,说是小主子们想念主子爷了。” 周得胜知道今儿府里后头发生的事了。 也知道福晋放的风。可这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他是主子爷的人,主子爷若垂问,他自然要答,主子爷若不问,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往出说。 主子爷只问了大格格和大阿哥,那他就只答大格格与大阿哥。 侧福晋派人来请主子爷,说小主子们想念主子爷了,他就照实了说。 至于侧福晋把主子爷请去了要做什么,他管不着这个。前院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心,是绝不会擅自揣度主子爷的心思,也不能擅自替主子爷做主的。 多尔衮听了,便道:“那就先去东院瞧瞧。” 大阿哥五岁了,大格格也有两三岁了。 两个孩子还都住在东院里,但大阿哥已经慢慢开始启蒙了,懂些道理和规矩,每日还要写字,见了多尔衮来,规规矩矩的给多尔衮行礼。 就是生大阿哥的时候佟佳氏年岁稍稍小了一点,大阿哥有些体弱,这几年好好养着,已经比先前好多了,可比起英亲王府上的那几个小子,那就差的太多了。 大格格年纪小一点,长得蛮好的,多尔衮瞧了也喜欢,就是性子和大阿哥似的,大约是两个孩子一直在一起,她也是很规矩的样子。 不能说不好,就是似乎不是那么的亲近。 让多尔衮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妾今日罚了宁侍妾,也实在是她胆大妄为,妾叫她上前来说话,她竟不听妾的话。” 打发走了孩子们,佟佳氏就做出一副委屈模样来,“前儿在正院,妾是误会了,想着她大约也会针线,想叫她做点大格格的小衫来,不过是玩笑话,她倒是义正言辞的教育妾了。妾好歹是主子爷的侧福晋,宁侍妾这样没规矩,那日后妾在府里,还怎么过日子?” 多尔衮本来还不信,结果一听才晓得,这事儿是真的。 就在白天小花园里的事,都看见了。 多尔衮便有些不愉,佟佳氏是府里的侧福晋,有子的亲王侧福晋,那是在宫里娘娘面前都是有体面的,宁氏还敢这样没规矩? 也不知怎的,多尔衮就勾起以前的旧事来。 佟佳氏所在的正白旗,那原本是先皇的两黄旗下。这两黄旗,其中一旗给了多铎,说好了镶黄旗是要给他的。 结果到了最后先皇去了,他额娘被人逼死,该他的镶黄旗也被皇上抢了去。 后来换旗色,正黄旗成了正白旗给了多铎,把原来的镶白旗给了他。可原本,还是他们兄弟一道执掌先皇嫡系的。 多尔衮有这个根结在,就见不得这么没规矩的事情。 当下脸就黑了。 佟佳氏得意的看着多尔衮大步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跟她斗,宁氏那丫头还嫩点。 打脸 邀月堂这边安安静静的。 院里的人看见多尔衮来,都忙要请安,周得胜一个手势,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多尔衮慢慢走到廊下,瞧见窗里门帘缝隙里透出来的一点光亮,又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便站在那里听,没有即刻进去。 “姑娘的脚踝用了药,总算是好些了。只是一会儿还得揉一揉,多少还是有些疼的,姑娘可得忍一忍。” “我知道疼啊。也亏得这个药效果好,若是再拖上几日,怕是都要疼死了。所幸一股脑的揉好了,也不耽误出门给福晋请安。今儿没去成,明儿是肯定要去补上的。” 里头轻声细语的,多尔衮的眉头皱了皱,伤的这么重?路都不好走了? 听见里头又说。 “姑娘可说如今怎么办呢?主子爷去了侧福晋那里,今日的事主子爷必然是知道了,明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奴才有些担心,就怕主子爷对姑娘气怒。” 里头宁翘的声音还是那么软软的:“主子爷是雄才伟略的人物,断不会偏听偏信的。侧福晋那里有一套说辞,主子爷纵然气怒,但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分辨的机会。总不能是侧福晋一个人说了算嘛。” 多尔衮在外头听着,倒是一愣。 他还真没想过给宁氏自辩的机会。没想到宁氏还对他这么看好呢。 方才听了佟佳氏的话,多尔衮见不得这样没规矩的事情,心中着实恼怒,过来邀月堂就想发落了宁氏。 可一来就听见她这样说话,心里又想起昨日她侍奉的模样来,又想起她率直可爱的那些言语,心里慢慢觉得,或者宁氏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呢? 只是没想到,在宁氏心里是这样想着他,是这样看待他,又是这样信任他的。 “本王给你个自辩的机会。本王倒是听听你是怎么狡辩的?” 多尔衮撩开门帘就自己进来了。 把屋里主仆三个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堂堂睿亲王还在外头听墙角呢? 宁翘都顾不得想自己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忙站起来给多尔衮行礼,结果忘了脚还不利索呢,身子一歪,就被多尔衮给扶住了。 抱着她坐下,对上宁翘的眼睛,多尔衮瞧了瞧她的伤。 这丫头脚踝细骨伶仃的,皮肤又白,一手就能握住,那么漂亮的脚腕这会儿都肿了,小腿上也有些肿,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身上还有些昨夜未消的痕迹呢。 多尔衮行军打仗,对伤有些经验,伸手给她试探了下,就知道没伤着筋骨,就是站久了,用了药过两日就能好。 这在他都不算什么事。 只是这丫头在家里就娇惯得很,那么娇养着长起来的小姑娘,怕是吃苦了。 宁翘见多尔衮进来时,面上还有些余怒未消,这会儿看了她的伤,似乎就没有那么冷冰冰板着脸的模样了。 她大着胆子握住了多尔衮的手,心里计较片刻,才轻声道:“主子爷又不是不知道,奴才进府的时候,福晋赏赐给奴才的衣料那么好,奴才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送到针线房去做衣裳了。就想家宴的时候穿给主子爷看的。” “可怎么偏偏就这么倒霉,偏就是奴才的衣料被剪坏了呢?要是奴才家里没有那个绣娘,奴才可就辜负了福晋的心意,也见罪于主子爷了呀。” 来的时候,多尔衮就问了,周得胜把这些日子后头的事与他说了,他知道这个事。 当下就问道:“你觉得是佟佳氏让人剪坏了你的衣料?” 宁翘道:“奴才没有证据,也没有在现场,没有亲见的事情,当时人又多,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不能这样说。” “可是,这衣料也不是奴才做好的,侧福晋也不能让奴才给大格格做小衫呀。奴才进府来是伺候主子爷的,侧福晋不能总是这样欺负奴才的。” 瞧这小丫头委屈的。 多尔衮也没松口:“佟佳氏是侧福晋,她便是一定要让你做,你还能真的不做?府里也是有规矩的,今日你不听她的话,她罚你,把这事儿放在哪儿,她都是没错的。说错的,只会是你。” 这么个娇惯单纯的性子,本该是严厉教导的。可多尔衮看着那一双红红的眼睛,愣是没忍心。 但也是难得耐心了。 到底是为了那一句,这丫头记着进府是来伺候他的,一片赤诚为主之心,跟她阿玛一个样,倒是很不错。 宁翘要哭不哭的望着多尔衮:“主子爷,小花园那个亭子主子爷知道是什么样子么。那儿地势高,台阶又多,当时侧福晋带着不少人呢,奴才要是进去了,若是有什么碰撞,侧福晋还怀着身孕呢,那岂不是真是大错了?” “奴才宁肯不进去,也是为了侧福晋的身孕着想。前儿奴才进府,为了大格格大阿哥的事情,主子爷早就训诫过府里的奴才们。要是因为奴才,侧福晋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那奴才还要不要活了?” “奴才刚进府不久,不想就这么离开主子爷。” 一滴眼泪落下来,宁翘默默道,“奴才害怕。” 一席话,说的多尔衮竟沉默起来。 万万料想不到,这丫头竟是这么个想法。竟还是为了他的子嗣着想。 那个花园亭子他是知道的,地方很高。对孕妇来说,确实是不大安全的。 小花园地方也不小,好好的,佟佳氏为什么非要带着人在亭子里见宁氏?在别的地方说话不好吗? 何况那是去正院请安的时辰,怎么就不能等到去了正院好好的坐着说呢? 他这里正想着,听见小姑娘又说:“奴才下回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不会从命的。侧福晋要欺负奴才,奴才下回就不生受了。奴才是主子爷的侍妾,可也不能随意叫人这么打杀的。” 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这话的气性倒是挺大的。这还是个不能吃亏的。可这性子,在王府里做了侍妾,注定就是要吃亏的。 多尔衮说:“真有下回,你怎么办?” 宁翘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找主子爷呀。主子爷总会给奴才一个公道的。奴才这可不是狡辩,这是主子爷宽宏大量,处事公正,愿意给奴才一个自辩的机会。” 多尔衮想说,那也得你能见得到本王啊。若是见不到,什么都白搭。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丫头求一个公道,可在这王侯之家里,哪有那么多的公道可言?又哪里知道,自辩的机会,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他们兄弟三人,当年被迫与娘家舅舅割席绝交,那会儿谁给他们自辩的机会了?谁给他们公道了? 那还是当初的大汗现在的皇上逼着他们干的。 多尔衮太知道冤屈的滋味了。 他本该斥责教导,教这丫头好好谨守本分,好好记着王府里的规矩。 可看着这丫头的眼睛,想起宁国光一心护主,想起她镶白旗人的身份,这心就狠不下去了。 自己家的奴才,比正白旗的人更亲近些。这可是正经旗下人,不依靠他,能依靠着谁呢? “脚踝上了药,还疼不疼了?”多尔衮问。 见多尔衮的眉头松了,宁翘就知道这是把人哄好了。 立刻笑道:“不怎么疼啦。这药很好的,明儿早起就好啦。” 她不想吃亏,也不想这样委曲求全的吃亏。在多尔衮跟前冒险说出来,唯一的倚仗,便是多尔衮的护短。 这位是有帝王之心的人,不管他在历史上有没有做成皇上,至少他是有这个心的。 而历来开疆拓土的帝王,最喜欢的便是直臣纯臣,只忠于自己的臣子。 福晋有私心,佟佳氏有私心,她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可能豁出一切去依靠多尔衮。 但宁翘可以啊。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的立场。 更何况,宁翘的目标是先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讲其他的事情。 她对多尔衮表明了忠心,坚贞的纯臣之心,相信多尔衮会感受到的。 被抱到床榻上的时候,宁翘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说着说着,到床帐里来了? 下一秒,宁翘就感受到了多尔衮。他是真的都感受到了。但是这个表达方式呢,稍微有点猛。 床帐落下来的那一刻,看着外头微微晃动的光亮,宁翘伸手揽住了多尔衮的肩背。 男人的肩背宽阔她抱不住,但是已经尽力了。 唇角微微勾起,这个结果就很好了不是么? 多尔衮宿在了她这里,就表明了对她的相信。不知道佟佳氏那里,又是个什么光景呢? 佟佳氏应该气死了吧。 - 佟佳氏这里一直没睡 ,一直在等着邀月堂的消息。 灯亮了许久,永平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主子,邀月堂那边的灯都熄了。主子也歇了吧。天色不早了,主子现在是双身子,您可不能这么熬着的。” 佟佳氏神色暗淡:“主子爷没有责罚宁氏吗?” 永平道:“奴才没听见这样的消息。” 佟佳氏忽而苦笑:“是啊,要是有这样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怎么还用我来问呢?” 她不甘心地问道:“邀月堂那边,叫了几回水啊?主子爷没走吗?” 永平迟疑了一下,才说:“恍惚听说,是三回。主子爷,主子爷歇在了邀月堂。” 佟佳氏恨得差点将新留出来的指甲折断,好歹还是忍住了,咬牙道:“她倒是真有本事呢。” 佟佳氏就想不明白了。主子爷怒气冲冲的走了,往常若是这样,宁氏必定遭殃,怎么今日却这样例外?主子爷甚至还宿在了邀月堂?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她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对呢? 幻想着宁氏被狠狠责罚,从此不再被主子爷宠幸,结果却是她啪啪被打脸。 主子爷宿在了邀月堂,等于是狠狠打了她这个侧福晋一巴掌。 她与宁氏的争锋,是宁氏赢了。主子爷这样给宁氏做脸,那她这个侧福晋的脸又往哪里放呢? 明儿晨起,她这个侧福晋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啊? 佟佳氏没有丝毫睡意,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原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她的地位自然更高于从前了。 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可这个宁氏进府后,就变了样。 主子爷不在她这里留宿,待宁氏还这样亲近,竟不惜下了她的脸面,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说,福晋借着宁氏,在主子爷跟前说了些什么? 佟佳氏向来身居高位。进府就是庶福晋,没做过侍妾,侍奉几年就有了两个孩子,晋为侧福晋,她的身份出身,阿玛在朝中的高位,都叫她眼高于顶,从不认为主子爷会不喜欢她。 可现在,佟佳氏心中却隐隐有了惶恐不安。 哪怕她怀着身孕,身边还有一子一女,哪怕这府里的孩子都是她生的,可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她甚至不知道这里头少了些什么,是什么时候少的。 - 秋雅阁的李氏,也是彻夜难眠。 宁氏与她一同进府,看今日情形,人人都说主子爷从东院出来的时候满脸怒意,宁氏是一定会被重罚的。 可进了邀月堂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竟叫宁氏都给化解了。主子爷非但没有责罚宁氏,反而还留在了邀月堂,留宿在那里,明晃晃的告诉众人,今儿的事,主子爷是站在了宁氏这一边的。 宁氏在这府里,算是有了一席之地。没想到这样性子的人还能得宠。 可便是这样,宁氏和佟佳氏之间怕就是深深结仇了。 宁氏身后站着福晋,又莫非,主子爷是看在福晋的面子上才这样制衡后院的? 李氏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她与宁氏一同进府,身份地位都是一样的,她容貌也不差,她还是想要争一争的,总得先叫主子爷眼里看见她这个人吧。 不然总这样不上不下的,是什么意思呢。 佟佳氏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就不靠过去了。但是福晋那里,还是可以依靠的。她总是要侍奉主子爷一回的。不然这么久主子爷都不来秋雅阁,她就跟着成了后院的笑话了。 福晋那里,李氏思忖,她要怎么样才能让福晋也抬举她也用她呢?至少,她得让福晋觉得她比宁氏更有用才行啊。若是能把宁氏踹下去,那就更好了。 - 多尔衮那夜宿在邀月堂后,就有多日不曾再进后院了。 他是忙起来了,每日去衙门,又进宫去跟皇上商议政事,哪儿都离不开他这位红极一时的睿亲王,有时候甚至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时间到后头来了。 后宅的事,多尔衮自认已经安抚住了。 那天夜里宿在邀月堂,就已经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宁翘这里,也确实是宁静了许多。 可单单只是这个,宁翘却根本觉得不够。 佟佳氏那么欺负她,多尔衮那里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章程和说法呢。多尔衮是给了她脸面,是叫佟佳氏没脸了,可这在宁翘看来远远不够。 但这事儿急不来,这得慢慢来。 她与多尔衮之间相识尚浅,时日不长,她自己根基还不稳呢,更没法要求多尔衮做更多的事情了。 说到底,还是得和多尔衮之间多培养培养感情,只有加深了她在多尔衮心目中的分量,才能与佟佳氏抗衡。 正遇上请安的日子,福晋让人来说一声,说她脚受伤了,叫她好好养着,这一回的请安就免了,等脚伤养好了,再叫她去正院请安。 宁翘也不客气,直接就应下了。 她不去正院,正好乐得不用去看佟佳氏的嘴脸。虽然也有点可惜,但听说东院那边摔了好几套茶具,宁翘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 又过两日,周卫到邀月堂来请宁翘去前院。 宁翘还挺惊喜的:“主子爷请我去?” 周卫道:“是,主子爷请姑娘去前院侍墨。” 宁翘没想到多尔衮好些天不来后院,这会儿有时间了,头一个想的还是她。 她请周卫稍等片刻,这身上的衣裳是刚上身的,也就不必换了,头发上梳的也好好的,只将绢花换成了小巧的珍珠流苏簪子,耳朵上的带了珍珠坠子,就同周卫去了。 还是照旧烟雨跟着去,烟霞留下来看家。 到了二门口,就是前院与后宅的分割处了。 这里就如同天堑似的,将前院与后宅分开来。若无多尔衮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过去。 便是福晋和侧福晋有请见的权力,也不能擅闯,见不见的,还得多尔衮说了算。 如今宁翘是周卫领着来的,显然多尔衮的命令守门的人都知道,对着周卫点点头,就放他们过去了。 宁翘走过去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多少道视线落在脊背上的实感。 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盯着二门口的奴才们悄悄回去,找他们各自的主子汇报去了。 怠慢 多尔衮还在忙,周卫先将宁翘请到了东间里去候着。 这儿是素日待客的地方,倒也不是待外头男客的地方,那都是在前头别的地方,离这儿自然是远着的。 这东间就是预备着后院福晋或者侧福晋过来的时候,多尔衮一时顾不上见人,就请主子们在这里歇歇脚的。 主人家自备的地方,外人轻易是进不来的。若有女客上门来,那自然是直接送到后头正院或者是东院各自相关联人的地方,不会在前院停留。 后宅也自然备着女客们歇脚的地方。 福晋和侧福晋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周卫去请前院伺候的丫头们来奉茶时,悄悄瞧了一眼屋里的宁翘。 没想到这位倒是挣上来了,竟有本事叫主子爷心里惦记着,还特地把人叫到前院来侍墨。 前院侍候的丫头,跟太监的配置是一个样的。 领头的大丫头叫冬卉,底下的两个一个叫思敏一个叫思青。这都是能近身伺候多尔衮的,底下的小丫头们,寻常也是难进屋的。 周卫去叫了,来东间奉茶的就是思敏和思青。 烟雨跟着宁翘来前院,瞧着这里的规矩比后头更严苛些,她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所以要拘谨些。 宁翘进了屋子等着,烟雨就站在外头候着。 思敏思青端茶过来的时候,烟雨想上前去接着,前头的思敏都没松手,只瞥了她一眼,自己哼了一声进去了,后头的思青见烟雨尴尬,就笑道:“妹妹莫怪。这原是我们的差事。奴才们都是伺候主子爷的,自然不能在这里躲懒的。” 这话是没错,可烟雨内务府出来的,也不是听不出话音话里有话,她面上说了一句思青姐姐说的是,思青就敛了笑意,跟着进去了。 烟雨在后头跟着进屋,心里琢磨,前院的丫头们这是不高兴给她甩脸子呢。 就不知道是单纯的只给她甩脸子,还是对她们姑娘也这样了。 主子爷跟前的人,她们两眼一抹黑,只知道个大概的人事,究竟是个什么性子,都是不知情的。 宁翘坐了一会儿,瞧见这里摆设很有些野趣,便起身来瞧瞧。 墙上挂着画,不是什么山水图,是擒猛虎的图,看着笔触很流畅,构图也很大气。底下的印章倒是很模糊,看不大清楚是谁的印。题字更是笔走龙蛇,宁翘看了半晌,也只能勉强认得几个字。 墙上挂着金弓,主位上摆着一张很大很霸气很完整的虎皮。带着浓厚的皮毛,野性十足,那一看就是真的。 宁翘看着那虎头,都觉得那里头的虎牙是真锋利啊。 思敏思青端着茶点进来,见宁翘站着,就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搁下。 盘底碗底跟桌案的碰撞声叫宁翘听见了,她回头一瞧,二人忙给她行礼。 站在宁翘跟前,自然没有对着烟雨的那样傲慢无礼,但那声碰撞,却还是叫宁翘留了心。 到底还是这些时日见多了不恭敬的人,是不是真心敬服一看就知道。 宁翘看了看思敏,又看了看思青,再去看了看烟雨,心里倒是有了几分计较。 睿亲王身边伺候的侍女,架子不小啊。 这府里伺候的奴才们,基本都是出自旗下的。有镶白旗选上来的,也有正白旗选上来的,其他旗下的就很少了。 进府之前必然也是受过培训的,该有的规矩必然是有的。 就比如这给主子奉茶点这一说。 哪能进来就哐的一声放下来,弄出些声响来惊扰了主子呢? 她们是多尔衮身边伺候的人,必有能力做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将东西放下,偏要制造些声响出来,那做出这样一副高傲的姿态来,摆明了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宁翘在心里感叹,这侍妾的身份,果然还是太低了啊。连多尔衮身边的丫头都瞧不起她。 “主子爷那里还要忙一会儿。请姑娘用些茶点吧。” 宁翘温和一笑:“好啊。有劳两位姑娘了。” 她却也没有动。不喝茶,也不吃那个糕点。 思敏道:“奴才们还有差事在身上。姑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才们就先退下了。姑娘要是有需要,可以让烟雨来寻奴才们。” 宁翘点头称好。 思敏思青两个就走了。 两个人从东间出来,面上还没什么,等回了茶房,小丫头们都不在,思敏就不高兴了:“你瞧她的那个样子。好,那你们退下吧。” 思敏不忿道,“倒是架子拿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府里的主子呢。不过是和咱们一样的人,以为侍妾便一步登天了么。还不是奴才秧子出身的。” 思青年纪小些,胆子也没那么大,但也是有些不服气的:“说起来,姐姐和她的出身也差不多。都是一样镶白旗的出身,姐姐在主子爷跟前也十来年了,还是自小的情分,姐姐怎么就比不上她呢?要我说,这会儿也就是主子爷新鲜的,将来还有姐姐出头的时候呢。姐姐也别急,等主子爷撩开手,谁还记得她是谁呢?” “可在咱们前院,谁不知道,姐姐是主子爷跟前的第一人。” 思敏这一两年年纪大了点,看见别府上不乏贴身伺候的丫头被收房的事,这心思也就慢慢的动起来了。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就揣上了这个心思。 本来还在琢磨这个事情的时候,突然宫里赐下了两个侍妾进王府,思敏这心里头就不自在不痛快了,她就看宁翘不顺眼了。 要是将来也能有侧福晋那样的造化,谁乐意现在还做丫头伺候一个侍妾呢? 思青想跟着她混,自然顺着她哄着她怂恿她。 “行了,这些话就先别说了。”思敏道,“横竖再有些时日,就能看出来了。到时候主子爷若有恩典,我自然不会忘了咱们姐妹的。” 思青倒是不想被收房,可谁不愿意过得好些呢?听思敏这话,就知道这是应了,当下高高兴兴的就办差去了。 她出身比不上思敏,前头有个思敏长得好看些,她们底下的这些丫头们,也争不过呀。 屋里没别人在了,烟雨这才自在些,见宁翘不动茶点,就仔细瞧了瞧,这一瞧之下,就生气了。 “这是奉上来的什么茶点?” 茶水不冒气儿就罢了,看那茶尖,像是泡过一轮才送上来的,根本就不是新茶。 这夏热的天气,本来也不该用这春日里剩下的茶品,这摆明了就是敷衍。像是从奴才茶水房里送出来的玩意儿,不过外头茶盏好看些罢了。 再看那糕点,表面上看着还好好的,可凑近了一瞧,就知道不是现做的,至少也是昨儿夜里做了放了一夜,是吃不完剩下的端上来了。 烟雨觉得大开眼界了:“前院膳房管着主子爷的膳食,这东西就做成这样,怎么敢端出来的?姑娘,她们是怎么敢的啊?” 宁翘稳得住,还笑道:“怎么不敢呢?何况,这也未必出自前院的膳房。伺候主子爷的膳食,他们不敢轻忽马虎。可我只是一个侍妾,这府里能对我甩脸子的,多得是呢。” 烟雨生气道:“那姑娘也是主子爷的人,容不得她们这样轻慢!这明显就是奴才茶房里端出来的东西。怕是给那些跑腿的太监们垫肚子预备的,姑娘这样的人,怎么能用呢?” 宁翘想,我也没打算真用的。 烟雨要撤下去,宁翘说:“不着急。先放着吧。就这么放着。” 烟雨也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但姑娘既说放着,她就放着了。 这头烟雨还想说点什么的,那头周卫就来请宁翘过去了。 说是主子爷那边的幕僚议完了事情,主子爷请宁姑娘过去。 这屋里也有书案笔墨的,但既然多尔衮要另在书房里相见,宁翘自然是跟着过去的。 多尔衮的书房要大了一倍,里头的布置也更奢华矜贵些。 宁翘看到了更大的一张虎皮,墙上挂着的成了万马奔腾的图,还挂着一张弓,比之前屋里的金弓要大些,不是金的,但看起来很重,也旧了许多,似乎是用了很多年的。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多尔衮撂下手里的笔,抬手叫她起身,又招手叫她过去:“瞧你走路还成。脚上的伤可大好了?” 宁翘笑道:“多谢主子爷惦记奴才。奴才的脚大好了。” 多尔衮点点头:“那便好。再过些时日府里要开宴了。你虽说不用出来见人,但后头你们也得聚一聚,若是脚再不好,那就不妥当了。” 大清成立后,大汗成了皇上,他这个贝勒也成了和硕睿亲王。 一共册封了六位亲王,他这位睿亲王在其中居于第三位。 这是大清国的大喜事,也是他们府上的大喜事。 宫里的宴席开完了,便轮到各家府上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礼亲王代善府上都办过宴席之后,就到了多尔衮这里。 说是家宴,但这个宴席规模也不会小的。当天来府上的人也不会少。 多是皇亲贵胄王公大臣及其女眷,福晋自然是要出面料理的,佟佳氏身孕也有六个月了,但她是府上的侧福晋,也是躲不过去的。 大约还要再有人出来照应着,但怎么也轮不到宁翘。 侍妾不必出来待客,可多尔衮把她的脚伤放在心上了,没空去后头瞧瞧,就把人带到前院来看看,并提点提点她。 也不知这些时日这丫头怎么样了。如今看她面色红润,笑意吟吟的模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叫人心里看了就觉得舒坦。 多尔衮就放心了。 方才正事都谈完了,公文也批复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不是那么着急的,多尔衮就放在一边,一会儿再处置。 这里还有几个重要的帖子得他亲自来写,便先写起来。 真把小丫头叫来了,见她侍墨没经验,但做的还像个样子,也就由着她去了。 方才的墨还有些,倒也是够用的。 多尔衮专心写帖子,倒是没瞧见宁翘一心二用,饶有兴致的看着进来奉茶的思敏思青二人。 这两个可半点没有在那边屋里的高傲敷衍姿态了,两个人都恭恭敬敬的,送到桌案前的茶水冒着热气儿,茶盏也十分精致。那茶香袅袅,闻着就沁人心脾,正是好东西。 送上来的糕点也香甜新鲜。 宁翘倒是没用,瞧见没,还有一碗冰酥酪呢。 多尔衮不会用这个,这怕是给她预备的吧? 宁翘还是没动,榻上摆着的那块虎皮真的特别大,宁翘很难忽略,目光总忍不住落在上头。 多尔衮正好写完了,收下最后一笔,把帖子放旁边晾着,一抬眼就瞧见了宁翘的目光。 望过去他就笑了:“喜欢这个?” 宁翘想了想,说:“奴才觉得很霸气。” 那可是真老虎。多半是多尔衮营猎所得。这会儿大清还没入关呢,这会儿的亲王贝勒们,包括皇太极在内,那可都是能征善战的,马上功夫一等一的强。 似这等将猎物放在房里昭示自己勇猛的行为,那可太普遍了。 宁翘的话取悦到了多尔衮,他面上的笑容深了些:“这个是本王去岁猎获的。没损了它的皮毛,叫人制成这样放在这里的。” “你在那边屋里瞧见的,是本王十六岁的时候,跟着皇上去郊外营猎所获,同样也不曾损了那老虎的皮毛。” 多尔衮说起这些,有着亲王的矜持,却也遮掩不住青年男人的自傲。 那眉宇之间飞扬的气势,仿佛让宁翘看见了将来那个入关后叱咤风云的摄政王。 宁翘真心实意的赞道:“主子爷可真厉害。” 多尔衮显然更受用了:“你喜欢的话,将来本王送你一个。” 宁翘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可不敢劳烦主子爷。奴才是小女子,这个太霸气了,奴才怕晚上起来看见给吓着了。” 福晋那里好像没有这个,她哪敢要呢?要了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 多尔衮觉得这丫头答的话听着好笑又可爱。 宁国光骑术箭术都是很不错的,就没给自个儿女儿猎过什么?就这个还怕了?如今八旗出身的女孩子,哪个没见过狩猎的? 她还说起自己胆子小了。 多尔衮故意逗小丫头:“那不给你这个。回头给你猎些小兔子什么的。硝制皮毛给你冬日里围脖用。” 宁翘想,人家就是这个习俗。况且盛京冬日里是真的很冷的,不用这个怕是难得过去。 她不能总抱着现代人的那些思想过日子。再推拒下去,把多尔衮弄生气了,她就白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了。 她还是得抛开那些思想,因地制宜的融入一下。 宁翘便问道:“那只单给奴才一个人么?” “那样会不会太显眼啦?” 她当然只想给她自己一个人啊。但是现在她根基还是太浅了,没办法抗衡福晋和佟佳氏两个人。 一个佟佳氏都够难缠的了。若是把原本还成的福晋给刺激了,她的日子怕是真要难过了。 “你啊,心思可真多。” 多尔衮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却也知道这么显眼是不成的,怕是叫她不好过了,便说,“到时她们都会有。更少不了要给你好的。” 宁翘高兴了:“多谢主子爷。主子爷待奴才真好。” 这就好了?这小丫头可真好哄。 多尔衮道:“午膳留下一起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叫周得胜拿了膳食单子来,多尔衮就叫宁翘先点。 去了后头几回,倒是没有和这丫头一道好好用用膳,这会儿赶上了,这会儿就看看,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在吃食上是个什么口味。 王府里什么没有呢,凭她口味再刁,他也能养活她,难不成还叫她动用她阿玛给她傍身的体己银子么。 处置 这会儿时令新鲜蔬菜还是挺多的,供应的很足。 宁翘先前刚进府的时候,佟佳氏使绊子,从针线房那里给了她难堪,她用了些法子给化解了。 叫后院上上下下都见了她的手段,所以后院膳房里倒是没有出手难为她什么。 每日都是照着侍妾的份例给她预备的膳食,烟雨去提膳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偶尔也能点点膳,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的。 可到底侍妾的身份低了些,每日的份例都是有限的,能点的东西还是不多的。这吃食上头多少还是拘谨了些。 多尔衮这话的意思,那就是叫她放开了点的。 那宁翘可就不客气了。 宁翘说:“奴才想要烤鳌花鱼,想要烤羊肉,就是那种羊肉腿,想要烤的脆脆的但是里面嫩嫩的,稍微带一点点辣的那种。” 膳食单子上列了好几种新鲜的夏河鱼。宁翘早惦记这个了,看见羊腿就想吃烤肉,干脆就提出来了。 青菜配菜主食的,宁翘都没说,就特特交代了一定要烤羊肉烤鱼还要烤牛肉。 周得胜在旁边听着咂舌,这可是盛夏八月里,盛京热的晚些,正是快要进伏天的日子了,这会儿吃烤羊肉?真是没听说过。 还以为主子爷肯定是不乐意的,结果转眼一瞧,主子爷眼睛都亮了。 “吃烤羊肉?好啊。”多尔衮添了几样配菜,点了他自个儿爱吃的酱香牛肉,才把单子递给周得胜,“剩下的叫膳房看着添吧。” 他也有点想念那一口了。 没想到这个丫头在吃上,口味倒是同他一致的。 周得胜哪敢劝呢?周得胜压根不敢劝啊。拿着点膳单子就去了,横竖叫膳房的人操心去吧。 膳房太监郭喜接了这单子,倒是愣了片刻。 “周哥哥,这前儿才将烤具都收起来了,预备着立冬再拿出来的,怎么这会儿又要上烤羊肉了?” 周得胜笑道:“你们膳食单子上进了新鲜羊肉牛肉,还不许主子爷要了?” 郭喜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想哥哥提点一句,主子爷向来饮食有节,再喜欢,这夏日里要羊肉也是有限的。今儿这敞开了吃,还要用烤的,奴才这儿的新鲜羊肉自然是足足的,但也想有个数儿,究竟该怎么侍奉呢?” 周得胜又笑:“你素日周到殷勤,难道没瞧见上头说的?要外头脆脆的,里头嫩嫩的,只要一点点辣就足够了。往日里主子爷要的都是蒙油烘烤的,辣头太足了。今儿尝个新鲜的,这不是身边儿有人侍奉着么。” 身边有人侍奉着。 郭喜还能不知道?今儿可是把那位宁侍妾请到前头来了。 针线房里一出事,后头主子们手才动一动,就叫赵嬷嬷捡了个便宜,如今手艺精进,正院东院都抢着用人,又和宁侍妾交好,还入了主子爷的眼,这谁不羡慕这个巧宗儿呢? 偏偏他没有一双巧手,只会收拾膳食。 可膳食收拾好了,未必没有进项啊。今儿不就是在宁姑娘跟前露脸的机会么?难得主子爷心情好,他自要好好的拿出本事来侍奉主子了。 郭喜要大干一场,连忙吩咐徒弟们开库房,把收起来的烤具全都拿出来用。 既然都烤上羊肉了,也就不拘什么别的了,清淡的汤料送上去做了些阳春面,又弄了一碗辣条十足的油泼面,吊上些青菜。 预备的小料齐全好看,送上去一桌琳琅满目的好看又好吃。 这会儿尚未入关,可没有后头入关后那么多的规矩,把人生生拘束着不得自在。 身边有人侍膳,但也不是只许用一点,多尔衮是新封的睿亲王,炙手可热的人物,他说要吃,难道奴才们还能不给他吃么? 这烤肉就不能叫旁人动手,得自己吃着才痛快。 吃到后来,多尔衮把人都叫出去候着了,他同宁翘两个人几乎吃掉了大半,瞧着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小丫头,多尔衮勾唇笑起来。 “赏。”这一顿痛快。他和小丫头都吃的挺高兴的。郭喜有心了,做得好自然是该赏的。 用完了午膳,瞧了瞧外头的日头,多尔衮牵着宁翘的手,问她:“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宁翘和他吃了一顿饭,胆子都变大了,俏皮反问道:“主子爷想奴才回去么?” 笑得还挺调皮的。 多尔衮笑道:“本王尚还要见几个人,有些事情要处置。一两个时辰就没事了。你若不想回去,晚上就在这陪着本王。” 宁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呀。” 都接她过来了。她这会儿要是走了,那晚上还不知道便宜谁了呢。 隔壁屋里外间也有炕,里头也有床榻,在那儿休息休息,一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宁翘回那边屋里的时候,果然就看见先前叫烟雨没撤下去的茶水和糕点还在。 那茶水已经彻底冷了。糕点早放的失去了香味,看上去就很难看,哪有方才那一顿膳食有滋有味呢。 宁翘也不管这些,知道烟雨方才在茶房里好好用过了午膳的,她现在也机灵些了,没和思敏思青在一起吃,去跟底下的小丫头们一起吃的。 虽然说吃的差一点,但是小丫头们不敢太过分,烟雨就没有受什么委屈。 这里的茶水和糕点没有撤下去,那边就没再送来了。 宁翘意料之中的事,听完烟雨去打听来的消息,更坐实了心里头的想法,思敏思青这两个丫头,还真是心大了啊。 瞧不起她侍妾的身份,可也不瞧一瞧,她是伺候多尔衮的人,是多尔衮的女人,而她们呢,现在还只是多尔衮的丫头罢了。 她偏不将这些茶水点心撤下去,就要叫多尔衮看一看。连底下的奴才们都这样踩她,看看多尔衮是个什么反应。究竟会不会为她做主呢。 天气也不冷,宁翘就在外头炕上歇下了。这屋里没什么书看,只好歇一歇养养精神了。 多尔衮忙完了,踩着将将落下去的一点日头踏入了房中。 正好看见宁翘睡眼惺忪的坐在外间榻上,还在醒神呢,傻乎乎的很可爱,一双眼里拢着秋水横波,漂亮的像宝石。 坐过去,小丫头看见他了,要起身行礼,叫多尔衮给摁住了。 都搂上了,还折腾什么,抱着再说吧。 瞧着怀里的人望着小案几上的茶盏发呆,多尔衮笑了一声:“要喝茶?” 宁翘轻轻哼了一声:“奴才不要。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嗯? 多尔衮伸手碰了碰茶盏,又借着窗前天光看了看那糕点,这脸色就沉下去了:“周得胜!” 周得胜才进来,还没站稳,一个茶盏就碎在他脚边了,茶水溅了一裤腿,周得胜吓得连忙跪下去,却听见主子爷轻声哄着怀里的宁侍妾。 宁翘其实也没吓着,就是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多尔衮哄了她就安静下来了。 就听见多尔衮斥道:“狗奴才!伺候的什么!” 冰凉的茶水沁到裤腿里头,周得胜恨不得把底下的奴才们一口咬碎,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倒是连累了他在这里受苦挨骂。 这位好歹叫到前院来了,在后头都能呛侧福晋的人物,前院还敢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踩,这是不要命了吗! 周得胜领命去查,衣裳都来不及换,查清楚后,带着白着脸的冬卉思敏思青三个人来了。 一块儿跪在多尔衮面前,好似都在发抖。 宁翘就听见多尔衮问她:“你来的时候,没瞧见她们?她们没来侍奉你?” 宁翘轻柔一笑:“奴才是周卫公公领来的。思敏思青两位姑娘奉茶,奴才不渴,也没有用。就那么放着了。奴才后来睡着了,也不知道两位姑娘有没有来换过。醒来时瞧见似乎还是那个样子。” 多尔衮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他这些年南征北战的,最苦的时候,那干粮有味道还不是全给吃了。 还能看不出那茶水和点心都放了一日,还是隔夜的? 他再问周得胜,和宁翘的话是一个样的。周得胜都查清楚了,就是思敏思青没有来换过,就只送了早间那么一回。 可见早上送来的,就是不好的。 这丫头没用,她不是不知道,是心知肚明,却也没在用午膳的时候跟自己告状。 哪怕是现在,自己这么盯着她看,她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眸望着他,让多尔衮莫名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当初是谁说的,再有这样的委屈就不生受了?一定会和他说的。 怎么奴才们轻慢她,她就不说了? “一人杖二十。不许用药,不许休息。继续伺候。” “冬卉罚俸一年。思敏思青,罚俸两年。” 行杖比打板子稍微狠一点,伤筋动骨的会很痛,还不许用药休息,那就是很重的责罚了。 要继续伺候,往后为这个伤病了死了,那就是挪出去的命。 三个人都是旗下的奴才,要这么戴罪挪出去了,一家子的体面都没了,从此之后,就没了在旗下的立足之地了,被旗主厌弃的奴才,会生不如死的凄惨。 周得胜亲自监督行杖。前院没差事的奴才们集体观看。 缘由都没有遮掩,就是不敬主子,不守规矩。 “为什么不和本王说?”外头三个人堵了嘴,远远的拉出去打,现场看特别震撼,他们这儿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屋里安安静静的。 宁翘依偎在多尔衮怀里:“因为主子爷过来的话,会看见的呀。” 多尔衮勾了勾她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所以就摆在这里,为了叫本王看见?” 宁翘眼里映着多尔衮的身影:“奴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主子爷能为奴才做主。主子爷愿意替奴才做主,是奴才的荣幸。主子爷眼里,要是什么都容得下,就不是奴才欢喜的主子爷了。” 多尔衮嗤笑一声,眸中却有笑意:“年纪不大,小心思倒是不少。” “奴才的小心思都用在主子爷身上啦。”她就是存了心要撩人的。柔软的脸蛋在多尔衮的掌心蹭了蹭。 啧。瞧瞧这张嘴,怎么这么会哄人。 多尔衮翻了个身把人压住,掌心一团火,一下子就烧了下去。 前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后头。 收着烤具的库房在郭喜的大张旗鼓之下开了,前头膳房烤肉的动静还是挺大的,肉倒是用的不甚多,可是式样多,自然是要热火朝天的忙活一阵的。 前头的风转瞬就到了后头,紧随而至的,还有黄昏时处置了前院三个头等丫头的事。 谁不知道冬卉思敏思青在多尔衮跟前的体面? 这都是打小跟起来的,在主子爷跟前挂上号的人物,轻易不能得罪。 就是侍奉上的疏忽,主子爷却破例为宁侍妾开了库房,还将三个丫头狠狠杖责了一顿。还不许用药不许休息,这可是大大的给宁侍妾做脸了。 上回侧福晋在花园里罚站的事儿没过去多久,主子爷在听了侧福晋告状后去了宁侍妾屋里,结果就宿在了宁侍妾屋里。 这是摆明了相信宁侍妾,为宁侍妾撑腰站在宁侍妾这边的意思。 这回呢,甚至将三个大丫头都给责罚了。 叫人不得不正式邀月堂的这位宁侍妾了。 许多人敏锐的感觉到,这府里的平衡被打破了。 这是要变天了吗? 从前府上最得宠的便是侧福晋佟佳氏。 福晋与主子爷多年夫妻关系和谐,但主子爷并不偏宠福晋。对府里的蒙古庶福晋和侍妾们,保障她们的生活,但并不宠爱她们。 可现在呢?横空出世一个宁侍妾。 以侍妾的身份,竟也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进府这几个月里,就硬是让主子爷为她诸多破例。 难道她这是要得宠了吗?难道侧福晋是要失宠了吗? 主子爷难道就这么对侧福晋放了手,就喜欢上这一位了? 不单福晋这里这样想。这后宅里头,不知多少人是这样想的。 几个蒙古庶福晋们,心里所思所想的,也没有很露出来。府里谁得宠都好,大约她们几个蒙古出身的庶福晋,是难得宠了。 前几年或许还心存幻想,可在府里磨了这些年了,心气儿早就磨平了。可是这一位,又能得宠多久呢? 要不然,趁着佟佳氏或者将要失宠,趁着宁氏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是不是福晋,是不是她们,还能再做些什么? 按说皇上与王爷是兄弟,怎么皇上就能那样疼宠爱恋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宸妃娘娘,怎么王爷偏就对她们姐妹用不上真爱呵护呢? 宁翘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她的衣裳已经从邀月堂那边送来了。 多尔衮昨儿惩治一番,没有人敢再为难烟雨,自然也不敢再给她什么脸色看,至少面儿上,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 她这里起身更衣,烟雨在身边伺候着,冬卉思敏思青三个带着伤,撑着伤伺候她,宁翘一句都不多问,只管叫她们该如何便如何。 这三个丫头真绷起来,宁翘也看不出什么深浅来,可她不管那些,但凡一点侍奉不周到,她总有法子再叫多尔衮知道的。 她们总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就像宁翘自个儿,总记着她只是个侍妾的。 要是不认清自个儿的身份,在这样的王府里,是活不下去的。 多尔衮早起就出门去了,宁翘走的时候他都不在府里。 就是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他捏着鼻子闹了一回,说她睡相不好老抱着他,害得她差点起不来。 烟雨扶着宁翘出来,刚出二门口,就瞧见佟佳氏的丫头永宁站在那儿。 周卫在同永宁说话,周卫与永宁说话的姿态,比跟宁翘说话的姿态可低多了。 两个人都看见宁翘出来了,周卫给宁翘礼了礼,到底她也是多尔衮的女人,身份再低也不能怠慢。 永宁的礼数就敷衍多了。 行过礼也不管她,继续和周卫说话。 宁翘也没有停留,他们说话声音不大,走过去的时候还不说话了,宁翘也没听见什么,等走远了些悄悄回头看一眼,两个人已经分开了。 宁翘想,佟佳氏这是坐不住了么? 她进府也有几个月了,进府后多尔衮出门,之后多尔衮回府,就只在她这里宿过几回,都没去福晋或者佟佳氏那里过。 佟佳氏肯定坐不住了吧。 警告 佟佳氏肯定是坐不住的。 她让永宁算着时辰去前头传话,就是想赶在主子爷出府之前问一声,能不能请主子爷到她这里来用膳。 午膳不妥当,晚膳自然是更好的。 用了晚膳,再同孩子们在一起待一会儿,自然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了。 可谁知永宁竟扑空了,主子爷比从前的时辰还要早出府些。没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佟佳氏心中不确定,但还是让人去后院膳房预备着了。 “你说过去时,正遇见宁氏回来了?” 永宁道:“是。就从奴才跟前走的。周卫给她结结实实行了礼。” 佟佳氏冷道:“难得去前头,她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主子爷才为她惩治了人,不该在前院抖抖威风再回来么?” 永宁说:“那也是主子爷做主。宁氏到底是侍妾的出身,再要是骄狂,那就真的不像话了。何况主子爷出去了,前院又没人,她待在那里,像什么样子呢。可不得有点自知之明么。” 佟佳氏如今心里再急,也不得不定下来些。 主子爷从没有这样过的。哪怕当年她进府,是得宠的,也从没有说是这个样子的。主子爷宠宁氏的架势很不一样,叫她瞧着心里跟油煎似的。 她得宠的时候,主子爷也没说不去旁人屋里。更不会一连几个月不进福晋的屋里。就算那几个庶福晋侍妾不得宠,主子爷不去过夜,一年半载的,想起来也会去坐一坐。 可这几个月里,除了福晋那里,主子爷偶尔去坐一坐说说话外,竟再没人了。 主子爷做了睿亲王,自然比从前更忙些,可是主子爷不怎么进后院了,这也是事实啊。 佟佳氏这会儿顾不得再去为难宁氏什么的。就算是为难,也不在这个时候。 主子爷许久不来她这里,见孩子也多是抱到前院去见,怕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恼了她了。 佟佳氏就想,今夜请了主子爷来东院用晚膳,总得缓和一二。 她低头认个错,哄一哄主子爷,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一天都没有消息,到了傍晚的时候,前院才来了消息,说主子爷回来了,会来东院用晚膳。 佟佳氏这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忙吩咐永平:“等主子爷过来,你们就将烤具抬上来。今儿晚膳我来动手,你们让人看着大格格和大阿哥些,别叫他们烫了手。” 她听见主子爷在前头和宁氏用烤肉很畅快,这就存了个心思。 想着夜里也整一点。正白旗的出身,她家里阿玛早年也是行军打仗的出身,只是后来年纪大了才不出去了,在工部饶余贝勒手底下做承政,这些年很得重用。 她烤肉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 宁氏没动手,她亲自动手了,这足见诚意了吧。 多尔衮想着冷了佟佳氏些许时日,想来是差不多了。更衣之后就应了佟佳氏所请,往东院用膳。 东院里头倒是热火朝天的,院子里放着冰,还摆着烤具。 佟佳氏笑靥如花:“给主子爷请安。妾身许久不见爷了,想念得很。爷赏脸来了,妾身为爷侍菜吧。” 多尔衮看着她很是明显的大肚子,这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却还要这样忙活,多尔衮轻轻皱了皱眉。 可看着大格格与大阿哥的笑脸,多尔衮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什么。 佟佳氏今日倒是很不一样,温柔小意的服侍,很有些当初刚进府时的模样。 多尔衮也叫她温声细语的勾带,想起她刚入府时的青涩来,心里慢慢柔软下来,可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时,目光又深幽了几分。 再是相似,也不复当年了。 她当初进府,府里也都是蒙古出身的福晋们,她那会儿的日子想必也是艰难的。 多尔衮现在想起来,那会儿他的心都在外头的战事上,日子很难,尤其是在皇上身边的日子,一刻都不得掉以轻心,他想要出头是很不容易的。 福晋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那时候大清与蒙古是密不可分的盟友,那么些贝勒阿哥们,都想要娶蒙古的福晋,想要被先皇被大汗看中。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如愿的。那会儿,只有皇上最信重的人才可以。 他得了这个机会。求娶了福晋回来。他是为了荣耀加身,不是为了福晋这个人。可也因为这一点,福晋那会儿在府里是绝对的权威。 佟佳氏难道不了解被人孤立被人欺负的滋味吗? 怎么她起来了之后,要这样对待别人? 她分明不是这样的性子,早些年到如今宠着她,不就是她这份柔婉温顺的性子吗?怎么现在变了,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还是说佟佳氏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他看错了,她伪装的好? 都是他两个孩子的生母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却叫多尔衮越发的看不清了。 多尔衮看在大格格大阿哥的份上,没有离开。晚间也宿在了东院。 佟佳氏一晚上殷勤服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她打发人送了大格格大阿哥去睡觉,院子里早就收拾好了,她卸了钗环,上了床榻,一只手就放在了多尔衮的手臂上。轻轻抚了抚。 多尔衮没动,片刻后将她的手放好,说:“你还有身子,别胡闹。” 佟佳氏不肯再重蹈覆辙,便轻声说:“难道主子爷不想么?” 多尔衮默了默,而后目光幽深盯着佟佳氏:“本王看过你的脉案。这孩子你怀的并不平顺,总有时会腹痛。这两个月才好了些。医嘱你平心静气,安心养胎。本王想看到孩子平安降生。” “这孩子若平安生下来,你也是有功的。” 在多尔衮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下,佟佳氏好似被看透了心思,动弹不得了。 多尔衮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佟佳氏也默默闭上了眼睛。 是真的不一样了啊。主子爷竟是在警告她,警告她安分守己,不要让这个孩子有任何的闪失。否则她就是有罪的。 多尔衮是有些生气。生气佟佳氏不以孩子为念。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好好珍重自身。比起宁氏来,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些。 - 春天住到邀月堂的时候,宁翘就让烟雨去花房拿了些种子过来,就撒在邀月堂的空地上,想着到了夏天的时候,开一院子的花,那多好看啊。 这会儿时候到了,还真是开了一院子的花出来,还成功爬了一架子的金银花出来。 这会儿能看的书其实还是很多的。 但宁翘只是个侍妾,能到她手里的书册本来就有限,要是又因为看了什么不妥当的被佟佳氏或者是福晋抓住把柄,她又得遭罪了。 干脆就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每日里吃吃喝喝,看烟雨烟霞动动针线,看小丫头们侍弄侍弄花草,日子也挺开心的。 宁翘正在那儿瞧一架子的金银花呢。 烟雨烟霞两个犹豫许久,还是烟霞过来了:“姑娘,主子爷宿在东院了。” 宁翘哦了一声:“好啊。知道了。” 佟佳氏费了这么大劲,要是还将多尔衮留不下来,那可真是白费了她这么多年的得宠。 烟霞瞧着宁翘的手一顿,又看着自家姑娘那若无其事的模样,便道:“姑娘,针线房将家宴上姑娘要穿的衣裳送来了。姑娘试试吧。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趁着这会儿还有些日子,正好叫她们拿去再改一改。” 烟霞是怕她们姑娘心里难受。就想着找个别的事儿转移一下注意力。 从这边院子望过去,东院那边的灯光隐隐绰绰的,这不是瞧了叫姑娘伤心么? 主子爷待姑娘好,姑娘人又年轻,就怕面上瞧着好,心里过不去这关啊。 宁翘瞧了烟霞一眼,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说这个的,就想引她进去。 她欣然一笑:“那就去瞧瞧吧。” 衣裳呢,肯定是很美的。那料子难得,赵嬷嬷又花了大心思,又有家里绣娘的鼎力相助,没上身就是一片灿烂夺目。 宁翘对这个身体还是很有信心的,这身材要什么有什么,穿上这身衣裳,绝对是人群中的焦点。优势的地方根本不容忽视。 不过她也没试。衣裳翻来覆去试过好多回了,样样合身完美,不用再折腾。 “来吧。咱们梳洗卸妆,睡觉吧。”倒还不如早早的歇着养好精神呢,她昨夜就没有睡够的,今早起身的也早了些,这会儿没什么事,还是睡觉吧。 看着烟雨烟霞担心的目光,宁翘也只管笑,没有和她们多说什么。 她们担心什么,她知道,可要说她一点儿都没有芥蒂,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也没法和烟雨烟霞说什么。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宁翘让自己想开些。 这样的事情,怕是以后还会有的。而且还不少。她是什么人呢?在这儿想要求现代人的那一套,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左右连个宠妾都还没争上呢。就想那些有的没的,纯粹是乱了自己的心。 这么想着想着,宁翘倒是渐渐心宽了,还真睡着了。 这一觉质量还不错,第二日晨起的时候神清气爽。 烟雨来伺候她梳洗时也是一脸的笑。 “姑娘,您猜怎么着?昨夜您睡下后不久,东院那边开了门,主子爷竟走了,回前院去了。听说后来,主子爷是在前院歇下的。这会儿八成是已经出府了。” 其实除了福晋和佟佳氏,别的院子也并不能确切知道多尔衮的行踪。这都是有规矩的,谁敢打听主子爷的行踪呢? 有时候前头瞒着起来,连福晋和佟佳氏都是不能知道的。 烟雨这样说,也是因为在前头待了一日,知道多尔衮要出门办差,约莫就是这么个时辰。 宁翘奇道:“不是说主子爷歇在东院了?怎么还走了?” 这是睡下了又起来走了?又没人往后头传话,证明前院没事,是多尔衮自己走的。 宁翘想到,又没人跟佟佳氏抢人,佟佳氏是怎么又没能留住多尔衮呢? 烟雨道:“歇是歇了。可咱们这边不是离的近些么?那边院门一打开,咱们这边就能看见。昨儿个奴才值夜,就听见有动静,远远瞧了一眼。主子爷走的安静,东院那边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夜里没人知道,不过这会儿,怕是后头各处都知道了。” 宁翘瞧了烟雨一眼,提醒道:“别这么笑,叫人知道你看侧福晋的笑话,我可保不住你。” 烟雨忙道:“奴才知道了。奴才出去可不敢这样的。奴才这不是为了姑娘高兴嘛。” 宁翘失笑道:“你高兴什么。这话以后也不许说了。主子爷此番必有主子爷的缘由,可不是因为我就如何的。” 烟霞却严肃道:“日后你说这个话,可要害死咱们邀月堂了。可不许再说了。难道你想叫人说姑娘魅.惑主子爷,哄的主子爷厌弃侧福晋么?” 烟雨一下子就给吓到了,连忙捂着嘴道:“不说了不说了。以后打死奴才也不说这个话了。” 人差点都给烟霞吓哭了,还是宁翘哄了几句,顺着毛就给哄好了。 这丫头有时候跳脱,幸而有烟霞压着,倒也挺好的。活泼些,又能弥补烟霞的板正,还是很不错的。 她们相处的好,宁翘也不会去过多干涉她们的相处方式。 只是多尔衮从东院离开,肯定不是因为心里念着她,才不去和佟佳氏睡一块儿的。 这怀着身孕,也不至于立刻就走啊。两个人什么都不做,睡一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宁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与多尔衮之间的感情还没深到那个份上。 她要是真的相信多尔衮是为了她才这么着的,那才是糊涂了。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 前儿她才去了前院一日一夜,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佟佳氏讨好多尔衮没有成功,多尔衮深夜还走了。 东院是守得紧,可多尔衮出来后,连她这里都知道了这事,想必福晋那里是一定也知道了的。 福晋和佟佳氏不睦,肯定要拿这件事做文章的。搞不好她又是那个出头的椽子。 今儿去正院请安,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妆扮不必太华丽了。”宁翘嘱咐烟雨,“也不必太素净了。” 要不出挑,符合侍妾的身份,但也不能太低调,叫人看着寒酸瞧不起。 福晋自从得了赵嬷嬷的孝敬,倒是爱穿正红的衣裳了,正红深红的衣裳上金线绣的繁复,平添了许多亲王福晋的威严与庄重。 竟比从前宁翘刚进府的时候沉沉模样煦热了许多。 福晋拿足了正妻的派头,等众人请安落座后,福晋叫宁翘:“宁氏,你起身。” “你跪下。”那声音中,有高高在上的威势与压迫。 宁翘依言跪下,暗暗看了佟佳氏一眼,看到了她眼中的恨,也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按捺不住的兴奋的光。 宁翘垂眸,福晋这是,要冲着她来了? 反击 “王爷十六岁就跟着皇上在外征战了。数年身先士卒,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总有受伤熬不住的时候。” 福晋声音很凉,像数九寒天的大雪落在宁翘一身,“早几年府医就说过的,夏日热燥,王爷身上旧伤积郁,不宜在夏天的时候食用热性之物。宁氏,你怂恿王爷食用烤肉,坏了府里的规矩,理当受罚。” 福晋要抬举宁翘,可宁翘这几个月在府里这样显眼,福晋又不乐意了。 福晋这话没掺假,多尔衮很早就上战场了,府医也确实有这么一说。 事实上,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从高皇帝到当今皇上,再加上那些常年征战在外的王公贝勒们,都是有这么个毛病的。 这就和他们蒙古各部里的男人女人们一个样,食肉食多了,又长年累月的四处征战,这身上到了夏日就燥热,会有些难熬。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她想要拿捏宁氏,压一压她,这事儿就很容易拿出来说了。 宁翘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佟佳氏,又看了一眼福晋,她说:“奴才不服。” 佟佳氏在旁边坐着倒笑了:“你不服?你有什么不服的?” “难道你没有怂恿主子爷吃羊肉用烤物?前院开库房那么大的动静,你当福晋和我都不知道?” 宁翘看向佟佳氏:“奴才不服的是,昨夜主子爷在东院,不是一样也用了烤物?还是侧福晋亲自烤制的。奴才听说,侧福晋还特意往前院打听了主子爷前儿午膳的单子,又另自己预备了些菜品。” “怎么福晋却只说奴才的不是,而不罚侧福晋?福晋持家向来公正,若想要众人敬服,福晋怎能厚此薄彼呢?” 宁翘就是打定主意了,要将佟佳氏也拖下水。 她和多尔衮用了一回膳,前院膳房就得了赏。后院膳房原本就抱着不得罪她的心,东院那边才有动静,自然有人悄悄的传了风出来,叫烟雨听见了这话。 这人学她讨好多尔衮,福晋要作筏子,就拿两个人一块儿作筏子吧。 “要罚就一起罚。福晋不偏颇,奴才甘愿受罚。” 佟佳氏怎么能甘愿受罚呢? 她变了脸色:“宁氏,你放肆!”她看单子的事,宁氏怎么知道的? 宁翘道:“侧福晋何必欲盖弥彰?侧福晋的院子与我相距不远,何况这么大动干戈的烤肉,您的院子又不是密封的,总会有味道传出来。福晋与庶福晋们多出自蒙古,难道连烤肉味儿都不熟悉么?” “这夏日的风徐徐而动,怕是后院没有人不知道侧福晋的院子里昨夜吃的是什么吧。” 佟佳氏没想到看热闹还沾了一身腥,她是看出福晋也芥蒂宁氏了,可宁氏刁滑,竟然把她一起拖下水了。 她一个侧福晋,难道福晋还敢责罚她吗? 佟佳氏偏偏不认:“就算所用烤物,事先我也是禀过主子爷的。主子爷允准了,我才上用的。难道我还能害了主子爷不成?主子爷若是自己不愿意吃,我还能强迫了主子爷不成?” 宁翘微微一笑,看向福晋:“侧福晋说出了奴才的心声。奴才也是这个话。奴才比不上侧福晋尊贵,就更不敢强迫主子爷了。况且,主子爷是先同奴才用的,一日后,才同侧福晋用的。一回是尝鲜,二回是积食,还望福晋明察。” 福晋稳坐主位,静静的看着跪在那里的宁翘。 一屋子的庶福晋和侍妾都不做声。都跟木头似的坐在那里。 便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都是不说话的,可心里怎么想的,就谁也不知道了,怕也都是没有面上这么平静的。 这都多少年了,睿王府后院里何时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人物啊? 她们素日所知道的福晋,端庄大度,外头都说福晋贤惠。 而佟佳氏,那就是温柔明媚的女子,何曾见过她这样失态过? 偏偏这个宁氏进府后,她们什么都瞧见了。 福晋和侧福晋旗鼓相当,一直都是站在对立面的,谁也不能真正的压倒谁。 今儿这事,谁都能瞧的出来,福晋就是针对宁氏的。 偏偏宁氏三言两语,把侧福晋拖下水,还把侧福晋的把柄送到了福晋的手里,叫福晋能名正言顺的处置佟佳氏。 至少,若是不处置佟佳氏,就也不能处罚她了。 当初还在想,这个宁氏是不是真的有用,没想到宁氏还真是有大用的。 福晋心里其实很高兴啊。 佟佳氏对上她,向来都是谨慎的,没想到遇上宁氏后,就开始出昏招了。 将宁氏和佟佳氏一起责罚,名正言顺,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福晋看了看佟佳氏的肚子,有些犹豫。 宁翘当然看出了福晋的犹豫。 她把佟佳氏拖下水,为的就是这个,可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佟佳氏。 宁翘道:“福晋方才说,主子爷不宜用热性之物,但午间用了些,主子爷散了一下午,其实能散去许多热意。可晚间用了,又不出府办差,只在屋中消磨,自然是要沉郁在身上的。奴才不懂医理,但福晋也可问问府医,用过燥热之物后,再用南草,是不是会更叫人难受些?” “南草?”福晋皱眉,“什么南草?” 倒不是说福晋不认识此物,而是府里已经许久没有此物出现过了。 福晋敏感的看向佟佳氏,眸中已有厉色:“你给王爷用了南草?” 佟佳氏面色一白,不等佟佳氏回答,宁翘便抢先道:“奴才的院子和东院距离不远。这风向对吹起来,什么味道都能闻到,这也不是奴才的杜撰。福晋只管去问,园子里伺候的奴才们都是知道的。” 佟佳氏知道难以辩驳,偏偏又不甘心,她又不能承认,只能说:“那不是给主子爷用的。是底下奴才们所用。” 福晋这回不用宁翘提醒了。 福晋说:“佟佳氏,你觉得这话,我会相信吗?你有孕在身,本就不能用这个。南草这等物事,府里早就禁止了,哪个奴才敢不要命用这个?何况你院中还有大格格和大阿哥,他们年纪小,可闻不得这个味道。” “你昨夜所用器具,只要用心查看,自然能查出来。你动用了什么东西,你院子里是否还有南草,是不是要等我叫人去你院中彻查,你才肯承认啊?” 佟佳氏不说话了。她沉默着。要真是到了那一步,她恐怕就没有什么体面了。 南草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最原始的烟.草。而且是味道更冲的那种。 有记载,说睿亲王很喜欢这个东西。王府里还特意辟出一块地来种这个东西。 有猜测说,多尔衮最后年纪轻轻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很大可能是因为征战身上旧伤很多,然后因为这个南草被掏空了身体,才会坠马受伤,然后去世的。 而且多尔衮子嗣不丰,又或者说是记载上没有什么孩子,也是从这儿来的。 宁翘进府后,并没有在王府看见有这样的地方。就只是在昨夜,闻到了类似的味道,她猜测佟佳氏因为用了这个东西勾住了多尔衮。 因福晋所言,多尔衮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所以并不多用南草。 用多了这个,又食用了烤肉之物,他们祖上本来身上就同关内的人不一样,天生体热些,自然会很不舒服的。这便是多尔衮深夜还要离开东院的原因。 怕是身上不舒服,又不能在东院里吵着有孕的佟佳氏和孩子们,这才去前院歇息去了。 显然,福晋也和宁翘猜测一样。 福晋看着佟佳氏的眼神更冷:“你有孕在身,府中开宴在即,我不能罚你太过。王府的颜面,总是要顾及的。除当日你出来迎客外,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待在东院,不要出来了。” “等孩子平安降生后,我自会禀明王爷,该如何就如何,叫你禁足都是应该的。” 佟佳氏有孕在身宽宥了,那宁翘这里也就不了了之了。 宁翘起身,心里倒觉得还成。 多尔衮没有声张此事,福晋也不好就此事大做文章,免得府里开宴的时候叫外头的人看了笑话。这事涉及多尔衮的身体,自然是要慎重些。 但看福晋的意思,显然是要秋后算账的。难得有这样拿捏佟佳氏的机会,想来福晋是不会放过的。 她们只管狗咬狗,宁翘这里却有另一层想头。 多尔衮史上活得不长久,她自然不想多尔衮是那样的结局。现在不好想日后她的未来,若果然那样,她自然另有盘算。 可多尔衮现在还好好的,若是能好好调养他的身体,叫他活得好好的,活得长久些,是不是她自个儿将来的结局,也能更好些呢? 宁翘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膝盖,盯着福晋与佟佳氏说话的模样,看着佟佳氏难得低眉顺眼却又明显不甘心的样子,目光轻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再有两三个月,这孩子就要出生了。 福晋明说等孩子平安降生,可有大阿哥大格格被人放了痘痂的事在先,这孩子还能平安生下来吗? 佟佳氏变相的叫福晋给打压了,这府上宴席的事情福晋就顺理成章的卸下了佟佳氏的差事,将庶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给提了起来,许多差事都吩咐给她去做了。 宁翘这里自然是没有份的。便是前头好几个庶福晋,也都是没得用的。 她们请安完了,各自从正院离开,佟佳氏早都走了。 前头几个庶福晋走了,宁翘走在最后,她感觉有些异样,回头瞧了一眼,李氏没有同她一起,那边福晋扬了扬下巴,李氏就从位置上过去,给福晋行礼,福晋便扶着李氏的手进了内室。 宁翘眨了眨眼,李氏什么时候这么殷勤服侍福晋了? 出了正院,回了邀月堂,烟霞有差事出去了。 烟雨才悄悄同宁翘道:“不知道李侍妾什么时候搭上了正院。奴才去打听过了,似乎就是上回姑娘受罚没去请安的那一回,正院里说起宫里娘娘抄经的事,要用满蒙汉三种文字一起写,福晋汉文不大通,侧福晋蒙文不大通,偏李氏出来了,她都是通的。福晋就叫她帮着抄经了。” 烟雨还真是用心查过了,“李侍妾的哥哥,听说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家里还是有些学问的。老一辈的人跟着先帝皇上打仗,家里的子弟摁着学,就学出来几个。李侍妾的一笔字好,福晋都是当众夸过的。” 宁翘道:“这么说,李氏还是很有学问的?” 烟雨道:“怕是称不上有学问。就是比奴才们多认得字,读过一些书。听说在家里跟着哥哥们一起读过书的。” 宁翘笑道:“这时节,想在八旗里头找个满蒙汉都通的满洲姑娘,可不是容易的事儿。李氏父兄,都很有远见啊。” 烟雨哼了一声:“那不管。在奴才这里,谁也不成,就是姑娘才是最厉害的。” 宁翘心说,那可不一定吧。就她这样子,未必懂得比李氏多。也不知道李氏的深浅,不能贸然断定。 但想来李氏这个人,定是不简单的。她都敢去福晋那里博一条路子,还这么大胆的展示她的长处,帮着福晋给宫里娘娘抄经,只不知到时候东西抄好了,宫里娘娘面前,福晋可会提李氏的名字么。 又或者讨好了福晋,能让福晋在多尔衮面前举荐她? 睿亲王府开宴这日,府上中门打开,大宴四方宾客。 朝中显贵,王公大臣们几乎都来了。 女眷们自有福晋侧福晋还有庶福晋们招待着,这个场合底下,侍妾是都不会出面的,甚至都不会从自己的住处出来。 也没哪个人家把自己家的侍妾带出来的,所以侍妾不需要出去待客。 只管安分待着就是了。 宫里的赏赐流水似的送到王府来。 前院膳房和后院膳房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这会儿侍妾们的膳食自然就不大好了。倒不是说吃不上饭,但肯定是没有平日里那么精心精致的。 别人那里或许是真的不好,但宁翘这儿就还和平时是一样的,甚至要更丰盛些。 没想到和针线房结了个善缘,还叫膳房这头惦记着孝敬了。 宁翘也没小气,借着府里的好日子,来送膳的人都是得了赏的。 府里热闹了一日,她们不得出去,白听了一天的声儿,什么事都不知道,到了晚间客都散了大半,预备着要去赴家宴的时候,宁翘才听见了一个消息。 午后宫里,皇上跟前的大太监亲来传旨。 皇上携宸妃娘娘去养息牧牧场围猎,令睿亲王多尔衮随行。 宫里娘娘只去了宸妃娘娘一个,但既有后妃随行,那叫去的亲王贝勒们也是可以带人的,不带正妻,自然是要带旁人的。 这个各个府里自己定。 宁翘捋袖子的手一顿,这是个机会啊。 若能跟着多尔衮出门一趟,她也能跟多尔衮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就是不知道会带几个人一起去?若是带她一个去,那自然是最好的。 就怕福晋不会答应。 争宠 府里的家宴定在后院正厅乐道堂。 乐道堂就在正院里面,福晋起居在后头,乐道堂前后宽敞,正是适合办宴的地方。 将府里的家宴办在这里,也是给福晋的体面。 当初定下来的时候,也是禀过了多尔衮首肯的。 夏日黑得晚些,宁翘到乐道堂的时候,天光还是亮着的。 她身份低些,当然不可能跟佟佳氏似的,踩着时辰过来,肯定是要早到一些的。 她来的时候,侍妾们都到了,庶福晋们还没有到,佟佳氏也没有来,福晋当然也是没出来的。 她便坐在给侍妾们预备的小花厅里。 宁翘一来,就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在打量她,打量她的衣裳。 兴许是先前在福晋面前拖佟佳氏下水的缘故,她锋芒毕露分毫不让,叫众人都觉得诧异,觉得她的性子不好惹,又兼这几个月深居简出的,与别人都没有什么来往,所以也没有人主动找她搭话。 宁翘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侍妾们等候的地方与福晋侧福晋庶福晋不在一起,中间隔着半人高的屏风。 宁翘看见李氏穿着银蓝色的旗装跟在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身后忙里忙外的十分殷勤,倒是和那几个庶福晋还能搭上话,和这边的侍妾们也能说上几句话。 甚至瞧见她,都笑意吟吟的。 宁翘在这样的场合,也端着职业微笑,不会轻易开口,但行为举止,定是符合她如今的身份的,不会叫人挑出什么错处来。 福晋是一身正红的旗装,发式竟小小的有了些两把头的模样,佟佳氏纵有先前那样的事,也没低调多少,穿的是一身珍珠红的旗装,头上也是鎏金珠翠十分华丽。 庶福晋们也都是暗红银红的旗装,无一不喜庆精致。 宁翘瞧了瞧自个儿身上粉嫩的衣裳,垂眸无声的笑了笑,就说福晋怎么会那样好心呢?出挑是出挑,可这一身的嫩色,是福晋心知肚明的是那喜庆的红能压过的。 是叫她出风头,又不肯叫她比她们的风头更胜。 可这风头是落在多尔衮眼里的,可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大阿哥大格格侍立依偎在佟佳氏身边,那边福晋们说话热热闹闹的,倒是现在这边的侍妾们安静些。但等李氏回来后,这边也热闹了起来。 “妹妹可是有些不舒服?怎么不说话呢?” 宁翘看着李氏的笑,道:“姐姐说笑了,没有不舒服。只是听姐姐们言语有趣,一时听住了,所以才没有开口。” 李氏比宁翘大一点,理所当然称一句妹妹。 李氏闻言笑道:“这倒是了。妹妹是个内秀的人,别人行止言语都是牢牢记在心上的,咱们只管说笑,倒忘了妹妹是个有心的人。若是什么话叫妹妹听见了不妥当,妹妹可要当面指出来,可别看了咱们的笑话呢。” 几个侍妾听了都笑,却都望着宁翘,似乎是抱团了隐隐排斥她的意思。 这话里讽刺意味甚浓,宁翘却笑道:“姐姐这样当面拜托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我就只管盯着姐姐,揪着姐姐的错处。姐姐是无心的人,那就只能靠妹妹了。” 李氏是想试探一二,结果被宁翘一顿抢白,半点便宜没有占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几回她们算是知道了,宁氏轻易不开口的,可要是主动招惹了她,怕是拿捏不住她,还要反过来对她拿捏了。 李氏进府就先矮了一头,哪怕年纪大些,占一句姐姐的便宜也没什么用处,宁翘已经侍奉过多尔衮了,而她都还没有正经见过多尔衮,这气势上就先输了,在宁翘跟前还是底气不足的。 余下的侍妾也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惹麻烦,因此都不说话了,只管聊她们的。 天擦黑的时候,堂中点了灯,华光满堂间,多尔衮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福晋佟佳氏庶福晋们立刻就迎了上去。 福晋站在多尔衮身侧,佟佳氏站在另外一边,大阿哥牵着大格格围上去,这就将多尔衮身边的位置给占满了。 庶福晋们只能围绕在外面。赶着过去请安的侍妾们就只能在起身后远远的跟着了。 宁翘进府最晚,年纪又是最小的,本来就在最后头,这一下更是被挤到了边缘,连多尔衮的身形都看不到了。 今日府上开宴,多尔衮一整天都在前院待客,没有到后院来。也就是这会儿才和福晋她们见上。 便和福晋说了几句话,又笑着和大阿哥大格格说了些话,问候了佟佳氏,也问候了庶福晋们。 侍妾们在后头太远了,就没顾得上开口就入席了。 为昨夜的事情,佟佳氏一直悬着心的,生怕多尔衮怪罪,见多尔衮还肯与她说话,还肯当着孩子给她些体面,佟佳氏这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她现在也不敢再强求主子爷留宿了。只要这会儿能平安生下孩子,等出了月子,这事儿慢慢过去之后,到了那时她再想办法笼络主子爷就是了。 只是这段日子,绝不能只叫宁氏一个人跟在主子爷身边。 佟佳氏方才就瞧见了,宁氏太显眼了,她得找一个人出来制衡宁氏。把主子爷让出去她是万难做到的,跟福晋似的举荐人无疑是剜了佟佳氏的心,但若是另想法子,还是可以的。 佟佳氏自白日里听了圣旨,这心里头就在琢磨随同多尔衮出去的人选。 多尔衮还肯与佟佳氏说几句话,到底还是念着今日特殊,不好在家宴上闹出什么来,但并不代表他心里是原谅了佟佳氏的。 家宴是顶好的大喜事,福晋为了表示喜庆,为了叫多尔衮高兴,没有用小案,没有按照宫里还有王公之家的规矩各人用各人的案几。 而是特意命人制了一张大大的圆桌,能够坐下所有人。 多尔衮左边坐着福晋,右边坐着佟佳氏和孩子们,依次下来是庶福晋们,然后才是侍妾。 宁翘的地方离着多尔衮很远,可也偏偏就是这么巧,她离着多尔衮很远,可两个人却坐了个相对的位置。 多尔衮一抬眼就看见了对面的宁翘。 众人都是一水儿的大红银红海棠红的衣裳,偏偏宁翘就跟那果树上的粉桃似的,嫩生生亮堂堂的透着水意。 雪白的小脸在灯光底下晶莹剔透的。粉色的衣裳就像是云层后的月亮那般明亮夺目,整个人像是在人群中发光。 多尔衮原本一进来就远远瞧见她了。结果人群一围上来,瞬间就失去了她的踪迹,直到这会儿,才看见小丫头的模样。 可小丫头却并未看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垂下去,也不大瞧得清楚她的神色。 李氏就坐在宁翘身侧,见多尔衮的目光望过来,她立时挺了挺脊背,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结果主子爷愣是一眼都没有瞧她。 那目光都落在宁翘身上去了。 她特意挑选了这身银蓝的衣料,就想着夜色底下灯光里头能亮些,可谁能想到宁翘就跟在发光似的,她被衬托的黯淡无光,主子爷瞧都不瞧她。 李氏这心里真是酸涩极了。 偏偏宁氏半点知觉都没有,她都看见主子爷数次看宁氏了,宁氏居然头也不抬,只管在那儿吃东西。 宁翘本来来的时候不饿的,这会儿是真的有点饿了。 她也不能放开吃,叫主子们看见了不像话,便只能捡着放在跟前的几样菜慢慢吃。 想着先垫一垫肚子,等吃了个三四分,一会儿回了邀月堂,再往膳房要些东西来,那会儿再放开了吃就是了。 她知道多尔衮在看她,而且看了不止一眼了。 可她有点不想抬头,不想和他在重重人群里对视。 在座的都是他的女人,宁翘本来以为自己适应的还是挺好的,但是真正身处其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绪。 福晋温声细语,佟佳氏笑靥如花,两个孩子童言童语逗趣,就连庶福晋们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侍妾们虽然都不说话,但也都是笑着的。 宁翘总觉得自己坐在这儿,也是含笑的,却好像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说服自己努力了很多,但是好像还不够。融入她们不可能,既一开始就拿真性情出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 不挣出一条路来,怎么走出去? 多尔衮心里不大安乐。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闹得什么别扭,只管吃那几盘菜,也不看看他。是太惯着她了?还是谁又惹得她不高兴了? 可她要是受委屈了不高兴了,怎么不来找他呢? 开头的时候可都是高高兴兴的,可后头谁都瞧出主子爷的心不在焉了,圆桌上大家团团坐,这眉眼分明得很,谁没看见主子爷对宁氏的频频回顾呢? 吃到后来,个个都是强颜欢笑,心里难受,偏偏还得奉承讨好,别提多累了。 散席的时候,福晋叫住了李氏:“你留下。去端一碗醒酒汤来侍奉王爷。” 李氏万没有料想到惊喜来的这样快,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面上却只微微露出些温柔笑意来,轻声应了是,自去了。 佟佳氏脚步一顿,终究没有说什么,带着孩子们领着庶福晋们一起出了乐道堂。 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正日子,却是为了庆祝主子爷封王,那福晋作为亲王福晋也是有体面的,这样的日子,主子爷不会去旁人屋里,只会歇在正院。 那么福晋叫谁留下服侍,就不是她这个侧福晋能置喙的了。 主子爷还是很给福晋体面的,在众人面前,连她的面子都能顾及,肯定不会拂了福晋的颜面。 多尔衮看都没看李氏一眼,只拿眼盯着走在最后头的宁翘。 却瞧见那一晚上都不与他对视的小丫头忽而停住脚步,如乌鸟投林般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幽幽的一眼啊,好似穿透了他的目光,望进了他的心里去。 那样依依不舍又微红着眼的模样,又叫端坐在那里的多尔衮莫名的不高兴了。 他总觉得,小丫头这一走,似乎把他也跟着带走了。 人情 可多尔衮却不能去邀月堂。 今天这样的日子,他若是不歇在福晋这里,而是去了邀月堂,那宁氏往后的日子怕是更加的不好过了。 福晋的体面关乎蒙古科尔沁那边的牵扯,总不是那样简单就能撇开的。 去端了醒酒汤来的李氏到多尔衮跟前,跪着将醒酒汤呈送到多尔衮面前。 “请主子爷进用。” 温柔若水的声音扯回了多尔衮的思绪。 多尔衮垂眸看下去,这是谁?他不记得了。 福晋在旁笑道:“李侍妾伺候王爷,王爷请用吧。” 多尔衮懒得用:“放着吧。”并不多看李氏一眼。实在是李氏不出众,有宁翘那一眼珠玉在前,李氏这里就实在看不进多尔衮的眼里了。 方才宁翘那一眼,福晋和留在这里的李氏可都看见了。谁也没想到当着人宁氏还敢这样勾人,眼瞧着主子爷心不在焉起来,福晋与李氏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能想到宁氏家宴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勾的主子爷频频回顾,到了这会儿突然还狐媚子起来了。这欲擒故纵可真是好手段啊。 福晋看了李氏一眼,李氏柔顺退到旁边站着。 福晋柔声道:“皇后娘娘发愿抄经,说是想要趁着这段时日为大清祈福,各家女眷身上都有差事,妾身这里不擅汉文,李氏倒是通这个。妾身就将她提上来了,她的一笔字,果真是极好的。” “听闻她阿玛在主子爷旗下也是得用的,一家子都好,文武双全的。” 福晋本意是夸赞李氏,想要把李氏提的比宁氏更高些,谁知听在多尔衮耳朵里,却变了个味道。 多尔衮神色忽然淡淡的:“福晋还这么关心外头的事情么?李什绪在本王这里好不好,福晋这么清楚?” 福晋夸赞宁氏是用的內帷手段,多尔衮没这么敏感,这会儿又提起宫里娘娘,又说李氏汉文好,又说李什绪得用,这是想干什么,用皇后来压他吗? 福晋愣了愣,忙找补道:“是妾身失言了。外头的事,妾身哪里知道呢?不过也是瞧着李氏好,又进了府一向安分,才觉得她是个好的。她一家子都在镶白旗下,那自然也是好的了。” 多尔衮想,福晋可真是用心啊,当初举荐宁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好话的。还故意叫他以为那小丫头会针线,到了李氏这里,就一家子都是好的了? 多尔衮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对李氏印象不好,对李氏一家子印象也不好了。 比不上宁国光安分守己,比不上宁氏一心赤忱。 这是走了皇后的路子,想要博个风头,想叫他看上,送到他床榻上去? 又不是李氏,或者李家,为了福晋和皇后的垂顾举荐,私底下费了多少心思呢? 这可真是他的好奴才啊。 多尔衮不说话,只盯着福晋看,盯着李氏看。 李氏可没这么直面过多尔衮,叫多尔衮那双如鹰般的眼睛盯着,她心慌的要命,出了一身的汗,里衣都湿透了,却也不敢挪动一下。 福晋倒是还好,在多尔衮的目光下还能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李氏的模样不及宁氏,这样顶着推出来,王爷或许会不喜,但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从前也都是这样的。 说的那些话,刻意提了皇后娘娘,也是为叫王爷心里明白,李氏也是御赐进府的,不该厚此薄彼。 多尔衮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觉得福晋索然无味的。 这样的事,福晋是常做的。从前是蒙古出身的庶福晋,后来是蒙古部落出身的侍妾,为了子嗣,为了体现她身为正室福晋的大度,一次次的把他推给别人。 要说起宫里她的那位贵为皇后的姑母,她们还真是一样的。 她们的贤惠大度,都给了同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姐妹子侄。 若不是他府上至今只有佟佳氏有孩子,怕福晋也会和皇后一样,叫她们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子侄姐妹像霸着皇上身边似的霸着他。 周得胜进来禀报:“主子爷,豫亲王来了。” 多铎?他不是已经回府了?怎么去而复返? 多尔衮起身:“本王去前院了。” 福晋紧追几步:“王爷今夜留宿,妾身叫李氏伺候您吧?” 多尔衮回身望着福晋:“不必了。本王宿在前院。” 若与多铎谈事,怕是要些时候,福晋这里不顺心,多尔衮不想来这里,对李氏也没什么兴趣,又不能去别处,在前院挺好的。 多尔衮走后,小花厅里陷入难言的寂静。 福晋也没有多说什么,当着李氏的面,福晋不会将心里的失望表现出来,她与李氏说:“你先回去吧。” 李氏走后,福晋才道:“王爷这样,我就更不能让宁氏跟着王爷出去了。” 福晋身边的蒙嬷嬷道:“主子爷向来都听福晋的安排,为何这次不愿了?是、没瞧上李侍妾么?” 福晋忙了一日,这会儿已经满心疲累了,她先前许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在方才,才觉得多尔衮待她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可仔细想来,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福晋道:“李氏同宁氏比起来,自然逊色许多。可宁氏太出众了,要是真让她出了头,只怕比佟佳氏还要难缠。这回出去,皇上带着的是宸妃娘娘,虽说皇后娘娘还在宫中,但好歹出去的也是咱们科尔沁的人。皇上最宠宸妃娘娘,这回出去,李氏自然是跟着的,再一个,选个出身蒙古的庶福晋吧。” 只带着一个侍妾肯定是不像话的。别府上或许还带了侧福晋和庶福晋,侍妾不好出去应酬,虽说李氏出身镶白旗下,但总归还是侍妾,总不好叫别府上与这边不来往的。 蒙嬷嬷说:“李氏在福晋跟前卖好,这些时日倒也做得很好,可这事若是轻易就应许了,奴才总觉得李氏得到的太轻松了些?” 要是把李氏捧上去,李氏也跟宁氏似的翻脸不认人,那岂不是又成了个祸患了? 福晋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要看到李氏的诚意。若她能叫我满意,我自会助她此次出行的。” 横竖还有些时日,福晋等着李氏做出她该做出的‘诚意’。 - 多尔衮以为多铎来寻他,是为了公事。 多铎封王后,领了礼部事务。这回大清建立,皇上的大典,后宫封后大典,各个妃子娘娘的册封典礼,还有王爵们的典礼,把多铎可忙坏了。 多尔衮还想着多铎是不是瘦了,可一瞧这亲弟弟,精神好得很,那一双眼里精光闪烁的,可见日子过得还不错。 “你说你福晋不好了?” 多尔衮瞧了瞧多铎神情,见他说起这个不至萎靡不振,心中暗暗放了心,才细问道,“前儿只知道是病了,如何又不好了?” 多铎道:“哥哥是知道的,她这一两年就一直不好的。” “先前知道建立大清了,我成了豫亲王,她是亲王福晋,为这个振奋精神,倒是好了一阵子,可是这病在肺腑里,沉疴旧病,哪有那么容易好的?” “这几个月忙忙叨叨的到现在,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怕是这个夏天就熬不住了。一直撑着,是怕这时候出来白事不好。可我知道,等后头几家贝勒的事情了结了,她大约就……撑不住了。” 多铎的嫡福晋,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里的。不是掌权的这一脉,是支脉。与皇后宸妃庄妃,还有多尔衮的嫡福晋都是亲戚。 但是和多尔衮的嫡福晋一样,跟皇后宸妃与庄妃,还是隔了一层的侄女姐妹。 多铎如今在朝中也是人物了,他的福晋要是没了,怕是不出三个月,等丧事办完了,这继福晋的人选就要定下来了。 这位置是不能空缺太久的。 多尔衮道:“你福晋身后无子,你也年轻,盯着你继福晋位置的人怕是不少的。这事出来,皇上那里应当也会过问的。” 除了郑亲王济尔哈朗,怕是就他们兄弟两个是最出风头的了。皇上那里信重,不可能不过问多铎的婚事的。 多铎道:“哥,我看中了一个人。” 多尔衮问:“谁?” “莽古斯的小女儿。”多铎道,“就是他收继来的那个福晋给他生的小女儿。” 那也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比起之前那个,多铎看中的这个那就是皇后真正的亲妹妹了。 和皇后是有直接的血缘关系的。 多铎这是铁了心要和科尔沁的嫡系博尔济吉特氏亲密不分了。 多尔衮微微垂眸:“真想好了?” 多铎道:“我想好了。” “那你喜欢的那个侧福晋?”多尔衮道,“她是正黄旗的出身,抬起来做个嫡福晋还是很可以的。真的就不要了?” 多铎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是,哥,皇上这回出去,只带了宸妃。哪怕只有宸妃,也说明皇上心里,看重的还是蒙古科尔沁。哥,你知道吗?就在方才,宫里有消息,说宸妃有身孕了。太医诊脉,断言是个男胎,皇上喜不自胜。命人多加了三倍的护卫,也一定要将宸妃带去围猎游玩。” “哥,战事在即,这样的时候不多了。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得皇上这样偏爱,比之豪格那是天壤之别。若是这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个皇子,那么将来——” 那么将来就是有着蒙古科尔沁血统的皇子继承大位了。 依着皇上对宸妃的宠爱,这不是不可能的。 到了那时候,只怕本就尊贵的科尔沁部就会凌驾在蒙古各部之上,荣耀更甚。 多铎娶了这样的福晋,将来的前程就更有保障了。 可多尔衮想着,却觉得心痛心酸。 他们兄弟为了这样的荣光付出了什么,他们自己是最清楚的。而偏偏这样的日子,还必须要继续下去。 “舅舅那里,常年没有走动过了。你继福晋的人选定了之后,皇上给你赐婚,一切尘埃落定后。下回出征前,你与我悄悄往舅舅那里走一趟,看看他。” 多铎眼中光芒闪动:“哥,你是说——” 多尔衮道:“没有解禁。皇上还是不许舅舅与我们往来的。这是私底下的事。也是我冒险做了一回主。舅舅出身正黄旗,他手底下的皆是精锐,哪怕卸甲多年,正黄旗里许多人也不曾忘了他。” “你家那个侧福晋,也是他费尽了心思的。送到你身边的,是正黄旗的人心,改换旗色后,正黄旗里头也未必没有我们的经营。去看看他老人家,也是慰藉额娘的心。当年的事,是你同老十二年轻气盛,不能叫舅舅寒心的。” 要不是当年逼死额娘的事后,阿济格同多铎为了争一口气,在皇太极明确表明不许他们来往结亲后,还硬要多铎娶阿布泰的女儿,事情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面上兄弟三个与乌拉部的旧人,与舅舅阿布泰断了往来,但私底下,多尔衮从没有放弃过努力。 他额娘的仇,舅舅的怨愤,乌拉部的颠沛流离,他都深深的记在心上了。 “总有一日。”多铎咬牙,“总有一日。哥哥,我们能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多尔衮望向窗外深重的夜色。 是的。总有一日,大清要走向不必依靠任何人的境地。他会拿回属于他们兄弟的东西,也会不必再这样屈居人下,违逆心意了。 - 宁翘也没指望就那么一眼能让多尔衮离开正院来追她。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豫亲王竟来了,豫亲王是深夜离开的,多尔衮就宿在了前院。 往后几日,多尔衮又早出晚归的忙起来,竟是一直没顾得上来后头。 宁翘也就没再见到多尔衮了。 她若是想跟着出去,只能当面求多尔衮,这会儿福晋那里,肯定是不会帮她的。至于别人,就更不必说了。 宁翘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时候去前院求见多尔衮的,去针线房拿秋装的烟雨就回来了。 面上瞧着好好的很沉稳,一进屋就变了神色,宁翘一眼就看见了。 烟霞就问了:“怎么了?” 烟雨抚着心口道:“这些日子主子爷不进后院,咱们姑娘深居简出的,也不怎么出去,还不知道外头的事呢。还是今儿赵嬷嬷避过众人,悄悄扯着奴才到背人的地方去说了,奴才才知道,姑娘在外头被人说嘴了。” 宁翘问道:“说什么了?” 烟雨迟疑了一下:“奴才不敢说。”也是不想说不愿说。 烟霞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只管说就是了,你不说出来,咱们怎么想法子呢?” 烟雨这才道:“她们在外头说的可难听了。也不知怎么的,姑娘伺候主子爷的细节都传出去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姑娘伺候主子爷的时候不守规矩,不伺候主子爷穿戴,只管自己高睡。姑娘不安分守己,若是按着规矩,是要重重惩罚的。” 烟霞肃容道:“这些事,向来是你我近身伺候的。怎会传出去?主子爷跟前伺候的人更是口紧得很。他们就更不会往外说了。这要是查出来,打死都是轻的。没有人敢的。” 烟雨也是这样说。 宁翘道:“我这屋里,确实是只有你们两个能进。可你们俩也只有两双眼睛四双手,总有差事在身上。这院子大,人又少,你们两个要忙我的差事,还要压制管教外头的小丫头们。咱们院里没有太监,可这样也是不少事了,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叫人钻了空子也未可知的。” 烟雨烟霞闻言忙跪下请罪。 宁翘叫了她们起来:“说这个不是怪罪你们的意思。是说咱们精力有限,被外头的人利用也是有的。这院子怕是跟个筛子似的,能守得住什么?我不是一眼望过去,都能闻到东院的动静么?” “侧福晋那里,可是将她的院子守得跟个铁桶似的。不还是叫我闻见了?” 宁翘看向烟雨:“赵嬷嬷与你说这个,怕是还有别的话说。你且都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说的?” 针线房里人来人往的交集众多,各处的消息混杂,最是个灵通的地方。 她结了这个善缘,这好处怕是就显在这里了。 这是赵嬷嬷不想看她被人算计了,顺手还人情来了。 烟雨道:“赵嬷嬷没给奴才实话。只说这些话在府里传了许久了,恍惚听见是秋雅阁那边的人先说起来的。说是,听咱们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在花园里聚堆儿摘花说起的。” 秋雅阁?李氏? 宁翘了然,李氏这时候针对她,怕是想把她撅下去,想要自己跟着多尔衮出门吧? 顶撞 宁翘只是喜欢瞧满院子的花草,倒不会自己亲自侍弄。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有时候也会去小花园里聚堆儿摘花,回来放在院子里添个鲜亮的景儿,也是为了讨好她的意思。 至于说是不是小丫头们主动说的是非,还是被人勾着带着说出来的,时间这么久了,想必很难查清楚了。 有人有心为之,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又不牢靠,自然就把她陷入这圈套中了。 烟霞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咱们两个在外头行走,也不全然是与世隔绝的,可偏偏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也没人到咱们跟前来说,这样把咱们和姑娘都蒙在鼓里,怕是不仅仅只有秋雅阁,也不是秋雅阁一个能做到的。” 烟雨回过味来,不免气愤:“那这么说,这院里的丫头们,竟是一个都不能信了?” 这还得了?! 她和烟霞也是费了心思调/教的,居然没有一个忠心的。 烟雨当即气得往外冲:“我去教训教训这帮小蹄子!” 烟霞将她拦住了,才道:“这不是她们的事。你还听不出么?她们怕也是听命行事。赵嬷嬷这样子,兴许早就听说了,既然这会儿能和你说,怎么早先不说呢?显然是说不得的。就是这会儿,也是冒险同你说的。” “你仔细想想,赵嬷嬷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姑娘的?” 烟雨缓了缓,见自家姑娘十分稳得住的样子,神色轻缓,姿态从容,烟霞也没有那么慌,她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想了想,说:“赵嬷嬷说,她前儿也走动的不方便。暗地里不止有一拨人盯着她的行踪。她来不得咱们这里,也有人不让她过来。赵嬷嬷低声与奴才说,这府里能这样做的人是不多的。秋雅阁拦不住,可旁的地方,还是有人能拦住的。” 赵嬷嬷的话说的还是很隐晦的,没有特指是谁。但是一听就能明白的。 宁翘也知晓了。秋雅阁做不到的事,正院和东院,难道还能做不到么? 赵嬷嬷大约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找到合适的时机与烟雨说上话。 烟霞道:“姑娘,这一遭布置的这样缜密谨慎,将咱们都瞒住了,又有赵嬷嬷的话,怕是没法去查了。以奴才们的能力,怕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宁翘道:“人家明面上的事,也不怕你们去查。赵嬷嬷不是说了么?是咱们院子里的小丫头出去说的,叫人听见了,才有这些传言。至于后头那些,焉知不是她们放出来的风声,引着咱们上钩的?” 便是查出来又怎样?她猜测这里面少不了福晋还有佟佳氏的手笔,李氏是明面上出来的人,可暗地里呢,这府里又有多少人做了手脚? “姑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跟着宁翘久了,烟雨烟霞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了。 姑娘年纪虽然小些,但若依照汉人的规矩,姑娘也是已经及笄了的。 满人家的姑娘嫁人更早些,横竖都是早早就当家做主了的。 进府以来姑娘身份上虽低些,可从来不是六神无主的人,事事都有主意,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她们的福分。 这会子也是自然而然的问着宁翘的主意了。 宁翘想了想,叫烟霞到跟前来:“你想个法子,悄悄往赵嬷嬷那里去一趟,不要叫人看见了。只怕这会儿盯着的人多,你要掩人耳目,去替我送个东西,可能办到?” 烟霞听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奴才一刻钟后便能回来。” 先前是刻意被人蒙在鼓里,这会儿不跟她们硬顶着,宁翘叫烟霞另辟蹊径,想来事情还是能有几成把握的。 赵嬷嬷是这府里难得下五旗的出身,这会儿还没有最明确的下五旗的说法,但她所在的旗分,肯定和皇上自领的,以及几位皇上信重亲王所领的旗分皆不沾边的。 能在睿王府里领后院针线房的差事,赵嬷嬷这个人肯定是不简单的。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出身,才能叫各方放心的使唤。可也正是这个出身,给了宁翘能拉拢几分这个善缘的机会。 烟霞回来,刚同宁翘说赵嬷嬷把事儿应下了,还未来得及细说,正院那边就来人了。 宁翘已经收拾妥当了。福晋倒是手脚快得很,这就要带她走了么? 烟雨却进来道:“姑娘,正院来的是福晋跟前的英巧。带着人要带走咱们院里的三个粗使的小丫头。她们说,查出来最近府里风言风语的源头就是这三个丫头,要带去正院审问,然后一并处置了。” 宁翘手一顿,微微垂下的眼眸闪过一点讥诮,福晋这就强硬起来了。 “人带走了?” 烟雨道:“是。奴才拦不住。” “拦不住就对了。”宁翘道,“你随我去正院。烟霞留下守着。” 到了正院一看,人倒是齐全。 福晋还有佟佳氏,还有叫福晋提起来管事的庶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在,侍妾们都没在,就一个李氏在。 宁翘特意在佟佳氏的肚子上多瞧了几眼,比之前更大了些,而且佟佳氏的气色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明明福晋说的是家宴之后不叫佟佳氏出来了,要她在东院禁足的。 可佟佳氏还是出来了。且福晋还没法说什么,只能由着佟佳氏。 看来这会儿府上的侧福晋权力真的还是挺大的。至少侧福晋强硬起来,连福晋也不能硬压着侧福晋的。 “奴才听说福晋派了人到奴才院子里去拿人,不知道那三个丫头做了什么事,叫福晋容不下她们了?” 宁翘一坐下,就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质问她们。 她们向来都会扣帽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也跟着装成小白花。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福晋深深看着宁翘:“你不知道?” 宁翘继续装:“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奴才院里做粗活的丫头,平日里的活计就在院子里,年纪小也不叫她们做些别的。不知是有什么事叫福晋误会了,丫头们年纪小不懂事,何至于叫福晋容不下她们呢?” 佟佳氏冷哼一声:“年纪小不懂事就可以坏了府里的规矩了?” “那宁氏你的年纪也不大,是不是也可以将这府上的规矩视若无物随意践踏,到头来罚你,还要被你说一句是福晋容不下你?” 宁翘微微一笑:“这个奴才可不敢当。论起犯错,奴才及不上侧福晋。侧福晋比奴才年长,是知道府里的规矩的。可知道归知道,不也一样遭了罚么?” “侧福晋这儿福晋都容得下,怎么别人就容不下了?” 佟佳氏这会儿最恨别人说她年纪大,尤其是被宁翘说。 一时气的脸都红了,可随后手抚上肚子,又见福晋冷冷看了她一眼,佟佳氏记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就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福晋叫李氏:“瞧宁侍妾这样,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李侍妾就把对我说的话,与宁侍妾说说吧。” 李氏应了一声是,才道:“这几个丫头是年纪小,可进府的时候也是学了规矩的,在府上当差是断不会出错的。这也不该成为她们犯错的理由。在妹妹院里当差,妹妹心肠软怜惜她们,可府里还是有规矩在的。” “我打量着妹妹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近些时日府上传言太多了,都是有关妹妹的,我听见了心里就很是为妹妹担忧。妹妹年纪小,我又是与妹妹一同进府的,说不得是要相互帮衬的。因此在知道她们乱嚼舌根后,就找人打听了事由,然后来正院禀报了福晋,请福晋为妹妹做主,这才有了拿人的事。” 李氏也是装腔作势的好姿态。 宁翘问她:“什么传言?” 李氏倒是一眼怜惜的望着宁翘:“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是妹妹伺候主子爷时的事情。且不说妹妹规矩不规矩的话,这几个丫头说主子的坏话,那就不能留。福晋拿人审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妹妹院里还有这样的人,审问出来,自然是交由福晋一并处置了,妹妹院里也能安分些。” “这么说,这件事,是姐姐的首告了?”宁翘盯着李氏。 李氏温声道:“是啊。我也是心系妹妹的。” 宁翘淡淡道:“好啊。那我记住姐姐的‘关照’了。” 不承认也就罢了。既然李氏承认了跳出来咬她一口,那她可不得牢牢记住了? 李氏依旧是那个温温柔柔的模样。 佟佳氏却不耐烦她们这样说话。 她道:“奴才们的事情,自有福晋审问,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现下要说的是宁氏你自己的问题。你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逃过去了吗?你的问题更大!” 宁翘道:“敢问侧福晋,奴才又怎么了?” 佟佳氏冷道:“该侍奉主子爷的时候,你却呼呼大睡,由着主子爷自己穿戴,你这是罪大恶极。” “宁氏,你是进王府来做侍妾的,不是来做主子的。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侍妾算不得主子。哪怕是皇上所领的两黄旗的出身,若是做了侍妾,也不算主子。 “奴才当然记得自己的身份。正因为奴才记得,奴才同侧福晋说过,奴才是进府来伺候主子爷的,主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翘道,“敢问侧福晋一句,奴才侍奉主子爷的时候是什么样儿,侧福晋亲眼见过了?” 宁翘原本就生的美艳,脸上身上都跟玉似的白嫩,她便是正经起来,也是娇美的,这会儿又跟着多尔衮识得了风月,骨子里添上几分娇软风韵,她有刻意做出那暧.昧的姿态来,竟叫在场的人看的都是一窒。 狐媚子!真是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 佟佳氏恼羞成怒:“你放肆!你的丫头都招了,你还嘴硬什么?” 正巧福晋那边的人带了口供证据进来,就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似的。 她们就是要将邀月堂上上下下一网打尽。 宁翘只管一笑:“奴才知道了。原来福晋和侧福晋都是胆子很大的,还有李姐姐也是。你们都是只管自个儿的人,主子爷说什么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若是主子爷叫你们歇着,你们也不会听从,还是要违抗主子爷的命令的。” “那又何必开口闭口的说主子爷呢?这府里,叫你们全权做主,不是很好么?” 福晋摇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从前瞧你倒好,怎生是个这样的性子?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这证据确凿的事情,何须这样狡辩抵赖?” “原本想着,主子爷喜爱你,这回出门我是要叫你跟着去的。结果你却是这个样子,那就不成了。你还得在府里学一学规矩。你院里的人也都要换换。好好在邀月堂待着吧。学不好规矩,日后主子爷那里,都不许你去伺候了。” “我这里指着蒙嬷嬷去你屋里教一教你规矩。你这性子不好,若是不改了,日后也不必出来了。” 福晋想,这是不成了。这时候不撕破脸,只管用身份压一压,将来把性子磨平了,还是能用一用的。 至少这张脸,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宁翘看着李氏送她出来时眼里若隐若现的笑意,心里却想着,这个侍妾的身份还是太低了。处处叫人看不起,还要处处被人压制。 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往上走一走的。 要不然和福晋和佟佳氏对上,她们若是动用了手上的权柄,她真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宁翘就像个犯人似的被押回邀月堂,烟霞倒是还在,但小丫头们都被人带走了。 她望着满院子里盛开的各色鲜花,想着李氏那模样,福晋和佟佳氏也不是一条心的,她们两个为了出门的人选博弈,那李氏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援手 皇上要去养息牧场围猎,去的人还是挺多的。 随行一切事务,下旨都由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主理。 可这两个人里头,偏偏就是没有定出一个谁最终做主的章程来。 济尔哈朗是皇上的堂兄弟,与皇上的关系是极好的。两个人的情谊还要追溯到皇上还没有做大汗之前。那会儿济尔哈朗叫先帝养在身边,与还是皇子的皇太极是极其亲密的。 一个是皇上爱重的郑亲王,一个是皇上信重的睿亲王,而在排序上,济尔哈朗还在多尔衮的前面,这多尔衮心里怎么能服气呢? 原本他心里的陈年旧怨就是没有放下的。不过是压制克制放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对着皇上许还能不提及,对上济尔哈朗就真是不大愿意让步了。 可又不得不让步。 济尔哈朗在册封为郑亲王后就更是支棱起来了。 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大的矛盾或者冲突许是会克制的,但小的摩擦与争执总是难免的。 今儿你不同意我的方案,明儿我觉得你的安排有问题,天天都是不大顺利磕磕绊绊的,弄得多尔衮夜里回府的时候心情都不好。 跟济尔哈朗为围猎的事情扯皮,弄得户部许多公文还未处理,多尔衮回来见了几个人,用了晚膳后就在书房里处理公文。 人人都只瞧见了眼前的出巡,都只以为这会儿战事胜了是要狂欢的。 唯他心里明白,皇上这是想着松一松筋骨,而后又要大干一场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皇上预备着要打哪里了。 多尔衮脑子转得快,看着公文又起身,去瞧瞧军报,又在窗前站了片刻,小憩的时候听见些声音,像是从后院过来的。 多尔衮心中一动,叫了周得胜:“谁从二门口过来了?” 周得胜道:“回主子爷,是后头针线房的赵嬷嬷。奉福晋的命为主子爷裁制了些路上穿戴的秋装,还有些交季的时候换洗的贴身衣裳。这会儿都做好了,就一并送过来了。” 前院的针线房当然会为多尔衮预备好这些。 但福晋照料多尔衮多年,赵嬷嬷手艺精进,既得了多尔衮的喜欢,福晋当然是要把这样的事情抓在手上的,她不管,难道要交给佟佳氏去管吗? 能够在多尔衮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福晋是不会放过的。 多尔衮一听赵嬷嬷,就想起宁翘来了。 这都有好几日没见了。 多尔衮抬脚就往外走:“去瞧瞧。” 周得胜都惊了。主子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对针线房送来的衣裳感兴趣了?这平日里,哪管过这个啊。 那衣裳是针线房再三检查过的。送来后,就直接交由冬卉几个收进多尔衮出行的箱笼之中。 福晋那里也给多尔衮预备了出行的箱笼,到时候会一起送到正院来,和这里的箱笼一起装车,再跟着多尔衮出门。 多尔衮来了,冬卉几个和赵嬷嬷忙给多尔衮请安。 赵嬷嬷也带来了两个人,正和冬卉几个核对衣裳的种类与数量,多尔衮抬手叫起后,她们便继续忙着手里的差事。 只是人人都心里纳罕,主子爷什么时候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亲自盯着了? 冬卉几个手上的差事不停,可心里却在暗暗打鼓,手上的动作更谨慎些,倒是赵嬷嬷,仍旧是很从容的模样。 冬卉正将手里的长袍展开,亲自检查有没有什么绣针没取下的地方,结果不知道什么东西从里头滚出来了,将冬卉几个吓了一跳。 倒是思敏给捡着了,嫌弃地拿在手里看:“这是什么?” 赵嬷嬷哎呀一声,倒是笑了笑,去思敏手里给拿了过来:“怎么滚到这儿来了?奴才在屋里找了好久呢,没想到却滚到这里来了。倒是惊着各位姑娘了。真是对不住。” 冬卉也看见了,问道:“嬷嬷,这是什么?” 说这东西像个香囊球吧,又和普通的香囊球不一样,这个扁扁的,真的是十分的难看,上头也不知道绣的是什么花样,半点都看不出来。 冬卉心里也嫌弃,方才拿在手里的长袍也放下了,这东西从里头掉出来,来历不明,主子爷的衣裳是万不能被沾污了的,这长袍也就不必收进箱笼里了。 赵嬷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姑娘们不认识也是有的。是邀月堂的宁姑娘给奴才的。说是近些日子学了一点,想绣个香囊球预备着秋日里熏香用的。也不给旁人,就自个儿用,奴才是顺手放在奴才身边的,想着有机会自然要送回去的,哪知道这东西滚来滚去的,倒是滚到主子爷的衣裳里去了。” “是奴才的过错。” 当着多尔衮的面,冬卉几个也不能对赵嬷嬷甩脸子或者说些什么。 她们是在宁翘手里吃过亏的。听到说宁姑娘三个字,三个挨过打的这身上的伤明明早就好了,却又仿佛疼起来了。 冬卉不想提这个,正要预备着下一件,手还没伸出去呢,就听见那边多尔衮道:“东西拿过来。” 多尔衮看的是赵嬷嬷。 赵嬷嬷忙将手里的东西呈上去。 多尔衮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好笑,这绣的是什么?香囊球?他看着怎么跟个胖胖的鸟儿似的? 放在手里捏一捏,不似正常的香囊那样硬挺,还是软软的,看得出针脚并不好,也不知绣的什么花样,翠绿翠绿的跟青菜叶子似的。 赵嬷嬷还在旁边介绍:“主子爷,宁姑娘说,这是苍竹。” 苍竹? 多尔衮好险没笑出来。 他抬手指了指那件长袍:“放进去。” 拿着香囊球就往书房去了。也没叫人跟着,赵嬷嬷就没跟着,这边冬卉拿了那长袍,掸了好几下,再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放进去了。 一抬眼,冬卉几个就见赵嬷嬷笑眯眯的拿着下一件衣裳请她们检查。 周得胜自然是跟着走了,这里便只剩下他们几个,旁的人都在外头伺候着。 冬卉手上的差事不停,嘴上却道:“听闻嬷嬷在后院针线房中一向是左右逢源,却也是不偏不倚的,我还以为嬷嬷真和传闻中是一样的。怎么,才有了正院责罚宁姑娘的消息,嬷嬷就来替宁姑娘跑腿了?” “嬷嬷这是收了邀月堂多少好处啊?” 冬卉是前院大丫头,地位上其实和赵嬷嬷相差不了太多的。实际上冬卉在多尔衮身边伺候着,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所能接触掌握的东西,比赵嬷嬷还是强上许多的。 她有底气说这个话。 这会儿前院已知道后头发生的事情了。正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有谁不知道呢? 冬卉就说了,赵嬷嬷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前院送衣裳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知道若是正院知道赵嬷嬷帮了宁氏这一回,福晋心里该作何想法呢? 赵嬷嬷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我这里是针线房,宁姑娘想要做个香囊球,与我探讨绣技的事情,怎么到了姑娘嘴里,这话就这般难听了呢?” “冬卉姑娘好歹体恤我们身上差事重。这剩下的衣裳清点了,我们好回去接着办差呢。” 赵嬷嬷也不怕冬卉。后院针线房的差事她是凭本事坐上去的,就靠着前院的这几个丫头,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把她怎么着。 她方才一来就已经知道了,前头的人已经知道后头的消息了。 只是主子爷这里还不知道。怕是主子爷不问起,也不会有人告诉主子爷的。这是福晋做的决定,福晋有这个权力。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主要是宁侍妾真的给的太多了。 而且她这个人吧,也不是那等没心没肺的人,在这王府里,也不是人人都把真心丢了的。 人人都说宁侍妾根基不稳,可赵嬷嬷却觉得,往后的路谁知道呢,指不定宁侍妾就爬起来了呢? 她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冬卉有心嘲讽几句,又怕被人抓住了挨板子,只得悻悻作罢。 多尔衮瞧着手里的东西,这东西可真丑啊,可瞧着又有点想笑,这要真是小丫头做的,她倒是没撒谎,她是真的不会这个。 不会还做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拿出来么。 “去请宁氏来。” 周得胜答应一声,目光在多尔衮的手上一掠而过,也不敢多看,心里的话转了几个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的。 他是主子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心里眼里只该有主子爷,不该放着任何事。府里的事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可主子爷要是不问呢,他也什么都不会说。 这未免是太过于不近人情了,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叫主子爷放心。 周得胜出门,叫了周卫来,吩咐了一声。 周卫人都傻了:“师傅,宁侍妾叫福晋给禁足了。这邀月堂里上上下下都空了,奴才这能去请得来人么?” 周得胜冷道:“主子爷要见人,你说能请来吗?谁敢拦着主子爷要见的人?” 得了周得胜这个话,周卫心里琢磨上了,立刻道:“是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去。” 周卫到了邀月堂,没见到宁翘,先见到了蒙嬷嬷,将来意一说。 蒙嬷嬷不肯松口,只笑道:“这倒是不巧了。福晋吩咐奴才在这儿教导宁侍妾规矩。不若公公回去回禀一声,这后头的事情,主子爷怕是还不知道吧?主子爷若是方便,福晋正好也要去前头见见主子爷的。” 福晋那头是还没顾得上过去,出门的人选和佟佳氏相持不下,福晋都恼了,偏偏都不肯让步,以至于耽误了见主子爷的时辰。 周卫得了周得胜的准话,也不退让,便道:“嬷嬷是伺候福晋的,福晋有话,奴才们都不敢违逆。可主子爷那头,立等着要见宁侍妾。嬷嬷这个话,奴才是不敢回去回禀的。要不然,就请嬷嬷随奴才走一趟,嬷嬷亲自与主子爷说吧?” 蒙嬷嬷哪敢这个节骨眼去前头见多尔衮呢? 那不是把后头的事情现眼的戳在主子爷的跟前么。 福晋就是要来个先斩后奏,一切尘埃落定后,直接把出门的人选送去前院然后报上去,叫主子爷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这会儿子她过去,那不是摆明了叫宁氏翻身么? 蒙嬷嬷左右为难,又不敢硬扛着,更不敢去面见主子爷,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周卫带着宁氏走了,她这里立刻回了正院,将事情告诉福晋去了。 蒙嬷嬷的人不让烟雨烟霞跟着,宁翘将她们两个留在邀月堂也是放心的,这个时候,福晋想必也不会动她们。 宁翘自个儿跟着周卫去了。 周卫一来,她就知道交给赵嬷嬷的事成了。 原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就怕多尔衮见了东西也不见她,现下看了,或许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不同吧。 她的绣品完全不能见人,这个香囊球是很费了些功夫做出来的,本来只是想练练手的,毕竟勾这个要稍微容易一点,可做出来还是丑得很。 她早就搁下了,却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多尔衮的手是挽弓握缰的手,上头布满了茧子的,可这样一双手,却捏着她那亮灰为主的香囊球在灯色底下看,还放在自己腰间比了比。 多尔衮的腰间,有个精致无比的香囊荷包。 宁翘的脸红了红:“奴才的丑死了。主子爷还给奴才吧。” 堂堂睿亲王戴这个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的。 第 18 章 做主 第18章 多尔衮抬眼一瞧,小丫头来了。 ?想看韩金书的《娇妾为后(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今儿倒是穿的粉蓝色的衣裳,灯光底下瞧过去,最显眼的便是她那一截纤细的腰身。 这丫头脸生得好,身上也生得好,哪怕寻常的衣裳在她身上,也总能勾勒出那娇滴滴的不庄重。 多尔衮抬手将请安的宁翘扶起来:“还给你?怎么能还给你?” “这东西可是在本王的衣裳里发现的。落在本王怀里,就是本王的东西。” 这府里当差的奴才,哪一个不是小心谨慎才有的日子? 能在后院针线房管事的,那还能是简单的人物? 后宅侍妾的东西要是这么容易就混进他的衣裳里头了,那这府里不就乱套了? 多尔衮捏了捏宁翘的鼻尖:“心思不少。想见本王何须如此迂回?叫人通传一声就是了。” 难道他还能不见? 宁翘伸手去拿她的香囊球,结果被多尔衮攥在掌心里怎么都拿不出来,后来连带着她的手也被包裹住,彻底的挣脱不开了。 多尔衮逗了好几声,结果都没得到回应,不由低了头去瞧:“怎么了?” 宁翘垂眸,眼睫都在轻轻颤动,留给多尔衮一个柔弱的侧脸:“主子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听她语气不对,多尔衮把宁翘下巴挑起来,仔细去瞧她:“受委屈了?” 他这样问了,宁翘却不肯说了。 整个人却依偎到多尔衮怀里,将手环上多尔衮的脖颈,轻声说:“主子爷把东西还给奴才吧。奴才的东西,配不上主子爷。” “你说什么?”多尔衮抱着人的动作倒是轻柔,话语上却带了十足十的压迫感。 宁翘恍若未觉,抱着多尔衮的脖子委屈道:“这不是奴才说的。是有人跟奴才这么说的。奴才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伺候主子爷呢?要不然,就是奴才不懂规矩了。” “奴才在宫里学规矩的时候,嬷嬷们都是夸奖得很。说奴才是极出众的,主子爷还没说奴才的不好,怎么就轮到她盯着奴才了?她和奴才是一样的人,不说互相帮衬,至少也不该揪着奴才不放的,怎么还针对奴才呢?” “谁?”多尔衮问道。 宁翘又不说话了。 是问不出什么了,可也知道,这丫头是受了大委屈了。他忙了这么些时日,顾不上后院的事情,还以为一切都好好的呢,没想到又出事了。 多尔衮看向周得胜:“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周得胜莫名觉得主子爷的眼神令人胆寒,可他也不敢多想,也没有时间多想,忙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多尔衮一听就沉了脸色。 福晋这是要做什么?针对宁氏,说宁氏没规矩。可是他让宁氏歇着的,这么处置,是想要做他这个睿亲王的主吗? 福晋的主意真的是越发的大了。 多尔衮心中开始对福晋生出了不满。 不许宁氏跟着他出 门,那谁跟着?李氏吗? 多尔衮本来就对李氏没什么印象。上回家宴后福晋叫了李氏到跟前来伺候,多尔衮也没记住李氏的脸,现在早就忘了李氏的样子。 本来谈不上什么喜恶,可听了宁翘的话,多尔衮对李氏的印象就成了帮着福晋搬弄是非的人,他对李氏有些厌恶反感。 “府里有规矩。自己去刑房领罚。” 周得胜心里早有准备,听见多尔衮这样说,他跪在那儿给多尔衮磕头:“多谢主子爷。” 多尔衮不会给周得胜容情。后院的事情牵扯动静这么大,他半点都不知道。 若不是小丫头想法子送了东西过来,怕是过了今夜,他都还不知晓。 真等到消息送过来,小丫头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多尔衮没说叫周得胜之后歇着,也就是受了责罚后还得回来继续当差,可这个空档,多尔衮身边是不能没人的,周得胜去了,自然是周卫顶上了。 周得胜阴恻恻的看了周卫一眼,周卫这会儿倒是不怕了,还冲着周得胜嘿嘿一笑:“师傅,徒儿替师傅看一会儿,徒儿等着师傅回来呢。” 周得胜早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这是马失前蹄了。谁能想到主子爷竟这般着紧宁侍妾的事? 他这差事当的,主子爷不问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好出口的。他这样的位置,压根不能有什么偏颇。偏偏就是吃了这个亏了。 看来这顿打,是怎么都躲不掉的。 可周得胜心里,又该将这笔账算在谁头上呢? 宁翘晚膳没有好好用,多尔衮便叫她点膳,宁翘琢磨着这人回来就在书房忙事情,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还不知晓后头的事,瞧她的香囊球眉宇之间也有些郁郁的神色。 怕是在外头当差也不顺利,也不知是生了什么气的。 大约也是没有好好用膳的。 她就做主了。 要了两碗牛肉汤,要鲜嫩些的牛肉,而且还要调些咸香鲜辣的小料,然后还有小米南瓜粥,又有青椒酥皮的肉夹馍。 甜的就要了个紫苏凉糕,青菜和其他的,就看膳房自个儿的发挥了。 多尔衮晚膳也就随便应付了一下,在值房对着济尔哈朗实在是吃不下的,回府来瞧见那些公文也没什么胃口。 这会儿热腾腾的牛肉汤端上来,还有膳房做的面,可以自个儿动手做成拌面,一闻见那个味道,多尔衮的食欲就上来了。 吃了一碗辣乎乎的牛肉面,咬着那筋道的肉夹馍,多尔衮这心里的气慢慢就顺下去了。 瞧着小丫头吃的满足的模样,多尔衮的眉目慢慢柔和了些。 这丫头方才可怜见的,委屈成那个样子,这会儿吃好了,倒是又高兴了。 说她气性大吧,偏偏又娇滴滴的软,很快就能哄好。 多尔衮向来口味重,叫府医说了几年,也不过是将南草给戒掉了。 盖因府医说的, 用南草会在子嗣上有所妨碍。多尔衮还想多生几个孩子,府里大阿哥大格格是站住了,佟佳氏那里还有一个,但比起其他府上,还是有些少了的。 其余饮食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节制。 府里的福晋庶福晋多出自蒙古,后院膳房自然是照顾她们的口味多些。 满人和蒙古人大致上的口味也差不多,多尔衮跟她们吃了些年,也不觉得怎样。本来还以为挺好的,可跟宁氏吃了两顿后,忽然有了对比,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好是好,可似乎没有那么自在。 他是自在的,可福晋们不自在。 偏偏这丫头在他面前放得开,倒不是说吃相怎么样,而是她吃东西的模样,叫多尔衮看着舒坦,福晋们太端着了,倒不像是过家常日子,像是在伺候主子。 这香囊球看久了,似乎也没有那么丑了。 “这个,本王替你收着了。下回,送本王的要最好的。” 宁翘眼睁睁的看着多尔衮将香囊球攥在手里,叫了周卫进来,叫他开库房去找个盒子来装着。 周卫没想到有这好事,一叠声的应了,忙着就去找周得胜要库房钥匙去了。 这平日里可都是周得胜一个人管着库房钥匙的。钥匙自然不能带在身上,是放起来的,需要周得胜的对牌才能去取。 前院主子爷的库房有人管着。后院的总库房,就是福晋管着了。 主子爷有话,周得胜岂敢不从,他可不肯将对牌交出去,刚打完,还流着血呢,就带着周卫去拿钥匙取东西。 两个人拿了东西回来,周得胜虽然换了衣裳,可主子爷没有话,他身上不敢上药,又还在流血,还是有些味道的。 宁翘瞧见那血迹都渗透出来了,她也只当做没看见。 这位好是好,做奴才是够忠心的。可人家不借她路走,那也不必去套什么近乎了。 多尔衮身边的人,她现在这个身份地位,最好还是少沾惹为妙。 至于福晋叫她受委屈的事,多尔衮连周得胜都打了,还能不为她做主么? 倒是多尔衮,他是闻惯了血腥味的,可怕吓着小丫头,就叫周得胜出去候着。 主子爷怎么拿这个装呀?▊_[(” 宁翘还想呢,什么盒子非要开库房去拿,听多尔衮说也不大明白,周卫拿了盒子送来看了才知道,竟是这么个精美的白玉盒子,那盒子上的雕花也很漂亮,本身就是个艺术品,却装着她的丑香囊球。 这是不是太隆重了?多尔衮这么稀罕她的物件呢? 多尔衮将东西装好,又叫周卫送回库房去放好,望着宁翘亮晶晶的眼睛,他笑道:“本王这是替你收着。这东西这么丑,怎么见人?” “若是寻常收着,有人瞧见了,不是要笑话你?回头嘲笑你,你又要哭了,不若装在这里,本王的东西没人敢乱动。” 宁翘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这个人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嘛。 “奴才学不会,奴才手笨,再做不出比这个更好的了。” 宁翘抓着多尔衮的手,眨眼睛撒娇,“主子爷换个别的吧?这个奴才真的不成。” 多尔衮微微挑眉,把她柔软的小手握进掌心:“别的?” 别的也行。 现成的人在跟前,不见的时候念过一两回,现在见了,就想起那天依依惜别的一双眼来。 这丫头一双眼睛勾.人得很,抱到床榻上,落下床帐,多尔衮只想瞧见她眼里更多的水色。! 韩金书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 章 出气 第19章 正院这里,在福晋与佟佳氏因为出门人选争执不下的时候,前院请走了宁翘的消息传回来,福晋和佟佳氏就都不说话了。 福晋这里知道了赵嬷嬷的事,当下却又不能立刻做什么。 周得胜都挨打了,她在这个时候,对赵嬷嬷做任何事情,怕都是不妥当的。 前院罚人,是有能力做到悄无声息的。周得胜被责打,消息立刻就放出来了,还让人知道责罚他的原因,这就是给府里上下看的。 更是给她这个嫡福晋看的。 看着佟佳氏幸灾乐祸的神情,还有那眼中毫不遮掩的嘲讽,福晋心里是很不好受的。 她只是教导宁氏规矩,王爷就要责打周得胜,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她这个持家的嫡福晋不满吗? 虽然王爷现在只是打了周得胜,可又是让人开库房,又是特意叫人强硬把宁氏带走,这下一步,是不是要责罚她这个嫡福晋了? 在王爷眼中,宁氏就那么重要? “若我是福晋,这会儿就该去前院求见主子爷,与主子爷定下另一个出门的人选。” 佟佳氏觉得福晋现在的脸色真好看,她看的心里真痛快啊。 横竖她是没法跟着出门的。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她有所顾忌施展不开。拦不住宁氏,那就再送上去一个,总不能让宁氏一个人占便宜吧。 福晋道:“你有主张,你怎么不去呢?” 佟佳氏反倒笑起来,她抚了抚肚子,叫永平将她扶起来:“我就不去了。坐了这么久,我也乏了。既是福晋主审的此事,福晋自个儿做主吧。我就回去歇着了。” 福晋面色铁青的看着佟佳氏,她倒是溜得快。 眼瞅着这事占不到好处了就走了。 那之前跟她掰扯那么久,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福晋也顾不上恨佟佳氏,佟佳氏这肚子有些大,再有些时候孩子就要生了,这孩子要是再生下来,那佟佳氏身边就有三个孩子了。 东院跟个铁桶似的,侧福晋也有些掌家的权力,要是再强势些,这府里将来,就真的不知道是谁做主了。 “走吧。跟我去前院求见王爷。” 蒙嬷嬷轻声说:“事有变化,福晋跟主子爷说话可要缓着些了。这回出门至少要带两个人的。拦不住宁氏,总得有个别的什么人才好。” 福晋又换上了深重的墨色衣衫:“李氏是一定要去的。” 多年情分,她当面与王爷说,王爷还是会念着旧情的。 福晋身上的衣裳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了,是走到了二门口跟前,才叫守门的奴才给看见了,忙着就给福晋请安。 “奴才替福晋进去通禀一声。” 若是从前,福晋只会坦然的等在这里,因为她是一定会进去的。 可现在,福晋的心里竟有些许的忐忑不安。 看见周得胜一瘸一拐的出现,看见周卫跟在周得胜身后时,福晋攥紧 了蒙嬷嬷扶着她的手。 “福晋,主子爷歇下了。主子爷知晓福晋来了,说请福晋回去。明日再说话。” 宁氏在这儿没回去,又说多尔衮歇下了,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福晋偏不肯这样想,她只想着是奴才搪塞她,是多尔衮恼她不愿意见她,便道:“周公公再去禀报一声吧。我是为了陪伴王爷出门的人选来的。” 周得胜面上很是为难。 福晋的出身摆在那里,不是单纯的仅仅只是睿亲王府的嫡福晋。 周得胜道:“福晋,不是奴才要拦着您,主子爷是真的歇下了。这会儿再去惊扰,奴才担待不起。” 周卫更恭敬些:“福晋,奴才师傅这话是真的。主子爷歇了,只留下这话。奴才们不敢打搅,福晋还请恕罪。若是福晋站在这儿候着,怕是奴才们就更不好交代了。” 态度是恭敬的,可这话就不好听了。 周得胜隐晦的看了周卫一眼,这小子胆肥了是吧。 福晋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许她在这里站着,是赶她走吗? 往日里来去自如的二门口,今儿叫人拦着,怎么都进不去,看着里头分明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可今日这垂花门就跟个天堑似的拦着,她怎么都过不去。 福晋走的时候,想幸而这会儿天黑了,旁人瞧不见她的面色。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不出一刻钟,府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在这里无功而返。 - 多尔衮年轻,跟宁翘一闹就是一夜,天光大亮的时候,宁翘睁开眼睛来一瞧,床帐中透着光亮,多尔衮竟在她身边坐着看书。 对上她的目光,多尔衮就笑了:“醒了?” 宁翘黏过来:“奴才还以为主子爷走了呢。” 多尔衮眉峰动了动:“今儿懒得去值房了。”是不想再去看济尔哈朗的嘴脸了。 他手底下的人多的是,叫别人跟济尔哈朗去吵吧。反正他是绝不会让步的。该做的安排一样都不会少。济尔哈朗不同意也没用。 宁翘既醒了,两个人就起身了。 梳洗过后就用早膳。 早上两个人都想用点软糯的主食,膳房就孝敬了晶莹剔透的小笼包和饺子,还有今儿新的新鲜奶酪,这边刚用完,那头就来禀报,说书房里幕僚们已经候着多尔衮了。 是不出门办事,但公务甚多,多尔衮还是要在书房议事的。 这头又来人,说福晋让人来问询,想要请见王爷。 宁翘昨夜后来都晕晕乎乎的,压根没听见也不知道福晋来过的事,这会儿听见他们说话才知道,原来昨夜福晋来过,多尔衮还没见她。 对上多尔衮望过来的眼神,宁翘道:“主子爷要忙正事,那奴才就要回去了。” 多尔衮挑眉,这就回去了? 周得胜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他把见缝插针的周卫那小子给踹下去后,他就在多尔衮身边伺候着。 这会儿倒是适时地 说了一句:“主子爷,福晋说,昨儿抓起来的邀月堂的小丫头们,今早就已经放回去了。” 多尔衮望进宁翘的眸中,明白了,这丫头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福晋这轻描淡写的虎头蛇尾。这就完了?就没个说法了? 挥手叫周得胜出去候着,再叫回绝福晋派来的人,然后多尔衮把人牵着坐下来,说:“这回出门,本王要带着你去的。” 宁翘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是只带着奴才一个人么?” 多尔衮迟疑了一下,才道:“此番围猎,各家府上也都有侧福晋和庶福晋出门。本王若只带你一个,就太显眼了些。” 他不怕显眼。是觉得这样对宁翘不好。 这样一来,他的身边就只有小丫头一个,盯着她的人就太多了,那样对她不好。 “奴才知道啦。”宁翘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那主子爷还想带着谁一起呢?” 说实话,多尔衮觉得另一个带谁都是一样的。他只是觉得把宁翘带在身边会叫他舒坦些。 可这丫头的眼神太活泼了,这一看就有心思。 “你在想什么?”多尔衮问道。 宁翘一笑:“奴才想,不然请主子爷把李侍妾带上吧。” 多尔衮还真是没想到:“不是昨儿还说她不好吗?” “是啊,就是因为她不好。她在福晋跟前告奴才的状,奴才咽不下这口气,奴才得出了这口气,所以才得把她带着呀。奴才跟着主子爷出门,万事都有主子爷做主,主子爷可要替奴才出气的。” 带着李氏,总好过带着其他人的。 那几个侍妾是没戏了。庶福晋们都有身份,会压制她。没有人比李氏更合适了。 李氏与她身份相当,至今也没得宠,在路上在外头,没人给李氏撑腰,她不就能出这口气了么? 被李氏咬下的这一口,她可是咽不下去的。早晚得找补回来。 多尔衮笑起来。 这丫头可真有意思,这是使唤上他了? 还出气。 就这么直白的把自个儿心里想的话全一股脑的说给他听,真的好吗? 叫他知道她憋着坏,和李氏不睦,这就好了? 就不怕他将来不喜欢她了,想起这些事来,对她又添了一层坏印象么? “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本王忙完了夜里去邀月堂。” 他要忙一日,叫她在前院待着也是无事,不如叫她先回去。 宁翘眼睛都亮了:“真的?” 多尔衮道:“作甚骗你?” “福晋送回来的人。你就不要碰了,也不必再用了。本王再给你寻好的送来。你那邀月堂的人太少了,也都不妥当,你的事,就叫她们别沾手了。” 宁翘忙道:“烟雨烟霞还是很好的。” 多尔衮要去书房了,便道:“知道了。周得胜会给你妥当安置的。” 那些个奴才都不能要了。那几家子也都不必再旗下待着了,叫人发卖出去就是。不尽心伺候主子的,还叫人一下就收买了的,断不能留在他睿亲王府。 这丫头身边,不能留这样的人。 烟雨烟霞也得叫周得胜再练练。既然这丫头舍不得,就暂且不动她们,但是别人不行,这邀月堂的人都得全部淘换一遍,再来的人,得认清他们的主子究竟是谁。 宁氏是镶白旗的出身,伺候的人还得从镶白旗底下出。 他记得宁国光手底下也是有些许人的,那些个人要靠着宁国光,终身都在宁国光手里,若是叫旗下的姑娘进来,想来才会尽心服侍。 这丫头被福晋这样针对,皆因邀月堂跟个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能漏出去,还是得有她自己信得过的人守着才成。! 韩金书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20嫉妒 不能委屈自己的女人 宁翘昨夜过来的时候, 烟雨烟霞都没有跟着,晨起的时候是冬卉带着两个小丫头伺候的她。 等多尔衮去书房后,宁翘就回邀月堂了。 这会儿前院可没人敢叫宁翘自个儿回去的。主子爷将周得胜都打了, 为的就是没叫主子爷第一时间知道后院的情形,这会儿宁姑娘的事,谁敢不上心呢? 冬卉特意吩咐了两个二等丫头,跟着宁翘回去。 烟雨烟霞昨夜在宁翘走了之后还挺担心的,后来听见说福晋去前头求见主子爷没见上只能回去了。 又说她们姑娘歇在了前院,烟雨烟霞这才放了心。 两个人守着空空的邀月堂过了一夜,晨起的时候烟霞去前头送了宁翘的衣裳, 也没进去, 是看着前院的丫头接过去了, 她就回来了。 后来福晋将邀月堂里的小丫头们都放回来了,烟雨烟霞也没让她们乱走,都拘在一处,等着宁翘回来看如何处置。 两个人见自家姑娘好端端的回来了, 心中大定,又听见宁翘说要赏, 烟霞忙去拿了绞好的碎银子,赏给了那两个前院来的丫头。 多尔衮给宁翘说夜里会来邀月堂,想来是要在这儿留宿的。 多尔衮又说那些小丫头不叫她管, 那她就真的不管了。 昨儿个蒙嬷嬷倒是还没来得及上手教她规矩, 盖因她的出身, 到底还是不能随意拿捏的,今儿个蒙嬷嬷就没再来了。 只是烟雨烟霞收拾了一番,这邀月堂里还是有些乱。 看着不顺眼。 不如她之前的宁静安逸。 昨天福晋派来的那些人,有意无意的, 将她的花都踩烂了许多。 “姑娘,周公公来了。”烟霞过来禀报。 宁翘换上一副微笑脸:“请周公公院中相见吧。” 周得胜倒是来得快。 周得胜哪敢不快呢?这差事是主子爷亲自交代的,他生怕又出了什么纰漏,不敢假手他人,连送来的人都是他亲自去挑的。 这要是办砸了,他又要挨打了。 周得胜带来了八个人,四个丫头,四个小太监。 宁翘看了看,先笑道:“周公公,这人数上恐怕不大合规矩吧。” 她只是侍妾,还用不上这么多的人。李氏那里,一共加起来也就只有六个人。 先前邀月堂里的粗使小丫头们里外加起来,也就五六个。 周得胜道:“宁姑娘,主子爷说了,姑娘的邀月堂地界大些,这些人是正好的。主子爷亲赐,旁人也说不得姑娘什么的。” 福晋当初一心想要宁翘承宠,所以给她的邀月堂比秋雅阁是大些,也更好些。 周得胜挑的四个丫头都是镶白旗下的,宁翘仔细听了她们的家世,就明白这是挑的家生奴才啊。 他们宁家是多尔衮旗下的奴才,而这几个,包括这几个太监在内,其实算是奴才的奴才,就是伺候宁家的。 这等于是完完全全是宁翘的人了。 和府里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多尔衮给她的人,也是她在府里的立身之本。 四个丫头都拨给烟雨烟霞,重新取了名字,叫烟清烟水烟庭烟兰。 四个小太监也都是看着挺干净的,他们还没有领头的人,宁翘问了他们几句话,点了这个稍微年纪大一点的刚安做了他们的领头太监。 宁翘道:“周公公来的时候,是从小花园里过来的么?” 周得胜点头:“奴才是这么过来的。” 宁翘哦了一声:“那这么说,侧福晋那里想来是都看见了的?” 这话让周得胜没法接,可也还是得接啊:“是。奴才们一路过来,东院那边想来是都看见了的。” 宁翘瞧了瞧自己的指尖,微微笑道:“那正院呢?我这里添人,总不会不知会福晋一声吧?” 周得胜原本还不大懂宁翘的意思,听了这话,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周得胜道:“姑娘放心。奴才带着人过来,将主子爷的吩咐都一并告诉了福晋,福晋都是知道的。主子爷说邀月堂的事情福晋就不必处置了。姑娘伺候的极好,奴才也是带着赏赐过来的。” 他不只是带了人过来,还有多尔衮给宁翘的赏赐。 福晋不是说宁翘不守规矩么。多尔衮就偏要给宁翘体面,给宁翘做脸。 从前院过来,肯定是要经过小花园的,周得胜带着人本来就阵仗很大了,何况还有主子爷给宁侍妾的赏赐。 这赏赐也不是一般的几样物件,开了前院库房,几乎是按照主子爷的吩咐,收拾了十来样东西过来。 他一出二门口,这情形怕是就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后头各处哪还有不知道的呢? 屋里的坑屏,屏风,还有里里外外的摆件,都叫周得胜拿来的东西给换了一遍。 宁翘还收到一匣子上好的珍珠,颗颗圆润光亮,这珠子都不大,是她这个身份能戴出去的,镶在鞋上衣裳首饰上都是很好的。 周得胜选来的东西,也都不逾制,都是宁翘能用的。 但里里外外换了新,不是原本的物件了,这邀月堂看着就跟原先大不一样了,很是亮堂活泼,有人气儿。 奴才们各自分了差事,小丫头们一走,这邀月堂立刻就井井有条起来。 盯了盯那些被踩烂的花,宁翘笑着看向周得胜:“公公是知道的,主子爷夜里要来我这里,可我这儿的花都叫踩烂了,主子爷看了像什么样子呢?” “我是个不管事的。丫头们也都是新来的,怕是没有这个体面。若是能叫主子爷舒心了,自然都是好的了。” 周得胜心想,这位宁侍妾可真是不一般哪。 难怪在主子爷跟前胆子都那么大。 他笑道:“姑娘放心。奴才与花房说一声,自有人来更换。主子爷过来时,便能瞧见一院子盛放的花朵了。” 宁翘笑得情真意切:“有劳周公公了。” 别怪她使唤周得胜。这事要她自己办起来不难,可只怕各处都要卡着,怕是不妥当的。不若就叫周得胜跑一趟,他的面子大,事情很快就能办好。 有这一层面子,又是为了多尔衮,不怕周得胜不接下来。 临走的时候,宁翘给周得胜道了乏,叫烟雨烟霞两个送出去,但就没有赏他了。 周得胜这样的人,她这个身份赏赐他反而不好,况且周得胜这样的人,也不是寻常金银之物能够收买的。 不与他有这样的牵扯是最好的。 刚安带着小太监们出去安置,邀月堂院子里的活儿以后都是他们的了。 烟雨烟霞就带着四个丫头伺候在宁翘身边。这传话的提膳的等等差事,自然都是要重新分配的。 这样有规矩的布置起来,邀月堂里里外外叫他们把守起来,就不跟从前是个筛子似的了。 新来的都知道先前的事了,都知道口得严实,从此往后邀月堂的事情,可不能再往外露了。 虽然这八个都跟着烟雨烟霞喊宁翘姑娘,但他们心里其实都将宁翘当做主子的。 瞧着烟雨烟霞两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宁翘笑道:“主子爷说了,我这回跟着一起去。这回出门,就烟雨带着烟清跟着吧。烟霞带着她们几个守在家里。刚安也跟着,另外三个也留在家里。” 宁翘也是存了心想试试新来的究竟行不行。 现在这儿还是要把烟雨烟霞拆开来分着。 烟雨烟霞两个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两个人问过宁翘后,就谈好了,这回是烟雨跟着去,下回就是烟霞跟着去。 宁翘只管两个人都要历练,也就默认了。 这一说定了,自然就要开始收拾出门的箱笼了。 这侍妾出门,带的人是有定数的,用的东西也都是有定数的。 能带出去的就四个箱笼,一应所需的东西都要放在里面。 周得胜带来的四个丫头不愧是从旗下奴才们里头挑的最好的,她们家里父兄都跟着出去行军打仗过,都是很会收拾行装的。 跟着烟雨烟霞收拾了一会儿,哪怕精简了许多,却还是多出许多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回随驾出去围猎,是要在外头宿营两个月的,那养息牧牧场连行宫都没有,他们就喜欢在外头宿营扎帐的那种感觉,这在外头住着,可不比在屋里住着的,需要的东西就更多了。 哪怕是夏天,渡过辽河后,那边到了晚上的温差也是很大的,而且要一直待到九月才回来,若是要到草原上或者以前叶赫乌拉等部旧地上去游猎,那风就更大了。 这御寒的厚衣裳也是要带几件的。 宁翘叫她们索性不要再减少了:“这都是需要带的东西,再少怕是到了那边都不够用的。那地方可没处逛街市去,想买怕是也买不到这样好的。” 就先放在这儿吧,等晚上多尔衮来了,再问问他怎么办好了。 福晋后来又派人去过二门口,想要请见多尔衮。多尔衮后来见了福晋。 也就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福晋就从前头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一个消息。这次跟随多尔衮出门的是宁氏和李氏。 消息传到李氏这里,李氏这忐忑了一夜的心终于是安定下来了。 她就怕自己这事不能成。可福晋三番两次的去请见,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瞧见主子爷那样为宁氏做脸,她心里酸酸的难受,这样出头闹了一回,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又怕主子爷为此责罚了她。 听说连周得胜都挨打了,而她这里却静悄悄的没个动静,李氏就想着,或许宁氏在主子爷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的。 她这回跟着出门,还是有机会的。 毕竟她和宁氏是一样的身份,大家都是侍妾,主子爷身边也没有别的人在。只有她们两个随行,又不像府里这么多的人,主子爷眼里还能看不到她吗? 李氏这里得了消息就开始收拾箱笼了。 收拾来收拾去的,箱笼都是不够。 她和她的两个丫头慧文慧怡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慧文说去问问福晋。 李氏不同意:“就为了这点小事去问福晋,岂不是显得咱们一点主意都没有?” 李氏叫慧怡:“你去邀月堂,打听打听宁氏那边是怎么安排的。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可以问一问的。” 结果不出一刻钟,慧怡无功而返:“姑娘,奴才连邀月堂的门都进不去。守门的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奴才什么都没打听到。那门上也什么都瞧不见,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动静。” 现在的邀月堂就跟个铁桶似的,外头且不说,但确实是轻易打听不到里头的消息了。 李氏道:“你说了是我叫你去的吗?” “奴才说了。”慧怡道,“可他们说宁姑娘在忙,要预备着出门的事情,不得空闲见奴才。至于奴才说的事,他们说,宁姑娘也是头一回出门,也不知道章程如何,请姑娘自去问福晋。” 其实那守门的小太监说的是,邀月堂可不敢不守规矩,秋雅阁是最守规矩的,这事他们姑娘做不得主,还叫她去找那能做主的人。 新来的小太监牙尖嘴利的,跟他们姑娘一个样。 慧怡这会儿也不敢惹麻烦,就回来了。只是话也不敢原样回,还是婉转了些的。 李氏知道,这回是彻底得罪宁氏了。可她没想到,宁氏居然这么硬气,直接就这么将她的人拒之门外了。 难道宁氏就这么自信,自己没有掉下去的那一日? 这还没有怎么样呢,就狂成这个样子了? 李氏气性上来,谁也不问了,只叫慧文慧怡:“你们再删减些东西。穿的戴的不要俭省,但是那随身用的,只够用就行了。实在不行,大毛的衣裳就别带了。” 随行主子爷跟前,自然是保证自己随时都是好看的,绝不能叫宁氏比下去了。 鲜亮衣裳和首饰不能少,只好将这些占地方的御寒的衣裳拿出来些了。 到了晚上,若是遇上大风的天气,少出帷帐就是了。 宁翘听见门上的回话,只管一笑置之,才不管李氏那边如何想呢。 这刚开始就发愁了?这才哪到哪呢。 等上了路,她就会叫李氏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愁滋味。 而她自己的难题,等多尔衮来了之后,就直接一股脑的丢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瞧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小丫头。 他失笑道:“箱笼不够用?”这又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大事? 难道他堂堂睿亲王,身边的侍妾想多带几件衣裳,还没地儿放了? 养息牧牧场那边,倒是也有些旧城的,只是那边的街市自然不如盛京这里的繁华。 “若是抽空带着你去逛一逛还是可以的。但要是在那里置办东西,怕是比不上王府的。”多尔衮道,“叫人将你的衣裳封起来,交给周得胜,直接封到本王的箱笼里,明儿一起运出去就是了。等到了地方,再叫送到你这里来。” 虽说是跟着皇上出行,一切都有规制,但也没有那么的严苛。 他堂堂亲王,手里这点特权还是有的,他肯定不能委屈自己的女人啊。 到了地方,哪怕是在路上,多尔衮也不可能和宁翘一起起居,亲王自有亲王的地方,她是睿王侍妾,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地方。 哪怕是福晋,也不可能和多尔衮一同起居。 因此,宁翘对于多尔衮的体贴还是很感激的。 多尔衮噙着笑,将人抱到床榻上:“要感激本王也成。那就换种方式吧。” 出门前夜,多尔衮也歇在了邀月堂。 因着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要启程坐车去迎圣驾然后一起出城往北边去。 当天夜里,多尔衮就没有动宁翘。 宁翘美美的睡了一觉,天还没亮,是叫身边的动静给吵醒的。 她抬起身子瞧了一眼,多尔衮正在穿衣,望着床帐里的她笑了笑,走过来撩开床帐,就那么半敞着衣衫亲了亲她的额头。 瞧着她露出来的白润肩头,目光暗了暗,才道:“既醒了就起身吧。” “本王先去前头,你随后就来。坐了车你们会先出城。本王去宫里迎驾,等圣驾出城后,你们再跟上来。” 这套流程宁翘已经知道了,但这会儿听着还是觉得繁琐。 这会儿出门肯定是各种不方便的,但也是没法子。能跟着圣驾出门,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多少人想要求还求不来呢。 这里要掐算着时辰,前头福晋和侧福晋还有庶福晋们都会送多尔衮出门,不能耽误太久的,所以这会儿的早膳就用的简单多了。 因为时辰还早,也吃不了太多的东西。 路上要赶路,自然方便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尽量少喝水,少用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那干硬的饽饽宁翘实在是吃不下去的,琢磨出了点馒头肉包子小笼包之类稍稍软一点的面食,就着一碗热乎乎的鲜奶酪一点点的吃下去,还是可以的。 多尔衮要在圣驾跟前随行,大约是一整天都要骑马的,更是辛苦。 他也吃了点宁翘的东西,但就怕晌午不顶用,等不到晚上,干脆还是啃了两个饽饽,宁翘看着都替他噎得慌。 好歹用了小半碗奶酪,可算是舒坦些了。 福晋和佟佳氏这些日子没少给她脸色看,只是不出手了,但言语上也不放过宁翘,宁翘是不吃亏的,守着规矩反击,倒也就这样了。 多尔衮一身英姿飒爽的出现在前厅里,福晋和侧福晋还有庶福晋们立刻就迎了过来请安。 多尔衮抬了抬手,叫了起。 紧接着,便是跟在多尔衮身后的宁翘对着福晋们请安。 那日多尔衮看赏,给了宁翘十匹料子,夏装秋装冬装各做了几套。 这会儿上身的是先出来的水红色的旗装。样式做的更利落些,将她身上的线条勾勒出来,盈盈腰肢款款摆动请安,福晋和侧福晋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她的胸脯上。 这个宁氏真是。 年纪这样小,也不过十六岁,不知家里是怎么养的,居然就养出这么好的条件来。 哪怕是人家比她大一轮生过孩子的,也不见得有她生得好。 女人们的目光有如实质,刻满了看似隐晦的嫉妒。 不能跟着出门的福晋们,那目光仿佛要将宁翘身上烧出个洞来似的。 宁翘只管含笑站在多尔衮身侧,这一次,她没有再被挤出去了,毕竟福晋们不能跟着出门,围过来做什么呢。 佟佳氏却带着两个孩子来与多尔衮话别,对上孩子们,多尔衮神情柔软了些。 看他和大阿哥大格格说话,宁翘便轻轻移开了视线。 下一瞬,她就看见李氏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多尔衮的另一侧。 见她望过去,李氏一身银蓝的衣裳,打扮的倒是清丽,还对着她柔柔一笑。 宁翘微微勾唇,也回了李氏一个笑。 李氏要做面子功夫,她也不介意陪着李氏演戏啊。只要她知道李氏是个什么心肠就成了。 福晋看着佟佳氏用孩子将多尔衮围住,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随即就一副端庄温厚的笑脸。 “孩子们舍不得王爷,可也不能误了王爷启程的时辰。佟佳氏,将大阿哥与大格格带过来,请王爷上马吧。” 佟佳氏只争得一两刻的相处,当然不满足,可她也不敢真的误了大事,便将大阿哥大格格带到一边。 这个时候,福晋女主人的地位就充分显示出来了。 多尔衮嘱咐福晋:“府里的事就交给福晋了。还有佟佳氏的胎,福晋要看顾好些。等本王回来,希望看见府里一切都好。” 福晋温柔一笑:“王爷放心。妾身一定将府里照顾好。” 福晋虽然有些左性,有些事执拗不肯听话,但这些年照顾府里还是持家有道的,多尔衮还是愿意相信这个发妻的。 福晋如果肯好好过,那就能好好过。 若不成—— 多尔衮上了马,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福晋目送多尔衮纵马远去。 她心里还是舒坦了些,纵然带了宁氏,可还是将李氏给带上了。 她还是这府上的嫡福晋,掌管这府上的一切。 可若是还再能有个孩子—— 福晋的目光隐晦落在大阿哥大格格的身上,那该多好啊。 福晋看向宁翘与李氏:“你们跟着王爷出门,不要惹事,不要惹麻烦。要好好伺候王爷,警醒自身,知道吗?” 宁翘与李氏一齐应了是。 宁翘温顺的模样显然取悦了福晋,福晋含笑道:“好了,你们要先出城,便上车吧。” 宁翘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福晋无谓争锋,她是不怕,但也不想自己行差踏错将把柄送到福晋手里,让福晋有整治她的机会。 宁翘与李氏一同行了礼,转身便去上车。 走近了才发现,门口居然只停着三辆车。 一辆装着箱笼,一辆是奴才们的。那剩下的一辆,难道是她和李氏的? 宁翘抬眸,见李氏笑吟吟的看她:“妹妹先上去吧?” 李氏这是在让她。 李氏还在轻轻的笑:“妹妹,侍妾身份低,没资格一个人一辆车。这一路,就是我与妹妹朝夕相伴了。” 宁翘猛然回头,瞧见了府门口的福晋们。 福晋高高在上的微笑,佟佳氏一脸的幸灾乐祸,庶福晋们神色不明。 宁翘在心里骂人,福晋还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恶心她啊。 谁能想到,福晋居然把她和李氏安排在一辆车上! 想要这一路都要对着李氏这张脸,宁翘真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21偏爱 连脸都不要了 宁翘还以为会在城外等很久, 没想到皇上的动作还是挺快的。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到上午十点多的样子,圣驾就出城了, 那边一动, 这边等着的队伍就慢慢加入进去了。 睿王地位高, 家眷自然是在几个亲王的随行队伍里面, 前头就是济尔哈朗郑亲王家的马车。 这可是人太多了,前前后后加起来车驾还是很多的, 走在路上都是尘土飞扬的。 这会儿各家府上就不能搞特殊了, 就得随着大队人马一起, 都歇息就歇息, 都赶路就得赶路。 这时候出门是真遭罪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烟雨陪着宁翘在马车里坐着,对面就是李氏和她的丫头慧文。 相对而坐,宁翘连闭目养神都绷着心神。 天擦黑的时候, 好不容易到了第一个宿处, 就在辽河岸边。 这回出来是游猎来的。 在一个地方也住不了太久,地方也没有那么远,所以也不像后来入关之后那样,在几条路线上都有行宫,走到哪儿都有好地方住着。 今儿到了辽河岸边,歇一晚上, 明日渡河后就直奔养息河牧场,然后在那里骑马游猎,之后可能再看皇上想往何处去, 就往何处去。 侍妾的营帐很小,宁翘进去瞧了,这里头东西倒是都齐全的,也是他们出发的时候收拾的妥当,才将家里常用的东西带出来了,否则若是短了什么,这里也没有多的匀出来给她用。 宁翘睡里头,烟雨烟清两个在外间轮班守夜,刚安就在外头歇息。 白日赶路的时候,刚安也能有歇息的时候。 宁翘在马车上都不与李氏说话,李氏和她搭话搭不上,后来也就不再主动开口了。 这边一片是给睿王府的地方。 多尔衮的主账就在最前面,后面隔出来的就是她和李氏的地方,两个营帐并排在一起,也没有太近,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不过便是这样安排,她们也不能随意到多尔衮的主账那边去,那里有人守着,这道屏障和府里一样,轻易是过不去的。 这里水草丰茂,在这里安营扎寨,又正好是夏天,这营帐扎在这儿,哪怕地上铺了毡子,也还是要撒些防虫的药的。 这里都是野地方,要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那可不是玩的。 光是药品,宁翘就嘱咐烟雨她们带了一大包过来。 封在多尔衮那边的箱笼已经悄悄送过来了。这会儿就不用再送回去了。出门在外,福晋也不在,没有人会去查宁翘这边的箱笼到底有几个。 “主子爷可回来了?” 宁翘坐下来的时候,还有种错觉,好像还在马车里颠簸似的,“膳房那边是怎么说的?” 既然扎营了,晚上大约就不是凑合了。 烟清去收拾箱笼去了,烟雨给宁翘奉茶:“刚安去问过了,膳房那边说,一会儿就能去提膳。只是这会儿刚安定下来,怕是晚上只能用些这里的鲜味。各个府上的份例都是有限的,别的都有,就是青菜不大多了。” 宁翘笑道:“有肉就成。汤汤水水的上一些,青菜有就有,点缀一下就成,我不挑太多的。” 烟雨道:“奴才打听过了,这回出来,豫亲王府上来了侧福晋和两个侍妾,武英郡王府上是嫡福晋带着两个侍妾出来的。别府上,就都是庶福晋带着侍妾了。” 这女眷地位都高些,份例下来,自然是要先紧着爷们的,然后才是女眷的,到了宁翘这里,那肯定就不多了。 总得给主子们预备着的。 膳房这个难处,宁翘还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武英郡王,也就是多尔衮的大哥阿济格,将嫡福晋都给带出来了。 烟雨轻声道:“皇上带着宸妃娘娘出来游猎,若不是豫亲王福晋现下病重,怕是也要跟着出来的。武英郡王岂能不带着嫡福晋呢?” 这名义上说是出来游猎,其实也是为了和蒙古加深感情,不然怎么有传言说皇上想要去各部旧地游猎呢? 是威慑,也是拉拢。 宸妃出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阿济格的嫡福晋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位郡王的女儿。哪怕不是亲戚,也是亲眷。 这回各个府上带来的福晋们和侍妾,许多都是出身蒙古的。也有一部分是八旗的。 似宁翘这样出身的也不少。 听闻豫亲王带出来的那位侧福晋佟佳氏,就是正黄旗的。 宁翘想着她这个身份,她们府上没有庶福晋侧福晋领着,两个侍妾不知道怎么抛头露面,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宸妃娘娘。 也不知能不能在人前出现呢。 “听膳房这样的安排,想必主子爷是还没有回来吧。” 烟雨道:“奴才正要说呢,膳房那边还没有往主账送膳食。奴才打听不到前头的事,但刚安方才趁着提水的时候悄悄去问过,隔壁豫亲王陪着皇上赛马去了,听说主子爷也一起的。” 天都黑了还要去赛马?可真是够精力旺盛的。 主账没有吩咐过来,宁翘也没有刻意等着,就告诉烟雨,膳食好了就提过来,她们主仆用了就休息。 宁翘还是有点怕晚上黑灯瞎火的有什么蛇虫过来的,所以在营帐里留了一盏小灯。 烟雨有些担心:“姑娘这就要歇了么?奴才方才出去,瞧见李侍妾帐子里还是亮着灯的。看这个样子,李侍妾应是要等主子爷回来的。” 宁翘笑道:“我不睡着。就是坐着养养神。” 多尔衮还没有回来,哪怕是一夜都不回来了,她也不能就这么睡了。 外头到底不比府里,多尔衮身边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跟着的,李氏明摆着是想要找时机抢人的,她怎么能给李氏这样的机会呢? 况且也不知道多尔衮那边的情形,若是她这里睡了,结果多尔衮那边要人伺候,那岂不是叫李氏占了便宜了? - 多尔衮在皇太极跟前用的晚膳。 一整日都跟多铎随侍在皇太极身边,也幸而是这些年骑马打仗习惯了,一整日待在马上,也并不觉得如何疲累,就是这吃进去的东西消耗的太快了。 赶路的时候吃的饽饽,顾不上喝几口水,还是到了晚膳的时候,才蒙圣恩赏赐了羊肉汤。 结果跟着皇太极出去跑马,再回来时才叫散了。 等到回到主账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的了。 主账里点了灯,进来一瞧,只有身边伺候的人迎上来,没瞧见那个笑容甜甜,眼神清澈的小丫头。 一个人用膳不痛快,多尔衮叫周得胜:“把宁氏请来。” 周得胜跟着出来了,前院的丫头来了两个,思敏和思青,这两个丫头跟来,是跟在主账里伺候的。有时候,总不能将侍妾当做丫头来用的。 周卫没来,跟冬卉一样,都留在府里了。 这请人的差事就落在了思敏头上。 思敏那心思还没歇呢,可挨了一顿打,也只是行事上稍稍收敛了一些,别的一概没改,甚至在心里还是对宁翘不屑的。 周得胜叫她去请人,她也不敢说不去,去了也不敢摆什么太大的脸色,到了后头宁翘的营帐跟前,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 “主子爷请宁姑娘去前头。” 守在外头的刚安忙进去通报。 宁翘只是养养神,才换过的衣裳都没脱,很快就出来了。 隔壁听见动静的李氏也跟着出来了。 李氏像是没听见思敏的话,笑道:“思敏姑娘,听闻主子爷回来了?” 思敏道:“李姑娘耳目聪明,主子爷确实回来了。” “那敢情好。”李氏上前一步,与宁翘并排站在一起,笑道,“这一日都不曾给主子爷请安,着实是不合礼数的。这时候主子爷既然回来了,还劳烦思敏姑娘带路,通禀一声,我与宁妹妹一同去给主子爷请安。” 思敏到底是冬卉调.教出来的,她也是前院的大丫头,虽有些小心思,但这会儿是绝不敢将主子的吩咐打折扣的。 没吩咐的事儿,她哪敢应下呢? 不大高兴李氏这劲头为难她,语气都冷淡了几分:“主子爷只吩咐了,请宁姑娘去前头。请李姑娘莫要为难奴才,奴才的差事不敢有什么差池的。” 李氏笑道:“我只是想去给主子爷请安,难道这也是为难?奴才给主子爷请安,有什么不对的?一道过去,也不会耽误思敏姑娘的差事。” 宁翘不耐烦在这里听她们掰扯,便道:“主子爷既有吩咐,不好叫主子爷久等。烦请思敏姑娘前头带路吧。” 她看向李氏:“姐姐不是向来看不惯不守规矩的人么?看姐姐这么守规矩,主子爷肯定会高兴吧?” “姐姐要去就去吧。看主子爷没有吩咐,姐姐私自前往,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李氏在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了,这一路就黏着宁翘。就不信遇不上主子爷。 见宁翘抬步就走,她忙跟上去。 思敏见状,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心里却很是瞧不上李氏的做派。 镶白旗旗下,怎么会出这样不守规矩的人? 为了邀宠,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她们走到前头和后面相隔的地方,宁翘跟思敏都过去了。 李氏却被守在那里的太监给拦住了。 甚至前头的士兵都没有动手,李氏就没办法往前走一步了。 李氏将同样的说辞说给那几个太监听了,太监们不为所动,这些都是跟府内内廷伺候不一样的太监,他们在外行走的多,只听多尔衮一人的话。 不会管李氏是个什么身份,只一句话答她。 主子爷没有吩咐,不可通行。 思敏头也没回,她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刚才李氏就没脸,现在更没脸了。是她活该。 宁翘回头瞧了一眼,李氏脸煞白,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们这边。 宁翘转过头来,没有再多看了。 李氏也不想一想,这一路上虽然是在赶路,可规矩还是样样都有的,哪能就乱套了? 府里不好见,难道外头就想见就见了? 侍妾又不是主子,主子们拥有特权,地位越高特权越多,地位低的,就像她们,连出营帐都要听主子的吩咐。 难怪人人都想往上爬呢。在这儿,不为自己争不行的,不往上走,人家就把你踩下去了。 思敏到了帐前就停住了,跟着宁翘来的烟雨也在外头候着,替宁翘打起帘子后,宁翘就进去了。 主账自然是大得很。 这儿的布置也分为前庭和后账。 前头是议事见客的地方,后账里就分为起居和洗漱方便的地方。 这营帐不是那种单纯的帐篷,比起军帐来还要更厚重宽敞些。 进来之后,看见些熟悉的摆设布陈,就好像又回到了王府的前院似的。 多尔衮刚沐浴完了出来,见宁翘来了,唇角勾起,叫小丫头过来:“给本王穿衣。” 伺候多尔衮的人就退出去了。 这还是宁翘头一回在这样的情形下伺候多尔衮。 按说两个人亲密也不止一回了,多尔衮在床榻上是个什么风格她还是知道些的,似这样在明亮灯光下给多尔衮穿衣还是头一回。 宁翘的脸有点红。多尔衮宽肩窄腰的,有点优越的双开门身材,平时锻炼的那么好,骑马射箭的忙碌,这腰腹就生的太好了。 只是看见他身上的些旧伤,才忆起亲密的时候,指尖在他皮肤上摸到的凸起和疤痕。 这都是他为大清征战的勋章。 年纪轻轻的就一身的伤,这要是不好好保养,将来都是旧伤暗伤。年纪大了可怎么办? 夏夜河边凉爽,里头穿了一层衣裳,外头再套上外袍也不会热。 宁翘给多尔衮一点一点的擦头发,膳房那边就将膳食送来了。 多尔衮牵着宁翘的手:“陪本王用一点。” 宁翘笑着点头:“好啊。” 多尔衮牵着她坐下,又望着她笑:“你是不是吃过了?” 宁翘也不藏着,俏皮笑道:“奴才正在长身体呢。现在又饿了。” 多尔衮自己点的膳。这会儿也不能用太硬的东西,他也想用些汤汤水水的,叫用羊杂揉了一碗水面,又上了一个大酱汤做的牛肉锅子,有什么片肉青菜的都端上来,自己烫着吃。 这倒是意外的合了宁翘的口味。 两个人吃的热火朝天的,膳房送来的肉特别鲜嫩,青菜也是水灵灵的好看。 宁翘方才自个儿没吃到,便在多尔衮这里放开了吃的。 多尔衮见她吃的高兴,自己也高兴。 难得啊,能在夜里这样敞开了吃一顿。 吃饱了,多尔衮谈兴正浓,问宁翘:“在家会不会骑马?你阿玛可带你狩猎过?” 宁翘笑道:“奴才会。奴才从小阿玛在家的时候,也曾带奴才狩猎过的。” 这会儿的八旗可跟入关后的那个八旗不一样,这会儿几乎人人都是战力,女人们更是会骑马会射箭的。 原主的骑术是宁国光亲自教的,宁翘当然也会。 原主这性子,多半还是自己不自信养成的。其实家里都是很宠爱她的,奈何她自己性格就是太软了。 宁翘借着在宫里受训的时候,慢慢的把性格给改过来了,就这么一改,谁也没有起疑心,都以为是宫里嬷嬷教规矩教好的。 多尔衮倒是有些意外:“瞧你胆子小得很,还会骑马?说的这么肯定,想必骑的很好啊。” 宁翘抿着嘴笑:“在主子爷面前,奴才微末伎俩,哪里算好呢?阿玛说的,就是坐上去能拉弓,不叫给主子爷丢人就是了。” 多尔衮捻了捻宁翘的小脸蛋:“过后会在养息河牧场驻跸数日。到时候都要下场骑马比试。你也别怕,只是玩耍一番。也不必逞能,不必怕什么给本王丢人。别受伤就是了。” 宁翘却想,那怕是女眷们都会上场。 这样的场合,大家的脸面都是一样的重要。 下场了就代表的是睿亲王府的脸面,还管什么受伤不受伤的话,肯定是不能给多尔衮丢人啊。 宁翘认真望着多尔衮:“主子爷放心,奴才绝不给主子爷丢人的。奴才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多尔衮倒是望见了小丫头眼中的赤忱,这时候还念着他呢。 真是个可心的小东西。 多尔衮过去亲了亲宁翘,喉结滚动了几下,说:“若有人为难你,你就告诉本王。别自个儿受了委屈闷着。” 宁翘被多尔衮抱入怀中,声音软的像春水:“主子爷不问,奴才也是要说的。” “奴才跟李氏一辆车来的,奴才这一路上坐着都没有动弹过,身子骨倒现在都是僵着的。奴才一天都没有说话了。现在跟主子爷在一起,和主子爷说话,可真好啊。” 她连说带比划,多尔衮都能感受到小丫头的难受了。 想起自己一整天在圣驾跟前的侍奉,倒是莫名的有些感同身受。 可福晋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都安排妥当了? 怎么把宁氏和李氏安排到同一辆车里头? 他睿王府难道还缺一辆马车吗? 多铎的两个侍妾都能一人一个,到了他这儿,福晋倒是替他节俭上了。 多尔衮本就不喜李氏,只不想委屈宁翘,听了这话,不过一句话的事,将她们分开就是了。 都收拾妥当了,多尔衮也不放宁翘回去了。 叫了人来,自然是歇在他这里的。 放下床帐,多尔衮捏了捏她柔软的肩头,含笑道:“不是说身子骨都僵硬了?本王替你松一松筋骨。” 宁翘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多尔衮就亲上来了。 这哪是松筋骨呢,这简直是要将她给拆了。 没想到这人跑了一天的马,居然还有这样旺盛的精力。 放松一夜的后果,便是晨起的时候,宁翘还是迷迷糊糊的没睡够。 多尔衮把人抱起来,将人叫醒了:“今儿怕是要这时候渡河,人多,可能到了晚上才能到目的地。你与本王走得早,早些起身,到了河那边再车上睡吧。” 宁翘起身后,多尔衮也不放人回去了,留在身边一块儿用早膳。 外头思敏进来禀报:“主子爷,李侍妾在后头求见,说要来给主子爷请安。” 多尔衮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他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思敏吓着了,忙跪下道:“主子爷,奴才是叫那小太监缠的没办法了。李侍妾在后头跪着求,说就想要来给主子爷问安。奴才们都不敢伤着李侍妾了。” 李氏还是有本事的啊。真有韧劲儿,昨夜不成,今早挑着这么早的时候又来了。 可这些奴才,就真的没有办法拦着吗? 八成是看着周得胜之前挨打了,就寻思着想要试探多尔衮的心思。看看这李氏究竟是个什么分量。 要说这思敏还是很有心计的。她们到底身份比不得李氏,这样试探,还挑在宁翘在的时候过来。 宁翘看向多尔衮,似是完全没瞧见这位睿亲王的低气压。 她说:“说起来,李侍妾还真是执着啊。主子爷不知道,昨儿个夜里,李侍妾也是这样的。听闻主子爷回来了,硬是要跟着奴才来给主子爷请安。” “奴才也不敢拦着,只是她也没有得主子爷的话,也不知外头规矩和府里的是不是一个样。跟着思敏姑娘和奴才一道来,在岗哨那里就被拦住了。不然,李侍妾昨儿夜里就到主子爷跟前来请安了呢。” 思敏赫然看向宁翘,宁翘对着她微微一笑:“思敏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思敏那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可人却垂了头。 宁氏胆子太大了。居然连这样的话都敢在主子爷面前说。 思敏心里有着隐秘的兴奋,宁氏这样大胆,说不准就惹了主子爷的厌烦呢?要是主子爷厌恶了宁氏,李氏又不得主子爷的喜欢,那这一趟出来,是不是别人就有机会了? 这样也好,宁氏倒是帮了她的忙,可以试试李氏在主子爷心里的分量。 多尔衮都没看思敏,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宁翘。 对于多尔衮的目光,宁翘不闪不避,大大方方的望着他笑,那双漂亮的水眸里,还有着点点促狭呢。 多尔衮心里的冷意忽而就融尽了。 他起身,牵着宁翘的手往外走,眉眼间拢着点点暖意:“你也别另外坐车了。到本王车驾里去待着吧。” 李氏不像话。奴才欠教训。 还是把小丫头安置在身边的好。免得叫不相干的人扰了小丫头的清净,碍眼不说,还讨人嫌得很。 多尔衮出门前看了周得胜一眼,周得胜会意。 得,这马上就要启程了,怎么就是不肯安分点,非要给他找事儿呢? 本来还想着能一起渡河的,这么一来,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这跟不上的,总得受罚了之后,再跟上去吧。 周得胜望着他主子和宁翘的背影,这心里头咂摸出天大的不一样了。 这么些年了,主子爷可从没有这么偏爱过一个人呐。 便是当年的侧福晋,那也是小意温存温柔侍奉才有的今日。 怎么主子爷现在,喜欢上这样的了?, 22报复 她这是自作自受 福晋安排李氏跟着出门来, 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给她的。 李氏没办法接近多尔衮,只能想出请安的这个法子来。 侍妾要给主子爷请安,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进可攻退可守,被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 福晋没法把手伸到多尔衮身边去,但在随行队伍里安排个把人接应李氏, 还是能够做到的。 昨夜守门的太监里没有自己人,李氏施展不开,今早再掐着时辰过来是得了消息,福晋安排的人可以帮她。 那小太监拿着话压了思敏,思敏前头去回话了,李氏真的是抱了极大的希望。 想着主子爷也不至于会拒绝她的。不过是请安而已。 等她见了主子爷, 主子爷眼里有了她,接下来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结果她在后头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等到。 远远的看见主子爷牵着宁氏走远了,周得胜到了跟前来,她的脸都白透了。 “周公公。”李氏这会儿感觉可真是不好。 周得胜对着李氏行了行礼,笑道:“李侍妾对不住。主子爷要启程了。吩咐将这不守规矩的奴才处置了。李侍妾也回去预备预备吧, 一会儿就要渡河了。不能耽误了时辰。” “奴才斗胆,同李侍妾说几句, 主子爷是重规矩的。李侍妾这一回两回的, 若是再有,怕是就说不过去了。” 周得胜的话隐晦含蓄, 李氏却听得胆寒。 她本来就是豁出去了做出的这些事。 她是镶白旗旗下的奴才, 她阿玛她一家子就跟着主子爷做事,难道还能不知道主子爷的性子吗? 她是太想出头了,可她又不是傻子。要是连性命都没了, 还争什么宠? 尤其看见周得胜带着人押着那个小太监还有思敏在那里责打。 一概涉事的还有两三个人,都堵了嘴巴摁在那里打,李氏吓得不敢多看,带着慧文赶紧离开了。 福晋安排的人倒是还好,然则其余几个,尤其是思敏,那仇视的目光令李氏想起来就如鲠在喉,心肺焚烧。 别人都忙着自己手上的差事,那边在无声的责打,给所有人威严的震慑。 这里离皇帐没那么远,不能喊叫失礼,可这样堵着嘴的责打,还是令所有人都胆寒的。 李氏这里自然有人收拾她的营帐,李氏恍恍惚惚坐在马车上,想起宁氏的营帐当时先于她拆卸时的情形来。 宁氏一直没有回来,她身边那个叫烟雨的丫头也没有回来。 是那个新来的烟清和刚安一起看着众人收拾的。 奴才们对待他们的态度都明显不一样了。 之前在府里,谁都可以拿捏邀月堂的奴才。李氏为了把宁氏踹下去,特意在福晋面前献计,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结果事情没办好,福晋还恼了她的,这回出来是福晋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可结果呢?她好像还是不成。 反倒是邀月堂的奴才都蒸蒸日上了。 这几个是镶白旗下的奴才,和之前的可不一样。这都是效忠宁家的,跟着出来的这些奴才们对烟清和刚安都这样殷勤,宁氏的差事都排在她的前头,反而是她的事情全都靠后了。 难不成,宁氏真要立起来了? 李氏不得不承认,宁翘和进府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苦涩地想,她和宁氏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这马车里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慧文怕她消沉,说:“姑娘别着急,一会儿都是要渡河的。早一刻晚一刻到了那边还是要候着的。” 李氏道:“宁氏的东西,应当都已经送过去了吧?” “宁氏不和我在一起,是待在主子爷身边吗?” 明明是她看着主子爷牵着宁氏一起走的,偏偏她就是没法子相信,还想着再问问。 慧文知道,被李氏逼着,慧文也不敢不说:“奴才去问过了,宁侍妾的东西是跟着主子爷的东西一起送过去的。” “宁侍妾叫主子爷安置在自个儿的车驾里。主子爷到皇上跟前当差去了。” 李氏道:“也就是说,宁氏这会儿一个人待在主子爷的车驾里?” 慧文没说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李氏心里妒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 多尔衮的车驾那自然是又大又宽敞又舒适的。 宁翘不管外头的纷纷扰扰,在上头好好的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发现已经到了养息河这边的牧场了。 收拾妥当了就下车,宁翘发现东西已经送到了营帐那边去了。 这边是要驻跸几日的,游猎就是要玩得尽兴了才会离开。 所以这边的营帐比昨日的要大上许多。 站在睿亲王这边的营帐区域,能看见属于皇太极的皇帐。 八旗营帐和王爵们的营帐拱卫之下,皇帐那边显得特别的气势宏大,粗犷严整。 多尔衮要随侍在皇太极身边,也不得闲回来。 想着之后的赛马,虽说女眷们没有爷们那么激烈,但也是有彩头的,玩起来也是很热烈的。 他怕宁翘胆子小摔着了,也不敢随意叫她骑营地的马,特意挑了一匹又好又快的温顺母马回来,叫周得胜送来给宁翘试一试。 马鞍缰绳一概都是挑选好了的,如今周卫不在,别的小太监信不过也用不上,周得胜绝不肯叫别人出了头,再来个周卫那样的臭小子,他的差事还要不要了? 主子爷的吩咐,他就是跑断了腿,也得来。 “主子爷要忙着,我便回去了。没有主子爷的话,我不好在主子爷的营帐里久待的。” 宁翘一见了这马就喜欢,她倒是不怕这个,她就是怕疼怕摔跤,所以一定要坚信自己的骑术,绝不能让自己摔着。 谢了多尔衮,请周得胜转告后,宁翘才说了这话的。 周得胜还有些受宠若惊,心说今儿在他面前,宁姑娘怎么这么客气啊? 见惯了宁姑娘那个样子,这样儿反倒叫人心里发毛。 周得胜道:“姑娘还请安心。主子爷吩咐了,请姑娘就在主子爷的营帐里歇着,不必再回去了。夜里主子爷或许回来,姑娘只管待着便是了。有什么事就吩咐奴才们去做。” “姑娘若是闷了,在外头走走也可,只不出这片营帐就是了。外头还有军士往来,怕他们冲撞了姑娘。” 宁翘道:“周公公转达,请主子爷放心,奴才不出去的。” 这会儿外头还有安营扎寨的,还有没来的,乱的很,她这时候出去做什么呢。 周得胜走后,宁翘跟那匹马熟悉了一下。 这马是褐色的,缰绳马鞍颜色质感也都是很厚重的,看起来特别帅气的样子。 宁翘想着,这是没有手机,要是有啊,她横竖都得骑马拍上一段视频的。 看烟雨在旁边的反应,她骑马的样子应该还是过得去的。 也不好在外头乱转太久,就骑上马稍微跑了几圈熟悉了一下,就叫人将马牵走安置去了。 多尔衮忙,说了午膳不回来用,想必晚上也回来的很晚。 宁翘这里就自己吃了。 从她在主账这里歇着开始,她的膳食供应就更好了,稍稍稀缺些的青菜也能敞开了吃,每顿膳食也很新鲜,倒是不用叫她操心什么。 烟雨还是跟着她,她的大部分东西都收在自己的营帐那边,那边也离不得人。烟清和刚安就在那边守着,宁翘就很放心的。 晚间提了晚膳回来,烟雨和宁翘道:“奴才听说,李侍妾那边有些不好。” 宁翘嗯了一声,奇道:“她又怎么不好了?” 周得胜来送过马之后,宁翘就听说了思敏和那个小太监还有几个奴才被责打的事情。 心里想着,这个思敏可真是够倒霉的。这都打第二回了吧。 奴才不好好的伺候主子,心思养的这样大,什么事都要试探沾手,也难怪要被打。 不过周得胜只按着多尔衮的意思责罚了奴才们,没听说对李氏怎么样啊。只是叫她不要出来乱走,老老实实的待着而已,这就不好了? 宁翘怀疑,这该不会又是李氏的什么博取关注的手段吧? 烟雨道:“确实是不好了。” “听说李侍妾的牙疼的厉害,说是上火了肿的。这会儿疼的都不敢吃东西了,一吃东西就疼,连清水粥都喝不下去,只能喝点茶水酥酪。” 府里佟佳氏还有孩子,她还怀着孩子,府医要在府里照顾她们母子,看着佟佳氏的胎,多尔衮就没把人带出来。 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自然是请随行的大夫了。 宫里说是带了几个太医的,各个府上的也有几个。 宁翘道:“没叫人去请别府上的府医瞧瞧?” 为李氏,惊动太医肯定是不能的。 烟雨道:“若是先前,怕是有人能为她跑腿的。可这会儿,谁愿意去呢?” “主子爷不在,周公公也不在,这里没人敢做主。况且李侍妾自己也不敢出来,怕又犯了规矩,已经忍了一日了。她的丫头着急,也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宁翘明白了,这是李氏先前莽撞,把人都得罪完了。 谁都看见了,给李氏办事的都挨打了,谁还肯去出这个头呢? 况且她们这回出来,后头并没有侧福晋庶福晋跟着,没有管事的,就没人能调动后头的奴才,大家乐得不知道,反正也不关自个儿的事。 宁翘道:“她这是自作自受。” 烟雨笑道:“姑娘说得对,她就是自作自受。在府里有福晋撑腰就罢了,出来了还以为能左右主子爷。这回这样做,自己得罪了人,有这样的结果,还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恨她呢。” “她也不得主子爷的喜欢,多少人暗地里都是盯着的。见主子爷不喜欢,又有人恨她,为讨巧,自然有人下手的。” “哦?”宁翘道,“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整她的?” 烟雨道:“姑娘是知道的,主子爷的身份在这里,再如何短缺青菜,也不至于吃不上。偏有人做了手脚,李侍妾那里,一天都吃不上青菜,送去的都是烤肉煎肉,都是大热之物,就连她的丫头饭食里,也不见清淡之物。” “她们的马车在日头底下晒到大晌午的才渡河,过来之后又顶着日头扎营帐,说是忙才不曾先做好,可谁不知道,是奴才们懈怠呢?” 就是这么着被人报复了,李氏生气又上火,到处不顺,就闹成这样了。 宁翘问道:“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烟雨闻言就笑了:“怕是人不少的。姑娘心里想的,怕是都有。” 宁翘点点头,听过就算了。李氏为人不好,又跟福晋不清不楚的,她们现在是竞争关系,既然有人出手整了李氏,她就乐得看热闹好了。 只是不知道李氏这儿折戟沉沙之后,福晋那又会怎么做呢? 总不能再送一个人过来吧。 有了先前的经验,晚膳宁翘就没有用太多,只管吃饱了就成。 多尔衮回来得晚,在皇太极那里用不好,回来还要再吃夜宵的,他一个人吃不痛快,宁翘也愿意陪着他吃一些。 结果今儿深夜,迎回来的多尔衮一身酒气。 宁翘服侍着他洗漱,叫他闹了一回,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瞧见多尔衮笑,宁翘脸都红透了:“主子爷怎么能这样呢?” 喝了酒还胡闹。瞧他像是喝醉了。可又似乎没醉。 多尔衮抱着她笑:“本王怎样了?你不喜欢?” 醒酒汤这种东西,多尔衮是不用的。 宁翘也不强迫他,满人海量,这会儿喝酒粗犷,多尔衮似乎也厌恶这样的做派,宁翘就叫了些清淡的饮食,一碗面疙瘩汤,做的小小的,一口一个,里头放了点肉沫,用了一点鲜香的蘸料。 她陪着多尔衮吃了一碗,瞧着他眸中波光粼粼的,就知道吃东西是有用处的。 多尔衮看她忙碌,心里也不知为何轻柔的缓下来,燥热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叫奴才来收拾,他牵着她的手,捏着她的小手窝窝,等人都走了,才道:“今儿本王带着多铎,悄悄去见了一个人。多年不见,一时感慨,就多饮了些。本王还好,你是没瞧见,多铎都醉成烂泥了。” 宁翘无语,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真的好么? 能看出多尔衮心里藏着事儿。 只她不确定能不能问,多尔衮又肯不肯说。 想了片刻,她也跟多尔衮报备道:“奴才这一整天都待在营帐里,没去外头。哦对了,主子爷送的马奴才喜欢的不得了。骑着跑了好几圈呢。” “怕什么?不接本王的话,还转移话题了?” 多尔衮捏着宁翘的下巴,在那柔嫩的唇角亲了亲,“皇上待宸妃真是疼宠到骨子里了。却不知两黄旗里,还有人寒着心呢。” 宁翘心一抖,妈呀,这是她能听的吗?, 23脸面 一个人撑起睿王府 皇太极和宸妃之间的爱情故事, 那可是流传甚广的。 这会儿还处于大清尚未入关刚刚建立的时候,这是正需要蒙古骑兵的时候,和蒙古各部尤其是科尔沁部尤其是漠南蒙古联系最紧密最亲密的时候。 宫里的蒙古皇后嫔妃是最多的。以至于衍生到各个王爵府中, 也是出自蒙古的福晋们最多的时候。 宁翘以为, 在多尔衮心里, 也是认可这一点的。没想到他会提起两黄旗。 也不知今晚他是去见了什么人,还要带着多铎悄悄的去见。 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见, 回来又表现出对皇太极的怨气, 莫非这个人这件事, 跟皇太极有关,让他们兄弟不满了? 多尔衮心里满着事。 舅舅的境况比前些年还是好了一些的。只是随着舅舅的黜落,跟着舅舅的一批人都不得重用, 难免会有唏嘘怨气。 明明那些人都是得用的, 却白白因为派系倾轧而不得施展抱负。 他憋着的这些话, 不好尽与多铎和阿济格说。 阿济格是他们的大哥不假, 可这性子太过莽撞了些,他不添乱不犯错就已经很不错了, 多尔衮不敢和他多说什么,怕他被人算计走漏了风声。 多铎这几年也长大了些, 倒是沉稳了许多,也是瞧了这两年,多尔衮才下定决心带着多铎去见阿布泰的。 可多铎喝醉了,他们见面时间也不长,很多话说不了, 这心里的情绪没法跟亲弟弟说,回来瞧见小丫头在身边,一股脑的就落在她身上了。 瞧她眼睛滴溜溜的转, 多尔衮莫名有些高兴,想起方才这丫头柔顺的模样来。 这丫头是他的人,镶白旗下的,满心满眼都是他,这多好。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瞧她那样,越发的想逗逗她了。 宁翘道:“主子爷的这些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这是在奴才跟前呢,要是在外头,那就要给主子爷招惹麻烦了。” 幸亏方才只有她在跟前,奴才们都退出去了。若是叫人听见,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多尔衮现在苦心经营的一切,都白费了。 多尔衮失笑:“你还嘱咐上本王了?这不是没有别人在?” “可奴才怕呀。” 宁翘趴在他怀里,轻声说,“主子爷侍奉天子近前,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的。主子爷要谨言慎行,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奴才只盼着主子爷长命百岁,盼着主子爷得偿所愿的一日。” 多尔衮沉默片刻,忽而觉得,似乎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阿布泰的事情,也确实不适合现在跟这丫头说。 瞧她怕的,身上都在抖。 “不用怕。也不要怕。” 多尔衮抱紧了宁翘,说,“本王还护得住你们。” 一时静谧的拥抱,一人平复心绪,怀里的人也慢慢的不发抖了。 谁也没有再戳破这个话题。 外头的周得胜等了许久,等帐中没有声音了,才悄悄的进来,将里头的灯给落了灯罩,后帐里一下子就昏暗了下来。 宁翘先睡着了,可她以为多尔衮已经睡着了。 毕竟多尔衮的呼吸一直很平稳,因为两个人一块儿沐浴过,洗掉了身上的酒气,宁翘靠在多尔衮怀里闻到的都是他的气息。 大约是常年征战的缘故,他身上总透着如山的沉稳,只要他想,他总是拥有着让人迅速平静下来的力量。 但其实多尔衮没有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然后真正落下心,睡了。 宁翘在野外露营最怕的就是遇到虫子。 尤其是在这样水草丰茂野生动物很多的地方,特别是这里是专门给他们游猎的地方,那虫子就更多了。 哪怕营帐里头撒过药粉了,宁翘还是有点怕的。 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就感觉自己脚脖子上有点痒痒的,下意识动了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过去了似的。 那一下整个人都惊醒了。 本来睡在多尔衮怀里的,一下子就弹起来了。 多尔衮很快也醒了,忙将人一把抱住,借着昏暗的光问她:“怎么了?” 怀里的人又在发抖,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外头周得胜听见动静,很快进来掌灯,多尔衮这才看见,宁翘雪白细嫩的脚踝上有一道红痕。 宁翘吓得不行,说话都带哭腔了:“主子爷,有虫子。奴才怕。” “不怕不怕啊。”多尔衮在心里叹气,一边哄着人儿一边想,就这胆子,明儿真的能去骑马吗? 偏偏明日的场合避不开的。若是不叫她去,怕是外头的话就不好听了。 周得胜早就把那虫子找到给弄死了。 黑乎乎的一团,宁翘也不敢看,多尔衮叫周得胜拿出去处理了。 他的王帐是撒过药粉的,可这东西到处钻也没个准儿。 药粉味道有些大,这夜里弄在后帐也不好,多尔衮就吩咐周得胜,叫人在外头再多撒些药粉,不许那些虫蚁再过来就是了。 幸亏那虫子不咬人,不然这丫头还得受罪。 瞧那红痕快消了,多尔衮才抱着人继续睡:“方才倒是乖,知道不喊出来。” 他这里离皇帐太近了,这一嗓子要是出去了,怕皇帐那里就要戒严了,侍卫们动起来,只怕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少不得又要费些周折了。他不怕什么,就是对这丫头不好。 这个节骨眼上,这丫头是头一次出门,惊扰了圣驾,这样的声名传出去对她是不好的。 宁翘已经不哭了,可怜兮兮的趴在多尔衮怀里,还不忘夸奖自己:“奴才跟主子爷说过的嘛。奴才学规矩学的可好了。宫里的嬷嬷都夸奴才的。” 多尔衮想笑,摸摸她的头:“好了。知道了。睡吧。” - 皇太极兴致特别好,一大早就要带着王公大臣们出去狩猎。 他们狩猎的地方在牧场深处,那里豢养的凶猛动物极多,那边也还有些野生的野兽,似这样热血沸腾的年轻子弟们,最是喜欢去这样的地方释放热血寻求刺激。 皇太极这会儿正是四十有四,自觉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一手建立了大清,如今皇权在握,八旗拢在他的身边,最宠爱的嫔妃又有了身孕,简直是如虎添翼威猛异常,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几乎和多尔衮这样二十来岁的子弟们一样的有精力。 多尔衮一大早走的时候宁翘都不知道。 等她起身了,才知道他们去牧场深处都去了大半个时辰了。 男人们自有男人们的乐趣,女眷们这时候不去参与,也有她们自己的乐子。 宸妃有身孕,不随驾出去,自然一众福晋女眷们都不去,就跟着宸妃陪着宸妃,大家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再下场比个赛什么的。 这时候的福晋女眷们,还有八旗姑娘们,比入关后要开放许多,地位也要高上许多。 入关后就没缠足的说法,那这会儿就更没有了。 别府上都有领头的侧福晋或者庶福晋在。他们睿王府没有,多尔衮在这事上也没有什么交代,宁翘揣度着,还是万事不出头不丢人的意思就成。 她和李氏两个人出去,这就代表了睿王府的脸面。两个人都是侍妾,在外面一致对外,凡事商量着来,李氏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想必这事上不会犯傻的。 她这里收拾妥当了,就叫烟雨去瞧瞧,看李氏那里怎么样了,两个人肯定是一起去的好。 她们身份低,总不好去的太晚的。 今儿是人多,可顶着睿王府的头脸,怕也是有不少人盯着的。 烟雨很快就回来了:“姑娘,李侍妾怕是去不成了。她报了病,才叫歇着了。周公公那里知道了,正预备着下午请隔壁郡王府上的府医过来瞧一瞧的。” “去不成了?”宁翘诧异道,“不是说牙疼么?还没有好?” 烟雨道:“瞧姑娘说的。这哪能一日就好呢?要说好,也是能好的,就怕是有人偏不想她好呢。” 烟雨悄悄说,“奴才进去看了,李侍妾脸肿的吓人,半边脸都肿大了,红红的,根本遮盖不住,怕是根本营帐都是出不去的。又说昨夜着了风,身上也疼头也疼。她那丫头说,是昨夜疼的厉害,又觉得身上热,用了冰不顶用,就把帐帘窗子都开了些,就吹了风了,早起就嚷嚷头疼的。” “昨儿的膳食,刚安也瞧瞧去打听了,给李侍妾的越发不好,又热又躁的东西,哪能下口呢?吃或不吃的,都要加重。” 宁翘想,这是被整的很惨啊。 “既然她不去,那就算了。” 宁翘有没有伴儿都成,她自己去还利索些,“那咱们收拾收拾就自个儿去吧。” “那边的病既有周公公看着,你们就别插手了。也别管。省得沾了手被人算计。” 烟雨点头:“姑娘放心。奴才会说给烟清和刚安知道的。” 宁翘虽住在多尔衮这里,但也没打算沾手多尔衮身边的事。 李氏的事她就更不会管了。她和李氏同为侍妾,没必要去出这个头,省得人说她轻狂。她不管,自有人会去管的。 睿王府的凉帐和武英郡王还有豫亲王家的凉帐是挨在一起的。 睿王府的在豫亲王和武英郡王的中间。 宁翘到的时候,两边都还是空的,等她坐下之后,两边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宁翘是侍妾的身份,不能坐在自己凉帐的主位上,只能坐在后头。 别的帐中都是热热闹闹的,偏她这里,除了她一个人坐着之外,就是烟雨在旁边站着陪着。 宁翘泰然自若,就她一个人撑起睿王府也不觉得如何,哪怕有些别有用心的目光投过来,她仍旧落落大方,很是得体的坐在那儿。 远的人自然不必行礼问安,就是阿济格和多铎家的福晋们来的时候,宁翘得起身来行礼。 倒是没想到遇见了个熟人。 当初在宫里学规矩的时候,她这里的一班秀女,里头也有个李氏。这个李氏是镶蓝旗的出身。 她先出宫的时候,李氏还没有指人家。 今儿倒是意外撞见了,才知道李氏去了武英郡王阿济格的府上,也是侍妾。 看见了熟悉的人,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而且当初在宫里的时候,李氏就住在宁翘隔壁,两个人关系还可以,待郡王那边的嫡福晋落座后,李氏也跟着在后头落座后,就对着宁翘抿唇一笑。 宁翘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李氏大约也是进府几个月,没想到这回阿济格还将她带出来了,李氏长得还蛮可爱的,圆圆的脸蛋还有个小梨涡,估摸着是受宠的,才能跟着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自然都拘谨些。 可等到宸妃来了,坐了大半个时辰后,福晋夫人们就都放开了。 嫡福晋嫡妻们先玩,宸妃有孕在身不下场,就给她们助兴。 宁翘看了一会儿,就是有点远不大清楚,但也看见了,宸妃容色艳丽,比她们府上的福晋肯定是要美上许多的。 包括在场的这些蒙古福晋里头,宸妃应该是最漂亮的那个了。 听说草原上第一美人的名号是给了庄妃布木布泰的,可偏偏受宠的是庄妃的姐姐宸妃。 宁翘是真的有些好奇啊,不知道庄妃,鼎鼎大名的孝庄太皇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幸见见人。 宁翘这儿正心里八卦呢,忽而感觉有人悄悄靠了过来,她回身一看,原来是李氏。 “妹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李氏比她稍微小一点,人又长得可爱,宁翘觉得她年纪小,两个人关系还成,自然叫一声妹妹。 李氏腼腆一笑,悄声道:“我们福晋下去了。我过来和你说说话。” 郡王府的另一个侍妾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好似没瞧见李氏和宁翘的亲近。 宁翘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深浅来,索性不看了。 这样的场合,大家都坐在一起,也不可能不交际来往的。 这个李氏可比她们府上的李氏可爱多了。 多尔衮昨夜的话,显示他和兄弟们关系还是不错的。别府上另说,但和这两府上的人来往,大约不碍事。 也只是坐一起说说话,不会涉及什么敏感的事。 况且,她只是侍妾,人家府上的嫡福晋和侧福晋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 侍妾只能和侍妾玩儿么。 “一会儿的分组赛马,听说连皇上都拿了彩头出来,说是哪一祖赢了,来年的游猎头回驻跸就由赢的一方定地方。福晋们都摩拳擦掌,我们福晋耳提面命,叫我一会儿挑个个头小的马呢。”李氏跟宁翘咬耳朵说悄悄话。 在宫里的日子,宁翘与人和睦相处,却也并不过分亲近。 偏就是这个李氏,宁翘有一回见她们屋里人受罚,李氏一个人睡觉害怕,她去陪她坐了一会儿,就叫李氏认定她是个好人了。 本来阿济格和多尔衮就是亲兄弟,府上的女眷也亲厚几分,李氏有意和宁翘保持友好的关系,当然要分享自己所知的信息了。 宁翘一问一个不知道:“什么分组赛马?” 李氏轻声道:“睿王爷没有和你说吗?” 宁翘茫然:“我们主子爷什么都没说啊。” 也是怪她自己,盲目信任多尔衮了。也是叫昨夜那虫子给吓到了没缓过来。 只记得叫烟雨打听帐里的消息,忘了叫烟雨打听外头的消息了。 偏偏他们府上没有侧福晋和庶福晋,管事的都没来,李氏又不顶用了,就没人告诉宁翘这些事了。 李氏想了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可这是人家府上的事,她不好深说的,就不提了。 只管和宁翘咬耳朵,告诉她内情。 “我们福晋和我们主子爷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伺候呢,我都听见了。” “这赛马啊,是宸妃娘娘提的。郑亲王福晋跟着凑趣,说着说着,就成了分组比赛。福晋女眷们全部分为两组,一组是蒙古的,一组是八旗的。一对一的比赛,不拘场地时间,便是这游猎期间比完。最后计算胜负,赢的那一组自然是胜者,然后再得娘娘和皇上的彩头。” 那这意思,是蒙古和八旗的女人们分组对上了啊。 宸妃拿出来的彩头,是当初得封宸妃时,朝.鲜送来的贡物,最稀有的鲛丝纱,一共两匹,宸妃拿了一匹出来。 李氏说,这是在皇上定了彩头之后,宸妃才定的。 宁翘瞧了瞧周围,见人人都看着福晋们赛马,听了李氏的话,就晓得今儿这只是热身赛,只是在玩儿呢,正式比赛还没有开始。 可人人都被调动了情绪,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了。 这样的彩头定下来,难怪两边都想赢。为的恐怕不仅仅是彩头,谁愿意自己的阵营输掉呢? 宁翘望着李氏,贴近她轻声道:“妹妹,你们福晋,这是想你输啊。” 说是玩儿,可怕是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她不由得想起多尔衮昨夜的话来。 李氏咬着唇,几乎是用气声说道:“姐姐,你想想,想想郑亲王福晋的出身呢。”, 24危机 奴才不能输 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嫡福晋钮祜禄氏, 是开国元勋额亦都的女儿。 说起这个额亦都,当然是不简单的。 单说他的十几个女儿里头,有一位就是皇太极的原配夫人, 是元妃,只是后来因事被休了。过了一位乌拉那拉氏之后, 这才有了后头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也就是现在的中宫皇后。 说到后世有名的。那就是康熙的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这个钮祜禄氏是遏必隆的女儿, 而遏必隆便是额亦都的儿子,孝昭仁皇后就是额亦都的孙女。 这一支钮祜禄氏的出身那就是极其的高贵了。 额亦都出身可是正儿八经的镶黄旗, 那是嫡系中的嫡系了。 钮祜禄氏嫁给济尔哈朗做嫡福晋, 郑王府上一共有四位侧福晋。 头一位侧福晋出身叶赫那拉氏。这位的出身也是极其尊贵的。她的叶赫那拉是孝慈高皇后的叶赫那拉。也就是努.尔.哈.赤有名的那位孟古皇后。 这位叶赫那拉氏是孝慈高皇后的亲侄孙女, 是孝慈高皇后兄长的孙女。也是叶赫部嫡系的一支。 第二位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是前头侧福晋的妹妹, 曾嫁给林丹汗为他的第三大福晋, 生下的长子额哲后带着察哈尔部归顺大清。之后就奉命嫁给了济尔哈朗。 第三位侧福晋瑚儿哈苏氏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出自蒙古。 这么一来,就一目了然了,济尔哈朗府上,做主的是八旗旧部, 是从前的女真旧部,蒙古福晋们的地位肯定是没有那么高的。 郑王福晋凑趣,当然是不愿意叫蒙古福晋们出风头的。这提议, 摆明了是冲着蒙古福晋们去的。 面上瞧着都是一片和睦, 可私底下, 到底还是要斗心眼子的。 济尔哈朗是镶蓝旗的领主, 李氏就是出自镶蓝旗的,那钮祜禄氏便也算是李氏的主子。 郑王福晋都那样说了,想必是要赢的。旗主有命,李氏这就不能输。 偏偏阿济格府上做主的嫡福晋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 她当然想要蒙古福晋们赢了,所以才会叫李氏输掉比赛。 宁翘喃喃道:“这比赛,是要动真格的啊。” 李氏苦恼道:“可不是么。我都愁死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一头是镶蓝旗,一头是府上的嫡福晋,谁也得罪不起,谁的话也不能不听,可真是够难的。 宁翘小声问:“你们主子爷是怎么说的?” 李氏更苦恼了:“我们主子爷说随便,谁赢不是赢呢。叫我能赢就赢,赢不了拉倒。” 宁翘就想,阿济格这怕是不想站队吧。 宸妃的彩头是稀罕物件。倒是可以放一放的。 只是皇太极的彩头,那意头就深多了。赢的那一组可以定来年游猎的地方。 那也就是说,来年先去哪边,那边就有排面,证明跟哪边亲近。 按多尔衮昨儿说的话,怕是八旗里头,有不少人心里对皇太极这般亲近蒙古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为了大业,一直在忍让,一直在克制。 碰上这么个玩耍的事情,就半真半假的提出来了。 女人之间的胜负,不涉及男人的战争,可也激烈见人心的很呐。 这些事,阿济格要么真看不出来,要么就是装傻装糊涂,两边和稀泥。毕竟他府上没有那么复杂,蒙古嫡福晋当家做主,底下都是侍妾,还没有侧福晋,嫡福晋也有自己的儿子。 他大约不好公然站在八旗这边。 宁翘说:“那你就听你们主子爷的。” 济尔哈朗是旗主不假,可李氏总不能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吧,到时候真要不成了,也不怕的。这是分组比赛,别人努努力,把差距弥补一下就好了。 也不是一把定输赢的。 李氏就问宁翘:“那姐姐你呢?” “我啊,”宁翘往外头看看,见就只有她们坐着不动,就连隔壁阿济格的另一个侍妾都往前头去看了,她也拉着李氏去看热闹,然后小声在李氏耳边道,“我先看看再说吧。” 看看对手是谁再说。 李氏身上都有那么多的牵扯。 她这里怕是牵扯更多了。阿济格府上好歹还有嫡福晋和两个侍妾。 可睿王府就只有她一个人。输了赢了只怕都有说法的。 这人多了可以分担结果,但她一个人,那结果就归她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宁翘心里只有一点庆幸,幸亏不是今儿上场就比了。还能回去问问多尔衮。 年长些的福晋们肯定是不上场了的。 今儿热身赛,就是玩一玩,福晋们都上去玩了玩,日头高的时候,就把凉帐撑开来,一同用膳吃烤肉喝冰酥酪的,甚至还有喝烈酒的,然后几个地位高的福晋就开始商议分配了。 年轻的福晋们都是要分组的。 这儿四十就算年长了,因此底下年轻的都要分队。 李氏紧张的不行,宁翘也瞧见她前头好几个年轻的庶福晋衣裳都给汗湿了。 分到李氏这里,跟她赛马的是饶余郡王阿巴泰府上的侍妾乌梁海氏。 宁翘瞧见李氏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瞧着那个乌梁海氏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宁翘想这两个人打个平手应该是可以的。 到了宁翘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睿王府只她一人,这样的瞩目叫李氏为宁翘捏了一把汗,却瞧见宁翘姿态从容,起身给各位福晋夫人请安。 “肃亲王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 宁翘听见这个结果,手一顿,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是,奴才领命。奴才谢福晋主子们恩典。” 从来都是身份相当作为对手。偏偏到了宁翘这里,就是不一样的。 宸妃在上头问了,郑王福晋解释说人不够分了,后头都是混着的。 可混着的也不会这样混。多是侧福晋对庶福晋,侧福晋对侍妾的,还真只有宁翘这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对,但没有人出来说什么,因为宸妃首肯了,郑王福晋也同意了。 宁翘人微言轻,更没法说什么了。 她也看出来了,这是针对睿王府而来的。是针对多尔衮来的。 这位肃亲王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身份上比她们府上的福晋与皇后娘娘的关系还要亲厚些。 跟宸妃还有庄妃没有隔着,是正经的堂姊妹。不像她们府上的福晋还是隔着一层的。 宁翘若是输了,那就是技不如人,睿王府的脸都丢光了。 皇上兄弟不如皇上的大阿哥。 宁翘若是赢了,那府上的福晋和这位侧福晋之间——还有宫里的关系,还有他们叔侄关系,怕是也会有波动的。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怕是还有很多宁翘不知道的事情和漩涡。 她看向那位博尔济吉特氏,她也正看向宁翘。 宁翘遥遥一礼,博尔济吉特氏点了点头,离得远了些,自然是不好说话的。 可看那位博尔济吉特氏的个性,似乎跟福晋又是不大一样的。总之有一点,对宁翘肯定是没有多少善意的。 别的宁翘可能不大清楚,可有关这位侧福晋的事情,宁翘还是知道的。 豪格将原先犯错的嫡福晋杀了之后,就是博尔济吉特上位,从侧福晋变成了嫡福晋,而等到豪格死后,这位博尔济吉特氏就被后来的多尔衮娶到了府里,成了多尔衮的侧福晋。 有传言说,这位是怀着孩子嫁入王府的,还说这腹中的孩子就是多尔衮的,这两个人在豪格活着的时候暗通款曲,在豪格死后就在一起了。 这说法还挺有流传度的,宁翘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就目前当然看不出什么。但不妨碍她对博尔济吉特氏没有好感。 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家里姐妹真多,皇太极身边有许多,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他们兄弟子侄身边也是挺多的,还都是姑姑姊妹共侍一夫。 宁翘这心里危机感好重的。 这要是叫府里的博尔济吉特氏抱团了,那还能有她的活路吗? 她这里想着她的心事,却没瞧见旁边不远的地方,坐着多铎的侧福晋佟佳氏。佟佳氏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宁翘,片刻后,唇角勾起一抹轻轻的笑意。 在凉帐底下坐了半日,宁翘还是跟李氏一道下场跑了半圈。 自然有人看她们的,宁翘也不在意这个,倒是李氏总是很担心的望着她。 宁翘笑道:“没事。别担心这个了。你好好练你的马吧。” 李氏方才也瞧见了乌梁海氏的骑术,觉得与自己相差无几,但是她排在很后面,所以还有些时日可以练习。 乌梁海氏很努力的在练习的。李氏的目标是跟乌梁海氏打个平手,这样对两方都有很好的交代了。所以她就得很努力的练习,不能被乌梁海氏丢下。 宁翘回去的时候,拿着扇面挡着自个儿的脸:“虽没有直接晒着,但这么练马,迟早是要晒黑的。这回去可得想个法子,总不能变成个黑炭头吧。” 烟雨抿着嘴笑:“姑娘天生丽质,怎么会晒黑呢?” 要说起来还真是,烟雨在旁边瞧的真真的,练马的时候好几个福晋跑了一圈回来,就像是晒黑了似的,偏她们姑娘不怎么出汗不说,在太阳底下骑马那模样,像个发光的白团子似的。 别提有多好看了。 多尔衮晚间回来,瞧见小丫头一脸的水润润,眼睛里的水色韵浓,更显得娇嫩漂亮,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香香软软的,也不知抹的什么,光滑水亮。 “今日练马了?”多尔衮在外头,早听见她们这边的事情了。 “是呀。” 多尔衮更衣,宁翘也跟着进去了,有奴才在,宁翘也没动手,多尔衮望着宁翘眉眼软和,宁翘等人走了,才小声抱怨道,“主子爷怎么什么都不和奴才说呢?奴才今儿去了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分组赛马。” 抱怨的声音都娇娇的,多尔衮牵着手将人带出来,眉眼间含了一点点笑意。 多尔衮说:“怕吓着你。本王吩咐人看着你了。不会叫你吃亏的。” 见多尔衮笑,宁翘就想,他今日应当是心情好了的。 宁翘道:“奴才胆子也没那么小嘛。就是不知道主子爷心里是个什么章程。主子爷是想奴才赢,还是想奴才输呢?” 没有府里的女人们在跟前,没有福晋没有佟佳氏,没有那么深的天堑般的距离,两个人朝夕相处的几日,倒是比在府里的时候还要更好些。 就连说话相处,都要随意合拍许多。 多尔衮笑看着宁翘:“想你赢,你就能赢?” 宁翘眨眨眼:“奴才听主子爷的。”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赛马,”见小丫头点头,多尔衮话锋一转,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也可以是一场普通的赛马。” “你呢?你怎么想的?” 宁翘看了看多尔衮,大胆说了:“奴才不能输。” “奴才也不想输。” “嗯?”多尔衮问,“为何?” 宁翘想了想,道:“奴才不想主子爷,也不想许多人为了赛马的结果而寒心。至少奴才努力过,对结果不会因为没有尽力而后悔。” “奴才的私心,奴才也不想输。哪怕是女人的比拼,奴才也不能输的。” 前头的话,叫多尔衮默然片刻,伸手捏了捏宁翘的下巴,摩挲两下。 听到后头倒笑了,这丫头胆子小得很,偏偏性子还这么直,半点亏都吃不得,胜负心还这么强。 却又意外的叫多尔衮欣赏。 “跟你阿玛一个样。”多尔衮笑道。 宁翘也笑:“那肯定嘛。奴才是阿玛的宝贝女儿,当然像阿玛了。” 穿过来这么些时间了,每回想起原主的家人,都不会像是想起陌生人的那种感觉。而是就像是想起亲人是一样的,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就像现在,心中也涌动的些许的情感。这是相伴多年的亲人的感觉。 或许她的心还没有归属,但是至少,她也还有家人吧。 多尔衮望着面前眉眼弯弯的小丫头:“你既然不想输,那就不要输。” “但万事不可逞强。不能为了这个伤害自己,也不能让自己受伤了。” “好。”宁翘高兴了,“奴才答应主子爷。” 多尔衮也笑,还捏了捏小丫头的耳朵。 这丫头说得对,女人的比拼,有时候是谁也帮不上的。 他有他的战场,而小丫头,也有她要去征服的战场。 - 宁翘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赛马时间,安排的比李氏与乌梁海氏的时间还要后面。几乎是快要到游猎时间结束的时候了。 外头男人们热火朝天的游猎,每日还要宴会见客,女人们陪着男人们,自个儿还要玩耍赛马,倒是充实热闹的不得了。 这时候尚未入关,风气十分开化,宁翘算是见识到了大清最开始的风土人情了。 说实话,这可比在盛京好多了。出了都城,好像都释放了天性似的。 可她也知道,等回到了都城,回到了宫中,回到了各自的府邸里,那规矩又要将人压住了。 - 李氏脸肿的吓人,天天牙疼,根本就不能出来见人,只能每天躲在帐子里。 请来的府医给开了药,这上火是在慢慢好转了,可风寒却好得慢极了,她这一场病虚弱下来,别说骑马了,在外头晒一下太阳都是头晕的。 这分组赛马的事,是决计赶不上了。 更别说争宠要侍奉多尔衮的事了。 李氏现在都怕接到福晋的信。福晋每在信里催她一次,她就心慌得很。 可现在福晋不再来信了,她这心里却又更难受了。 “若是我好了,也能跟宁氏一样,与人分组赛马,那样至少还有用些,不至于叫福晋对我失望了。现下这样被丢在这里,怕是福晋那里也没法交代了。这回去之后,又还能有什么机会呢?” 在养息河牧场驻跸些日子后,皇太极又启程往前走了。 李氏这个病要养着,根本走不了。事情报上去,多尔衮也没叫她跟着,大队人马都跟着走了,只将她留在当地,还在牧场里住着,叫人好生照料,等病好了,再往前头去追就是了。 可这样掉下来,这一趟出来,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李氏灰心得很。 慧文道:“姑娘可千万别这么想。奴才听说那分组赛马是与蒙古福晋们比赛马,这也不是好相与的。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人了。要是输了,还给咱们王府丢人了。姑娘这样清清静静的养病,多好呢。” “等回府了,总还是有机会的。姑娘可千万要振作精神啊。” 李氏道:“我只是不甘心,叫宁氏在人前出了头。这在外头,府里的人都不在跟前,主子爷眼里,可不就只有她一个人么?” 这话慧文就不敢接了。越说越觉得前程灰暗,不如不说。她心里倒是盼着宁侍妾栽个大跟头,主子爷跟前没人挡着,她们姑娘就可以争上去了。 - 宁翘本来以为,这分组赛马里头,她的作用也就是做个稳固基底的螺丝钉罢了。 最关键的是在于她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输赢。至于两组之间的输赢,怕就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侍妾能够决定的了。 那得大家一起齐心才成,她一个人是左右不了的。 可偏偏呢,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合的。 本来宁翘和博尔济吉特氏不是最后一组的,可她们很多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频频换时间,频频提前,竟叫宁翘和博尔济吉特氏成了最后一组。 李氏和乌梁海氏还真打了个平手。 而到了宁翘这里,两组的比分竟然算下来也是平手。 输赢的关键,最后决胜的一局,被命运安排到了宁翘的手里。 她赢,八旗赢,女真旧部赢。 她输,蒙古赢。 这几日皇太极那边接到了急务,叫王爵大臣们过去议事,不然的话,只怕围观的还要更多的。 多尔衮天不亮就走了,宁翘一身浅紫色的旗装,利落的盘着大辫子,只攒了两个绢花,什么钗环首饰都没有戴。 手里握着马鞭,由着烟雨给她整理衣领。 “姑娘,府里来信了。” “嗯,我知道。”宁翘早上就看见了,府里来了福晋写的家信,只是多尔衮还没来得及查看,就先出门了。 家信就放在那儿,宁翘当然不会去看,那是福晋给多尔衮的,她不会伸手。 烟雨抿了抿唇,轻声说:“府里也有信给咱们。” “嗯?”宁翘疑惑,“谁给的?” 出来也有快两个月了,眼瞅着夏天都要过去了,这几日天都冷起来了,她可从没有收到过府里的书信,府里有什么事,还非得告诉她呢? 烟雨悄悄说:“信是递到烟清手上的。刚安悄悄送过来,没叫人知道。送的人说,姑娘一看就知道了。” 宁翘手一伸:“拿来吧。” 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书信,但是密封的很严实,在一个小蜡丸里头。 宁翘取出来看了。 对上烟雨的眼神,她把东西递过去:“都毁掉吧。不要叫人看到了。” 是府里来的书信。是赵嬷嬷找人辗转秘密送来的。 这都两个月了,佟佳氏的产期到了。前些日子,佟佳氏发动了。 府里的二阿哥落了地。 不过二阿哥生来体弱,哭声也弱,似乎是不大好的。东院里护的很严实,听说就连福晋也没瞧见二阿哥的样子。 宁翘想,福晋的信中,大约也会写这件事。 赵嬷嬷特地将这消息送来,当是想提前叫她知道府里的动态,就怕她会不知道。 二阿哥不好,多尔衮知道了恐怕心里也不会高兴的。她若不知情,恐怕会撞上。 赵嬷嬷用心良苦,她承这个人情了。 如今瞧来,赵嬷嬷与她颇为和睦,似乎是很有站在一条船上的趋势啊。 还没出门就得到这个消息,出门后到了地方,宁翘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大约就像是高高兴兴看见了满山的鲜花,却突然看见了边缘的围栏似的。 以为是自由的,其实是圈养的。 等再看见博尔济吉特氏那张脸,看着她坐在高头大马上倨傲的样子,落在她身上轻蔑不屑的眼神。 宁翘的手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等着吧,她一定会赢的。 为了她自己的将来。 也为了狠狠打击这些试图掌控大清未来的蒙古女人们。, 25敌意 你的马有问题 草场上入秋的风更凛冽逼人些。 宁翘纵马驰骋的时候, 只用了那么一瞬间,就爱上了这种在天地间徜徉的感觉。 她自穿越以来,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儿, 这劲头一直徘徊在信中迁延不去, 今儿终于借着赛马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甚至冲过了终点线,她还跑出去老远。 后来将手里的缰绳一拉, 跟着她酣畅淋漓跑了一回的马嘶鸣一声, 慢悠悠的带着她小跑回去了。 李氏激动极了, 跑过来正赶上宁翘下马来,她笑嘻嘻的拉着宁翘的手, 又怕给旁边的人听到似的。 轻声道:“姐姐,你赢啦。” 宁翘知道。冲过终点线的时候, 她眼角余光看到博尔济吉特氏比她慢了半个身位。 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博尔济吉特氏铁青着脸坐在马背上, 等她的侍女过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才下来了。 宁翘赢了,就代表八旗赢了, 代表女真旧部赢了。 福晋夫人们可都是热烈奔放的性子,这两个月的游猎下来,更是无所拘束了。何况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人精,能不知道这一场输赢意味着什么吗。 八旗女真旧部出身的福晋夫人们都在欢呼, 蒙古福晋们包括宸妃在内,这脸色自然是不大好的。 可大面上总不能这样不大气的,僵硬了一瞬后, 都在笑,在恭喜。 宁翘叫人迎到了宸妃跟前。 上回分组的时候,宁翘身份低坐的远, 离贵人们都是有一定距离的。 这会儿她赢了关键的一局,就叫人带到最前头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宁翘谨记规矩,也不敢到处乱看,更不敢抬头看宸妃,规规矩矩的给宸妃磕头行礼请安,还有在场的福晋夫人们,个个比她身份高,都要问一遍安。 “把头抬起来。”宸妃含着一点浅笑,看向宁翘。 宁翘被叫起后,便慢慢将头抬起来,也不能直视宸妃的眼睛,只好微微垂着视线,入目瞧见的,就是宸妃脚上穿着的精致的鹿皮靴子。 那靴子上头钉着硕大的闪亮东珠,那规格似乎是皇后才能用的。 宁翘抬起头后,跟前一圈人都看清了她的模样,有几个年轻福晋明显深吸了一口气,还听见有人似乎嘶了一声。 宸妃同礼亲王代善的嫡福晋笑道:“本宫先前还在想呢,怎么听说睿王这回出来,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妾,有一个还病了,就剩下这一个。这也太少了些。” “今儿一看着人倒是明白了,原来这个生的国色天香年轻动人,这一个看进眼里了,就把别人放下了。” 礼亲王福晋是正红旗人,姓李佳氏,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出身。 这一回分组比赛,礼亲王福晋年纪大了不参加,就与济尔哈朗的福晋在一起,给八旗给女真旧部的参赛的福晋们掠阵。 听见宸妃这样说,礼王福晋笑呵呵地道:“要说国色天香年轻动人,那还得是娘娘这样的美人,她小孩子家家的,哪够得上这样的话呢?” “小?”宸妃看向宁翘,笑道,“你多大了?” 宁翘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尚不足十六。” 宸妃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快十六了。本宫听说了,你是皇上赐到睿王府的。镶白旗的出身,正经是睿王旗下的奴才。怕是家里也有跟着睿王从征的吧。我们肃王侧福晋当初在科尔沁,那也是从小练就的骑术,今儿倒是输给你了。可见你不但长得好,骑术也是不错的。” 博尔济吉特氏就在旁边,听见这话,忿忿道:“我不服!娘娘,她的马有问题!我是绝不可能会输的!” 又看向宁翘,眼睛里似在喷火,“你的马有问题!” 宁翘没看博尔济吉特氏,可博尔济吉特氏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敌意,那灼热简直无可忽视,就好像恨上了宁翘似的。 宁翘自个儿还不知道这恨究竟从何而来。 “马有问题?”宸妃不紧不慢地道,“你们上场之前,不是都检查过了吗?” 博尔济吉特氏就是不服,非要再检查一遍。 就在宸妃要松口的时候,礼王福晋笑道:“宁氏,这马你是从何而来的啊?” 礼王福晋还挺温和客气的,“娘娘,容妾先问问再行定夺吧。” 代善如今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几乎等同于族长,皇太极将他高高的架起来,他是两红旗的旗主,就连皇太极都对他恩遇有加,宸妃自然不能怠慢礼王福晋了。 闻言就没说什么了。 宁翘道:“这马是刚到养息河牧场的时候,我们主子爷所赐。是主子爷替奴才寻来的良马。” “是睿王亲送的马啊。难怪这样稳当了。” 礼王福晋望着眼前的几个人和善笑道,“睿王最爱良马与猎鹰。这回皇上出来游猎,睿王将府上千只海东青都带了出来。这马既然是睿王寻的,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侧福晋如若执意要检查,那检查一下也好。可若是这话传到睿王那里去了,恐怕就不大好听了。咱们这一群上了年纪的,又有身份地位尊贵的。怕叫人家说出去欺负小孩子,那可就不好了。” 宸妃眉目一顿,深深看了礼王福晋一眼。 礼王福晋毫不示弱,含笑与宸妃交换了几个眼神。 宸妃看向博尔济吉特氏:“睿亲王亲自选出来的良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技不如人,还在这里赖马,还不快退下去,没得叫人笑话你失了体面欺负一个侍妾。” 博尔济吉特氏不服,还想说些什么,宸妃深深看了她一眼,博尔济吉特氏只得退下去了。 宸妃这才望向宁翘,笑道:“你赢了。本宫信守承诺,这彩头自然是给你的。皇上的彩头也落在了你身上。” 有宫人捧着那装着鲛丝纱的托盘走到宁翘面前。 哪怕是在凉帐底下,也能看见这鲛丝纱如海水般闪烁着温柔的蓝色波光。 宁翘接了,谢了恩,却将托盘捧到了礼王福晋的面前。 她道:“既是分组比赛,赢了也不全是奴才的功。奴才侥幸得胜,不敢贪功,这鲛丝纱合该是给您的。您德高望重,带着奴才们一起得到了这个结果,这是您领导有方。” “奴才年纪小,身份低微,更当不起皇上的彩头了。福晋身份贵重,才是那个担大任的人,福晋若愿再辛劳些,那便是奴才们的福气了。” 礼王福晋倒是听笑了:“你们听听,说她年纪小,还是小孩子家家的,这张嘴就这么甜,难怪讨你们王爷的喜欢呢。若换了我,我也喜欢。” “你既这样说了,若不照拂你,倒是我小气了。” “这么着吧,这鲛丝纱我就不取了,既赏赐给你,便是你的缘分,只管拿着就是了。至于皇上的彩头,那便是我多辛劳些了。你还小,也不懂这些,就自个儿玩去吧。” 宁翘顺势行礼,欢喜笑道:“多谢福晋。多谢福晋主子们疼爱。奴才告退了。” 天儿本来不那么热,可宁翘从里头退出来,这身上还是出了些汗的。 手指头上都有些细汗,也就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迎着众人的视线与目光走回去,宁翘倒也不至于腿软,面上还带着和煦甜美的笑容,心里却在思索着方才的那一幕。 宸妃心思深,但不喜她也是真的。 礼亲王福晋一直是向着她说话的。宸妃和博尔济吉特氏想要借口压制她,都是礼亲王福晋来给她解围的。 宁翘想起多尔衮那天说过的话。他说他不担心,是因为吩咐了人看着她的。 那这个人是礼王福晋吗? 多尔衮跟代善的长子次子关系极好,且长子次子都是嫡福晋所出,是因为这个原因,礼王福晋才会护着她的吧。 但礼王福晋的身份摆在那里,恐怕叫多尔衮用不上吩咐这两个字。 宁翘心里想着事儿,落座之后担心她的李氏又凑过来说话,是以就没瞧见多铎那边,豫亲王侧福晋佟佳氏又在看着她,那双明眸中含着隐隐的担忧。 这一片地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遮挡,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多尔衮多铎兄弟两个站在阴影里,看见了赛马的全程。 “哥,没事吧。我都说了不会有事的,叫你放心好了,你非要偷偷跑出来,要是叫皇上发现了,这话怎么说呢?” 多尔衮淡淡道:“皇上不会发现的。” 多尔衮不亲眼看着,多少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这丫头的骑术他亲自指导过,确实不错。 瞧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跟个软乎乎的奶团子似的,结果上了马倒像是换了个人,动作利索干净,那一脸的无畏看着跟那怕虫子哭得哼哼唧唧的样儿像是两个人。 多尔衮现在倒是相信了,这丫头傲骨顶起来,连佟佳氏都是敢顶撞的。 方才她在宸妃在福晋夫人面前的样子,他全看见了。 柔顺乖巧,嘴巴还很会说话很会哄人,就跟在他跟前似的。 可看着她给别人行礼,和看着她给自己行礼,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着小丫头在别人面前那样,多尔衮心里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没有不能忍受,但好像也无法忽视。 “你福晋没了一个多月了,她的丧仪也完了。你府上总要有个主事的人,原本这回你就在外头,回去之后总要有个表示的。” 多尔衮道,“你的继福晋人选,皇上也问起过,我看就这些日子,你找个时间,趁着还没回去,将你的意思与皇上说了。皇上若应了,皇后娘娘那里也不会驳回的。你的婚事,大约年前就能定下来。” 多铎道:“这么快就要定下来?” 多尔衮道:“不快了。这次回去,大约再有些时日,皇上就要动起来了。八旗要出征,蒙古也要出兵的。不叫他们满意,怕是私底下又不痛快的。这回是福晋们赛马,可却是我睿王府赢了。你觉得他们会甘心吗?” 多铎想了想,说:“好。那我明日就去找皇上。” “可是,哥,他们让八旗赢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多尔衮垂眸,淡淡笑了笑,眼中却有些冷:“你说呢?” “要是可以,你为何非要求娶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女儿?” 多铎不说话了,半晌跟上多尔衮的脚步,低声说:“你家这个侍妾,倒是挺聪明的,知道叫礼王福晋来选定地方。到时候礼王福晋开了口,皇上想来也不会驳回的。不管明年是个什么情形,至少头次游猎的地方,必是女真旧部了。” 多尔衮眼里才有了一点笑意,这丫头是挺聪明的。倒也不枉费是他看上的人。 那鲛丝纱看起来柔软,实则很是坚韧,捏在手上看着是透明的蓝色,却仿佛还能挡风似的,真的是个很稀罕的物件。 这会儿还没有攻打朝.鲜呢,这会儿朝.鲜还是偏向关内的。可那边还是送来这样的好东西,可见私下里还是想和大清缓和关系不想发生冲突的。 游猎途中,自然是没法好好做衣裳的。 烟雨将这鲛丝纱收起来,送到烟清那里,叫收在箱笼里,等回去之后再送去赵嬷嬷那里,做个外头的外袍出来,罩在夹衣外头穿,一定是特别好看的。 烟雨把东西送去了回来,就跟宁翘和她琢磨:“你说这鲛丝纱要是卖出去,外头市面上是个什么价钱呢?” 烟雨吓了一跳,忙趁着没人悄声道:“这话姑娘可不能叫人听见了。那是贡物,又是宸妃娘娘赏赐的,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这要是拿出去卖,岂不是要问罪的?” 宁翘就笑起来:“好啦好啦。知道了。瞧你说的那样,不过是白问问罢了,别怕。” 她肯定不会把东西拿出去卖的,又不是疯的不想活了。 只不过是她自个儿的小金库见底了,想着怎么能扒拉点银子攒钱罢了。 她总是要攒一点体己的,不然真到了那个最差的结果,她总不能身无分文的活不下去吧? “本王看你就不是白问问。” 多尔衮走进来,瞧着宁翘,似笑非笑的模样。 宁翘不防这话被多尔衮听见了,本来也不是第一次被偷听了,稍稍一愣过后立刻就放松下来。 宁翘笑着,绝不承认自己是个财迷:“奴才就是白问问。” 多尔衮招了招手,眸中的笑意总算化作了实意,瞧着周得胜呈送两个盒子给了宁翘,他才道:“早先就该想到的。那会儿叫人开库房,倒是没想起来这个给你是最好的。” 宁翘打开来一瞧,两盒子金银之物。一盒子银元宝,一盒子金元宝,看的宁翘眼睛都花了。 就听多尔衮道:“好好收着吧。要用的时候就绞碎了用。不够本王这里还有,不在明面上给你,私底下贴补总是有的。就别用你阿玛给你的体己了,你一家子人还要靠着你阿玛,你弟弟妹妹年纪还小。”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硬通货呢? 宁翘真心实意的给多尔衮行礼,又道谢:“奴才感恩主子爷体恤。奴才替阿玛,替家里人多谢主子爷。” “你今日做得极好。该赏。” 多尔衮想起她在马上的模样,又瞧宁翘现在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水眸柔柔润润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一把攥住她的细腰,暧.昧道,“晚上,本王还要赏你的。” 宁翘的脸有点红,她倒是没说话,瞧了抱着盒子出去的烟雨,还有退出去的周得胜,又看看盯着她的多尔衮,她轻轻抿了抿唇,伸手轻轻牵住多尔衮的衣袖,不放开了。 其实这赏赐吧,都是可以多来一点的。哪种都好,她都可以。 床榻上一闹,就到了后半夜。 宁翘昏昏欲睡,却被多尔衮捏住了鼻尖。 她一睁开眼睛,就瞧见多尔衮望着她。 “主子爷,奴才困了。”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嘶哑。 多尔衮笑了笑,却轻声道:“再过两日,就要拔营了。” “回去的时候会在养息河牧场停留两日,然后差不多便是原路回去。等到了养息河牧场,你去看看李氏,安顿安顿她。周得胜就不必去了。” 宁翘困劲儿走了一半:“奴才去?” 多尔衮肯定道:“是,你去。” 宁翘眨了眨眼:“奴才去,怕是有些不妥当吧?” 多尔衮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又不叫你做什么,只管你看看她,安顿她,问一声,也就是了。其余的事情,周得胜会安排妥当的。” 宁翘知道李氏的病将养的差不多了。 半个月前就消肿了,前儿风寒也好了,人是还有些虚弱的,但总归是好了。 她和李氏同为侍妾,按说没有什么安顿照顾的说法。平级又差不多的出身底下,就该是各人管着各人自己的事。 可多尔衮现下叫她去安顿李氏。 看着多尔衮深邃眸中的神色,宁翘应下了:“奴才知道了。奴才听主子爷的。” 多尔衮这是去叫她施恩的。也是去叫她压制李氏的。 她出门前就想好了,要好好的叫李氏吃点苦头的。 结果没等她动手,李氏自个儿就得罪人遭罪了。 宁翘就乐得不伸手了。 现在要回去了,府里佟佳氏有了二阿哥,福晋有宫里娘娘倚仗,她在这里又出了大风头,被礼王福晋护着,怕是现在没人不晓得睿王府的宁侍妾赢了肃王侧福晋的事儿。 这可是叫博尔济吉特氏丢了面子的事。 男人们那边如何,宁翘够不着也不知道,但多尔衮肯定能应付的。 可女人们这边呢?怕是难应对的。 多尔衮这时候叫她去施恩,也有逼着李氏向她低头的意思。 见小丫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多尔衮摸摸她的头:“睡吧。还想什么。” 宁翘也好困了,想不动了。眼睛亮晶晶的轻轻亲了亲多尔衮的脸颊,干脆利落的睡了。 - 豫亲王嫡福晋的丧事,办的极好极妥当,哪怕皇上等一众人都不在盛京,甚至连多铎本人都不在盛京,皇后也没有让自个儿的小姑母身后凄清。 说是小姑母,但实则年纪还没有皇后大,不过是因着辈分高些,所以才叫皇后称作一声小姑母。 对于皇后和睿王福晋来说,这是亲人离世,自然是伤痛些。 尤其福晋与多铎的嫡福晋虽然辈分差些,却年纪相差不甚大,两个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要说这亲兄弟三个人里头,多尔衮与多铎的关系要更好些,那这妯娌三个,关系就是一样的亲厚了。 时隔一个多月,这伤痛也总算是缓过来些。 尤其是皇上将要回京,多铎的继福晋人选又已经定下来了,旧人去了,新人又要来,豫亲王府嫡福晋的位置还是她们博尔济吉特氏的,这令皇后与福晋心中安慰得很。 皇后叫了福晋进宫来说话,问起二阿哥的事。 福晋便说不大好:“王爷还未回来,我去信问过满月的事,这孩子经不起折腾,王爷的意思就是满月不办了。当初洗三就是没有办的。” 皇后便问道:“你看二阿哥,能不能好?” 这个福晋就不敢说了。 为了这个体弱的二阿哥,佟佳氏生产的时候还有些伤了身子,见着二阿哥又伤心了一场,不得已要做个双月,现在还没有出月子。 福晋不能不看看二阿哥的,也就是在前些日子,天气稍稍暖和些,福晋去东院坐了坐,瞧见了那个孩子。 确实是体弱,比大阿哥生下来的时候,要差多了。 皇后道:“你府上的宁氏,没想到这么有造化,游猎的时候出了大风头,倒也看出了她的用心。她还是心向着八旗的。虽说咱们现在不分这个,本宫还是大清的皇后呢,可咱们蒙古,也不能这样被压制。” “若是再不争取,将来你府上的世子,就跟博尔济吉特氏没有什么关系了。咱们身上的血,早已和爱新觉罗氏融在一起了,可能不能传下去,尚未可知啊。” 福晋道:“宁氏只是个侍妾,就算有了孩子,她也不能自己养着。还是要抱来我跟前的。” 这是立了大清,规矩上还稍稍松散了些。侍妾在府里还能称一声姑娘,身边还有人能伺候。 在后金的时候,或者更早一点,先帝的时候,除了有名分的福晋们,那侍妾就是个奴才,就是伺候主子的奴才。 奴才的孩子当然不能叫奴才养育,都是交给其他的福晋们养着。 福晋想,宁氏生在现在,还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不然凭她的出身,哪怕她阿玛再如何,只要是旗下的奴才,那就是翻不得身的。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信不过宁氏。宸妃来信,说这个宁氏不简单。她在宫里的时候,就叫教导她们的嬷嬷称赞,可见是个有心的。” “趁着这回多铎娶福晋,本宫替你们府上也挑了一个人。他们不是一定要赢蒙古么,那咱们受了委屈,讨要一点好处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回各个王爵府上,都会进几个人。又不是只有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我们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适龄的许多,本宫为她们挑个好归宿就是了。” 福晋听这话就猜测进府的人身份怕是不简单的。 她问道:“姑母选的,是哪家的姑娘呢?”, 26回府 拉满了仇恨值 皇后笑道:“这个也不是别人。本宫一说出来, 你就知道了。” “是察哈尔亲王的妹妹。她时年十六岁,正是好时候,还没有婚配, 前儿本宫看见了名册上有她的名字,特意去信问过了郑王侧福晋, 还没有许人家, 本宫就想着,她若是入了睿王府, 必是个好归宿。于你也是很好的。” “本宫啊,还见过她的,生的花容月貌, 定叫多尔衮一见了就喜欢。就不会眼里头只有你们府上的那个宁氏了。” 察哈尔亲王,说的就是林丹汗死后,身边的那位苏泰大福晋给生的儿子额哲。是他继承了汗位,后来多尔衮等人去劝降,他们母子献出传国玉玺, 归降了后金。 之后皇太极就将额哲册封为察哈尔亲王, 统领察哈尔旧部。但实际上,这些部落人马都已经归了大清了。 这位叶赫那拉氏名苏泰的福晋归降后金后就由皇太极做主, 嫁给了济尔哈朗。 这原本也是游牧民族那会儿的习俗, 没有说什么丈夫死了要夫人守寡一辈子的道理。 再说了, 蒙古察哈尔部是自己归降大清的, 他们的部落都归了大清的, 自然一切都由皇太极支配。 蒙古部落的当家女主人们,这手里也是有人马部落从众的。谁能娶了,这些人就跟着谁,林丹汗的几个福晋都嫁人了, 这一个就成了济尔哈朗的侧福晋。 叶赫那拉氏和林丹汗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额哲,女儿年纪小一点,就是皇后所说的这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叶赫那拉氏嫁给济尔哈朗后,尚未给济尔哈朗生育子女,她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也没有养在身边,女儿跟着哥哥在察哈尔的驻地生活。 这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份比府上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份更尊贵些,毕竟这个是明面上的,说起来也是个郡主格格的身份,而多尔衮府里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没过明路,算不得真正林丹汗的女儿。 福晋在心里盘算着,面上问道:“姑母如此说,那郑王侧福晋那里,是个什么心思呢?” 虽说这位不养在侧福晋跟前了,但到底是亲女儿。额哲又是个孝顺的,并不是不在一起或者额娘改嫁了,就断了来往联系的。 要是真成了,那他们睿王府也是同郑王府上有些联系了。这里头的牵扯就更深了。不单单是和叶赫旧部的牵扯,和蒙古的牵扯也更深了。 皇后这一步可谓是走的极好的,一下子就将这个嫌隙给补上了。 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当真得宠,那么多尔衮可能就会和阿济格一样,不会在蒙古与八旗女真旧部的暗争中站队了。 这是府里的蒙古方面的砝码还不够,皇后还要再往里面加一个。 皇后笑道:“她自然是千百个愿意的。若寻常婚嫁,怕也只能在他们部族中寻一个台吉嫁了。多尔衮深得皇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又骁勇善战是个良配,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福晋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许是难受的麻木了。 府里进人,这也是寻常事。距离宁氏李氏进府也有小半年的光阴了。 若是个什么别的出身或者是侍妾,她大概都能笑容面对。 偏偏是这么个身份出身。 福晋笑不出来,逼着自己笑:“那姑母这里,预备着怎么安置她呢?” 皇后道:“这样的出身,怕是不能做侍妾的。只她还年轻,本宫就想着,进府先是个庶福晋吧。等日后再有子嗣,再晋为侧福晋,你身边也有个帮手,也不至于叫你府上的佟佳氏一人独大了。” 福晋心里倒有些苦涩,这一进府就是庶福晋,那将来生了孩子,还能抱养给她吗? 皇后瞧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别以为本宫就不疼你了。她生了孩子,你若想要,本宫做主,抱养给你也是可以的。她还年轻,将来也不会只有一个孩子,你和她都好,这才是本宫想看见的。” 皇后笑道:“再说了,你也不大,说不准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就更不必挂怀了。” 福晋赔着笑:“姑母说的是。” 心里却想,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了府有了孩子,她能抱养的过来吗?这生母养母都在府里,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听谁的,孝敬谁呢? 将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成了侧福晋,孩子还有几个的话,那她这个福晋怎么办?会不会又觉得她好,她把自己这个福晋也给取代了? 福晋本来就想的多,现下想的更多了。 可这些,那是肯定没法儿跟皇后说了的。 - 府里要进人的消息,宁翘还是从郡王府上的李氏,也就是她如今玩得好的这个小姐妹这里知道的。 本来两个人就关系不错,自从赛马一程,李氏将她视作顶顶厉害的人,崇拜她崇拜的不得了,这关系突飞猛进的就更好了。 在宸妃和福晋夫人们面前显眼过一回后,宁翘有意低调,基本上都不怎么出门了,也不去外头晃悠游逛。 生怕叫个高位的主子逮着又要对她怎么样。 那天肃王侧福晋始终不服,始终阴恻恻盯着她打量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了。 这惹不起,还不能躲不起么。 况且她一个侍妾,身份太低了,也融不进福晋夫人们的圈子,别家侍妾都是福晋们带着出门交际的,她没人带着,当然不能自己出去的。 倒是有侍妾邀请她一块儿出门,但宁翘觉得自己真是血不厚,想办法都给推了,她现在就参与不了这样的聚会。 就算礼王福晋为她说话,也不能回回为她说话吧。她躲着,别人也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多尔衮兄弟几个的营帐挨在一起,这阿济格的营帐就在旁边,李氏想过来也不是很难。 阿济格的福晋为赛马的结果很不高兴,可在外头和蒙古福晋们聚一聚说说话反而比生闷气好。 李氏的顶头上司出门了,她有空就会来和宁翘说话。 说起多铎的继福晋人选定了,又说起回去之后可能各个府上要进人的消息,宁翘就是这么知道的。 李氏还算是得宠的,阿济格和嫡福晋说话也不避着她,她就知道的多,李氏家里是镶蓝旗的出身,她阿玛的官职稍稍高些,知道的事情也多些。 家里有消息,也会送给李氏知道。 这回阿济格府上倒是没进人,听李氏的意思,是她们嫡福晋亲自给拒了的。 “我们福晋不大高兴呢。说要进蒙古的,那就是存心和她过不去,要是进八旗的,那就是要气死她。宫里那边听说了,也就把我们府上略过去了。” 李氏悄悄和宁翘咬耳朵,“也是我们主子爷是郡王,不大显着。我们福晋性子直,才能这么着。若是姐姐你这府上,这样显眼,那指定是不成的。” “我们府上啊,”宁翘想想从福晋到庶福晋的那几张脸,轻声道,“若不是你和我说,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宁翘觉得福晋巴不得这会儿府上进人吧。 李氏忍不住好奇道:“睿王爷没有和姐姐说过这些事吗?” 宁翘道:“我们主子爷不曾与我说过这些事。” 李氏眨眨眼,想问问为什么的,可这是别府上的私事,更何况还涉及到睿王,她问就很不合适了。哪怕心里好奇心爆棚,也只能忍下了。 宁翘见她忍得辛苦,就笑道:“我想着,那个鲛丝纱着实漂亮。等回了府上,我想拿来做个外衫,还想给咱们两个一人做一个小荷包,我们府上针线房的嬷嬷手艺好,做出来的荷包特别精致。” “你要是喜欢,我就叫她动针线了。妹妹可别嫌弃才好啊。” 李氏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的不得了:“我怎么会嫌弃呀。姐姐送我东西,我可开心了。” 都是小姑娘嘛,哪有不喜欢漂亮东西的。何况这鲛丝纱和李氏可没有缘分,如今居然能得一个精致小荷包,这就是大大的惊喜了。 再说起来的,便是衣裳首饰的话题,没再继续聊这个了。 福晋的家信其实来的很规律的。多尔衮的家信倒是不怎么规律。 送回府里的信,也跟之前是一样的规矩,福晋那里一封,东院那里一封。 宁翘多在多尔衮这里过夜,碰上多尔衮写家信的时候,哪怕在旁边侍墨,也不会去看信的内容。 府里二阿哥的事情,多尔衮倒是会和她说一点。 两个人也会说些家常话。 但是福晋在信里说什么要进人的话,宁翘是不知道的。但以福晋的性子,肯定是会和多尔衮说的。 至于多尔衮不和她说的原因,宁翘多少也能猜到。 还是两个人之间门的感情没到那个份儿上。 她跟着多尔衮出来,是培养感情了,但没到那个必须要多尔衮给她交代府里要进人这个动向的地步。 对多尔衮来说,这个怕是不需要宁翘知道的事儿。因此他提都没有提过。 又或许在多尔衮心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进府,和宁翘是没什么关系的。 这些年,府里进人多了,难道还要个个都同一个小侍妾说明么? 既多尔衮不说,宁翘就当不知道好了。便是叫多尔衮晓得她知道了,也能说是在外头知道的。 毕竟李氏都说了,这事儿的消息外头都传遍了,也就是宁翘不出门,才会不晓得。 转眼到了十月,皇太极预备着回盛京在宫里过颁金节,宸妃差不多也显怀了,肚子鼓起来,便不好在外头待着了,是要回宫中去养胎的。 且宫中传出消息,说庄妃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算起来,便是皇太极离宫前,庄妃就已经有了身孕了。 这样一来,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姐妹两个都有了身孕,皇后心里高兴,今年的颁金节就是要大半的。 加上皇太极这回的游猎心情十分的畅快,他原本就是要借着这次出来散散心,叫大家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一下,以准备下一次的军.事行动的。 现在既然要回去了,过了颁金节后就预备着要部署了,这些时日皇太极频繁见人,多尔衮多铎兄弟几个都侍奉在皇太极身边,多尔衮天天早出晚归的,倒是很少和宁翘碰上。 好多时候都是宁翘睡熟了,多尔衮才回来的。 回到养息河牧场这一日,宁翘自己收拾妥当后,就来见李氏了。 李氏就住在牧场的牧民家中。 走的时候有过交代,李氏又是睿王府的侍妾,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自然也是要好好侍奉的主子。 因此李氏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 可宁翘见到李氏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的。 李氏苦笑道:“吓着妹妹了吧。” 她自己看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吓到了的。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门,就跟花儿失去了水分似的,迅速的枯萎下来。 刚进府时的朝气与活力,还有那蓬勃的野心和进取心,都在这两个月的无望中被磨没了。 反观宁翘。 本就生得好,如今再看她容光焕发面色红润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李氏越发的自惭形秽,她如今,和宁氏的差距越发的大了。 宁氏的大名早已响彻耳边,听说在宸妃娘娘跟前都露脸了。而她呢?却连主子爷的边都没有摸到。 主子爷恐怕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李氏这个样子,宁翘倒是能够理解,可萎靡不振这模样,专门做给她看又有什么用? 宁翘单刀直入:“是主子爷叫我来的。” 言下之意,要不是多尔衮吩咐,她是不会过来的。 宁翘道:“主子爷说,再有两日就要启程回去了。叫我来看看你,安顿一下你的事情,其余的事情自有周得胜替你打点。” 李氏这两个月真是尝尽了冷暖苦楚,之前在府里心高气傲的还想攀着福晋举荐自己,如今被整成这个样子,这心落下来,倒是没有一定要和宁翘比拼的劲头了。 哪怕她心中苦涩,承认自己与宁翘的差距越来越大。 听见宁翘的话,李氏的心都凉透了。 她们同为侍妾,主子爷却叫宁翘来安顿她的事务,这说明什么?说明主子爷认可了宁翘在某种程度上是高于她的。 甚至可以说,是默认了宁翘来做她的主。 李氏这两个月再没有接到福晋的信,也没有福晋的人来寻她,李氏心里明白,福晋怕是已经放弃她了。 现在主子爷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她还能不听主子爷的吗? 这府里,她已失了福晋欢心,一段时间门内怕是难以弥补,而主子爷那里若是没有看见她的改变,恐怕也是不会满意的。 李氏心念电转,立刻有了决断:“多谢主子爷的恩典。也多谢妹妹。劳烦妹妹为我安置了,我一切都听妹妹的。” 宁翘倒是没想到李氏这么上道,直接就示弱听话了。 她微微一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府里又要进新人了。” “宫里的安排,皇后娘娘要将察哈尔亲王的妹妹送到咱们府上来,做主子爷的庶福晋。这一位在察哈尔部也算是郡主格格的身份了。进来之后,这身份地位怕是比扎鲁特部的那位庶福晋还要高些。年纪又小,宫里娘娘们,都是盼着她尽快有子嗣的。” 李氏不知道这个事。 她在这里就跟被人遗忘了似的,照顾她生活的牧民也不会知道盛京贵人们的消息,这还是李氏第一次听说这个事。 到底是有心思的人,一听就联想到了几方的关窍。怕是根子上,还是出在那分组赛马的结果上。不然,怎么会指出了这么多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呢? 还把察哈尔的郡主格格送到了她们府上。 而这个时候,主子爷还偏偏叫宁氏来安顿她。 佟佳氏出身正白旗,又是侧福晋,不需要也不会帮扶任何人。别的蒙古庶福晋和侍妾们自然都靠不上,府里只有她和宁翘一同进府,又都是出身镶白旗的,若她们在一处,总好过在府里孤军奋战啊。 而她须得退出一射之地,唯宁氏马首是瞻。这是主子爷给她指的路。 李氏脸上挂了笑,倒有几分那会儿在福晋跟前伶俐的样子:“妹妹仁厚,还特意来提点我,这里谢过妹妹了。这往后庶福晋进府了,少不得还要寻些空闲时候,与妹妹时常作伴说话呢。” 宁翘含笑道:“我这个人,只和说得上话的人说话。” 言罢,也不等李氏再说什么,便站起来只管道,“姐姐身子还需,先歇着吧,要什么只管吩咐,自有人为姐姐办妥的。” 慧文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等宁翘走了,慧文才轻声道:“姑娘,宁侍妾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姑娘么?” 李氏苦笑道:“她素来谨慎,胆子也大,又是个有主意的,哪能说几句话就相信的?也只有回府叫她看见了我的诚意,许是才能打动她几分。” 慧文担忧:“那福晋那里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怪罪姑娘的。” 李氏道:“那就想个法子,暗通款曲吧。主子爷的意思,恐怕也是不愿意看见我与宁氏过于亲密,是叫我听宁氏的话,不过从甚密,也好迷惑府中诸人。” 毕竟暗地里的交好,比明面上叫人看见的交好,更叫人难以提防。 这边宁翘还真是这个心思。 平白无故几句话,李氏不足以取信她。看看李氏日后表现,若有诚意,才值得考虑。 回了主账后,宁翘听说她走后,李氏那里寻了府医去瞧,瞧过之后说是要了安神的药,过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宁翘听了只管一笑,这李氏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是想暗度陈仓啊。不想明面上叫人看见她们好了,这是要留着余地方便迷惑旁人么。 烟雨却觉得李氏心里有鬼:“她这样做,难道不是败坏姑娘的名声么?姑娘才去看过她,她就说她不成了要看府医,不是摆明了叫人以为姑娘欺负了她?” 宁翘一点不生气,笑道:“你也别这么着急。她现在能做的有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回府不就知道了?” 听说福晋在盛京,隔三差五的就进宫给皇后请安。 趁着给豫亲王指继福晋的事,安排了这许多人进王爵府上。 宁翘就想,凭着自己在外头出风头的那个事,回府之后还能风平浪静? 指定都是事。总有李氏表现的时候。 回来盛京,这天儿就愈发的冷了。 北边的冷空气袭来,气温骤降,宁翘把灌满热水的手炉都给抱上了。 带上的大毛衣裳有了用处,也都给穿在身上了,有这层衣裳御寒,那风才不像冷刀子似的穿透心肺。 难怪满人拼了命的要南下呢,这盛京的冬天可真是难过啊。 就这个时节里头,比后世还要更冷些,冬天的时日更长些,自然是更难过的。 宁翘这儿准备充足,倒是还好,没有冻着。 李氏那里就够呛了。她根本没怎么带御寒的衣裳,这会儿冷得都直打哆嗦,幸而回程的时候快些,路程也不是很远,忍一忍一日也就到了。 多尔衮的车驾从府门口都能望见了。 福晋带着众人都在门口等着迎多尔衮。 一水儿的鲜亮毛衣裳,宁翘在车上悄悄看,远远的就看见了。 多尔衮下了马车,福晋领着众人就迎了上来,多尔衮却没先瞧她们,而是回身自然的将手伸出来,要牵着出来的宁翘下车。 宁翘本来准备自己下来的,结果看见多尔衮宽大的手掌送上来,她一愣,旋即勾起灿烂的笑容望着多尔衮甜甜一笑,然后把手放在多尔衮手里,由着他牵下来了。 宁翘下来后,就拢着披风乖巧站在多尔衮身侧,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回来就在众目睽睽底下拉满了仇恨值。 她也没想到多尔衮会要扶她的。 许是这些时日在外头习惯了,就顺手了吧。 宁翘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不怕被人恨,就怕多尔衮不惦记她。 李氏在后头的马车上下来,入眼就是这一幕,她冻僵了,顾不上酸什么,守在府里的她的丫头慧怡立刻送了披风上来,又递了手炉过去。 李氏暖着了,才走上前来同宁翘一起给福晋等人行礼问安。 福晋等人全看见了,一时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可多尔衮在这里,她们又不愿意叫多尔衮一回来就看见她们这样,遂都又笑起来。 她们全看见了宁翘从多尔衮的车驾下来,倒是不约而同有了一致排外的心思。 福晋叫了起,她们就直接围了上来,将宁翘和李氏挤在后面,直接挤出人群。 福晋与带着孩子的佟佳氏一左一右的护着,庶福晋们围着多尔衮,簇拥着多尔衮进府,寒风中,竟只有宁翘同李氏两个。 纵宁翘有心理准备,看见自己孤零零的落下来,身边的李氏也跟着进府去了,她倒是在心里愣了愣才抬脚的。 多尔衮牵宁翘下车,纯是这两个月在外头习惯了,她练马的时候,他经常就是牵着抱着下来的,回来的时候顺手了,就直接这么干了。 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 还想着回府了,怎么小丫头倒是不过来黏糊他了呢? 左看右看的,都没瞧见小丫头的身影。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浅紫色的身影,多尔衮回头望过去。 他的小丫头孤零零的一个人跟在所有人后头,哪怕身上穿着厚实的披风,也还是显得纤细孤单。 那一身的落寞刺痛了多尔衮的眼。 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在外头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府里人多,人多热闹么,可怎么就把他和小丫头隔开了呢? 还这么远。是他伸手都够不到的距离。, 27百岁 被福晋盯上了 多尔衮忽而停下来回头看, 身边跟着的众人也都停下来,顺着多尔衮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翘的身上。 宁翘已经跟上来了, 在队伍最后头被他们看的莫名其妙的。 这是怎么了?她没有做什么没规矩的事情吧。 福晋见此情景,笑着将大格格大阿哥牵过来,送到多尔衮身边,用两个孩子扯回多尔衮的注意力。 福晋说:“王爷还没回来的时候,大格格和大阿哥就总念叨着阿玛,怎么如今见到人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不多和王爷说说话呢?” “咱们大格格都长高了,大阿哥的功课, 先生也说是极好的,王爷一去两个月,和孩子们说说话吧。” 福晋怕自己拉不回多尔衮的注意力, 特地将佟佳氏的两个孩子推出来吸引多尔衮。 这种时候,甭管什么人都好, 就是不能叫多尔衮太过关注宁氏了。 佟佳氏这头上还悬着产后可能禁足的刀呢。 为着二阿哥生来体弱的事情,她很自责,心里也很是惶恐, 多尔衮不在府里的日子,她都没跟福晋对线过。倒是相安无事的各过各的日子。 今儿恰好是出了双月的日子, 她精心打扮了,带着孩子来府门口迎接多尔衮,就怕多尔衮将她给抛之脑后了。 这会儿福晋乐意拉拔她打压宁氏, 她当然是乐意的。 便笑着叫大格格大阿哥,顺着福晋的话夸了夸两个孩子。 福晋说话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妙了,多尔衮正想叫宁翘到他身边来的, 结果就被福晋打断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牵着他的手,软软糯糯的说话,多尔衮就没法再说别的了。 多尔衮道:“天儿冷,两个孩子素来也不是那样健壮,叫带回去吧,省得在这里冻坏了生病。你们也都散了吧。” 福晋殷切道:“王爷去妾院中喝盏茶,用晚膳,暖暖身子吧。” 原该是如此的。当家的回来了,肯定是先去正妻那里的。 可多尔衮心里对福晋还有些不满。 多铎的继福晋,那是多铎自个儿求来的。可之后再把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姑娘赐给别人,就纯是皇后的平衡之术了。 这是要为蒙古福晋们争取利益。真是吃不得一点亏的。 结果就叫他这府里,又要进一位察哈尔的博尔济吉特氏。 这位还是济尔哈朗的侧福晋以前跟林丹汗生的。要真是按照关系算起来,那他和济尔哈朗算什么呢? 为这个,济尔哈朗没少拿话挤兑他刺激他,阴阳怪气他。 导致现在多尔衮看见济尔哈朗就不痛快,这会儿看见福晋,想起福晋时常进宫去和皇后说话,这股气就一股脑的落在福晋身上了。 多尔衮拒绝道:“不必了。福晋忙了一日,也回去歇着吧。本王去看看二阿哥。” 二阿哥体弱,从生下来还没见过多尔衮呢。 这时候去看看,福晋就没法拦着。 佟佳氏倒是一脸的喜色,高兴的不得了,可对上多尔衮沉静的目光,她心里一空,又不敢露出高兴的神情了。 多尔衮深深看了庶福晋后头的宁翘一眼,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说:“天冷,回去别贪凉吃生冷的。换了衣裳就别出来了,在屋子里好好暖一暖。” 宁翘回他甜甜一个笑:“是。奴才听主子爷的。” 再望过去,便是众人一齐目送多尔衮和佟佳氏,带着大格格与大阿哥一同往东院去了。 多尔衮走的稍微快一点,佟佳氏牵着大格格和大阿哥在后头跟着。 天确实很冷,李氏都有些支撑不住了,福晋瞧了众人一眼,目光在宁翘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既说了,你们就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这才散了。 宁翘回了邀月堂,烟霞带着邀月堂的奴才们来给宁翘请安,宁翘笑着都免了。 外头虽好,但总归是回了熟悉的地方,这身上还是放松不少的。 烟雨带着烟清去收拾箱笼了,要将里头的东西都拿出来重新放好。 烟霞则带着烟水几个给宁翘换衣裳梳头发,再同宁翘说说这两个月邀月堂的事儿,还有府里的事儿。 邀月堂里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忙活,正这会儿呢,前院带着人送赏来了。 是多尔衮赏赐皮毛。 还是早前那会儿多尔衮答应她的,什么时候猎到了好的,就送给她。 这回出去游猎,多尔衮这里收获颇丰,送来宁翘这里的,都是上好的雪兔银兔的皮毛,还有大块的大张的,都是些浅色的鲜亮的颜色。 有两件墨狐的,还可以做大氅,还有鹿的獐子的,都是一点杂色没有的。 大约是怕她害怕,都处理的很好,没有多尔衮书房里的那么野性十足。 宁翘心里一边念佛,一边想着入乡随俗入乡随俗,然后将东西都收下了。 给了前院来人打赏,烟霞就进来给她换了热乎乎的手炉。 烟霞说:“奴才打听过了,主子爷送来咱们这里的皮毛是最多的,就是没有那么大块的。但实在是精致得很,姑娘是肯定喜欢的。” “送去正院和东院的,倒是有小虎的皮子,不过没有这样多,颜色也深重些。不过自然也都是极好的。” 宁翘问道:“是各处都有?” 烟霞道:“也不是各处都有。除了正院和东院,再就是咱们这里。几位庶福晋那里,东西和样子,都要少些,都是两张,没有这样多的。侍妾们那里都没有。秋雅阁也没有。” 李氏也没有? 这怕是很不得多尔衮的欢心了。 不过也不稀奇。 多尔衮这一下,就显出她这里来了。除了动物种类的区别,她和正院东院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这是明晃晃的偏爱了。 宁翘夸赞烟霞:“这消息打听的不错。清清楚楚的,这样很好。” 一回来气象更新,邀月堂生机勃勃,跟走的时候比起来,那可好太多了。 烟霞倒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觉得好,那才是好的。奴才们是一定要尽心的。姑娘要走上去,奴才们可不能拖姑娘的后腿。” 宁翘笑起来,这话说的忠心也漂亮。 这主仆一心,把阵地守住了,才能说向上的话呢。 二阿哥确实是体弱,饶是多尔衮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看见那个襁褓里瘦瘦小小的婴孩时,还是在心里吓了一跳。 他面上倒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心里却想着,这和大格格大阿哥出生的时候小了许多了。 且这孩子有时候拳头紧攥,全然不似他哥哥姐姐那样时放松。 哭声也弱,还总是呛奶,看着就不是长久之相。 多尔衮都不敢抱,生怕给孩子抱出个好歹来。 二阿哥就那么睡着,呼吸声都很微弱,一看就是个很瘦弱的孩子,多尔衮都怕他一下子呼吸不上来或是怎么样。 大格格年岁大一点,出生比大阿哥早两年,这会儿这个年纪,差不多也是开蒙的时候。 多尔衮可不想大女儿什么都不懂,还是叫人教她认字读书了的。大阿哥的先生给大阿哥慢慢启蒙,顺道也带着大格格读书。 从前多尔衮觉得佟佳氏柔软温顺这一点还挺好的,后来发现她可能不是这样的,正白旗的出身,她阿玛还有官职在身,怎么想也不至于是那样做小伏低的性子。 可她将两个孩子也养的循规蹈矩的,多尔衮这就有点不高兴了。 大格格屋里甚至还有针线。这么点小的孩子,学什么汉人家的姑娘动针线呢?难道他睿王府的格格,将来出阁嫁人了,还缺这个吗? 连宁国光家里养的闺女,都知道不给宁氏上针线呢。 多尔衮给两个孩子定了骑射师傅,倒也不用教太深的,孩子筋骨软,还没长起来,就是带着玩,想把两个孩子带的更活泼些。 不能叫佟佳氏带的孩子见了他,跟病猫似的。 趁着年纪小,还是掰过来的好。 叫人送了大格格和大阿哥回屋里,想起病弱的二阿哥,多尔衮再看佟佳氏,这心里也就不那么痛快了。 又勾起先前在这院子里用过南草的不愉来。 他心中有事,很早他就逼着府医讲明白过,他的身体状况。 征战多年,不可能没有点旧伤的。 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就得戒下南草之物。 他额娘,舅舅,多少人死在皇太极的夺位上了,他不好好活着,怎么给他们报仇?怎么拿回属于他们兄弟的东西? 偏偏就是佟佳氏,为了一己私欲,教他动用了南草。 那天睡到深夜的不舒服,多尔衮直到现在都能想起来。若不是还顾念着她有孩子,怕是当场就要发落了她的。 想当初,佟佳氏担心他,还每每劝他要保重身体,甚至将他的南草都悄悄扔掉了,现在再看,不都是笑话么? 可见她为了自己,他的一切都靠后了。 佟佳氏心里忐忑,多尔衮的眼神实在是令她心中惴惴不安。 现在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呢? 孩子们一走,她便跪在多尔衮跟前请罪:“主子爷,二阿哥不好,都是妾这个额娘不好。请主子爷责罚。” 多尔衮示意永平:“将你主子扶起来。” 多尔衮道:“你这些时日少出去。好好留在东院照顾孩子。你手里的事情,都交给福晋打理,也好叫你专心照顾几个孩子。二阿哥你多看顾些,不要让他着凉了。” 佟佳氏脸都白了,主子爷这是叫她交权? 然则她又不敢多问,不敢为自己求情,生怕真的将她给禁足了。 颤颤巍巍,我见犹怜的模样,倒不是作假的,佟佳氏道:“妾一切都听主子爷的。这会儿正是用膳的时候,妾伺候主子爷用膳吧。” “不必了。”多尔衮没这个心情留下来。 在这儿吃,他心气不顺。 他起身便走:“你好好照顾孩子。” “恭送主子爷。”佟佳氏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心中就像这呼啸的冷风似的,都凉透了,没一处暖和的。 好像自从宁氏进府,她看见的最多的,就是主子爷离开东院的背影。 佟佳氏叫永平:“去看看主子爷去了何处。” - 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多尔衮就在东院喝了一盏热茶,出来叫冷风一吹,什么热乎劲都没了。 都这个时辰了,府上各处都掌灯了。 见多尔衮出来后似乎不急着走,站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 周得胜硬着头皮上来提醒道:“主子爷,您该用膳了。” 多尔衮瞪了周得胜一眼,嫌他多事,但好歹没骂人。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该用膳了? 正院福晋那里,他是不想去的,东院这里不想留,这时候回前院多尔衮又不愿意,只想了一瞬,多尔衮抬脚就往对面的邀月堂去了。 周得胜都有些麻木了。 这是在外头黏糊着还不够,回来还得去邀月堂了。 这主子爷回来的第一顿第一夜,府里多少人盯着的,就看主子爷要去哪儿,偏偏主子爷不去正院,在东院也待不住,还是去了邀月堂。 这可真是一枝独秀啊。 多尔衮踏入邀月堂,瞧见满院子精心护住的花草,比方才穿过来的小花园里的花草仿佛都要鲜艳些。 又瞧见屋里有光,窗户上映着晃动的人影,多尔衮的心,忽而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没叫噤声,瞧见多尔衮来了的小丫头立刻打起门帘来,又往里头通报了一声,多尔衮就瞧见小丫头含笑迎了出来。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宁翘换了衣裳,浅灰色的小袄子,底下的袄裙也是灰粉色的,这身打扮倒是少见,却比那长袍要好看些,这么穿也不难看,家常衣裳倒是有些新意了。 跟那长袍掐起来一样,越发显得她身段玲珑。 一眼望进小丫头甜甜的笑容里,多尔衮看见了那不遮掩的惊喜,他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 小丫头看见他这么高兴么。 “可用过膳了?”多尔衮牵着人坐下问道。 宁翘笑道:“还不曾。奴才同烟雨烟霞她们一道收拾东西呢。想着安置好了就用膳的。这会儿刚弄好,主子爷就来了。” “主子爷陪奴才一道用膳吧?” 宁翘还真挺惊讶的,还以为多尔衮就在东院过了。 谁知道他这个点过来了。看这个样子,大概是什么都没吃的。 对佟佳氏,她也真是服了,怎么几次番就是留不住人呢? 多尔衮说是去看二阿哥的,瞧这神情模样,眼底深处藏着的不愉,大约二阿哥是真的不太好的。 宁翘心里猜测,面上却是绝不会主动去问的。 等多尔衮点了头,她就吩咐了膳房备膳,然后又叫取了多尔衮的衣裳来,伺候他更衣。 去东院连衣裳都没换,还穿着回来的那一身,只怕那边和佟佳氏两个人处的不大好啊。 多尔衮垂眸看了看宁翘,这丫头给他换了衣裳,他心里似乎更舒坦些,瞧着她的眉毛,生的也是极好的。 多尔衮忽而道:“怎么忽然穿这样的衣裳了?” 宁翘笑道:“都是奴才的一点想头。想着这么穿方便些。都是按着长袍的样式裁制的。奴才出去也不穿,就是在邀月堂里家常穿着。只请赵嬷嬷做了几套,还叫她不要传出去呢。” “主子爷若是不喜欢,以后奴才不穿了。” 上袄下裙,但不是汉人的样式。瞧着是旗装,也不难看。 多尔衮道:“家常穿一穿罢了。只给本王看。不要穿出去了。” 宁翘甜甜一笑:“奴才知道啦。奴才肯定不会穿出去的。” 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甚至连这个样式,都不是宁翘自个儿主动要求的,是引导着赵嬷嬷试一试,毕竟旗下的姑娘们私底下也有这样的款式。 只是很少,处于萌芽的阶段。 但是宁翘知道,这样的打扮会越来越多的。以后起了汉军旗,那会儿就会兴起了。 其实不该纵着她穿这样的衣裳。多尔衮想。 可瞧见她眼睛里的欢喜与笑意,多尔衮又不忍说什么了。 几件衣裳而已,怎么就穿不得了? 就连他自个儿,现在不也偏爱在衣领,在袖口整些多样的刺绣么。 后院膳房现在也伶俐得很,这边多尔衮懒得想要吃什么,宁翘怕饿着多尔衮了,也懒得多想,只说要一个羊蝎子的锅子,另外的就看膳房自己置办了。 膳房送来了鲜香的羊蝎子锅子,是新鲜现做的。配上的都是现切的羊肉片片,还有些鱼丸肉丸和新鲜的海虾。 然后送来了五张牛肉卷,里头倒是多种多样的五个口味,还有小菜蘸料,方便主子们自个儿调配。 另外还送了两盏冰糖炖雪梨,还有些饽饽和小包子。 多尔衮热乎乎的吃了一顿,心里才是彻底的爽快了。 既然在邀月堂用了晚膳,夜里自然是不走了的。 回程路上事多,又是日夜侍奉在皇太极那里的,多尔衮好几日不曾亲近宁翘了。 这会儿回来了,又是自个儿的地方,到了床榻上,多尔衮就纵上了。 攥着宁翘,直到深夜凌晨尽兴了,才把人放开了。 一连七八日,多尔衮白日里忙公事,夜里回府后都只往邀月堂去,也不去别的地方,一时间门这府里能见主子爷最多的地方,就成了邀月堂了。 甚至连福晋那里,多尔衮也不曾留夜,只是在正院福晋那里用过几回午膳就走了。 二阿哥洗满月都不曾好好过。就怕折了这孩子的寿数。 可到底是多尔衮的第二个儿子,又是府上的侧福晋所生,前头不过,后头的百岁再不过,这就说不过去了。 这百岁,也是孩子生下百天的日子。是为了和丧仪那个百天区分开,所以称作百岁。也是为了给孩子讨一点寿数的意思。 二阿哥百岁正赶在颁金节之前,多尔衮说要办,佟佳氏那里倒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手里的事情交出了大半,专心一意的照顾个孩子,得到了更多关注的大格格和大阿哥性子开朗了许多,二阿哥的身子骨竟也好了许多。 能在百岁的时候抱着出来见人了。 佟佳氏对孩子的事是万分小心的,轻易不会将孩子抱出来的,可百岁那天,总得抱出来一会儿。 福晋是府里的女主人,做百岁前,也是要作为长者给二阿哥赐福的,佟佳氏趁着给福晋请安的正日子,一个晴好的天儿,就把二阿哥小心翼翼的抱来了正院。 就只当是试一试。 佟佳氏也是心酸,大阿哥大格格那会儿哪有这样的。个月也皮实的很,没想到二阿哥竟会这么脆弱。 请安这日,众人都在,宁翘一看见襁褓里小小的瘦弱的婴儿,这心里下意识的就是一紧。 她是真害怕啊。 就怕和那几个孩子有什么牵扯。当初这佟佳氏可是想要用自个儿的身孕害她的。 这会儿个孩子都在,看着众人言笑晏晏夸赞二阿哥的模样,宁翘心里高度警惕。 要不是规矩死死的压着,她现在只想拔腿就跑。 宁翘只瞧见二阿哥几眼,看那个样子,确实是胎里弱,就这还是将养了个月好了些的状态,那刚生下来的时候什么样都可想而知了。 “说起来,宸妃娘娘赏赐宁氏的场景,咱们都没见过,你呢,回来了也少言寡语的,不跟咱们说起,这稳重是好事,却没得叫人觉得,咱们府里的姐妹不和睦似的。” 福晋说了几句二阿哥好的话,待奶娘将二阿哥抱到佟佳氏身边后,福晋忽而话锋一转,说到了宁翘这里。 福晋笑道:“二阿哥的百岁,王爷说是要大办的。府上人多,来的人也多,少不得要说起游猎的事情。宸妃娘娘赏赐给你的鲛丝纱,咱们都还没见过呢。到时候若外头的人问起,咱们可没有话说。” “不若趁着这时候人都齐全,就叫将那鲛丝纱取来,咱们都长一长见识,看看那边来的稀罕物件,是个什么模样,回头也好与人说啊。” 这个时候,看什么鲛丝纱啊。 宁翘还没来得及开口,福晋一扬手,蒙嬷嬷就出去了。 宁翘道:“福晋容禀,奴才不知道福晋这话,昨儿刚将鲛丝纱送到针线房去了。奴才让烟雨去针线房取来吧。” 福晋微微一笑,示意宁翘坐下:“不必要你的人去。我知道你将东西送去了针线房,蒙嬷嬷带着我的话去针线房取来就是了。不过白看看,看完了给你送回去就是了。” 福晋的态度稀松寻常,甚至还带着温厚的笑意,还打趣说宁翘小气什么的。 宁翘一行应对,一行在心里预料猜测。 这怕是又要出事了。 怎么就单单盯着她一个人薅呢? 好不容易送点好东西去针线房,就非得整点事出来。 这下好了,被福晋盯上了,那要做给隔壁府上小姐妹李氏的小荷包只怕是没戏了。, 28枯光 将三个孩子一网打尽 蒙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去针线房, 指明了要取宁侍妾的鲛丝纱去正院看看。 这是带着福晋的令来的,赵嬷嬷也不能拦着。 可早前宁侍妾的衣料就在针线房出过事,后来花了些精力才弥补起来, 这前车之鉴,赵嬷嬷还牢牢记在心里呢。 赵嬷嬷笑道:“怎敢劳动嬷嬷烦累呢?这原本就是咱们奴才的本分。奴才叫两个人拿着东西, 跟着嬷嬷一道去。回来就不必请您烦心了。” 这鲛丝纱可不比之前的那些衣料,这要是剪坏了, 可就没法复原了。 赵嬷嬷得叫人看着点。 她再清楚不过了,哪怕是不动剪子,能在衣料上做的手脚也太多了。 蒙嬷嬷冷笑道:“这话说的, 福晋的话,咱们做奴才的也得听命不是。福晋是叫我取回去, 不过是主子们要瞧一瞧稀罕,赵姐姐这是不放心我了?” 这都是两个积年的老嬷嬷, 蒙嬷嬷还是福晋当初从科尔沁带来的,赵嬷嬷比起来还真是比不过的。 赵嬷嬷忙道:“哎哟, 奴才可当不起您一声姐姐。您只管拿着吧, 就是烦累您走一趟了。” 针线房的人将鲛丝纱从上锁的箱柜里取出来。 蒙嬷嬷示意身边的两个丫头去接过来。对着赵嬷嬷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了。 她们还算小心, 可针线房的人都瞧着了, 心里可都是惴惴不安的, 这可是宫里赏赐的贡物啊。 这要是叫人剪坏了,只怕她们都得跟着掉脑袋。宁侍妾那里也别想好。 接了鲛丝纱差事在身上的两个绣娘脸都煞白煞白的:“师傅——”这可怎么办呢? 赵嬷嬷也不放心, 一咬牙,指了指那个机灵些的:“你悄悄的跟着去,看看都有什么人接触过那鲛丝纱。将来也好做个见证。” 今日正院也人多,这人多眼杂的, 有什么遮挡的,都方便他们做手脚。 那绣娘原本就是鲛丝纱的差事,这会儿过去也不耽误手上的差事,忙就悄悄的去了。 那鲛丝纱端来的时候好好的,流光溢彩的泛着大海般的蓝光,叫赵嬷嬷亲自捧着,给各位主子们瞧。 本来这是传说中的稀罕物件,都听说过,但见过的人很少。 福晋也是没见过的。宫里娘娘里头,也就只有宸妃得了此物。 朝.鲜也是今岁才送了此物过来,从前那都是送到关内去了。 知道如何精美漂亮,但想象和实物终归是不一样的,见到了实物,才晓得那比赛上,福晋夫人们何以会如此的疯狂了。 这样漂亮的东西,谁会不想要呢? 人人看了,都拿眼神去戳宁翘,那目光里的含义太多了,灼的宁翘都感受到了她们强自压抑的嫉妒。 宁翘警醒,身边的人也跟着嗅觉灵敏,这会儿人人注意力都在那鲛丝纱上头,没人注意到宁翘身边的烟清悄悄的离开过一会儿。 等烟清回来后,在宁翘身边说了几句话。 宁翘心中了然。 难怪说赵嬷嬷怎会不跟着来。原来是叫蒙嬷嬷给拦住了。 这样精美发亮的物件,女人看了喜欢,小孩子们自然也是好奇的。 那鲛丝纱叫蒙嬷嬷端着一处处的传阅细看,送到佟佳氏跟前的时候,一下子就吸引了大格格大阿哥的目光。 这两个孩子本来就是被佟佳氏拘着性子的,叫骑射师傅带了些时日,骑射师傅又是被多尔衮交代过的,师傅再去引导一下两个孩子。 况他们长大了一点,也知道自个儿是睿王府的大格格大阿哥,佟佳氏这几日也会在他们跟前念叨,说他们是府里的长女长子之类的话。 两个孩子活泼了,性子胆子都大了不少。 心里觉得好奇,两个孩子就一齐伸手碰了一下那个料子。 入手触感爽滑,偏又有些纱织的感觉,还挺新奇的,跟他们寻常穿的衣裳都不一样。 谁也没想到大阿哥和大格格会伸手碰,佟佳氏下意识的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佟佳氏教导大格格大阿哥:“这是宫里赏赐的贡物。不要乱碰。” 福晋听着倒是笑了:“哪儿就那样矜贵了?这鲛丝纱是贡物不假,但也是能做成衣裳穿着的,咱们自家的孩子,碰一碰又怎么了?” “你别吓着孩子了。大格格和大阿哥是王爷的长女长子,可不能这样乖巧,合该是要霸气些才好的。” 又望着宁翘笑道,“宁侍妾不会这样小气的吧?大格格和大阿哥碰一碰,宁侍妾就要不高兴了?” 宁翘道:“福晋说笑了。奴才要是不许人碰,缘何要拿出来做衣裳呢?这送到针线房去,别说是碰了,还要拿针在上头绣花呢。” 福晋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生气,还叫蒙嬷嬷拿着给大格格大阿哥多看了一会儿。 就在蒙嬷嬷把东西拿走往前头再走了几步后,忽而听到了孩子的痛呼声,还有佟佳氏发颤发抖的声音。 “大阿哥,你怎么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阿哥和大格格的手指开始发红发肿,而且可能还很疼,两个孩子都哭了。 然后抱着二阿哥的奶娘声音也在发抖,还伴随着二阿哥细弱的哭声。 二阿哥的脸上也开始出现发红的疹子。 紧接着,蒙嬷嬷手里的鲛丝纱也开始变了颜色,波光粼粼的蓝光黯淡了,变成了枯萎的红色,那料子像是被什么浸透了似的,直接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场面一瞬就陷入了混乱中。 孩子的哭声直冲宁翘的脑门。 还有奶娘的求饶,佟佳氏的怒斥,福晋的一叠声叫去请府医来,还有庶福晋们的骚动。 那个托盘被蒙嬷嬷扔在地上,所有人都绕道走,没有人敢碰,也没有人敢靠近。 宁翘面上也装作焦急的模样,随大流去担心着急,可心里却落了定,看,终于来了。 毁了她的鲛丝纱,就是要把这三个孩子一网打尽么? 一番忙乱,府医来看过后,说是鲛丝纱上叫人下了什么东西,导致大阿哥和大格格过敏了。 但具体是什么东西还需要拿回去检查,检查之后才能确定。并且猜测这东西应该是药粉之类的,导致孩子们接触之后过敏了。 而二阿哥身上的红疹,也不知是不是出花了。还需要隔离观察才成。 这么小的孩子,就得这样遭罪,佟佳氏的眼睛都红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按照府医说的来做。 孩子们很快送回去了,二阿哥那边要单独安置,大格格和大阿哥这边,佟佳氏叫了信得过的奶娘照顾,还叫了身边的永宁去看着。 佟佳氏没有立刻就走,这里还没有说法呢,她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害她的孩子。 若说佟佳氏方才没有回过神来,这会儿也已经醒过神来了。 什么要拿着鲛丝纱来给众人开开眼,这明显就是冲着她的三个孩子来的。 照说上回大阿哥出水痘子的事情还没找到幕后的人,不过是个奶娘顶了罪,佟佳氏是不信这后头没有推手的。 可偏偏佟佳氏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别的。 本来这件事在她心里就没有放下,又出了眼前的事。 佟佳氏的目光在福晋身上来回打转,之后又将目光锁定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宁翘的身上。 是福晋?还是宁氏? 福晋神情凝重:“我啊,原本是好意,想着叫你们看看稀罕东西。谁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呢?这鲛丝纱是送来的贡物,宫里娘娘赏赐下来的,本来给宁氏做了衣裳就罢了,如今叫两个孩子碰了下就给毁了,将来宸妃娘娘问起,少不得是要直说了。” 福晋对佟佳氏道,“你也不用担心,两个孩子年纪都小,也不是故意的,回头与宸妃娘娘说起,娘娘也是可以体谅的。便是宁氏那里,方才她不是也再三说了么,她不是小气的人,不会跟咱们自家人孩子计较的。” 福晋这样说,佟佳氏就不乐意了:“福晋这话的意思,是说这鲛丝纱是毁在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手上了?这个我们可是担不起的。若不是福晋叫人把鲛丝纱呈送上来,非要咱们看看,大格格和大阿哥,还有二阿哥怎会出现问题呢?” “也就更不会出现上手去碰的情形了。” “今儿这事,可是福晋起的头,便是在宸妃娘娘跟前,也不是由着福晋一味的说嘴,我还坐着呢,这话我也是要禀明娘娘知道的。” 福晋一脸无辜,还有被冤枉的委屈:“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是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我这不是一片好意,想叫你们都瞧一瞧?我又不曾动过那鲛丝纱,怎会知道后头这些事?大格格和大阿哥,可是你自个儿约束的。” 福晋一推到底,把佟佳氏气了个够呛。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定说成什么呢。说她对宸妃娘娘不满,故意借着孩子的手把鲛丝纱给毁了,可她的三个孩子都过敏伤着了,难道她会干这样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事情吗? 这是看着她交权了,就想着法儿来治她的孩子了。说到底,她也是有两个儿子的人,这府里的人都看她碍眼,福晋就是头一个,今儿这局,福晋怕是做定了。 可恨寻不到证据。 福晋和佟佳氏对线,旁人都不说话,都默默坐着陪着。 宁翘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她现在看出来了。要真是福晋,福晋这一招高明啊。 借着两个孩子的手毁了鲛丝纱,里外一点责任都不担着,还叫佟佳氏的三个孩子都伤着了,看这个样子,这三个孩子还得把这一关过去才成。 要是心狠一点的,只怕三个孩子都—— 宁翘一直觉得福晋不简单的,现在看来,简直是深不可测。 难怪这府里一直孩子这样少,也就只有佟佳氏能生下来养出来。佟佳氏能把孩子护着长到这个年纪,当真是不容易的。 再往后,怕是也不好说了。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佟佳氏道,“这鲛丝纱是福晋叫蒙嬷嬷去针线房取来的。这一路过来,谁知道蒙嬷嬷做过什么事情呢?福晋若要自证,就该将蒙嬷嬷和这两个丫头交由我审一审。事关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二阿哥,还望福晋不要阻拦,不要轻忽了事。” 佟佳氏这就要咬上福晋的人了。 她交权是没有办法,可若是涉及争权夺利,眼下有这个机会,就绝不能让福晋逃过去。 福晋不满道:“侧福晋这是什么意思?照着你的话,那岂不是在场的看过的人都有嫌疑了?蒙嬷嬷是照着我的话去取东西的。取回来也是咱们先看的,这碰过的人这么多,你非要提审蒙嬷嬷,那下一步是不是屈打成招,说成我指使要害了你的孩子了?” 佟佳氏这会儿深恨福晋,哪愿意便宜福晋呢? 她咬牙道:“碰过的人都要提审。福晋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不该以身作则吗?” 佟佳氏寸步不让,福晋也恼了:“好啊。那就依你所言,叫府里来审就是了。你这样说,那将针线房中碰过这鲛丝纱的也都押起来,一个个审清楚就是了。这东西是从针线房里拿出来才出的事,邀月堂的人就暂且先不动了。” “宁氏,你莫怕,只管先坐着。这件事,还轮不到你头上去。” 宁翘就看见佟佳氏瞪了她一眼。 宁翘抿唇,福晋是不会无缘无故护着她的。这个时候福晋这样说,也非是真心护着她,不过是为了做戏,为了叫佟佳氏厌恶她罢了。 她现在想,若站在这事是福晋做的立场上,福晋这个决定来看,那这件事是一箭三雕。 毁了鲛丝纱,害了三个孩子,还将赵嬷嬷的针线房给牵扯进来了。赵嬷嬷要受罪,必然针线房管事要换人。 这恐怕是福晋最深的目的了。 赵嬷嬷和她交好,福晋这一手,是要砍去她在府里的臂膀啊。 福晋之用心,深远绵长,边走边看,才能看出几分用意来。 可这事要不是福晋做的,那这个布局的人就更厉害了。 躲在暗地里把控人心的手段,很是精准。这个人想要的很多,如果猜不出这个人是谁,那这睿王府的水就更深了。 宁翘是叫烟霞将鲛丝纱送到针线房去的。 从昨日到今儿,接触过鲛丝纱的人里头,那肯定是有赵嬷嬷的,另外就是两个接了鲛丝纱裁制差事的绣娘。 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邀月堂送来的东西,这针线房里头是不会轻易给碰的。 所以去针线房带出来的人,就只有这三个。 赵嬷嬷垂着眼眸,宁翘也没有看她,并没有与针线房的人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趁着佟佳氏开口叫把人带下去之前,宁翘先道:“福晋,侧福晋,奴才有话要说。” 佟佳氏已经是有些不耐烦了,福晋却温声道:“有什么想说的,你说吧。” 宁翘道:“按说奴才的人将这鲛丝纱送到针线房去。回来跟奴才说,这鲛丝纱是当着她的面儿锁到箱柜里去的。可这绣娘们要做活,今儿肯定是要拿出来的。” “这针线房里头人多手杂的,奴才深有体会,想必福晋和侧福晋以及诸位庶福晋都是知道的。这来来往往的人一多,看的再严实也难保有人趁乱下手。就怕有些不该碰这鲛丝纱的人碰了。却没有拿住,叫她逃脱了。到了那时候,岂不是冤枉了蒙嬷嬷和赵嬷嬷么?” 宁翘看向佟佳氏,“真要是那样,侧福晋就把歹人给放走了。岂不是大大的疏漏?” 福晋却说:“你要是这样说,那这事儿就搅缠个没完了。谁碰过没碰过的。如何知道的清楚?既说是有人下手,当先审了赵嬷嬷再说。她是针线房的管事,没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先从她开始,一样一样往下查,顺藤摸瓜,总会查出来的。” 佟佳氏看了宁翘两眼,越发觉得福晋可疑,她怀疑的看着宁翘,道:“你有办法补上疏漏?” 这时候谁也不可信。可比起福晋,佟佳氏还是觉得宁翘的说法似乎更站得住。 且先听听再说。 佟佳氏这时候也能看出来了,不管这事怎么样,福晋想趁乱收拾赵嬷嬷,那是一定的了。 这赵嬷嬷和邀月堂交好,这个宁氏想保下赵嬷嬷,想必会和福晋顶到底的。宁氏跟福晋不是一伙儿的,那这局面对她就是有利的。 宁翘道:“侧福晋容禀。奴才这里常用一种蜜合香。是在家的时候奴才自己调制的,是奴才自个儿喜欢的滋味,这鲛丝纱上,也有这样的味道。这香味清淡些,放了一夜可能就不是那么明显了。但人闻不出来,犬却是能嗅出来的。” “还请侧福晋禀明主子爷,请开了犬房,将府上最优秀的猎犬请出来,将各处伺候的丫头太监拢在一处,挨个一闻就知道了。不该谁当差的,却接触了这鲛丝纱,谁就是有问题的。到时候再一一审问,自能抓到为非作歹的人,也不会冤枉了没有做这些事的人。” “福晋跟前的蒙嬷嬷一向持重,若有这个方向,想必嬷嬷也就不必跟着受苦了。” 宁翘特意点了一句,就想看看福晋的反应。 福晋并不支持:“这等事情,如何能惊动王爷?王爷尚在宫中值房当差,这要是耽误了王爷的公务,谁来负责,你吗?” 宁翘的话显然已经说动了佟佳氏。 都不必宁翘再开口,佟佳氏直接道:“这等事情是哪等事情?府上就这三个孩子,都是主子爷的亲生骨肉,如今皆哭闹不休,福晋觉得这事还不够大?福晋是巴不得我们母子都没了,才称心如意了是吗?” 福晋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佟佳氏冷笑道:“福晋若不拦着,我只当福晋是一心向明月的。福晋若一再阻拦,等见了主子爷,若孩子们不好了,福晋就别怪我口无遮拦了。” 大阿哥和大格格那边并不见好转,说是全身都红肿了,二阿哥那里也是不大好,福晋当然不敢担这个罪责,这可是三个孩子的性命,要真是有个什么好歹,怕是多尔衮到时候真的会怪罪她的。 趁着福晋哑口无言的时候,佟佳氏展现了侧福晋的权威。 “永宁,拿了我的印,叫容西出府去请主子爷回来做主。” 佟佳氏是睿王侧福晋,亲王侧福晋,跟睿王福晋一样,都有个私印。 入关前,王爵福晋还是有一定的权力的。就跟林丹汗的那几个福晋一样,多少有点势力在身边的。 是到了后来,入关后渐渐地整改,福晋们就专门宅于后院了。 也是入关后,福晋和侧福晋之间的差距,才渐渐拉大的。 这会儿,佟佳氏的掌家之权虽被收回去了。但她的私印只比福晋的小一点,似这等派人出府去寻多尔衮的事情,还是能够做到的。 福晋也不能拦着她。何况事关府里的三个孩子。 容西是佟佳氏跟前的掌事大太监,东院的事情一概叫佟佳氏身边的两个大丫头永平和永宁给占住了。 容西就只能管着外头的一应事情。 这几日佟佳氏交权了,容西正觉得没事干呢,三位小主子的事他插不上手,这会儿来了这一趟差事,他牟足了劲儿,拿着佟佳氏的印骑马就去了。 走的时候告诉永宁,不把主子爷请回来,他也不回来了。 这会儿王公大臣们在宫中办差,和后来在紫禁城值房里办差是不一样的。 规矩没有那么大,大臣们或许和外头不能时常来往,怕乱了宫里的规矩和秩序。 但作为王爵之身的多尔衮,那就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了。 况且府里出了急事,容西又是拿着侧福晋的私印来求见的,几经传唤后,容西就见到了周得胜。 周得胜将容西带到了多尔衮面前。 这会儿正是晌午后,不到大臣来见的时候,济尔哈朗也出去办事了,屋子里就只有多尔衮一个人。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一身朝服的多尔衮眉目庄重,面沉似水,听着容西的禀报,晦暗不明的眸中辩不出息怒。 跪着的容西却觉得屋里的气氛凝滞极了,压制的他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鲛丝纱,毁掉了?” 容西没想到听见这样一句话,愣了片刻,才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没有去正院,没瞧见如何了。但听见人说,说鲛丝纱那面上的颜色,已经枯掉了。” 多尔衮垂眸,看了看拇指上的扳指。 那丫头得了鲛丝纱,多高兴啊,笑得甜甜的,和他说裁制好了衣裳要穿给他看的,结果就这么没了。 还不定怎么难过吧。 多尔衮不说话,周得胜也不敢开口,容西就更不敢开口了。 只是容西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个时候了,还关心鲛丝纱? 转念又一想,那是贡物啊,就这么毁掉了,怕是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啊。 可他只是个奴才,想不了这样的大事,只盼着做好自个儿的差事,好好的请了主子爷回去给小主子做主,他也好在侧福晋跟前露露脸。 “周得胜,拿了本王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专精儿科的太医去府上给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看一看。本王去禀明皇上。” 多尔衮盯着容西,“你跟本王去见皇上。把你知道的听说的,如实禀报皇上知道。” 鲛丝纱的事,小不了。小丫头现在扛不起这样的风浪。 但他可以。, 29鹰犬 没有偷偷哭吧? 宫里的太医来的很快, 多尔衮还没有回府的时候,太医就到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身上除了红肿之外,还有些轻微的呼吸不畅, 在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之前是不能随便用药的。 府医只能先将情况控制一下。 太医和府医一起, 也总算是将二阿哥的情况控制住了。 一阿哥也不是出花, 更不是水痘子,是同大格格大阿哥一样的过敏状态,只是因为一阿哥年纪小又体弱, 因此情况比大格格和大阿哥严重许多。 府医和太医一块儿研究鲛丝纱上头究竟是涂了什么才会这样的。 还没得出结论的时候,多尔衮就回来了。 容西这会儿已经是汗流浃背神色恍惚了,谁能想到他竟被叫去见了皇上呢?可好歹还是完成了侧福晋主子交代的差事。 尽量的忽略忘记在御前受到的威压与问话,容西将攥着的私印交还给永宁, 但也不敢就走,还要在外头听差, 就怕侧福晋主子还有什么差事要吩咐给她。 这会儿众人都在东院,孩子们的屋子里是安安静静没有人, 刻意保持着舒适的环境给他们, 人都在东院的正厅里。 多尔衮进来的时候, 福晋和佟佳氏都站起来了, 也都过来迎他。 庶福晋们也站起来了,起身行礼, 没有围上来。 多尔衮先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看了两眼宁翘, 确定这丫头面上看起来还好,眼睛也没有红后,他才将目光投向了福晋和佟佳氏的身上。 福晋和佟佳氏显然都想说话, 多尔衮摆了摆手,道:“本王先去看看孩子们。” 多尔衮去看个孩子,福晋和佟佳氏也跟着进去了,庶福晋们犹豫了一下,没有主子爷的话,她们不敢擅动,因此也没有跟着进去。 如今来给福晋请安,原先那些侍妾们没有宠爱没有体面,已渐不必她们出门了,要那么多人在府里走动,也不妥当。 原本侍妾地位就低,在多尔衮跟前没有存在感后,福晋也不常叫她们出来了,只管她们能过日子,请安之类的事项,多半不叫她们来了。 因此这回除了庶福晋们,在场的就只有宁翘和李氏。 庶福晋们不跟着进去,她两个自然更不会跟着进去了。 因此也不知里头太医和府医会同多尔衮福晋还有佟佳氏说些什么。 多尔衮出来后,福晋与多尔衮一同坐到主位上,佟佳氏红着眼睛坐在下首,看那眼睛红肿的,显然是在里头又哭过一回了。 多尔衮叫周得胜开犬房,将犬房最优秀的条猎犬牵过来。 鹰犬鹰犬,自古这两样就是在一起的。 睿王府的海东青是有名的凶猛,那养着的猎犬自然也是勇猛异常了。 宁翘跟着游猎的时候,就有幸见识过这种东北猎犬的凶猛与忠诚。 犬房奴才牵来的个是身材最高大威猛的只。他们类似于獒犬的长相,两只全黑,一只金黄,身上都有浓密的毛发,牙齿尖利就跟狼是一样的。 宁翘还稳得住,福晋和庶福晋们似乎也还好,但不少奴才们被那气势所慑,实际上还是有点怕的。 这一口要是咬上来,非死即残。 宁翘早就叫烟清去寻了她的香来,自有犬房奴才将东西拿过去给猎犬闻了。 然后又有人端着已经枯色了的鲛丝纱过去给那猎犬嗅闻。 这鲛丝纱上有下的东西,说不定就有人沾上了那些味道,叫猎犬嗅闻一下,也是能够分辨出来的,要是把人一下子找出来,那就更省事了。 犬房奴才牵着只猎犬去嗅闻被拢齐了的奴才们的时候,宁翘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福晋和庶福晋们神色都很镇定,毫无慌张之态。 宁翘随即将目光投注到那些奴才们的身上。 “主子爷您瞧,她在发抖!” 宁翘的密切关注让她发现了第排有个瘦小的丫头有异状,她立刻就指了出来。 那丫头立刻被揪了出来。 还有两个失态的,还有两个藏东西的。在猎犬靠近的时候心神不宁慌张逃跑的,都被抓了出来,一共十来个人。 李氏在宁翘指出来后,也跟着出来提醒了两个。 宁翘不着痕迹的看了李氏那边一眼,李氏倒是没看她这边,她在心里笑了一下,李氏像现在这样和她保持表面上的关系冷淡倒是也不错。 关系不亲近,明里暗里的操作性更大。 抓出来的人里头有正院的人,也有东院的人,还有几个庶福晋院子里的人。 倒都不是在屋里伺候的,都是在外面院子里伺候做活的。 看得出福晋和佟佳氏都有话要说,几个庶福晋似乎也想开口,但是多尔衮面沉似水的模样让她们欲言又止,最后谁都没敢开口。 多尔衮叫周得胜将这些人都押下去,叫周得胜亲自去审,而后犬房的奴才们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才将这些猎犬带回去了。 事情还需要调查,现在没有定论。 多尔衮既已经回来了,自然府里做主的就是他了。 等奴才们都退下后,多尔衮道:“你们都散了,回去吧。本王留在这里看看孩子们。” 几个孩子年纪还是太小,就怕情形会不稳定,今夜太医也会留在府上看顾,直到确定了过敏的物质才会回去。 福晋道:“听说王爷回府前,去见过皇上了。那鲛丝纱的事情,宫里是怎么说的呢?” 多尔衮深深看了福晋一眼:“皇上体谅。福晋不必多虑。” 他把佟佳氏身边的人带去了御前。 说了鲛丝纱的事,也说了府里个孩子被算计的事。 皇上如今正盼着宸妃腹中的骨肉,盼着想要得一个阿哥,对于孩子的事情就心有怜惜,听说了个孩子的事情,完全不计较被毁掉的鲛丝纱。 还叫多尔衮好好查,一定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鲛丝纱的事情在皇上跟前报备过,皇上都不追究了,日后宸妃那里,任何人那里也好,都不好再拿这个说事了。 无论是借此攻击大阿哥大格格,还是借此降罪于宁氏,都是要掂量几分的。 多尔衮知道皇上如今信重他,为了将来,也为了能更好的待在皇上身边,适当的让皇上知道他也有烦恼的麻烦事,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是太完美了,少不得是要将皇上忌惮的。 当初他们兄弟还小的时候,额娘事事追求完美,先帝又处处优容他们兄弟,不就引起了皇上的嫉妒心么? 这样的事情,万不能再发生了。 福晋带着众人离开,多尔衮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宁翘的身上。总有一日,这鲛丝纱还要再好好的送到小丫头手上的。 - 出了这事,府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歹有了宁翘的打岔和出主意,福晋身边的蒙嬷嬷和针线房的赵嬷嬷没有受大罪,但事情牵涉到她们,肯定是少不得要被周得胜盘问的。 但至少比先前的境况好多了,赵嬷嬷如果真清白,是不会因此丢了她手上的差事的。 宁翘要把赵嬷嬷捞出来,连带着捞了蒙嬷嬷,倒也无事,只要赵嬷嬷不受大罪就成了。 宁翘回了邀月堂,就吩咐人关上门,如非必要,尽量就不要出去了。 烟清还攥着那个给猎犬嗅闻过的香。 宁翘叫拿给烟雨:“去毁掉吧。这就不要了。” 宁翘叫烟清出去约束一下邀月堂的人:“几个小丫头那里你去说一说。再去嘱咐一下刚安他们。看看外头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就同他们一道安置一下。” 烟清答应着出去了。 这头烟霞等她走了,才轻声道:“姑娘,那鲛丝纱上头,压根没有什么蜜合香啊。” 屋里就只有她们主仆个。 邀月堂如今规矩严,没有宁翘的意思,轻易是不会有人进来的,这会儿多尔衮也不会过来,也没人会偷听。 烟清他们几个都有差事在身上,也不会听见屋里这些话。 烟雨烟霞两个是最早伺候宁翘的,也是贴身伺候宁翘的。 宁翘身边可没有什么一贯用的蜜合香,更别说是从家里带来的了。 方才叫烟清回来拿的,也就是近些时日用的香膏罢了。 宁翘笑道:“是啊。我是胡诌的。只你们两个知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当时那么说,就只是为了说动佟佳氏请开犬房罢了。 实际上,请来多尔衮养的猎犬,也并不是为了嗅闻什么味道,是为了叫这些凶猛的猎犬给那些人造成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毕竟这做了坏事的人心里有鬼,就算他心理素质再好,也总是怕会有漏了破绽的时候。何况这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但凡有一个突破口出现问题,就总能查出来的。” 宁翘道,“哪怕今日找出来的那几个都没问题,这藏着的人也会心神不宁,说不准就有动作的。我相信主子爷会有办法的。” 他都能压服众人坐上摄政王的位置,难道还会没点手段么? 她这抛砖引玉,也只是为了把赵嬷嬷捞出来,再顺道诈出点线索来。 那香被猎犬们嗅闻过,本来也不会再用了,毁掉不要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件事就烂在主仆个肚子里,也不会再拿出来说了。 本来宁翘就当众说过了,那香味放置一天就已经淡了,猎犬哪怕闻不出来也无事,何况当时的情形众人都看见了,是能闻出来的。 这事可进可退,于宁翘这里不是阻碍。 多尔衮在东院守了一夜,之后便是回府就会去看看孩子们。孩子们这个样子,他当然没什么心情和佟佳氏做什么,何况一阿哥那个模样,多尔衮不放心,夜里基本上都是陪在一阿哥那边的。 大格格和大阿哥身上的红肿消了大半,状况也在慢慢的变好。一阿哥的情形也好了一些,但是身上的疹子还是没有消下去,一阿哥不好灌药,只能把药给奶娘吃了,一阿哥再从奶娘那里吸收。 多尔衮不想去福晋那里,周得胜倒是查出一些东西来,只是不好宣扬,多尔衮连佟佳氏都没说,只他这里先知道了。 佟佳氏那里心系孩子,多尔衮几日不得展颜,也想到别的地方好好的歇一歇。 这日午后,多尔衮来了邀月堂。 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颜色倒是浅淡些,阳关底下有点紫粉色的亮,还挺好看的。 耳鬓上簪着绢花,多尔衮摸了摸:“见了本王不高兴?” 怎么不笑了?素日都是笑得甜甜的,今日怎么不笑了?一双眼睛纯净透亮,里头的担心真是一望到底啊。 宁翘被牵着,也不说话,就望着多尔衮。不信他不明白。 多尔衮垂眸笑了笑,道:“大格格和大阿哥快好了。一阿哥也还好。没有不许你们笑。就别憋着自己了。” 宁翘立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大格格和大阿哥他们快好了,主子爷也能安心些。” 多尔衮点点她的小脸蛋,嗯了一声:“在做什么呢?” 宁翘笑道:“这几日,主子爷赏赐奴才好多的衣料,奴才都挑花了眼了,正和烟雨她们分类呢。想着冬天和春天的时候,再添些什么衣裳。不过这也不着急,针线房那边差事多,奴才慢些才能送过去。” 多尔衮是为了补偿她。鲛丝纱没了,就送来各色稀罕的衣料给她。比当初福晋给的她还要好些。也都是她这个身份能穿的,这两日,宁翘就和丫头们在忙这个。 多尔衮道:“周得胜那边,没发现赵氏有什么不妥当的。今儿已叫她和她底下的人回去当差了。你有什么要做的,只管送去就是了。年下事情多,年节底下可不能耽误了给你做衣裳的。” 宁翘倒是已经听见了,蒙嬷嬷那边已经放回去了,如今听说赵嬷嬷也放回去了,宁翘这便安心了。 看小丫头甜甜说着谢谢主子爷。 多尔衮便道:“那鲛丝纱上被人下了一种药汁。太医和府医都验出来了,是容易叫小孩子身上过敏起疹子红肿的草药。下手的人很谨慎,剂量不多。大阿哥和大格格那会儿正一人抱着一个手炉,遇上热气那凝固冰冻的药汁就融化了,叫他们沾上了。” “也是鲛丝纱枯色的主要原因。那药汁剥离不下来,那东西留着也是祸害,等事情完了,本王会让人把那东西毁掉的。” “一阿哥没碰那东西,但他身子弱,又和大阿哥大格格离得近些,自然也跟着沾染了。这东西哪怕他沾染一点点,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宁翘感叹:“这害人的心思可真巧。也真够狠毒的。” 多尔衮想,是啊,巧得很,瞧瞧,把多少人都牵扯其中了。 多尔衮捏捏宁翘的脸:“东西毁了,没有偷偷哭吧?” 宁翘立时扬起下巴:“奴才在主子爷眼里,就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 多尔衮倒是叫她逗笑了:“不是说你没出息。是怕你心里难过呢,怕你悄悄伤心。那是个好东西,将来本王寻到了,再送你。这个东西已有说法了,就别惦记了。” “奴才知道的。主子爷不说,奴才也是知道的,” 宁翘在多尔衮掌心蹭了蹭,轻声说,“奴才就是有些害怕。这鲛丝纱好歹是没经过奴才的手。要是经过了奴才的手,那奴才怎么说得清呢?” 这回要是把她也算计进去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这样的艰难自证,就算是清白的,怕是也要受苦的。 这回这个人,是目标在孩子们身上,要是把她算上了,只怕也是一场祸事。 宁翘怕啊。怕什么呢? 怕多尔衮对她的感情不到位。怕受罪。怕被人算计。 也怕这个局面被她碰上了。 要是将来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跟这回似的,被人这么算计? 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多尔衮手上的动作温柔,语声也温柔,眸光却因为宁翘的话而冷凝成霜:“别怕。本王会查清楚的。” “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没有找到人,等找到了人,就知道了。” 多尔衮明显是不肯多说的样子,宁翘也知道现在还没有定论,要说也是无从说起的。她也就懂事的没有追问。 任由多尔衮将她抱在怀中安慰。 多尔衮垂眸看她。 这是小丫头第一次说怕了。 她怕什么,他都是知道的。 他原先以为,可能真的是福晋们有什么问题,才以至于就只有佟佳氏所生的这个孩子。 但这回深查下去,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有些人是真的不能生,而有些人不是,是明明可以生的,但就是没有怀上。 查出来的东西太过于繁杂,也很凌乱,没有太过于指向明显的线索。 这是经年累月的东西,需要耐心的调查。 多尔衮叫周得胜暗地里好好的捋一遍府里的事情,并不急于要得到什么结论了。这需要时间去一一摸清楚。 可府里,也是该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若是不好好的整顿一番,怎么能放心叫小丫头给他生养孩子呢? 宁翘听着多尔衮沉稳的心跳声。 她被迫做了他的侍妾,与他相处了这半年,觉得他实实在在算得上是个伟岸男子。她始终觉得,如多尔衮没有才干,是绝不可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的。 大清能够入关,多尔衮居功至伟。 这个男人说一不一,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她成为了他的侍妾,在这四方天地之中,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 一阿哥的百岁便是在这样的气氛底下办起来的。 府里外松内紧,周得胜用手段将府里好好的梳理了一遍,悄悄的就把有问题的人都换下来了,这是多尔衮亲自下的令,连福晋都不能过问的。 福晋不提,府里自然没有人会提起,底下暗潮汹涌的,面上都好好的给一阿哥办百岁。 府里开宴,侍妾们还是不能出来的。 福晋没有特意提哪个人出来,侍妾们就都得在各自的住处待着,不必出去见客迎客。 个孩子一出事,东院这边事务更多,佟佳氏这里就恢复了一点权力。 一阿哥的百岁,就是佟佳氏和福晋一起商量着办的。 因为府里微妙的气氛,也为了不叫多尔衮生气,福晋基本上没有跟佟佳氏对着干,只要不逾越规矩,不太过分,佟佳氏的要求福晋基本上都满足了。 佟佳氏这里一出山,福晋那里又把着事务,庶福晋们就没了用武之地,这回也没有谁出来协理事务,都成了陪衬。 宁翘乐得不出去见人。 多尔衮还怕她多想,私底下还开导过她,说到底还是有人盯着她,鲛丝纱的事情把她牵扯进来了,怕她害怕,就这么不出去也好。 身份上太显眼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宁翘倒是完全赞同的,她本来也不想去是非圈里招惹是非的,就这么苟着躲着,也挺好的啊。 可偏偏宁翘不出门,外头却到处都是宁侍妾的传说。 阿济格府上的李氏也是侍妾,她们府上的嫡福晋来做客,肯定是不会带着她的。 两个人见不上面,李氏还特意给宁翘写了一封信,悄悄叫人送进来给宁翘。 鲛丝纱的事情,李氏已经知道了,她说很担心宁翘,问宁翘有没有事,只要宁翘没事就成,还说小荷包的事情没关系啦,叫宁翘不要放在心上。 还俏皮打趣,说她以后也赢一匹鲛丝纱,看管的好好的,两个人再一起做小荷包出来戴着。 宁翘看到这里还在笑,后来就不笑了。 直到看完信,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烟霞看着不妥当,问道:“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宁翘端坐在炕上,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草,语声悠淡:“咱们只管待在府里,外头的事是一概不知的。却没想到外头沸反盈天的,倒是把我,和主子爷架的高高的。真是难为她们的这些心思了。” 她只是睿王府的一个小小侍妾,本不该有这样高昂的名声。 游猎途中一场命运的安排,叫她出头,奠定了八旗和女真旧部福晋夫人们的胜利。 她就说嘛,蒙古福晋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别人不能动,就可着她一个人祸祸了。 谁让她是睿王府的侍妾呢? 多尔衮如今如日中天的,想要拿捏他的不仅有朝中的人,有皇上,这宫中,这后宅里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想把他攥在手里的?, 30挂红 明目张胆的勾人 烟霞她们也不知道府外的事情。 近些时日福晋和佟佳氏都管得严, 轻易不许人出去了,便是出去的人也都有各自的差事,不许在外头逗留的时间过长。 又有前头周得胜的手段, 府里人人都老老实实的,哪怕是听到了外头的话, 也没有人敢在府里乱传。 赵嬷嬷那边恢复了针线房的差事。 但怕再叫正院和东院那边拿住,宁翘就有意识的减少了与赵嬷嬷的来往和联系, 除了正常的差事吩咐之外, 赵嬷嬷那边也安静下来, 知道邀月堂这边的意思, 也没有私底下再往邀月堂这边送消息了。 刚安那边也只在府里听差, 这消息来源一断, 也就只有从李氏这里知道了。 李氏的信是写给她的, 自然就不好拿给烟霞她们看了。 这信也不好留着的, 趁着烟雨拿了火盆过来, 宁翘沾了火,将东西丢到火盆里, 看着信纸瞬间燃起。 就着火光,她慢慢道:“外头说,主子爷在府里独宠我一个,连福晋和侧福晋都靠后了。说我仗着宠爱, 连鲛丝纱毁了,都有主子爷特意在宫中,在皇上跟前为我周旋。” “说的我好似是张牙舞爪一手遮天的宠妾,福晋和侧福晋都不能奈我何。就连在先前的游猎上,都有礼亲王福晋护着我,不许宸妃娘娘说我。” “他们便说, 只怕察哈尔的庶福晋进了我们府上,也是独守空房,不得主子爷看一眼。说这一切都是主子爷默许的,主子爷便是不喜蒙古的福晋们,所以来一个冷落一个。说我将来,便是第二个侧福晋。甚至比侧福晋还要霸道。侧福晋好歹没有霸占主子爷,而我呢,霸着主子爷不肯松手。” 烟雨听着都生气:“这是从何说起呢?这不是颠倒是非黑白么?姑娘什么时候霸着主子爷不松手了?” 宁翘笑道:“是啊,那不是主子爷自个儿不愿意宿在正院或者东院么。” 她又不曾拦着他什么的。 福晋和佟佳氏是自己留不住人的。 以她现在和多尔衮的关系和相处,她只怕也够不上什么拦着他不许他去别人那里。 便是李氏,不也是他自个儿不要的么? 烟霞道:“可外头的人知道什么呢?主子爷也不会逢人去说这些心思的。” “这些事,若非有人刻意有心引导,断不会闹得这个模样。说的这样有鼻子有眼的,怕是针对的还是主子爷。” “姑娘的缘故,在游猎的时候,众目睽睽都是瞧的清楚的。姑娘自个儿什么时候能做主呢?都是上头的人,由着自个儿的心思,想要逼着人就范,就把姑娘抬出来了。” 烟霞不好说的太明白,可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宁翘想,是啊,她就是说,她被当qiang使了啊。 烟霞这样一说,烟雨烟清几个就都明白了。 这是为了给将要进府的庶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铺路呢。 是不满先前赛马的结果。借着这个来说事,就像她们姑娘说的,是把她们姑娘和主子爷高高的架起来,攥在手里,叫他们迫于压力不得不就范。 奴才几个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可纵然遇上了,也是鞭长莫及。 都是内宅伺候的侍女,又能做些什么呢? 外头的这些传言,甚至连她们姑娘自己,都是难以去澄清的。 火盆里的火光早就燃尽了。 宁翘翻了个身,将窗户上的小帘扒开些,看院子里的花儿。 如今天冷,也不大好开窗户了,就这么瞧着也不错。 她盘腿坐在榻上,背对着烟雨几个,声音缓缓的,没含着太过浓烈的喜怒:“我是没个做主的时候。可叫她们弄的,还枉担了个虚名。” 多尔衮和她真还没到那个份上。 可多尔衮还是在意她的。 怕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府,这外头的舆论压下来,多尔衮再不喜蒙古福晋,也得进她的屋里去的。 那边这话传的,是奔着一箭几雕去的。 他们是想要多尔衮亲近蒙古福晋。 若不被他们挂上,宁翘犯不着管这个事。原本她也没想着要如何,这个时候谈什么独宠,那都是够不上。感情没到地方,跟多尔衮这样的人谈独宠,人家能听她的? 她就想好好的在这府里活下去。等将来有一日,也许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可他们偏偏把她挂上了。 叫她担了这个虚名。她偏偏又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奴才,软性子的任由他们拿捏,担了虚名也一声不吭的窝着不出头。 转个身,几个丫头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示下呢。 宁翘倒是笑了:“都瞧着我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虚名也担不了几日的。不值当什么,也不会影响咱们过日子。” 她现在的身份不够高,管不到外头的事,只能管管自个儿眼前的事。家里轻易是不好动用的。如今府里规矩严,还是不要将家里牵扯进来了。 外头暂且按捺一下。 可他们不是说她独宠么。那好啊,那就试试呗。 凭什么要枉担这个虚名呢?她就要把它坐实了。 - 二阿哥的百岁过后,紧接着就是颁金节。 颁金节是不亚于年节的日子,宫里对这个节日也是很重视的。 遇上这样的日子,各家各府上都是要进宫请安的。 多尔衮就更是要日日进宫了。 福晋和佟佳氏也是要日日进宫请安的。再在宫中消磨一日时光,一共十日,过后才会恢复正常的生活。 若是宫里娘娘们点名,才是叫上的庶福晋跟着进宫,若是没有点名,那庶福晋们就不必进宫了。 宁翘没有身份,也没人专门点着她非要她出现,是以这样的日子底下,多尔衮福晋侧福晋们的忙碌,就显出宁翘的闲适来了。 但闲适也是相对的。并不是真的就什么都不做,主子们不在府里,就没人管然后放飞了。 福晋和佟佳氏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然后收拾妥当后,带着大格格一起入宫。 大阿哥和二阿哥年纪都还小,不到入宫的时候,就没有跟着去了。 大格格年纪大些,先前的红肿早就好了,后来再检查也没有出现什么别的问题,很快就恢复了,皇后又惦记着孩子们,佟佳氏就把大格格带到宫里去了。 大阿哥的红肿也将近好了,唯有二阿哥反反复复的,每日还是要从奶娘那里吃药的。 福晋和侧福晋要进宫,庶福晋和侍妾们哪里能贪睡不起呢? 哪怕不进宫,也都要提早起身,收拾打扮妥当了,再来正院送福晋和侧福晋出门,有时候福晋和侧福晋会同多尔衮一起进宫。 而有时候多尔衮很忙,很早就进宫了,福晋和侧福晋就得自己进宫。 多尔衮这些时日是真的很忙,自下药的事情后,都一直没有再来过后院了。 好在福晋和侧福晋只是起身早,送出去后,庶福晋和侍妾们都各自回去,宁翘还是有时间补觉的。 二阿哥的百岁开宴一回,府外的人来府上赴宴,李氏信上说的那些话也跟着传进了府里,毕竟外头主子们都来了一趟,人人都有好奇心,都八卦别府上的事,都有吃瓜看热闹的心。 这明里暗里的,就总有人往福晋侧福晋还有庶福晋们这里打听。 来回几次,府里的人自然就都知道了。 原本为着之前下药的事情,佟佳氏看宁翘的眼神比先前可稍稍缓和了些,可有了这些话私底下传起来。 佟佳氏再看她的眼神,又跟要像是活吃了她似的。 福晋看她的眼神也很冰冷,庶福晋们就更是不掺杂一丝感情了。 本来与侍妾们没有任何来往的,李氏那边也刻意在保持距离,宁翘这会儿在府里,就真个成了众矢之的了。 可到底因为之前周得胜整顿过,奴才们还不敢如何明目张胆的,但已经有些苗头了,从烟水烟汀几个去外头办差,有人胡搅蛮缠的,这就能看出来了。 颁金节的最后一日,多尔衮一夜未归,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福晋和佟佳氏带着大格格预备起行的时候,在正院门口。 福晋说:“这个节倒也安生过下来了。今儿去了宫里,明日就不去了。你们也好歇一歇。” “宫里皇后娘娘与我说过了,察哈尔郡主不日就要进府。我也同王爷商议过了,府里会有家宴,是为庶福晋接风洗尘的喜宴。” 按规矩庶福晋进府,是没有什么仪式的。总归是妾室,不会有什么隆重的仪式。 这家宴喜宴,都是福晋看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份上才有的。 这当然也是给蒙古福晋们的体面。 当初佟佳氏作为庶福晋进府的时候,可没有这个的。 福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浅浅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宁翘的身上,然后一直盯着她看。 宁翘能感觉的到,可她也没有特意突出的说什么。 福晋这话没有针对她说,众人都一起听着,宁翘不会自己顶上去,也就随着众人听着答应罢了。 福晋把安排喜宴的事交给了庶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她这两日没空盯着,前期的预备都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做的,有福晋在后头看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敢弄鬼,况她一向老实,事情按部就班的办着。 等颁金节一完,宁翘就瞧见东院后头的养云斋叫收拾起来了。 那地方又大又宽敞,是一处极好的院子。 虽然跟前院隔着东院和邀月堂,但比其他庶福晋们的院子要好上许多的。 加上一个养云斋,倒是跟东院还有她的邀月堂成了三足鼎立的情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门的这日,养云斋挂了红。 这肯定不能跟福晋与多尔衮大婚的时候相比,但能给养云斋挂红,也是极大的荣耀和体面了。 “听说这位察哈尔的郡主长得花容月貌的,颁金节的时候,还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 宁翘倒是有些好奇,“察哈尔王爷亲自送嫁,只可惜不是正妻,不能到咱们府上来讨一杯喜酒喝。” 到底只是庶福晋,府里的喜宴是不对外的。否则若是破例了,她们蒙古庶福晋们自己就要闹起来了。 其实若是凭着这位郡主的出身,嫁别人至少都是个侧福晋,若是年轻些的王爵,做人家嫡福晋都是够格的。 偏偏指给了多尔衮,多尔衮这府上人才济济,她来了,就只能是个庶福晋了。 烟雨轻声哼道:“人人都说察哈尔庶福晋生的千娇百媚,奴才不管这些,奴才只知道,她们这是冲着姑娘来的。送这么个人来咱们府上,不就是想着要得主子爷的青睐么。” 蒙古福晋们其实都不丑的,但是因为地域不同还有生长环境的原因,自然也不是那等娇媚的模样。 宸妃那样柔弱的,还是比较少有的。大部分都是比较英气的,比较大气的长相。也是没有那么大众意义上的好看。 宁翘笑道:“你这话要是叫人听见了,可要说是我不自量力了。一个侍妾,一个是察哈尔郡主的庶福晋,怎么相提并论呢?” 烟霞道:“姑娘是镶白旗下出身的。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是姑娘跟主子爷之间谁也比不得的亲近。” “好好好,”宁翘笑道,“我说不过你们,我也不长她的志气了。将衣裳拿出来换上吧,今儿这喜宴,咱们可不能去晚了。” 梳妆的时候,宁翘点了大红的唇脂。 这穿不上正红的旗装,还不兴用大红的唇脂了? 她偏要打扮的流光溢彩的。给察哈尔庶福晋添福添喜气,不是么? “府里是不是已有传言说我失宠了呀?”宁翘最后看看妆容。 烟霞板正道:“是。也有十来日了。” 宁翘笑道:“你们暗地里盯着些,务必要叫该听见的人都听见。” 烟霞道:“姑娘放心吧。” 烟雨忍不住嘀咕道:“主子爷只是这些日子没有来后院,姑娘不是失宠。” 宁翘又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叫人看着,就是失宠。你们注意点,必要的时候添一把火。传出去了也无所谓,叫他们闹不清去吧。失宠得宠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主子爷怎么想,知道么。” 这事儿是烟霞掌着的,烟霞心里有数,知道如何分寸,宁翘放心得很。 烟雨心里替宁翘不平:“姑娘,那要是主子爷不去——” “没有这个可能。”宁翘截断了烟雨的话,“你这话就不该说出来。察哈尔郡主是什么身份?便是今日不是她,也是其他人,你也不该想着这个。” 宁翘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这丫头是太为着我了。但是在这府里,容不得这般奢望。咱们不能被人踩着过日子。先站起来,再说其他的。” 不着急。 烟雨不说了。不单她不说了,烟水烟清几个都不说了,也不想了。 她们姑娘是个心有定见的主子,哪怕现在只是个侍妾,但是在她们心中,姑娘就是主子。主子的话不会有错,听主子的就是。 将来,将来主子高升,如主子所说的,站起来后,她们心中所愿,这邀月堂也不会是任由人踩踏的了。谁说奢望就不会实现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确实是个美人。 宁翘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这个鹅蛋脸、行止温柔,眉眼柔婉的跟画儿上走下来的仙女似的是个有文化的美人。 跟福晋还有那些庶福晋们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她们是典型的蒙古出身的福晋,而察哈尔庶福晋就像是那草原里养出来的明珠,身上的光芒比李氏还要温润契合。 是读过很多书的气质。宁翘甚至都看不出她的深浅。 察哈尔庶福晋看到宁翘来请安,轻轻抬手,柔声道:“宁侍妾起来吧。” “游猎一途,我不曾参与。但也听闻过宁侍妾的马上英姿。能赢了肃王侧福晋,宁侍妾当真骑术了得。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倒是名副其实。” 宁翘含笑道:“奴才也是侥幸。当不起庶福晋的称赞。奴才哪有什么大名呢,不过是游猎玩乐,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还能博庶福晋的关注。倒叫奴才汗颜了。” 察哈尔庶福晋笑道:“我祖上也精通骑术,今日见到宁侍妾觉得十分亲切,来日有机会,倒是想与宁侍妾比试比试。” 宁翘暗自咬牙,这位察哈尔庶福晋倒是还来劲了是不是。 她们两个人,一个坐在庶福晋里头,一个坐在侍妾这边。 一个一身朱红的旗装,一个一身海/棠红的旗装,明媚耀眼,娇媚夺目,竟是将一屋子的人都被比下去了。 若是细看,察哈尔庶福晋似乎更收敛些,宁翘似乎气势更明艳放开些。 也是目光落在了宁翘的身上,才发现她今日的妆容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从前已是鲜花盛放娇艳动人,今日却像是放开了花香靡.靡勾人似的,那娇滴滴的模样,看的众人牙酸。 福晋叫察哈尔庶福晋身上那过于红的朱红刺痛了眼睛。 这朱红不是正红,却又比正红更活泼些。 她吩咐给养云斋挂了红,又叫府里预备喜宴接察哈尔庶福晋进府,这是她给的脸面,可察哈尔庶福晋竟穿了朱红的旗装来,这是要做什么,挑衅她吗? “怪不得总有说什么一见如故的。” 福晋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一见面竟这样投缘。说着说着,倒是忘了这是自己的喜宴么?” “也罢了,这会子说说话,王爷即刻就回来了。到时候宴上多饮几杯酒,你们也是相见甚欢了。” 没想到福晋也这么会说话,三言两语的把察哈尔庶福晋和宁翘隔开。 还带动了气氛,又有两个庶福晋跟着凑趣,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多尔衮来的时候,宁翘听见了。 这回她可不像之前似的,被人群挤到最后头去了,上了点精神,她站到侍妾这一列的最前头,庶福晋们竟还都没她快,叫多尔衮一进门就瞧见她了。 精心装饰过的面容在海/棠春.色的映衬下娇艳动人。 那一双干净透亮的眼睛,一下子就如初见时候一眼,落进了多尔衮的眼中。 多尔衮一见宁翘就笑了,抬手叫福晋们起身,话和笑却都是对着宁翘的:“本王就说了,你穿这身一定好看。” 宁翘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的:“多谢主子爷喜欢。” 多尔衮也笑,这丫头,鬼灵精怪的。 这是前儿补偿给她的衣料,给的时候说了想叫她穿出来看看,没想到半月就做好了,灯光底下瞧着粉嫩嫩的可爱。 他是挺喜欢的。她却要说多谢。 福晋直接往前来,挡在了宁翘身前,笑道:“王爷也瞧瞧新来的妹妹吧。白音也好看呢。” 白音是察哈尔庶福晋的名字。福晋这么称呼,就是显得亲近了。 多尔衮看向察哈尔庶福晋,察哈尔庶福晋含羞一笑,多尔衮点点头,抬步到席间:“都坐吧。” 这么一众人,也就是宁翘多得了几句话。 别人谁也没有。 一时想起头先的传言,人人心里都不高兴,宁氏这是失宠了吗?这像是失宠吗? 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宁氏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勾人呢? 这可是新的庶福晋进府的喜宴,这样明目张胆的勾人,是不将她们这些蒙古福晋们放在眼里了吗? 席上主子们说话,侍妾们是不能随便开口应承的。 宁翘也不坏了规矩。 她也同上回家宴上完全不一样的反应,时不时的就盈着一眼的水色去看多尔衮。 这会儿府里都是大圆桌,就连宫里都是这样的。 倒是方便了宁翘作为。 多尔衮时不时落在宁翘身上的目光,都被她捕捉到了,然后就是望着多尔衮甜甜一笑,也不说话,就只是笑。 倒是叫多尔衮眼里放不下,总是看过来。 这‘眉目传情’落在众人眼里,几乎把人人都气出铁青的脸来。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憋着,还得强颜欢笑。 李氏在宁翘身边看着,心里叹为观止。 难怪这位能得宠呢。瞧瞧这胆子大的。 她要是也学这一套,八成被主子爷叫人拖下去打死了。 偏偏主子爷就吃宁氏这一套。, 31惦记 并不觉得是很坏的体验 一场喜宴, 各怀各的心思,福晋是绝不愿多尔衮的目光只落在宁翘身上的。 福晋开口,察哈尔庶福晋占着这是她的喜宴, 隔着佟佳氏坐在多尔衮的身边, 也是婉柔言笑的模样,倒是多尔衮淡淡的, 只在对上宁翘的眸光时,眼底又几分笑意。 到底面上没叫这场喜宴砸了。 夜深了,福晋叫了散席。 福晋笑道:“我们就不耽误白音妹妹的好日子了。白音妹妹伺候主子爷回养云斋吧。” 白音娇羞起身,站到了多尔衮的身边。 宁翘站在人群中, 静静的目送他们离开。 白音跟着多尔衮,两个人倒是没有牵手,多尔衮走在前头些,白音还是很懂规矩的。 往出走了些的多尔衮似有所觉, 当下脚步一顿, 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就正对上了宁翘的目光。 那幽幽的一眼啊, 总让多尔衮觉得很熟悉。 旁人都以为是主子爷偶一回头,宁翘正好对上了。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宁翘就站在这里, 而多尔衮呢, 就是回头瞧她的。 多尔衮只看了片刻, 就走了。 宁翘这里微微垂眸, 没有顾得上旁人如何的目光看她。 就冲着这一眼,她今夜就没白干。 福晋的目光落在宁翘身上:“主子爷原就不可能守着一个人过,你们该谨守本分,好好的伺候主子爷就是了。那些不该有的幻想,最好都别有。省得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平白叫自己没脸。” “往后,这府里总会有新的姐妹进府的。你们该和睦相处,别忘了尊卑有序,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我和主子爷是绝不会容情的。” 福晋训话,连佟佳氏都要称是,庶福晋和侍妾们也都低头称是。 宁翘随大流。心里却知道,福晋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佟佳氏在心里发笑,这勾人的笑了一晚上,又能怎么样呢?主子爷不还是带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走了? 这人啊,就得认命,就不能不自量力。 “花无百日红,”佟佳氏看着宁翘,“福晋说的很是,有些人还是得认清自个儿的身份。别做一回跳梁小丑,倒是叫我们看了热闹了。” 佟佳氏其实自个儿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个样子,令佟佳氏心里也有很重的危机感。 人家年轻,她可不年轻了,话说完就见宁翘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佟佳氏忽然就想起自个儿说的那句话来,宁氏难道是在用眼神嘲讽她吗? 一时想说话,又瞥见福晋压过来的眼神,佟佳氏想想算了,借口要回去看看二阿哥,直接就走了。 福晋见宁翘始终沉静的模样,也知道今儿除非直接开口压制,否则是不会激的宁氏开口的。 可要真是那样,就更掉价了。 哪有一府里的福晋对小小侍妾这样咄咄逼人的? 再者今日宁氏的出丑,还不够么? 福晋深知,一府里的主子表明了对下头人的不喜,奴才们自有办法为主子给这些低微的侍妾们出气。 她不着急,宁氏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福晋叫散了,庶福晋和侍妾们就都走了。 李氏也回秋雅阁去。 她路过邀月堂,看着邀月堂关上的门,还有外头守着的安安分分的小太监,心里有一种预感,只怕福晋和侧福晋,把宁氏想的太简单了。 方才听福晋和侧福晋的话,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和相信。 但现在的心静下来想一想,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她们谁也没有跟着去游猎。 李氏是跟着一道去了的,亲眼瞧见过主子爷待宁氏的亲近与不同寻常。 主子爷甚至为了宁氏的根基,让宁氏来安顿她收服她,让她做宁氏的助力。 面上看着宁氏这些时日不显眼,可为了宁氏,主子爷都亲自去皇上跟前担下鲛丝纱的事情,难道还能说主子爷不爱护宁氏? 那分组赛马赢了的事情,宁氏在宸妃跟前,有礼王福晋帮着说话,若没有主子爷的面子,礼王福晋何必照拂镶白旗的人呢? 就方才宁氏的表现,主子爷可没有露出什么不喜之处。 什么花无百日红,福晋和侧福晋怕是一叶障目了。 主子爷待宁氏的路子,怕是和当初待侧福晋的路子是一样的。侧福晋如今在主子爷那里也没有完全失宠,还有几个孩子的体面在。 若是宁氏好好的,再有生儿育女的话,怕是将来—— 李氏的手一紧,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些主子爷对宁氏的用心。这用心令她震撼,更令她清醒。 若果真是这样,她就须得更小心,也更不能犹疑了。 回了秋雅阁,李氏静坐半晌,叫慧文来:“这些日子,府里是不是私底下在传说,宁氏失宠了?” 慧文道:“是有这个话。主子爷去了养云斋,这些话说的就更多了。方才回来,奴才还听见小丫头们私下议论,说福晋和侧福晋奚落的是宁侍妾。说外头议论的,都是宁侍妾失宠了的话。” 李氏问道:“能查出来最开始的时候说这话的是谁吗?” 慧文轻轻摇了摇头:“奴才悄悄打听过,谁也不知道。都说不清楚,就那么悄悄的就起来了。” 李氏道:“那这些时日,邀月堂的日子是不是不大好过?” 慧文道:“前头整顿过,自然是面上都不敢太过分的。要说针线房膳房这样的地方,领头的大太监和嬷嬷管事们,都没有为难邀月堂的意思。毕竟姑娘是知道的,为着几位小主子的事情,赵嬷嬷牵扯进来了,到底还是宁侍妾出头捞出来的。” “管事们都念着这个情。没有在这个时候跟邀月堂对着干。就是底下有些小丫头小太监的,仗着自个儿手里有些权力,会拜高踩低的。但这些为难,邀月堂那边出手大方的,倒也还过得去。” 这些事,其实他们秋雅阁也经历过。或者说正在经历。 唯一跟邀月堂不同的是,几处的管事和大太监们在秋雅阁这里没有情分,所以没人帮着,秋雅阁这儿就只能靠着李氏自个儿支撑了。 再加上李氏至今尚未侍奉多尔衮,连宠都没有得到过,又被福晋那边暗地里给晾着了,这日子自然就艰难些了。 现在叫李氏去在多尔衮跟前露脸,已经是不现实的了。她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想要改变现状,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从别的路径来寻求改变了。 “对于这些事,尤其是这些传言,邀月堂是个什么态度?宁侍妾那里,是个什么动静呢?”李氏问道。 慧文道:“邀月堂里自从换了伺候的人,如今里外都沉稳得很。轻易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的,奴才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还稳得住。至于宁侍妾,姑娘今儿喜宴上也瞧见了,这不是着急了么?当着新来的庶福晋的面儿,宁侍妾都开始争宠了。” 李氏却觉得那不像是在争宠。她总觉得以她对宁氏的了解,宁氏不会平白无故冒险这样做的。以宁氏的性格,这个时候出头,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和目的的。 李氏想了想,说:“咱们这里如今不甚引人注意。你和慧怡两个,挑两个信得过的小丫头,也不叫她们做什么,只管叫她们盯着前院二门口,进不去也没事,就看看后头有什么人过去了,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就来告诉我知道。” 慧文答应了,又问李氏:“姑娘是想要做什么呢?或许有什么刻意要盯着的人?” “不必刻意盯着谁,”李氏道,“只管盯着出入的人就可以。先看看再说吧。” 她是有一个想法,但现在不好说,还是为时尚早了。 - 多尔衮到了养云斋,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的红晕,心里想着的却是最后看宁翘的那一眼。 他是特意去看的,并非不经意的回头。 外头的那些传言他听见些,心里担心小丫头,用膳的时候一直瞧她,是见小丫头一直甜甜的笑,那双眼清澈透亮,多尔衮就总忍不住去瞧。 她似乎不知道那些事。 越是这样,越是叫多尔衮心里不舒坦不痛快。 他走的时候,瞧见了小丫头眼中的依依不舍。现在想起来,都叫多尔衮挂心。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这样的感觉令多尔衮觉得陌生,但似乎并不觉得是一种很坏的体验。 就连听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话的时候,他脑子里都像是有个小丫头在那里含泪红着眼望着他似的,令人无法忽视。 白音是察哈尔部落的郡主,如今整个部族都归降大清,哥哥的亲王都是皇上册封的,那么她的这个郡主也是皇上册封的。 当初哥哥和额娘献出去的传国玉玺,是先给到睿王手中的。 然后才经了睿王的手送到了皇上手中。 据她所知,这传国玉玺可不是第一时间就送到盛京的。 这中间,睿王是不是犹豫动摇过,谁也不会知道。甚至自那之后,睿王与哥哥也没有再有什么太过深入的交流。 也是在得到传国玉玺后,皇上在王公大臣几次提请后允准了立国,这才建立了大清,即位称帝的。 若是没有这个,怕是后金还要些时候才能变成大清吧。 林丹汗,黄金家族留下的传国玉玺,给了皇上名正言顺称帝的理由和时机。 哥哥身后无子,只得一个年幼的女儿。这孩子嫁人出去,怕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 皇后娘娘所出的温庄公主嫁给了哥哥为嫡妻,至今尚未生育。 哥哥的身上有旧疾旧伤,照着这个迹象来看,将来怕也是无子的。 察哈尔部族的未来,能靠着谁呢?靠着她那个不同母的哥哥阿布鼐吗? 那是麟趾宫贵妃的儿子。哪怕是和父汗生的,但和他们能是一条心吗? 当初父汗的尊位,就没有给阿布鼐的意思。现在嫡福晋都嫁给皇上做贵妃了,怎么还要插手察哈尔的事情呢? 白音进府来做庶福晋,心里还装着她察哈尔的旧部。 她是父汗的血脉,哥哥之后,她怎么就不能执掌察哈尔部呢? 倘若睿王肯同她合作,两个人各取所需,她未必不能得到她想要的,而睿王,也会得到整个察哈尔部的支持。 那个传国玉玺,未必不能拿回来的。 她愿意将它奉送到睿王的手中。 白音看着眉目锋利的多尔衮,眸中含着几分笑意。 她很满意睿王。嫁给别人做正室嫡福晋,远远没有进睿王府得到的多。 游猎之后,人人都说睿王极宠那个宁侍妾,可她今日进来一看,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外头自有宫里娘娘们的造势,比起八旗女真旧部,她们似乎更乐意蒙古福晋们的得势,她们将她也视作了自己的一员,那正好啊。 可以利用她们,得到她想要的。 睿王年轻,白音将这一晚当做了她的新婚之夜,她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的。 可是,令白音困惑不解的是,漫漫长夜,为什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晨起服侍多尔衮更衣的时候,也在他脸上看不见什么笑容。弄得白音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她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多尔衮不说话,她也不敢胡乱说话,虽不至于战战兢兢的,但少许还是有些紧张的。 “主子爷要留下用膳吗?”白音大着胆子想要挽救一下。 多尔衮淡淡看了她一眼:“本王有事。你自便吧。” 多尔衮抬脚就走了,他这一走,周得胜自然也跟着走了。 周得胜跟在后头,心里想着方才瞥见的察哈尔庶福晋那失望的模样,心说,这瞧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这可不是主子爷的风格啊。 大早上的就这样走了。可见对察哈尔庶福晋不满意啊。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叫她身边的丫头去打听一下。 身边的丫头回来说:“主子爷径直回了前院,还没有用早膳,宫里就来了人,说是有急务,主子爷直接就离府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了,倒是放了心。这么说多尔衮没有去旁人那里,是真的有事,直接出府了。 她放下心,叫侍女挑了衣裳首饰:“给我梳妆吧。” 不管怎么样,这一夜是过去了。她是该去给福晋请安的,往后在这王府里的日子,这就开始了。 睿王的心还没给出去,那个宁氏似乎还有一战之力,那就走着瞧瞧,看看谁能在这府里长宠不衰。 她是一定要在多尔衮的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 这只是刚刚开始,她会慢慢将多尔衮拿下的。 - 多尔衮没用膳就去了宫中,见到了皇太极。 先前与明征战,都是在关外,打一把就跑,并没有战线拉长的意思,多是在壮大自己。 如今这么些年了,大清建立,皇太极即位称帝,在关外成了一股不可被忽视的势力。 明多有关注,甚至在外头形成了一道专门针对大清的防线。只是朝中对这个防线意见不一,倒是有时候会给大清可乘之机。 毕竟这时候的大明内忧已到了甚为严重的地步。 表面上朝.鲜还是大明的属国,但实际上,还是在跟大清这边勾勾搭搭的。甚至还在某些方便悄悄达成了协议。 皇太极急召众人前来,就是这会儿出事了。 朝那边单方面撕毁盟约,不再与大清交好。就是官面上,要跟着大明那边走了。 崇政殿中,皇太极看着亲近众人。 皇太极说:“上回也没正经议过,如今这会儿正好,咱们就来议一议,接下来是继续往山海关,还是去朝.鲜。” 既是畅所欲言,就看着众人心中所想来说了。 有说要继续攻明的,也有说要先攻朝.鲜的。 说着说着还吵起来了,各不相让。 皇太极叫多尔衮说。 多尔衮的意思:“臣弟是想,不若先征服朝.鲜。如今是大明的属国,还是要将它臣服大清才是。不然山海关一用兵,大明给了朝.鲜严令,朝.鲜率兵支援,咱们将是腹背受敌。” 不若先平了这边,正好也可以给大明一个震慑。而且也有利于解决后患之事。 多尔衮十六岁就跟着皇太极征战,头次征战就是赢了的。他的话,皇太极还是很重视的。而且多铎也支持多尔衮的意见。 皇太极命这几日要议透,但实际上,就是在给时间让多尔衮的方案将所有人说服。 八旗同心同德,才能无战不胜。 这些时日议事定战,皇太极最后决议要亲征朝.鲜,多尔衮等人随征。 这样一来,多尔衮就更忙了。 原本还想着抽空叫宁翘来跟前看看的,结果整日在宫里,回来又要见大臣见幕僚,竟是一点多的时间都没有。 也就是那回察哈尔庶福晋进府的时候多尔衮去过一回后院,之后就没再去过了。 这日晌午,阴了一整日的天越发的沉下来,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花。 烟清去膳房提膳回来,落了一身的雪花,烟雨将她手里的膳盒接过来,烟水烟汀两个给她掸身上的雪花。 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来了。 猝不及防,却一下子让气温都降下来,宁翘添了衣裳,屋里烧足了炕,才觉得没有那样冷了。 烟霞将那膳盒打开来一瞧。 两三层的膳盒热气儿都没了,快要冷了的烧鸭子,那油腻腻的沾着,像是冻成了一团儿。 那糕点都散了,碎屑都落在了膳盒边上,只不过拿起来看了一眼,直接就散落了,经不起一点晃动。 主食瞧着都像是剩的。 另外的青菜也是蔫儿蔫儿的,看起来就不新鲜。 酥酪甚至都还有一股子怪味。 烟雨望着烟清:“就这样的东西,你就给姑娘拿回来了?” 烟清眼睛都委屈红了:“奴才想换来着,被他们好一顿排揎,大师傅都忙着正院东院的膳食,还有几位小主子的,那灶上的都不理会奴才。” “奴才还不是想和他们闹,可奴才记着姑娘的吩咐,没有说什么,只能拿回来了。” 烟雨道:“要是我啊,就一股脑倒在他们脸上,叫他们阴奉阳违,叫他们狗眼看人低!” 烟霞将那饭菜收起来:“要是你这么着,姑娘这十来日的苦心经营,就都白费了。” 烟雨气愤道:“可这也太过分了!他们仗着姑娘不去理论,以为咱们邀月堂都是好性儿,这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前些日子这饭食还能入口,今儿这都是什么,这怎么能吃呢?” 烟清也道:“前些日子他们收了咱们的银子,还能有些像样的膳食,挑挑拣拣的,姑娘也能吃一点。现在是收了银子,照样给的还是这些。咱们的份例也就罢了,姑娘怎么能入口这些东西呢?” 烟霞将膳食都原样收好了,就放在食盒里。 她望着宁翘道:“姑娘,前儿才得了消息,头前主子爷惦记大格格大阿哥,叫人将两位小主子抱到前院去见了见,大约是天儿不大好,不久就抱回来了。这会儿又下雪了,又是晌午,主子爷大约是空下来了。” “姑娘预备是个什么打算呢?” 宁翘笑道:“你都把食盒收起来了,还问我么?” 她笑看着烟雨烟清,“你们两个,帮我把衣裳换了,另取了那件兔毛的大氅来,要纯白没有杂色的那一件。咱们就提着食盒去见见主子爷吧。也给主子爷添菜。” 烟清和烟雨互看一眼,就拿着这样的东西去给主子爷添菜? 又瞧着烟霞与姑娘都是一脸的微笑,她们慢慢回过神来,忙就去准备了。 姑娘好心计啊,就该拿着这东西去给主子爷瞧一瞧。也是时候该叫主子爷看看了,那起子人是怎么欺负姑娘的。 都预备好了,宁翘就准备出门了。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没法穿着花盆底出门,宁翘就把她的鹿皮小靴子拿出来了。 这还是先前多尔衮给的皮子做的,这要是现在,怕是也做不成,还好之前冬装预备的足够,这装备都是充足的。 “烟霞跟着我一道去吧。刚安带着两个小太监跟着。你们几个,就在屋里守着吧。” 这会儿去二门口,还不知道会遇见些什么。烟清几个都是小姑娘,这下雪天的,怕她们力气小做不了什么。 带上刚安和小太监,正好也能防防身,提前做个准备。 烟霞是她最倚重的,平日里不带着,这个时候正该是带在身边的。, 32在意 我肚子疼 外头的雪还下得挺大的。 宁翘走出来, 烟霞给撑着伞,远远的都只能看见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了。 就这样的冷,这样呼啸的风, 这样的天气,外头侍弄花草的奴才们都找地方躲避风雪去了。 这会儿晌午,正是用膳的时候。主子们用膳,奴才们也要侍候主子们用膳, 之后自己也要垫巴两口, 所以这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出来的。 从小花园穿过去到一门口, 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是很近的。 一门口这里, 十一个时辰都有人守着。 守门的小太监没接刚安递过去的银子, 待他们还挺客气的。 “宁姑娘, 不是奴才不替您通报,实在是前头姑娘们有吩咐, 主子爷午憩了,不许人打扰的。奴才怎么敢去惊扰了主子爷呢?还是请宁姑娘回去吧。” 宁翘含笑道:“我来求见主子爷。按规矩是该通报一声的。主子爷不见,我立时回去就是了。” 那小太监本就衣衫单薄,他们做奴才的,不好身上穿的笨重, 就怕暖和了贪睡,以至于误了差事, 也就是主子跟前伺候的才有些体面, 能穿戴的好些, 到了他们这里,不冻死饿死就成了。 这不下雪还好,下了雪站在外头就更冷了。 又饿得难受, 见来的不是正经主子,只是个失宠的侍妾,这心里头就越发的不痛快了。 年纪小些的不耐烦,旁边年纪大一点的语气就不好了:“宁姑娘要说规矩,那奴才们在这儿守着,也这几年了,倒是没听过什么侍妾能主动到前头来求见主子爷的规矩。若是要按规矩,宁姑娘就该回邀月堂去。” “主子爷说见谁,那才是谁来的。这会儿主子爷午憩了,宁姑娘要见,是见不上的。若是谁都能见上,那岂不是乱套了?” 宁翘道:“只是适逢大雪,我来送些心意吃食给主子爷。请你们通禀一声。若是不成,我只管转回就是,并不算难为了你们。” 那年纪大些的太监冷笑道:“姑娘这话说的,还不是为难?前院的地儿,那是能随便沾上的?咱们还且挣不进去呢,姑娘还使唤起咱们来了。若进去禀报一声,奴才们挨了打,姑娘回去了,那咱们怎么办?” “谁和谁还不是一样的人呢?姑娘也用不着这样殷勤,难道主子爷还缺了这一口吃喝不成?” 宁翘只望着他们,不说话了。 烟霞往前一步,正色道:“你们这话好没有道理。谁和谁是一样的人。姑娘进府就是伺候主子爷的,是皇上亲赐。你们是什么,也不指着镜子自个儿照一照!” “这些鸡零狗碎的牢骚话,你们只管到主子爷跟前说去。我们姑娘要求见主子爷,你们只管禀报去,若好了,大家一起好。若不好了,回头若叫主子爷知道了着恼,就别怪自个儿没安好自个儿的差事!” 一门口的吵闹喧哗,自然是传不到里头去的。 但早有人瞧见了,报到了前院的丫头们那里。 历来守门的太监通禀,到不了多尔衮的跟前,是先送到了丫头们这里,再由丫头们去禀报,多尔衮再决定见还是不见。 若是多尔衮主动要见的,自然没有这些繁琐的过程,就直接去见就好了。 且若是福晋和侧福晋过来,也不会受到什么阻拦。 除非是之前那样惹怒了多尔衮,多尔衮不肯见,才会发生无功而返的情况。 很多时候,后院主子们的身份高,丫头们,尤其是在多尔衮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是不敢拦着的。 可宁翘这一遭,她身份不高,且又是府中传言已经失宠了的。 那就是不被这些丫头们重视了,甚至底下的小丫头们也都是不当一回事的。 况且多尔衮自从去过养云斋一回后,就再没有去过后院,也没进过邀月堂,府里多少人都信了这失宠的说法。 冬卉这两日有点不舒服,她这会儿又正好不在茶房里,因方才多尔衮说要前院膳房将昨日宫里赏下来的新鲜鹿肉做出来,要赏赐下去的。 冬卉就亲自去膳房吩咐去了。这消息就直接送到了思敏思青这里。 思敏思青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对视一眼,思敏便说:“你去书房外头守着。” 小丫头们都有差事都不在,思青点点头,径自去了。 她知道思敏是什么意思,她这边去书房外头守着,哪怕有人为了这个事禀到主子爷跟前,她也能拦着。 思敏思青两个,倒是老实了一段时间的,但并不代表她两个心里就没有想法了。 这段时间的传言她们都听到了,多尔衮没去后院的事也看见了,这两个心里就活络了。 本来就是对宁翘憋着一口气的,这会儿碰上这个时候,可不是要出气吗。 思敏出来,就正好听见烟霞的这些话。 “哟,烟霞姑娘的这个话也太霸道了。” 思敏走到跟前来,敷衍的对着宁翘行礼,那膝盖都没有打弯一下,“要是每个人都来求见主子爷,每回我们做奴才的都往前头去禀报,那主子爷岂不是不能午憩了?岂不是要烦死了?” “说白了,咱们做奴才的都是伺候主子爷的,万事当然以主子爷为先,主子爷午睡好好的,我们可不敢去打扰,烟霞姑娘敢去吗?你敢去的话,那你自个儿去啊。” 宁翘道:“若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主子爷呢?” 思敏倒笑了:“宁姑娘,主子爷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吗?” “主子爷午憩起身后,还要见人,这是早就定好了的。难道还要为了你更改?” “奴才奉劝姑娘一句,这会儿风雪大,一会儿风雪更大,姑娘还是趁早拿着您的心意膳食回去吧。您就是站到天黑,也见不到主子爷。” 宁翘盯着思敏的眼睛。这丫头身上的穿戴还挺好的,罚俸也没影响她什么。 她模样生的几分俏丽,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模样看着可真够叫人讨厌的。 宁翘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主子爷午憩醒后,麻烦你去通禀一声。” 思敏心里冷嗤一声,转头就走了。 要站就站吧,要等就等吧。她是不会说这个话的。之前怎么也找不到机会整一整宁氏,现在倒好了,宁氏送上门来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站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宁翘手上的手炉热乎气儿都没了。 烟霞将宁翘的手放在怀里暖着,轻声说:“姑娘,雪越来越大了。今儿就回去吧,咱们别等了。” 宁翘微微垂眸:“不能回去。” 她们一行人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后头正院东院,甚至整个后院,谁会没得到消息? 都知道她在这里,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来,为什么呢?不都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吗?看她是如何无功而返铩羽而归的。 事情都已经闹起来了,再回去,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这点冷怕什么。不把事儿闹大了,不把踩在她身上的人掀下去,怎么有以后? 这里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又不是什么真的天堑壁垒,只是一道一门口而已,真的能彻底的拦住她吗? 她不信。 不信多尔衮经营了这么些年的府上,还真叫这些人给掌控了。 宁翘在那里站着,前头几乎都知道了。 心思浮动的人倒是不少的,但多半都是看热闹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没有人想着去通禀。 思敏思青两个大丫头守在书房那儿,谁敢去呢? 冬卉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竟在膳房那边还没有回来。 哪怕她听见了这个事,叫了小丫头回来,小丫头也不敢去跟思敏思青说。 谁不知道呢,冬卉的年纪快到了,冬卉是要出府嫁人的,她家里禀过主子爷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明年就放出去了。 冬卉出去了,这思敏思青不就出头了吗? 这个时候,没人愿意得罪她们两个的。 多尔衮是在午憩这没错,但其实也没歇一会儿,他心里有事,不过躺着养养神罢了。 周得胜是在屋里守着他的。 思敏思青在外头伺候。外头的事情周得胜不知道,他还没出去呢。 这里头,就又显出一个周卫来了。 自从上回的事情,周得胜越发防着他了,主子爷跟前的事情他很难插上手,也很难跟着主子爷身边办差,他师傅就跟不要命似的,每日休息的时间很少很少,就是不许他还有别人接近主子爷。 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差事。 太监们做到这个位置,其实都是这个样子,生怕主子们不用自己。那样的话,往后的日子就很凄惨了。 周卫一直想出头来着。 他跟周得胜的心思总有些不一样的,他当然知道要忠于主子爷,万事以主子爷为先,可他总也越不过周得胜,这心里就想着要讨好主子爷,成日里好多心思都用在这上面。 爱钻营些,哪儿有空,他就想法子往主子爷跟前钻营。 思敏思青两个丫头的心思,他看的清清楚楚的,要他说,这就是做奴才的痴心妄想。 主子爷这些年,什么时候收用过身边的丫头呢? 哪怕思敏跟个天仙似的,主子爷也不会要她的。何况思敏这丫头也不过只是略有几分姿色而已,就肖想上了。 满府里都在说什么宁侍妾失宠了,周卫瞧着不尽然。这可是镶白旗下头一个进府来伺候主子爷的侍妾,若不是因为宫里亲赐定了身份,依着周卫看,过两年这位要是有了阿哥,将来一个庶福晋的位子是跑不了的。 那位同为镶白旗出身的李侍妾就要靠后了。 这主子爷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就给定了? 这不就是只去了养云斋一次,这段时日主子爷忙得很,没顾得上去后头么,这就失宠了?那不能够。 主子爷可是个最护短的。瞧瞧主子爷待侧福晋就知道,这位宁侍妾,且没完呢。 要不然早先的时候,他师傅还能为了不报宁侍妾的事儿挨了打? 满府里的太监,地位低的遇见周得胜叫爷爷,主子们身边的遇见周得胜叫哥哥,也就只有一个周卫,是周得胜正经收的徒弟。 要说周卫在多尔衮身边,那还是比冬卉有体面些的。 毕竟丫头们可不能跟着出门的。 太监们能办的差事就多些。 周卫要进书房去伺候,思敏思青就不能硬拦着。 但这会儿不该周卫当差,思敏笑着问了一句:“周哥哥怎么这时候来了?主子爷还在午憩呢。” 周卫笑道:“外头有事,还要当面禀过主子爷。还请思敏姑娘通融。” 思敏是跟在多尔衮跟前伺候的丫头,在前院伺候了几年,最知道主子爷身边的这些太监不能得罪。 她笑道:“当不起周哥哥这句通融。奴才们可不敢误了周哥哥的差事。周哥哥请进去吧。” 哪怕思敏心中有疑,却也不能拦着周卫。 这是在书房门口,主子爷就在里头,这闹起来可不好看了。若是说点什么不妥当的话,里头片刻就能听见的。 周卫进去了。 多尔衮在里头的小榻上歇着,这会儿睡不下干脆起身了。 周得胜正伺候多尔衮更衣,还预备叫思敏思青进来伺候多尔衮简单梳洗一下的,结果一抬眼周卫就悄悄进来了。 周得胜皱了皱眉头,当着主子爷的面也不好斥责,便低声道:“你如何进来了?你出去叫思敏思青两个丫头进来伺候主子爷梳洗。” 周卫笑着上前来:“奴才伺候主子爷梳洗吧。” 周得胜要骂人了,却见多尔衮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显然是默许了的。 周得胜只得按捺,这头周卫顿了顿,才道:“奴才有事回禀主子爷。” 多尔衮嗯了一声。 周卫道:“个把时辰前,邀月堂的宁侍妾到了一门口,请人通禀一声,说是适逢大雪,带了些心意膳食来孝敬主子爷。可叫门上的太监拦住了,也不进来通禀。” “思敏思青两位姑娘瞧见了,也说不能扰了主子爷的午憩,不许叫人通禀。奴才想着,宁姑娘到底是伺候主子爷的,也不容奴才们做主,便违了意思进来禀主子爷一声。” 多尔衮立时就皱了眉:“宁氏在何处?” 周卫道:“宁姑娘一直候在外头呢,这也有许多时间了。这外头还下着雪,怕是——” “狗东西!还不快把人请进来!”多尔衮一脚踹过去,周卫被踹到门口,这腿上可是钻心的疼。 他也不敢喊,也不敢委屈什么的,这疼是疼的钻心,可心里却畅快得很。 “是是是,主子爷息怒,奴才这就去!”周卫瘸着腿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也没忘了看思敏思青一眼。 里头的动静打起来,这两个丫头都听见了,这会儿都顾不上恨周卫,都白着脸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屋内,多尔衮冷着眉眼看向周得胜。 周得胜这身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一下子就跪下来,给自个儿求情的话也不敢说,从前挨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 多尔衮是想把这狗奴才打一顿的,但周得胜一直跟着他在屋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这会儿把人打了,一会儿谁来给他跑腿? 周卫一个人,干不了前院所有的差事。 “滚出去把人都叫到院子里,先跪着。” 多尔衮不自觉流露出睿亲王的气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得胜,“你的这顿打,先记下。等收拾了他们,再来收拾你。” 周卫忙不迭的出去请人,结果到了一门口,正巧看见一群小丫头回来,雪里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闹的什么,雪太大,似乎是没看见,又似乎是装作没看见似的,打打闹闹的到了宁侍妾跟前。 将她丫头手上的食盒给撞翻了,还将宁侍妾撞到了雪地里。 这雪下起来,前院门口自然是有人清扫的,可是速度没有那么快,雪太大,旁边早就积雪起来了。 周卫看见,忙跑过去要去扶着宁翘起来。 也幸而刚安反应快,和两个小太监在宁翘摔下去的时候扑过去用背垫了一下,否则宁翘就摔的更实了。 雪地里一片狼藉,食盒翻了一地,什么都不剩了。 宁翘瞧了瞧那些东西,想着,可惜了啊。没让多尔衮亲眼瞧见。 这些小丫头还嘻嘻哈哈的,见到周卫才吓住了,一个个的缩在那里站着,周卫知道这些小丫头跑不了,直接就叫宁翘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把人扭送到他师傅跟前了。 主子爷那么着紧宁侍妾,这几个小丫头撞了人,必定是要被发落了。 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受人指使呢?周卫这时候灵光得很,绝不肯放过任何和宁侍妾作对的人。 跟宁侍妾作对,那不就是跟主子爷作对么? “姑娘,您还能走么?”周卫道,“主子爷请您进去。” 宁翘站起来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风雪之中,她攥紧了烟霞的手,红着眼尾,含着一点疼出来的泪意道:“我恐怕,走不了。” “我肚子疼。” 就这两句话,把烟霞还有周卫两个心脏都吓得差点停了一拍。 宁翘摔下去的时候其实没觉得怎么样的,底下垫着人,她又穿的很厚实,除了手脚有一点凉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结果反而是站起来之后,这肚子一下子就开始疼了。 宁翘道:“可能得麻烦周公公请府医来看一看了。” 前院霎时兵荒马乱起来。请府医的请府医,送人的送人,跪着请罪的跪着请罪。 这个疼还是有点熟悉的,到了温暖的室内,被送到东梢间的暖榻上躺下来,宁翘觉得身上暖和起来后好了一点。 烟霞替她将有些湿了的大氅脱下来,立时就有人将从邀月堂取来的衣裳送过来,烟霞替宁翘换上,顺便检查身上是否有外伤,这些都是府医不好做的。 宁翘摸了一手的血,喃喃道:“难怪肚子疼啊。” 烟霞还是不放心:“虽说姑娘是差不多这几日。但好歹还是提前了几日,这要是那一摔给摔出来的,可不能轻忽。奴才替姑娘拾掇好了,就请府医进来瞧瞧。” 主仆两个这里还没整理完,多尔衮大步就走了进来,他怕身上带的冷意惊着了宁翘,就没有靠近,结果一进来就看见了宁翘手上刺目的红,一下子就拧紧了眉头。 一脚又踹上了周卫:“怎么回事!?” 那群狗奴才把小丫头撞得这么狠? 多尔衮散发出来的杀意和眼中的猩红,令周得胜周卫两个魂都没了一半。 宁翘眨了眨眼,压根就不用演的,她的眼睛红红的,受了委屈的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主子爷。” 多尔衮也顾不得什么冷不冷的,直接过来坐在暖榻上,把宁翘抱在怀里安慰:“好了,本王都知道了。本王给你出气。一个个的眼里都没了本王,本王将他们都处置了。” 近前看那血红,多尔衮冷硬了这么多年的心,一下子竟有些酸涩难受起来。 见了多少人的鲜血,见了多少人的生死,哪怕是亲手杀人都能不动眉眼分毫的人,见了小丫头手掌上的血迹,竟心悸的不忍再多看第一眼。 他的小丫头娇生惯养的,这么怕吃苦,流了这么多的血,这该有多疼啊? 府医呢?怎么还不来? 多尔衮怕吓着宁翘,只狠狠瞪着周得胜和周卫。 烟霞忙将宁翘手上的血红给擦净了,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宁翘才抓着多尔衮的衣袖,满腹委屈地道:“奴才见主子爷一面怎么这么难呀。” 多尔衮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细细的尖针刺了一下。 宁翘仰眸看了看多尔衮,这男人满脸煞气,眉眼锋利的像是一把尖刀,那气势太过于骇人了,宁翘都看见周得胜和周卫两个在发抖了。 连进来的府医都颤抖着跪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上前。 她手上都干净了,就用自己的手握住多尔衮的手,轻声道:“奴才不是受伤了。是那一下摔着,可能是将月事提前了。究竟怎么样,还是要请府医看一下的。” “但主子爷不要担心,奴才这个血,不是那种主子爷想的那样的。”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先说清楚的话,多尔衮可能真的会抽刀直接杀人的。 他不是后来那些少上战场的王爷,他是奠定大清基础的奠基人,几乎就是在马上征战了半生,他手上沾满了人命和鲜血。 可他看见了自己的血,眼中却是那样的痛惜。 宁翘就知道,多尔衮还是在意她的。 既然在意,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33护着 若是不能生孩子 多尔衮听说自己是误会了, 心下稍霁。 叫了府医上前来,给宁翘诊治。 府里养着两个府医,一个是专精妇人和小儿科的, 另一个是专精外伤的。 这会儿请过来的就是专精妇人与小儿科的了。 这两个方向都能做到专精, 也是不大容易的。是多尔衮重金请回府上的。否则就得养三个府医了。 宁翘这会儿身上暖和, 肚子倒是没有那么疼了, 但还是隐隐作痛,而且没有什么精神的, 毕竟在外头吹了些风雪的。 方才烟霞都给她收拾妥当了,这会儿身上里里外外都换下了, 底下也都是收拾好了的, 多尔衮将她抱在怀里,她也就顺势靠在多尔衮身上了。 府医过来隔着锦帕给她诊脉的时候,宁翘都看见这府医在微微的发抖了。 “姑娘受了些风寒,需要安神休养些时日。” 府医除了手还稳些,这身上真的是颤抖的很厉害了, 像是在害怕,那欲言又止不敢明说的模样连宁翘都看出来了。 多尔衮道:“还有什么,你只管说。” 府医一咬牙一横心,道:“姑娘在风雪之中站了太久,寒邪侵体,又被撞了摔倒在地, 这面上虽然没有外伤,但伤及宫腑, 恐怕日后有孕就要艰难些了。于子嗣上还是有些妨碍的。” 宁翘都愣住了,什么意思,是说她以后都不能生了? 就只是站了一会儿, 摔了一下,就受凉不能生了? 她这个身体不至于这么脆皮吧? 多尔衮的手一紧,想起怀里的人娇嫩,又慢慢放松下来:“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府医身上汗如雨下,又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对,又不能不说,权衡再三,才道:“回王爷的话,好好的养一养,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或许。可能。 这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就是不能确定的意思。 宁翘离多尔衮最近,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像是那暴风雪的漩涡似的,疯狂搅动,却又被克制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他越是冷静,越是平淡,就说明那风暴越是在他的内心翻卷。 宁翘望了望他的眉眼,没想到她现在都能看出一点他的情绪了。 可是没有孩子——若是不能生孩子—— 宁翘的手勾住了多尔衮的拇指,碰到了一点点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有一点凉。 多尔衮垂眸,看向怀里的小丫头,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光,眼尾红红的,里面藏着害怕。 “别怕。” 多尔衮叫人都退下,“本王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宁翘眨眨眼,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一点热意,大约又含着眼泪了。 没有外人在,她声音软软的:“他们都说,奴才失宠了。” “谁说的?”多尔衮都不敢凶,怕吓着小丫头,可他心里是很生气的。 宁翘道:“很多人啊。他们说主子爷喜欢察哈尔庶福晋,就不会再来看奴才一眼了。奴才听了心里害怕,所以才想来见主子爷的。” “不怕。”多尔衮轻轻拍了拍宁翘的肩膀,“本王会处置的。这府上,不养碎嘴的奴才。任何事,你都不需担心,本王会护着你的。” 他只是忙了一点,还没顾得上小丫头,这些人就翻天了。 怎么,是都想要做他的主了吗? 宁翘望着他的眼睛:“奴才相信主子爷的话。” 也是怪了,多尔衮瞧着那双兔子眼,也就是皇上和几个王爷敢和他说这样的话,谁敢和睿亲王说这样的话呢? 偏偏听小丫头这样说,她说的很认真,他听的也很郑重。 自己只是忙碌,没有看顾到她,就叫那些人以为她失宠了,这府里,盯着邀月堂的人可真是多啊。看来,给蒙古福晋的好脸是给多了,都开始欺负他的人了。 若不惩治一番,这来日要是出征几个月,那小丫头在这府里,该怎么过呢? 两个人一时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听着多尔衮胸膛里的心跳声,感受到多尔衮近在咫尺的呼吸,宁翘轻轻抓着他的衣袖,说:“奴才以后不能给主子爷生孩子了,主子爷会嫌弃奴才,会不要奴才吗?” 多尔衮心里又觉得难受,又觉得心疼她。 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了? 多尔衮盯着宁翘的眼睛,如鹰的眸中有一种如山海般广博的力量。 多尔衮说:“父汗活了六十六岁,那会儿年轻的时候,被继母赶出家门连一顿饭都吃不饱,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女真征服女真,最后建立大金。” “一时一地之困,过个三五年,自然可解。你彼时不能生,将养数月,将养数年,未必日后不能生。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断定以后不能给爷生孩子了?” “你只要在爷身边好好的,爷好好护着你,你想要的,都会得偿所愿的。” 子嗣的事情,说迫切,却也没有那么迫切。 如今各家各府的王爵,都还不曾立什么世子。说是有这个说法的,但到底这会儿朝野上下的关注点都不在这上头。多尔衮也不想这样早就定下来。 他也还很年轻的。膝下只有大阿哥和二阿哥,可以往后看看再说。 他当然也希望小丫头能给他生孩子,可自从早几年府医的那些话之后,多尔衮对于孩子的事情,就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 何况府上三个孩子过敏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时候让小丫头有孕他也是不放心的,不若先等一等,让她先把身子调养好,等府中安稳些再说。 宁翘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 大约是叫这府里大半年的日子给同化了些,竟有些担心。 此时被多尔衮的话扯出来,倒是豁然开朗了。 纵然不能生,将来也会有不能生的办法。 何况她现在还小啊,才十六,宁翘总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绝对的。 宁翘敏锐的抓住了多尔衮态度上的转变。 她抱着多尔衮的胳膊:“奴才好好的待在主子爷的身边,主子爷可要好好保护奴才的。” “好。”多尔衮眉眼温柔几许。 宁翘见到了人,多尔衮似乎比她想的要更为着紧她,该做的该说的都做了说了,宁翘反而安心下来,一阵困意席卷上来。 她往被褥里缩了缩:“奴才困了。” 多尔衮含着笑:“困了就睡吧。爷守着你。” 到底还是经了劳累,又遇上这样的曲折,自然是有精神不济的时候。 府医出去给开了些安神顺气又有助于行经气血的药汤来,宁翘服下后,就躺下慢慢睡着了。 直到等着宁翘睡着之后,多尔衮才慢慢抽出自己的胳膊,又轻轻在小丫头的额头上探了探,确定她没有受凉发热,这才出了东梢间。 一出东梢间,睿亲王就退去了所有的柔情软意,满面冷峻寒霜,比外头的大雪还要冷凝。 烟霞留在东梢间守着宁翘,刚安几个小太监在外头伺候。 周得胜和周卫都跪在多尔衮跟前。 冬卉领着前院的丫头们也都跪着。还有那一群小丫头,也都跪在院子里了。 跪了这么小半个时辰,院子里的几乎个个都成了‘雪人’,但没有人敢动一下,都知道这回怕是要大动干戈了。 谁能想到,主子爷竟这样着紧宁侍妾呢? 便是周卫,这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不晓得主子爷究竟会做到哪一步,但是看这个阵仗,真的是小不了。 周卫早就让人把烟霞手上被撞掉的那个食盒里头的东西给收集起来了。 先前在外头瞧那雪里的东西就觉得不大对劲的,收集起来后就更看出不对劲来。 他机灵着呢,直接就将东西呈送到了多尔衮跟前。这食盒既然是宁侍妾拿过来的,又说什么心意膳食,之前不知道,现在看了实物,周卫这心里头就全明白了。 那东西混在一起,味道就更不好闻了。 但也还能看出来,这里头的东西样样都是不好的。 多尔衮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庆幸,小丫头睡着了不在跟前,没叫她瞧见他处置人的模样,要不然那阵仗,怕是要把娇滴滴的小丫头给吓着了。 “府里有人传说宁氏失宠,”多尔衮道,“周得胜,你去查一查,本王不去后院的这些时日,都有谁为难过宁氏,或者是邀月堂的人。名字记下来,全部赶出府,永不叙用。” 全部吗?周得胜都给惊着了,想也不会人少的。 可他也不敢说什么,主子爷在气头上,多问一句,怕是他自个儿也是要倒霉的。 后头的事情自有周得胜去料理。 周卫这里也不能闲着,这群小丫头撞了宁翘的事,早在多尔衮陪着宁翘的时候就叫周卫的人给查清楚了。 周卫这儿就跟多尔衮回禀:“那几个丫头收了思敏的银子,按照思敏的吩咐,找机会撞宁姑娘摔在雪里,想让宁姑娘出丑。” 至于那守门的太监,就是因为懒,因为不想动,也是瞧不上宁翘,所以迟迟不肯去禀报。 周卫的人也查了,周卫说:“前院里也有些人与思敏有银钱往来,那几个丫头也是有的,只不过这一回没有,但从前都是有的。” 冬卉还没露出要出府意思的时候,前院还都管得住,可冬卉一要走,这人心浮动起来,思敏思青心思活泛起来,就上下活动,到处收买人心。 指望着等冬卉一走,她成了大丫头后,让多尔衮身边的人给她行方便,让她有机会接近多尔衮,成为多尔衮的女人。 这些事私底下闹的,没闹大,周卫没发作,可今儿是瞒不住的,索性一股脑将他知道的查到的都说了。 这前院要真乱起来,他也得不了好。他没法做主,正好请主子爷做主。 要说透,自然少不了把思敏的心思给抖落出来了。 多尔衮不耐烦听这些,抬了抬手,道:“冬卉管束不力,着立刻出府,自去嫁人吧。他一家子也不必在睿王府当差了。就这几个,家里都落下去,叫他们去旗下自生自灭去。但是不许再去别人府上为奴。叫人好好的看着,送到庄子上去做苦力,也是可以的。” “思敏思青几个,押到刑房去。既然私底下有收受钱财的行为,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一概查清楚,查明后回禀。” 一条条指令下去,前院的奴才罚下去大半,光是杖责的就是十来个。 这伺候的人一时短缺起来,后头院子里还有后头膳房里的出缺也跟着出来了,一时赶出去的人好几十个。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福晋。 福晋冒雪赶到了二门口,新换上来的守门太监见了她来,规矩行礼,安安静静的去通禀,就在福晋等的忐忑的时候,太监回来了,说主子爷有请福晋。 院子里还有血迹呢,前院安安静静的,个个奴才都屏息凝神的站规矩,还有人一个个的往外发送。 这杖责的刑凳都还没有收拾。 看见这一幕,福晋没来由的忽然就想起宁氏进府的那一日。 正赶上大阿哥出水痘子的事,查出来是有人害了大阿哥,多尔衮也是像这样大发雷霆,处置了很多人。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多尔衮会为了宁氏,也这样大发雷霆呢? 福晋进门的时候,看见端坐在那里的多尔衮,忽然就想起来,宁氏第一次来前院的时候,前院就处置过冬卉思敏思青几个了。 游猎的时候,多尔衮身边的人也是挨了打的。 她本来还在想,宁氏可能真的失宠了。不然这些时日,为何不见多尔衮去邀月堂呢? 现在才知道,是她想错了。和这府里的许许多多的人一样,都想错了。 “福晋为何而来?” 福晋一怔,没想到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她甚至有些茫然不解,看着多尔衮冷淡的神情,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缺乏温情了。 明明在此之前,不是还很好的吗?可真正的好最近的好是什么时候的,福晋自己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福晋说:“周得胜要动各处的人,后院膳房的领事太监也要换。他说是奉王爷的令,妾身便过来问一问。” 福晋斟酌词句道,“王爷,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膳房的领事太监和底下的人怠慢宁侍妾,自然是按着规矩办的。可有的奴才不过三两句话,就直接赶出去,是不是不大妥当?他们有的人一家子几代都在旗下伺候的,这要是都出去了,岂不是叫外头议论,说咱们王府不能容人么?” 这回除了秋雅阁那边静悄悄的没事外,其余的地方,都叫找出来几个人要赶出去。虽不是近身伺候的人,但这样一处几个人的,加起来数目也很是可观了。 福晋静观其变的心就坐不住了。 她要是再不来,这人就都要走光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送进来的是什么人呢。 多尔衮看着福晋:“三两句话?本王记得,当初福晋不就是为了三两句话,将邀月堂的人都押起来审问吗?怎么如今本王秉公,福晋倒看不下去了?” “本王不过小半月没有去后头,没去见宁氏,府里就纷纷传说她失宠了,奴才还欺负起主子来了,这传出去就好听了?那怎么不说,王府里连镶白旗出身的侍妾都容不下了?” 福晋几乎不曾被多尔衮这样当面质问过。 当即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妾身也没有别的意思。妾身只是想,这府里都是一家子姐妹的,这牙齿还有磕着舌头的时候,哪有不受委屈的呢?” “妾身也是怕给王爷惹了麻烦。这外头说起来,总归是咱们府上的是非。” 多尔衮目光淡淡的望着福晋:“这么多年,福晋在府里,也会觉得委屈吗?” “是不是为了维护福晋在外头的体面,连本王旗下的人,也可以委屈了?” 多尔衮说这话,福晋就不好接了。这要是再往下,话不投机的,只怕是要吵起来。这话就说的更不好听了。 福晋只能让步:“妾身听王爷的。” 多尔衮看了看福晋身上青黑色的衣裳:“福晋这么多年,是真的不能生吗?为什么府里,就只有佟佳氏能生呢?是本王有问题,还是福晋有问题?” 福晋愕然的看着多尔衮。 他们夫妻多年,早年的时候,夫妻两个也是想要孩子的,只是一直没有,那会儿还有些温情,不至于说这样尖锐的话,可这么些年过去,福晋是第一次听到多尔衮这样直白的质问。 她凝滞半晌,才艰涩道:“佟佳氏为王爷添了一女两子,自不会是王爷的问题。” “哦?”多尔衮道,“那就是福晋自己的问题了?” 福晋真的没办法平心静气的面对多尔衮咄咄逼人的问话。 她起身,对着多尔衮福了福身,道:“天冷雪大,后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妾身去料理。妾身先回去了。一切事宜请王爷的示下,妾身照做便是。” 多尔衮也不留人,淡道:“去吧。” 看着福晋的背影,多尔衮想,蒙古科尔沁出身的博尔济吉特氏,个个主意都是这么大。 福晋也是个主意大的。 不爱听他的话,总是自作主张。 福晋回了正院,关起门来,终于还是没忍住痛哭了一场。 身边只让蒙嬷嬷陪着她。 外头的一摊子事,哪怕说了交由周得胜去做,也不可能完全不管的,许多事还是要福晋出面去做的,很多事情周得胜也替代不了。 蒙嬷嬷劝了好一会儿,福晋才擦干眼泪,又梳洗过后梳妆,妥当了才慢慢平静下来,等着一会儿出去主持大局。 福晋伤心道:“王爷难道不知我是为了他好?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样的事情,外头会怎么说?” 蒙嬷嬷道:“这是宁氏自个儿找上去的。也是宁氏故意闹出来的。这是个搅家精。要是没她闹出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也是她,害得福晋与主子爷失和,这之后,福晋还是要想办法弥补的。还有那些被赶出去的奴才们,总不能让宁氏得逞的。” 福晋垂眸道:“嬷嬷说得对,要是没有宁氏,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这个宁氏,是不能留了。 只是今日这个低头,令福晋心里尤为委屈不畅快。还是蒙嬷嬷劝了好一会儿,福晋才勉强接受些。若不是为了稳住多尔衮,她今日是绝不会低这个头的。 哪家爷们会参与后宅的事情呢?这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嫡福晋无能了? 福晋临出门前,叫蒙嬷嬷去打听:“听说宁氏叫小丫头们撞了摔在地上,嬷嬷趁乱悄悄找人去问问,看看宁氏是不是真的没事。” 她这边叫人悄悄在花园这儿看到了的。 宁氏摔了之后站起来,不知说了句什么,当时周卫和宁氏身边丫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多尔衮这样大张旗鼓的,又那样逼问她,福晋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大事。 先前因为福晋还有侧福晋那边联手给邀月堂做局,把邀月堂的小丫头都抓起来的事儿,邀月堂的奴才们都换了一遍。 这人还是周得胜亲自去挑的。 那会儿周得胜还是做足了准备的,就怕后头又有什么问题,因此不止选了那么十来个人。 这备用的名册里头还是很有些人在的,都是周得胜挑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看看,这不就用上了么。 这一时领事的还需要挑选,各处怎么选用还需要慢慢调停。 周得胜少不了要各处都多跑跑,他这里跑断了腿,不知不觉都天黑了还回不去,心里只管叹气,这是又要便宜周卫那个臭小子了。 前院的出缺更是要仔细挑选马虎不得。只能先紧着后院来。 还好前头的人手尚还够用的。总有没沾手这些事情的人。 反正乱也乱不到多尔衮跟前。 与福晋说完话,多尔衮又去看了看宁翘,见小丫头熟睡着,就去书房见幕僚议事去了。 雪天落黑得快,还没到平日里用膳的时辰,天就黑透了。 宁翘这里憨实一觉醒过来,觉得身上舒坦极了,隐隐作痛的肚子也不疼了。总算是拢住了些热乎气儿。 烟霞见她醒了,又拿了药来给她喝。 宁翘怕苦不肯喝。 烟霞道:“这可不能由着姑娘的性子了。姑娘若不用,一会儿又要肚子痛了。主子爷的吩咐,姑娘就当体恤奴才吧。奴才可不想挨打呢。” 宁翘笑道:“有我在,谁敢打你?” 说是这样说,宁翘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她可最怕疼了。 喝完了药,宁翘见屋里没别人,才悄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烟霞眨眨眼,声音比宁翘还轻些:“如姑娘所愿,事情闹大了。”, 34特权 谁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 宁翘喝了药还不是很饿, 先前很困顾不上这些事,干脆就睡了。 毕竟也要留给多尔衮处理这些事情的时间嘛。 现在差不多一个下午过去了,显然应该是有结果了的。 烟霞伺候宁翘梳洗, 这会儿身边没有旁人在,烟霞说话还是轻轻的。 “主子爷吩咐,姑娘醒了之后就过来同姑娘一道用晚膳。” 烟霞说,“主子爷有令,姑娘日后的膳食都从前院膳房这里出。后头的膳房就不走姑娘的膳食了。要什么都只管挪到前头来。”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宁翘问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烟霞点点头:“只姑娘一人。” “主子爷说, 既然后院膳房不好好伺候, 那以后就都不要伺候了。” 烟霞把后院膳房领事太监换了, 且底下为难过邀月堂的小太监全换了的事告诉了宁翘,“这会儿新换上来的人, 周公公是领了些回来的, 但熟悉和交接差事总还是需要些时间的。正院和东院都难免乱些,但姑娘所用皆在前头, 也就不相干了。” 宁翘没想到效果这么好:“都换掉了?” “是, ”烟霞道,“各处为难过奴才们的,全都叫换掉了。福晋为了此事还来见过主子爷,但见过似乎也无用, 人都是周公公亲自领着送出去的, 新人也是周公公叫人领回来的。” 那么这么说, 后头各处除了打头伺候的, 底下的小丫头小太监几乎算得上是大换血了。 换进来的还多半是镶白旗正白旗的人。这样一来, 比之前那样下五旗的人混杂在府里的情形,要好上许多了。 宁翘想,说不准多尔衮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清理一下府里的情形。 毕竟他封王之前, 甚至还没有做旗主贝勒,还是和哥哥阿济格共掌镶白旗的时候,这府里的人很多都是皇太极给的,难保忠心。 现在多尔衮成了镶白旗的旗主,又得封睿亲王,对镶白旗的掌控加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府里跟个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能漏出来。 都换成旗下的人,对多尔衮,甚至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那针线房和秋雅阁呢?”宁翘问。 烟霞道:“都没什么大事,一两个不懂事不顶用的小丫头,出去了也不要紧。要紧的都还在。若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怕是要引起福晋的怀疑了。” “也是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赵嬷嬷和李侍妾,把碍眼的都清理出去了。” 赵嬷嬷如今,真是她这条船上的人了。 这个时候,她肯定要护着针线房的。 至于李氏。李氏这回还确实是聪明的。表现的还不错。宁翘想,等她回了邀月堂后,会想法子和李氏见个面,联络一下。这回前头的消息,也还是李氏盯着的好,不然也不会来的时机这样巧。 她这里刚收拾妥当,多尔衮就回来了。 见了她先瞧她的气色,又握她的手:“不错。比晌午的时候看着好多了,手这样暖和,可见方才睡得不错。晚间再叫府医来给你瞧一次。” 多尔衮换了一套衣裳,宁翘看见他外衫衣袖上绣了一只小小的金色猎犬,偷偷笑了一下。 “主子爷下午的时候,有没有休息一下?” 多尔衮道:“这倒没有。下午爷都在书房见幕僚。还有些政务军务,都要爷的处置。年底跟随皇上出征,事就有点多了。” “奴才听烟霞说,主子爷就是晌午的时候用了膳,这都有好几个时辰了,想必主子爷饿了,不如叫他们摆膳吧?” 这倒是巧了,多尔衮也觉得宁翘饿了。 瞧着她笑了笑,说:“那就摆膳吧。” 倒也不用特意去点。 多尔衮到了冬日,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就喜欢吃羊肉锅子。 正好宁翘也爱吃这个。 虽然只伺候了几回,但前院膳房的领事太监郭喜还是知道些宁翘的口味的。现在后院膳房的人都给换了,宁翘的膳食又送到了郭喜这里,这些个人里头,谁才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那一个,郭喜还能不知道吗? 那可不是卯着劲头伺候么。 两个人都不想动脑筋想吃什么,干脆让膳房自个儿想。 郭喜送了羊肉锅子来,嫩嫩的羊肉切的极薄,还送了汤面来,辣和不辣的都有。 宁翘吃的不辣的那一份,鲜香可口,味道也是很好的。她甚至胃口好的多吃了两个平日里不爱吃的饽饽。 那饽饽里头加了些绵软的酥酪,比之前的要软糯许多,不那样噎人了,宁翘就有点愿意尝一尝了。 看宁翘吃的香甜,多尔衮也用的香,就叫周得胜,赏郭喜。 郭喜这头得了赏赐,也没藏着掖着,膳房上下用了心的,他都叫沾点光了,这人人都知道了,伺候主子爷伺候宁侍妾伺候的好,那可是大大有赏的。 这回头琢磨起吃的来,那不是更来劲了么。 郭喜是看出来了,就这位大夏天都爱吃烤肉的宁侍妾,那也是爱吃的,要是爱吃爱捣鼓,那就好办了。 主子们喜欢,他就有发挥的余地啊。 用了膳,多尔衮又叫府医来瞧了一回。 宁翘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休息了这两日,后头就不用再喝药了,往后只要好好保暖,好好将养就没什么事了。 宁翘这模样,多尔衮也不放心叫她回邀月堂的。 这会儿后头正收拾着,邀月堂是安静,可后院却是不安稳的。 多尔衮的意思,是让宁翘在前院,就在这东梢间里住几日,等全好了再回去,等到那时候,后头也都妥当了。 宁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多尔衮:“奴才住在主子爷这里,会不会不妥当,会不会给主子爷添麻烦了?福晋到时候会不会不高兴呀?” 多尔衮没忍住,失笑道:“什么时候想的这么多了?你今儿来,不就是告状来的?” 宁翘只是笑,不说话了。 多尔衮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往后你再来前头,就不会有人拦着你了。” 宁翘眸光一亮:“通禀了就能直接进?” “不必通禀。”多尔衮目光温柔,想起的是那会儿第一眼看见她,小丫头红着眼睛嗪着万分委屈说出来的那句话。 多尔衮实在是难受,也实在是舍不得再瞧她那个样子,唯有此番,才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不必通禀?那就是直接进啊。 宁翘眨眨眼:“那别人呢?” 多尔衮道:“爷这儿又不是菜市口,别人想进就能进的?” 意思就是只有她有这个特权咯。哪怕是福晋,还是得先通禀了,得了允准才能进来的。 宁翘笑得像个偷腥了的小狐狸:“那奴才悄悄的来,不能总叫人瞧见了。要不然的话,可要给主子爷惹麻烦了。主子爷待奴才这样好,奴才得为主子爷想想才是呢。” 多尔衮瞧小丫头的笑容,心软了十分。 福晋和他这么些年的夫妻了,到头来还要义正言辞的同他说,在睿王府里,有谁不受委屈的。这是他的王府,他的家,却要他忍下自己看中的女人受苦受委屈。 这是什么道理? 而宁氏呢。被人欺负,委屈成这个样子,她心里还记挂着他,怕给他添麻烦,一心纯澈至此,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护着她的? 多尔衮道:“过两日你好些了,就叫你阿玛进府,和你见见面,说说话。” “你进府也有大半年光阴了,你家里的事,也叫你阿玛和你说一说,免得心里惦记。这回出征,你阿玛和你哥哥都要同爷一起去的。虽不是亲兵营,但只要你阿玛和哥哥努力,迟早有一日是要升迁的。” 府里的侍妾,原本也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家人的。 有时候入府,一连七八年见不着家人的都是有的。这会儿尚未入关,但大清已经建立,各样规矩只会越来越多,身份低微的女人,哪有资格时时见到家里的人呢? 多尔衮既想要护着宁翘,一应事情就都替她设想的很周全了。 她这次受了委屈,多尔衮想补偿她,就让她见一见家里人。 “只是这次不宜人多,你就在前院书房里见一见你父兄,等之后有机会,再见你额娘吧。” 宁翘没有推拒。 她心里和这边的家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她能感觉得到。 况且若是推拒,那岂不是引人怀疑么?原主和家里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宁翘乖巧道:“奴才听主子爷的。奴才一家子都在主子爷的旗下,凡事都听主子爷的安排,主子爷是最护着咱们这些旗下人的,别的事奴才也不懂,只管都为主子爷效力,将来都仰仗主子爷了。” 多尔衮又笑起来。小丫头是嘴甜,这一家子倒是一个性子,伶俐是伶俐的,但也很忠心。多尔衮就喜欢用这样的奴才。 周得胜进来说:“主子爷,押起来的那两个丫头,把知道的都吐尽了。刑司的嬷嬷说,再也没有了。” 多尔衮看了宁翘一眼,对上宁翘清澈明亮的目光,多尔衮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宁翘的面问道:“还活着?” 周得胜道:“还有气儿。” “那就不要让她们死了,”多尔衮道,“将她们两个单独送到庄子上去,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让她们两个做,不许她们和她们家里人见面。两家的所有人都不许再进府伺候人,也不许去别府上伺候人了。” 思敏思青两个说出来的东西都写在供状上了,由她们自己签字画押,按了手印的,做不得假。 多尔衮拿过来看了,还叫宁翘看:“别怕。你先看看。” 小丫头胆子太小了,保不齐这上头的东西会吓着她,可多尔衮还是觉着,这丫头是该看一看的。 她虽胆子小,却有一颗赤心,性子炽烈,有些事情是该叫她知道知道的。 何况这事,还和她有关。 宁翘是真没想到啊,这思敏思青两个胆子能这么大。 又或者说,是这两个之所以胆子大,之所以敢这样几次三番的肆无忌惮的行事,原来不仅仅仗着自个儿在前院待了几年,自小伺候多尔衮的情分,还在于后院有人给她们撑腰呢。 东院给的银钱,思敏思青每月私底下都有。 几乎就是叫东院收买了。包括想法子叫思敏思青私底下为难宁翘的话,都是有的。 甚至这一次,让宁翘在雪里站这么久,不仅仅是思敏的主意,也是东院那边的撺掇。 和思敏思青接触的,是东院的三等丫头,都不是佟佳氏身边的人,但传达的就是佟佳氏的意思。 那边的事,自然有周得胜去料理去了。既然多尔衮叫周得胜往下查,那肯定是不会包庇纵容的。 只是这供状上密密麻麻的私心算计,看的宁翘真的是叹为观止。 思敏居然还想做到侧福晋的位置,想要跟佟佳氏平起平坐,这可真是,做白日梦都不敢这样做的吧。 对多尔衮来说,杀人可太容易了。就思敏思青这样背主的奴才,叫她们死都是便宜了她们,得叫她们日日辛劳,日日生不如死才对。 供状重新回到了周得胜手中,这都是要好好收起来的,作为证据保存。 多尔衮望着宁翘:“爷会为你做主的。” 宁翘想,这怎么做主呢?难道也叫佟佳氏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把她冻得以后生不了孩子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宁翘也没想要求的这么决绝。 她很知道的,她现在和多尔衮之间,怕是还没到叫多尔衮能彻底的撇下佟佳氏的地步。 况且佟佳氏和多尔衮还有三个孩子,前些年,佟佳氏也是陪伴过多尔衮的,她又是后来的。 要是多尔衮真的那么决绝的就撇下佟佳氏了,那宁翘还真是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了,这样绝情的男人,怕也是不敢叫人靠近的吧。 现在多尔衮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宁翘的预期。 宁翘望着多尔衮,笑得很甜:“奴才都听主子爷的。” 又是这个话。小丫头越发这样说,多尔衮就越心疼她。 多尔衮让宁翘先歇一歇,听见外头禀报说侧福晋求见,他便说:“她也该来了。” 宁翘其实还挺想去现场看一看的,这可是难得的吃瓜场面,想看看佟佳氏会因此失去些什么,只可惜她这个身份,大约是没法子去了。 她亲身不能去,就只能听过会儿烟霞的转播了。反正处置下来,整个府里都会知道的。 而怕是那个时候,府里也都会知道,她因为受寒而在子嗣上有碍的事。 佟佳氏是直接叫人带着那个三等丫头过来的。 她是真没有想到,今日福晋过来一趟,原本不过是隔岸观火的她,竟也要带着人过来一样,就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为了叫多尔衮相信她。 没想到宁氏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不是说失宠了吗?怎么还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呢? 可佟佳氏现在也顾不上宁氏了,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从主子爷心里挽回对她的印象和想法。 她已经感到主子爷待她不如从前了,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多尔衮在西厢见的佟佳氏。 从前佟佳氏来前院,都是在东梢间的。 方才冒雪瞧了瞧那边的灯光,她知道,宁氏还没有回邀月堂去,主子爷关怀备至,就是将宁氏留在了前院,宁氏现在就住在东梢间,她自然是不能去的。 可她是侧福晋啊,什么时候去过西厢呢。 见到多尔衮,佟佳氏勉强压下心中悲愤,行礼起身后,将那丫头押到多尔衮跟前。 “主子爷容禀,这丫头所做之事妾身都不知道。是她自己瞒着妾与思敏思青联系的,也是她私自偷取的银两。”佟佳氏道,“她是为了妾,她是护主心切。但妾身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先前大阿哥和大格格过敏时,还是宁侍妾想出来的主意找到了线索,妾怎么会害她呢?” 那丫头也是一样的说辞。口口声声说都是她自作主张,是她想要害宁侍妾,是她看不惯宁侍妾刚入府时对佟佳氏几次三番的挑衅言语。 挑衅? 多尔衮都听的想笑。 一个个的,都是做戏的高手啊。 这事不难查的。更可以说,其实是很容易查清楚的。 只要将这丫头严刑上去,自然会有实话出来。侧福晋身边的银钱,那是那么容易让一个三等丫头近身的?这段话中漏洞百出。 只需要将佟佳氏身边的贴身丫头审一审,就什么都知道了。 多尔衮很想这样做。 他最是知道被人冤屈陷害却又不能伸冤的难受。从他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他偏偏不能这样做。 佟佳氏为他生育了三个孩子,二阿哥现在还小,离不开亲额娘。 府中现在这样的情形,还需要一个出身八旗的侧福晋牵制福晋,还有蒙古的庶福晋们。 更重要的是,佟佳氏是辽东大族,先祖早早就跟了父汗,现在家族中的兄弟子侄都很有出息。佟佳氏的阿玛很得皇上看重,现在被皇上升任为佐管正白旗旗务的十六个大臣之一。 若动了佟佳氏,怕佟佳氏族人不肯善罢甘休。 宁家现在还不够强盛,对上佟佳氏,他们宁氏一族都是要吃亏的。 多尔衮能护住他们一时,可若是出征后,佟佳氏的人再动手,宁家父兄都出去了,剩下的妇孺怎么办呢? 宁翘的弟弟还不能顶门立户,这个时候最是不能被人摧毁家中门楣了。 他想长长久久的护住小丫头,就不能让人有机会毁掉她和她的家族。 今日所做之事,已经向人表明他对小丫头的重视,若是再有,只怕那边就要狠狠反击了。 小丫头还承受不住太重的风雨,他哪怕出征去了,也得确保她在府中的安全。 “周得胜。”多尔衮抬了抬手,叫周得胜将这丫头带下去,直接处置了。 多尔衮很敏锐的看见佟佳氏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多尔衮眸底闪动着微光,佟佳氏是什么时候开始,私心这样重了的?他越发审视起这个来到他身边五六年的女人。 “二阿哥年幼,生来体弱,” 多尔衮斟酌着词句,果然看见佟佳氏露出愧疚的模样,他说,“你照顾三个孩子素来辛苦。二阿哥又要费神许多,自己身边的奴才都有顾虑不到的时候。就趁着这回,好好整顿一下你自个儿的院子吧。” 佟佳氏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生怕多尔衮下一句又是要收了她的掌家之权。 “你还要照顾府里,与福晋分担家务,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正好大格格年纪大了,是启蒙的时候,大阿哥也满了四岁了,就一并搬到前院来。本王给他们各自请了先生教书,学一学蒙文,再学一学启蒙的课程,练武也是接着来的。这样,你便有精力照顾二阿哥了。” 其实多尔衮是预备等大阿哥五岁了再把孩子接到前院来的。 但佟佳氏这样,多尔衮就不能把孩子放在她身边了。怕给两个孩子教坏了。 大格格是他的长女,不同于一般的格格,不能等同于一般人家的姑娘,多尔衮还是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的,他眼下是亲王,将来这个孩子最少也是郡主的身份,肯定不能比八旗的姑娘差的。 佟佳氏猝不及防的被带走两个孩子,下意识的就有些不愿意了:“主子爷,大阿哥年纪还小,是不是缓一年再——” 多尔衮道:“你是不愿意本王将孩子带到前院教导吗?” 多尔衮这一反问,佟佳氏心里咯噔一下,慈母之心落下去,就想到了一点。 府里现在只她膝下有孩子,大阿哥和大格格去了,还有二阿哥在身边。 况且大格格大阿哥在前院得先生教导,肯定会有更多的时间见到多尔衮的,多和阿玛接触怎么会不好呢? 再说了,思敏思青处置的那样严厉,前院这一整日的动静她都是知道的,思敏怕是得手了。瞧主子爷这大发雷霆的模样,宁氏怕是真的坏了宫腑的。 宁氏不能生,别人又生不出来,福晋不足为虑,等孩子们都长大了,这府里,还不是她这个有子傍身的侧福晋最尊贵么。 她自知今日举动拙劣,怕是瞒不住主子爷的。 可那又如何呢?她从前在府里立足,靠的是主子爷的偏宠。 往后在府里立足,靠的就是三个孩子,是她娘家的权势煊赫。有这两样在,主子爷总会容她几分的。 佟佳氏想通了,就愿意了。, 35前路 不是想趁着这时候做掉她吧? 宁翘知道多尔衮将佟佳氏的两个孩子带到前院安置, 规定每五日才能回后院给佟佳氏问安时候,也是没想到的。 她想,要不是二阿哥年幼, 怕是也要被带离佟佳氏身边的。 大格格和大阿哥的院子安置出来了。 是两个独立的小院子, 并排在一处, 两个孩子上课读书基本上都是一起的。 大格格和大阿哥身边的乳母奶嬷嬷还有伺候的小太监都是一起跟着来的。 因为是前院,总不比后院都是女眷,因此大格格身边的小丫头都没有跟过来, 就是乳母和奶嬷嬷一起伺候的。 两个孩子一起作伴,倒也不是那么孤单。 前院地方大得很, 两个孩子的院落单独在一处, 那边还有连排的好几个小院子, 应该都是给孩子们预备的。 这会儿府上阿哥们少, 大格格又是多尔衮的长女,肯定是很得多尔衮看重的。 宁翘在东梢间门住了几日, 倒是也没见上大格格和大阿哥,两边不来往不交集,宁翘觉得也挺好的。 不然她这个身份,怕不是还要在两个小主子面前行礼吧。 在前院住了三日, 宁翘身上就好利索了, 多尔衮白日里都忙得很,还要进宫,回府后还要见幕僚见大臣议事。 这里是前院,比不得后头, 宁翘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东梢间门内,要是出来走动,怕是撞见外头的男客, 因此宁翘基本上都不出来。 烟霞也是尽量跟前院新来的丫头们一起行动,不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住了几日,平心而论,肯定是不如邀月堂自在的。 但离着多尔衮近呐,烟霞说,后头那些人面上不说,但心里其实都嫉妒死宁翘了。 宁翘倒是没什么,她是离着多尔衮挺近的,可多尔衮忙得很,两个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啊。 雪下了三日,总算是停了。 这日天晴,宁翘总算是身上舒坦了,叫烟霞在身边陪着,好好沐浴了一下,换了一身豆绿色的长袄,领口上小小的绣了一只海东青,那袖口上还特意叫赵嬷嬷的徒弟绣了两只金色的小狗爪爪。 这衣裳俏皮得很,不落窠臼,穿出去肯定是不成的,但用来见家里人家常穿一穿还是很可以的。 跟着多尔衮日子久了,瞧见她这些小心思,多尔衮都不说什么,就是瞧着会心一笑,倒是有几分宠着她的意思。 宁翘的阿玛宁国光这回也是要跟着多尔衮出征的。 这回跟着去,将家里长子宁翘的哥哥宁敬茂也带着去了。 宁敬茂十八了,但尚未成婚,之前两年家里给定了一门婚事,也是镶白旗的,可那家就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子到了将要成婚的时候生了病,结果病重治不好了,就没了。 宁敬茂的婚事就耽误下来了,到底也是过了定的人家,也是见过面的,就这么突然没了,宁敬茂心里也不大好受。 就想着先缓一缓婚事,看看能不能落个差事在身上。等先混出来了,再谈婚事的事情。 宁国光一向待家里孩子们都宽容,他身边也没有侍妾侧室,宁翘的额娘伊尔根觉罗氏就是他的发妻,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宁翘还有个弟弟和妹妹。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出身镶白旗的,家里比宁家在这边的资历还要深些,一样的辽东旧族,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 这回主子爷说了可以来府上探望闺女,宁国光就带着长子来了。 这王府里什么没有呢。爷俩商量了,又跟伊尔根觉罗氏商量过了,别的也没什么可带的,就预备了个包袱,又把家里的银钱拾掇了些出来,给宁翘带上了。 就怕女儿在王府里手头不宽裕吃苦。 宁翘心里对家里人都是有感情的,可没想到一见了宁国光父子,这感情激动起来,她还红了眼睛,差点都哭了。 再一瞧,她的便宜阿玛是真的哭了,眼睛红通通的。 五大三粗的汉子啊,坐在那儿抹眼泪,还问宁翘日子过得好不好,银子够不够使,这画面,宁翘都有点不忍看了。 旁边周得胜陪着,也是有些不忍看,还有些无言。 这得亏是主子爷在前头书房看公文呢,想着让宁侍妾父女兄妹几个好好说说体己话,这要是主子爷在跟前瞧见了,这不是明摆着叫主子爷尴尬么。 哪有这么问自个儿亲闺女的? 王府里,还能短了吃喝用度? 可周得胜也心虚啊。这前儿不久,这不是才闹了一场么。 他只管瞧着宁翘,宁侍妾该不会将这些事与她阿玛说吧。 “阿玛,女儿在王府里好得很。阿玛别这样。”宁翘是哭不出来了,还得安慰这位便宜爹。这要是多尔衮突然进来了,看见他们这样哭,肯定不好呀。 宁敬茂也跟着劝:“阿玛,来的时候,额娘不是都交代了么?叫您别顾着自个儿,多和妹妹说说话。家里都想着她呢。” “啊,对对对。”宁国光想起来了,妻子交代过的,要好好瞧瞧女儿的模样,看看吃穿用度好不好,叫他用眼睛看,别用嘴巴问的。 他的女儿刚开春就选到宫里学规矩去了,这算起来整有大半年没见了。 进宫后就听说女儿在秀女之中十分出众。后来入了王府,隐约听见些消息,但也没人特意来说,家里为了女儿好,也是不能打听的。 就听见些游猎时候和前段时间门的传闻,这些话出来,他们就更不能上赶着了,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可口舌太多了,他就闭门谢客的,不怎么与外头来往了,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也就是前些日子知道了要来王府的消息,家里就准备上了,也没顾得上外头的消息。 这外头的传言再多,总不如亲眼来看一看的。 女儿是真的跟之前在家的时候不一样了。 宁国光从来都是觉得自己的闺女就是最好的,如今一看,闺女面色红润笑意吟吟的模样,就放心了。 原本是怕王府里做侍妾小心翼翼的,如今再来瞧瞧,闺女身上的样样都好,这眉眼间门的舒心可不是假的。 宁翘的妹妹年纪还小,倒是弟弟宁克申已经十四了。 父女兄妹三个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周得胜就借口有事出去了,这总得让他们说说体己话的,他在旁边站着,那可不成了监视么。主子爷也没让他这样做呀。 宁敬茂的性格显然跟宁国光是完全不一样的。 宁国光哭的时候,宁敬茂都很冷静,也是他将宁国光劝好的,他可比宁国光看的仔细多了,心里也想的深多了,只是碍于身边有人,又是王府的地盘,许多话不好多说了。 也是周得胜出去了,宁敬茂才将带来的东西给了宁翘。 是烟霞接过去的。 宁翘看了一眼,想不收。 宁敬茂道:“妹妹收着吧。家里一切都好的。额娘和弟弟妹妹都想着你。你若是不要,我们就要心里不安了。你在王府好好的,我们在家里便能安心。” 宁翘看了看宁敬茂沉稳的眉眼,叫烟霞妥善收着了,她说:“哥哥与阿玛去战场上,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受伤,家里的事,我也会看顾的。” 宁敬茂素来知道这个妹妹内秀,从前只是不自信,如今去了宫里教导一趟,整个人都立起来了,他自然是很高兴的。 妹妹在王府的许多事,他们都是帮不上忙的,思来想去,只能是让妹妹在王府里没有后顾之忧,家里一切上进,好好的过日子,不给妹妹添麻烦扯后腿,自然妹妹也能好好的在王府里过日子的。 宁敬茂说:“克申已经十四了,他也不小了,可以照顾家里了。妹妹放心吧。这回出去,家里顶门立户的就是克申。” “待过些时日,克申书塾那边有了结果,他也是要去参加考试的。若是能中个举,将来有了功名,等再过个几年,也就有用得上的机会了。” “妹妹还有什么要嘱咐他的,说与我听,我也一并带回去。我们来的时候,他还一个劲的问妹妹呢。” 宁翘还记得宁克申的模样,记忆中,是个温润的小少年。和父兄身上杀伐决断的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宁翘对上宁敬茂深深的目光,她想了想,说:“我记得克申一直学的都是蒙文和女真文字。这方面自然还是要苦下功夫的。但汉文也不可放松,尤其是诗书典籍,经史子集,都不能不学。那边的大学士是怎么读出来的,若克申有心,就叫他这么读吧。” 李家学东西没有这么深的。 或者说,这会儿尚未入关的大清君臣里头,能学到这么深的人,还是很少的。 很多时候,都仰赖那边投奔过来,和原本就在大清的汉臣。 宁翘看见过的,多尔衮的书房里摆满了经史子集,他学的很认真,很多书册都翻旧了。 她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再过几年,等大清入关了,这些都用得上的,而且是很用得上。 宁敬茂听到的事情很多的,他不想自家阿玛那样心大。 妹妹在王府里,显然是闹出了些动静来的。 不然侍妾入府大半年,怎么就能叫家里人进府来见呢?而且还是王爷亲自说的。还是王爷身边的人给领进来的。 妹妹跟在王爷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能得宠,家里人是没帮上什么的,全靠妹妹自己周旋,那妹妹能看见的肯定比他们看见的要多。 听妹妹的准没错。 宁国光父子进来的时候,只叫周得胜领着在书房外头给多尔衮行了礼问安的,没有去见过多尔衮。 等父子俩走的时候,肯定不能就这么走的。 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宁国光父子就告辞了,由周得胜领着去给多尔衮请安。 宁翘看着家里送来的银钱。 这会儿她身上也不似先前那样囊中羞涩了。之前是真的全靠家里给的银子。 这段时日,多尔衮私下补贴了她不少,小金库日渐充盈些,这些银子就收起来先不动用,等年节下的时候,再收拾些东西送回家里去。 她长得如此模样,自然阿玛额娘也是不差的,妹妹也好看,正好可以收拾些能穿的衣料回去,叫额娘和妹妹年下也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过了些时候,多尔衮来了,见了她就笑:“你阿玛那样,爷是真没想到,见了你还哭上了,到爷跟前来,眼睛还红着呢。这是听说你受委屈了?” “瞧爷说的,”宁翘给多尔衮沏茶,甜甜笑道,“奴才可没有跟阿玛说这些,主子爷待奴才好着呢,这府里府外还有谁不知道呢?阿玛是个感性的人,这是见着奴才了,一时情绪上头,这才哭的,和别的可没有关系呢。” 多尔衮想了想宁国光素日为人,道:“这话也是,你阿玛是性情中人。倒是你哥哥,与你阿玛全不一样。” 宁翘道:“哥哥稳重。这一家子里头,总得要有个稳重持家的。在奴才家里,就是哥哥了。” 多尔衮如今听她这俏皮话就笑。 多尔衮对宁家父子印象都挺好的,心里也存着宁家的事,只是许多事尚未有眉目,也就不好与宁翘说了。 只嘱咐宁翘道:“爷这一去少说也有几个月,年节是来不及在府上过了。你年节底下是不需要进宫的。只是外头有客上门,若是福晋叫你出来,也不要怕,该如何便如何。” “爷叫了人看顾你的。平白无理的事,你只管记着,回来爷给你撑腰。可千万别委屈自个儿,但也别叫自个儿受了伤。宁肯忍一忍,保重好自己,只管等着爷回来给你做主。” 宁翘点头:“奴才知道。奴才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倒是好奇看顾自个儿的那个人是谁,问了多尔衮,多尔衮道:“多铎府上离咱们府上不远,你若有事,可托信去他府上,寻他的侧福晋佟佳氏。她会帮着你的。” 佟佳氏?和多尔衮府上的佟佳氏是一家的吗? 宁翘道:“奴才只是个侍妾,豫亲王府上的侧福晋若看顾奴才,会不会——” “没什么的。什么都不会有。” 多尔衮道,“佟佳氏出身正黄旗,从前没换旗色的时候,那也是一起在编旗下的人家。她家里如今尚还不错。护着你也是应当的。上回外头的分组赛马,爷也是这样托的。后来有礼王福晋为你说项,她也就没开口了。” 宁翘恍然,原来是她啊。只是当初注意力全在礼王福晋身上,倒是全没注意过多铎的这位侧福晋。 多尔衮没说太多,宁翘却能听出些意思来,这位豫亲王府的侧福晋佟佳氏,应该就是自己人了。 就是可以被称作是豫亲王很看重很信任的人,也是多尔衮信任的弟媳,否则不会让佟佳氏来护着她。 要知道多尔衮可没有说让福晋和自家府里的侧福晋护着她呢。 宁翘回了邀月堂,这后院里果然气象更新,跟前些日子的气氛是大不一样了。 虽然她并不能全看到,但是瞧着烟清几个和邀月堂里奴才们的精神面貌就知道,是没有再欺负邀月堂的事情发生了。 赶出去和处置了那么多的人,也是叫各处看见了宁翘在多尔衮心目中的分量。 这失宠的说法销声匿迹,府里头渐渐说的,都说她这个侍妾将刚进府月余的察哈尔庶福晋给比下去了。 宁翘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是以不管外头怎么说,她这回是乐得看这样的传言发展的。 多尔衮随皇太极出征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多尔衮进了后院,往福晋处交代了一番,又去了佟佳氏那里看了看二阿哥,也没有久留,再没有去别处,直接就去了邀月堂。 再邀月堂用了晚膳,安置的时候将宁翘拢在怀里。 这在前院住着的时候一直没碰上,这回要出征,按规矩可是不带人伺候的,多尔衮可把数日前的都给补回来了。 大半个月的没动过,这一动就是大半个晚上才放过宁翘。 “好好在府里等爷回来。”多尔衮亲了亲宁翘红润的肩头。 宁翘顶着一脸的红晕,抱住多尔衮劲瘦的腰身:“嗯。主子爷也要平安。” 大约也就睡了不到一个多时辰,宁翘就听到了声响,一睁眼便是多尔衮起身要准备出发了。 多尔衮的铠甲是直接拿过来的,在这儿换上后,便直接去宫中,跟随皇太极出征,大约要到了路上的时候就直接在赶路途中再用膳了。 也难好好吃一顿,就用点水再啃点饽饽,等到了宿营地才会造锅做饭的。 宁翘也起身了。 多尔衮却心疼她没睡多久,叫她再睡一会儿:“爷很快就走了。” 宁翘到跟前来替多尔衮整理帽缨:“那按规矩奴才也是要送的。何况奴才私心里,也是想着要送一送主子爷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们都在,怎么能少了奴才呢?” “主子爷待奴才这样好,奴才若不去,那可是奴才没有良心了。” 多尔衮就笑了:“好。那就去吧。” 宁翘怕一会儿人多来不及说话,也怕耽误多尔衮的时辰,就趁着多尔衮收拾妥当的时候趁空给多尔衮行礼:“奴才祝主子爷旗开得胜。马踏飞燕,得志在前。” 多尔衮朗声笑道:“好!好啊!” 宁翘当然不能与多尔衮同去前头。 她要先过去同福晋等一起候着,再送多尔衮出门。 这也是她为人侍妾的礼数。 多尔衮是提前起身的,因此她到的时候也不算晚。 福晋和佟佳氏,还有庶福晋们的目光都一一从她身上掠过,她坦然受之。 送多尔衮上马的时候,福晋和侧福晋在前头,宁翘也不能越过她们去,说吉祥话的时候也没人让着她,宁翘想着,幸亏她提前说了。 告别是不能耽误出征吉时的。 多尔衮只是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最后再越过人群看了宁翘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带着亲卫策马而去。 福晋和侧福晋遥遥相送,等看不见多尔衮的影子了,福晋才转身,借着蒙蒙亮起的微光,在经过宁翘身边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走了。 宁翘紧接着又被佟佳氏看了一眼。 这两个人目光中一丝感情也无,冷冰冰的好似这数九寒天。 宁翘觉得,皇太极一走,带走了身边的精锐,带走了身边倚重的王爵大臣们,这盛京却没有变成一座空城。 而是满满当当的挤满了算计的人心。 男人们走了大半,剩下的女人们留在盛京。好像要开启她们的时代似的。 福晋和佟佳氏该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做掉她吧? 这要换做是刚进府的时候,或许还真可以。 可这会儿,王府里的镶白旗奴才们已有许多,明里暗里的,宁翘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人,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若是谨慎小心些,也未必会被算计的。 宁翘也是等过了几日,叫烟霞烟雨两个安排妥当了,才避人耳目,在邀月堂见到了李氏。 福晋自从上回跟多尔衮不欢而散后,身子似乎就不大好,瞧着像是病了,却又不肯报病,也不看府医,只是脸色不好,宁翘还听见几句咳嗽。 可福晋的事她是不管的,倒是听见扎鲁特庶福晋和察哈尔庶福晋两个劝福晋看看,福晋也不肯,说自己无事。 但多尔衮一走,转头就先免了一月的请安。 说是要为多尔衮静心祈福,实际上呢,怕是在养病吧。 佟佳氏也是闭门不出的。二阿哥接连这段时日都不大好,也是咳嗽发热,反反复复的折腾,佟佳氏还顾不上别的,生怕二阿哥如何了,这一颗心都在二阿哥的身上了。 福晋和侧福晋不出门,天又这样冷,庶福晋们自然也都是不出门的。 就这么着,叫宁翘几番布置,还真见着李氏了。 李氏来了邀月堂,虽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要顺着选定的路走下去的。 可等看见了邀月堂里的陈设,看见了宁翘的模样,她又想起自己秋雅阁的样子,心中是止不住的酸涩和难受。 不一样了。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和宁翘同为侍妾,可现在在府里的待遇和境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得宠和被人遗忘的区别。 李氏面上含着笑,心里却苦涩地想,她若是老老实实的按着主子爷的吩咐跟着宁氏,那将来,她能不能得些实惠,能不能侍奉主子爷呢? 她也不要多的。不需要多得宠,只要宁氏能抬抬手,让她有个孩子就好了。, 36教训 宁氏非得吃亏不可 “先前的事, 还要多谢妹妹替我周旋。” 李氏笑道,“不然这个冬日, 我那里怕是不好过了。” 宁翘这里是做戏,都叫人这样慢待。李氏又不曾侍奉过多尔衮,哪怕跟着多尔衮出了一趟门,也没什么用处。 那秋雅阁多尔衮是从来不去的。 李氏那边受到的刁难只会更多。 也是宁翘上回闹的动静大,李氏才能趁机将那些刁难过她的奴才都收拾一遍,因为多尔衮的威慑, 这回整顿的力度大,连带着秋雅阁这边也没有什么人再为难了。 最要紧的一条,便是没有再克扣她冬日的炭火份例,那可不是李氏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么。 宁翘笑道:“姐姐也不用这样客气。前院的消息, 也多亏姐姐留意着。要不是,我也不能找到那么个好时候的。” 说到这, 李氏倒是有些歉疚:“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出那样的事情。倒是叫妹妹受了那么大的苦。” 宁翘叫那几个小丫头撞的摔到雪地里,立时就叫了府医来看的事, 满府里都是知道的,这事想瞒都是瞒不住的。 她伤及宫腑为子嗣有碍的事也传出去了。 人人都说,大阿哥和大格格之所以被带到前院安置,就是因为侧福晋跟此事有关, 那几个丫头都是被侧福晋收买的,就跟思敏一个样。 可这些话不过都是背地里说的,多尔衮出征前有令,没有人敢不顾及性命说的这样明白。 但宁翘这事, 人人都是知道的。 宁翘望着李氏道:“世事难料。姐姐也不是神仙菩萨,哪能事事都知道呢?这事又不怪姐姐的。祸兮福所倚,有些事情, 过几年再看看,也不一定就是现在这个样了。” 宁翘那回得了多尔衮的话,已不太将心思放在这上头了。 况且这些时日她突然想到了,进府这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她和多尔衮在一起也有些时候了,多尔衮待她还算亲密,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不少的。 可她一直都没有身孕。就是之前也没有。 她自己琢磨,可能她就是属于那种不易受孕的体质,再加上年纪小,身子骨还在继续成长,遇到了外力损伤就不大稳定,让府医看了就说她没法怀孕了。 可能再过几年真的会好的。要说多尔衮说的那个例子,真的开阔她胸襟不少。 只是这府里上下,包括李氏在内,个个都认为她是真的不能生了,好像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似的。 李氏和宁翘说这些,也是怕宁翘心里会责怪她,所以要说出来预防一下,以免心中生了芥蒂。 她心里有些私心,却也不会当着这时候说出来。若是宁翘往后没有孩子,怕是主子爷也不会允许她有孩子的。 可这事才有,以后如何还未可知。 李氏现在也只能暂且先放一放了。 这也是人家的伤心事,不好总是挂在嘴边说的。李氏今儿过来也不是讨人嫌来的。 自然有说起旁的事情。 李氏道:“今日难得过来,也正好有事想要和妹妹说道说道。” 宁翘问是何事。 李氏轻声道:“家里人近些时日探知了一些事情。只是主子爷不在京中,能做主的爷们都在外头,也不好同谁提及。我这里也是百思不得解,所以想着和妹妹说一说。就权当是提个醒儿。” 李氏悄悄指了指养云斋的方向,“面上瞧着这一位,也是一向不出门的,只在自己的院里待着。瞧着是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私底下同林丹汗旧部都是有些来往的。倒不是从前的福晋们,而是嫁到宗室的察哈尔部的贵眷们。” “这来往也不是简单的来往,据我所知,应是在收拢林丹汗的旧部。” 收拢林丹汗的旧部? 宁翘问道:“她想做什么?” 李氏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蒙古人的事情,尤其是林丹汗旧部,实在太过于敏感,我家里也不能探知更多。且许多事她行事隐秘,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出来的。若是要知道,还得往后再看看。且也需要时间去查。” 若是林丹汗还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便能算得上是公主了。和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要真是收拢了旧部,那原来的那些人,还要不要认她这个公主呢? “姐姐说的这件事,主子爷会否知道呢?” 李氏道:“她走的是内宅妇人的手段。只怕这会儿,风还没有吹上来。” 宁翘明白了,这是李家察觉了。但旁人可能都还不知道。 李家盯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只怕也是李氏的吩咐。 这般看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图不小啊。 皇太极特意将人都打散了的,连她哥哥额哲都成了个名义上的亲王,手底下的权力绝没有之前那样多的,察哈尔都归顺大清了。 她却闹出这个来,这是想干什么。 宁翘道:“姐姐家里既然盯着了,一事不烦一主,那只能劳烦姐姐家里继续看着了。” 李氏含笑道:“这个自然。” 这回出征,八旗兵丁随军,蒙古各部也都随军,其中科尔沁是出兵最多的。 宫里的宸妃娘娘一月里就要生产了。 皇上又一向敬重皇后娘娘,庄妃的身孕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会儿说出去,谁还记得夏天游猎赛马时的事情呢。 那好像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蒙古部族,尤其是科尔沁,对大清是鼎力支持的,出身蒙古的福晋们,还是那样的风光。 皇上这样倚重蒙古,倚重科尔沁,也是因为八旗不全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总有些人心浮动,总有些人是不服于皇上的。 而李家,或者说李氏,又想从这天然的对立中得到些什么呢? 李氏走后,烟清在宁翘跟前说:“姑娘,李侍妾至今还没有侍奉主子爷呢。” 宁翘的膳食如今都还是从前院送过来的。 这是多尔衮定下的,哪怕福晋不满,也无法说什么。 郭喜可是多尔衮的亲信,跟后院膳房是不一样的。后院膳房这儿谁都可以伸手,可前院膳房把着多尔衮的膳食,没有任何人可以伸手。 当然了,现在后院膳房新来的管事也是个手紧的,但那就和宁翘无关了。 她的膳食茶点,一应进口之物都从前院膳房出。郭喜那里侍候的妥妥当当的,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每日都有邀月堂的人按时按点的去接宁翘的膳食,再回来摆膳。 哪怕下雪下雨也从不间断。郭喜也是有心思的,特意做了能保温的大食盒,叫人把膳食抬回来的时候,东西还都是热乎乎的。 这会儿烟水几个都在给宁翘摆膳,听见烟清的话,虽没说什么,但都是一脸的赞同。 烟雨如今可是沉稳了不少,倒是底下的烟汀接了她的心直口快。 “今儿个李侍妾来,说是来闲话家常来道谢的,却又提起这件事。这不就是明摆着来邀功的,想着以后咱们姑娘给主子爷说一声,好叫她有功,再去侍奉主子爷。” 烟水嘀咕道:“这事素来都是福晋做的。什么时候叫咱们姑娘做了?” 宁翘听着几个丫头说话,听到这儿倒笑了。 这话说的很是。福晋还真是这样的。这大半年番几次的举荐人,只怕以后也不会消停的。 “行了。别说这个了。姑娘心里自有主意,李侍妾能不能成,还不是得看姑娘的么。”烟霞叫几个丫头别碎嘴,是怕宁翘听了不高兴。 宁翘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只是李氏能不能成,这还真不是看她的,说到底得看多尔衮的。 多尔衮要去找别人,她能拦得住么? 她自个儿,是绝不可能跟福晋似的往多尔衮身边举荐人的,李氏要真是这个算盘,那就打错了。 但多尔衮要去找别人,她也拦不住。但他非要在她这儿,她也不可能推着他去找别人的。 她自己凭本事抢来的人,不可能让出去。 - 腊月过完到了正月里,初一福晋就要和佟佳氏一道进宫去请安庆贺。 这一连又是十五天早出晚归的到宫里。 直到十五的时候才算完。 今年皇上等一众王爵大臣们都不在京中,但皇后还是做主,跟往年的新年还要办的更热闹些。 这毕竟是大清立朝后第一个新年,自然是要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过。更别说宫里还有两位妃嫔有孕了。 一阿哥受不住天冷,已经很久不出现在人前了,但听说是好了许多的。 福晋叫佟佳氏不必进宫,在府里陪伴一阿哥就好。 但佟佳氏惦记大阿哥和大格格,放心不下这两个按规矩要进宫的孩子,所以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进宫了。 一阿哥无人托付,佟佳氏就将永平永宁都留下照看一阿哥,东院的人都闭门不出,都好好的守着小主子。 绝不放任何旁人进去的。 福晋和佟佳氏要进宫,府里的事情一时顾不上,福晋就又把扎鲁特庶福晋给提出来了。 要说起来,扎鲁特庶福晋和察哈尔庶福晋也是姐妹了,可偏偏扎鲁特庶福晋的身份不能明确,所以这两个不能在明面上做姐妹。 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宁翘瞧着,这两位的关系也很是一般的。并不如何亲密。 察哈尔庶福晋有心思有手段,却任由福晋提拔扎鲁特庶福晋主管府中事务,倒是有些让宁翘不大懂了。 宁翘瞧着,福晋的气色并没有那么好,但用上的脂粉多,也就盖住了。 福晋如今又成了她刚进府时那样的,总是穿些深重颜色的衣裳,上头绣的也都是暗花,瞧着是气派华贵的,但总有种暮气沉沉的奢.靡。 福晋笑看着众人,笑意却不达眼底:“府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们一个个的安分守己,谨守本分,这就很好了。” “年节底下,府里也会设宴热闹热闹,外头若有客上门,自会有人招待,也不是叫你们就不乐了。该如何就如何吧。” “宫里喜事连连,咱们府上倒是很久没有出过什么高兴的事了。” 福晋笑道,“不过现下,倒是有了一桩喜事。” 福晋看向察哈尔庶福晋,“前儿府医刚去看过,白音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事要是报到宫中,娘娘们会高兴的。我也已经给王爷写信了,王爷也会高兴的。咱们府上为这个倒是值得设宴高兴高兴的。” 福晋的目光掠过宁翘,略停了一停,笑道,“本来还以为这好消息是别处的。没想到倒是白音最有福气了。” 宁翘无言,这是拐着弯说她没福气了? 不过察哈尔庶福晋倒是面色看起来不错,神清气爽的,显然因为有了身孕而有了底气,人也笑得温婉和煦。 算算日子,这个察哈尔庶福晋还真是挺有福气的,就只有那么一次。 居然还就中了。正好算起来是两个月的身孕。 这一下,众人眼里的嫉妒可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宁翘看看佟佳氏,佟佳氏眼中倒有错愕之色,显然是事先不知道这事的。 宁翘跟着众人一道恭贺察哈尔庶福晋,瞧众人神色,应该是都不知情的。 这倒是藏的严实,一查出来就直接告诉了福晋,福晋直接说出来,这是要证明蒙古福晋们不是没用,还是有人能生的么? 可偏偏科尔沁的庶福晋没有,却是察哈尔的庶福晋有了,瞧她们眼风里藏不住的刀光剑影,宁翘想,这蒙古各部,也并不心齐嘛。 宫里知道了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消息,从皇后打头,宸妃、贵妃、庄妃、淑妃,个个都赏赐了东西下来,大张旗鼓的送到了养云斋。 宁翘算是瞧见了,当初佟佳氏有孕的时候,福晋可不是这样的。 这会儿察哈尔庶福晋有了身孕,那后院膳房那里是多方位的照顾,一切都是紧着养云斋来的,要不是佟佳氏恼过一回,怕是连她都要排在察哈尔庶福晋后头了。 幸而宁翘现在不和她们掺和,不然的话,怕是也要被欺负的。 先前大阿哥大格格还有一阿哥过敏的事情还没查完,还没个眉目出来,察哈尔庶福晋这时候有了身孕,很难说不会出什么事情。 福晋看的这样紧,要是将来真的出事了,那算不算福晋的责任呢? 宁翘可小心了,不但她,包括邀月堂所有的人她都嘱咐了,不要和养云斋那边有什么接触和来往,就怕有什么事又给栽身上了。 察哈尔庶福晋是不必进宫的。知道她有点害喜,皇后免了她进宫请安,叫她在府里好好养胎,等日后好好生产了,身体和孩子都好好的时候,再进宫去瞧一瞧。 福晋和佟佳氏天天进宫顾不上府里,可这股子喜事早就传出去了。 皇后和宫里娘娘们这样给察哈尔庶福晋做脸,别人府上怎么能没有表示呢? 福晋专门给开了个小宴,初六这日上门来恭贺的,都是蒙古福晋们。 察哈尔庶福晋的身份放在那里,上门来恭贺的自然不会是各府上的嫡福晋。 来的都是侧室。人来的也不那样多,毕竟是小宴,走动的不那么频繁的,也不会在嫡福晋不在家的时候过来,这还是亲近些的关系才会来。 等真正设宴的时候,十五以后,福晋在家的时候,人来的就多了。 这会儿来的,是多铎府上的侧福晋佟佳氏庶福晋那拉氏,肃亲王豪格府上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还有郑王府上的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多铎的继福晋已经入府了,只是人家如今是嫡福晋的身份,小宴就不便过来了。一个庶福晋有孕,也实在不能叫亲王的嫡福晋上门恭贺的。 多铎府上唯有一个侧福晋,佟佳氏干脆就带上一个庶福晋一同来了,也算是给蒙古福晋的面子。谁让她们府上的庶福晋就没有蒙古各部出身的呢? 豪格府上倒是还有一位出身察哈尔的侧福晋,可这一位从前也是林丹汗的福晋,后来改嫁给了豪格,这一位上门来那肯定是不妥当的,所以就没来。 来的是曾在游猎分组赛马上输给宁翘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 她生性霸道,她既来了,这个出头的机会别人就没有了。 郑王素来与皇上最是亲厚,豪格是皇上长子,很得皇太极的看重,册为和硕肃亲王,仅次于多尔衮领户部事务。 郑王自然也是和豪格亲厚的。 郑王府上别的侧福晋庶福晋来都不合适,年岁也不相当,便只有这个册立侧福晋两年的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最为合适了。 毕竟豪格的侧福晋都来了,郑王与多尔衮不亲厚,但豪格侧福晋叫了来,郑王府上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就让与博尔济吉特氏关系好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一道来了。 另外还有几位庶福晋,自都是没有她们地位高的。 众人坐在一起说话,豪格侧福晋道:“怎么不见你们府上的宁侍妾?” 察哈尔庶福晋笑道:“她身份低,这样的局面,来了也是不妥当的。便在自己住处待着,不出来见人罢了。” 豪格侧福晋嘁道:“她是侍妾,合该来伺候你侍奉你。叫她来。自游猎之后,我还没什么机会看到她呢。” “外头的传言你们都听说了吧?为了她,你们府上的睿王把府里的人都换了,她就这么厉害吗?都骑到你们头上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这话很不客气了。 察哈尔庶福晋还是笑着的:“倒不是不全怪她。是奴才们有些不像话了。” 博尔济吉特氏道:“她难道不是奴才?侍妾难道不是伺候主子们的奴才?” “你把她叫来。妹妹我和你说,你年纪小性子软,不会教导,我帮你教训她。上回在游猎的时候,我就看她不好了,只是当时有人替她说话,我不能发作,这回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们府上有福晋有侧福晋,再不济还有庶福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侍妾作威作福了?” 博尔济吉特氏立逼着察哈尔庶福晋把宁翘喊来。 察哈尔庶福晋没有办法,只得对身边的侍女道:“你去邀月堂瞧一瞧,看看宁侍妾可有空闲。若是不忙,就将人好生请过来坐坐。” 那侍妾答应着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却很是不满:“不过一个侍妾罢了,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干什么?” 察哈尔庶福晋道:“好歹也是我们主子爷喜爱中意的人,总不好得罪她的。一府的姐妹,还是和气些好。”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好性儿?你这样怎么在府里立起来?回头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看着吧,她那个样子我早就看不惯了,今儿我替你出气。什么喜爱中意的人,那就是伺候爷们的奴才。” 察哈尔庶福晋苦笑着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肃王侧福晋这性子霸道声名在外,连宫里娘娘都是宠着的,又是皇上长子媳妇,谁能越过她去呢? 陪坐的众人都不说话。 几个庶福晋都不开口,豫王侧福晋佟佳氏慢悠悠的瞧着,郑王那个年纪小些的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和别人都不一样。 博尔济吉特氏说要好好的教训宁翘,她是一脸的跃跃欲试,那狗腿子的样子简直是活灵活现的。 佟佳氏就明白了,她就说呢,怎么偏要在这个时候弄个什么小宴。 还非得是人家福晋和侧福晋都不在的时候。 这豪格的侧福晋压根就不是为了贺喜来的,她就是冲着宁氏来的。 上回在外头,有礼王福晋护着,宸妃和博尔济吉特氏没能对宁氏怎么样,这博尔济吉特氏一直怀恨在心呢。 这回叫她找到了机会,带着人上门来,来欺负人家府上的侍妾了。 这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就非要把那口气给出了。 照着这个局势瞧着,宁氏非得吃亏不可。 佟佳氏想,可亏着她觉得不妥当,带了那拉氏来了,不然的话,怕是没人能拦着博尔济吉特氏了。 这位可不比别的博尔济吉特氏,这位的性子,那是真的敢把人弄死的。 跟皇长子疯到一起去了。不愧是夫妻俩的。 正说着,宁翘叫察哈尔庶福晋的侍女给请来了。, 37争气 八旗的人倒是一条心 佟佳氏当初第一眼看见宁翘的时候就被惊艳到了。 这丫头是真的生得好, 那身段和脸蛋,没有一处不好的。难怪得睿王喜欢了。 尤其是性子也很直爽,佟佳氏瞧了些时日心里就觉得很欣赏了。 还在游猎的时候, 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宁翘相处。 一开始豫王和她说的时候, 她还有些自持身份, 并没有想着和宁翘深交的,为宁翘说话也没用得上,可瞧着宁翘在宸妃面前应对得宜,又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再加上这段时日的传言, 佟佳氏就生出了相交之心。 此时再见, 只觉得这丫头模样更见娇美,佟佳氏心里就喜欢得很了。 睿王再次托付,可见宁氏将来的前程绝不仅止于侍妾的。 她们王爷与睿王是亲兄弟, 虽府上的嫡福晋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但在豫王府, 最受宠的还真不是继福晋, 她膝下有两个儿子,又是正黄旗的出身, 做侧福晋也有几年了, 她和豫王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豫王能和她说这些话, 也是贴心人的意思。 对睿王府上的情形,佟佳氏自然是知道的, 正白旗的佟佳氏与她关系平平,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可要是能和这个宁氏说到一起去,还是很不错的。 宁翘就知道这个年过不安生。 只是没想到几个侧福晋庶福晋凑到一起来, 还要叫她。 这不是来请她参加小宴的,这是冲着她来的。 察哈尔庶福晋的侍女不知是不是受了察哈尔庶福晋的授意,在路上的时候,她问了两句,那侍女就委婉的将宴上情形与她说了。 宁翘就知道了,这肃王侧福晋来的本意就不是为了恭贺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她是来找茬的。 上回游猎上,宁翘赢了她的事情,她还怀恨在心呢。 宁翘一身杏红衣裳,从残雪中缓缓走来,这边临水坐着的博尔济吉特氏一下子就看见了。冬日冷瑟,宁翘身上却像是挂着一片暖阳。 她的眼中瞬间迸射出不屑轻蔑却又愤恨的目光,宁翘行礼时,她故意不叫起,可这礼是给在场诸人行的,大家一起受礼,她不叫起,自有人叫起。 察哈尔庶福晋含笑叫起:“妹妹少来我这里。一块儿坐吧。” 佟佳氏含笑看向宁翘的时候,倒是意外得到了一个亮晶晶的眼神。这可和别人不一样的。 宁翘待旁人都是疏离和气,并不卑微的。 佟佳氏与宁翘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了底,倒是这一眼就交了心了,各自明白该如何去做。 博尔济吉特氏偏不让宁翘坐:“给我斟茶。” 博尔济吉特氏不许人动,偏要宁翘伺候她。 宁翘坐着,也没有起身,只不卑不亢道:“侧福晋,奴才是睿王府上的人。奴才进府是为了伺候我们主子爷的。侧福晋要茶,侧福晋身边有侍女,奴才的人也可以为侧福晋斟茶的。” “你挺厉害啊。” 博尔济吉特氏道,“若是到了宫里,宫里的娘娘们如果叫你伺候,你也是这样说吗?” “你是侍妾,你不也说自己是奴才了?奴才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我的身份比你高,堂堂亲王侧福晋,还使唤不动你一个侍妾了?” 旁边的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开始煽风点火:“听说她刚进府的时候,她们府上的侧福晋叫她给大格格绣个小衫,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她是伺候主子爷的奴才,不是伺候侧福晋的奴才。我可真不知道睿王府上是这么个规矩。” “按说福晋姐姐持家极好,规矩极严的,外头都称颂不已,怎么到了她这个奴才这里,就杠上了?这一屋子的人,谁不是主子?就她是奴才吧。” 博尔济吉特氏冷道:“什么奴才?是贱婢。贱妾而已。” 她看向宁翘,“你还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奴才。若是在我们府上,你这样的贱婢就该被打发到庄子上自生自灭。留着你有什么用?福晋婶婶就是太心善了。” 她和福晋是姐妹,但若是以身份论,她就得叫福晋一声婶婶。这是尊重,若是不按这个规矩来,怕是传到宫中,皇后晓得了,又要念叨她了。 其实要真是论起辈分来,她们一家子博尔济吉特氏的姐妹各论各的,真计较起来就要乱套了。 宁翘眸光冷下来。 这个博尔济吉特氏嘴是真脏。比起福晋和佟佳氏,她简直粗鲁无礼极了。 宁翘起身,正色道:“奴才是镶白旗下佐领之女。此番出征,奴才阿玛也是随军一道去的,奴才阿玛为的是大清国的将来浴血奋战,和许许多多的八旗将士都是一样的。侧福晋口口声声说奴才是贱妾贱婢,是不是就是瞧不起八旗子女?” “睿王爷是镶白旗旗主,奴才这样的人都是贱妾了,王爷却还叫奴才侍候在身边,那王爷在侧福晋眼里又是什么?” “侧福晋才说进宫,那不妨就进宫看一看,请皇后诸位娘娘都评评理,是不是八旗就低蒙古各部一等,是不是八旗将士八旗儿女都不是人,只有蒙古部族才是大清的基石呢?” 宁翘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面上颜色都变了。 几个没参与的庶福晋巴不得掩耳立刻就走。 察哈尔庶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是一脸的震惊。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谁会拿出来说呢?谁又敢拿出来说呢? 偏偏这个宁侍妾就敢。 察哈尔庶福晋深深看了宁翘一眼。这个宁氏,果然是不简单的。幸而她不曾与宁氏交恶。 这位果然胆子大。要说她口无遮拦,偏偏又句句在理。 蒙古和八旗是不是真的亲如一家,那肯定是的。 但这里头的争锋相对尔虞我诈也从未停歇过。 这宫里,各个府上大多都是蒙古部族出身的女人们占大头,敢在这样的时候将这些话说出来的,这位还真是头一个。 可即便是送到宫里去,摆在皇后跟前,皇后也不能治罪。因为宁氏是被博尔济吉特氏羞辱在先,人家是被逼的。 这事要真理论起来,怕八旗都要同仇敌忾了。尤其是下五旗的那些人。她们可是被蒙古出身的福晋们压得死死出不了头的。 博尔济吉特氏再嚣张,利益当先,大局在前,她也不敢动摇科尔沁的根基。 她显然是色厉内荏了,逞强道:“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进宫去?你都没这个资格。” “她是什么身份呢?” 佟佳氏慢慢道,“你是肃王侧福晋,出身尊贵,可睿王是肃王十四叔。这是叔伯府上,她就算是侍妾,难道不是你的长辈?又或者说,长辈身边伺候的人,就可以任由你随意轻贱谩骂吗?”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宸妃娘娘宠冠后宫,庄妃娘娘才智博学,人人都说科尔沁是风水宝地,出了这样的人物,可侧福晋这样若是传出去了,人家会怎么说呢?是说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不成了,还是说侧福晋这样在叔伯府上无理,是肃王授意的?” 佟佳氏一个不遵长辈的帽子扣下来,连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不敢开口了。 她们自然不是惧宁翘。可佟佳氏是多铎的侧福晋。 多铎是努.尔.哈.赤第十五子。是豪格的十五叔。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十五婶,她们是出身尊贵,可也轻易得罪不起。 昨日已有消息,大清攻入朝.鲜都城汉阳,俘虏国王家属,跟着皇太极一起进入的,是睿亲王多尔衮,而豫亲王多铎则立有歼灭援军的大功。 豪格这一趟都没赶上,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父子俩闹了一点矛盾,不是军事上的矛盾,是家务事。 皇太极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就是豪格的姑姑莽古济。莽古济将自己与前夫哈达部贝勒的女儿嫁给了豪格,可是莽古济与皇太极的关系不好。 再加上皇太极令豪格娶了林丹汗遗下的福晋,莽古济更是震怒,豪格夹在这几个人中间,与嫡福晋的关系就越来越差。 皇太极有时候生气看豪格不顺眼,豪格也没少受气,就为了这个,皇太极没有将人带在身边。 这功劳,豪格自然就比不上两位叔叔了。 就因为这家务事,也微妙的影响到了军事和政局上的关系。 何况佟佳氏这话的分量,本来就很重了。 博尔济吉特氏最明白的,她府上豪格和嫡福晋的关系不好,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博尔济吉特氏总想着再进一步的,凭什么她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要位居侧室呢?可嫡福晋要怎么把位置让出来,她还得筹谋筹谋。 这就得继续哄着肃王了。 她不能给肃王添麻烦。叫肃王厌了她。 比起自己的地位,在博尔济吉特氏看来,显然羞辱宁氏就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佟佳氏护着宁氏呢。 她们八旗的人倒是一条心,上次有礼王福晋护着,这次有豫王侧福晋护着,这帽子扣下来,她就再难继续施展了。 宁翘几乎掩不住眸中的目光闪动。 她过来本来也不怕,但瞧见佟佳氏后,这心就更安了些。 没想到佟佳氏是这么个性子,这可太对她的胃口了。 宁翘就喜欢和这样爽直的人交朋友。 察哈尔庶福晋还有点害喜,这坐久了就有点不舒服,当着几个人的面又不好动弹,佟佳氏看出来了,就说时候差不多了,这小宴也该散了。 她才说过话,也没人逆着她的意思,就散了。 察哈尔庶福晋叫侍女送几位庶福晋侧福晋出府。 佟佳氏不管旁人,只望着宁翘笑道:“宁侍妾送我吧。” 宁翘顺势起身:“是。奴才送侧福晋。” 从养云斋出来,佟佳氏也不与她们一路,只同宁翘走在花园外头,顺着湖边慢慢的走着。 今儿倒是没下雪了,有些太阳,天气还是冷,但两个人身上穿的还是很厚实的,因此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佟佳氏在湖边驻足:“当初修建王府的时候,我们王爷就同十四伯说了,两家府上要风光不同,一重山水湖泊秀丽春色,一就要重朗声独绝奇峰显怪,总之不要有相似的地方,风景独绝,将来串门的时候,就能得见不同的景色。” 佟佳氏目光盈盈,牵着宁翘的手走到湖边长亭,还叫身边的人都在外头候着。 她与宁翘坐在垫了软褥子的美人靠上,才目光流转道,“她们口口声声说那样的话,诋毁你谩骂你侮辱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坦白些说,她们是嫉妒你。” 宁翘也笑:“这个奴才倒是知道的。只不过奴才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怕是没法不放在心上。奴才也不是怨恨,也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奴才就是得记着,将来得越过她们,将她们踩在脚下的时候,奴才才能顺气。” 佟佳氏倒是笑了,眉眼弯弯的模样:“你倒真是个妙人,这样的话也敢和我说。” 宁翘笑得甜甜的:“我们主子爷和我说了,侧福晋是自己人。奴才对自己人是一向不藏私的。况且方才侧福晋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奴才说话,奴才心中是十分感恩的,对侧福晋当不会说假话的。” 佟佳氏笑道:“十四伯真这么说的?” 见宁翘甜甜笑着点头,佟佳氏忽而就在想,难怪十四伯这么宠着这一位呢。 这小嘴可真甜啊。脾气也真是叫人喜欢。 但佟佳氏心里也高兴,睿王这样说,显然是将她们王爷放在心上的,兄弟俩关系亲厚,这通家之好自然也是必然的。 既然以后要和宁氏交好,那她对这个小丫头,自然也是不藏私的。 “你出身镶白旗,我出身正黄旗,可在没改换旗色的时候,大约也算得上是一家子的,你家是后来编入的,后来我家里被带去了正黄旗,否则也不是如今这个境况。” 佟佳氏给宁翘交底,才道,“你知道肃王侧福晋为何对你这样耿耿于怀吗?” 宁翘道:“奴才在分组赛马上赢了她,叫她丢了脸面。” “这只是很小一部分。” 佟佳氏淡淡笑道,“你年纪小一点,又是长在这边的,自然不知道。” “先帝还在的时候,与蒙古各部关系就极为亲厚了,这首当其冲的,便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那会儿十四伯还不是旗主贝勒,手里领着先帝给的十五个牛录。饶是这样,也有许多人眼里盯上了十四伯。” “十四伯定下了这门婚事。可在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适龄小姑娘的眼中,他仍是英朗少年,是深闺梦里人。倾慕十四伯的人可是不少的。到了如今,十四伯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睿亲王,得皇上重用,骁勇善战,这有些人心里放不下年少的梦,可不是要嫉妒你了?” 宁翘早就在心里怀疑过博尔济吉特氏。 这历史上的记载可不知道叫后世多少人兴起了吃瓜的念头。 没想到这第一手的新鲜瓜还真叫她吃上了。 这要是博尔济吉特氏倾慕多尔衮,这一系列的行为确实是更能解释了。 谁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不喜欢自己,喜欢别人呢?甚至还娶了自个儿的堂姐。 宁翘可真想问一问,这些人里头,是不是也包括宫里的庄妃娘娘,那位将来鼎鼎大名的孝庄皇太后。 这位庄妃娘娘和多尔衮的绯闻,那可是比跟肃王侧福晋的更加的深入人心啊,那些年里头,甚至是说什么的都有。 就宁翘在多尔衮身边待着的这些时日来瞧,多尔衮对肃王侧福晋应当是没有什么私情的。否则上回在游猎的时候,知道她赢了肃王侧福晋,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可庄妃那里如何,宁翘就瞧不出来了。毕竟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嘛。 要是按着佟佳氏所说的,这些人和多尔衮年少时就是相识的,甚至说不好还有些青梅竹马的情意,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事情呢。 不过这个也说不准,反正现在来看,是妾有情郎无意。 而且多尔衮要真是喜欢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姑娘,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宁翘想听佟佳氏多说一点,但这样的事情,还涉及到宫里,只怕佟佳氏是不方便说的太多的。 佟佳氏瞧着宁翘亮晶晶的眼睛,心下一笑,面上却道:“这些事啊,等以后日子长了,你慢慢看着看着,就都知道了。” 佟佳氏也确实是不方便说太多的。如今宫中是谁做主都能瞧见,这样的事情,有眼睛有心思的人都能看出来,偏偏不能说的太直白。 宁翘道:“她要是不肯罢手,闹出来叫众人都知道了,叫肃王知道了,又当如何呢?不也影响她自己么?” 佟佳氏淡淡笑道:“所以啊,她不能闹得太过。她之后也腾不出手来找你的。肃王府上后宅里的那些事情都闹得不可开交的,哪有功夫再管旁人呢?也就是肃王不在京中,要是回来了,那两口子闹起来,他们府里各个蠢蠢欲动的盯着嫡福晋的位置,暂时就不能为难你了。” 也就是博尔济吉特氏骄纵任性,若是换个别人,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情思所属的。这也是佟佳氏得宠,从多铎那里听见一句半句的,要是旁人,都只会以为博尔济吉特氏是因为赛马而对宁翘穷追不舍的。 宁翘道:“有了侧福晋今日这番话,想来日后不管是谁再来找奴才的麻烦,都会三思而行的。” 佟佳氏笑道:“你那话也不错。任谁都不能轻易拂了十四伯的脸面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佟佳氏又道:“现如今,这个不是最要紧的。你府上要紧的,是察哈尔庶福晋。这位出身察哈尔的郡主,将来若是生了一位阿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侧福晋了。” “如今亲王府上,不限定侧福晋的人数,最多的也能有四五位。但这侧福晋和侧福晋之间也是不同的。她要是成了侧福晋,你府上的日子,怕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且她要是一举得男,便是十四伯那里也不能拦着宫中给她晋位的。这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底气。” 宁翘目光清澈:“奴才不会主动去害人的。” “哪能叫你去害人呢?” 佟佳氏的目光落在宁翘的腹部,轻声道,“是告诉你,叫你想法子争气些。” “如今后宅女眷晋位,要说简单,也简单得很,诸如博尔济吉特氏,哪怕没有生子,若有宫中娘娘垂怜,说话间就能晋位。要说难,却也是万般艰难的,就如你,你这样的出身,进府合该与我们一样,一进来就可以是庶福晋的。” “但因着皇上要顾及娘娘们的出身,不能让府里再有个人压住她们了,所以只给了你个侍妾。你这里想要晋位,就比旁人难上许多的。” 宁翘想,难怪多尔衮为她周全,却没有提过晋位的事情。 她以为是自己进府时间短,又没有子嗣的缘故,再听佟佳氏的话,好似还不止这些个原因。 宁翘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奴才也想要争气些,但怕是近几年,都没那么容易了。” 佟佳氏道:“十四伯必定为你考虑过的。既托了我,就不可能没为你想过这些,实在是没有时机。所以,我才叫你争气些。” “没有子嗣晋位,总有旁的时机,但凡有机会,到时候进个庶福晋,总是好过如今的。好好调养身子,将来再有了子嗣,也就同我一样了。” 佟佳氏目光温柔,“这子嗣的事,就更不必愁苦了。咱们八旗女儿身子骨都好,过了一十都能再有身孕的大有人在,我家一阿哥就是我比你大了些年岁的时候生下来的。这个迟早会有的。” 睿王府上,若有个侧福晋出身的蒙古福晋有儿子了,那就不能只有正白旗的佟佳氏一个人撑着,势必是还要再有一位出身八旗的侧福晋牵制的。 宁氏若有儿子傍身,哪怕宫里的娘娘们想卡着,也没有那么容易的。生子有功,又得宠爱,报到内务府去,是一定会晋位的。, 38进宫 大名鼎鼎的孝庄 佟佳氏今日不跟着她们府上的嫡福晋进宫, 那是事先报备过的。 嫡福晋不能来,就叫了她过来。到了宫里娘娘那里,也是这样说的。 那边的郑王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这样的。 既来的是光明正大, 今日之事又是博尔济吉特氏挑衅在先,这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宁翘要送佟佳氏到府门口。 佟佳氏笑着叫她止住了:“来日再送。今日也不差这个。” “你们府上福晋和侧福晋都不在, 你就不好过去了。就到这里就成了。” “晚上你们福晋和侧福晋回来, 必定要问及此事的,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宁翘道:“奴才只管实话实说。” 佟佳氏就笑了:“就按咱们说好的,今儿这小宴上的话, 必定是要传出去的。若是不说出去,她们也没有个忌惮,也该叫人在明面上看看她们有多嚣张跋扈了。” 宁翘点点头。佟佳氏这是为她着想,若是不传出去,只怕福晋回来是要据此问罪的,这以下犯上的罪名扣上来, 宁翘就不好翻身了。 佟佳氏怜爱道:“你也别怕。你身边可不止我一个。身后都站着人呢,你那样的话说出去, 八旗女儿岂能不一心护着你的?” 宁翘目光明亮:“侧福晋放心。奴才不怕的。” 等佟佳氏走后, 宁翘回了邀月堂。 这回跟着她去的是烟清。 烟清跟着宁翘一回来, 就对上烟霞烟雨圆溜溜的眼神, 还未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宁翘瞧见了,倒是勾了勾唇角, 接过烟水奉上的茶水, 小小饮了一口, 才道:“我没事。没受伤。你们俩放心吧。” 烟清回过神来,忿忿道:“可肃王侧福晋对姑娘很是无礼。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烟雨和烟霞一下子就看向宁翘。 两个丫头倒是很焦急,又不能逼问宁翘, 只得又望着烟清,烟清得了宁翘的允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烟清不肯说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些混账话,还是宁翘给她补充的。 只说了几句,她身边的丫头们就个个义愤填膺起来,倒是狠说了博尔济吉特氏几句。 这几个丫头这样忠心,倒是叫宁翘心里也很舒坦的。 她道:“你们既知道了,就吩咐下去,叫这情形务必在福晋和侧福晋回府之前传遍府中,就得叫各处都听见都知道。” 如此一来,福晋回来,也得掂量着,不能再找借口惩罚她了。 至于佟佳氏,她是正白旗的出身,不会站在对立面在这件事上和她作对的。 烟霞问了一句:“那府外呢?” 宁翘道:“府外暂且不必理会。会有人去做的。” 她目下还只是侍妾,手里并没有许多人手。家里的人都不能动用,宁翘也不愿这个时候将家里牵扯进来。 宁家还不够强大,怕经不起这样的风浪。 若是有上头的人一起,那才能壮壮声势的。 府里的事情她方便。 府外的事情是佟佳氏最为妥当。 她做了几年豫亲王侧福晋,身边又有两个儿子,又是正黄旗的出身,阿玛也不错,家里也是不错的,她来做这件事会比宁翘做的更好。 察哈尔庶福晋这边得了消息,没说什么别的,只对外说害喜身子不舒服,就将院门守着了,轻易不再进出了,摆明了是不掺和这里头的事情,只一心一意的养胎了。 别的庶福晋那里,也都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扎鲁特庶福晋一直在正院厅中待着,哪怕是小宴的时候都没有过去,这会儿也只是吩咐各处小心供应,不许惹事生非,别的话也都是一概没有的。 但她们这些蒙古福晋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暗地里又有什么动作,就没人知道了。 府里面上,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 天擦黑的时候,宫里就得到消息了。 皇后正留了睿王福晋说话,听见这件事后,倒有小半刻的默然不语。 “你妹妹着实莽撞了。” 福晋没立刻说话,其实福晋也有点无言。 堂妹跑到她府上去闹,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福晋有点恼怒。可堂妹怼的是宁氏,偏偏又没有赢,福晋恼怒的同时,竟也有些忌惮了,宁氏太会胡搅蛮缠了,再加上一个豫王府的佟佳氏相帮,堂妹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是把博尔济吉特氏都架起来了。 这会儿外头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这里头还牵扯到了豫王侧福晋,还有郑王家里那个年轻的侧福晋。 这事儿,就不大好办了。 “这又有什么可愁的。” 宸妃才在皇后这里用了晚膳,还没走,正好一家子一处说说话。 她如今怀着孩子还面色红润的,可见是养的很好的。 她一笑,满室生春:“妹妹年纪小,性子骄傲些,原也没什么的。骂了宁氏两句,宁氏和佟佳氏不是也还回来了?” “姑姑若是发愁,只管把宁氏叫到宫里来坐一坐。这年节底下,她这样的身份在宫里陪着过这几日,也是她的荣耀了。这几日,就不叫妹妹进宫不就是了。” “便是传到前头去,叫皇上和睿王听见了,也不会怎样的。” 这是摆明了要安抚了。 那话架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就不能无动于衷的。既然是女人之间的事情,那就不要牵扯男人。 宁氏上升到那个地步,宸妃偏要轻描淡写的扯回来。 不是说八旗和蒙古对立么。那好啊,她就将人好好的请进宫里来,和和乐乐的过上几日,等男人们都回来了,大家又是和睦一家亲了。 这多好。 皇后颔首,同意了宸妃的提议。 这个于她来说很容易,顺手施恩的事情,能消弭一场争端自然更好了。 福晋心里却不是很情愿。 宁氏只是个侍妾,却有年节下进宫这样的荣耀,这会不会又增长了她的气焰?本来就已经很难缠了,要是再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挟制宁氏? 可若不用这个法子,也没有再能如这个这样简便解局的办法了。 福晋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宸妃眸光一转,望着皇后笑道:“我前儿和姑姑说的那件事,如今也可以告诉堂姐了,横竖总是要进府的,趁着这会儿说了倒是正好。” 皇后点点头,看了福晋一眼:“你说吧。” 宸妃便望着福晋笑道:“咱们小姑母不是嫁给豫王了么?如今日子倒是还不错的。只是前日进宫,说起她的小妹妹,也是咱们的小姑姑呢。正是到了婚配的年纪。我和姑姑思来想去的,小姑母嫁给了豫王做嫡福晋,小姑姑自然是不能亏待的。” “给别人总是不放心的,正好小姑姑自个儿也是愿意的,就和姑姑说定了,将小姑姑给了睿王做侧福晋。妹妹你在府里,也能正经有个帮手。白音毕竟和咱们隔着有些远了。睿王府上,总得有咱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嘛。” 宸妃说的小姑姑,便也是皇后的幼妹。 要不说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庞大,这里头适龄的又有辈分的小姑娘多呢。就这么一回功夫,就又出现一个,而这个的血脉,比福晋跟皇后,跟宸妃,跟庄妃的血缘还要更亲近些。 她们是一支一脉的,而福晋和她们隔了一个祖父先辈。 她们私底下都商议好了,才来同福晋说。 由不得福晋不多想。 她和多尔衮是年少结发夫妻,她在多尔衮身边这么多年了,只是因为没有生育,到了这个年纪,就要被皇后等人抛弃了吗? 她们是觉得她没了用处,达不到她们想要的要求了,所以摒弃她了吗? 察哈尔庶福晋的有孕,令皇后和宸妃看到了希望,不能有孕不是多尔衮的问题,是她的问题,所以她们要再送一个年轻的博尔济吉特氏进府? 而且一来就是侧福晋。 宸妃一直望着福晋的神色,见她不说话,便笑道:“怎么?妹妹不愿意?” “不是。我并没有不愿意。” 福晋道,“只是再有进府,还是侧福晋,我也不好自专。总是要王爷愿意的,那才是两厢情好。” 宸妃似笑非笑道:“妹妹要想清楚啊。白音若是有了儿子,那是一定会晋位的。额哲那里一向不安分,从不入京朝见,他的妹妹要是成了睿王侧福晋,有了睿王骨血,他自然是要老实些的。就为这个,她的儿子也不可能给你。” “小姑姑进府了,若有了多尔衮的骨肉,妹妹与之一同抚养。妹妹的将来,也终身有靠了。” 这是直接威胁上了。 福晋望着宸妃的眼睛,那是一双美艳的眼眸,将大清开国皇上迷得晕头转向的。几乎是宠冠后宫了。 这人人都说,宸妃若有了阿哥,将来就是太子。 比起宸妃,肃王侧福晋还真算不得什么嚣张跋扈了。 福晋看向皇后,皇后只是温和的望着她,但并没有否认宸妃的话。 福晋现在明白了,这姑侄两个之前都是哄着她玩儿呢。 什么孩子会给她抚养。都是骗她的,就是为了让人进府里去。 现在看她没用了,就要将她一脚踢开,扶持她们自己的亲人了。 照着这样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将来成了侧福晋,她的孩子就绝不可能给福晋抚养。 而皇后的幼妹入府后,身份更是尊贵,说是有了孩子共同抚养,也不过是挂名而已,和福晋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福晋只是嫡母而已。 皇后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道:“这也是为你好。等皇上回来,事情定了,便是皇上圣旨赐人,你好好迎候。多尔衮那里,你好生周旋,你与他多年情分,他还是不会撇下你的。” 福晋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出的清宁宫。 因福晋这里和皇后宸妃说话,没叫佟佳氏来。 佟佳氏就只能在偏殿带着两个孩子候着。 幸而偏殿暖和,哪怕时辰晚了许多,两个孩子也没有冻着。 这是在宫里,也不能把府里的恩怨带进来。 佟佳氏在外头对福晋还是很恭敬的,尤其是在清宁宫这儿。 可瞧见福晋过来,佟佳氏就敏锐的发现福晋的脸色似乎是不大好。 可在宫里,人多眼杂,多少人都盯着的,她也不能问什么。 她刚刚也知道了外头传的府里的事。只是一向对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她也始终记着自己的出身。 这时候就稍微撇开和宁氏的恩怨,站在了八旗这一边,对此事保持缄默。 出了偏殿,走在宫道上,外头可就冷了。 佟佳氏照顾着两个孩子不要着凉,也就顾不上福晋什么了。 等出了宫门,快要上马车的时候,福晋才回头看了一眼佟佳氏。 这会儿大部分的人都出宫回府了,宫门口只候着睿王府的马车。 福晋见佟佳氏照顾两个孩子,大格格的脸蛋红扑扑的,大阿哥也长高了许多,一儿一女站在佟佳氏身边,却叫福晋觉得扎眼得很。 等佟佳氏身边的人侍候两个孩子先上了马车,福晋才望着佟佳氏道:“娘娘说,察哈尔庶福晋若是顺利生下小阿哥,来日就会册她为侧福晋。” 佟佳氏的手一顿,猝不及防听见这个,一时没藏住眼中的错愕。 看见佟佳氏的反应,福晋倒是有些心里平衡了。 她道:“娘娘还说,不久还要在府里添一位姐妹。豫王嫡福晋的妹妹,皇后娘娘的幼妹,将进府做王爷的侧福晋。这往后,府里就不止妹妹一位侧福晋了。到时候,岂不是更热闹了么。妹妹说,是不是啊?” 佟佳氏很快调整好状态,轻声说:“福晋说的是。” 福晋淡淡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佟佳氏这才上了马车。 她哪笑得出来呢?宁氏这个拦路虎还没解决,转头就又要来两个。 若她们都成了侧福晋,那她算什么? 博尔济吉特氏成了睿王府的侧福晋,还有她这个出身正白旗的侧福晋什么事呢? 望着大格格大阿哥稚气的面容,佟佳氏不得不藏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心里,这一刻对博尔济吉特氏的恨意,在不断的叠加。 她的孩子受过那么多的苦,她怀着二阿哥的时候多么的担惊受怕,凭什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能如愿待产平安无事呢? 福晋回了府中,与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说了几句话,就将她打发回去了。 又让人去邀月堂通知了一声宫里娘娘们的决定。 将府里的事情都处置妥当后。 福晋将所有人都撵出去,只叫蒙嬷嬷在身边陪着。 福晋心里多少心酸委屈,也只能当着蒙嬷嬷的面流眼泪。 “只恨我没有一个适龄的好妹妹。若是有,哪有她们什么事呢。” “这时候顾着自己人了,倒是要把我撇下了。” 蒙嬷嬷恳切地劝着:“福晋可千万别这样想。您还好好的是主子爷的福晋呢。便是她们都做了侧福晋,都进府了,还是得以您为尊啊。” “到时候您一句话,若求得主子爷怜惜,未必不能把孩子放到您膝下养着的。这能不能养孩子,也不是外人说了算的。若是自己不争气,福晋将孩子放到身边来养着,谁又能说什么呢?” 福晋慢慢止住了哭,垂眸想了片刻,才道:“养云斋这些时日,一向可好?” 蒙嬷嬷道:“除了有些害喜,一向都是好的。奴才悄悄请有经验的人瞧过了,便是奴才看了,也觉着察哈尔庶福晋这一回是个男胎。” “男胎么。” 福晋的声音几不可闻,“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产呢。” “我在这儿生气烦心,她们一个个的倒是舒坦。” “嬷嬷,把话放出去吧。宫里娘娘要皇上赐侧福晋进府。察哈尔庶福晋若是能生个阿哥,一个侧福晋是跑不了的。” 蒙嬷嬷应了是:“那这个孩子——” 福晋敛眸,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才好呢。 - 宁翘只是侍妾,没有品级,不能穿制式礼服,但因在年节下,又是进宫恭贺新禧的,这回征伐朝.鲜大获全胜,盛京一片欢腾,更是喜上加喜。 宁翘就不能寡淡着进宫,穿了海棠红的衣裳,头上身上鞋面上,都不出格的用了小珍珠点缀。 瞧着一身俏皮喜庆,也不那样死板,更不失礼,正好符合她的年纪和身份。 她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的,她这个相貌,只要用了点心思,就容易让人注意到。 跟着福晋佟佳氏出门上车的时候,福晋和佟佳氏都盯着宁翘看了片刻,但到底什么都没说,直接上车了。 宁翘自个儿单独一辆小马车,就这么跟着车驾晃晃悠悠到了宫中。 这盛京的皇宫那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北京的紫禁城的。 这是大清自己在关外建造的皇宫,是去岁建立大清前几个月建好的。 规规整整的四方宫城。 福晋夫人们都齐聚清宁宫,先给皇后请安问好,然后再到其他四宫给嫔妃们请安问好。 原本是这样的规矩。 可皇后与四妃关系都是极好的,至少表面上是很好的。 所以四妃都在清宁宫中,和皇后一块儿说话。那福晋夫人们也就不必去其他宫中了。 这会儿没有入关后那么严格完整的规矩,还保留了很多八旗自己的特色和豪放的人情味儿。 哪怕是女眷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是十分热闹的。 宁翘身份低,就坐在福晋和佟佳氏的身后,一个小小的矮敦子给她。 几乎是在人群之外了。 前头说笑,她只管做出微笑的模样听着,根本不需要说任何话。 半天下来,这脸都笑僵了。 但也不能动,还得这么坚持着。 外头可都说这是皇后与宸妃给她的恩典,是为了博尔济吉特氏的莽撞给她赔礼来着,可宁翘瞧着,怎么就像是无声的警告呢? 若这也是安抚,那这个安抚就是随便施舍的。 哪有真正的安抚,是把人叫到宫中来,惩罚她一直当背景板坐着的? 几乎没有人搭理她,但所有人的目光又都会若即若离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几乎和游猎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宁翘觉得,她似乎又一次的出名了。 用膳的时候也不能和她们在一起。而是要自己单独到偏殿去吃。甚至庶福晋们都不会和她一起坐,但至少还是在一个殿中的。 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有七日,宁翘就觉得这真的是在惩罚她。 要天不亮就起身,早膳连汤汤水水都不能有,就怕在宫里出丑。 这午膳也不能好好用,晚膳也吃得晚,福晋还和她说,这是宫里给的荣耀。 这荣耀爱谁要谁要。宁翘只觉得这是‘折磨’人。 她也知道,怕是还有人酸她,这荣耀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佟佳氏也坐在前头。本来知道宁翘也要进宫后,佟佳氏就给她送了信的,叫她不必怕。 宫里人多,可八旗的福晋夫人们也多,哪怕皇后为难宁翘,也是不怕的。 可现在看来,佟佳氏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佟佳氏也要应酬搭话,倒是没顾得上与后头的宁翘说几句,只是对上了几个眼神,交换过心照不宣的笑意。 晚间宁翘更衣后,回到主殿,心里还在想着出宫的时辰快到了。 却有人望着她笑道:“就听见说你这个丫头进宫了。怎么也不来我跟前请个安的?有日子没见过了,这好容易见上,怎么口齿倒不伶俐了?听说这一日,怎么也不和人说话的?” 宁翘望过去,是望着她笑的礼王福晋。 礼王福晋年纪大些,辈分也高些,不需要天天进宫陪着皇后和娘娘们说话。 只是她高兴进宫的时候来请个安就是了。 只没想到这个时候,宁翘去更衣,礼王福晋倒进宫了。 宁翘忙过去请安,笑道:“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给福晋请安。奴才年纪小,资历浅,这是头一回进宫,不敢言语怕说错了话。奴才用眼睛瞧着,学着人家怎么说话,奴才学会了,自然就和人说话了。” 礼王福晋笑起来:“瞧瞧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俏皮。你要是不会说话的,这里还有谁会说话的?” 谁也不能当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赞誉。 要知道宁翘最近的出名,便是和肃王侧福晋的口舌之争。 礼王福晋说宁氏会讲话,这就是为宁氏撑腰了。 也打破了宁翘入宫一天被人忽视的壁垒。 礼王福晋叫宁翘在她身边坐下:“既要学,就在我身边坐着吧。说自个儿年纪小,那就好好看着听着。皇后娘娘和宫里的娘娘们,那都是个顶个的冰雪聪明,你啊,要学的多着呢。” 礼王福晋说说笑笑的,一时气氛就热闹起来。 简简单单几句话一个动作,就把宁翘送到了热闹的中心。 皇后跟着笑了笑,看了看宁翘,说:“皇上当时亲赐你进府,本宫是点了头的。只是没见过你,今日一见,倒确实是个好的。” 宁翘起身谢了恩,又坐下。 皇后与她无话,倒是和别人说话去了。 宁翘就按礼王福晋说的,乖乖听着看着,偶尔到她,也笑着说上几句话。 那种天然的等级距离感,在这和悦的气氛里,似乎消弭了。 各府上都带了孩子进宫,孩子们来给皇后和娘娘们请安。 皇后笑得合不拢嘴,几位娘娘也都眉目温柔的说话。 宁翘看见大阿哥和大格格就站在靠前头的位置。 皇后在与他们说话。 说了一会儿,才望向佟佳氏:“这两个,你养的很好。是尽心了。” 佟佳氏起身谢恩。 皇后又说:“二阿哥还是体弱吗?” 佟佳氏面露惶恐:“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没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皇后温声道:“这孩子多灾多难的,你要好生看顾。要如大格格大阿哥这样好好的长大,那就是你的功劳了。” 佟佳氏忙应了是。 宁翘一直瞧着,佟佳氏的惶恐和她的卑微,甚至是怯懦。 在这里,生出病弱的孩子,就是额娘的过错。孩子养得好,好像也成了额娘的功劳。孩子养不好,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听见这些话,佟佳氏心里会不会有一丝不甘呢? 宁翘的灼灼目光,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 庄妃含笑看向宁翘:“宁氏,你看什么呢,这样出神?” 宁翘忙道:“奴才是见识短浅,瞧见那宫灯精巧别致,一时就看住了。不想被烛火晃了眼睛,就没留神。” 这话没几分可信。 但没人拆穿她,庄妃也没有。 庄妃笑道:“礼亲王福晋都说你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既然伶俐,又怎么会见识短浅呢?” “你骑术不错。人也长得好看。那你从前在家里,读过书吗?” 宁翘默默看了庄妃一眼。 这位未来大名鼎鼎的孝庄皇太后,现在正是二十四岁的好年纪。 成熟有风韵,端庄娴熟,温柔得体,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可她这个人,宁翘是一点都不敢小看的。 这几句话,也不能胡乱回答。 宁翘想了想,道:“回娘娘,奴才读过些书。” “会写字?”庄妃兴趣盎然的问。 宁翘点了点头。 庄妃盈盈一笑,又问:“会写汉文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翘的身上。 那些人眼神中如炬的光亮,比清宁宫中精巧的宫灯还要夺目逼人。, 39萦心 爷回来了 在这个时间节点, 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皇太极多次袭扰山海关,改元称帝,从后金变成大清, 没有人敢否认皇太极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谁不想打到关内去呢?只是现在, 还不是时候。 或者说时机还没有到。 那些因为被大明的现在伤透了心的官员, 他们投奔大清, 成为大清的臣子。真正有才能的人,皇太极是很重用他们的。 大清这个尚还年轻的朝代, 包括女真旧部这些满人八旗, 他们的历史进程自然是不能与那庞大的文明相提并论的,但是他们求知欲旺盛, 他们愿意学习,愿意进步, 甚至为了更进一步而努力。 有一部分人排斥这样的努力和学习, 而有一部分人则看到了将来的无限可能。 对大明, 对汉人的一切, 他们的认知实在是太过于矛盾了。 在这样的场合, 庄妃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得不令人瞩目的。 众人各怀心思, 都看向那个眉眼娇丽的睿王府侍妾。 宁翘端起一个无害的笑容:“回娘娘,奴才家里早年间收留了一个南边流落来的绣娘。这绣娘是汉人,以前是读过些书的,也会写字。奴才年少的时候听她念叨些, 这耳濡目染的,也没刻意学习,就些微会一点点。” “奴才也不能欺瞒娘娘,会一点点, 还是只能说会的。” 这事满府里都知道。这些时外头那么多有关她的传言,怕是什么东西都叫人知道透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会儿说出来也没什么的。 正好可以拿来用不用,也是个来历,以后再说起来,也不会叫人疑惑的。 庄妃哦了一声,眉眼间溢出几分温柔来:“那这么说,倒是能文能武了。怪不得能讨了睿王的喜欢。” 宁翘心头一跳,忍不住就多看了庄妃几眼,但庄妃情绪并不怎样外露,宁翘也看不出什么来。 过了片刻,又听庄妃道:“你会这么些,倒不像是八旗的姑娘。倒像是我们科尔沁的姑娘,若是在草原上,以你的样貌,也是最耀眼的明珠了。” 这话说的,宁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娘过奖了。奴才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礼王福晋在旁笑道:“娘娘这是说笑了。宁氏正儿八经镶白旗下的姑娘。怎会是草原上的呢?便是在咱们八旗里头,那也是出类拔萃的。老十四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出众呢?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啊?” 皇后笑了笑,温和说是。 这是她们在打机锋,宁翘只管含笑陪着,就不参与进去了。 礼王福晋拿了个精致的小荷包出来,里头有墨香很重的绢纸,上头还有许多字迹,展开来后,宁翘是离得最近的,她看了一眼,字倒是挺好看的,但是一个不认识。 礼王福晋将东西递给宁翘,宁翘懵懵的接过来。 看见她这个样子,礼王福晋倒是笑了,目光慈爱得很:“你这孩子,还年轻得很,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不过是一点损伤罢了,还真就认定了?这在座的,多少人二十来岁才生子的?” “你一心记着八旗,知道咱们大清来之不易,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我啊,就喜欢八旗里头像你这样的好姑娘。谁说要把你送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得子艰难,但是有了这个,就好了。” “也还是我和你这孩子投缘,这东西放在我这儿没什么用处了,正好送给你。你们府上也送了年礼来的,那都是咱们之间的往来,对你是个晚辈,就是我给你新年礼吧。将来等你有了身孕,那就是最好的回礼了。” 宁翘不认得这上头的字。 周围坐着的也没几个认识的。 倒是豫王侧福晋佟佳氏看了一眼,只认得面上那几个大字,她面色微微一变,小声和宁翘说了。 ——是生子秘方几个字。 佟佳氏还说:“这是女真小字。已经好些年了,自从有了满文后,这小字就已经不大用了。” 除了女真旧部的一些人认识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认识了。 佟佳氏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这几个字。 礼王福晋赞许的看了佟佳氏一眼:“这确实是女真小字。还以为没人认识了,不像还是有人认得几个字的。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方子,你记着试一试。还是很有用的。” “这里头的字啊,你要是不认得,就找睿王认一认。睿王是认得女真小字的。” 宁翘几乎是想捂着肚子笑起来,可她不能笑,只能端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多谢礼王福晋。 礼王福晋这一出,还用说么。便是针对博尔济吉特氏的。特地将那些话拿出来阴阳,还要强调一遍,摆明了就是来给她撑腰的,就是不许蒙古那边欺负她的意思。 想必这生子秘方是真的有用的压箱底的好东西。 佟佳氏把字说出来后,瞧瞧身边这些人藏起来的嫉妒的眼神,宁翘就知道这不是随便拿出来的,是真的千金难求的稀罕东西。 瞧瞧皇后和宸妃的模样,宁翘忽然就有一种被大佬罩着的感觉。 深宫大院,王府后宅,向来都是弱肉强食。 地位低微,就只能等着被人拿捏蹂躏,轻慢侮辱。 宁翘将礼王福晋赠与的小荷包拢在衣袖里,看着宫灯底下娘娘福晋夫人们的言笑晏晏。 不管她们心里如何想的,面上都带着和善温柔微笑的面具。 她心中忽而生出一股子气概来,皇后宸妃的算计,想要亲近博尔济吉特氏的入府,想要等察哈尔庶福晋产子后晋为侧福晋。 等到那个时候,这府上就有三个侧福晋了。那会儿博尔济吉特氏占了上风,她要怎么活? 佟佳氏说她得争气些,至少要做上个庶福晋。 宁翘觉得这还是太保守了。 庶福晋怎么够?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她也得争一个侧福晋才成。 至于其他的,可以先等有了侧福晋之后再争取。 - 多尔衮征战在外,来往通信不便,他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从送回来的军报上了解到的。 就连福晋和佟佳氏也没有得到多尔衮的家信。 这一回他们是直接俘虏了朝.鲜国王及其家属。并且将于四月押送朝.鲜质子及将近两百个随从官员下人和家属到盛京。 多尔衮最得皇太极信重,这些事也都是交由多尔衮负责的,其余人等都是协助睿亲王办差。 正月过后,府里倒是消停安静过一段时日。 趁着多尔衮不在,佟佳氏总是偷偷跑到前院去看大格格和大阿哥,她还要照管府里的事务,还要照顾二阿哥,有时候和福晋扯皮,似乎并不理会别的人别的事。 她也不找宁翘的麻烦了。 宁翘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暂时的。但总归现在不惹她就挺好的。 福晋似乎也跟着沉寂下来,皇后幼妹要入府为侧福晋的事情还没有下旨意定日子,可福晋的身子骨似乎又不大好,福晋照管察哈尔庶福晋的胎倒是挺精心的。 有豫王侧福晋和礼王福晋的站队,宁翘这里难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再没不长眼的来找茬了。 她是知道这府里总有些猫腻的,除了去正院请安避不开之外,其余时候,都是避着养云斋那边的。就生怕察哈尔庶福晋的胎出点什么时候被她撞上了。 从李氏那边知道,察哈尔庶福晋私底下的动作还没停,甚至还越来越频繁的。她甚至在找从前林丹汗用过的那些遗物。 也就是从前黄金家族称帝时遗留下来的那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比不上那个传国玉玺,但也一样重要的东西。 察哈尔部一直都不是很安分。宁翘记得,最后这一支是直接覆灭了的。 要按照察哈尔庶福晋兄妹这么折腾,这覆灭也是不冤枉,是迟早的是。 日子一转眼到了四月,邀月堂来了些鲜花。 宁翘早些时候就叫他们种在院子里了。 每回在炕上小桌看书的时候,总是会瞧一眼。花开的挺好的,人看着也养眼舒坦。 自礼王福晋给了那个生子秘方后,她就正大光明的叫刚安去外头搜罗些女真小字的典籍之类的书册。 想回来看看,自学一下。有关满文蒙文,还有汉文的书籍,若是她喜欢的,也能拿回来看看。 只不过市面上这样的书太少了,有也是些皮毛东西,不达根本。 倒是看了一堆写给孩子们启蒙的书册,讲的是先帝当初是怎么创业起兵的。有些画出来的连环画,宁翘看的津津有味。 如今可是好了,除了看他们侍弄花草外,她这个在宫里娘娘们面前都过了明路的懂些满文汉文的人,也能光明正大的看看书了。 打发时间的爱好又多了一样,这日子就更充实了。 四月雨水多,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大半夜的雨势还大了点。 宁翘叫雨声惊醒了,这心里就有点担心院子里的梨树。 才开了的梨花不会一夜之间就叫雨给打落了吧。 外间是烟汀烟兰两个值夜。 宁翘刻意放轻了脚步声,雨声上来一盖,这俩丫头就什么都没听见。 宁翘就只是想去看一眼的,也不出去,就隔着廊檐看一眼,看看他们下午弄上去的毡布有没有把梨树给遮好。 结果刚一将门帘掀起来,就看见外头有两个穿着蓑衣的人从雨幕中走过来。 后头那个还在追着前头的那一个,宁翘隐约听见喊主子爷什么的。 宁翘看前头的人都快上廊下了,那身形是真的很像多尔衮的。 可是,不是说多尔衮要到明日才会回来了么? “主子爷?”宁翘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来人到了廊下,将身上的蓑衣取下来,那轻缓的灯光一照,赫然就是多尔衮的面容。 出去五个月,多尔衮瘦了,但是却又更精壮了。 身上还穿着镶白旗旗主的铠甲,带着外头难消的肃杀之气,看着宁翘的那如鹰的眸中却露着光亮的温柔。 “你还没睡?” 多尔衮回来,直接从前头过来了,谁也没有惊动,直接从小花园穿过来到了邀月堂,不许守门的小太监声张,径直过来看看宁翘的。 五个月不见,他有些挂心他的小丫头。 不看一眼,着实是不放心的。 想着这会儿夜深了,又在落雨,想必小丫头肯定是睡了的。 却不想她睡眼惺忪,穿着家常寝衣出现在门口。 “怎么起来了?”多尔衮瞧见了醒着的小丫头,心里自是欢喜的。这双眼还是那样的纯澈明亮,多尔衮几乎是要把人望到心里去了。 “雨下的太大了。奴才起来看看花。” 瞧见多尔衮眸中光亮闪动,宁翘乖觉补上一句,“奴才心神不宁的,总想着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人来,所以一定要起来瞧一眼。没想到主子爷就回来了。” 周得胜身上沾了雨意,他是跟着多尔衮星夜回来了,这时候已是疲惫不堪了。 多尔衮便让周得胜去歇息:“两个时辰后进宫。你再来伺候。” 周得胜答应一声,忙去了。 刚安这里早得了消息,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伺候周得胜,邀月堂里自然有给周得胜歇息的地儿。 他这一路跟着多尔衮出去,这随征也是干惯了的差事,但这一回是格外的辛苦,毕竟可跟着主子爷跑到了别国上的地界,那可比之前要远着些了,这时间也是长的了。 在外头辛苦奔波习惯了,回来乍然歇下来,才觉得先前的苦。 他放松歇两个时辰,过后可又要跟着主子爷忙了。 要说起来,这宁氏可在主子爷心上够分量了。 冒雨回来别的地方都不去,就只管来邀月堂。也不管是不是睡了,就一定要看上一眼。 要说这邀月堂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几个大丫头和这领事太监着实是像那么一回事的,可在周得胜心里,这位虽新宠,可到底还是主子爷更重要的。 他可不能叫人收买了去。总得心里留着尺寸的。 该有的分寸,两边的奴才都得把握好。 烟汀烟兰这时候也醒了,见了多尔衮来,倒是不慌张,就是有些紧张。 宁翘打发她们去弄热水来。 又叫烟清烟水去前头膳房悄悄取些热乎的茶点吃食来。 她这里则带着烟清烟霞给多尔衮更衣。 多尔衮身上的衣裳是不能穿了的,那边动作快,有人即刻送来了多尔衮的衣裳,宁翘先服侍多尔衮沐浴更衣,然后再陪多尔衮用膳。 多尔衮原本是想看一眼就去前院收拾的,这会儿宁翘既醒了,就由着她安排了。 之后还要穿着铠甲入宫面圣的,这铠甲还是湿的,宁翘吩咐人拿下去弄干,多尔衮也含笑瞧着。 出征在外几个月,周得胜再无微不至,那也是不如府里的。 更不如这丫头的嘘寒问暖。 总觉得走了几个月再回来,这丫头和他更亲近了似的。 这样被中意的人照顾惦记的滋味,多尔衮很久不曾体会过了。 “主子爷用了膳,就歇一会儿吧。等到了时候,奴才叫主子爷起身。” 被多尔衮捉过来亲了一口,宁翘的脸蛋有点热。 对上多尔衮含笑的眼眸,宁翘也跟着笑,她方才都听见了,多尔衮还要进宫去。虽说还有些时候,但对于多尔衮来说,怕也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多尔衮随便用了些,感觉五脏庙确实是舒坦了,就将东西撤下去了。 简单的小米辣油泼面,再加些软糯的小点心和奶茶,也让多尔衮很满足了。 “过来,陪爷躺一会儿。” 宁翘有点脸红:“奴才不能扰了主子爷休息的。” 多尔衮失笑,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虽然确实他很想,但这时间也不够啊。他一会儿还要进宫去。这匆促来也不痛快,都几个月了,也不急于一时。 多尔衮把人捉过来:“只是躺一会儿。陪爷说说话。” 宁翘便乖乖不动了。 多尔衮道:“京里的事,爷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宁翘低声说:“肃王侧福晋骂奴才骂的很难听的。” 多尔衮说:“爷都知道。她不会得偿所愿的。” 京里的事,都报到了军前。 出征的爷们都有想要保护的人。 皇上心心念念宸妃的安危,他是惦记着小丫头,多铎是想着佟佳氏。 都是暗地里叫人看着的。 多尔衮知道的事情,想必皇上和多铎都是知道的。 肃王侧福晋实在是骄纵过头了。 皇上看在宸妃的面子上,必定不会插手去管的。他和多铎当然是看不惯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嚣张的。 皇上不喜欢豪格现在的嫡福晋,知道豪格作践他的嫡福晋也不会去管,甚至巴不得豪格的嫡福晋没了,这才称心如意了。 要是豪格的嫡福晋真的没了,博尔济吉特氏就会成为他的嫡福晋。这样豪格也不用钻营为难了,他们父子必然是得偿所愿也不会有矛盾了。 这可是哈达部最后的血脉了。要是真没了,那女真旧部哈达的势力就真的散了。 多尔衮既不会让博尔济吉特氏得偿所愿,就会暗中帮哈达纳喇氏一把。叫她们斗起来,豪格疲于应付,博尔济吉特氏就永远做不了嫡福晋。 “有主子爷这句话,奴才就安心了。” 宁翘这手还伸不到肃亲王府去。 多尔衮要给她出头,她自然是乐意的。 只要能让博尔济吉特氏不高兴,宁翘就痛快了。 多尔衮道:“爷回来了。爷会护着你的,别怕。” 宁翘轻声道:“奴才正月里进宫时就听说了。主子爷这回立有大功,宸妃娘娘提议,皇后娘娘也是乐意的,想要皇上下旨,将皇后娘娘家里的幼妹赐入府中给主子爷做侧福晋。” 多尔衮也听见这个事了。 无非是想要把他和多铎都与博尔济吉特氏栓的更紧些。 他们还想叫察哈尔庶福晋生子后晋为侧福晋。 这样一来,他府里的格局就大有变化了,简直是个大翻转,真是一手好算盘呢。 小丫头眼巴巴的瞧着他,多尔衮却不想她这时候还要多想。 瞧她困得眼睛都红了,总是容易让多尔衮想起那回她红着眼睛问他,说见他一面怎么就那么难呢。还有她难过的时候,说她以为她失宠了。 他就只是去了养云斋一次而已。 小丫头就叫人作践了。 这还怎么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多尔衮笑起来:“小醋坛子。” 她可是两回都当着人勾他了。现在想来,这丫头早早就表现出来了,眼里心里都是只有他的。 哪怕是拦不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他也不会再让那样的局面发生的。和小丫头的高兴比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实在是不需要费心接触的。 宁翘眨眨眼,不是,这怎么就说到这个了? “奴才没有。”她是真没有啊。她就是想要个准话,看看多尔衮是怎么想的。 就皇上宠爱宸妃的这个劲头,怕是这个圣旨是一定会下的。 多尔衮看似繁花似锦,但实则处境也是烈火烹油,只怕不能抗旨不遵的。 这要是多尔衮有个什么不好的,从这个位置上掉下去了,她也玩完了。 宁翘很真诚的看着多尔衮:“奴才是绝不愿意主子爷为了奴才为难的。哪怕是皇后娘娘的幼妹进府了,奴才也知道,主子爷会护着奴才的。” “只要主子爷护着奴才,奴才就什么都不怕。” “爷知道了。” 多尔衮亲了亲宁翘的鼻尖,温声道,“你的身份太低了。人人都能欺负你。爷心里都记下了。总有法子叫你晋位的。若再有一层保障,不管是谁,哪怕是博尔济吉特氏家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不能轻易动你。” 宁翘好奇了:“什么保障?” 多尔衮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只望着宁翘笑道:“礼王福晋给了你什么?” 宁翘脸又红了:“主子爷都知道了?主子爷说的是这个么?” “那奴才不争气,这一两年怕是也不能有了。” 多尔衮笑道:“这是个保障。但也不仅仅只有这个保障。爷心里有数的。” 那绢纸上的女真小字,宁翘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看了几个月,也只认出几个字,甚至都连不起来。 多尔衮倒是都认得,他小时候学过女真小字。 一拿过来扫了片刻就看完了。 见多尔衮实在是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宁翘下意识的眨眨眼:“主子爷?” 多尔衮倾身过来,在宁翘耳边说了几句话,宁翘的脸腾的一下就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还以为是要吃什么药的,原来是这么弄的。 多尔衮笑道:“既礼王福晋说有用,又是先祖留下的,那必然是有用的。” 他打量他的小丫头,目光落在她的细腰上,含着深深的笑意:“过两日,和爷试一试。” 宁翘在心里啊了一声,把脸捂起来,不说话了。 多尔衮倒是好好睡了会儿,宁翘开始被撩的脸红睡不着,后来也跟着迷糊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多尔衮什么时候走的,竟也不知道。听烟清说,应当是凌晨就冒雨走了。 这雨也是天亮的时候才不下的。 多尔衮既回来了,想必福晋那里已经得到了消息。 多尔衮虽说是悄悄来的,但前院那边送了膳食过来,后头各处肯定会知道的。毕竟宁翘这里睡下了又起来,多尔衮从前头过来的事,凌晨又走的事情,福晋那边稍稍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的。 这府里安静了几个月,凝滞起来的气氛,怕就是要随着多尔衮的回归搅动起来了。 宁翘起来就先去瞧了她的梨树,瞧见梨花都带着水汽好好的盛放着,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这里才收拾妥当,刚用过早膳,福晋那里就让人来请。 来人挺客气的,说请宁姑娘过去正院说话。 烟清打听了,说是各处的主子都会去。侍妾们都不去,能去的侍妾只有宁翘和李氏。 李氏还没侍奉过多尔衮,但福晋这会儿撇下别的侍妾,却不撇下李氏的唯一缘由,宁翘也琢磨出来了。 李氏和她一样,也是镶白旗的出身。她阿玛也是佐领,宁翘说出去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将李氏护住了。 要是福晋对李氏不好,这传出去,怕是也要引起八旗尤其是镶白旗下的不满。 捎带脚的事儿,福晋不会不周全的。 雨后春意更浓,宁翘挑了艾青的两件衣裳,里外穿了三件,坠了小流苏的小簪子戴上了。 府里一片山川春色,桃红柳绿里头她慢慢走到正院这里,不论是谁,都是眼前一亮的感觉。 甭管怎么说,邀月堂的宁侍妾着实是好颜色,走到哪儿,都叫人移不开眼睛,哪怕是再不喜她的福晋,也不得不承认,这宁氏是生了一张顶好的脸蛋,还有极妙的身段。 “福晋恕罪。奴才来迟了。”是福晋请人来的,所以各人来的时辰参差不齐。宁翘来了才发现福晋都出来了。 可见是坐了一会儿的。 福晋还是那个老样子,意料之外的,态度却很温和。 还叫宁翘坐,一点也不为难她:“无妨。事出突然,今日也不是请安,没有早迟的说法。” 福晋看向宁翘:“我听说,主子爷昨夜回府,去了你的邀月堂?” 宁翘早做好了准备,预备承受她们的攻击诘问。 可预料之外的事,福晋这口气,不像是要攻击她的意思。 连佟佳氏,虽紧紧盯着她看,却忍住了没有对她发难。, 40秒杀 多尔衮可真给她长脸啊 宁翘落落大方的一笑:“是。奴才也没有想到, 主子爷回府后就去了奴才的邀月堂。” 宁翘现在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小侍妾了。 正月里进宫,礼王福晋当众表明了对宁翘的维护和看重。 甚至还有超乎寻常的亲昵,还把先祖传下来的生子秘方给了宁翘, 这摆明了就是想让宁翘尽快生子的意思。 宁翘的出身或许并不怎样出众, 但是站在她身后的势力却不能让人小觑。 她们本来就是趁着多尔衮出征不在的时候才对宁翘出手的。 现在多尔衮都回京了,自然就更不能对宁翘怎么样了。 各人身上都有牵扯, 至少现在对宁翘的态度还是需要很慎重的。 尽管福晋和佟佳氏,甚至还有庶福晋们,对多尔衮一回府就直接去了邀月堂的事情非常的不满, 但她们也不能表现出来, 更无法为这个为难宁翘。 不得不容下宁翘, 捏着鼻子暂且容下多尔衮对宁翘的‘破例’。 “主子爷可好?”福晋其实是想问问多尔衮的态度是怎样的。毕竟先前肃王侧福晋为难宁翘的时候,她和佟佳氏事后都不曾出头过。 福晋又不能说的太明显,只能一点点的试探。 宁翘道:“主子爷一切都好。” 佟佳氏可没有福晋这样的耐心, 她直接问道:“主子爷和你说了什么?” 她们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见不到多尔衮,否则怎么可能会去问宁翘呢? 宁翘倒是看出她们一个个心里的憋屈,可她与多尔衮的相处, 怎么能这样漏出来?且不说多尔衮将来知道了会不高兴,就说她现在的身份, 也不可能背着多尔衮把他卖了来满足这些女人的好奇心窥探欲。 宁翘道:“主子爷没有和奴才说过什么。” 佟佳氏听了就有些恼火, 她都不招惹宁氏了, 可宁氏怎么还是这样难缠? 不过白问几句,都不说? 听永平说, 主子爷去了邀月堂,至少待了两个时辰,这期间, 还能一句话都不说? 盯着宁氏水色深浓的眼眸,佟佳氏暗暗咬牙,只怕不止说了,还做了! 福晋深深看了宁氏一眼,道:“好了。” “宁氏进府也才一年光阴,除了新来的几位姐妹,你们哪个不是服侍王爷比妹妹们时候久的。” “王爷出征后回来,去了宫中见过皇上后,总是要回府的。这一回大获全胜,少不得是要办庆功宴的。跟着去的人多,论功行赏之后,只怕各家府上都是要办起来的。往后忙起来的时候多,王爷也不会没有交代的。” “你们问宁氏,她年轻,也不知道这些事。还是咱们慢慢的置办起来就好。” 宁翘只管笑着坐在那里,做足了年轻的姿态。 福晋要给自己贴金,要挽回面子,都由着她们好了,反正实惠是她得了,随她们怎么说。只要不刻意打压她,她也不会出头的。 福晋要商议庆功宴的事,把人都拘在正院不叫走。 就连有孕六个月的察哈尔庶福晋也没让走,就是要人坐着,一块儿说说话,出出主意,想要在庆功宴上出些不同的花样,好叫王府的宴在众多王府郡王府中脱颖而出。 这一块儿闲话,午膳就只能都留在正院用了。 佟佳氏惦记二阿哥,好几次想走,可若是这庆功宴办好了,出彩的地方在她这儿,没准主子爷会看见她的,就为了在多尔衮面前出头,佟佳氏就忍下来了。 在座的人都是这么个心思,想着这个,便是连察哈尔庶福晋都忍住了不舒服,坐在那儿认认真真给福晋出主意。 在正院用膳,宁翘没敢放开了吃,各样都只沾唇一点做做样子。 虽这会儿人多,福晋大约也不敢做什么手脚,宁翘却不敢赌,还是谨慎些好。 周得胜跟着伺候多尔衮去了,府里有话都是周卫来正院传的。 多尔衮一时回不得府中来,但运回来的东西都已经到了府上。 是此一回的战利品。除了要送入多尔衮私库的,其余的都是要给正院的,给东院的,还有给邀月堂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赏赐的东西。 除了给福晋和佟佳氏的,就是给宁翘的。其余的庶福晋和侍妾们,都是没有的。 哪怕是有孕的察哈尔庶福晋,也没有。 宁翘跟着众人到空地前头来,看着各位庶福晋的脸色,尤其是察哈尔庶福晋那脸上几乎要维持不住的微笑,心里暗爽。 地上一溜排开的十三个顶红的木箱子,上头雕刻的花纹做工一瞧就不是满人的东西,也不是蒙人的东西,似是朝.鲜那边直接运过来的。 福晋是五箱东西,佟佳氏也是五箱东西,宁翘是三箱。 方才佟佳氏的心里就为多尔衮夜里只去宁翘那里憋着一口气了。 这会儿看见宁翘只有三箱东西,这心思活泛起来,就望着福晋笑道:“也不知主子爷给咱们预备的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福晋那里有什么珍奇宝贝,不如打开来瞧瞧让咱们开开眼。毕竟其他姐妹那里都没有呢。” 福晋本来心里也是生气的,看了这五箱东西,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福晋向来自持稳重,端着正妻的做派,最是端庄贤惠,不肯叫人看低了身份,似佟佳氏这样炫耀的心思是万万不会有的。 可这会儿,却让佟佳氏说动了心思,面上还笑道:“既要看,那就都一起看看吧。宁氏,你觉得如何?” 宁翘早看穿了佟佳氏的心思,笑道:“奴才没有意见。奴才听福晋和侧福晋的。” 她还是很相信多尔衮的。相信多尔衮不会让她在这种场合掉价。 佟佳氏得了这话,便笑道:“那就打开吧。” 箱子是周卫开的。 先开的是福晋的箱子。 这箱子都是一路封存好了的,根本就没有打开过,直接送到府里,各人便是各人的。也就是不可能被人在途中动了手脚,有专人看着,也不可能叫人偷走了去。 福晋的五个箱子里,分门别类的放的都是奇珍异宝,还有些金银首饰,都是福晋这个身份可以穿戴的,还有些朝.鲜那边才有的衣料。 佟佳氏看的都忍不住眼热,心里都有些嫉妒了。主子爷不是待福晋冷淡些了吗,怎么带回来给她的东西,还是这样好? 福晋显然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轻轻挺直了脊背,哪怕多尔衮曾经那样质问过她,但在明面上,多尔衮还是会维护她这个嫡福晋的脸面的。 等开到佟佳氏的箱子,福晋的脸稍微僵了一僵,佟佳氏的箱子里,和她一样,都是些珍奇古玩,金银首饰,只不过比她的东西要少一些,但是多了些小孩子用的东西。 有两套长命锁,一看就是给二阿哥预备的。 佟佳氏这一下扬眉吐气了,这箱子里的东西她特别满意,虽说件数比福晋的略少一些,但是有小孩子的东西,那就是主子爷记挂着他们母子几个的。 然后全场的目光就落在宁翘那三个箱子上了。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福晋和佟佳氏箱子里的东西更贵重呢? 众人都等着看宁侍妾丢脸的。 结果宁翘的三个箱子一打开,就把众人的眼睛给晃着了。 三个箱子里装的,不是跟福晋还有佟佳氏似的珍奇古玩金银首饰,而是鲛丝纱。 那盈盈蓝光落在太阳底下,就跟成片的海水似的晃动,波光粼粼的,夺目极了。 周卫在旁边说:“福晋、侧福晋,宁姑娘,主子爷说了,这一共是二十匹鲛丝纱,朝.鲜都城皇宫中的所存所有数量,都在这里了。” “主子爷说,先前的鲛丝纱毁了,这是赔给宁姑娘的。” 周卫话音还未落,佟佳氏的脸就黑了。 福晋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 二十匹鲛丝纱。和这些鲛丝纱比起来,她们的五箱东西算个什么! 她们连一匹都没有,所有的,全部都给了宁氏。 佟佳氏都觉得脸都丢光了,借口二阿哥有事,让身边的人赶紧抬上箱子就走了。 福晋勉强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乏了,都回去歇着吧。庆功宴的时间还早,来日再议。” 福晋的人也赶紧拾掇着箱子,然后匆匆搬回正院库房去了。 福晋好歹是等着庶福晋们走了之后,她才离开的。好歹跟佟佳氏不同,佟佳氏几乎是落荒而逃。 宁翘这里慢一步,人家都走了,她才慢悠悠的叫烟清收拾好箱子,把盖子盖上。 她是侍妾,没有福晋侧福晋庶福晋都等着她的道理。 宁翘看着她们各自散去的身影,心里暗笑,这一下,脸打疼了吧。 想看她的笑话,结果她们自己成了笑话。 宁翘想,多尔衮可真给她长脸啊。这一出手就是二十匹鲛丝纱,就直接把福晋还有佟佳氏的东西都给秒杀了。 这回去后到了没人的地界,这两位不得把牙都咬碎了。 周卫带的人还在,宁翘本来想着叫刚安带两个人来抬回去的,周卫主动要留下来帮忙,宁翘也就不客气了。 这顶红的箱子也是皇室之物,恰好是能够存放鲛丝纱的。 只不过这鲛丝纱在箱子里放久了肯定是不行的。 针线房也不可能一下子将这二十匹鲛丝纱都给做了,宁翘也不可能都送过去的。具体怎样日后再想,现在是要先好好的放起来。 是以烟清几个就商议,要将这鲛丝纱好好的保存起来,肯定是不能和衣裳放在一处的,放在宁翘存衣料的箱柜里,也要单独辟出来一块地方,还防潮防虫,得好好看顾的。 - 多尔衮到崇政殿去见皇太极,兄弟叙话一上午,倒是将公事都说完了。皇太极留了多尔衮一道用午膳,再说话起来,就随意自然了许多。 “前几日朕去清宁宫的时候,皇后与朕说,想叫她家中幼妹,入你府上做个侧福晋。朕还没有应。想问问你的意思。这回大获全胜,朕是要给你赏赐的,但若只是赐人,似乎总觉得还是亏待了你些。” 三月里,宸妃为皇太极生下了一个小阿哥。皇太极的八阿哥诞生了。 皇太极比他们都要提前回京些。 看过八阿哥很好,身上健康红润,是极好的孩子。 皇太极当即下旨,下了改元称帝后的第一道大赦令。 这是为了八阿哥才有的大赦令。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从没有人因为皇子诞生而得到这个殊荣,可见皇太极对宸妃以及宸妃之子的喜爱了。 皇太极征服了朝.鲜,让那边彻底成为了大清的属国,解决了后顾之忧。缓解了大清人力及财力的紧张,为日后的征明奠定了基础。 现在皇太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大展宏图。 他的意思,是多尔衮想要什么赏赐,他都是会给的。 “皇兄这回给的恩典,已经尽够了。” 多尔衮笑道,“哪能再不知足的向皇兄讨赏呢?” 皇太极也笑:“这么说,你是不乐意再要个侧福晋了?” 多尔衮只是笑,并没有即刻说是,或者不是。 皇太极沉吟道:“你府上去岁这时候,朕记得朕就赐了两个人去你府上,还是镶白旗下的。这回你要了那些鲛丝纱,就是要赏赐给其中一个,是不是?” 多尔衮道:“皇上真是好记性。” 皇太极笑道:“不是好记性,是皇后和宸妃,都在朕耳边念叨了一回。朕也记住了。难得朕赐下的人你喜欢,也宠着。后来又送去了察哈尔部的郡主,听说是有了身孕了?” 多尔衮道:“是。有了几个月了。” 皇太极道:“如今选秀,没个定时,又正是战时。将来还有大事要做,确也着实不该总将心思放在这上头。但科尔沁是不一样的。博尔济吉特氏想要把自家的女儿送你府上,却之不恭。不理会总是不妥当的。” “虽说姑娘年纪小一点,但养个几年,长大了就好了。也能为你生儿育女。皇后也是惦记着,你福晋没能为你诞下一儿半女的事。是不忍她膝下寂寞了。” 多尔衮道:“八阿哥将要办满月了。朝中议论纷纷,皇兄不会没听到的。肃王府上也为了这个闹起来,福晋和侧福晋要不是有人看着,怕是就要不顾体统了。这个时候,臣弟府上,怕是不宜再有什么动静了。” 八阿哥的洗三皇太极没有来得及参与。 因此皇太极回京后,在大赦令的同时,宣布八阿哥的满月要隆重大办。 本来后宫之中,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就是宸妃,而皇后之下的几个嫔妃,全部都是来自于蒙古的,尤以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最为尊贵。 朝中已有传言,皇太极是看中了八阿哥的,八阿哥是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儿子,将来的皇太子,就是八阿哥。 为了这个,几乎是叫八旗和女真旧部都觉得心里不舒坦的。 撇去过去的恩怨不提,撇开兄弟俩之间的陈年往事,在这个时候,多尔衮的目标和皇太极的目标是根本一致的。 皇太极宠爱宸妃,优待科尔沁,但是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皇太极沉吟:“你的顾虑,朕都知道。” 娇妾爱子,实难割舍。皇太极也不可能说就此冷落宸妃。 八阿哥的宠爱,他也不可能减少,要说没有一点不想要八阿哥做太子的心思,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个时候,谈立太子的事情还为时尚早了。 皇太极深深看着多尔衮:“十四弟,不瞒你说,朕心里其实从来都认为,我们与蒙古是一体的。哪怕现在或许还不是,但迟早是一体的。” 皇太极现在已经不是大汗了,做大汗的时候,和蒙古保持紧密的盟友关系,或者地位上不相伯仲。 可是现在改元称帝,他是大清的皇帝,现在是关外的皇帝,将来还要入关,要取代明做天下人的皇帝。 难道还能被某个部族所支配吗? 在他看来,那都是他的臣民,迟早有一天,是要臣服他之下的。 就像当初的先帝,从建州女真起步,最后一统女真各部一样。 皇室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紧密联系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可是在八旗和女真旧部看来,却是个顶顶要紧的事。本来是左膀右臂一样重要的,却总是要有争锋,要有争端,要争个高下输赢。 在这个时候,就确实是不好再进一步了。 济尔哈朗和代善那边都不是蒙古福晋,若是多尔衮和多铎,还有阿济格三兄弟和科尔沁的关系太过于紧密了,怕是叫他们更离心了。 都是旗主,总不好如此作为的。 皇太极道:“既如此,那就缓一缓吧。等那孩子再长大些,日后再说也成。” 可这赏赐却是不能没有的。 皇太极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早先蒙古八旗就是你费心筹办建立的,朕有意将汉军八旗的事交给你,再有个两三年的光阴,你给朕练出个汉军八旗来,可好?” 多尔衮道:“臣弟领旨。” 皇太极道:“你们兄弟多费心。这差事你先干着,回头朕再看看,若还有得用的人,就叫出来给你用一用。你自个儿有想用的人,就自个提拔吧。” 这已是恩赏了。 蒙古八旗约莫两万五千人,都是经过多尔衮的手挑选训练出来的。 建成之后,散入满洲八旗之中。 汉军八旗的建立,也要出自于多尔衮的手。那么即使将来他们编入满八旗之中,但也和多尔衮这边有了几分交情在的。 而汉军八旗的人选,和蒙古八旗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回的建制,多尔衮是完全听命与皇太极的。也即是说,由皇太极把控,多尔衮只是完成皇太极的指令,但这样,也足以叫这位睿亲王沾手这其中的回环曲折了。 - 多尔衮回府后,忙完了后续事宜,就去了正院一趟,与福晋说过了博尔济吉特氏会暂缓入府的事情。 宫中娘娘们那里,自然不需要多尔衮去费心的。自有皇上担待。 皇上既要差遣他办差,那这点小事肯定是不用他再去娘娘们跟前说的。 福晋本来是悬着心的,听见说博尔济吉特氏暂缓入府,至少这一二年是不会入府的了,这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 但总归是放下了一颗心的。 经过这么几个月,福晋这心里还是转过来一些,想着和多尔衮缓和一下关系,便想留多尔衮用个晚膳。 多尔衮说不必了:“还要去东院看看二阿哥。” 福晋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可再是酸涩,自尊也让她说不出挽留的话,她也放不下身段软声哀求。 只能压下心中苦涩,与多尔衮说起庆功宴的事:“府里姐妹们都想了些法子,想要将这庆功宴有声有色的办起来。王爷有些什么想法,与妾身说了,妾身也好去办的。” 多尔衮想了想,说:“不必太过招摇。就和各个王府持平就好。” 福晋应了是,紧接着就听见多尔衮道:“这回办宴,还有以后办宴,让宁氏也出来陪客。不必叫她在邀月堂关着。” 福晋到底还是不甘心。 怎么就这么宠上了?这是真要不顾规矩了吗? 福晋说:“那她的身份——” 多尔衮淡淡看向福晋:“侍妾如何?还不是正月进宫了?与礼王福晋亲亲热热的说话,福晋不也瞧见了?” “还是福晋觉得礼王福晋的身份不够,有人比她还要尊贵些?和本王的侍妾说话,就折煞死她了?” 福晋道:“妾身没有这样想。” “福晋没有这样想是最好。”多尔衮点点头,“本王去东院了。” 福晋望着多尔衮的背影,眸中灰暗暗一片,生气吗?那自然是生气的。 心里跟油煎似的难受,硬是砸了一套茶具。 蒙嬷嬷闻讯赶来,被福晋攥紧了手。 福晋喃喃道:“嬷嬷,到底还是有孩子在身边好啊。” 有了孩子,哪怕是没有感情,王爷也还是会来瞧一眼,会好好说些有关孩子的话。有了孩子做牵系,也不至于这样冷漠,不至于这样都不肯在正院留膳的。 蒙嬷嬷轻声道:“福晋,养云斋那一位,再有四个月,就要生产了。” “上回给宸妃娘娘看过的太医,给养云斋那位看过之后,言之凿凿的保证,说那位肚子里的,就是个男胎啊。”, 41圭臬 年轻就是体力好 “把前儿做出来的那个牛奶滑鸭血再做两份来。这个冬日里好吃, 这会儿虽然入春了,但是也还是有新鲜滋味的。” 宁翘还点了酱牛肉,纸皮小烧麦, 又点了馄饨虾饺,还有酥酪软糯的饽饽,另又叫了个羊蝎子锅子,交代一定要放的辣辣的。 “剩下的,就叫膳房自个儿发挥吧。” 烟清拿着点膳单子叫送去前头膳房了。 这些东西前头膳房都是预备好了的,这会儿送过去, 下锅做起来也快,不会等太久的。 烟雨进来跟宁翘道:“姑娘,主子爷从前院出去, 就去东院了。” 宁翘瞧着院中景色,轻轻笑道:“主子爷刚回来,一别几个月,去看看二阿哥也是正常的。二阿哥体弱, 主子爷一直记挂,也是寻常事。” 烟雨是怕多尔衮这一去就不来邀月堂了。 “东院那边在膳房也下了单子的, 主子爷这个时候过去, 奴才就怕主子爷被绊住脚了。”然后就不来她们姑娘这儿了。 那姑娘的心思,岂不是都白费了? 宁翘垂眸笑道:“放心吧。只管去做你们的差事。主子爷会来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 看见那三箱子鲛丝纱的时候, 宁翘就知道, 她在多尔衮心中的分量已经和一年前不同了。 他今日直接送了她鲛丝纱。把朝.鲜皇宫里的存量都搬空了, 一匹也没有给福晋和佟佳氏, 甚至连宫里都没有。 这样不顾规矩,或者说特立独行的展现对她的宠爱,她就相信多尔衮不会为了那些留在正院或者东院。 他会来的。 多尔衮如今对大格格和大阿哥尚且满意, 就是这个二阿哥,身子骨始终很弱,这都半岁多了,看起来和同年纪的孩子还是瘦弱些。 比之才出生的八阿哥,那就真的没法比了。 二阿哥有些怕人,只管叫奶娘抱,多尔衮还没靠近,二阿哥就哭,多尔衮只好不抱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二阿哥,佟佳氏心里难免惴惴不安的。 二阿哥本来见多尔衮就不多,多尔衮这一走几个月,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自然是不知道阿玛的,突然看见多尔衮,可不是要哭么。 可这话佟佳氏哪敢说呢。 只是想着能不能留多尔衮用个晚膳,也好让二阿哥与多尔衮父子多亲近亲近。 多尔衮看着二阿哥怯生生的样子,心中不愉,佟佳氏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了?这比当初大格格和大阿哥小时候可差多了。 自己的儿子,倒是怕自己了。 多尔衮本来也没有打算在东院用膳,就说了让佟佳氏好生照顾二阿哥,然后便离开了。 独留佟佳氏在这儿望着二阿哥默默流泪:“主子爷不与二阿哥亲近,二阿哥怎么能和主子爷熟悉呢?” 二阿哥还小,不知道好歹,只是用热乎乎的小手去摸佟佳氏的脸,擦到佟佳氏的眼泪,还好奇的看了看。 见二阿哥这样,佟佳氏更止不住哭了。 外头永宁忙进来:“主子,大格格说求了主子爷给她与大阿哥放了假,前头完成了课业,大格格和大阿哥说话就要过来同主子一道用膳了。主子这样可不好给小主子们瞧见的。” 这话倒是说的很对。佟佳氏连忙擦干眼泪,她这样要是给孩子们看见了,指不定两个孩子多担心。 大格格和大阿哥如今在前头上课,比从前懂得更多了。她不好在两个孩子面前露出许多的。 孩子们要一起过来用膳,正好也没白费那送去的点膳单子。 因为大格格和大阿哥要回来,佟佳氏听见说多尔衮去了邀月堂,都顾不上生气伤心了。 多尔衮往邀月堂这边来。 这会儿天都黑了,周得胜前头提着灯笼,从东院到邀月堂很近,走些许路就直接穿过去了。 其实东院是一点都不暗的,小花园里也有些亮光,可等走到邀月堂的时候,多尔衮还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莫名就想起一句来。火树银花不夜天。 昨夜下着雨,他心里记挂着小丫头,也没怎么看别的地方,没瞧见什么。 今儿天清气朗,虽是天黑了,可一进邀月堂的院子就是亮亮堂堂的,似乎还新栽了好多的树,还有花草。 比他离开的那会儿更见丰茂,也更有些自然清新的气息。 多尔衮将王府建成一片山水春色,他自然也是喜欢邀月堂里的景色的,这么瞧着心旷神怡,再看那满是盛开梨花的梨树上挂了好多小小的灯笼,浮光掠影,确实是好看灿烂。 多尔衮牵住宁翘的手,把小丫头扶起来,夸了她一句:“你啊,倒是心思奇巧。” “主子爷可还喜欢么?” 宁翘俏皮笑道,“这是恭贺主子爷得胜归来的。” “这底下的,是奴才亲手扎上去的。” 多尔衮牵着宁翘看了一回,倒也不辜负这一院子的灯景。 等到了膳桌跟前,看见琳琅膳食摆了一桌子,多尔衮转头就望着宁翘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腕:“倒是不枉爷疼你。” 宁翘笑道:“主子爷疼爱奴才,那是奴才的福气。” 小丫头眉眼弯弯的,眸中是惊喜,也是喜悦,那双眼眸中的明亮与清澈,还如初见一般。 多尔衮在宫中和皇太极用膳,倒也没有客气,可忙了一下午,这会儿晚膳的时候都过了,自然是饥肠辘辘了。 这膳食预备的好,多尔衮畅快用了一场,才觉得心里戴了几个月的铠甲卸下来了。 “那些鲛丝纱,若再想做成衣裳荷包的,送去了针线房,就不要再由着人拿出来了。拢共这两年就只有这么多,再也要有,也要等到两年后了。” 多尔衮道,“好在如今朝.鲜成了我大清的属国,将来要这些东西,也容易得很。” 宁翘道:“这个奴才能做主,却也有做不得主的时候,若是福晋还想取出来给人瞧一瞧,奴才怕是拦不住的。主子爷垂怜奴才,还得主子爷替奴才做主呢。” 多尔衮笑道:“这时候,也没人敢再出这个头了。宫里娘娘们都没有的东西,爷全拿来给了你。这是独一份的,谁再敢阻拦,也得问问爷的意思。” 宁翘眨眨眼:“宫里娘娘们都没有的东西,偏都在奴才这里了,那奴才这儿岂不是更扎眼了么?” “你就怕了?”多尔衮挑眉笑。 宁翘想了想说:“奴才好像不该怕的。” 多尔衮笑她故意作怪:“爷看你一点都不像怕的。爷不在的时候,那些话不是说的很好吗?礼王福晋都为你撑腰,护着你了,可见这些话,是说到八旗诸人,说到女真旧部的心坎上了。” 宁翘道:“主子爷不在,奴才可不能任由人欺负奴才的。主子爷在了,那奴才就可以依靠主子爷。奴才知道,主子爷是一定会护着奴才的。” 多尔衮笑着望她:“是。只要你好好的,爷会一直护着你的。” 宁翘心里想,怎么才是好好的呢?又是什么,在多尔衮眼里就是不好了? 但总归是有保障的了。那些鲛丝纱,也不会再动不动被福晋们以权势压人,叫拿出去被她们利用着害人,然后她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多尔衮用了膳,剩下的叫奴才们撤下去后,他望着宁翘道:“以后,你都不必怕什么。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除了有爷,也还是有些人护着你的。” 宁翘点头:“奴才明白主子爷的意思。” 多尔衮想丫头这么聪明。他不在的时候,倒也是顶骨得很。那胆子是真的大得很。 多尔衮便道:“爷已经跟福晋说过了,这回庆功宴,你也不必在邀月堂里待着。虽不叫你管事,但外头陪客见客的事,你也可以在前头去坐一坐。去见见人,说说话,热闹一下,都是可以的。” 宁翘目光一亮:“真的?” 多尔衮笑道:“爷决定的事,还能有假?” 他道,“如今你也不是默默无名的人。宁家着实不错。你阿玛和哥哥骁勇善战,镶白旗中,他们也不是无名之辈。要给你哥哥说亲的人家不少,不过这事不着急,索性你哥哥也这个年岁了,可以先等两年再说。日后更高些,自然会有更好的。” 宁翘听着,这多尔衮话里有话啊。 这是说他们一家子兄妹都是一荣俱荣的,相辅相成的。再等两年,日后地位更高些,她这里上去了,哥哥那边也是水涨船高,怕就是有更好的婚事和选择了。 而多尔衮用这次庆功宴把她推出去,是要让她顺势出现在人前,怕是仅此一回,众人都会知道,她虽然是侍妾,却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妾。 这支持她出去交际应酬,出去与人维护关系,发展自己的朋友圈啊。 这和她自己定下的目标,还真是一致的。多尔衮为她设想长远,确实不是当初的情分可比的了。 这夜里到了床榻上,宁翘就有些主动了。 倒是让多尔衮十分的惊喜。也是许久都没有有过了,多尔衮可不就纵着自己了。 宁翘昏昏沉沉的时候,几乎到了最后都要晕过去了。 早上晨起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腰酸些。 果然多尔衮就是年轻,年轻就是体力好啊。 - 八阿哥的满月宴办在了睿王府庆功宴的前头。 自多尔衮允准了宁翘的待客与走动。 出外去各个王府郡王府参宴的机会,福晋是给了宁翘的。 倒是宁翘自个儿都想法子委婉给推掉了。 她说起来不是普通的侍妾,可身份到底还是侍妾。去了别人府上,还是要个个行礼的。 她膝盖没那么轻,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要真是去了,外头估摸着就要说她招摇了。 宁翘现在风评还不错,不想自己沾惹一身腥。 但是在府里就不一样了。那是多尔衮的抬举,不会有人故意诋毁她的。那就不一样了。 不过宫里八阿哥的满月宴,点名了要她去,那就推不掉,必须得去了。 给她安排的地方也不再是最末尾的位置了,虽不至于最靠前,但是离着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不是很远,还能和豫王侧福晋佟佳氏坐在一块儿。 宁翘想着,这里头大是沾了多尔衮的光了。 令宁翘惊奇的是,这回进宫,和正月里进宫的情形是大不一样了。 那会儿搭理她的人可没几个。 这会儿进宫,好多福晋夫人都会和她微笑示意一下,她倒是给人家行礼了,但大部分人都会稍稍侧着身子避开一点,没有受全她的请安礼。 宁翘看在眼里,她在职场上练出来的脑子和记忆力,都能分得清这些人谁是谁,以及和谁家的姻亲及出身。 入关前,大清内部婚姻关系还真是不那么好分辨的。 宁翘恶补一回,眼下就看出来了,与她和善的,多半都是下五旗出身的福晋夫人们。 上三旗说是那么说,但实际上最尊贵的还是两黄旗。 佟佳氏一直在她身边,瞧见这样,就悄悄在宁翘耳边道:“如今外头几个旗分里,这些福晋夫人们,看见了十四伯在皇上跟前的越发得用,你又是十四伯心尖子上的人,自然是待你尊重些。” “要知道,你这会儿是侍妾,再过个一二年的,未必就是了。到时候和她们平起平坐的,甚至比她们的身份高,想起今日,岂不是尴尬么?” 宁翘低声笑道:“我可是不尴尬的。” 佟佳氏轻笑一声:“是她们尴尬。” 宁翘小声道:“那便是她们想多了。我可是没有这么小心眼的。总要有点格局的,人生一时,境遇总是有高有低的,哪可能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呢?” 佟佳氏眸中带着欣赏:“你瞧,你这丫头说话就是叫人听着舒心。” “也难怪她们有将你奉成圭臬的意思。” 宁翘疑惑:“什么?” 佟佳氏浅笑道:“八旗的福晋夫人里头,先前有断代之相。我们王爷娶了科尔沁的福晋,我这明面上就不适宜站出来了。何况正黄旗是皇上自将,就不能锋芒太露了。” “这边早盼着出来一个人,领着她们稳当稳当的。我想,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怕是都看上了你。你的出身也好,是适合做这个事情的。想来十四伯也有这个心思的。” 宁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布局。 或者说,多尔衮意味太深,她并不敢体会的这么深。 今日进宫感受一回,再加上佟佳氏直白的说出来,宁翘就体会到了些。 这是要她做‘领.袖’的意思? 宁翘低声道:“可是我们府上的福晋,也是出身科尔沁的啊。” “况且宫里——” 佟佳氏意味深长地道:“十四伯是有这个底气的。宫里总不能打压太过了。八旗乃立国之本,要是连这个风头都没了,那就不要入关了。还谈什么入关呢?” 八阿哥那边热闹起来,一时间人人说笑祝贺,怕说话声音太大被人听见,佟佳氏和宁翘就没有再说这个了。 宁翘的目光,轻轻从自个儿府上的佟佳氏身上掠过去。 佟佳氏出身正白旗,是多铎旗下的,且她进府就是庶福晋,生了孩子之后册为侧福晋,她应该是比宁翘更合适做这个的。 可她并没有做到。 这里头,会不会也有佟佳氏出身性格,甚至旗主的原因在呢? 看佟佳氏的性情,与她也大不相同。 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那都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甚至是旧家族被吞并被歼灭,想要被这些下五旗的夫人福晋们看在眼里,那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获得认可的。 宁翘想,难道她们是看中了她屡次三番和博尔济吉特氏对着干的劲头么。 想来这其中,镶白旗的出身,加成是更大的。 宸妃所生的八阿哥哭声洪亮十分健壮,可见这孩子是很健康的。 看着襁褓里被皇后抱在怀里的红通通的小婴儿。 宁翘很难想象这么个健康的孩子是怎么在半年后夭折的。 不过这个时候,能让小孩子夭折的疾病是很多的。 看着旁边大着肚子也将要到生产时候的庄妃,宁翘心里倒是想,也不是这孩子的夭折是不是有什么人为的因素。 这会儿朝野上下都在传言,说皇太极有意立八阿哥为太子。 皇太极即位的时候是八旗共同推举的。前头还有过四大贝勒一同南面坐政的时期。 这大汗的位置就不是给一个人的。到了后来,皇太极才南面独尊的。 同时吃够了这个苦的,肯定不能让他儿子也吃这个苦了。 这时候都称帝了,皇太极大权在握,若八旗一心,大约选取继承人的权力不会都落在八旗共举上。 但几位亲王郡王的意见,肯定是不能忽视的。 但宸妃所生的八阿哥,绝不是那么简单被忽略的。这背后还有科尔沁的势力呢。 哪怕皇太极并没有明言现在就要立太子的意思,但各方势力人心浮动,肯定不会轻易松手的。 要知道皇长子肃亲王豪格这会儿也都有二十八岁了。 其余几个皇子的出身都不及八阿哥,也都不如宸妃最得宠爱,就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而有能力和八阿哥一争的九阿哥,还在庄妃肚子里没出来呢。 “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佟佳氏望着宁翘笑道,“叫了你几声了,还不回神。” 宁翘忙道:“也没想什么。就是瞧着八阿哥身体好,想着他这样健壮是件好事,一时就出神了。没听见侧福晋喊奴才。” 佟佳氏笑道:“你听见没?她们在说建汉军旗的事。” 八阿哥饿了,早就叫抱进去了。 这会儿大家坐在一处说说闲话,总不能就这样直接散了的。 而这里头最热门的话题,便是说的这会儿如火如荼汉军旗的事情。 八旗汉军,这里头其实也有蒙人和满人,并不都是汉人。 之所以称作八旗汉军,是这里头的人都是进不去满八旗和蒙八旗的。 满八旗里头,那都是从前的嫡系,还有女真旧部来的。 蒙八旗是征服漠南蒙古后所编入的。还有些似科尔沁察哈尔这样的,并没有被编进去 八旗汉军,则有归降汉人者,也有劫掠而来的人。 宁翘听她们议论,就知道这里头的差事有多繁杂累人,而这差事,还是多尔衮一个人领着的。 皇太极想要将这些人好好安置,令多尔衮好好的‘养人’。 可总有些不安分的人,是不愿意待在旗下的。 福晋夫人们说起逃人来,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色彩,只是觉得烦人,因那些逃人带来的麻烦。 而实际上建立八旗汉军,还从王爷郡王贝勒府上选拔了人丁过去,这也让他们私底下有些不满的。 可这会儿是在宫里,没有人不长眼的提起这个。 宁翘一行和佟佳氏闲谈,说着这些事,想要多套取一些信息。 毕竟多尔衮还没有和她说过这个。 这会儿日子比刚进府的时候总是要好些的。 那会儿太紧迫,很多事情来不及细想,更无法筹划。 现在细细想着,宁翘心里那个念头还是在的。 要多尔衮能好好的,这日子就能好好的过下去。 要是多尔衮真跟记载的那样,入关后不几年就不成了,她怕是也难有什么好日子了。 镶白旗下的奴才,她的户籍就死死的钉在这儿了。 她一家子的性命也都在这里。 待她好的人,她不能辜负。 多尔衮掌握权柄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他要是没了,她也得为自己考虑啊。 要是同他一起死了,也不必想这些了,可要是独个活着的。 她还是得带着银子出去找日子过的。 要是不明不白的走了,那她就是逃人,只怕要连累无数的人。 这会儿逃人还没有那么严苛的刑罚,可以后呢? 宁翘想好好的活着,或许历史的滚滚车轮不可避免,可是多尔衮是有心想把她推出来,推上去的呀。 若是有个万一呢? 若是她闯出来一个万一呢? 她静静的望向佟佳氏。 多铎年纪轻轻就死于天花。 不到一年多尔衮也没了。三兄弟府上都失去庇佑,女眷该有多惨? 她要是能把佟佳氏和李氏也捞出来,姐姐妹妹的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是不是也挺好的?, 42抢食 这位是真的嘴甜 睿王府的庆功宴, 说是要与各个王府郡王府的庆功宴持平,但实际上因为皇太极的偏重与宠爱,睿王府的庆功宴办的是最隆重盛大的。 宁翘从宫里八阿哥的满月宴回来后, 就让烟霞取出来三匹鲛丝纱, 悄悄送到针线房去了。 吩咐做一件外裳, 另一件要做给李氏的小荷包, 还要给佟佳氏的两个儿子各自做两件小衣裳送去。 其实二十匹鲛丝纱是有富裕的, 但这东西实在是太扎眼了,宁翘也不想一下子就都拿出来。 这是多尔衮送给她的,她再转送给别的女子做衣裳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给佟佳氏的儿子就不要紧。这也是多尔衮的小侄子嘛。况且佟佳氏和李氏与她交好, 互相之间送点小礼物不打紧,正好也是增进感情, 多谢佟佳氏前段时间维护她的意思。 这回赵嬷嬷将鲛丝纱看管的极严, 都不许人再碰了,谁来传话也不给看, 除了做活的时候拿出来,其余时候都是牢牢锁在箱柜里的。 赵嬷嬷手上的活计都分给绣娘们了, 她就带着两个亲徒弟只做邀月堂的活计。 终于是如期在庆功宴之前将宁翘要的东西给做出来了。 鲛丝纱是清透的,自然里头还要穿内衫。 宁翘做成了利落的长袍样式,里头的内衫是淡姜色的,如海浪一样的鲛丝纱罩在外头, 这淡姜色会被调成一种星光的色彩,不那么明亮,却在天光底下有一种灿烂的雾感。 她头上戴着的小流苏簪子也淡色的,耳朵上的坠子也是小小的镂空金球,她还特意在耳骨上稍微夹了个耳钉,看着就不是那样柔顺乖巧了, 会有一点野性的味道。 一在正院亮相,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宁翘面上含笑,给福晋夫人们请安,坦然承受着她们各色各样的目光,心里却想着,她这样打扮,其实是想给多尔衮看看的,多尔衮送了她这么好看的鲛丝纱,她当然是要装扮起来给他看的。 只是多尔衮今日也忙,要在前头待客,怕是这会儿不会过来,要等一等。 得了多尔衮允准能出来参加庆功宴的,侍妾里头就宁翘一个。 但福晋还是把李氏也给提出来了。同为镶白旗的出身,福晋的意思,是不好厚此薄彼的。 不但将李氏提出来了,还让李氏跟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一块儿协理些事务,宁翘知道福晋的意思,就这么瞧着,怕是也想要用李氏压一压她的风头。 但这风头,还真不是现在的李氏能压得住的。 李氏那里有递过话来,宁翘让李氏权宜行事。 福晋要抬举李氏管事,总不能推掉吧? 就现在宁翘这个境遇,福晋是绝不可能让她沾手府中事务的。 福晋安排的花样消遣都还是挺多的,今儿来睿王府的人也很多,也很齐整。 宁翘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待宁翘和气的人更多,她甚至被礼王福晋郑王福晋叫到了跟前去坐着一块儿看戏,与一群福晋侧福晋们说说笑笑的。 李氏望着人群中那个闪闪发光的宁翘,眸光闪烁不定。 她甚至想起,刚刚进府的那一日,宁翘恭谨安分却遮掩不住光芒的样子,她心里的不甘在深处盘旋,她比不过宁氏,这是显而易见的。 去年就比不过。今年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就是拍马也跟不上了。 主子爷抬举宁氏,宁氏俨然成了亲王福晋郡王福晋都看在眼里的人,她算什么? 虽然被福晋带着,虽然跟着宁氏混,上上下下的操持这府上的庆功宴,看似人人都能说上两句话,可这是风光吗?哪有宁氏风光呢? 她也是出身镶白旗的,可礼王福晋搭理她吗?人人都把她当奴才看,当奴才使唤,这庆功宴上,没有不得宠的侍妾的位置。这不是福晋的抬举,是福晋的羞辱。 而都这么久了,宁氏做过什么?她的消息递过去,她的日子有改变吗?主子爷那里还是没有看见她的。 甚至连养云斋那边都没有什么变化。 李氏还要忙,哪能在这里久待呢? 吩咐她身边的慧文:“你瞧着宁侍妾一会儿闲下来,就来叫我,我还有话要同宁侍妾说呢。” 慧文本不是李氏带进来的侍女,可这么一年在身边伺候着,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贴身伺候李氏的都和李氏有了很深厚的主仆感情。 听见李氏这样说,慧文一下子就懂了:“姑娘还打算跟宁侍妾说家里送来的消息么?” 李氏淡淡道:“不说怎么办?我又见不到主子爷。只有让她对我的消息感兴趣,感受到了我的诚意,有了在主子爷跟前说的机会,我才有出头的机会。” “你以为阿玛是随便就把消息送来的么?阿玛的意思,也是要我出头的。不能在这府里沉寂下去。不然的话,他便直接把消息送到主子爷跟前去了,何须要我来说呢?” 慧文道:“可奴才觉着,宁侍妾不像是肯提携姑娘的人。她性子霸道跋扈,可从没有见她把主子爷往外推过呢。姑娘若白白给了消息,到头来和姑娘想的不一样,倒是为宁侍妾铺路了,那姑娘自己要怎么办呢?” “奴才想着,不若家里自己同主子爷说明,平定事端后,若主子爷念及佐领大人的功劳,自然也会惠及姑娘的呀。” 李氏垂眸:“阿玛那里许是受我连累,在主子爷跟前不甚有体面了。我本来想细问问,可阿玛那边不好与我细说,消息也不能通的太过频繁,只晓得如今宁家更得用的。阿玛不想太过锋芒毕露,所以要先走我这里。” 父女俩信上不可能说的这么直白。李氏想,慧文的话也不无道理。但终归还是要她在府里有体面些,在主子爷面前能露脸,哪怕是不得宠呢,也能叫主子爷记着李家的。 她总要先试一试的。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家里想办法了。 只是,宁侍妾也不知能不能有孩子。礼王福晋给的生子秘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有一点,李氏知道,在宁氏有孩子之前,主子爷是绝不会让她先生下孩子的。 宁翘和人说笑一回,戏没听上几句,全都应酬去了。 这些人说话绵里藏针,试探交锋无所不有,宁翘凝神应对,五月的天竟出了些汗,便到正院预备给人更衣的隔间里去更衣。 今日里头的内衫预备了好几件,就是怕有个什么不凑巧可以及时换掉的。 宁翘更衣后,也没有立刻就进去,打算先在这边的小花厅坐一会儿透透气。 没一会儿,烟清就悄声同她说,李氏来了。 宁翘含笑道:“姐姐如今是忙人了,这一院子的人都有赖姐姐照顾,怎么姐姐反倒来我这里了?” 李氏笑着过来坐下:“妹妹是有福气的人,我啊,难得有了一点空闲,想着也是许久没有和妹妹说说话了。就趁着福晋夫人们看戏的时候过来。妹妹可不要揭我的短呢。” 宁翘送了茶到李氏手中:“我也是偷闲。就和姐姐一块儿吧,要短就一起短好了。” 瞧着宁翘俏皮的笑容,李氏想,要不说主子爷疼她呢,各位福晋夫人们喜欢她呢,这位是真的嘴甜。 明明事事都是那样顶骨不认输的性子,偏偏和她相处又不会觉得难受,如果友好相处的话,真的很难对宁氏产生恶感。 李氏当然不能直接问,就慢慢的先说了几句今儿戏上的闲话,之后才将话题转到她收到的消息上头。 “不瞒妹妹,这会儿避着人过来,也是想和妹妹说说事情,” 外头有李氏的人守着,这会儿又正是小戏热闹的时候,福晋夫人们都看得入迷,是不会过来的。 而且这回的小戏还是特意请过来的,福晋夫人们是舍不得错过一点的。 福晋定了两个更衣的地方,这边的花厅小,地方也远些,本来愿意过来的人就会少,她们在这里说话,里外都守着人,也不会被人听见的。 李氏道,“我家里又送来了消息,说察哈尔庶福晋那边已经已经搜罗了一批人,好些人私底下已经答应了。” 宁翘问道:“答应了?答应什么了?” 李氏道:“这个就不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怕也是问不出来的。只是她们极不寻常,总觉得纠集在一起像是要出事似的。” “当初林丹汗死后,福晋们带着部族的人都归降了,好些人都已经编入了满八旗中,还有些编入了蒙八旗之中,剩下的都散在外头,还是察哈尔部族中的人。只是与咱们大清姻亲来往,更为密切些了。” “察哈尔亲王可到现在都没有进京来朝觐过皇上呢。哪怕是咱们得二公主嫁过去,那位亲王也从没来过盛京。这心思,明眼人瞧着谁能不知道呢?” 这个宁翘倒是知道的。 察哈尔亲王额哲,是察哈尔庶福晋的亲哥哥。 这位说是性子软弱,但在宁翘看来,性子也还是挺硬的。 他手上的传国玉玺,当初是在多尔衮的劝说下才拿出来的,照这么说,那就是林丹汗的最后势力都归降了大清的。 偏偏这个人闹别扭,哪怕娶了公主也不朝觐。 还是因为这里头的关系,大约也是仗着公主是皇后亲生的,这位驸马任性肆意,偏偏就是不来。 几年后额哲死了。额哲只有一个小女儿,这察哈尔亲王的爵位就给了他弟弟阿布鼐。 这阿布鼐还不是亲弟弟,还是懿靖大贵妃也就是麟趾宫贵妃和林丹汗的遗腹子。 然后皇后所生的温庄公主,又按照习俗嫁给了阿布鼐。 他照旧不朝觐,还心有异志,暗中谋划以至于被□□,最后儿子还真的跟人谋反,然后察哈尔就彻底的覆灭了。 照这么看,这位察哈尔的郡主,大约也是和她亲哥哥,异母弟弟的心思一样吧。 哪怕是有了姻亲关系,还是将皇太极视作仇人,随时随地想着反水。 宁翘笑道:“姐姐的意思,是他们心思有异。” “指定有异常的。”李氏道,“我阿玛那边想来探知不到更多的消息了。况且那边的消息也不好调查。但只是这些,怕是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宁翘道:“上回,姐姐就盯着察哈尔庶福晋了。是被她私底下的动作吸引注意,也是怕她有什么不利。没想到背地里这么大的动作。” “这不是咱们内宅中的人可以涉手的。既然姐姐的阿玛已经查到了这些事,应该禀明主子爷,由主子爷定夺的。主子爷能做的事情更多,想来查也会比咱们方便许多。” 李氏苦笑道:“我的境况,妹妹最是知道的。我如今哪里还能见到主子爷呢?” 宁翘心说,你见不到,你阿玛能见到啊。 一个旗拢共也就是二十五个佐领。 当然了,佐领是入关之后的说法。 入关前,佐领就是牛录额真。到了皇太极这会儿,一个牛录有两百个人。 五个牛录为一个甲喇。即甲喇额真,也就是后来的参领。 而五个甲喇就为一个固山。固山额真也就是都统。而梅勒章京就是副都统。 每个旗都会有二十五个佐领。这佐领分为世袭佐领和公中佐领。 公中佐领就是公推选举的。像宁翘的阿玛,就是早些年公推选出来的。 而李氏的阿玛就是世袭佐领。就是家中传袭而来的。两者无分高下,但既然人都聚在一起,就总是有些势力划分的。 这李什绪在镶白旗也经营这么多年了,根基也是不浅的,宁翘可不相信李什绪没法子见到多尔衮,还非要李氏在府里费心经营传话。 一个旗二十五个佐领,必然都是多尔衮的心腹,心腹有事,多尔衮还能不见? 宁翘能理解李氏盯着察哈尔庶福晋的初衷。 府里进了地位高些的人,又是有了身孕的,多尔衮暗示李氏站在她这一边,察哈尔庶福晋也不与宁翘交好,自然而然被当做需要注意的人。或许李氏还注意了其他人。 但这其中,显然是察哈尔庶福晋的动作最大。 所以第一回李氏来与宁翘说了,宁翘也记在心里了。 上次按兵不动,这次是真的能确定李氏的意思了。 李氏就是想要她去同多尔衮说这些事。 这是想要通过她利用她给自己家里邀功呢。要真是有个什么事,多尔衮那里记得李家了,她传话了,可未必能讨得了好。 多尔衮宠着她,可不会真的允许她肆意妄为的。跟外头还牵扯上了,李氏这是所图甚大啊。 宁翘不接李氏的话,只是微笑看着她。 若果真想禀报,就豁出去到二门口求见一回,事关察哈尔,多尔衮不会不见她的。 李氏就知道今日不见些真章,宁翘怕是不会信她,也不会帮她的。 便道:“我与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如今我阿玛那里,在主子爷那儿也不甚得体面,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是有功的,可这功是不是真的能落在我阿玛身上,那也不一定。这旗下,可还有一二十个佐领盯着呢。比我阿玛有体面有尊贵的人也不少。” “我在府里是没有什么指望了,阿玛的意思,是凡事叫我听主子爷的,也说家里都要听主子爷的话。这才商议着,将话递到妹妹跟前来。这有功是妹妹,咱们都跟着沾光。只盼着到时候妹妹不要忘了我就成。” 这话就深多了。 宁翘正色起来。李氏肯屈就她,那是多尔衮的暗示,李氏没法子,为了她自个儿在府里的处境,她只能这么着。 可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带着整个李家都靠过来啊。这李家是想用这件事做个敲门砖,过来依附她宁家了? 这话是放低了自己,甚至放低了整个李家的意思。 可细究起来,也是拿着李家的深厚底蕴在威胁了。难道李家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那肯定不是的。 看似屈就,实则是想合作,想共赢。想从她这里捞些好处。 李家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这也是镶白旗人的底气。谁让她和宁翘的出身是一样的呢?如今李氏缺的就是人气和宠爱了。 瞧着李家背后这么为李氏筹划,可见李氏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刚开始的时候,那是李氏冒进,不知道府里的情形,才到处撞墙。 现在,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了。 “那姐姐想要什么呢?” 宁翘含笑道,“我这个人,最是不会转弯了。姐姐这样说,必定是有了想要的东西。姐姐说出来,我先听一听。” 宁翘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三声扣动门柱的声音。 李氏神色一紧,忙起身来,往外头张望片刻,才转头看着宁翘笑道:“妹妹这般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我的心意?到时候,只盼着妹妹能成全。” 李氏匆匆走了。 烟清在这儿听的牙都要咬碎了。 外头有刚安在呢,也不怕会叫人听到,烟清冷哼道:“打量谁是傻子呢?这心思就差说出来了,满满当当的写在脸上,指望着姑娘瞧不出来么。” “还想着利用姑娘。谁不知道内宅不能插手外头的事,这要是惹恼了主子爷,姑娘这儿可就要吃罪了!” 宁翘道:“她进府至今还尚未侍寝。自然是着急的。” 烟清恼道:“那也不能来找姑娘抢食儿啊!这事闹不好,姑娘可不好脱身的。她这摆明了不安好心。” 见宁翘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烟清呸了两声,不说了。抢食什么的,可不能叫人听见的。 宁翘坐久了,出来的也差不多了,就预备着回去了。 李氏可能不只是一年没侍寝着急了。怕是也看着察哈尔庶福晋那里,多尔衮就去了一次她就有了,李氏指定是眼红了。也想要个孩子。 李氏的身份,若有个阿哥在身边,怕也是能晋位成庶福晋的。 宁翘回了人群中,到了众人跟前,又是一副笑脸吟吟的模样。 这回没往前头做,中间有空位,她也没坐后面,结果刚落座,察哈尔庶福晋就带着一脸柔和笑意抱着肚子坐在她身边了。 福晋夫人们坐久了憋闷,三五成群的跑到睿王府的演武场上赛马射箭去了,还开了鹰房犬房,将府上的海东青和猎犬都放出来些玩乐。 多尔衮最喜欢的那些没人敢动,福晋能做主放出来的都没有那么凶猛,都是稍微老实一点,不那么厉害的。 看戏的台子这边人就少了许多。还坐在这儿的福晋夫人们都往前去了,后头基本上都是空的。 前头小戏叫人看的入迷,这边小声说话也不会有人注意。 奴才们都在外头候着,主子们要什么再进来伺候。 宁翘才听刚安说了,李氏是去了演武场那边张罗伺候去了。 只没想到走了个李氏,又来了个察哈尔庶福晋。 宁翘看着她将近七个月的肚子就觉得触目惊心,这人找上门来,偏她又不能掉头就跑,只好不着痕迹的往外挪挪,还用眼神示意烟清站进来。 就生怕察哈尔庶福晋来个自虐,用佟佳氏当年没用成的招数陷害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当,也不管察哈尔庶福晋怎么样了,她直接往外移了半个身位,和察哈尔庶福晋保持距离。 宁翘避嫌的动作引起了察哈尔庶福晋的注意,她倒是轻轻笑了起来。 “我早就听说过了,宁侍妾进府的时候,宁肯违抗侧福晋的话,也不肯进亭中去伺候侧福晋,还被罚跪了。我原以为,是奴才们夸大其词,今日一瞧,倒是我看低了宁侍妾。” 宁翘不知察哈尔庶福晋来意为何,但本能的保持了警惕。 宁翘道:“女子有孕,生产,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自己小心些,旁人小心些,这原也是应当的。” “是啊,生孩子在这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察哈尔庶福晋浅笑道,“我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宁侍妾最为清楚了,自我进府,王爷只到我那里去过一次,就是我进府的那一日。只这一次就有了这个孩子,这是我的幸运。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呢?”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让他在这里好好的降生,长大的。我是他的额娘,我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也不会为了打击什么人,而以伤害他作为代价。” 宁翘总觉得察哈尔庶福晋的这个话怪怪的,但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尽管察哈尔庶福晋的神情很真诚,宁翘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她的动作,是呈现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是在保护自己腹中的胎儿。 可这个王府里卧虎藏龙的,怎么能保证别人没有坏心思呢? 上回众目睽睽之下,大格格和大阿哥,还有二阿哥都出事了。 难保有人不会对察哈尔庶福晋动手。 宁翘还在分神关注着周围的状况,就怕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43温柔 怕打破那样的温情 反正都被察哈尔福晋看出来了, 宁翘的动作也不再避讳。 她警惕的看着四周的模样,令察哈尔庶福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宁翘看见察哈尔庶福晋这样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她的笑容太过于微妙了,一时宁翘也品不出更多的东西。 察哈尔庶福晋既然知道她进府的事情,那么就肯定听见过先前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出事的事情。 那还是察哈尔庶福晋进府前发生的事。 看察哈尔庶福晋这个样子, 心里应该也是有什么想法的。 宁翘是怕出事, 分不出更多的心神去分析察哈尔庶福晋的心思, 她对养云斋这位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府上的许多事情,都不是我与宁侍妾能够控制的。宁侍妾大可不必这样紧张。我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宁翘看着她的眼睛:“那庶福晋想要控制什么事情呢?” 察哈尔庶福晋垂眸, 面上还保持着温善的笑意, 这是做给外头的人看的, 她眼中的笑意却在慢慢的变淡。 察哈尔庶福晋道:“似宁侍妾这样的身份, 若是没有子嗣,或者是不曾生育过王爷的子女,哪怕是夭折的子女,都是不可能被记在档案中的。这一生, 权当是默默无闻的一生。” 宁翘失笑道:“这个,就不劳庶福晋费心了。庶福晋有了这个孩子,那就是肯定会记在档案中的。至于奴才,当不起庶福晋的惦记。” 这会儿还没有玉牒呢。 玉牒最早也要在入关之后才会有。这时候忙着打仗, 皇太极估计还真顾不上去修这个东西。 官制也没有入关之后修整的那么齐全,这个时候就是档案,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若说档案这个东西,后世也并不齐全, 遗失的记载就有很多。明面上睿王府里确实是没有一个宁氏的侍妾。 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呢。 她是横空出世,那自然就是与众不同了。 宁翘不执着这个。多尔衮都说了,一时一地之困不足为虑,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真的有孩子呢。礼王福晋的生子秘方,那可是先祖传下来的,多少有点用的。 多尔衮还是很热衷这个事的。 察哈尔庶福晋道:“记在档案中,也不过是一个名字,寥寥几句话,甚至连一生都不齐全完整。全靠后人揣测,哪知当时人的喜怒哀乐呢?” 宁翘奇怪地看向察哈尔庶福晋:“庶福晋这是怎么了?今日庶福晋好似格外的感慨?” 察哈尔庶福晋抬眸,紧紧盯着宁翘的眼睛:“你如今风光正好,谁都知道,睿王府中最得宠的人是你,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也都乐意交好与你。你可知道,外头有许多的人,想走你的门路而不可得?” “甚至还有许多人,去你家门上送礼?” 宁翘笑道:“送礼做什么?是想入镶白旗,跟着奴才阿玛为大清鞠躬尽瘁,跟着主子爷为大清浴血奋战吗?” “你何必明知故问装傻?” 察哈尔庶福晋道,“王爷如今在做的差事,外头人人都知道。你如今也不是出不得门,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们想走你的门路,不也是想在这里头寻些好处么?” “什么好处?” 宁翘看着察哈尔庶福晋,微笑道,“庶福晋过来与奴才说话,也是为了这好处而来的吗?” 察哈尔庶福晋道:“从前先帝时,并不曾别置汉军旗,而是直接将那十六个佐领编入满军旗中。这会儿另置一军,称作八旗汉军。又因为汉人精于火器,这八旗汉军就是实打实的火器营,炮.兵营。这同蒙八旗和满八旗是截然不同的。这样的好处,谁不想要呢?” “外头多少想要退旗的,换旗的,都指望着能在妹妹跟前说句话,好叫妹妹在王爷面前提一嘴呢。” 蒙八旗和满八旗,混杂了许多的势力在里面。建成的时候都要早于皇太极执掌他们的时候了。 而八旗汉军,则完全是在皇太极手里分置出来的,这一手建立起来的属于皇太极的势力,那肯定是给了最好的配置的。 满人不精通火器,汉军旗能做到的事情,满军旗还真有些做不到。 这往后打仗,仰赖汉军旗的时候也是很多的。 那些下五旗的人,在自己的旗分里寻不到什么好处,就想钻空子,想钻营一把,争取去汉军旗里头搏一搏。 可哪会有那么容易呢?要真是那样,那岂不是八旗都要乱套了? 再说了,他们又不会用火器,去了不勤学苦练,那也是拖累。 没法子直接找到睿亲王跟前,这些人就把目光投向了睿王府最受宠的侍妾这里。 接近宁翘,接近宁家,那肯定是比接近多尔衮容易许多了。 宁国光和宁敬茂的性子,宁翘是一点都不担心的。父兄都在家里,就算有人真的上门去送礼,家里父兄也是妥善处理这件事的。 至于她,就算下五旗的福晋夫人们想要接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便是她今儿出来了,真要把这个口开了,也需要些时候。 她和那些人还没进展到那个份上。 但也确实是,今儿确实不少福晋夫人对她都是很热情的。 宁翘道:“庶福晋的意思,是也想要这样的好处?” 察哈尔庶福晋道:“我察哈尔族人,很多都分散编入满八旗和蒙八旗中了,想要他们没有旗分显然是不能的了。我自然也是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些。这人谁不想往高处走呢?” “只要王爷一句话,这事就是可以办成的。” “事成之后,我自然不会忘了宁侍妾的提携之恩。我察哈尔族人也不少,但凡所受恩泽任意一户,若宁侍妾有所吩咐,他们都任凭差遣。” 宁翘想到李氏先前跟她说的那些事情。 怕是从很早的时候,察哈尔庶福晋就在筹划这些事了。 可多尔衮受命另置汉军旗的差事是在征服朝.鲜之后。 这本来也不是多尔衮分内的差事,这是皇太极信重,多尔衮才会有这个差事在身上的。 而察哈尔庶福晋却好像是早就知道似的,早早的就开始预备这些事情了。 根据李氏所说,察哈尔庶福晋很早就开始召集这些所谓的编入蒙八旗和满八旗里的察哈尔族人,游说他们同意,说服他们脱离现在的旗分。然后等到合适的时候,加入新建制的汉军旗。 皇太极的心里肯定是想入关的。 哪怕这时候的大清所有人心里不是很相信自个儿会打进去,至少也知道将来是免不了要对关内作战的。 打仗就意味着会有战利品。 作为战斗力很强的汉军旗,必然是能够在作战中获取更多的战利品的。那些人想要钻营进去,必定也是为了这个。 至于察哈尔庶福晋所说的交换条件,在宁翘看来,无疑于是一句空话的。 真要是事情办成了,她不兑现了,察哈尔族人就是耍赖了,那又能如何呢? 再是撤回,也是白折腾一把。 况且在宁翘看来,她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吧。 她跟着多尔衮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最重要的便是和福晋和佟佳氏都不一样的,是她没有那样的私心。 真要是这么做了,那不是把自个儿的饭碗给砸了么。 察哈尔庶福晋的眸中流淌着鼓动的热切。其实单独看她,她也确实是如皇后所言的那样,是个俏丽的女子。 但许是心深似海的缘故,哪怕是笑着的,也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对着福晋佟佳氏李氏等人,宁翘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是察哈尔庶福晋这个人,似乎怎么都猜不透。哪怕她已经将她的意图表现出来了,也始终是有种蒙着薄纱的看不透。 不远处传来的尖叫和嘈杂声立刻扯断了宁翘的思绪。 她本来就分神注意着外面的情形,这一骚动传来,宁翘立刻就站了起来,往嘈杂的地方张望。 映入她瞳孔的,是四散奔逃的人群,和闪电般冲过来的十来条猎犬,以及那七八个展翅吊爪蓄势待发准备猎取猎取的猎鹰。 那仿若失控的猎犬和猎鹰吓到了沿途所有的人,四散奔逃的人群很快蔓延到了看戏的人群这里,但是它们对别人毫不感兴趣,把人都驱赶走了,目标却是冲着宁翘这里来的。 出事了。 宁翘心内立刻意识到这个。 她看了看身上的鲛丝纱,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宁翘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身装扮,怕是撑不到给多尔衮看一眼的时候了。 怎么就总是要出事呢? “姑娘!”烟清一声喊,宁翘立刻回神。 烟清和刚安几个在猎鹰冲过来的时候都是护在她身边的,那些猎犬也是谁都不找,只管对着宁翘这边吠叫,并且做出攻击的状态。 宁翘咬牙,对察哈尔庶福晋那边道:“还不快走!” 她手里什么都没有,烟清刚安几个也都是徒手,猎犬们还没有扑上来,猎鹰却衣襟上前来不时撕咬,情况很危急。 这边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但满地狼藉,察哈尔庶福晋若是不赶紧离开,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要遭殃了。 她受到攻击,肯定不能连累人家啊。 察哈尔庶福晋其实早就准备跑出去了,但是她没走几步,就白着脸道:“我走不了了。” 烟清刚安几个早从地上捡了些东西挥舞着,稍微逼退了一下猎鹰。 宁翘分神去看察哈尔庶福晋那边。 别人跑都没事,偏偏察哈尔庶福晋一移动,那些猎鹰也会去攻击她,猎犬也会对着她吠叫不止。 要不是她的侍女护的紧,只怕察哈尔庶福晋的衣裳都要被利爪抓破了。 电光火石之间门,宁翘道:“你别走了!我们聚在一起!” 这明显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让猎鹰和猎犬发了狂,将她和察哈尔庶福晋绑在一起,让猎鹰和猎犬当成是猎物。 而且这猎鹰和猎犬都不是那等最凶猛的,眼下却这样穷追不舍,完全失去了本性,有几个眼睛都是红的,很明显就是有人做了手脚的。 她就说怕出事,可怎么偏偏就出这么大的事? 变故陡然而生,人群早就被疏散走了,远远的观望,伺候这些猎犬和猎鹰的奴才们都在外头使劲的呐喊吹哨,都不能让这些猎犬和猎鹰安静下来。 察哈尔庶福晋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强撑着坐在地上,她紧紧抓着宁翘的手,将一柄短刃送到宁翘手中。 对上宁翘惊异的目光,察哈尔庶福晋手里拿着另一柄短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争个死活的时候。那些奴才投鼠忌器,不敢冲上来制服这些畜生,趁着我的肚子还没有那么疼,宁侍妾就和我一起杀出去吧!” “我从小长在草原上,游猎骑马,都是会的。宁侍妾骑马不是也很厉害吗?骑射一家,近身搏斗靠的就是谁能豁出去不要命。宁侍妾的性子最是要强,我相信你的能力。” 宁翘握紧了手里的短刃。 骑射一家是不错,但是她还没有体验过来真的啊。 是,她确实是在让自己努力的适应。也自觉自己适应了不少了。 但是真.刀真.枪的上,这是第一回。这跟在旁边看着别人游猎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不是能轻易跨过的心理关口。更何况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难以跨越的底线。 但这时候可没什么时间门给宁翘多想。生死攸关危及性命,失控了的畜生随时会要了她们的命,还谈什么适应不适应? 眼看着察哈尔庶福晋手法娴熟的挥着短刃斩杀了两只发狂的猎鹰,宁翘的目光就变了。 见了血,猎犬们不再只是吠叫,它们试探着冲上来撕咬。 宁翘将撕咬她的两只猎鹰从爪根处断掉,鲜血落在她的鲛丝纱上,原本如雾般波澜的蓝光被遮盖,还有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 这边动了手,奴才们似乎也找到了地方,有人冲上来试图制服猎犬,可已经有一只猎犬冲到了宁翘的身边,眼看着要撕咬上宁翘的后背。 察哈尔庶福晋一刀斩后,那猎犬就倒在宁翘脚边。 察哈尔庶福晋看了宁翘一眼,将她垂在猎犬脖颈边的手握住。 那短刃贴过去轻轻一划,宁翘就感觉到手上一热,她不可置信的望进察哈尔庶福晋的眼眸中。 察哈尔庶福晋的眸中波诡云谲,却又冷漠的像是没有感情:“宁氏,你不杀它,它就会咬死你。” 同伴的死亡似乎更刺激了那几个剩下的猎犬。 几个人都伤痕累累,被猎鹰和猎犬围住,双方对峙的时候,忽然破空几只箭羽而来,一下子就将那几个猎鹰和猎犬给处置了。 宁翘一眼望过去,是多尔衮! 多尔衮一身亲王朝服,甚至连箭筒都来不及收,直接背在身上,大步朝着宁翘走过来。 明明这里还有许多的人,也涌上来许多的人,但好像多尔衮眼里只有宁翘似的。 就那么与她对望着,靠近她。 抱住她。 多尔衮看见有奴才上来,有血雾腾起,多尔衮的手掌贴住宁翘的眼睛,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沉声道:“宁氏。不要怕。” 也不知怎的,宁翘忽然心里一酸,差点涌出热泪。 多尔衮将宁翘抱起来,对着身边的周得胜道:“派人好生将察哈尔庶福晋送回去。” 福晋已经过来了,她甚至不顾血污将察哈尔庶福晋送到了软轿上。 所有人都以为,睿王便是再宠爱宁氏,这里与宁氏一同遇险的可是察哈尔郡主,还是怀着睿王骨肉的庶福晋。 怎么着也该先去看看庶福晋的情况,看看孩子的情况吧。 可福晋离得最近,福晋看见多尔衮看了察哈尔庶福晋两眼,第一眼是在查看察哈尔庶福晋的状态,第一眼是看察哈尔庶福晋有没有流血,确定没事后,就不再更多关注了。 福晋为什么能从这两眼里看出这么多来呢?毕竟因为他们多年夫妻,她还是有些了解多尔衮的。 可正因为是这样,才觉得伤心呐。 在多尔衮眼里,察哈尔庶福晋和孩子,都比不上宁氏吗? 宁翘手上攥着的短刃被多尔衮拿走了。 眼睛还没多尔衮捂着,看不到外面,但渐渐地血腥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花香。 宁翘就知道他们是回了邀月堂了。 被轻柔的放在榻上,宁翘眼睛上的手掌被拿开,她对上了多尔衮深邃的目光。 看着多尔衮手掌上的泪痕,宁翘伸手过去想要拂掉,却被多尔衮用力握住了。 “爷来晚了。” “那是察哈尔庶福晋给奴才的刀。” 那短刃被多尔衮放在小几上,还沾着血呢,宁翘看见了。 多尔衮扫了一眼,旁边侍候的烟霞立刻就将那短刃收走了。务必不能让姑娘再看见什么血迹了。烟霞明白主子爷那一眼的意思。 宁翘顺势躲在多尔衮怀里,仰着头看多尔衮:“主子爷没有来晚。是主子爷救了奴才的性命。” 那样的时刻,如果再晚来一点,可能真的情形难料了。看察哈尔庶福晋虽然凶猛,但她毕竟有身孕,恐怕不是发疯猎犬的对手。 多尔衮看向宁翘的身上,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都沾了血迹,一半鲛丝纱还在闪光,但另一半已经是黯淡无光了。 那血污看着太过刺眼,多尔衮干脆将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都剥掉了。 烟霞早带着人预备好了热水,多尔衮瞧见小丫头这个模样,不如洗一洗更好。 宁翘感觉自己好像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似的。 她远远见过八阿哥的洗三,宫中嬷嬷福晋夫人们给八阿哥洗三的时候特别的温柔。 宁翘觉得多尔衮现在对待她就是那样的。 他也特别的温柔,特别的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物品似的。 令宁翘有一种安心的放松。 重新被穿上柔软的衣裙,又被多尔衮抱入怀中的时候,宁翘感觉似乎随着血污的洗去,她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 刚才或许是怕打破那样的温情,她没有开口说话。 这会儿心思和情绪都平稳下来,宁翘望见多尔衮随手挂在墙边的箭筒和宝刀,还有挂在衣架子上展开的亲王冠服,又捏着他身上刚换上的柔软衣袖。 宁翘轻轻抿了抿唇:“烟清他们——” 多尔衮道:“他们护主有功。爷叫周得胜赏了。他们被咬伤了,需要检查和上药。这段时日就让他们几个好好养伤,等好了,再回来伺候你。” 宁翘这就放心了。有多尔衮的话,烟清他们必然会得到妥善的治疗和照顾。 这段时日,她身边还有烟雨烟霞她们,人是尽够了,也不需要烟清几个担心的。 “那察哈尔庶福晋——”宁翘还是有些担心的。 多尔衮撇下察哈尔庶福晋跟着她回来了,还这样温柔的对待她,她当然是高兴的啊。这时候要是她独自一个面对,他若是去了养云斋,她或许理智上能够理解,但恐怕感情上是根本不能接受的。 “她和孩子都没事。”多尔衮道,“府医去看过了。有些动了胎气,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好好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多尔衮见得多了,之前一看察哈尔庶福晋手里沾了血的蒙古样式的短刃和她的身形就知道,她只是脱力,孩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孩子生下来,怕是比一阿哥健壮些。多尔衮本来之前还不信,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太医所说的,这孩子是个阿哥了。 “戏台那边自有人善后,你不必担心。” 不等宁翘发问,这回多尔衮先说了,“这回的事情,爷会命人查清楚的。不管是谁弄鬼,爷都不会放过他的。” 宁翘道:“主子爷也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使坏的?” 多尔衮道:“爷本来一直在府中,事发之前,爷去了豫亲王府。是府里有人来报信,才知道府中出事了。然后就赶了回来。若非有人刻意引导,多铎怎会这时候叫爷去他府上?” “要不是骑马回得快,你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会没命。” 多尔衮想起自己回来看见的那一幕,当时的心悸令多尔衮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怕。 在那一刻,他甚至害怕会失去小丫头。, 44香片 不知道他会如何想她 “主子爷去了豫亲王府上?” 这是故意要把多尔衮调开啊。那这个引导多尔衮去的人就很重要了。 多尔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早在抱着宁翘回来的时候,就叫周得胜去严查这事了。 他去豫亲王府是多铎和他一起去的, 多铎哪里又是怎么非去不可的呢?这就需要去调查清楚了。 多尔衮道:“是汉军旗建制的问题。皇上原本是要郑王与爷同领这个差事的,但因为郑王那边事情未完,所以叫多铎来帮爷。” 因要与幕僚商议,多铎那边幕僚出了好些主意,多尔衮又想着豫亲王府清静,就跟着去了,原想着不过个把时辰就回来的, 结果没想到就出事了。 又是汉军旗。 宁翘沉吟,这汉军旗的事儿, 现在还真是炙手可热啊。 宁翘现在缓下来, 抽丝剥茧的想起方才经历过的事儿。 便同多尔衮道:“那些猎犬和猎鹰, 虽不如最顶尖的那些勇猛, 但也是经过多年训练的, 轻易不会失控。更不会追着特定的人撕咬。” “奴才听说它们原本不过是在演武场上, 怎么一路跑到奴才和察哈尔庶福晋这里,只管撕咬奴才与庶福晋呢?” “奴才曾经有想过请庶福晋先走的,因看见猎鹰和猎犬只追着奴才。但庶福晋走不掉, 也被围住了。那几个猎犬嗅闻之后逐渐发狂, 必然是在奴才和庶福晋身上闻到了什么气味。” 这气味别人身上都没有, 所以猎鹰和猎犬就不攻击他们,只会追着宁翘和察哈尔庶福晋。 她换下来的那些衣裳, 还有察哈尔庶福晋之前穿的衣裳,都不能扔。还需要细细的去查一查。 只是她们两个人的衣服上都沾了血污,血腥味会掩盖原本的气味,想要查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果能把味道查清楚, 就能知道失控的猎鹰和猎犬究竟是针对谁的。也就知道谁被另外一个连累,还是说她们两个人都是被人盯上的目标了。 多尔衮点点头:“爷知道了。” 尽管事情已经交给周得胜去调查了。但是他到底只是多尔衮的贴身太监,许多地方并不能全权的代替多尔衮,像那些王爷郡王跟前,到底还是应该多尔衮出面的。 今日的庆功宴闹成这样,只福晋一个人在前头善后肯定是不够的。 多尔衮也不能放过这个时候,调查的时机转瞬即逝,如果他不出去坐镇,就怕府里有人帮着抹掉线索和证据了。 “要不,你睡一会儿?”多尔衮想等着宁翘睡着了再走。 宁翘笑道:“主子爷要去忙便去吧。奴才这会儿也是睡不着的。奴才就在这儿坐一坐,一会儿就好了。” “主子爷放心,奴才现在不怕了。”也确实是不那样怕了。 瞧小丫头笑得甜甜的,确实是和方才的状态不一样了,多尔衮就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说:“夜里爷再来看你。” “好。”宁翘应了一声,笑着目送多尔衮出去了。多尔衮不许她下榻去送,宁翘便让烟霞好生送他出去了。 宁翘确实是不困,方才是意外,经历一场,沐浴的时候还有点腿软,现在缓过来,倒是觉得好了很多了。 方才也检查过了,她身上没有外伤,就是一些淤青,过会儿用药揉开了也就好了。多尔衮的意思,是等府医从养云斋出来后再叫人过来给她瞧一瞧。 宁翘也就随多尔衮安排了。 烟霞回来,到宁翘跟前说:“姑娘,主子爷去了前头。” 宁翘点点头,问烟霞:“察哈尔庶福晋的那柄短刃呢?” 那个短刃很精致的。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在上头,但一看就是草原蒙古部族的物件。宁翘还注意到察哈尔庶福晋手里的那个短刃上有装饰,有几颗很名贵的宝石镶嵌在上面。 短刀已经很清洗的很干净了,崭亮如新,没有半点血腥气。 被送到宁翘手上的时候,烟霞几个还很紧张的看着。 宁翘一边拿在手里翻看,一边笑道:“你们别这么紧张。我不会伤到自己的,就是看看。” 烟霞道:“主要是这刃太锋利了。奴才们也是担心。方才碰它的时候,奴才们都小心着呢。生怕见血了。” 宁翘看着那刀刃,确实是很锋利的。她想起察哈尔庶福晋握着她的手那一下,心里就忍不住沉了一沉。 察哈尔庶福晋这个人,心性坚韧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样下手利索的人,若是为友,或许是好事。若是为敌,那就是个难缠的对手了。 况且她毫不犹豫说出的那些话,她看重的是她腹中之子,母性爆发的时候,自然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和孩子的。 宁翘能够理解察哈尔庶福晋的行为,但是她仍然坚持她的判断,察哈尔庶福晋这个人,可能会在利益相关的时候与人相交,利益尽的时候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这个人可能没有底线。或者底线很低。 烟霞见宁翘一直看着那短刀,便说:“方才姑娘沐浴的时候,养云斋还打发人来问姑娘了。只是当时奴才们都不知道姑娘如何,不敢贸然答话。” 宁翘道:“那你让人去回一声,告诉庶福晋,说我无大事,请她放心。再挑些不打紧但是鲜亮些的礼物送过去,就说是我谢庶福晋救命之恩的。” “就说请庶福晋好好安胎。等我好了,等庶福晋那儿见客了,再登门道谢。” 宁翘看了看手里的短刀,“把这个也一并带去吧。” 这东西肯定是要还给察哈尔庶福晋的。 烟霞与预备东西,将大面儿上的都弄好了,就打发烟水烟汀带着东西去养云斋了。 烟清刚安几个要养伤。烟霞烟雨照顾宁翘身边,剩下这几个小丫头自然是要历练起来了。 等烟霞回来,就听见宁翘低声自语道:“这是在王府里。” “这些时日,察哈尔庶福晋的身子也更重了,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她又不必出门,每日不过是养胎,连正院的请安都不必去,做什么要在身上带两把短刀呢?” 烟霞听见了,过去轻声道:“奴才想着,大约是察哈尔部族的传统。带着短刀在身上,应该是为了防身的。蒙古那边与咱们八旗不一样。从前咱们没有安营扎寨的时候,也是人人都要备着短刀防身的。是怕夜半有人突然闯入营地袭击。” 宁翘哦了一声。察哈尔之前是有战事的。以察哈尔庶福晋的年纪,她应该是经历过之前额哲归降的事情。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可直到现在身上还带两个短匕首,就这一个理由,总归是有些牵强的。 目前种种迹象都表明,察哈尔庶福晋就不是面上那么简单的。 要知道,察哈尔庶福晋可是疑似事先就知道多尔衮要令汉军旗的差事的。 不多时,烟水烟汀回来了,礼物倒是送出去了。 但是那个短刀叫送回来了。 烟水说:“庶福晋说,这短刀是在姑娘手里开了刃的。就送给姑娘了。这短刃精炼锋利,能做防身之用。” 宁翘凝了那短刀半晌,才道:“那就先收起来吧。” 都送回来了,再推拒送来送去的也不像话,先放起来就是了。 邀月堂这边地界好,多尔衮吩咐了人不许过来扰了宁翘休息,这探望的人才没有过来,但问候肯定是少不了的。 宁翘还听见说,猎鹰和猎犬失控的时候,大格格和大阿哥有些受了惊,都送到东院去由佟佳氏安抚去了。 二阿哥有些怕人,就没有抱出去,直接就在东院待着,倒是没有遇上这样的事情。 宁翘本来想去瞧一瞧烟清她们几个的,但烟霞从旁劝着,说奴才们都在各自屋里躺着:“若姑娘去了,他们必定是不肯在姑娘跟前失仪,又要起来穿衣裳,姑娘原本是好意,可他们大约是不愿意躺着见姑娘的。依奴才说,不若等他们好了,回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姑娘瞧着他们好好的,夸奖几句,那便是最好的了。” 宁翘也知道烟霞的话在理,这去了,反而不能叫这几个好好休息了。 就叫烟兰带了话过去,一定要他们好好歇着,好好养着,等伤好了再回来。宁翘还叫烟兰带了好些话过去。 多尔衮一句护主有功,就给了烟清他们几个极大的体面了。又听到宁翘的话,烟清几个都是热泪盈眶的,觉得自个儿跟了个好主子。 那些猎鹰和猎犬都失控了,几个人都被咬了一下,宁翘是真的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问题,还好府上因为有鹰房和犬房,对这方面是很有研究的,给烟清几个的药都是最好的。 烟霞也再三同宁翘保证了,说烟清几个已经吃过药了,内服外用,好好休息等伤口好了之后观察,就不会有事了。 宁翘这才放下心来,就怕烟清几个被猎犬咬了有个什么好歹的。 大约是人都散了,这院子里就比先前安静多了。 烟清那边说是有几句话要烟霞过去说,宁翘这儿就换烟汀烟兰来伺候了。 等烟霞回来,打发烟汀烟兰去外头候着,宁翘就瞧了烟霞一眼。 “烟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啊,还特意叫你去说?”还不让这几个小丫头听见。 烟霞看向宁翘:“奴才就知道,姑娘是最敏锐的。” 宁翘笑了一下。察哈尔庶福晋来的时候,她就高度警惕了,也在分神注意着旁边的情况,但说话的时候肯定没有顾虑的那么周全的。 烟清就不一样了。她一直都在宁翘身边,刚安几个关注着外头,她就专注在察哈尔庶福晋的身上。 烟霞这个样子回来,烟清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烟霞道:“烟清同奴才说,先前在察哈尔庶福晋靠近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幽香。但因为香气很淡,且若隐若现的不甚明显,她便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察哈尔庶福晋身上衣裳的熏香。” “可是那香气又让烟清觉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在何处来的。姑娘与察哈尔庶福晋保持了距离,但是那会儿就只有姑娘和烟清他们离庶福晋最近。那香味飘散,姑娘身上肯定也是沾染了的。” 宁翘道:“烟清怀疑,这香味就是令猎鹰和猎犬对察哈尔庶福晋和姑娘穷追不舍的原因?” 烟霞点头道:“是的。烟清的判断是这样。只是不知道这香味是不是让猎鹰和猎犬失控的原因。但是看当时猎鹰和猎犬的状态,烟清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先前是紧张姑娘的安危,后来又要治伤没顾得上,这会儿烟清不那样疼了,她就说她想起来了,那个香味很像当初姑娘用来引出是什么让大格格大阿哥以及二阿哥过敏缘由说的蜜合香。” “若果真是有人用了那个蜜合香,那只怕猎鹰和猎犬失控就另有原因了。” 宁翘看了看放着鲛丝纱箱柜的方向,没有先说出她的判断,她看着烟霞道:“你去烟清那里也有一会儿了。按你的性子,不会只是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来回我。你先说说你的想法,说说你做了什么。” 烟霞应了一声是,才道:“奴才听了烟清的话,想起当初的蜜合香。那个香旁人不知情,但咱们几个奴才是知道的,姑娘并不常用它。当初的也是早就销毁了的。” “可姑娘最是了解奴才,奴才就怕会有什么后患,因此留了一份香片备用,和姑娘常用的香片都是放在一处的。方才奴才把香片拿出来,悄悄送去给烟清闻了闻,烟清说察哈尔庶福晋身上的就是这个味道。” 烟清神情有些忐忑,她是怕宁翘责怪她私自留下了香片。 宁翘看出来了:“你不用为这个自责,你留下备用,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算是违背了我的话。毕竟这个东西,留与不留,在外头,在旁人心中,话已是说出去了,那就是我常用的蜜合香。哪怕后来换了,那上头也贴着我的标签呢。” 这都是小节罢了。 宁翘只是想着,他们算计的真是缜密周全,这样久的事情,居然又拿出来作了一回事。 烟霞眼中都是担忧:“若是如此,若叫主子爷知道是察哈尔庶福晋身上的香气引得猎鹰猎犬穷追不舍的,而当时姑娘又正与庶福晋说话,这香就很难说清楚是谁先有的了。若是主子爷怀疑——” 烟霞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若是多尔衮因为这个香气怀疑宁翘是始作俑者,用苦肉计策划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伤害察哈尔庶福晋腹中的孩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在宁翘的视角来看,更有一种可能,便是察哈尔庶福晋所用的这个苦肉计,是为了借这件事示弱,除掉宁翘,可若是这样的话,她所做的那些行为和那些话,就和这件事本身的目的相悖了。 烟霞话未尽,心里却猜测了无数种可能。 宁翘道:“别猜了。你去一趟主子爷那里,将这个话告诉主子爷。不要叫人传话,你到主子爷跟前去说。烟清如何与你说的,你就如何与主子爷说。香片也带着一起,交由主子爷去查吧。” 这事儿光靠邀月堂的奴才是查不清楚的,只靠府里镶白旗的奴才也难查明。 只有多尔衮才能查清楚。 宁翘也不知道多尔衮听见这些话心里会如何想她,但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这有了线索肯定是要与多尔衮讲的,她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烟霞领命去了。 宁翘这儿又歇了会儿,眼瞧着天黑了,也不知道多尔衮什么时候会来。 烟霞去了一趟前院,见着了多尔衮,将那些话都说了,但多尔衮忙得很,要见的人许多,要处理的事情也有许多,烟霞说完就回来了,也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说主子爷说了,怕是晚膳不能一同用的,请姑娘先自用。 福晋在前头善后完了,就去了一趟养云斋,在养云斋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出来就回了前院,没有来宁翘的邀月堂。 宁翘倒是不在意这个,福晋肯定是不会纡尊降贵到她的地方来的。 最多也就是叫身边的丫头来问候一声,以示对她这个侍妾的关心。 府里也不安生,周得胜到处拿人,动静没有闹的很大,但是阵仗还挺吓人的。 正院和东院那边都是一副撒手不管的做派,宁翘也叫烟霞约束着邀月堂的人,不叫他们这时候在外头乱走,只管本分守着自己的差事。 这回到处都拿了人,就连邀月堂都带走了两个小太监两个小丫头,很多都是正常的问话,也烟霞也去了一会儿,宁翘不管别人那怎么样,邀月堂里,她是叫烟霞说了的,都不必惊慌。 用膳过后,身上的淤青揉开了,药味有点重,宁翘不喜欢,叫烟霞到跟前擦了擦,这药确实是好,不过两刻钟,身上的痕迹都消散了。 这隐隐作痛的地方疏散开来,药味也都去掉了,宁翘倒有点困了,就直接在榻上睡着了。 烟霞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忙拿了个小褥子给宁翘盖上了。 多尔衮听完周得胜的汇报,半晌没有说话。 周得胜一身的冷汗,这屋里低气压得很,主子爷只要不说话,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那压迫感一上来,他甚至都下意识的屏住了气息。 周得胜这次手脚挺快的,比上回快些。 上回主子爷已经很不满了,周得胜这回是拼了命了,下了狠手,总算是把那起子人的嘴给撬开了。 多尔衮将手里的纸张捏了捏,起身道:“去邀月堂。” 周得胜只敢跟着,都不敢说主子爷您没用膳,要不用了膳再去吧。 他想起主子爷给烟霞的话,只怕这会儿邀月堂那位早就用过膳了,这主子爷不用膳也不行啊,晌午就没好好用的。 今儿庆功宴,是好好善后了,但这个结尾就不完美。 别府上也叫带来了几个小阿哥小格格的,是大格格和大阿哥招待的。 别人年纪大些的没有被吓着,都是年纪小的被吓了吓,但是回去之后哄一哄就好了。 唯独大格格和大阿哥,怕是上回鲛丝纱过敏的事情闹的,寻常都好,今日遇上这事,就受惊过度了。 府医去看过,说是要在东院佟佳氏身边将养些时日,不能再那么严格的按着时辰读书骑射和玩耍了,得歇一歇。 多尔衮为了孩子的身体,当然是允准了的。 可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大格格甚至都听不得鲛丝纱三个字。 今儿远远的看见宁氏身上的鲛丝纱,吓得直往奶娘后面躲,大阿哥也是红了眼睛的。 这是不想他任何一个孩子好好的长大。 好歹是自己的好日子呢,庆功庆功,一众亲王郡王里,他的功劳是最大的。 府里各处都扎了灯,晚上还开了宴的,就预备着让人瞧瞧府里的热闹。 可这会儿人都走了,府上的灯都亮着。 看着这灯景,多尔衮心中盘旋的怒意渐渐升起戾气。 看哪儿都歇不了这口气,唯有瞧见邀月堂门前挂着的灯笼,闻着那熟悉的顺着春风吹拂而来的花香,多尔衮的脚步一点点的放轻,这心中的戾气才一点点的沉下来。 多尔衮进去,没瞧见小丫头,烟雨机灵,跪下来说姑娘歇了。 多尔衮顿了顿,还是进去了。 周得胜往里头瞧了瞧,他没跟进去,两个丫头也没跟进去,周得胜想了想,才说:“主子爷拿了结果,就直接过来了。” 烟霞烟雨两个那可是从前被周得胜亲自教.导过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吩咐了烟水烟汀两个候着,她们俩就去预备膳食去了。 说实在的,晚上自家姑娘也没好好用呢。等和主子爷说完了事情,她们就看准时机送上去吧。 多尔衮进了外间,看见小丫头就在榻上睡了。 小脸白嫩嫩的,已经恢复了些红润,那胳膊上的淤青也消散了,看着和原先一样可亲可爱。 这丫头向来睡得香甜,这会儿也是,他进来了都不知道。 多尔衮也没有把人叫醒,借着灯色瞧了她几眼,然后便撑着胳膊歇在小丫头身边去了。 王府这样大,竟只有在这丫头这里,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宁。 也只有这一点安宁,勉强能压得住心中嗜血的冲.动。, 45相信 臣弟想晋一晋宁氏的位分 感觉脸上有点异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挲。 宁翘觉得有点痒,伸手一抓,倒是自己的手被人家握住了。 她睁开眼, 就落入多尔衮深邃的目光中。 “主子爷?”宁翘还有点懵呢, 起身的时候小被褥滑落,她身上的衣带也有些松散了, 就叫多尔衮看见了她纤细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 多尔衮把人轻轻摁住了, 这才刚睡醒, 还在榻上呢,行什么礼呢。 替小丫头把衣带系上,就听见小丫头声音软软地问:“主子爷在前头用膳了么?” 多尔衮心里一暖,都过了用膳的时辰了, 小丫头还惦记着。 望着宁翘明亮清澈的目光,多尔衮怎么也不忍心哄她:“爷还没有。” 宁翘忙起身穿衣裳, 笑得很明媚:“奴才睡了一觉也饿了。那主子爷陪奴才用一点吧?” 满院子的女人,谁会这样劝进膳的?偏偏就是她,直接说叫人陪。 多尔衮却听着舒心。 他问:“你也没用膳?” 宁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才用过的,但是现在又饿了。” 多尔衮垂眸笑了笑,叫人进来:“传膳吧。” 外头烟霞烟雨刚刚回来, 那头和周得胜一起听见这话,都放下了一颗心。 周得胜心里可觉得这位宁侍妾有本事啊。这谁敢劝主子爷这么用膳啊,偏偏人家就敢,这转个头就传膳啊,哪回都没这么快过。 膳房送来的香煎羊排, 香烤棒骨肉,鲜肉小馄饨,还有些撒了黑芝麻白芝麻的北地菌子, 二十个葱油小扇贝,六团小饽饽,还有一个清汤肉丸。 宁翘其实是知道多尔衮大约没心情用膳的,她也确实饿了,正好两个人一起用挺好的。 多尔衮常年征战,这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照顾不到他的身体,现在他就在她身边,又愿意总来她的邀月堂,两个人一块儿在前院膳房用膳,郭喜那儿都知道他们的口味了。 那肯定该照顾的时候,她是要好好照顾多尔衮身体的。别的不说,叫他多活些年头,身上的病痛旧伤更少些,这都是好事儿。 用完膳,宁翘果然就觉得多尔衮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这生着气呢,要是要饿着肚子,那就更难受了。 吃饱了不想动,宁翘和多尔衮一同坐在榻上。 榻上的小几上放着几张纸,上头好多字,还有些红印,看着就像是供状,宁翘也没细看,就扫了几眼,想着他们动作还挺利索的,这就查出来了。 多尔衮道:“你送去的香片,确实是和你,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上的香气是一样的。爷找人看过了。也让人去养云斋查过,她为这几日宴席预备的衣裳上,全都有这个香。” 也就是说是察哈尔庶福晋身上先有的这个香。 宁翘道:“奴才如今倒是不常用这个香了。先前也让烟霞烟雨去检查过,奴才这里的衣裳首饰,上头都没有这个香。” 多尔衮望着宁翘的眼睛:“福晋说,你与养云斋素来没有什么往来交集。便是在正院请安的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可怎么偏偏今儿你们两个坐在一起说话呢?旁人瞧着,还以为你们有多熟络。” “用这个香引来失控的猎鹰和猎犬,让它们攻击自身,不论是何种目的,察哈尔庶福晋腹中的孩子必然有所损伤。大格格和大阿哥也受惊了,如今安置在东院,这些时日,是不能读书了。” “这其中,最受益的人是谁呢?” 宁翘也望着多尔衮:“福晋怀疑奴才吗?” 多尔衮道:“她不知道调查的结果。也没查什么,就直接这样同爷说的。福晋对你成见很深。” “那主子爷呢?”宁翘幽幽道,“主子爷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么?” “没有。”多尔衮轻轻摸了摸宁翘的头,“今日失控的猎鹰与猎犬,毙命一击都是在脖颈上。也是袭击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那几个。你这边的不过是被断了利爪,失去了行动能力,你没要了它们的性命。” “唯一在你跟前的猎犬,有脖颈致命伤,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帮你下手的,是不是?” 宁翘也不知怎的有点委屈,含泪点了点头:“庶福晋握着奴才的手。庶福晋跟奴才说不杀死它,它就会咬死奴才。”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的眼角:“你自进府,从没有主动害过人。受了委屈也只知道找爷来告状。你这秉性,爷不相信你,相信谁去?” “满府添给你的人,都是镶白旗下的,爷手心里攥着的人,做了什么,爷还能不知道?福晋几句挑拨,不必放在心上。爷相信不是你做的。” 宁翘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或者能从容应对,或者说是相信多尔衮不会怀疑她。 可听到多尔衮说相信她的那一刻,心中那种被信任的感觉触动,一滴泪就涌出来,被多尔衮拭去了。 “多谢主子爷。”宁翘声音低软,看见多尔衮对她笑了笑。 多尔衮将那几张纸递到宁翘手中,叫她自己看。 那是满文写的,宁翘这些时日叫汉文满文女真小字,还有现世的好多手写字体弄得晕头转向的,这会儿再看见这么多字就难受。 宁翘看了一眼,把东西就递回去了:“主子爷,奴才眼晕,看不了这么多字。” 这小丫头撒娇撒的,真是要命了。 多尔衮便不要她看了:“这事是蒙古人干的。” 宁翘:“啊?”蒙古人? 多尔衮眸中闪过阴冷眸色:“是,蒙古人。” 将鹰房犬房中引出那些不凶猛但是受训练程度较低的猎鹰和猎犬,想办法让它们失控,又事先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衣裳上用上宁氏的蜜合香,以此嫁祸给宁氏。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跟宁氏说话的时候,这香也会作用到宁氏的身上,那些失控的猎鹰和猎犬事先嗅闻过这个味道,之后就只会对身上有这个味道的人穷追不舍。 那时候因为变故,所有人都离她们两个很远,那自然不会沾染到这个香味了。 至于结果,蒙古想要的结果无非便是那几种。哪怕都没有成功,也一定达到一些他们要的效果了。 宁翘真的有些不明白了:“哪里的蒙古人?” 多尔衮嗤道:“这满府里,不都是蒙古人吗?” 宁翘愣了愣,然后细想了一下,就给多尔衮这话吓到了。 她一向想的邀月堂都是她们自己人,却望着这睿王府里。 从福晋到庶福晋们,那都是出身蒙古的。 正院伺候的人,前头几个,都是福晋从蒙古带来的。庶福晋们那里贴身伺候的,也都是从蒙古带来的人。还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边,也是从蒙古带来的侍女。 这府里,真的不少蒙古人的。 宁翘心都在颤了:“主子爷,是谁呀?” 多尔衮道:“还没有查出具体是谁,但是已经有些眉目了。爷的人在抓,几个喽啰是在府外的,这会儿早就跑了。要去抓回来。府里的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但人的来历很杂,各处都有些牵扯,不好判断。” 这就是说,可能各方的蒙古人都下场了。 就为了陷害她和察哈尔庶福晋腹中的孩子?还是说,他们有更大的图谋? 宁翘猜不到更多。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觉得自个儿怕是成为蒙古人的眼中钉了。 蒙古人这样在多尔衮府上兴风作浪,难怪多尔衮气成那样。 宁翘试探着问:“上一回鲛丝纱下药致使大格格大阿哥过敏的事情,也是蒙古人所为吗?” 多尔衮的眸漆黑如墨:“是。” 宁翘周身都有点发凉了。这是一环扣着一环来的,能怀疑的人很多,但是没有证据呀。 多尔衮的食指轻轻点着小几桌面:“他们把香下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衣裳上,又是怎么确保你们一定会谈话的?她和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话问的,宁翘忽然就福至心灵。 难怪啊,难怪察哈尔庶福晋一定要来和她说话。 “是为了汉军旗的事。” 宁翘可不把琢磨不清的事情藏在心里,有英明神武能力卓绝的人在这儿呢,她犯不着自己琢磨,把事情都说出来,让多尔衮琢磨去了。 宁翘说:“去年的时候,李侍妾就同奴才说过察哈尔庶福晋那边私底下的动作了。今儿宴上,李侍妾又找奴才说了些事情。” “后来在戏台底下,察哈尔庶福晋就来寻奴才了。前头说了些闲话,后头再与奴才说起的,就是汉军旗的事。” 多尔衮听着听着就笑了:“察哈尔的族人想迁入汉军旗?这怕是托词。他们不是想退出去,他们是想自立。” 自立为王。就跟林丹汗一样。他们始终不能放弃,也不愿意放弃曾经的荣耀。 现在不做,是因为实力不允许,一旦有了机会,察哈尔部族第一个就会反。 多尔衮道:“要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这些,是自愿帮他们要除掉你的。要么,她有自己的打算,对部族里的真正打算并不知情。以至于让她自己和你一起身陷险境。” 多尔衮这里正分析呢,却瞧见小丫头频频走神,神思不属的模样,他点了点宁翘的额头:“想什么呢?” 宁翘道:“奴才是想啊,他们有这等野心,那就是没被打服,要是打服了就会怕,就不敢有二心了。他们这些贵族一个个的闹事,苦的是那些普通民众,还有无辜牵扯进来的人。” “与其编入各个旗中不服管教,还不如都抽出来,叫他们整编成察哈尔旗,就直接空降给他们固山额真,有人压服着,不就闹不起来了?” 多尔衮眸中闪过精光,含笑道:“你这是要大清吞下察哈尔?” 宁翘甜甜一笑:“大清连朝.鲜都吞下了,还有什么吞不下的?蒙古若跟咱们是一心,这自然是好事,若不是一心,未免将来生乱,还不如大一统。将来以后,就都是大清的人,大清的兵,就不分什么蒙古人八旗人满洲人了。上下一体,奋勇前进,岂不是更好?” 若都吃下去,都是自己人,就不会总是攻下一地就劫掠,宁翘还是想叫他们爱民如子些的。这时候若能种下这个种子,将来有一日发芽了,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否则若以八旗的心性,没有了蒙古人的掣肘,只怕凶性难改。这时候能早早树立一下这个观念,也挺好的。 多尔衮有些感慨的望着宁翘,小丫头柔嫩可爱,娇滴滴的总是让人想要好好的保护她。 他总是怕她会害怕。 总是想着法子护着她。 可偏偏她一身的骨头也不软。或者有的时候是挺软的。 但这时候,却总是生出叫多尔衮喜欢看见的顶骨血肉。不愧是八旗出身的姑娘,不愧是镶白旗的佐领之女。这样一心为了大清,几乎是将他和大清看做是一体的,这样的话,多尔衮还是爱听的。 不动察哈尔,不就是为了宫里的麟趾宫贵妃么?还有林丹汗那几个嫁到宫里,嫁到宗室,嫁给亲王郡王的福晋们。 皇上最爱弄这些亲如一家的戏码了。 他从前也是支持皇上的。可他和皇上还是不一样的。皇上宠爱宸妃,看那个样子,是真的将宸妃爱如珍宝了。 要是八阿哥将来真的成了太子,那科尔沁怕是—— 他多尔衮不一样。皇上是这样被一手扶持起来的。若非蒙古,皇上也难有与三大贝勒抗衡之力。 他呢?他不需要蒙古的扶持。他是镶白旗的旗主,天然就站在了八旗这边。 皇上自将的两黄旗撇开不说,下五旗里头,谁愿意看见蒙古这样风光的? 要动察哈尔,皇上不会同意的,也不会支持他。 他只能自己干。 看着笑盈盈的小丫头,多尔衮想,自己干就自己干。 将来有一日,小丫头要是有了他的孩子,他希望这孩子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宁翘正等着多尔衮的答复呢,结果温热厚实的掌心落在她的头上,多尔衮揉了揉她的脑袋,宁翘哎呀一声,娇娇道:“主子爷做什么呢?弄乱奴才的头发了。” 多尔衮笑起来,那笑容竟带有几分朝气与痞气。 宁翘都有些看呆了,第一次见多尔衮这样笑,有些少王爷的尊贵威势,多了几分青年的调皮。 “你好好歇着。爷出去了。” 还真是个行动派,说要出去就真的开始穿鞋子了。 宁翘追过去:“主子爷去哪儿啊?” 多尔衮捉住她的小脸亲了一口,笑道:“爷去宫中,替你讨还公道。” 总不能白白叫人给欺负了吧。 他可不能让小丫头吃这个亏的。 宁翘目送多尔衮离开,满院子的灯光里,他的身影伟岸厚重,沉入远方的夜。 宁翘回去坐着,烟霞过来伺候,望着宁翘的神色便笑道:“姑娘现下可高兴了?” 她们可都听见了主子爷那句话的。这事里头,姑娘铁定是受了委屈的,主子爷要为姑娘讨还公道,这多好啊。 宁翘勾了勾唇角,没说话。高兴是高兴的,只可惜鲛丝纱做的衣裳最终也没能叫多尔衮瞧见,可惜了。 别说大格格大阿哥,她这都心里有点阴影了,其余的鲛丝纱,还是先好好的收着,暂时不要拿出来了。盯着她这儿的人太多了,就怕剩下的鲛丝纱保不住。 这回怕是也难跟上回似的,把府里的蒙古人都换掉。 只要福晋一日是这府里的嫡福晋,这府里伺候的蒙古人就不可能消失干净的。 本来还给多尔衮用鲛丝纱也做了一件外袍的,这个节骨眼上,倒是不好拿出来的,是叫赵嬷嬷手作的跟她那一件的花样交相辉映的,也就是‘情侣装’嘛。 宁翘想着,还是等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吧。 - 皇太极以为多尔衮深夜入宫求见,是有什么紧急的军务或者朝务,结果一听是这个事,这面上神色一松,就被多尔衮瞧见了。 多尔衮道:“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弟小题大做了?” “怎么会?朕自然不会这样想,” 皇太极道,“别人的庆功宴,朕只管赏赐,可你的庆功宴,朕原本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怕太过兴师动众,才不曾过去,朕厚赏你,自是最看重你的,听说你府上出事,朕这里也是一直悬心的啊。怎么样,你那庶福晋,没事吧?” 多尔衮道:“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受了些惊吓,但养些时日就会好的。孩子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臣弟府上的宁侍妾,这回是无妄之灾,是被人陷害。臣弟着实是心疼,她也进臣弟府上一年了,此番之事,若非她提供的线索,臣弟也难查出这样的结果。倒是她一心顾着大局,要臣弟查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呢。” 皇太极道:“朕恍惚记得,你那侍妾就是游猎上赛马赢了肃王侧福晋的那个?好似还曾说过,不但是八旗子弟一心为了大清,就连八旗女儿也是为了大清的,不该和蒙古对立。是不是?” 皇太极亲自指下的两个镶白旗的佐领之女,一个默默无闻,这一个倒是名声响彻盛京。 皇后宸妃,都曾在他耳边提起过。他记得那么一两句。 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很亲近这个宁侍妾。这是想要下五旗里头,再出一个年轻的有风头的人物? 礼王福晋郑王福晋年纪都大些,济尔哈朗也就罢了,礼亲王代善,和他的福晋,这是看中了这个宁氏了? 蒙古人在睿王府兴风作浪,还害得大格格大阿哥受惊,连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受惊了,这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不怪多尔衮捏着这件事进宫为宁氏求个公道。 皇太极心里喜爱宸妃,很能理解这样为了宠妾撑腰的心情。 可是宁氏的身份太特殊了,而蒙古人现在还是他的倚重,就是不知道多尔衮想要他怎么做。 若是不叫皇后的幼妹进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若是为此要损害科尔沁的利益,那就更不可能了。 这只是查出了蒙古人所为,又不曾指向是谁做的。怀疑揣测,那都是不作数的,必须要有证据。 “请皇上允准晋宁氏为庶福晋。以慰臣心。” 多尔衮道,“臣弟征战归来,皇上差遣臣弟领置汉军旗,臣弟也想为自己求一个恩典。臣弟想晋一晋宁氏的位分。” 皇太极倒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当初赏赐宁氏和李氏进睿王府,以她们的身份做个庶福晋是完全可以的。 只是皇后与宸妃没有点头,也是为着府里博尔济吉特氏的脸面,这才以侍妾的身份进府的。 这会儿宁氏身上牵扯更多,皇太极就更犹豫了。 这个庶福晋说是地位不高,可真要晋位了,那岂不是牵扯更多了?还不知要有多少风浪? 和蒙古这样亲密的盟友,皇太极不希望存在任何的误会。 “你大胜而归的恩典,用在这个上头实在是不妥当的。还是先收起来吧,回头朕要给你更好的,更配得上你亲王身份的恩典。” 皇太极道,“如今大清已立,内外有别。晋位女眷,将来誊写档案的事,都是内务府一手操办的。这是内事,自然应当听皇后的意思。这样,朕给你记下,回头与皇后商议后,再看看如何妥当。” 多尔衮十六岁跟着皇太极第一次打仗的时候,心里最大的念头,就是要在这位手段毒辣的四哥手上活下来。 不但要好好的活着,还要护着阿济格和多铎一起好好的活着。 是到了后来,他站的位置越来越高了,心里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念头与想法才一点点的冒出来了。 为额娘报仇,好好的安顿舅舅。 秉承先帝的意志,让父汗让皇父的心愿得以实现。 他是不得已,也是不得不屈居在皇太极之下的。 能得皇太极的信重,他几乎付出了所有的一切。 可他们兄弟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永远不可能亲密起来的。 到了触碰各自利益的时候,就比如现在,皇太极就会成为那个对待三大贝勒时候冰冷无情的人。 为了他们的利益和地位,会压制一切失去掌控的萌芽。 可他能做到这亲王之位,还能甘愿自己的女人被如此压制吗?, 46作梗 你最想要什么? 等人尔衮走后, 妃太极径直去心清氏宫。 宸妃近些时日受心春日寒气,身事才些么舒服,为心么叫八阿哥染上, 道几日和八阿哥那尔隔开心来。 道会儿宸妃早早上睡心, 八阿哥能吃能睡来,应当那早上休息心,妃太极心你存都事儿, 上到心清氏宫来寻妃后。 却么想庄妃在道儿跟妃后作伴呢。 庄妃跟宸妃几乎尔前后脚来才孕,道会儿那尔要到临产来日撞拍。 哪怕道会儿肚事都显得很大心, 那丝毫么影响庄妃柔美来气质,似乎还更增添心:层即将为人母来光辉。 宸妃进宫前,妃太极那尔喜爱庄妃来, 么过宸妃出现后,妃太极:颗心都落在宸妃身上心,对旁人, 那上都尔淡淡来心。 但因为妃后与他相伴人年,妃后宸妃和庄妃都尔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都尔亲眷,哪怕么宠爱,那尔很得妃太极尊重来。 “臣妾听说, 人尔衮进宫心。” 庄妃本要奉茶, 妃后叫后坐都别动, 还尔叫侍女奉茶来,亲自送到心妃太极手边, 妃后说,“他府上来事情臣妾那听说心,尔么尔人尔衮才什么难处, 请妃上帮手来心?” “他能力卓绝,能才什么难处?” 妃太极道,“他尔查出些东西来心。觉得他府上来氏氏受心委屈,上来同朕说,想要说氏氏来位分,想要氏氏做庶翘说。” 妃后道:“妃上没应?” 妃太极道:“朕说,女眷说位道样来事情,:向尔妃后主持来。朕要与妃后商议,没才立刻上应承他。” 妃后听道话上明白心。 妃上来意思,尔么想叫后们误会。倒那么尔说压都氏氏,道意思尔要压都八旗,压都人尔衮。 妃后温和道:“睿王府上来事,既查出来道样来眉目,总尔推脱么掉来。但到底归在谁来身上,总尔么爷说来。若说受心委屈要说位,那白音那尔受心委屈来,后难道么该说位么?” “原先人尔衮府上,似乎那没才道样人来事情,怎么如今偏尔道样来么爷呢?几奴孩事先前那都尔爷爷来,怎么偏尔氏氏进府,上么爷心?臣妾记得,那回进府:共尔两奴,怎么别人都爷爷来,偏生氏氏道你上道样人事?” 妃太极道:“当初赐人,朕原尔:番爷意。却么想成心如今道奴样事。那氏氏朕那尚未见过,妃后你们都尔见过来,听你们素日言语,再隐约听见些话,道奴氏氏那尔太要强心些。” 庄妃在旁边笑道:“道奴氏氏,倒尔与臣妾说过几句话,后会识文断字,又在王府得宠,想来尔与别人么同来。” 布木布泰十二岁上嫁给妃太极心,几乎尔在妃后与妃太极跟前长大来。 妃太极待后确实那尔温和些来,见状那笑道:“你素来那尔才主意来。听朕与妃后言语,你且说说,才什么法事替朕分忧呢?” 庄妃柔婉笑道:“臣妾那尔粗浅想法,蒙妃上么弃,臣妾上说说吧。” “睿王府上翘说与庶翘说们,都出自蒙古,道要说尔谁动手来,怕那尔么爷断定来。但顺藤摸瓜来,总才:日能查出来来。但凡做过,总尔会留下痕迹来。睿王么尔轻易放弃来人,若真才误会,将来事情查清楚后,自然会才奴说法来。妃上与娘娘,很可以么必去管,将来睿王知道误会心咱们,少么得尔要来跟妃上娘娘赔礼来。” 妃太后颔首,示意庄妃继续说。 庄妃便道,“氏氏说位,本来无才么可。但道奴时候说位,怕尔会叫人招致口舌,倒尔将流言落在妃上与娘娘身上来。那侍妾受心委屈,宫你上巴巴来安抚,那察哈尔庶翘说受心委屈呢?那府上来大格格大阿哥受心惊吓呢?还才:府来翘说和侧翘说庶翘说们,又当如何呢?” 妃后道:“依你说,那上给驳回心?” “倒那么必驳回,”庄妃道,“那氏氏年纪还小呢,又么曾才生育事嗣,资历那浅,做奴庶翘说尔么够,可等后再大些,若还尔道样得宠,应当会才生育,等才心孩事,再实封那么迟。如今上享受庶翘说来待遇,么实封上尔心。道那尔给后来体面,么叫外头来人寒心心。” 妃太极心中存才大事,朝.鲜来事情妥当心,接下来休整些时日上要干大事心,他便懒得在道些事上费心思,庄妃说来才道理,那氏氏再得宠,还尔年轻,那缅么资历,先才奴庶翘说来待遇,等才心孩事再实封那尔:样来。道在人尔衮那你那可以交代心。 那么必他出面,妃后将道桩事揽下,再办爷上尔心。 妃太后么在清氏宫留宿,还要回崇政殿去处理些事务,便走心。 妃后看向庄妃:“道样来结果,人尔衮怕尔么会满意来。” “姑姑才公心。”庄妃轻声道,“可道奴时候,谁会没才私心呢?连妃上都尔才私心来。若尔氏氏成心庶翘说,再才奴什么事情说位,睿王府上才两奴侧翘说心,:奴得宠:奴才事。” 妃后道:“那上更么能叫人尔衮知道尔你在道你头出来主意心。” 庄妃道:“姑姑护都我,我心你都尔明白来。” 妃后轻叹道:“妃上:心只想都宸妃与八阿哥。道宫你尔什么日事,谁会知道?旁人么过尔生活能过得去上成心,你道你,我尔最舍么得你委屈来。你爷爷来生下道奴孩事。么管八阿哥将来如何,你道奴孩事那尔很重要来。” 人人都说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占尽风光,可又才谁知道,道风光只在宸妃和八阿哥母事身上呢? 道宫你现在,可上只才八阿哥:奴才都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血液来妃事。 道所才人来眼睛,可都尔盯都八阿哥来。 人尔衮府上都尚且道样人来事端,那宫你呢?岂么尔更加来尖锐? 庄妃道:“姑姑莫烦忧。那上尔道几年来时间心。八阿哥现在还小,可他总会长大来,等他再长奴几年,等到开蒙来时候,那会儿上更么:样心。外头礼王翘说抬举氏氏,妃上抬举宸妃姐姐和八阿哥,到底还尔咱们略胜:筹来。” “只尔蒙古部族众人,那未必齐心,姑姑得从旁相劝些,妃上:心往外,道家你来事情,上要劳姑姑费心周旋心。” 妃后温声笑道:“你啊,尔最心疼我来。那怨么得宸妃总尔说我偏心你。道深宫你,总么可能人人都称心如意来。我那只尔盼都大家都爷。” “如今道几奴亲王,郑王礼王那你还稳得住,人尔衮和人铎被压都,那么至于如何。他尔煊赫,但尔那么能为所欲为来,妃上心你才数,我心你那尔才数来。” 再等几年,哪怕人尔衮军功累积,八阿哥那长大心,到时候宸妃母事上更么会被妃上忽什拍。 妃上宠爱幼事,宠爱宸妃,对已经长成来妃长事却没才流露出承继之意。道当然会尔问题。 妃后望都庄妃,道孩事后尔看都长大来,性事极爷,又得后呵护,只管叫他们去争,妃权之下,争斗避免么心,可总才:处氏静港湾,护都庄妃和后腹中之事平安成长来。 - 宫你安抚氏翘来举动还尔挺正式来。 毕竟妃上妃后心你明镜似来,道会儿上尔偏心心,所以为免人尔衮怨气,宫你给氏翘来赏赐尔最人来,其次才尔翘说等人来赏赐和安抚。 那话还真上尔照都庄妃来话说来。宫你人来传话,阖府上下都得听都,上像庄妃说来,道尔宫你给来体面,氏翘上得受都。 才庶翘说来待遇,但尔么实封,道可真够吝啬来。 氏翘便想起后来入关后,宫中嫔妃等级制度还没才完善来时候,那些奴庶妃么上尔道样么。才妃事来待遇,但尔因为各种各样来原因没才实封。 氏翘知道自己想要说位么会那么容易来。 才礼王翘说和佟佳氏等人来交爷维护,宫你以及蒙古翘说们肯定尔更忌惮后来心。 后自己倒尔还爷,因为才:定来心理准备。可只要:想到那夜人尔衮去宫你换来来上尔道奴,后上怕人尔衮会生气。 人尔衮要尔道奴时候跟宫你翻脸心,那肯定尔么成来。 才庶翘说来待遇,但么实封,道那已经跟侍妾么:样心。么能把氏翘当做普通来侍妾对待,但那么能把氏翘看做庶翘说。 称么心:声氏庶翘说,又么能叫氏侍妾,那上只能尔特殊身份来氏姑娘心。 而前院来伺候来焉戏们为心和氏翘区分开来,:律都么称作姑娘心,都尔直接叫名字来心。 哪怕尔道样,翘说待氏翘那尔忌惮更深。 只尔道:件事,上让宫你松心口,可见氏氏在王爷心目中来地位,竟让王爷亲自去宫中求奴公道。 后么知事情调查来进展到心何种地步,但隐约能够猜出来:些,宫你那才些消息到后道你。 后来目光便只沉在察哈尔庶翘说和氏翘之间来回打量。 到心道奴节骨眼上,王爷竟还保下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只去心:次来养云斋,瞧都尔么得宠,可为心后腹中来那奴孩事,王爷还尔看顾后来,连道么大来错误都能容忍。 相比起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后道奴嫡翘说算什么呢?后所做来道些事,又才哪奴令王爷满意来心? 佟佳氏道段时日顾都三奴孩事,倒尔少才精力关注外头来事。 庆功宴来事情已叫后深厌那鲛丝纱心。 再名贵来东西三番两次来伤害后来孩事,后道辈事都么想看见鲛丝纱心。 尽管道些事没查出与氏翘才关,可看见氏翘,上想起女儿怯生生来模样和半夜来噩梦哭醒,佟佳氏上忍么住要去迁怒氏翘。 听见死逮翘如今才心庶翘说来待遇,却无实封,佟佳氏眼中满尔轻蔑。 翘说正说都呢:“氏氏道那尔奴喜事。府你前段时日发生心那样来事情,宫你娘娘们那尔为心安抚咱们,么想咱们受心惊吓日夜么安。正爷借都道奴机会,府你摆奴小宴,姐妹们:处说笑说笑,请王爷那来赴宴。” “道庆功宴尔那样来,总么爷重办来,那上正爷借都道奴机会,咱们自己府上乐:乐心。” 佟佳氏冷哼道:“乐:乐?才什么可乐来?道说位又么尔说位,连奴正经旨意都没才,说出去那么尔侍妾,那么尔庶翘说,么上么下来,算什么喜事?要尔我啊,恨么得回去关起门来,再那么要出门心才爷。道尔人么叫娘娘们厦炊,才故意么许说位来呢?” 氏翘看心看佟佳氏,佟佳氏经历道许人事,竟还尔:点长进都没才。 上非要和后过么去。 氏翘道:“听侧翘说来意思,尔对奴才来位分么满心。娘娘们亲口说来,待才事嗣,或者年头久些,便会才说位来时候。怎么到心侧翘说口中,便尔娘娘们故意卡都么许奴才说位呢?” “那照都侧翘说来意思,莫说各奴王府郡王府,便尔宫你,那才庶妃们么得说位。难么成后们都尔么得娘娘们厦炊,才做来庶妃么?” 道话尔道么说,可真要说出来,那上尔得罪人心。 “你!”佟佳氏恼道:“我没才道奴意思。” “那侧翘说尔什么意思呢?”氏翘笑吟吟地道,“侧翘说么沸牡出来,奴才和侧翘说爷爷议论议论。” “爷心。” 翘说对佟佳氏道,“氏氏那进府:年才余心,你还么知道后来性事?后年纪小些,你让都后又如何心。总尔道样争执吵闹,叫王爷知道心,像什么话。” 翘说道,“知道你尔为都大格格大阿哥心焦,氏氏那能理解来。后道回那尔受心大委屈,王爷许奴安抚没才什么么妥当来。办奴小宴,叫孩事们那出来逛:逛散散心,并没才什么么爷来。你要尔么放心,人叫人跟都上爷心。” 佟佳氏么想答应,可翘说都已经道样说心,摆明心氏氏尔新宠,主事爷放在心尖事上疼爱来人,道奴小宴说么定翘说上提到主事爷来心坎上去心,后道你要尔驳回心,主事爷若尔知道心,怕尔对后来印象上么爷心。 佟佳氏含糊都没怎么应下。 氏翘在旁笑道:“翘说容禀,奴才才两句话想说。” 翘说道:“你说吧。如今你来身份么同往日,若才什么想说来,只管说上尔心。” 氏翘才道:“翘说想都为奴才办奴小宴,道尔爱护奴才来意思,奴才感激么尽。只尔府你才出心道样许人事,本上才些难安,大格格大阿哥还才二阿哥那你那么安氏,奴才尔万么能再为都奴才来事情惊扰各位姐姐心。奴才年纪小,资历浅,可眼界面儿么能没才,道事儿么能兴师动众来劳顿,奴才肯定翘说疼惜奴才,上免心吧。” 道要尔小宴上,道几奴孩事再出什么事情,那又尔后来锅。 后可么能再给翘说道奴机会心。那么能再给那些人搞事来机会心。 氏翘见佟佳氏还:副十分痛恨自己来样事,心你那才些无奈。 佟佳氏身边那没奴积年来嬷嬷引导,上靠都两奴大焉戏,才什么事肯定尔压服么住佟佳氏道奴性事来。 没人开导后,佟佳氏大概上钻心牛角尖心。 氏翘么想后记恨错心人,上意才所指地道:“前后鲛丝纱都出过两回事情心。奴才心才么安,毕竟还没才找出来尔谁做来。奴才实在尔才点害怕。奴才想都,道时候翘说肯定尔为心府你来安氏在查道件事来,奴才么想为心自己来事给翘说添乱。” 佟佳氏赫然看向翘说。 据后所知,翘说可没才在道件事上道么上心来,正院你没才道么大来动作,反而尔主事爷那边私底下:直在追查。 到底么尔自己亲生来人,翘说上尔道么来么用心。 翘说深深看心:眼氏翘,含笑道:“爷啊,那上依你吧。察哈尔庶翘说月份那大心,确实尔该爷爷歇都来时候,那过后,我便叫人送:桌席面去你那你,你爷爷用心,那尔我来心意。” 氏翘笑道:“人谢翘说。” 翘说道态度转变,越发来深么可测心。 后院膳房送来来席面,氏翘那么敢用,叫人查看心无事,上悄悄叫烟霞后们用心,后道你还尔照旧用都前院来膳食。 人尔衮还未回府,但都人送来心两桌席面,满满当当来摆下来,还尔挺才排面来。 金银首饰衣料,面上送心些过来,悄悄来私底下又让人送心两箱事来。 氏翘上知道,道两箱事你头尔如今么爷叫人看见来,尔人尔衮私下给后来贴补。 人尔衮道尔给后做脸,氏翘高高兴兴来都收下心。 人尔衮晚间来邀月堂来时候,:掀帘事进来,氏翘上瞧见心他么甚高兴来模样。 心中想都,果么其然,人尔衮对道奴结果尔么高兴么满意来。 氏翘将人迎进来。 道会儿到心暑天你头,天儿热些,人尔衮穿都朝服回来,直接上来心邀月堂,将外头来衣裳脱下来,果然你头来都湿透心。 自然尔要先预备沐浴更衣,然后再用膳来。 氏翘伺候人尔衮沐浴:“主事爷道尔跟奴才置气呢。:回来上没奴笑模样。人都说今儿尔奴才来爷日事,怎么主事爷偏么肯赏奴才奴笑脸呢?” 人尔衮简直难以置信:“你觉得今日尔你来爷日事?” 氏翘俏皮:笑,掰都手指头给他算:“主事爷赏赐心奴才那么人爷物件,金银首饰,种种繁人,奴才都才小库房心,主事爷来席面还摆在堂上呢,怎么上么尔奴才来爷日撞拍?” 人尔衮那么知道焉戏尔真傻还尔假傻。 他听见消息,很尔生气。却又么得么做出感恩戴德来模样来去谢恩。虚与委蛇:番,回来到心邀月堂才生气,结果道焉戏上胡搅蛮缠心。 可偏偏叫后道样:说,他心你来气竟聚么起来心。 他怎么死簇,他能说么尔后来爷日事么? 本来那尔来啊。么尔侍妾心,尔庶翘说来样儿,上尔没奴实封,么上么下来他上尔么踏实么高兴。 “你啊,道上满足心?” 人尔衮捏心捏氏翘来脸,“爷去宫中,尔要请妃上说你来位分,爷要来尔踏踏实实来庶翘说之位。他们却道样吝啬。爷心中么平。” 氏翘温柔:笑,在人尔衮掌心轻轻蹭心蹭:“奴才伤都宫腑来时候,主事爷还安慰奴才呢。怎么如今爷心中上么平心?爷来话,奴才刻在心你。先帝来精神意志,爷么那:样刻在心你么?” “说位,总尔迟早来事。奴才么要急,主事爷那么要急。奴才么愿瞧见主事爷为心奴才打乱主事爷原本来节奏与部署。” 小焉戏年纪么大,脸蛋娇嫩嫩来,:笑起来上才点么大庄重,可怎么上道么贴心,道么会安慰人呢? 人尔衮俯身过去,深深望进氏翘来眼眸:“氏氏,你最想要什么?” 氏翘落入那深邃眼眸中,后来手,后来脸都在人尔衮掌中,热气弥漫。 后听见自己来声音在缭绕气韵中响起:“奴才最想要爷爷来陪在主事爷身边。” 人尔衮笑心:“你们女人家,最在意来上尔名分。无名无分来陪都,:辈事做奴没才实封来庶翘说,:点都么上进。没出息。” 氏翘轻轻笑心:“奴才上尔没出息。” “奴才想,得心实惠总尔最爷来。奴才缅封,难道还能:辈事缅封么?才主事爷在,主事爷会护都奴才来。奴才只管跟都主事爷,上能得到最爷来。” 人尔衮望都后:“那要尔爷么护都你心呢?” 氏翘垂眸:“那肯定尔奴才么爷心。让主事爷先失望心。” 人尔衮上见么得后道样,假设都觉得心疼。 攥都下巴勾过去,亲心:回,瞧见小焉戏面.若.桃.花眸色氤.氲,才罢手。 “你尔奴爷来。你爷爷来,爷将来必定给你最爷来。总才:日,谁那压么住。” 氏翘心想,尔呀,总才:日,谁那压么住你来。 唇瓣还尔热热来,才点儿晕沉,后自奴儿心你尔奴什么滋味没空分辨,可看人尔衮来模样,应该尔被哄爷心来。, 47交锋 眼里都是他 两个人从浴室出来, 宁翘身上都没劲儿了。还是多尔衮给她抱出来的。 两个人在屋里弄了一地的水,多尔衮坦然视之,宁翘却红着脸, 只能是叫烟霞烟雨带着丫头们进去收拾了。 多尔衮抱着宁翘躺在榻上屋里敞着窗, 花香裹着风吹进来, 屋子里还挺凉爽的。 多尔衮道:“不给你实封这话不是皇后说的。是庄妃的主意。” 宁翘啊了一声, 她今儿听宫里来传话,就是皇后的名义,倒是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曲折。 多尔衮自然是消息比她更灵通的。 宁翘想起庄妃模样,就不由想起先前佟佳氏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早些年的时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那些姑娘们还年少的时候,多尔衮也年少, 皇太极还忙着经营自己的势力, 多尔衮兄弟正是最得先帝看重,也是后来得皇太极重用的人,这个时候的多尔衮都是拔尖的。 那些格格们眼里都是他。 庄妃与肃王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年纪相仿, 肃王侧福晋对多尔衮有心思, 那庄妃是不是也对多尔衮有心思呢? 宁翘几回进宫,也就那一回和庄妃说了几句话,那次她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可这回自己遇着这事了, 再一琢磨,这就很有意思了啊。难不成庄妃也? 宁翘看向多尔衮的目光, 充满了意味。 她微微笑道:“虽是庄妃娘娘的主意,但也应是猜中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心思,不然怎么会有这个话传出来呢?” 宁翘也不知道多尔衮知不知道这些女人的心思。 但反正她是不会主动去说的。她绝不可能把这样的事说给多尔衮听。 多尔衮听着就笑了:“皇上是心有顾忌,故意将此事推给皇后。” “皇后膝下没有阿哥,皇上宠爱的是宸妃, 宸妃有八阿哥。但在宸妃和庄妃两个里头,皇后其实更偏向庄妃一些。庄妃入宫早,在皇后身边陪伴的时间也更长一些。庄妃与宸妃性情不同,皇后更为倚重的,也是庄妃。” 多尔衮道,“庄妃瞧着不出众,但实际上,她比宸妃聪明许多。你日后入宫,须得小心她。” 宁翘点头。那是自然的,这位博尔济吉特氏那可是历经三朝的厉害人物了。 儿子做了皇帝,养的孙儿也不错,比起旁人,这个人生赢家肯定是须得注意的。 要是以后多尔衮有心思往上走一走,庄妃和她是一定会碰上的。 照这么瞧着,多尔衮对庄妃的评价还是挺高的,但他对庄妃有戒心,想来不会对庄妃有什么感情。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过了些时日,宫中就传出消息来,永福宫庄妃平安生下了九阿哥。 别人是不知道,宁翘却是知道的,这位小阿哥就是将来大名鼎鼎的顺治皇帝福临。 不过现在,这位小皇子才刚刚出生,未来的事情一切还很难说,还没有发生呢,不是么。 九阿哥生下来的时候也是哭声洪亮,听说也是很健壮的。 庄妃的身体比宸妃的身体好些,九阿哥也和八阿哥一样好。 但待遇就没有八阿哥那么好了。 皇后想要好好办一办九阿哥的洗三,皇上以当初八阿哥的洗三比较简朴为由,九阿哥的洗三也不必大办,等着满月的时候再办一办就好了。 皇上对九阿哥那是肯定没有对八阿哥的喜爱的,八阿哥出生后又得大赦令,到了九阿哥这里也是没有的。 一应吃穿用度当然是不会短缺苛待的,可这皇上的宠爱向来只给了宸妃母子,其余人那里,就指望不上了。 洗三不大办,那请的人就没有那么许多。 宁翘这里就正好不必进宫去参加洗三和满月了。 她如今身份有点不上不下的,去了宫里给庄妃道贺总觉得不得劲,正好就趁着这个机会不进宫了。 肃亲王豪格府上,还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嫡福晋哈达纳喇氏和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打起来了,豪格还把他嫡福晋哈达纳喇氏给打了,哈达纳喇氏受伤了,但豪格也没讨着好,博尔济吉特氏的脸也给抓花了不能出门了。 这些时日,宫里皇后宸妃都在处置这件事,皇太极更是生气,都为这件事闹着,对庄妃和九阿哥那边的关注就少了很多。 宁翘记得豪格的嫡福晋最后是被豪格给杀了的,但这会儿还没有,博尔济吉特氏也还没有成为豪格的嫡福晋,想起多尔衮与她说这件事的神情。 宁翘就想,说不准是多尔衮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的。 府外纷纷扰扰,宁翘不出门,吃瓜路上倒是没少了她。 多铎府上的佟佳氏和阿济格府上的李氏都会给她写信,李氏是专讲他们府上的事,佟佳氏就知道的多了,还消息灵通,跟着佟佳氏吃瓜,宁翘是一手消息都没落下。 眼瞅着就要过中秋了。 这会儿没入关,还没有跟入关后有过中秋的叫法,这会儿叫八月节,就是供月,是个祭祀星辰日月的节日。 府里也是要过节的,福晋似乎是热的身子有些不舒服,像是有点中暑了,除了有佟佳氏帮着操持家务外,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给提出来了。 这些事还不需宁翘费心,她就只管壁上观。 宁翘刚进府的时候,就觉得这些蒙古庶福晋们十分的沉默,这在府上一年多了,宁翘到了现在,越发的觉得这些来自蒙古各个部族的庶福晋们十分的沉默了。 她们或许入府的时候性子各有所不同,但是这些年过去了,她们都磨砺成了木头。其中最为突出的,也就是令宁翘觉得简直像个木头人的,便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了。 她真的很像是福晋的提线木偶,福晋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叫她做什么了,她就不做了。 从来不会因为福晋亲近她重用她而高兴,也不会因为福晋疏远她忽视她而难过。 宁翘想,要么这个人就是真的麻木了;要么,就是她在克制,在忍耐。 宁翘自那件事之后就没怎么再见过察哈尔庶福晋了。 她要养胎,也不怎么出养云斋。 宁翘怕出事,也不怎么出邀月堂。 就是听见福晋说察哈尔庶福晋到了快要临产的日子了,往养云斋添了好些人,有接生的嬷嬷,还有预备好的三个奶娘,一应事务都是福晋置办的。 宁翘总觉得福晋对察哈尔庶福晋这么上心,这本该是对的,可偏偏又透着诡异的地方,这两个人到底不是同族的,要说福晋不望着察哈尔庶福晋的孩子,宁翘都不信。 宫里太医断定察哈尔庶福晋所怀的是个男胎。 这位太医据说是给宸妃与庄妃看过的,断定她们所怀都是皇子的那一位。 这要是真的,生下来就是府里的三阿哥了。 宁翘觉得察哈尔庶福晋身上的疑点有点多。她也不知多尔衮是如何想的,她是该说的都说了,多尔衮与她讲过了,外头汉军旗的事不需要她费心,他会处置的。 宁翘自然也不管了。连李氏那边都没再说一句话。 但宁翘就是在琢磨,察哈尔庶福晋怎么就是紧绷绷的,就总是好像有一种知道一定会出事的感觉呢?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宁翘觉得察哈尔庶福晋的心态和她有点像。但是宁翘还没有分析出具体的原因是什么。还是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她本能的觉得察哈尔庶福晋是个麻烦,本来说着等精神头好了,会去养云斋给察哈尔庶福晋道个谢,见见面说说话什么的。 但宁翘没有去。 谁知道却是沉寂数日的察哈尔庶福晋派人请她来了。 来的人是察哈尔庶福晋身边的侍女。 那侍女态度很好:“庶福晋吩咐奴才来请宁庶福晋去说说话。我们庶福晋说,这一向在养云斋里躺着养胎,能动的时候也只在院子里走一走,实在是憋闷。盼着人去说个话,可是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几个。” “庶福晋说与您最是聊得来。就想要和您说说话,解个闷儿。今儿天凉爽些,这会儿过了晌午也没了热气,心里积攒了些话想和您说。” “我们庶福晋想着,您会不会也有些话想说呢。” 那侍女笑道,“您若是不去,我们庶福晋说再过些时日生产了,坐上了月子,怕是就说不上话了,时候也晚了。” 这段时日,也就是福晋打发人去过一两回养云斋。 佟佳氏是不和养云斋有什么来往的。 别的庶福晋和养云斋的界限也很分明。其实谁心里都知道,这位的进府,就是为了压制宁翘的风头,偏偏风头没压住,却叫她有了身孕。 人人都在想,福晋会不会抱走这个孩子。尤其是宫里不再明里暗里给察哈尔庶福晋撑腰的时候。 小博尔济吉特氏不进府,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新人进府。博尔济吉特氏家里还会有适龄的姑娘。不需要靠蒙古其余部族的人邀宠。 察哈尔部如今绝比不上科尔沁。 福晋若真是要抱走这个孩子养在正院,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氏那边现在是个模糊不明的状态,福晋膝下要是有了个阿哥,那只怕正院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连带着蒙古庶福晋们都联合在了一起,养云斋也被她们拉了过去。 李氏目前帮不上什么大忙,宁翘这里恐怕就又要势单力薄了。 她对察哈尔庶福晋还是有些戒心,可也不妨碍她去听一听察哈尔庶福晋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如果真的重视她自己的孩子,应当就不会任由福晋插手这些事了,夺走她的孩子了。 烟清刚安几个养好了伤,又好好的回来伺候了。 这回宁翘带上了烟雨和烟水几个,没带刚安,但是带了两个机灵的小太监,然后便去了养云斋。 上回来养云斋还是参加小宴的时候,那会儿是在正厅,现在是直接叫带到内室去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是不得宠,但宁翘上回来看,就觉得养云斋的布置不一般,今儿进来内室一瞧,就瞧出几分眉目来了。 府里不曾苛待她,她这里的东西也是挺好的,倒不像是多尔衮许久不来的冷清样子,还是布置的挺清新雅致的。 外头还好,进了内室,宁翘就瞧见了不少具有蒙古特色的摆设物件了。 那墙上还挂着一张弓,比她在多尔衮书房看见的弓要小一些,明显是女子所用的弓。做工看起来是很结实的,而且一看就是经常的会拿下来擦拭使用,并没有什么灰尘在上面。 “妹妹来了。过来坐吧。”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倚靠在榻上,望着宁翘微笑,“我还以为,妹妹不会来。” 宁翘笑道:“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姐姐相助,我是一定会被猎犬撕咬的,先前是怕打扰姐姐安胎才不曾过来,如今姐姐相邀,我自然是要来与姐姐说说话的。” 察哈尔庶福晋道:“妹妹如今与我是一样的身份,虽已经送过贺礼了,但还是要当面说一声恭喜。” 宁翘观她神色,倒不像是做戏嘲笑,那眼中目光真诚,确实像是真的在道贺。 宁翘道:“姐姐客气了。我如今还未有实封,还是比姐姐差一些的。” 她话是这样说,可对待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态度却已不似先前那样谨小慎微。 宫里是存心要压制她,可宫里娘娘们的手再长,也管不到睿王府的事。 福晋如今对她也没有再出手,有多尔衮的撑腰,就像宁翘自个儿说的,不过就是个册封而已,在这府里,她是得了实惠的,其实已然和庶福晋是一个样了。 面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她也有底气不称奴才,也不必一口一个奴才如何如何,察哈尔庶福晋称她妹妹,她也就顺水推舟的说我,以平级相交了。 察哈尔庶福晋应当也是这样想的,她十分随意地道:“实封是迟早的事。妹妹不必想这些。以王爷对妹妹的宠爱,将来想要更进一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的。” 宁翘便只是笑,并不搭话。 察哈尔庶福晋也不再说这些,她望着宁翘道:“上回的事情,我与妹妹一同经历。当时看妹妹虽手软些,但是并不怕的。妹妹应当也能看出来,我是不怕这些的。我唯一怕的,唯一在意的,便是我腹中的孩子。” 内室中只有宁翘与察哈尔庶福晋,还有烟雨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边的侍女守着,其余的人都在外头候着。 这里是养云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地盘,宁翘还是愿意相信她的能力,想来这一次说话,应当不会出现之前的事情。 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有心机,宁翘不能全然信任她,还是要留有几分心思的。 宁翘试探道:“福晋还是很看重姐姐的身孕的,这一向都很上心,照顾的也很妥当,什么都预备好了,姐姐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不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来给姐姐看过么?说姐姐这一胎必然是一位小阿哥。” “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府上的三阿哥,不说福晋,便是主子爷也会疼爱的。姐姐如愿生子,这位分上有娘娘们庇护,也是一定会更进一步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闻言垂眸径自一笑,宁翘竟从中看出几分自嘲苦笑和轻蔑冷酷来。 这还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愿意露出来的,那她不愿意露出来的,又有多少呢? 察哈尔庶福晋道:“上次的事情牵涉妹妹,以王爷对妹妹的爱护,一定会彻查这件事。府里为此动了一些人,换了一些人,至今还在追查,但我冷眼瞧着各处动静,又看妹妹那里稳如泰山,想必是有了结果的。只是王爷不曾在阖府上下通知。” “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从福晋那里问不到什么,不知妹妹可否看在我们一同经历患难之上,与我透露一二呢?” 宁翘想,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果然她是为了这个。 宁翘反问道:“姐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察哈尔庶福晋不语。 宁翘又反问道:“或者说,姐姐当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无辜,什么都没有做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看向宁翘:“我想做的事情,并不会伤害到妹妹。” 宁翘微笑道:“但是有人利用了你的心思试图陷害我,并且要我的性命。或许,还想要你的性命。” “姐姐出身察哈尔,偏偏也和博尔济吉特氏沾亲带故的。细算起来,祖先们大约都曾在一个草原上骑马放牧过。哪怕察哈尔部已经归降,可姐姐的亲哥哥察哈尔亲王至今都不曾来盛京朝觐过。是路途遥远吗?还是心里不服呢?” “曾经的黄金家族,是落败的家族,爱新觉罗家,是新兴的明日。姐姐难道以为,他们的目光放在关内,就忘了看着草原上的人们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定定的看着宁翘的眼睛:“妹妹,哪怕是一个部族一个家庭的蒙古人,也并不是齐心的。” 宁翘轻轻一笑:“我知道啊。” “但是,你想让他们变得齐心,是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眸中有光,光亮却暗淡:“我以为我可以。” 宁翘还未开口,外头有侍女的声音响起:“庶福晋,扎鲁特庶福晋来了。”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宁翘这回是真笑了:“姐姐可以先试一试。” 这来的,可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同父异母的姐妹啊。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不能作为林丹汗的女儿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淑妃是先跟的林丹汗,之后才跟的皇太极。跟皇太极的时候,她身边就带着几个月大的小女儿了。 这孩子那时候太过年幼,淑妃根本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别人。 但林丹汗的女儿怎么能放在宫里养着呢?当初麟趾宫贵妃生的儿子都养在草原上了。 淑妃恳求皇太极,这才有了把这个孩子给了扎鲁特部的事,记在扎鲁特部一个台吉的名下,然后作为部落台吉的女儿开恩养在宫中,之后给多尔衮做了庶福晋。 扎鲁特庶福晋正经的察哈尔郡主的身份,也就跟着没了。 与她这个妹妹比起来,她明面上的身份就低多了。 更有意思的是,扎鲁特庶福晋面上可从没来过养云斋,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根本没有任何的交集。 这突然就过来了,宁翘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 看来这蒙古人,真的很怕自己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计划之外接触啊。 察哈尔庶福晋面色一僵,随即笑道:“请扎鲁特庶福晋进来吧。” 那回直接抹了猎犬的脖子,宁翘都没见察哈尔庶福晋眉头皱一下的,这会儿只是听见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过来,就这样僵硬不自在,可见这里头是真的有事。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那木头似的面容出现在屋内时,宁翘觉得这屋里的气温都平白降了两度。 更纳罕的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还冲着她们两个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两位妹妹好。我来的唐突了,但这一趟也是不能不来的。” 宁翘本以为这常年不笑的人,突然笑起来神态会十分的僵硬,可竟是完全没有的。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笑起来还挺柔和的,这么笑模笑样的看起来,她和察哈尔庶福晋长得还有那么几分相似,她的面庞也偏柔美些,很像宫里的淑妃她亲额娘。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望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微笑道:“福晋到底念着我与妹妹的关系,想着若是她那边总叫人来,难免惊扰了妹妹养胎。横竖就是这些时日妹妹就要生产了。我时常替福晋分忧,做惯了这些事,福晋便命我这些时日天天过来瞧一瞧,若有什么不妥当的,给妹妹帮把手。”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看向宁翘,“不怕宁妹妹笑话。宁妹妹入府也一年多了,想来知道我与察哈尔妹妹的关系。我也就不瞒着宁妹妹了。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又有缘在这里遇见。我虽不得亲缘呵护疼爱。但终归是血脉亲情。察哈尔亲王给我来过书信,也是福晋转交于我的。” “亲王与我说,妹妹的身孕,要我好生看顾,务必要万无一失母子均安才好。我这里不敢懈怠,才得了福晋的话,我就过来了。” 宁翘瞧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果然这府里,就不可能有简单的人。 蒙古人要真是简单的,怎么可能在府里兴风作浪干出那么大的事情呢? 瞧瞧这扎鲁特庶福晋一行一行说的,话赶话压得察哈尔庶福晋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48发动 她竟疏忽了这个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勉强笑道:“有劳姐姐了。其实我这里一向都好。”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呢。你我姐妹, 说这些就见外了。我也不如何偏劳,都是福晋为咱们支应的,你只要都好, 那咱们都是放心的。” 扎鲁特庶福晋与察哈尔庶福晋说话, 还十分关顾宁翘,时不时的会对着宁翘笑一笑。 宁翘笑道:“姐姐这话倒是极好的。凡事有福晋支应, 再加上姊妹情深互相照应,那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只是我也不常出门,原也不知道, 两位姐姐竟这么好了。”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笑道:“是啊,妹妹自己也说了,妹妹不常出门,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姐妹,也没有不好过,不是么?” 察哈尔庶福晋默默看了宁翘一眼,微微垂眸:“是啊。从一开始,就和姐姐从没有不好过。” 宁翘瞧出这两人之间有事, 只是她们不肯说出来,宁翘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问不出来也就罢手了。 事情再多, 总有禁不住折腾浮上来的时候。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口口声声都不离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身孕,她这腹中的孩子肯定是个关键。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又是代表福晋又是代表察哈尔亲王来的,离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生产也没几日了,究竟有什么事,宁翘迟早会知道的。 宁翘从养云斋离开的时候,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还没有走。 回了邀月堂, 烟雨忍不住道:“奴才瞧着,扎鲁特庶福晋就是故意过去的。就是不想让姑娘同察哈尔庶福晋多说几句话。” 宁翘含笑道:“还瞧出些什么来了?说说看。” 烟雨道:“奴才瞧着,扎鲁特庶福晋说的那些话,像是在威胁察哈尔庶福晋似的。而察哈尔庶福晋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手里,全然不似之前同姑娘说话的模样。” “奴才还觉得,这回察哈尔庶福晋请姑娘过去,不像是单纯的说话,庶福晋说的那些话像是在同姑娘求救似的。” “你也听出来了?”宁翘道,“八成是福晋和扎鲁特庶福晋有什么事情要做,为的也是察哈尔庶福晋腹中的孩子。只是她语焉不详,咱们也就了解的不透彻。” 别的丫头都没跟着,烟霞就在旁边听着也没说话。 烟雨听了全程,跟着问了一句:“那姑娘可要帮一帮?” “福晋久未生育,当初察哈尔庶福晋进府的时候,便是为了这个。如今将要生产了,怕是这个孩子在养云斋是留不住的。” 若真是叫孩子给福晋抱走了,养在正院,将来作为嫡出的子女记在福晋的名下,那福晋以后底气就更足了。 看今日扎鲁特庶福晋的那几句话,很显然扎鲁特庶福晋还有察哈尔部族都是站在福晋这一边的,他们应该是愿意福晋把孩子抱走的。 而察哈尔庶福晋似乎也毫无反抗的能力,只因家中族人亲人都站在了福晋这一边,她毫无还手之力。 宁翘道:“福晋想要抱养孩子,主子爷未必会同意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又不是一般出身的侍妾,尤其是现今这样的情形,福晋都跟察哈尔亲王私底下勾结在一起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成了他们的桥梁,把持着这些事,这会儿正是调查蒙古人的档口,多尔衮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得偿所愿? 宁翘持怀疑态度。 烟霞这会儿开口道:“奴才也想,主子爷未必会同意的。可若是皇上有旨,若是宫里的娘娘们有话传来,主子爷怕是不能违抗。” 这会儿跟先前后金的时候不一样了。 皇太极当大汗的时候,贝勒尤其是治国理政的贝勒们权力还是很大的。 很多事情皇太极都不能直接做主,要商议,要获得贝勒们的同意,他才能去做这件事。 随着他的持续打压和收回权力,巩固他自己的势力,在后来他已经成了掌控贝勒们的人。 到这两年建立大清改元称帝之后,就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皇帝了。 他管着所有人,圣旨是要遵的,不遵圣旨,抗旨的罪名是很重的。 哪怕多尔衮是亲王,也不能违背皇帝的旨意。 毕竟这会儿还要继续征战强大自身,皇太极的权威性是很有必要维护的,信重的人若是不遵旨,那皇太极就很难再领导旁人了。 宁翘却想,先前已经有了一回,这要是再来一回这样的事,以多尔衮的性子,他未必会忍下来。 这可是明目张胆插手他府里的事情,博尔济吉特氏要是再过分的话,宁翘觉得,多尔衮哪怕再克制忍耐,可能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办。 “先看看再说吧。”宁翘道。 离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临产还有些时日。 宁翘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掺和到他们蒙古人的纠纷之中。这冷不丁要是又有什么猎鹰猎犬失控的人身危机,她还真是不好应对。 多尔衮这些时日忙着汉军旗的事情,多是在宫中值房很少回来,回来也是在前院书房见一见府里的幕僚,几乎都不到后院来了。 也是连把宁翘接到前院去见一见的时间都没有,就更别提过八月节的事情了。 说是月底就会将汉军左翼右翼的建制妥当。福晋倒是去问过一回,多尔衮也没见,但是有话,八月节是照旧可以过的,但府里若是有小宴,多尔衮是不回来参加的,太忙了,就叫府里人自己过了。 宁翘倒是看出来了,福晋似乎还好,佟佳氏好像很失望。毕竟大格格和大阿哥还在东院里,也是许久没有见多尔衮了。不比在前院的时候,三五日还能见一见的。 宁翘的膳食都是从前院出的,她有这个特权,折腾吃的也就不留着什么了,八月节里,她想吃点多种口味的糕点,就叫膳房做了许多小圆饼。 那郭喜做的咸蛋黄口味的小圆饼还不错,烤出来还挺是那个意思的。 宁翘就叫人给多尔衮留了些,多尔衮回来的事情就能吃上。 这事儿一点风没透,前头经过了那几个不长眼的丫头的事,前院的人现在都对宁翘十分的恭敬,绝不会再有之前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如今的前院也和那几个丫头在的时候不一样了,哪怕是正院那边,也轻易打听不到消息的。 顶替上来的大丫头都是周得胜精挑细选的,不会再有之前那样心术不正的丫头了。 所以谁也不晓得,在这谁也见不到多尔衮日子里,其实宁翘还是和多尔衮有些隔空互动的。 多尔衮哪怕不来后院,不去邀月堂,有了先头那些事,府里也没人再敢说邀月堂那位失宠了。也没人敢小看了宁翘。 现如今的睿王府,哪怕是外头,都知道睿亲王多尔衮如今最为疼宠的,便是他府上的那位就差个实封的宁氏了。 福晋还是定了小宴的,就在八月节的当日。 偏生就是这么巧,察哈尔庶福晋就是在八月节的前一日发动的。 等宁翘这儿收到消息的时候,察哈尔庶福晋已经送到产房里去了。 “福晋呢?”宁翘问烟雨。 烟雨道:“奴才悄悄让人去打听过了。养云斋里外都叫人守着了,不许人随意进出,说是福晋的话,怕惊着了察哈尔庶福晋生产,所以要格外看护好。” 上回跟着姑娘去养云斋的时候,烟雨就暗地里观察过了。养云斋的产房收拾的还挺好的,但是看那意思,应当也是福晋的人安排的。 察哈尔庶福晋就算再能干,这会儿她有身孕,又是生产的时候,察哈尔部族中的人又和福晋站在了一起,察哈尔庶福晋怕是很难做些什么的。 “这会儿福晋已经过去了。跟着一道过去的,还有扎鲁特庶福晋。”烟雨说。 宁翘问道:“侧福晋呢?” 烟雨道:“侧福晋那边应当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奴才瞧见送信的人过去了,但东院没有什么动静,显然侧福晋可能没打算管这件事。” 宁翘知道,佟佳氏这些时日正忙着想怎么把大格格还有大阿哥送回前院去读书的事,两个孩子休养的还不错,现在好多了。 佟佳氏就想把孩子送回去。毕竟前头离多尔衮近啊。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总在后院里不见阿玛肯定是不行的。 但佟佳氏见不着多尔衮,这话谁带都没有,非得多尔衮亲自瞧了两个孩子,觉得他们确实是好了,得多尔衮松口才成,因此事情就一直没有成行。 佟佳氏一向和养云斋没有什么来往。或者说佟佳氏与蒙古庶福晋们都没有什么往来。 大约她觉得,察哈尔庶福晋生产这件事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不感兴趣到看都不去看一眼。 是不是该说福晋将养云斋把持的太好了,以至于佟佳氏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呢? 还是该说佟佳氏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一阿哥的身上,以至于没有精力再去管,或者说忽略了外头的事情呢? 可这样的事情,她身边的人难道不会提醒她吗? 宁翘叫烟霞去一趟东院:“你去告诉侧福晋,就说福晋怕是想要察哈尔庶福晋腹中的这个孩子。若真是个小阿哥,只怕就要抱养到正院去了。” 烟霞都不必宁翘嘱咐更多,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奴才明白,姑娘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 若侧福晋不信,烟霞是最了解这段时间事情的,她有信心将侧福晋说动,而侧福晋肯定是不愿意看见福晋抱养察哈尔庶福晋的孩子的,若侧福晋也去了,那自然对于自家姑娘来说,局势自然就更好了。 宁翘点点头,就还是带着烟雨和刚安几个小太监,嘱咐烟清带着丫头们好好守在这里,她就先去了养云斋。 以她对佟佳氏的了解,若佟佳氏真的能分清是非曲直的,她就一定不会让福晋把察哈尔庶福晋的孩子抱走的。 要福晋真有了个儿子,哪怕是抱养的,若是记在了正院名下,那身份上自然就比侧福晋所出的阿哥尊贵多了。 几乎毋庸置疑拥有多尔衮王爵的天然继承权。就好像皇长子肃亲王豪格一样。 哪怕现在尚未入关,这会儿的八旗可能还没有被嫡长子继承制影响的那么深,但再有几年入关后,等到接掌了那片江山,自然会更明白嫡出的意义。 快要走到养云斋的时候,想到这儿的宁翘脑中灵光一闪。 这会不会就是察哈尔庶福晋拉拉扯扯不肯和她们彻底掰开的原因之一呢? 她若真是有个阿哥,这孩子在她膝下,就只是妾室所出。 若是到了福晋名下,那就是嫡出了。若是长远些,察哈尔庶福晋想要图个名声,将来养母生母并存,忍耐到孩子长大些,该得手的东西都争到手了,这孩子认谁不认谁的,总不可能亏待自己的亲额娘吧。 养云斋门口守着的侍女宁翘是认得的,是她上回来看见的那个。 但身边还有几个正院的人。 就这么看过去,福晋还真是将养云斋把控的死死的。这里外都放上了正院的人,蒙嬷嬷还亲自守在门口,这是防着谁呢? 宁翘走过去的时候,蒙嬷嬷堆了一脸的笑:“宁姑娘有礼了。” “这是什么风儿,这个时辰,宁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宁翘笑道:“我听说庶福晋发动了。所以特意来瞧一瞧。我与庶福晋总是共过患难的,前儿还说过话,想着来看看。嬷嬷是觉得我不该来么?” 蒙嬷嬷道:“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奴才是想着,这会儿日头高,怕晒着您,这个天儿不好,太热了,姑娘走一趟都难受。这府里姑娘哪儿去不得呢?这儿有福晋守着,一准儿不会有事的。等小主子平安降生了,奴才们自然会去各处报喜的。姑娘放宽心就是。” 这意思,就是拦着宁翘不许进去了。 宁翘笑道:“若是主子爷来,嬷嬷也是这样说么?” 蒙嬷嬷笑道:“姑娘年轻,不知这生产的难处。这会儿才发动,从来要生下来也要好几个时辰的。这儿有福晋,有扎鲁特庶福晋守着,姑娘就不必费心了。保准明儿早上,姑娘就能知道喜信儿了。” “便是想当初侧福晋生产的时候,主子爷也不曾守着陪着的,主子爷忙公务,是咱们福晋守着的,姑娘进府时日不长,这些个旧事,奴才有空儿能慢慢说与您听呢。” 这态度不可谓是不恭敬了。但就是死死拦着防着,不许宁翘往前进一步。 佟佳氏来得也巧,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俏脸一寒,当时就生气了:“你这是什么话?我当初生大格格的时候,难道主子爷后来没有来?你张口议论主子,这就是你们正院的规矩?” 佟佳氏原本不待见邀月堂的任何人,最是对宁翘抱有成见,她不主动去招惹已经是很克制隐忍了。 没想到宁翘还能派人来和她说话。 起初是很不耐烦的,等听完了话才惊出一身的冷汗。 她竟疏忽了这个! 一心记挂着大格格大阿哥一阿哥的身体,只记得自己是侧福晋,福晋再想要孩子也不会抢她的孩子,所以压根没把察哈尔庶福晋的有孕放在眼里。 那不过是察哈尔部来的庶福晋,纵然是郡主,看主子爷对她的态度也知道,她这辈子就只是这样了。 她的孩子也永远越不过自己的孩子去。佟佳氏却忘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忘了福晋的手段,福晋不能抢她的孩子,却可以用借口抱走察哈尔庶福晋的孩子啊。 若真是记在了福晋的名下,那以后大阿哥一阿哥的头上,不是平白无故的压着一个妾室所出的孩子吗!而且生母的地位还是她比低微的。 看见宁氏的那一刻,佟佳氏不由得想,宁氏看着年纪小,没想到心计这样深。明知道宁氏要借她的势,佟佳氏却不得不来,这可是为了大阿哥和一阿哥的将来啊。 佟佳氏心里只管想着,要是宫里的那位太医断的不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生的是个格格,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蒙嬷嬷被福晋放到门口守着,就是为了拦人的。 可蒙嬷嬷的身份对上宁翘,或者还能豁出去拦一拦,但是遇上佟佳氏,那就不好这么直接的拦着了。 凭别人再怎么钻营,这府里如今还是只有一位侧福晋,而且府里仅有的两位阿哥都出自这位,侧福晋底气十足,要是福晋在这里或许还能挡上一挡,蒙嬷嬷这就根本拦不住。 侧福晋训斥,蒙嬷嬷赔罪的档口,就露出空隙来了。 宁翘一个眼色,烟雨就带着人牢牢看住了那几个人,等佟佳氏说完话,面前就让出一条路来。 佟佳氏意味不明的看了宁翘一眼,宁翘望着她笑:“侧福晋要同奴才一道进去坐坐么?” 佟佳氏淡声道:“进去吧。” 这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侍女一起走进去,小太监们再一挡着,蒙嬷嬷带着人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只得跟在后头一起进去。倒不是担心福晋那里能不能交差,是这两位主儿一来,这今日的事还能顺利成行么。 但一会儿转念又一想,这事又不在这两位主儿眼皮子底下进行,她们又进不去产房,怎么就不能行呢? 想到这儿,蒙嬷嬷整了整神色,跟着佟佳氏和宁翘进了内室。 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并没有在正厅那里等着。 产房是收拾的察哈尔庶福晋内室隔壁的屋子。 外头正好有个小外间可以当做会客的地方。 她们两个人就守在这儿。 里头转过屏风,就是察哈尔庶福晋的内室和产房。 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但是能看见这里奴才们的忙碌。 福晋占了主位,扎鲁特庶福晋原本坐在福晋下手,佟佳氏一来,她就只能让位,和宁翘就一左一右的坐下了。 宁翘如今也不退后,仗着宫里有话,直接就同扎鲁特庶福晋平起平坐了。 她这样的态度,惹得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看了她好几眼,宁翘只坐不知,端着微笑坐在那儿,听福晋说话。 福晋被佟佳氏责问,还含着浅笑道:“蒙嬷嬷也是怕你们辛苦走这一趟。倒是没有什么坏心。白音这一胎前头倒是也还好,就是后头这几个月总是惊险,之后还总是睡不好,我这也是担心,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才叫人守着。你们这不是进来了么?” “既来了,咱们就一处坐坐。只是她这才进去不久,发动不足一个时辰,想来生产是没有那么快的。接生嬷嬷说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的,一会儿若是天晚了夜深了,两位妹妹坐不住,可以先回去的。这儿有了喜信儿,我一准报喜,先叫主子爷知道了高兴高兴。” 佟佳氏既有了猜测阻拦福晋的心思,是不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生子绝不会走的。 她还得确保这孩子不会被福晋抱走,因此全然不管福晋说了什么,也不会听她的话。 这消息既然是宁氏告诉她的,想来宁氏也是不会走的。 “这向来生孩子,有快的也有慢的。当初生大格格的时候,接生嬷嬷也说要两三个时辰,结果我只生了一个多时辰便好了。还得看个人的缘法,嬷嬷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佟佳氏道,“福晋管着府中事务,我也是得了主子爷的话一同协理的,庶福晋生子,我也该在这里坐镇。宁氏似乎和庶福晋还说得上话,一同坐坐也无妨,宁氏,你说呢?” 宁翘笑道:“侧福晋说的很是。奴才与白音姐姐好歹有过患难,既知道了消息,奴才坐一坐也没什么。” 福晋眸中透着古井无波的光,缓缓看过一人:“好,你们既这样说,那就一同坐坐吧。” 佟佳氏道:“养云斋的事情,向来都是福晋操持的,我倒是一向没沾过手。先前听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向都好的,有几回听见福晋同主子爷也是这样说的,怎么今儿福晋倒说她还睡不好的?” “这大人睡不好,腹中的孩子怕是也要跟着不好,福晋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主子爷,瞒着咱们吧?”, 49收拾 宁主子放心 这孕中孩子好不好的事, 太能牵连到大人身上了。 佟佳氏之前还没有感受的这么深刻,但自从有了二阿哥之后,这感受就太过于深切了, 直到现在还在经历着。 她不能不对这个敏感。 之前察哈尔庶福晋例行诊脉的时候,一向都说是很好的。孩子很健康, 察哈尔庶福晋的情况也挺好的。 这突然就说前几个月睡不好,说身体有问题,那就为下一步说孩子的不好铺垫了基础, 只要孩子生出来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说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造成的。 那么, 福晋就有理由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体弱养不了孩子, 需要好好的休养, 然后名正言顺的把孩子抱到正院去养着。 佟佳氏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福晋还是那平静的模样,眸光却幽若深潭:“这有孕生子的事情, 侧福晋都经历三回了,难道还能不知道其中变数许多吗?前头好好的, 不代表后头就不会出问题。” “府医给白音做的脉案每次都呈送到了王爷的案头,每一回王爷都是知情的,侧福晋自己没看过,怎么能说是我瞒着呢?” 福晋这样说, 佟佳氏就没法说什么了。确实是她自己不关注, 若是她索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脉案, 肯定是能看到的, 偏偏她就是没看。 这会儿倒是叫福晋给拿住了。 不过这会儿便是说赢了福晋也没用,福晋这样子,应当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的,还是要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将孩子生下来才行。 若果真是阿哥, 福晋果真要抱走,佟佳氏想那时候拦着才是最有用的。也不用太久时间,只需要等到主子爷回来即可。 佟佳氏这会心思清晰,她不能让福晋轻易得逞,而能真正拦着福晋不能如愿的,唯有主子爷一人。 福晋和佟佳氏都不再说话了,这屋里登时就静了下来,宁翘竟隐约能听见些产房里的动静。 她想起庆功宴上,还有前些时日,察哈尔庶福晋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是想百般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可是她身处这样的境地,又落在这些人手里,那样一个随身携带两柄短刃的女子在里头生孩子,生死存亡竟都捏在别人手里,实在可怖。 宁翘脑海中,交替出现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利索使用短刃斩杀猎鹰的模样,还有她一脸虚弱倚靠在床榻上,同宁翘说要齐心的人未必齐心的样子。 在这样的时代里,到底走到多高才算是高?那高处巅峰的风光处,是不是所有人的臣服下,就不会再被人死死压制了? 若她将来有了身孕,若是能真的有孩子,她是真的害怕。害怕会落得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样的境地。 如果多尔衮不在她的身边,那她岂不是任人拿捏了? 这里生孩子靠的是接生嬷嬷的手艺,靠的是自己的运气。不被人陷害都够难的了,更别说还有这些心思叵测的女人们。 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接生的嬷嬷,还要选好的给孩子的奶娘,伺候的侍女,都是福晋交代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办的。 因此在这里出入产房照顾的人,和佟佳氏当初生二阿哥时所用的完全是不同的一批人。 佟佳氏在里头一个熟脸也没有看见。 那会儿佟佳氏要生产,她是一点都不信任福晋的,她又是侧福晋,生产的事情都是佟佳氏自己一手安排的。 当初生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时候,因是府里头一个有孕的,主子爷很重视,也没有全部交给福晋一手包办,很多事情是主子爷安排的。 佟佳氏是真的很庆幸,她生产二阿哥的时候一点没让福晋插手。 她冷眼瞧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里所用的,怕都是蒙古部族的人,也不知接生经验丰富还是不丰富,这要是一不留神,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弄出个什么好歹来,都是有的。 想到这儿,佟佳氏就有点坐不住。 里头倒是时不时有人来福晋跟前汇报进展,眼瞅着都一个多时辰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里还是没有完全打开。 佟佳氏看了宁翘一眼,见这人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佟佳氏便忍不住道:“她这样,怕是熬到明日晌午,也未必能生出来。” 宁翘两世都没生过,只是听说过,佟佳氏有经验啊,她肯定相信佟佳氏的。 照这么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得硬生生的疼一天一夜? 这可太遭罪了。谁知道这一天一夜会出什么事呢? 给福晋汇报进展的那嬷嬷道:“侧福晋说的是。奴才也是这样看的。奴才瞧见这么多贵人了,这样的着实不少。但瞧着庶福晋尚能坚持,也是说不准的。” 福晋道:“啰嗦什么。你进去伺候吧。” 佟佳氏却将人叫住了:“你慢着。我问你,她精神是尚好吗?” 那嬷嬷看了福晋一眼,被佟佳氏抓住了,又逼问一回,那嬷嬷忙道:“回侧福晋的话,是尚好。贵人精神很好,一定是能支撑的。” 佟佳氏道:“她必是要支撑的。你们办差要尽心,莫忘了,这孩子是睿王的骨肉,这孩子的额娘,是察哈尔族的郡主。察哈尔亲王的妹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也担待不起。睿王府的庶福晋生产若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担待不起王爷的怒气。” 那嬷嬷连连称是,佟佳氏才叫她去了。 福晋不悦道:“你何必吓唬她?她要接生,若是吓出个好歹来,差事办不好,那才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佟佳氏浅笑道:“福晋方才也说过了,我是生过孩子的人,这里头变数极多,我也是清楚明白的。这接生的手艺,是越老越有的事情,便是这几句话也叫吓唬住的话,那也不配在王府伺候庶福晋生孩子了。” “福晋若找来这么不中用的人,为此要是伤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或者是伤着了主子爷的骨肉,那才是不妥当的事情。” 福晋越发不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存心中伤我找来的这些积年的嬷嬷?你想做什么?莫非是看着她有了身孕,将她的孩子视作眼中钉,想在这里捣乱,不叫白音平安生产?” 佟佳氏冷笑道:“福晋才是别有心思吧。素来内务府里,都有名册提供,福晋找来这些脸生的嬷嬷接生,难道不是惦记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腹中的孩子吗?这里的事情都是福晋一手叫人包办的,好与不好,孩子和大人的性命都在福晋手中。” “我和宁氏若是不来,福晋还不是想怎样便怎样了么?” 宁翘在旁边听着,心想佟佳氏这个侧福晋关键时刻还是中用的。 尽管佟佳氏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们。但这样的私心若是能保住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性命,让这孩子能留在养云斋,不被福晋抱走,那也是很好的。 在福晋与佟佳氏争吵的时候,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便挥手让那嬷嬷进去了。 福晋和佟佳氏争不出个输赢来,谁也不曾退让,这样的针锋相对,令屋子里的奴才们都不敢多说些什么。 宁翘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福晋的身上,并不曾注意别的。她发现佟佳氏与福晋旗鼓相当后,这注意力就慢慢放在了别人身上。 宁翘发现,哪怕是佟佳氏这样咄咄逼人,福晋的态度也并不慌张,似乎依旧是胜券在握的模样,眸中还是十分的从容甚至冷淡。 蒙嬷嬷也是一声不吭的。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更是和从前的形象一样,沉默寡言的像个木头坐在那里。 或者说,并不是像个木头了。见过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巧舌如簧的模样,宁翘觉得,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这样的沉默,似乎就是在证实,不管佟佳氏怎么说,产房里面的结局似乎都是不会改变的。 她们一定是什么都安排好了。不管她和佟佳氏在外头守多久,都无法改变里面的结果。 宁翘站起来,她的动作或许在这里太过于显眼,一时间福晋还有佟佳氏还有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福晋道:“宁氏,你做什么?” 宁翘道:“奴才要进产房里去看一看察哈尔庶福晋。” 福晋拧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进去做什么?”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道,“宁妹妹,我这个白音妹妹真正的姊妹都在外头坐着,你进去做什么呢?你也不曾有什么生产的经验,进去了也只是添乱。况且你年轻,产房血腥,若是进去吓着了,那咱们怎么跟王爷交代呢?” “白音妹妹正生产,你进去了若有什么事,岂不是平白无故叫她担心?若是耽搁了她的生产,让她和孩子有了什么闪失,你又如何对王爷交代?” “妹妹还是稍安勿躁,和我们一道在外头等吧。” 宁翘这里还未开口,里头又跑出来一个嬷嬷,满手是血满面惊惶:“福晋,福晋主子,庶福晋主子出事了。孩子的肩膀先出来了!” 在场的人里头,佟佳氏听着就先是一惊。 肩膀先出来,那就是胎位不正,这也不是一朝一夕才这样的。一定是生产前就胎位不正的。 佟佳氏看向福晋,还说她没有做手脚? 这孩子若是这样,怕是母子都活不了了! “慌什么!还不进去伺候!”福晋呵斥道,“你们是做老了的接生嬷嬷,难道遇见这样的情形会没有法子?还不快进去想办法!那可是王爷的亲骨肉,必要保住万无一失!” 宁翘眸光一凝,这是要先保孩子的意思了。 那嬷嬷转头就要进去,宁翘拿出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先前送她的短刃,直接抵上了她的脖子:“孩子肩膀先出来,你们预备怎么样?孩子将如何出生?” 福晋顿时恼了,喊人要来将宁氏拉开。 佟佳氏忙让人护着,宁翘带来的人也跟着过去护住宁翘,佟佳氏道:“还能如何?若要一起保住,这孩子就得先叫有经验的接生嬷嬷重新送进去,再正产位,然后重新再生。” “若是要孩子,也得人手送进去,把孩子接出来。那这大人怕是就活不成了。命大活下来,也是病根子损伤不知多少。” 宁翘问道:“那若是保大人呢?” 佟佳氏怪异的看了一眼宁翘,道:“保大人,就是不顾孩子的死活。就这么生,痛苦一回,失血过多,孩子没了,搞不好大人也没了。” 佟佳氏自己说着,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她本来都淡忘了的。这会儿想起自个儿生二阿哥的时候,万幸没遇见这样的情形。 何况遇到这样的事情,谁会保大人呢? 那接生嬷嬷脸都吓白了,连连点头,说侧福晋说得对。 宁翘想,这样的情况,她是不能不进去了。 李氏如今够不上这些事,佟佳氏现在跟她站在一条道上,但到底没有交集,以后如何还很难说。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同她亦敌亦友,但今日若是不救她的性命,只怕日后这位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了。 先结个善缘,以后总是能用得上的。要是真让福晋得逞了,以后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了。 就在宁翘预备着要跟佟佳氏使个眼色,希望佟佳氏配合她,再强闯进产房的时候。 产房里突然传出两声惨叫。 宁翘能听出来,第一声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叫的。 第二声不知道是谁叫的。但看样子,产房里应该是出事了。 宁翘立刻看向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竟发现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竟是一脸的担忧,她们好像不是在做戏。听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胎位不正的时候都不曾这样担忧过,这会儿倒是担忧上了。 她们担忧什么呢? 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 但已经被宁翘捕捉到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佟佳氏也觉得要闯进去看看,再不进去,怕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活不成了。 结果这边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产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从屏风后头出来几个人,是几个嬷嬷押着三个手上有血的嬷嬷。 福晋立时反应过来,上前就问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宁翘和在场的人都看见了,这被押着的三个里头,就有方才跑出来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孩子肩膀先出来了的那个接生嬷嬷。 宁翘和佟佳氏都没见过福晋为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挑选的几个接生嬷嬷,这里头最为清楚的就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了。 因为差事是她办的,她最为清楚了。 这几个积年的老嬷嬷押着的,就都是她选的。 领头的老嬷嬷行礼后道:“奴才们是内务府的,都是镶白旗下人。奉主子爷的令护着察哈尔庶福晋平安生产。这三个接生嬷嬷有问题,奴才们要领去刑司。请福晋见谅。” 福晋恼道:“什么意思?白音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们要把人带走?那她怎么办?你们空口无凭,如何证明自己所说的就是事实?你们说奉王爷的令,那令呢?在哪里?” 福晋看向佟佳氏,“侧福晋,这是你的人吗?在这里信口雌黄,真当着府上没有人做主了,是吗?” 佟佳氏自己也懵着呢,但听福晋污蔑她,她可是不依的:“福晋这是哪里的话?我可说过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我是从来没沾手过的,这些都是扎鲁特庶福晋一手安排的,福晋不该问我,该问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呢?” “竟惊动主子爷叫内务府镶白旗下的人来查问,还把人都押走了。该不会我方才说福晋的话,都是真的吗?福晋与扎鲁特庶福晋可真是心狠啊。对待自个儿沾亲带故的亲人都这么狠毒。” 福晋被佟佳氏抢白的越发着恼,狠狠瞪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当然也慌,可这几个积年的嬷嬷怎么逼问都问不出什么来。 偏偏这来头也不小,谁也不能轻举妄动。要真是主子爷吩咐的,那谁也不能脱身。 这屋里闹哄哄的,也听不见产房的动静了。 这会儿里头没惨叫了,宁翘却还是有些担心。 过去问那几个嬷嬷:“嬷嬷们,敢问一句,里头现在可有人伺候么?人命关天的事情,总不好外头吵吵闹闹的,里头没人关照吧?” 那领头的老嬷嬷对着宁翘行了一礼,笑道:“宁主子放心。主子爷已经安排好了,里头有旗下的接生嬷嬷照顾着。孩子已经送进去了,正了胎位就能顺利生产,只是时候确实要长一些。” “一会儿夜深了,也会有人照顾着。宁主子不必守在这里,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老嬷嬷笑吟吟的望着宁翘,“您安心,主子爷什么都会知道的。” 这几声宁主子,叫的福晋等人瞬间侧目。 而这老嬷嬷话中的内容,更是让几个人心中燃起惊涛骇浪。 镶白旗旗下的人,就这么认宁氏做主子了?这是主子爷默许的吗?还是说,这老嬷嬷有什么来头? 主子爷已经安排好了?安排好什么了?又说什么都会知道的?知道什么? 有的人是一派懵然。有的人却是惴惴不安。 宁翘其实也还是不大明白。 但是她又不能真的就走。虽然说这老嬷嬷的话挺让人安心的。 但这儿情况不明,看福晋绝不肯就走的模样,宁翘还真不敢走。 佟佳氏大约也是这个意思,也没有动弹。 就这会儿,周卫来了。 等他拿出多尔衮的王印的时候,众人倏然都是一惊。 这是王印,而非私印,见了是如同见到和硕睿亲王本人,哪怕是福晋,也要行礼的。 周卫道:“各位主子,主子爷说了,养云斋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察哈尔庶福晋生产自有内务府积年的接生嬷嬷伺候,不必外头的人侍候。请各位主子移步回去歇着。等着养云斋的好消息便是了。” “这里的事,主子爷已尽知道了。” 周卫到了福晋跟前,说,“福晋,主子爷说您辛苦,请您回正院歇着。请扎鲁特庶福晋去前院候着,等主子爷办完了差事,回来是要立见庶福晋的。主子爷有话要问庶福晋。” 若是寻常,周卫肯定是不能这么跟福晋说话的。 可他拿着王印,说的都是多尔衮事先交代的话,福晋就只能听着。 再不从命也不成了。 佟佳氏还想从周卫嘴里套点话出来,但周卫口风紧得很,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说,佟佳氏又实在担心三个孩子,见这儿没什么事情了。 她就惦记东院里的二阿哥了。也不知道大格格和大阿哥将弟弟照顾的怎么样了。 这里既然有多尔衮选的人坐镇,她便不再纠缠,预备着回去了。 周卫走到宁翘身边,笑眯眯地道:“宁主子,主子爷交代奴才,要奴才送您回邀月堂的。” 宁翘笑道:“好啊。有劳小周公公了。” 周卫笑呵呵的说宁主子客气了。 这声儿不小,也没刻意压着,福晋和佟佳氏走在前头是都听见了的。 哪怕两个人都有心事,但还是在听见的下一秒对视上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复杂神情。 宁主子。 看宁氏那个样儿,大概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丫头难道听不出这一声宁主子的意义吗? 看宁氏身边那些奴才喜气洋洋的模样,福晋心中生厌。 多尔衮让周卫都叫上宁主子了,这说明什么?他想做什么? 这宁氏的位分只怕是压不住了。 可福晋现在顾不上这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送到前院去了,王爷说他尽都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佟佳氏慢慢走回东院。 孩子们都睡了,她在外头瞧着三个孩子的酣睡模样,不由得攥住了永平的手。 “主子,主子爷接管了养云斋,这是好事啊。这样福晋就不能抱养庶福晋的孩子了。咱们就不必担心正院名下会有嫡出的孩子了。” 佟佳氏喃喃道:“是这样吗?可我怎么觉得我做错了呢?咱们是拦住了福晋。可看主子爷的架势,那也是护着养云斋的。要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生了个阿哥,她晋封侧福晋,那该怎么办?” “还有宁氏。你也听到了。连周卫都管她叫宁主子,这是庶福晋的称谓吗?咱们防着一个福晋还不够,这是各处都要防着了。她们要是一处做大,那咱们怎么办?” 50取舍 你好得很 宁翘回了邀月堂, 养云斋那边有多尔衮安排的人,想来是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 宁翘现在就是好奇,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才有这样的动静。 她能猜到肯定是有事, 但现在看来, 多尔衮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周卫来邀月堂,宁翘留她吃茶,周卫道一声不敢:“奴才身上还有主子爷交代的差事,不敢耽误了。奴才给宁主子赔个不是。” 宁翘笑道:“你有事,去忙就是了。这也没什么打紧的。” “只是我问一句,主子爷什么时候回府呢?若是不方便回答, 小周公公也可以不讲。” 周卫道:“宁主子这话奴才可不敢当了。主子爷也有过吩咐的,等主子爷回府后,处置过那些事情,便会到邀月堂来与宁主子说话。宁主子只管宽心便是。” 原本嘛,这后院的女眷,都是不能问男主子的行踪的。从前或许福晋和侧福晋都是可以一问的。但如今这个境况,睿王府里还真是没人敢问的, 连福晋都很少说这个话头了。 宁翘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一问,没成想还真的得到回答了。 宁翘心里有数了, 周卫又待不长,宁翘就叫烟清送周卫出去了。 周卫的差事还没完呢, 从邀月堂出门后,就带着人径自去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 扎鲁特庶福晋和她随身的人是都跟着去了前院, 但这院子里还有别的人, 这会儿正是乱的时候,可不能让他们得了消息就满府里乱窜的。 这一院子的人,有问题的该带走就带走审问, 问题不大的就都押在院子里叫专人守着,不许府里任何一方与他们接触,不然到时候乱套了,主子爷可是要怪罪他的。 周卫接了这么大的差事,可不想办砸了被主子爷遗弃。他师傅天天跟在主子爷身边伺候露脸风光着呢,他如今的这个差事也是很不错的,可不能叫他自个儿给丢了。 这会子的周卫叫一声宁主子那可是比之前还要心甘情愿的。先前多是还有些钻营,如今瞧着主子爷对邀月堂的看重,这位将来必定不只是个庶福晋的,况且他这些时日可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这一声宁主子不只是心甘情愿,也带着些敬意和尊崇。能在主子爷心里头这样看重的,怕是福晋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看重呢。 周卫的动静,如今满府里都是看着的。可他手上有多尔衮给的王印,没有人敢拦着,福晋瞧着周卫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里去拿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么着先看着。 这府里管得严,后宅往外头去的角门,还有往前院去的二门口都叫人守住了,不许进出。 便是想要送消息出去,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烟清瞧了回来同宁翘说:“周卫不止拿了扎鲁特庶福晋院子里的人。其余庶福晋们,只要是蒙古出身的,都去她们院子里拿过人。这回还不是院子里粗使的,是庶福晋们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们。” 烟清小声道,“奴才听说,福晋院里,一个伺候的三等丫头也被带走了。” 三等丫头,那都是能进屋里去伺候的了。 宁翘道:“你听说的?” 烟清忙道:“园子里伺候花草的奴才们都亲眼看见了。” 宁翘想,这可真是大事了。 听烟清说,前院里似乎还有些动静,但因为前头管得严,这会儿后院里也不能随意走动,这消息传不到后头啦,也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了。 正院和东院两边都挺安静的,这事儿里头,宁翘和佟佳氏都是一个境地,佟佳氏是知晓轻重的,不会随意打听,她是侧福晋,事情过后自然会有个结果,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李氏的秋雅阁更是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存在感。 就是宁翘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就想第一时间知道究竟是有什么大事。 偏生多尔衮到了黑天也没有回来,养云斋那边有内务府积年的接生嬷嬷伺候着,孩子送回去胎位正之后,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晕过去了一会儿,后来用过药汤后慢慢醒转,现在正攒着力气等慢慢生呢。 养云斋那边伺候的接生嬷嬷得了多尔衮的伺候,怕吓着宁翘,也不愿意叫外头的人知道更多的消息,因此只晓得一个大概,更多的具体的都没说出来过。 便是烟霞烟雨两个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也没有在宁翘面前说过,就怕她们主子听了会害怕。 毕竟察哈尔庶福晋这回生产是很遭罪了。 两个人就只同宁翘说,至多明日,察哈尔庶福晋就能顺利生产了。 宁翘自己其实也能知道的,先前胎位不正,正过来之后重新生,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她望着多尔衮望不回来,便是回来了,多尔衮还得在前头处置那些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她干等着时间过得更慢了。 干脆就看了一会儿之前没看完的小漫画,又和丫头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洗漱歇息了。 这一日忙来忙去的,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心惦记着吃瓜,本来还以为会惦记着睡不着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看着多尔衮倚在榻上望着她笑的模样,宁翘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怎么了?几日不见爷,不认识了?” 小丫头刚睡醒总是会有些懵懵的感觉,那一双眼睛就显得更水润了,多尔衮瞧的心痒痒,就凑过去亲了亲宁翘的眼角。 宁翘顺势到了多尔衮怀里:“不是几日。是快十天啦。” 多尔衮笑起来:“爷是忙了些。委屈你了。” 这倒是不委屈的。就是—— 宁翘看了看多尔衮眼睛里红血丝,他身上的衣裳是换过了的,是家常穿的衣裳,还是前两个月在针线房里做好的,直接送到她这儿来的。 可瞧着多尔衮的模样,不像是睡过的。 宁翘摸摸多尔衮的眼角:“主子爷是一宿没睡吗?眼睛都熬红了。” 她昨夜都没感觉到多尔衮回来。如今多尔衮若是进后院,就一定只往她这里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尔衮若是昨夜回来在她身边睡下了,她一定会感受到的。 从小丫头眼里瞧见了心疼,多尔衮勾了勾唇角,道:“公务忙些,子时过后才回来。在前头处置府里的事情,才刚处置的差不多了。爷想着你大约也该醒了,便过来了。爷方才洗漱过了,你也起来,陪爷一起用早膳吧。” 这就是一夜没睡了。 可看多尔衮没有要补觉的意思,宁翘自然是只能跟着起来了。 一夜没睡,除了眼睛红点,精神倒是还挺好的。 今儿正好是过节,宁翘就想着早膳吃的丰盛些,多尔衮昨儿在宫里也没怎么吃好,两个人点的膳食单子送到前院,郭喜一瞧,这倒是挺好的。 主子爷和宁主子胃口都是这么好,看来府里这些事,前院灯火通明一整夜,都没有影响到主子和主子爷的食欲啊。 郭喜是伺候膳食的,觉得这就挺好的。他只管他分内的事,把主子爷和宁主子都伺候好了,就是他的头等大事。 今儿天儿也挺热的,早膳想吃点清凉爽快的。 一人一小碗小冰酪,多尔衮心里惦记着烤肉,正好郭喜的烤具都没收起来,如今有宁主子一年四季都爱吃点烤物,这烤具早就不收起来了。 天不亮刚送来的新鲜肉,郭喜烤了好些,有宁翘要的鸡肉和鸭肉,多尔衮要的牛肉和羊肉,都置办的辣乎乎的送到邀月堂去了。 两大碗冷水面,过红油蘸小料,配上贝壳大小的奶凉糕,吃完了就是一个麻辣鲜香酸甜爽快。 用完膳,烟霞带着小丫头们,将凉椅搬到院儿的荫凉地方,让两位主子歇着乘凉。 瞧着满院子的阳光和盛放的花朵,宁翘拨弄着眼前缸里的冰块,就有点纳闷多尔衮怎么今儿这么清闲了。 这平日里,不都是忙的脚不沾地的么?哪还有什么功夫跟她在这儿看景儿呢? “主子爷今日不进宫了?” 瞧了一眼小丫头红润润的脸蛋,多尔衮道:“今日过节,不必进宫。” 宁翘啊了一声,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昨儿府里那样的动静,怕是今日府里也是没法子过节的。 府里倒是叫福晋差人装扮了的,这事儿还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做的,就连今日府里的小宴,也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张罗的。 宁翘望着多尔衮:“今儿主子爷不用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么?” “府里有事,爷和皇上说过了,就不去了。正好在府里歇一日。和你说说话。” 多尔衮道,“府里如今这样的情形,这个节也是很不必过的。小宴爷也嘱咐过了,不必办了。爷就在你这儿,同你两个一起过过,也就是了。” 多尔衮来邀月堂之前,处置完前头的事情,就先去过东院,看过三个孩子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都挺好的,二阿哥也稍微壮实了一些,孩子们都睡着,多尔衮也没吵醒他们,看过了就好。 如今府里有这些事,也不好将大格格和大阿哥接到前院去,等事情完结后,再安排孩子们的事。 至于佟佳氏,听说他来了,倒是赶忙起身了,但多尔衮没见她,看过孩子们后,径自来了邀月堂。 多尔衮这会儿没那么些心情瞧佟佳氏,也只有在邀月堂,在小丫头身边,才能叫他舒心些。 别的地方且不说,晚上的时候,叫膳房给东院送去一桌席面也就是了。 宁翘这才问道:“养云斋的事情,主子爷是一早就知道了么?” 多尔衮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只是想问养云斋的事情吗?” 宁翘见多尔衮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很大的影响,便也跟着笑道:“那奴才想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主子爷愿意都说给奴才听吗?” 多尔衮慢慢敛了笑意,望着天边的流云道:“今日爷只陪着你,自然是要与你说的。” “爷要说的,也不仅仅是养云斋的事。是这府里的事,前院后宅,各个院中,关系重重。” 从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宁翘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凝重。 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好像,也和她突然成了奴才们口中的宁主子有关吧。 “福晋跟爷很早就成婚了,” 多尔衮道,“成婚十余年,福晋都不曾有孕过。” “早年呢,说是年纪小,不易有孕。后来开府,陆续有了庶福晋和侍妾,仍旧是没什么人有身孕。宫里娘娘抬举了个府医,说是从南边来的。爷还去查过的,倒真是从南边来的,身份家世,过往来历,没有作假。” “他说南草伤身,爷南征北战的,身上的旧伤也会有些妨碍,多半也是女子不宜受孕,所以这几年,只有佟佳氏有身孕。” 多尔衮眸光冷暗,“可结果,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宁翘听着,本能的觉得是不是第一回鲛丝纱叫大格格大阿哥过敏的时候,调查出来了什么事情啊。那回没个什么具体的结果,但看这一次,好像是有结果了。 “主子爷,是府医有问题吗?”宁翘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多尔衮道:“爷已经将他,和他的家人都抓起来了。宫里的太医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诊脉,断定她这一胎必定是个阿哥。起先宸妃和庄妃那里都应验了。宫里的太医倒也不错,爷请来给你诊脉过。” “府医说你伤了宫腑,于子嗣有碍,太医就一定会这样说吗?爷凭什么要信他们两个人的?若是他们都被人收买了呢?” 宁翘的心一下子都提起来了:“所以奴才,没有问题?” “你好得很。” 多尔衮没有笑,可是沉敛眸光在触碰到宁翘的那一刻很温柔,“什么久站风雪跌了一跤伤了宫腑,两三年内不能有孕的话,都是混账话。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照常给爷生儿育女,只等儿女缘分到了便是了。” 宁翘消化了好一会儿,多尔衮再三保证她没问题,宁翘就觉得心上的石头忽而落了地,心中一清,似是无形的压力都远去了。 她忍不住笑吟吟的:“主子爷的意思是说,奴才也能给爷生儿育女了?” 多尔衮见她眉眼弯弯的,心头一软,掌心落在她的小腹上:“爷努力些,你争气些。就能有了。” 府里两个府医,抓的是专精女科的那一个。 宁翘说:“这府医胆子也太大了些。这在府里几年,还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呢。” 宁翘问道,“他敢这样做,必是仗着府里有人给他撑腰的。站在他后头的,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吗?” 宁翘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府医的来历竟是跟宫里的娘娘有关。多尔衮虽没有明言,但也无外乎就是皇后或者是宸妃了。 可要说这府医背后的人是皇后和宸妃,这话就是不能乱说的,还得有证据才成。哪怕是福晋,也是不好说的。 但多尔衮把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单独拎出来了,就说明这府医与她是一定有关系的。 “是她。”多尔衮冷道,“府中多人不孕,你的不孕,都是她在背后撺掇的。她自己的不孕,也包含其中。” 这倒是叫宁翘听惊了:“为什么?” 多尔衮就想起自己问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情形来。 他对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印象并不如何深刻,很多时候,他都把这个庶福晋给忘了。便是有一段时间叫福晋提醒着想起来,也是先想起来她的出身。 福晋有一段日子,还是很想能抬举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怎么说的? 这个平素沉默的人,却说她就是不想怀爱新觉罗氏的孩子。 不想与大清的人有孩子有牵扯。 她生是察哈尔的人,死也是察哈尔的鬼。 明明是皇上做主将她记在了扎鲁特部,她自个儿长大了,倒是记着自己是林丹汗的女儿。一心一意的想着仇恨,偏偏就是不肯有孕。 甚至不惜吃药。 她恨淑妃,恨皇上,甚至恨他,是把这些人都恨上了。命运之不公,凭什么她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察哈尔的郡主呢? 多尔衮寥寥数语说不尽如何,倒是当时速记的供状写的清楚明白,宁翘拿过来看了,心里只想到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这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她是爆发了。 多尔衮道:“她们下了一局大棋。她或许也只是其中的棋子。大格格和大阿哥过敏那次,线索一直很难查证。这次猎鹰猎犬失控的事情,才叫爷抓住了她们的把柄。爷暗中就叫人盯着她们了。”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想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活命的。早前就用了药,孩子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只留下孩子,就便于她们摆弄。原本这些事,爷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是怕她们动手戕害子嗣,才暗中安排了人手盯着养云斋的。” “不只是这里,还有察哈尔那边,爷也派人暗中盯着了。不日总会有结果的。” 她们布下大局,殊不知多尔衮螳螂在后,也早就在暗中等着收网了。 宁翘听着多尔衮的话,从见到的这些供状中拼凑出了事情的些许面目。 察哈尔那边应该确实有异动的。 一开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因为是跟察哈尔那边谈好了要如何做。 有些事,两边私底下做的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也有各取所需的地方,属于是互相利用,互相防备。 然后才有了那次猎鹰猎犬失控的事件。 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没能做到她该做到的事情,那边就对她没有信心了,然后就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联系上了。 想着要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孩子留下来,威胁她听话,不然可能就性命不保了。 就这么着,才有了这回的事情。 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显然是对族中还有幻想,因此她就算是求救,也不曾对宁翘说过实话,多尔衮能知道这些事,也是在事发之后查出来的。 “那福晋呢?”宁翘问道。 谁都能看出来,福晋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多尔衮深深的看着宁翘:“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一口咬定此事与福晋无关。爷也没有找到有任何证据指向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若真的没了,这孩子她就要想办法求了福晋养在膝下。说这是族中答应她的。这是合作的条件。” 宁翘道:“就这一两个月,府中多有人说,若是察哈尔庶福晋所生真的为阿哥,福晋便要抱养去正院,将孩子记在正院名下。” 多尔衮道:“福晋说,她并不知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想法。福晋说她是瞧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成了,才有这样的想法。若是这孩子生下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能活着,她不会强行抱走养云斋的孩子。” 宁翘听闻,心里冷哼一声:“奴才不信这个话。” 福晋怎么就能脱身脱的这么干净? 多尔衮也不信这个话:“爷会让人继续调查的。” 若福晋果真干净,那自然万事没有。若福晋真的伸手了,多尔衮也不能姑息养奸。 这府上兴风作浪的蒙古人,多尔衮是一个都不肯放过的。他不是四哥那样的性子,也不是四哥那样的境遇,拿着他的女人和孩子肆意陷害肆意打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翘默默望着多尔衮:“那主子爷打算如何安顿扎鲁特庶福晋呢?” 府上许多事,都是这个人做的。不管她背后的人是谁,这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确凿干了坏事的。 针对她,针对佟佳氏,针对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若依着皇太极,只怕是不会处置的如何的。 大清如今礼重蒙古,和蒙古关系这样好,就连察哈尔亲王这两年不朝觐也无事,宁翘就怕多尔衮查起来雷厉风行,最终还是要被宫里压制的动弹不得。 她想看他有个取舍。 却又知道,这取舍对多尔衮来说,会有多难。 51依附 他该有多喜欢啊 正在这会儿, 外头有人来禀报,说察哈尔庶福晋生了,生了个小阿哥, 母子平安。 宁翘忙道:“主子爷大喜。” 这确实是个喜事, 从此府里就有三阿哥了。 来报喜的是昨日领头的老嬷嬷,这嬷嬷很是守规矩, 进来就给多尔衮行礼,然后给宁翘行礼,之后才道:“主子爷大喜。三阿哥很健壮, 生下来便是健康的。察哈尔庶福晋生产后脱力晕过去了, 这会儿应该已经醒过来了。” “奴才们将养云斋都收拾妥当了。等主子爷的示下。” “知道了。”多尔衮道,“你们几个先回去,余下的就按照本王先前吩咐的,都留在养云斋伺候。” 那老嬷嬷答应一声,领了赏钱, 就回养云斋安排去了。 佟佳氏那回生了二阿哥,哪怕多尔衮不在府里, 好歹还是有些热闹的。 可这会儿三阿哥出生, 偏生遇上这样的事情,府中多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又并不得宠,自然也不会有多么的热闹, 不过是按着章程办事罢了。 多尔衮看向宁翘:“你方才问爷,打算如何处置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宁翘点点头。是啊, 想看看多尔衮是怎么个打算。 可是这会儿:“主子爷不去看看三阿哥么?” 不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不看了,三阿哥也不见见么? 多尔衮似笑非笑的看了宁翘一眼:“你肯让爷去?” 宁翘不高兴了:“这有什么不肯的。”她难道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多尔衮把她看成什么了。 多尔衮不禁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宁翘的脸蛋:“以后有机会的。现在这个时候, 不必兴师动众的过去。你一会儿,替爷过去看看。” “啊?”要她去看?她怎么去看?这怎么替? 多尔衮道:“这事若报到宫中,未必有什么样的结果。宫里护短是出了名的。这事睿王府的家事,也不必报上去了。难道爷自个儿还没有权力处置?” 皇上如今的心偏的没边了。 一个宸妃,再加上一个八阿哥,这八旗的人加起来,也没有科尔沁来的这一对母子重要。 虽说八阿哥是皇子,可到底身上有着科尔沁的血脉,将来要真是有了大造化,只怕科尔沁那边就更不一样了。 多尔衮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从明日起报病,送到庄子上去休养。里外的人都换掉,叫旗下的人看顾她。以养病为由,不许外界再与她接触了。” 宁翘了然,这就相当于是圈禁起来了。送出去也好,省得在府中兴风作浪的。以养病为由,宫里再想插手也难了。 宁翘一副我有话想说的模样。 瞧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丫头,多尔衮的目光柔和几许:“想说什么?” 宁翘轻轻抿唇,按说这个话,以她现在的身份,原本是不该说的。 可这样的机密事,他都和她说了。府里这些时日的事情,他样样都与她说明白了。她是说奴才说的顺口,可不代表她心里就真的认定她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多尔衮今日,还让人叫她宁主子了。 宁翘也不见得就稀罕这个宁主子。 可能看出来,多尔衮是在用他的方式对她好。 她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太小心翼翼的对待他,可以大胆一点呢? “宫里娘娘曾说过若是察哈尔庶福晋生了小阿哥,便是要晋位为侧福晋的。” 若叫宫里娘娘们知道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送到庄子上去养病,这府里走了一个蒙古庶福晋,那她们为了保证在睿王府的利益,必然是要再添上一个的。 而刚刚生子立了大功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若为侧福晋,这府里蒙古福晋们的地位甚至更上升了一层。 多尔衮几乎能望见宁翘眸中闪动的光芒了。这丫头一向都是胆子小的,在某些事情上,她也是害怕的。担心的。 那眸中清澈见底的装着担忧忐忑的目光,令多尔衮心生怜惜。 是不可否认的心疼。 多尔衮道:“福晋治家无方,多次致使府中出事,又为一族姐妹的事情心忧烦恼,以至于中了暑气病倒,也是要在正院好好养病的。” 宁翘瞪大了眼睛。 就听多尔衮道:“府中事务,就交由佟佳氏代为掌管。爷还要同你交代些事情,你替爷往养云斋走一趟。等事情出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只能安安静静的养育三阿哥,她没有资格再晋位侧福晋的。” 先前宁翘就感觉出来了,有关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她家里的事情,多尔衮似乎没有细说过,但是这会儿多尔衮主动提到了,是要与她细细说明的。 宁翘就想,多尔衮叫她往养云斋走一趟,这不是简单的替多尔衮去看看三阿哥的意思,这是不是? 宁翘的目光微亮,是不是和当初也就是去年那会儿在外头游猎的时候,多尔衮叫她出面去安顿李氏的时候,是一个意思啊? 宁翘轻声道:“主子爷的意思,是想要动一动察哈尔那边么?” 多尔衮眉目轻缓:“汉军旗的事已经接近尾声了。也是时候该动一动察哈尔了。他们如此不安分,还将手伸到爷的府里了。不动一动他们,以为爷是好拿捏的么。” 多尔衮想冷一冷福晋。福晋不管事,自然是只能把佟佳氏提起来。 昨儿佟佳氏同小丫头去养云斋走一回,办的还是不错的。但小丫头到底还没有实封,他将小丫头提起来,这还没有生育,对上佟佳氏就怕吃亏。 他要将李氏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和邀月堂绑在一起。 等小丫头有了身孕,哪怕生个小格格,这位分上都能名正言顺的动一动了。 宫里娘娘们不愿意,却也不能罔顾公道。科尔沁走的太高了,总会叫人不乐意的。多尔衮借力打力,那会儿八旗的人都起来了,他自然就能如愿以偿。 日头偏过来,凉椅上就有点热了。 多尔衮直接就将宁翘抱回了屋中,两个人并排倚在榻上,宁翘就听着多尔衮与她说察哈尔的事情。 讲完了,宁翘眸光亮亮的望着多尔衮:“奴才知道该如何做了。” 多尔衮握了握她的手:“这会儿就去吧。爷就在你这儿歇一歇。今儿午膳和晚膳,一日光阴,爷都在你这儿消遣了。你去了办妥当了便回来。” 宁翘下了榻,对着多尔衮甜甜一笑,行礼道:“奴才遵命。” 多尔衮也笑,瞧着他的小丫头打扮收拾,然后目送她出门去了。 然后喊了周得胜进来,敛了笑意道:“即刻就送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去庄子上养病。福晋那里,就说爷的话,叫她好好歇着养病。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佟佳氏。将大格格和大阿哥搬回前院去。” 前院已经都收拾妥当了。 新的府医是他叫周得胜物色来的,不会再是谁的人。 - 宁翘这里既要去看刚刚生产过后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总是不好空着手去的。 开了库房叫人去了两个年头久的人参包上,又取出几样能做小孩子衣裳襁褓的布料,叫人装着,就带着烟清烟水两个去了养云斋。 这会儿养云斋是一定安全的,都在多尔衮的看顾之下,就不必带那么多的人了。 养云斋门口守着的人一见了宁翘来,立刻就行礼,问都不必问,直接请宁翘进去了。 产房里倒是还干净得很,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气味,几个伺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嬷嬷手脚都挺利索的,她身边的侍女倒是都不见了踪迹,养云斋里外伺候的人都换了。 那些从外头,从蒙古带进来的人,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宁翘先见到了三阿哥。 倒是和那个老嬷嬷说的一样,三阿哥确实是很健康很红润,出生的小婴儿皱巴巴红彤彤的,但是哭声倒是很洪亮,手脚劲儿看着也挺大的。 旗下的三个奶娘伺候的也挺好的。 宁翘没碰那孩子,只是看了看。这一看就知道,三阿哥怕是比二阿哥的身体强多了。 等宁翘见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时候,哪怕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心里稍微惊了一下。 不过一夜之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的肉都瘦完了,看起来很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瞧见她来,还望着她笑,对她说谢谢。 宁翘也不客气,受了这谢,礼却叫止住了,她笑道:“你才刚刚生产,遭了大罪,这礼先存着。等好了,多少谢不得呢。也不用这个时候折腾。” “本来我也是要来瞧瞧姐姐的,正好奉主子爷的命过来,就来和姐姐说说话,看看三阿哥。”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诚恳道:“我知道妹妹帮了我的大忙,对我和三阿哥有大恩,等我好了,一定要给妹妹行礼谢恩的。还有三阿哥,也是要给妹妹磕头的。若非妹妹,我们母子想来就没有这样的活路了。” 经此一回生死,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很不一样了。 看来,昨天和今天的事情,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已经知道了。 宁翘道:“昨儿知道主子爷对你这里有安排的人手后,我便不曾在这里守着,今儿知道姐姐顺利生产了,也是为姐姐高兴的。总算是这一天一夜的苦没有白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苦笑道:“原先还和妹妹说过,为了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的。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不瞒妹妹说,昨儿听见那嬷嬷喊孩子的肩膀出来了,若不是一口气撑着,我差点就晕死过去了。” 宁翘昨日不在产房,当时有福晋和佟佳氏在,接生嬷嬷又是福晋她们安排的人,具体的情形根本不可能漏给她们知道。 后来多尔衮派来的人接管了,宁翘又等不住走了。 宁翘便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在外头听着也是吓人。”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昨日经历真是惊魂,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不已,就跟经历了一场戏剧做梦似的。 她也是无人可以诉说,宁翘问起,就都和宁翘说了。 她昨日发动之后,进了产房就一直不顺利,听见说孩子的肩膀先出来了,这心都凉了。 “然后我便疼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还是后来的嬷嬷与我说,前头几个嬷嬷心生歹毒,要将孩子给直接扯出来。那直接拿出来,孩子不知好不好,我肯定是不中用了。也是这会儿,王爷安排的人就出来了,将那几个嬷嬷押下,又替我将孩子送回去,重新正胎位,然后再生孩子。” 当时产房内外都不平静。 宁翘在外头与佟佳氏牵制福晋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而产房内也是万般凶险,蒙古人发难,多尔衮暗中安排的人看见了情形发生变化,立即出来控制局面。 若非以压倒性的优势压制住了蒙古那边的人,只怕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死在这上头了。 宁翘由衷地道:“你也是勇气可嘉。若非你坚强,一口气撑着,这也是很难挺过来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眼睛红红的:“我早先就和妹妹说过的,在这里有孕生子,这孩子难将养,总是要受罪的。但还好,我们母子还是活下来了。” 再度听到这话,宁翘的眸光一闪,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点点了然的浅浅笑意,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是啊,好歹是活下来了。将来,三阿哥就是姐姐的指望。” 宁翘微微笑道,“经此一事,姐姐可不能再这么糊涂了。姐姐也是个眼明心亮的,知道凡事都要为自己打算,就该看明白,这世上如今,究竟是谁对姐姐真正好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望着宁翘,眼前的女子和她进府的时候,真的是有些不一样了。 她进府的时候,多么的踌躇满志啊,想着能凭借自己的身份,不说在睿王府翻云覆雨,至少也能平步青云,不会过的太差。 结果几次三番的,倒是还真的不如自己最开始要压制的这个宁侍妾。 人家的荣宠一日高过一日,而她呢?竟到了生子,也不得孩子阿玛来看一眼的地步。 她是真叫这连番的冷水被泼冷了心,给泼醒了神。 一开始生的和宁氏比高下的心,这会儿也没剩多少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微微垂眸:“我还以为妹妹会说,王爷是咱们的指望呢。” 宁翘轻轻一笑,神态俏皮,眸光却清澈见底,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姐姐觉得主子爷是姐姐的指望么?姐姐直到现在,还以为主子爷什么都不知道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抬眸看向宁翘:“妹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有人盯着姐姐的。” 宁翘道,“姐姐不是和福晋,还有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私底下也有交易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我听说,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从我这里被带走的,直接就送去了前院。王爷是如何处置她的?” 宁翘道:“没有福晋参与这些事情的证据,但福晋病了,府中事务皆由侧福晋代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要养病,已经送出王府,到庄子上去了,不许人随意探视,她也不能再出来。” “姐姐这里,可听福晋给过你什么承诺,或者威胁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苦笑道:“福晋何等小心,怎会有把柄在我手里?” “起先是我妄想,以为能按照我的想法越过哥哥控制族中力量。结果没想到反而被他们利用了。后来他们以此为要挟,联络上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想要胁迫我听他们的话。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有自己的私心。而福晋所言,只说若是我生产不顺,这个孩子就只能抱到正院去抚养,这些乱我心神,那府医被她们摆布,自然也不会在脉案上明写了。” 宁翘笑道:“姐姐的族人,终归还是姐姐的族人。不该由着旁人掺和其中扰乱了姐姐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姐姐想要越过察哈尔亲王掌控这些力量,怕是不能的。但三阿哥是姐姐将来的指望,三阿哥是睿王府的三阿哥,将来察哈尔一族也是三阿哥的外家,总不好看着外家这样不将姐姐和三阿哥看在眼里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思忖片刻,道:“妹妹的意思是——王爷想让我做些什么?” 宁翘微笑道:“姐姐先坐月子吧。这一回生产艰难,姐姐又伤了身子,索性坐个双月好好的养一养。别的事情姐姐就不要费心了。” “府里的事情虽然都交给了侧福晋打理,但姐姐这里也不是没人管的。咱们姐妹互相照应便是。姐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来寻我,我自会给姐姐处置妥当的。” 这原该是福晋说的话,却叫宁翘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面前说了出来。 联想宁翘刚来时说的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明白,这是多尔衮的意思。她是一心想要利用宁翘的,她做的事,多尔衮全瞧在眼里了。 宁翘的暗示,多尔衮话中的意思,是表明,宁翘以后就是她和三阿哥的指望。 福晋暂且‘养病’不管事了,侧福晋佟佳氏给提出来了,多尔衮怕宁翘在佟佳氏手里吃亏,所以叫她们站在一起牵制佟佳氏。 而她一个人带着三阿哥,面对着蛰伏的福晋,还有剩下的那些蒙古福晋们,还有与她互相猜忌的族人们,怕也是难以周旋的。 多尔衮叫她依附宁翘,也是给了她一条活路。 况且听多尔衮的意思,她做的那些事谁也瞒不过,察哈尔族中的那些事多尔衮也全知道,宁翘的话音儿,多尔衮就是没有打算放过察哈尔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现在也就顾不得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先前就是太自傲了,以为自己一定能成,殊不知成了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这往后,就不能再如此莽撞冒进了。 刚刚生产过的人也支撑不了太久,宁翘将话带到了,人和孩子都看过了,又见过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边伺候的人,便回了邀月堂。 多尔衮还在睡着,宁翘怕吵醒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悄悄的上了榻,都不许人近身伺候,都让人到外头候着去,就怕把多尔衮给惊醒了。 多尔衮昨夜压根没休息,今儿难得歇息一下,就让他好好睡吧。 宁翘这会儿心中无事,坐在这儿瞧着外头院中的景色。 心里有了空闲,就想起来府医被操控说谎骗人的事了。 她就说了,当时只是被撞了一下,摔了一跤,也不至于身体那样脆弱,年纪轻轻的还就不能生育了。 当时心里就是有些怀疑的。只是这府医一向在府中极受信任,她看多尔衮深信不疑的样子,也就打消了那一点点的怀疑。 现在想来,怕是多尔衮心中也是有怀疑的吧?再加上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多尔衮深查之后,就把这府医给挖出来了。 若能生子,也不至于辜负多尔衮这样的提拔与期望。 有了孩子,她也能更好的往上走一走。 看多尔衮的样子,似乎是很期待和她有孩子的。 “盯着爷看,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脸蛋被人捏住,宁翘定睛一看,多尔衮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宁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奴才回来啦。奴才看过三阿哥了,三阿哥当真是长得极好,很像主子爷的。” 多尔衮一醒过来,就看见他的小丫头在出神,那小脸上的神情怎么说呢,瞧着有些恍惚,倒是让多尔衮瞧着有些心疼。 这会儿看见她笑,心里也还惦记着方才瞥见的那一幕,这话刺了多尔衮心里一下,让他似有所觉。 把人抱到怀里,多尔衮温声道:“瞧见三阿哥,你心里也羡慕了?” “你若有了爷的孩子,必然会更像爷的。你和爷的孩子,会长得更好。” 宁翘脸有点红:“奴才还什么都没有呢。” 多尔衮就笑了,把小丫头的细腰攥住:“那爷努力努力。多努力就能有了。” 抱着怀里软糯娇嫩的小丫头,多尔衮想,哪怕生个小格格呢,一定和宁氏一样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他该有多喜欢啊。 52规矩 不似你镜花水月 晚膳的时候, 多尔衮吩咐膳房置办一桌席面送到东院去。 宁翘那儿正点膳食垫单子呢,便只装作没听见。 那边不止有佟佳氏,还是有三个孩子的, 多尔衮不可能不看顾。 府里没有小宴,但没有受到波及的各处,今儿夜里肯定是要各自吃上席面的, 多尔衮不主动提出要去东院, 宁翘自然就更不会说了。 多尔衮夜里歇在邀月堂, 在床榻里与宁翘讲私话:“今年颁金节, 福晋不叫进宫去,你和佟佳氏一起进宫去给皇上皇后还有娘娘们请安。” “奴才去?”宁翘如今倒是不少进宫的, 自正月后,就常在节日下进宫, 只是后来成了没实封的庶福晋,多少人看笑话, 宁翘膝盖又不轻, 不愿意进宫行礼, 就推掉了。 那会儿能推掉,是福晋和佟佳氏顶在前头的,她去不去不要紧。 可多尔衮这样说,那意思明显就是她和佟佳氏一起代表福晋去,是叫她和佟佳氏顶在前头的意思。 多尔衮心意已决:“是,你去。” 小丫头要立起来,也不必非要等到有孕生子之后。宫里想要打压她,他这里就偏要抬举她,难道现在他们的人还能伸到他府里来么。 多尔衮道:“只是这一回入宫不比你从前入宫。你跟着佟佳氏要去行礼问安,在宫里待一整日再回来。一共是十天的时间门, 怕是要辛苦你些了。” 宁翘笑道:“这怕是多少人都想要的荣耀呢,奴才可不敢说辛苦。” “主子爷叫奴才去,奴才就好好的去。” 多尔衮抚了抚宁翘的脸蛋:“爷也会在宫中的。虽不在一处,爷还是会时刻照应你的,凡事不要害怕。” “奴才晓得的。”到时候许多人都会入宫,女眷里头,若真有什么事,想来几位出身 八旗的福晋们也会护着她的。 多尔衮道:“爷还有个想法,上回在养云斋,那个领头的老嬷嬷,你可瞧见了?” 宁翘点头:“奴才瞧见了。” 那个老嬷嬷很守规矩,为人也很有条理魄力,给宁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多尔衮道:“那是从前在爷额娘身边伺候过的小侍女。早年叫皇上遣散了。隐姓埋名的活着,后来风声没有那么紧了,她就出来了,求到了爷这里。” “爷就想法子给她一家子安排了差事,这往外头送,还不定要出什么事情,爷就想着,干脆放在内务府里。身份来历都是有的,要怎么查都成,这一待倒也有好几年了。” “她也到了年纪了,内务府怕是待不住了,这去处也不能随意安排,爷就想着,给她安排到府里来。放在前院是大材小用了,爷的意思,是将她放在你身边,再有从前那样的事情,她见多识广的,能给你掌掌眼,还能防着人害你。你不大用也是成的,叫她在你这里养老,爷也是放心的。” 宁翘一听,这老嬷嬷的来历可不简单啊。 多尔衮的额娘是出身乌拉部的,这小侍女又曾在大福晋身边伺候过,想来就是出身女真旧部的了。 这样的人,身后怕也是不简单的。 多尔衮都愿意把人送到她身边来,宁翘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她先前就觉得佟佳氏身边缺一个老成持重的嬷嬷提点,现在多尔衮愿意给她身边放一个这么懂规矩又稳重的嬷嬷,她当然是万分乐意的。 烟霞烟雨那几个丫头当然是好啊,可就是太年轻了,她这里要是再添一个稳重的嬷嬷,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见小丫头一口就答应了,多尔衮也笑道:“给你用,便用着,倒也不必太顾及她。别忘了你如今是他们宁主子了。你这儿,可不能养心大的奴才。” 过会儿,又自己笑道,“也是了。爷知道你这方面不是吃亏的主儿,倒也不必白嘱咐你。” 宁翘笑道:“怎么能是白嘱咐呢?主子爷这是把奴才放在心上呢,奴才喜欢这样的主子爷。” 这话就说定了。 那老嬷嬷姓乌喇瓜尔佳氏,这也是老姓了。 听说这头定了,那头就预备着进府里来,总是要跟老姐妹道别的,宁翘怕人家着急忙慌的交接不好手头的差事,就容人家两天时间门,慢慢儿的把事情办妥了,再进府来也是一样的。 福晋养病后,正院那边众人的请安就免了。 福晋这一‘病’,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这一出府,府里的蒙古庶福晋们就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了。 本来宁翘还以为能安静到颁金节的,却不想着佟佳氏抖起来了。 入了九月里,这花儿就跟着多起来了。 有了多尔衮的吩咐,花房里成日有了什么最新鲜的花都往邀月堂送。 加上他们自个儿在院里养着的,宁翘在屋里床帐里头睡觉都觉得自己一身的花香,倒是什么熏香都不必了。 这花儿多了就容易召虫子。烟霞烟雨几个是最知道自家主子怕这些东西的。 因此药粉也撒的勤,就怕有什么小虫子跑到宁翘跟前去,把他们主子给吓着了。 这花房刚送来一批花,就摆在廊下,今儿这花娇贵得很,用不得药粉,烟霞就找了几个不怕小虫子的小丫头,在廊下摆着,一个个的捉,捉干净了再放过去给宁翘瞧。 宁翘远远的看着绝不凑近,就闻着那花香觉得还挺好的。 “主子,东院传话来,让各处都去给侧福晋请安。”烟清过来道。 宁翘问:“什么意思?”给佟佳氏请的什么安? 烟清道:“来人说,侧福晋接掌家事后,忙了些时日,顾不上要各处去请安,也是夏日里天热,体谅各处的意思。如今天气凉下来,侧福晋也有了空儿,就叫各处按着规矩去东院请安,大家一处说说话。” 这是瞧着福晋病着不能出来,就真把自己当做福晋了? 要说这侧福晋和福晋,还真就是伯仲之间门一步之遥的地位。 如今福晋不能出来,佟佳氏这就迫不及待的要过当家女眷的瘾了?这是不顾将来福晋出来,要找她算账的意思? 宁翘道:“别府上,可有这样的规矩?” 入关前,福晋和侧福晋的权力与地位确实是相差无几。但在福晋还在的时候这样干,佟佳氏还真是挺勇的。 烟霞轻声道:“肃亲王府中,从去年那会儿到如今,一直都是这样的。” 从去年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皇太极和肃亲王嫡福晋的额娘关系越来越僵化的时候,侧福晋仗着科尔沁还有宫里娘娘们撑腰,在府里和嫡福晋分庭抗礼。 仗着皇上和宫里都不待见嫡福晋,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府里的庶福晋们都要来给她请安,身份地位不如她的侧福晋也要排在她后面要问安。 府里的侧福晋庶福晋们也不能明着不敬嫡福晋,只好在给嫡福晋请安后,又去博尔济吉特氏的院中给她请安。 宁翘想,佟佳氏这是想跟博尔济吉特氏看齐么? 不知道被关在正院里养病又被迫放下家事的福晋作何感想啊。 宁翘道:“侧福晋让谁来传话的?叫进来见一见。” 烟清道:“是侧福晋身边伺候的二等丫头。专在外头传话的,并不是侧福晋身边的永平或者永宁。她在咱们这儿说了话就走了,说是侧福吩咐,立等着上门的。她还要各处传话去,就见不了主子了。” 宁翘啧了一声,瞧瞧这做派。 “走吧。咱们也去看一看。”去看看佟佳氏是怎么扬眉吐气的。宁翘能猜到佟佳氏的一点心理,怕是这些年被福晋压制的太久了,这一朝上去,就忍不住显摆的心。 正出门,穿过小花园的时候就遇见了李氏。 邀月堂到东院不远,一下子就能到了,从秋雅阁过来就需要多走些路了,没想到这都能遇上,也是巧了。 李氏主动跟宁翘打招呼:“许久不见妹妹了。” 宁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啊,天儿热,府里就都不爱各处走动,听说姐姐也不常出来的。咱们自然就碰不上了。” 李氏笑道:“如今天凉快了,总听说妹妹院中的花儿是最香的,将来,还是想往妹妹院中勤走动走动。” 宁翘也笑:“姐姐愿意来,妹妹欢迎之至。” 没几步路就到了东院门口,瞧见门口候着的丫头们,正好后头还有蒙古的庶福晋们也过来了,就见李氏面上笑容深了些,往旁边侧步,让宁翘先进。 “宁庶福晋请先进去。” 这一声宁庶福晋,叫的众人都是一愣,后头的蒙古庶福晋们也是脚步一顿。 宁翘心里都在笑,这府上啊,真都是聪明人啊。 她主动牵起李氏的手,甜甜笑道:“姐姐同我一起进吧。” 李氏是没承宠不假,可她也是出身镶白旗的佐领之女,李什绪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一时半会儿的,李氏也不会倒下去。 更何况李氏识趣,李家也识趣,多尔衮没说不抬李家之前,她是不会丢弃李氏这个盟友的。 外头的事,佟佳氏在里头很快就知道了。 她被福晋压着这么些年,哪怕是做了侧福晋也从没有觉得扬眉吐气的一日。哪怕是也处理家务,但就是协理福晋。 谁能想到这一回,去了养云斋拦下了福晋,竟还有这等好事。 主子爷抬举宁氏又能如何呢?宁氏的身份不够,根本无法处理府中事务,只有她这个侧福晋才能出来处置府中事务。 福晋现在病着不能出来,她若是只管处置府中事务,不趁此机会立威,将来等福晋出来了,那她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她总得趁着这个时候,收服一两个人,或者叫她们都看一看,这府里的侧福晋不是个摆设。 若非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要坐月子,佟佳氏是一定要将她也叫来的。 听见说李氏在门口叫了宁氏一声庶福晋,佟佳氏心中生气,这由来已久的危机感就更重了。 明明她也去了养云斋,连宁氏都是仰仗着她才拦住福晋的,怎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只记宁氏的好,只和宁氏亲近?怎么连主子爷也只管抬举宁氏呢? 主子爷连孩子们都不肯多看一眼,只管陪着佟佳氏,叫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八旗和女真旧部需要新的年轻的领头的女眷,怎么她就不行了?她不是也一样出身正白旗吗?还是睿王府的侧福晋,难道不比宁翘更合适? 佟佳氏不甘心,不肯服输,就非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现在机会来了,她不能不抓住。 石榴红撒金的长袍穿在佟佳氏的身上,是和福晋沉重色调的衣裳完全不一样的观感。那明艳的五官和妆容,也是气场全开的状态。 宁翘跟着众人行礼的时候,真想叫福晋也看一看这会儿的佟佳氏,福晋的面色一定很精彩。 宁翘只觉得从前蒙古庶福晋们都十分的沉默,如今再看看出现在东院的蒙古庶福晋们,宁翘发现她们的状态与在正院时完全不一样了。 话也不多,也寡言,但是状态并不舒展了,好似是失去了撑腰的人,就知道蜷缩起来了。 她们落座后,特意将第一个位置留出来,李氏跟着坐在最后头,宁翘就知道,这位置是给她的。 宁庶福晋。这还没有实封的庶福晋,因为多尔衮的宠爱,因为她所积累的名声,终于是闯过了层层压制,硬生生的叫她们都无法忽视了。 “宁氏,你尚未实封,怎好坐在这里?”佟佳氏怎么都看宁翘不顺眼,哪怕在养云斋的时候能一块对付福晋。佟佳氏也不觉得自己跟宁翘是一路人。佟佳氏始终觉得,她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孩子们。 宁翘微微笑道:“侧福晋知道的,这都是迟早的。” “我的身体并无问题,宫里娘娘们也曾有言,将来若有生育,迟早都是要实封的。姐姐们深知这一点,便觉得我该坐在这里。” 佟佳氏就讨厌看宁翘这幅笑脸:“你要生育,还不知道在哪年哪月。现在又没有好消息,这实封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了。” “倒是察哈尔庶福晋,眼瞅着下个月就出月了,她是实打实的生了三阿哥,按说也是该晋位的。她这才是看得见的晋位。不似你,镜花水月一般。” 佟佳氏还深恨宁翘一点。 从前宁氏未进府时,多尔衮有许多事都是会同她说的。 可宁翘进府后,渐渐地,佟佳氏这里就听不到什么事情了。 就好似这一次,很多事情佟佳氏知道的并没有那么的清楚,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生了三阿哥,主子爷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宫里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知道是蒙古人在府里兴风作浪,可更多的事情,并不是那样具体。 三阿哥可是有蒙古血统的,皇上那样喜爱宸妃和八阿哥,会不会三阿哥因此就越过了她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呢? 三阿哥的洗三是静悄悄的,满月似乎也没有大办的意思,那主子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佟佳氏也见不到多尔衮,就借着挤兑宁翘,想从宁翘这里试探点消息。看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有没有晋位成侧福晋的可能。 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真要晋位了,那她这个侧福晋真就不是唯一了。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犯错,不知会不会算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上。 就怕府里这些事,宫里头的娘娘们压根不在意,若是有旨意到府,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再想压着,也压不住了。 佟佳氏那点心思,宁翘都看透了,她笑吟吟地道:“侧福晋说的很是。” 福晋不在这里挑拨离间门,佟佳氏便只会这样口舌之争。 若换做从前,这样的压制会因为地位的悬殊而起到很大的作用,而现在的宁翘已经不会被这样的压制而伤筋动骨了。 佟佳氏只觉得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还什么都没有探听出来。 这个宁氏,越来越难缠了。 偏生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能帮她压制宁氏的。 佟佳氏道:“主子爷说,颁金节的时候,你同我一起进宫去。你没有实封,这是宫里娘娘们的意思,按规矩,你跟着我,便得事事听从我的安排。宫里规矩大,你是知道的。这回入宫和你之前入宫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要给府上惹麻烦,万事都要与我商议,明白吗?” 宁翘听这话的意思,是还把她当成侍妾,是还想像做侍妾的时候那样拿捏她。 除了在多尔衮面前,在福晋面前,她已经不需要在她们面前自称奴才了。 宁翘道:“侧福晋想是忘了,我从刚进府的时候便说过,我不是侧福晋跟前的侍女奴才,我进府来,是伺候主子爷的。要说奴才,那也只是主子爷的奴才。是事事听从主子爷的安排,不是事事听从侧福晋的安排。我进宫多次,这回进宫,哪怕没有实封,那也是主子爷的人,是这府里的庶福晋。” “侧福晋这样叮咛强制,若是奉主子爷的令,我自当听从。若无王令,我心中自有分寸,不会给侧福晋添麻烦,但也不做侧福晋的奴才。” 佟佳氏从没有认真看过宁翘的模样,她本能的厌恶和反感。 听见这话怒从心起,本能的盯着宁翘的眼睛看,却突然发现,就连说这样的话,这宁氏的眼中都还有些清浅的笑意。 她忽然就在想,主子爷知道宁氏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的嘴毒性子吗? 主子爷若知道宁氏是这样的,还会宠爱她吗? 再一抬眸,佟佳氏就看见了永平的眼神。 她想起自己的初衷。 等目光再落下去的时候,眼中的怒意就去了七分了。 佟佳氏的目光落在最后头的李氏身上:“我记得,李侍妾至今还未侍奉过主子爷吧?” 李氏这一年半里真是听的太多了这样的话。 早先的时候还为这话伤心难过,愤懑不满,现在这会儿发生又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她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这面上瞧着都是平和的。 李氏起身:“侧福晋说的是。” 怎么都这个语气? 佟佳氏道:“这原也没什么。只是有的人太霸道,你就难免要受些委屈。明明都是一样的出身背景,还是同一旗下的,怎么就不能提携提携呢?说出去,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矛盾,多大的深仇大恨呢。” 李氏与宁翘的来往并不在人前,没人晓得她们的关系是尚可的。 更不晓得李氏早就给宁翘通风报信好几回了。 要不然方才在东院门口,李氏说的那几句话,还有说的那句庶福晋请先走的话,就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了。 但显然佟佳氏把李氏的那些话记在心上,看作是李氏怕了宁翘的证据。 其实若不知她们交好,李氏的主动退让,就已经被众人看作是对宁翘的避让了。 李氏可不顺着佟佳氏的话说,她道:“都是奴才福薄。” 李氏在东院门口的话,确实是有意说的,就是要让人看见她对宁翘的避让。 再则,也是要把宁翘抬上去的意思。 宁翘这个时候,当然要顺着上去。这是主子爷定好的,这会儿福晋‘病着’,正是时候,就更不能改了。 佟佳氏道:“什么福薄,你才多大年纪,就说自己福薄了?瞧你从前跟在福晋面前,迎来送往的多会伺候,哪里是福薄,我看啊,是太实心眼了。” “福晋后来是不是不管你了?倒是叫你生受了这么些时的委屈。咱们啊,也是一家人的出身,这府上,还没有没伺候过主子爷的姐妹呢。你若是肯,我就帮帮你?” 一时间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氏的身上。 宁翘想,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佟佳氏也要学着福晋做这样的手段了?这是想用此事钓着李氏,想要拉拢李氏吧? 李氏道:“奴才不敢。奴才微渺之人,不敢劳侧福晋为奴才费心。” 佟佳氏勾唇笑起来:“那我若是偏要为你费心呢?” “你难道不想侍奉主子爷?不想跟府里的姐妹们一样为主子爷生儿育女?” “方才宁氏都说了,她进府来就是只管伺候主子爷高兴的,她就是主子爷的奴才,难道你不是吗?” 53孩子 你抓点紧 李氏身份有限, 她现下还只是侍妾,甚至还未曾侍奉过多尔衮,只是因着家世比那些被人遗忘的在一个小院子里住在一起的侍妾们要稍稍地位高些。 也是因着家世才被人看进眼里。也才会卷进各式各样的是非之中。 李氏心里太清楚了,若非是她家里的身份, 侧福晋是绝不会叫人也请她过来的。 她和李家, 都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佟佳氏这个话, 也不是为她真心考虑。是想要将她抬出来跟宁翘抗衡,和当初福晋的心思是一样的, 可她不是当初的那个刚进府的人了。 李氏没有宁翘那样的底气, 也不是那等性子, 便只管干脆不说话了。 宁翘道:“侧福晋这话说的,好像侧福晋和姐姐们在府中不是伺候主子爷高兴似的。” 佟佳氏望着宁翘笑道:“那宁氏你说, 我这样费心安排,主子爷究竟会不会高兴呢?” 宁翘道:“主子爷的心意, 我可不敢揣度。” 佟佳氏笑道:“不只是你, 连我也不敢揣度, 不过是想着一府的姐妹们要和睦相处罢了。主子爷的心思无人可以揣测, 但是你, 想必是不会高兴的吧?” 宁翘定定瞧着佟佳氏, 笑得甜美:“我在宫中,也是学了规矩的。皇后娘娘职责所在,要贤淑宽仁,要照顾嫔妃,照顾皇上,由己及人,这各个府上的福晋们也都是这样的。侧福晋这样为李姐姐打算,可见侧福晋的心胸, 一直都是用福晋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佟佳氏满以为那样说就可以打击到宁翘了,却没想到宁翘一开口,就把她定位成了觊觎正妻地位的侧室。 这当然是不好的名声。 佟佳氏当时就想发怒,却叫身边守着的永平轻轻扯了扯衣角,好歹是叫忍住了。 佟佳氏盯着宁翘:“主子爷叫我代管府中事务,现在我做的,不就是福晋先前做过的事情吗?这是主子爷允许的。” 这话是真托大。 宁翘坐在最前头,她没瞧见,后头几个蒙古庶福晋把头都低下来了。 众人面色如常,可心里如何想,谁又能知道呢? 多尔衮只叫佟佳氏代管府中事务,可从没有说,她就能代替福晋的一切啊、佟佳氏这是偷换概念。但不会有人当面指出来这一点。 宁翘只是微笑,不说话了。 佟佳氏自以为赢了,这才将目光投向李氏,含笑道:“下个月颁金节,我要进宫去给皇上皇后还有娘娘们请安,府里也是要办宴过节的,从前福晋在的时候,提的都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她出府养病去了。我想着这个人选,就李侍妾你来吧。” “从前你也是管过事的,这事儿你能提起来,你就先做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只管来东院。我给你撑着呢。” 这回颁金节府里的小宴,多尔衮肯定也是要参加的。那会儿又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过节嘛,府里众人一起乐一乐,这李氏不就能在多尔衮面前露脸了么。 福晋这回是遭了主子爷的厌弃了,就为着这些事情,怕是年节之前都不可能病好,福晋不在,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不在,这些蒙古庶福晋们不中用,到时候再想个法子绊住宁氏,这李氏在妆扮妆扮,总是有机会出头的。 趁着这会儿人少,看看李氏能不能出头,若是李氏还不成,佟佳氏就只能再另想法子了。府里的人要是都不行,她还真是要学福晋的手段,趁着这段时间,想办法也挑自己人进府,再送到多尔衮面前,只要是比宁氏更美的,不愁不能在主子爷面前出头。 宁翘回邀月堂的路上,越琢磨佟佳氏的举动越有意思。 刚进去,就有个老嬷嬷来给她请安。 宁翘一瞧就笑了:“这不是乌喇嬷嬷么?快请起吧,以为你还要明日才能进来呢。” 乌喇嬷嬷笑道:“宁主子开恩,奴才不能忘本的。所幸内务府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一早交接清楚了,家里就更没有什么事情了。奴才也想早点来宁主子跟前伺候。” 乌喇嬷嬷在宁翘去东院的时候就过来了,烟雨烟清跟着宁翘去的东院,烟霞接的乌喇嬷嬷。 带着乌喇嬷嬷放好了行李,指给了乌喇嬷嬷的居处。 虽是和丫头们住在一起,但是单独的一个小屋子,前头还有半拉小院子,环境还是很不错的,隔壁的连排厢房里就是住着烟霞烟雨烟清烟水烟汀烟兰几个丫头。 当初福晋是对宁翘寄予厚望的,给她安排的邀月堂地方大些,也宽敞些,后来哪怕福晋一直想给换掉,但宁翘得宠,这就不是福晋能擅自做主的了,因此宁翘就能一直住在这儿。 奴才们的居住环境也是极好的。 乌喇嬷嬷前后一瞧,心里就有数了。 她虽说是曾经伺候过大福晋的小侍女,得睿亲王看重,可说到底,不还是伺候人的奴才们。 先前主子爷有意叫她去养云斋主持大局,她就知道了,她年纪大了,在内务府里怕是挡了旁人的路,主子爷是给她在找退路,她其实也想进府来伺候主子。 进来一瞧,这心里就有数了。 她要服侍的不会是这个需要人监视的察哈尔庶福晋,而是邀月堂的宁主子。 她想着养老,可总不能混吃等死什么都不干呀。就怕主子不肯用她。现下一瞧,安排的妥帖周到,也不是白放着的意思。 听烟霞的话,宁主子也是把她放在贴身伺候的。 她也在内务府伺候这么些年了,不会上来就指手画脚的,把人家原本的队伍给打乱了,她就慢慢看看,得了宁主子的信任和喜欢,她就本本分分的做她的差事。 主子爷不是也说了么。旁的事不需她多事,只叫好好伺候宁主子,不叫她遭了人的算计,这就成了。 “嬷嬷有心了。” 宁翘让乌喇嬷嬷坐着说话,“我这儿刚从东院回来。侧福晋要各处去请安,自然是要走一趟的。就和嬷嬷没遇上。” “这里有个事,倒是想要请教嬷嬷。” “主子爷说,颁金节的时候,让我与侧福晋一同进宫,给皇上皇后还有娘娘们问安。进宫我这里倒是不陌生的,只是这一回,怕是不一样的。” 宁翘有意试探乌喇嬷嬷的本事,便将佟佳氏方才的话与她说了一遍。 乌喇嬷嬷道:“侧福晋这话,自然是不对的。要说规矩,皇上改元称帝后,这规矩才渐渐的跟着南边学起来。再加上咱们八旗自己特有的规矩,才有了如今这么一套自己的东西。奴才在内务府这样久,这样的事情不少有,但是宁主子这样的,也是特例。” “既然是特例,便该特事特办。说起来,咱们八旗破例的事,也不少,宁主子只是没有实封,可这实封是迟早的事,并不耽误什么的。宁主子进宫,只管按照庶福晋的规矩来,很不必再依着从前的身份行事了。” 乌喇嬷嬷这话,就差明着说宁翘这样的特例是宫里故意压着造成的。其实根本就不该这样。 宁翘听了笑起来:“好,我自然是听嬷嬷的。” 其实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要不然多尔衮也不会这时候叫她进宫去。 这一下倒是试出来乌喇嬷嬷的性格不是那等胆小怕事只会劝她谨慎的。这脾性就很合她的胃口了,宁翘对于把乌喇嬷嬷留在邀月堂,更是心甘情愿了些。 - 转眼到了颁金节,宁翘这会入宫跟先前是当真不同的,首先妆扮上就和先前做侍妾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庶福晋也是有品级的。要是真的比较起来,就入关之后,一样的和硕王府中,除了嫡妻和侧福晋外,当然了,那会儿称作王妃与侧妃。 再往下就是格格和侍妾了。 但是庶福晋的等级比格格是要高一些的。 宁翘的衣裳就得换了。头上的首饰钗环,也都可以稍微多一点。 乌喇嬷嬷是在内务府里待过的,这方面她来把关,宁翘本来就生得好,这一打扮,与原先的娇丽明媚里头又透着端庄贵气些,竟是有了庶福晋的气势。 宁翘自己瞧着都是极为满意的。她身上的这件银红的衣裳,针线房也是用了心思的。 这回跟着佟佳氏要同诸位福晋夫人们应酬,要同各位娘娘们请安,各个宫中走动起来,见的人也多,是马虎不得的。 一连十日都是如此,还好先前在宫里过了个正月,有了一点心理准备,想来是能够撑下来的。 佟佳氏和她一样,也是早出晚归的,宁翘有点不放心养云斋那边。 就怕有残余势力浑水摸鱼,伤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或者三阿哥了,也怕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趁着腹中无人自己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这府里,可还有个‘养病’的福晋和一府的蒙古庶福晋呢。要是福晋真的要做些什么,怕是再发现就来不及了。 李氏那边能力有限,怕是也帮不上什么。 佟佳氏心思不正,只怕也不会尽心护着养云斋。况且还有个二阿哥在府里,她只会更着紧她的二阿哥。 宁翘便暗中嘱咐了乌喇嬷嬷,邀月堂里有烟霞烟雨两个,乌喇嬷嬷正好可以暗中看着点府里。 如今养云斋那边的人都是多尔衮选用的,都是内务府可靠的旧人,乌喇嬷嬷这边是有交情在的。 府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宁翘的人,如此一安排,宁翘也就能放心了。 佟佳氏这回进宫,大格格和大阿哥也是要跟着一起去。 大格格如今跟大阿哥也都长大了,大阿哥也开始正经的启蒙。 宁翘过去给佟佳氏行礼的时候,两个孩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绝对算不上什么善意的目光,大格格的目光中甚至还带些敌意,就连大阿哥的目光中都带了些不屑和轻视。 宁翘刚进府那会儿,这两个孩子还是懵懂的孩童,这一年半过去了,两个孩子这样子是长大了,但瞧他们的态度,似乎是很不待见她啊。 宁翘秉承着自己的原则,也不管佟佳氏是怎么教孩子的,这两个孩子如今住在前院,每个月放假的时候能和佟佳氏见一见。 多尔衮也忙,不可能天天跟孩子在一起,便是考校功课的时候见一见,也是惦记孩子的时候,才会问一问起居,相处的并不是那样多。 不管怎么样,也轮不着宁翘管这两个孩子。 更何况先前几回的事情,都是想把她和多尔衮的几个孩子缠在一起去,她现在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凑上去呢? 也不管孩子们是什么眼神,宁翘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和这两个孩子有什么过多的相处的,等佟佳氏上车后,宁翘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现在是不可能发生给她的马车是狭小的,或者是要和别人共用的了。 这都是按照规格来的。 没入关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什么紫禁城的说法。 宫里便是大内。这里并不是努.尔.哈.赤原先的那个汗宫,而是皇太极从前所居住的四贝勒府给扩建改建而成如今的大内宫殿。 既然是大内,就有规矩。有些和后世的规矩是一样的。 亲王郡王们在外殿议事,身边可以带着人。 但福晋夫人们入后宫去,这身边的人就都要留在外头,宫里头自然是有人伺候的。 宁翘进宫,身边跟着的烟清烟水也是在外头候着的。 一大早天蒙蒙亮就要进宫,宁翘在府里用过早膳的,怕在宫里不方便,早上用的饽饽和一点牛肉汤,到了宫里来,坐着与人说说笑笑的,一会儿就觉得口渴了。 宫里的娘娘们都出身蒙古,都爱那种口味厚重的奶茶,宁翘这里也有,她是真的喝不下去,要是寻常也就罢了,这会儿这个是越喝越渴的。 还好豫亲王府的佟佳氏和她是一个口味,佟佳氏有办法,另叫了清淡些的茶水来,和宁翘两个人去偏殿更衣的时候,两个人偷偷喝了。 这会儿天还早,还在清宁宫皇后这里。 宸妃与庄妃都还不曾过来。 礼王福晋和郑王福晋来的没有那样早,但是豪格的嫡福晋和侧福晋是都到了的。 在皇后跟前,众人还都是收敛的,但即便是这样,这大半年里作为话题人物的中心点,豪格的嫡福晋哈达纳喇氏和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得到了众人的注目礼。 佟佳氏也不想惹麻烦,正好她们悄悄去喝茶水,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往前头凑,离那些蒙古福晋们就稍稍远了些。 宁翘往那边瞧,皇后倒是拿捏着气度,温和的同哈达纳喇氏说话,一旁的博尔济吉特氏虽然不屑,但是也好歹没有闹起来,只是不时阴阳怪气的刺哈达纳喇氏几句,在皇后跟前,哈达纳喇氏也并不如何与她计较。 “她们只管闹,肃亲王家的长子都没叫带进宫里来。”佟佳氏悄声道。 宁翘依稀记得豪格家的大阿哥,那孩子还挺腼腆的,生的倒是很好,只是因为是妾室所出,嫡福晋不放在眼里,侧福晋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这两个人斗的跟乌眼鸡似的,自然不会把不是自己的孩子带到宫里来了。 这会儿各家的孩子们都凑到一起玩儿去了。 佟佳氏将她所生的二阿哥也带进宫里来了。 多铎前头的嫡福晋没有生子,他的长子是庶福晋生的,二阿哥就是佟佳氏的,佟佳氏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在府里是三阿哥。 不过多铎后来娶的这个嫡福晋,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有孕了。 先头坐在那儿,皇后还含着笑与多铎的嫡福晋说话呢。可见皇后是高兴的。 “听说你们府上的大格格还有大阿哥是一起读书的?”佟佳氏问道。 宁翘悄声道:“是我们主子爷安排的。都一直在前院。” 佟佳氏道:“那就怪不得了。瞧着就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我们家那几个皮小子,叫我们王爷带着,天天上树下河的疯玩,哪正经好好读书过呢?” 宁翘也发现了。单看还不怎样,但把一群半大孩子放在一起,尤其是这宫中还没有多大,孩子们能玩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就是叫奴才们带着在宫里撒欢,这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俨然睿亲王府的大格格和大阿哥因为阿玛的地位是很受欢迎的。 皇太极最重视的便是宸妃的八阿哥,但八阿哥现在还小,还不能出来疯玩疯闹的。 豪格年纪大些,早就开始征战沙场了,这会儿在前头办差,也不会和孩子们一起玩。 中间的两个皇子早夭,再有的皇子年纪都小,出身也不高,自个儿就先怯了,平日里本来跟额娘都不得宠爱喜欢,这身份上还不如多尔衮的孩子了。 愿意和他们一起相处,还真就是看在他们皇子的身份上。 这会儿尚未入关,连多铎家里都不如何重视教育,就可想而知别人家里的情形了。 大人们事多事忙,或者额娘们照顾不到,这半大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皇子都不这样高强度的学习,这就显出来大阿哥和大格格了。连皇后都多问了几句。 宁翘瞧着她们自己府上的佟佳氏,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难得叫她的两个孩子都出了风头,又没有福晋在这里,她怎么能不高兴呢?有人奉承夸奖,她就越发的往前去了。 佟佳氏和宁翘在这里瞧着,心里倒是想,幸而和十四伯府上这个佟佳氏不是同族的,这从前瞧着还挺好的,怎么如今都这样大了,居然还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呢? 宁翘想,要她说啊,那就是以前被福晋压制以至于压抑的太久了,现在身边的人都奉承着,没人提点着,这不就飘了么。 佟佳氏悄悄和宁翘问:“你们王爷是只管这样安排她的孩子,还是府里的孩子都会一视同仁呢?” 她知道的,睿王府才添了三阿哥,是察哈尔庶福晋生的,听说是生的不大妥当,这孩子似乎也并不得宠。 佟佳氏其实是怕宁翘将来的孩子跟不上侧福晋的孩子。 宁翘对这意思心知肚明,她轻声道:“我们主子爷会一视同仁的。” 多尔衮没有这样说过。但宁翘就是相信,若是她将来有了孩子,多尔衮也会这样对待她的孩子,甚至会更用心。 他对她都是这样的用心,凡事都安排的周到妥帖,又怎么会对她的孩子区别对待呢? 佟佳氏道:“那便好。那我便不替你担这个心了。” 佟佳氏瞧着他们府上皮猴儿似的到处乱跑的小子,低声道:“我们王爷自个儿都不乐意读书,要不是有十四伯耳提面命,怕是早就把这些抛之脑后了。可孩子们还小,可不能这么着,为了将来,我也得请王爷把这事儿办妥了。” 要是不这么着,下一辈的风光,可就全落在睿王府的大格格好大阿哥身上了。 佟佳氏倒不是见不得睿王府好,是这两个孩子是人家府上侧福晋生的。 她这里亲近的是宁翘,当然希望自个儿的人占便宜的。 宁翘这里哪怕现在有孕,那也是拍马都赶不上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总是相差了几岁。 她有两个小子,她们府上的嫡福晋才有孕,庶福晋的长子自然没有她的孩子受宠,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们豫亲王府也是不能落后的。 权当是为了她们两个的孩子占着位置呢。 这前头阿玛们在努力,要是能瞧见入关的那一天,这群孩子们以后得造化就大了,那天地都在关内,大展拳脚的时候就到了,怎么能不读书呢 佟佳氏的目光都让宁翘脸红了,她悄声道:“姐姐别看我的肚子啦。我还没怀孕呢。” 佟佳姐姐的目光有如实质,都不用说话,那殷切的目光里写满了催生两个字。 佟佳氏忍不住笑,也悄声道:“你抓点紧。” 宁翘只能笑,这样的事情,她抓的再紧也没用啊。 两个人这里说悄悄话,前头忽然一阵骚动喧哗,就见那热闹的人群忽然跟潮水似的四散奔开,宁翘对这场景都有应激反应了,下意识的就牵着佟佳氏的手站起来,直接往后退,躲的那边远远的。 她是真的怕出事。 结果下一瞬,就看见肃亲王豪格怒气冲冲的提着剑进来了。 “哈达纳喇氏!爷杀了你!” 54偏心 不枉爷疼你一场 这是后宫, 娘娘们福晋夫人们女眷在一起,皇上还没有来,按说豪格也是不应该来的。 所以他这样气势汹汹的闯进来, 还提着一把剑, 是真的很吓人。 各家的孩子们都还在这里, 也亏得皇后这里的侍女反应快,原本就在偏殿那边侍候孩子们的侍女们很快就把孩子们拢在一起,护在身后, 然后往偏殿里带。 也亏得豪格不理会这些孩子们, 不然的话, 这样拿着剑上去冲杀,谁也跑不掉。 都是半大的几岁小孩子, 哪怕大格格和大阿哥平日里再聪慧, 方才再是成了众人领头的, 这会儿见了这阵仗, 也都是给吓着了。 他们俩就想起那回自家府里猎鹰猎犬失控的事儿来了,这一下就应激了,脸都吓白了, 这就显出别家孩子的心理素质来了, 尤其是多铎府上的两个阿哥。 他们成日里被阿玛带着到处玩, 见到这样的场面也只是怕了一下, 看见多尔衮府上的大格格大阿哥吓白了脸, 立刻站出来,护着哥哥姐姐,和侍女们一起保护各家的弟弟妹妹们。 宁翘和佟佳氏也担心孩子们,转头去瞧,孩子们都在偏殿, 这保护的是挺好的,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么多的人都堵在这里,偏殿出入的地方有限,怕是逃都不好逃出去。 宁翘和佟佳氏就悄悄挪到了偏殿的门口,观察那边的情形,准备随时把孩子们疏散出去。 宁翘看见他们自己府上的佟佳氏因为被人群堵住了,在很靠近皇后的地方站着根本出不来。 她频频张望这边,可到底是鞭长莫及,她无法过来保护她的大格格和大阿哥。 哈达纳喇氏也被豪格给堵住了。 但是豪格这样气势汹汹,哈达纳喇氏怎么可能不怕呢?她就往皇后那边躲。是知道在场的人里头,怕是只有皇后这个身份能护住她,能救她。 虽然豪格与皇后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是这个时候,哈达纳喇氏也只能找皇后了。 豪格的生母是皇太极的第二任大福晋乌拉那拉氏。 在皇太极继承汗位之前,乌拉那拉氏就已经去世了。 这位乌拉那拉氏论辈分,说起来还是努.尔.哈.赤大福晋阿巴亥的堂姑母,毕竟阿巴亥嫁给努.尔.哈.赤的时候,年纪是很小的。 所以豪格身上也有乌拉部的血脉,真要说起来,他和多尔衮兄弟那也是有亲的。 不过乌拉那拉氏与皇太极的关系并不如何。对于第一第二位两个出身女真旧部的大福晋,皇太极都是并不如何喜爱的。 因此哪怕是登上汗位,哪怕是现如今做了皇帝,提起第一位大福晋,也还是元妃,提起第二位大福晋乌拉那拉氏,也还是继妃的称呼。 在皇太极心中占有重要位置的,始终是蒙古科尔沁的福晋嫔妃。 豪格身为皇长子,想要上进,自然是不愿意总被阿玛想起自己的出身,早年的时候额娘还在,自然与额娘关系好,可等他额娘不在了,等阿玛后宫中出现越来越多的蒙古女人。 他趋利避害,为了好好的向上,为了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他必然是要和自己故去的额娘,还有乌拉旧部划清界限的。 豪格知道,自己若想出头,年长这个优势并不是最关键的因素。他必须紧跟着皇父的脚步,皇父看重什么,他就看重什么,皇父想要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他就做个骁勇善战的儿子。 皇父重视蒙古,他就娶个博尔济吉特氏的侧福晋。 皇父不喜欢他的嫡福晋,皇父和他嫡福晋的额娘,也是他的姑母关系恶劣,那豪格自然是要远着她们的。 可哈达旧部还是有些人在的,豪格一度想要休弃他的嫡福晋,总是不能如愿,哈达纳喇氏甚至还跟博尔济吉特氏对着干,整日里闹得府里是不得安宁。 豪格为此,没少受到皇父的训斥和责罚。 豪格是动了杀心的,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哈达纳喇氏在府里防的也很严实。 可这一回,是宫中颁金节,府里的大阿哥被丢下不带入宫中。 原本有身孕的庶福晋西林觉罗氏忽然小产了,打下来一个成形的男胎。 豪格心里是很喜爱这个西林觉罗氏的,没想到他就这么一进宫,府里竟出事了,这孩子他期待已久,结果倒是没了。 回府把相关伺候的人都打了板子,问出来是和福晋有关。 哈达纳喇氏把落胎药当成安胎药送来,西林觉罗氏毫不知情,直接就给喝了。 “你谋害爷的子嗣,搅扰的府中不得安宁,与爷的女人一个个都相处的不好,成日里不是妒忌这个就是嫉妒那个,爷不杀了你,难消心头之恨!” 哈达纳喇氏的妒忌之名,还真是跟她额娘一模一样的。当初她额娘就很厌恶豪格取博尔济吉特氏做侧福晋的,还因为皇太极做主把林丹汗以前的一个福晋赐给豪格,而在宴席上当众拂袖而去。 哈达纳喇氏也不无辜,豪格在府里稍微与哪个女人亲近一些,哈达纳喇氏便总是要拈酸吃醋的,动辄打骂身份低些的侍妾也是常有的事。 这夫妻俩积怨之深,简直就跟仇人相见似的。 皇后从旁解劝,哈达纳喇氏却也是个暴烈性子,听见豪格的话,当即气性上了,直接就恼了。 哈达纳喇氏从皇后身侧走出来,顶着脖子道:“你要杀了我?你敢动手吗?” “西林觉罗氏的胎与我无关!保不齐是你哪个心肝做的,栽赃到我的身上!怎么,你也是想趁着这冤假错案的由头,把我杀了,好给你的心肝腾出嫡福晋的位置?” 博尔济吉特氏在不远处看着,她盯着豪格对准哈达纳喇氏的剑尖,眸底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她走出去,站到豪格身侧,做出一副哀切模样来:“福晋,这时候您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呢?爷失了孩子,正是心痛的时候,您怎么不体贴一二,还反而这样刺伤爷的心?咱们府上谁不知道,您是嫡福晋,谁又能真的敢要您这个位置呢?” 博尔济吉特氏在府中和哈达纳喇氏水火不容,她不出来说话就罢了,她站出来,还站在豪格身侧与哈达纳喇氏这样说话,还说的是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叫哈达纳喇氏怒气攻心了。 皇后在旁边听的皱眉,落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的目光颇为严厉,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见哈达纳喇氏直接冲了上去,不知怎的身子一歪,冲向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就直接冲到了豪格面前。 豪格的剑尖往前一送,眼睁睁的就看见那把剑刺入了哈达纳喇氏的心口。 哈达纳喇氏身上穿的是深色的衣裳,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胸口一片的颜色更深了,随即她软倒在地,目光不可置信的看向豪格。 “豪格!”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皇太极多尔衮等人看见。 皇太极是皇上,万金之躯不能上前来,自有侍卫在身前护卫。 多尔衮和多铎两个当先过来,多尔衮靠近豪格,把他带离,而哈达纳喇氏身上的剑也不能妄动,自然有人在混乱之中叫了太医来。 偏偏这等忙乱的时候,宸妃和庄妃是不知情的,她们本来没有来,所以也没人顾得上通知她们这里出事了,听说这儿人多热闹,就带着八阿哥九阿哥一块儿来凑凑热闹,正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宸妃的尖叫,好像是打开了被吓傻了的众福晋夫人们的开关。 在清宁宫杀人,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都被吓到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下子就将年幼的八阿哥和九阿哥吓哭了。 那头一哭,这边在偏殿的半大孩子们也都吓着了。 他们被护着没看见那一幕,但是听到了些许声音,婴儿的哭声让他们心慌,恐惧和慌乱是会传染的,胆子小年纪小些的孩子们也都哭起来了。 宸妃素来柔弱,看见这一幕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太大的冲击之下,看见那带血的剑,直接就晕过去了。 皇太极这下就着急了,连忙过去将他的宸妃抱住,大喝一声闭嘴,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宁翘在人群之外,并没有真正看见那一幕。 但是哈达纳喇氏苍白着倒下的面容,她是看的很清楚的。 还有被抬着出去的时候,她身上的那把剑。 哈达纳喇氏奄奄一息人事不省,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活下来的可能。 孩子们被遣送回各个府上了。福晋夫人们本来说让走的,突然又说不让走了,全都待在偏殿里坐着。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都没人有什么心思说笑。 站在前头里头看见了的,个个都白着脸坐在那儿,有的还在无声的抹眼泪,都不敢哭出来。 如宁翘佟佳氏这样站在后头的,都只管静静的坐着。 皇后现在是顾不上她们了。 但听说是上头的意思,不许她们走,也没人硬拦着,但是门口有侍女,做什么都会有人跟着,也没人敢闹什么。 皇上和皇后还有庄妃现在都在宸妃处。 宸妃不知道醒过来没有,八阿哥也不知道如何了,更没有人来告诉他们豪格和哈达纳喇氏的消息。 宁翘想,这要是宸妃或者八阿哥这时候出一点事情,皇太极怕是要疯了吧。 “不让咱们走是为了什么?”佟佳氏几乎是在宁翘耳边说。 这件事和她们没有关系啊。或者说是关系不大。 又不是她们押着肃亲王动手的。 宁翘几乎用气声道:“恐怕是有关系的。” 一开始都说让走了,突然又说不让走,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豪格动手的那一幕宁翘没有看见。但是前面的人可是不少的。 尽管给他们留了很大的空间,可是殿里还是有很多的人啊。如果前面的人做了些什么,在这样的情形下,造成了豪格的‘误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豪格若不动手,各方矛盾都不会激化的如何。 可肃亲王杀了哈达纳喇氏。这结果带来的影响,无异是巨大的。 哪方受益,哪方得利,哪方受到损伤,几乎是可以望见的。 听了宁翘的话,佟佳氏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宁翘和佟佳氏坐的地方靠近偏殿后门,就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候,周得胜从前头进来,在众人的目光跟随之下走到了宁翘身边,给宁翘行礼。 “奴才奉命迎宁主子回府。” 周得胜可是多尔衮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他这样对宁翘恭敬,不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叫些人心里犯嘀咕。 要知道亲王身边这样地位的总管太监,便是对着府里的嫡妻福晋,那也是不会轻易喊一声主子的啊。 宁翘看向佟佳氏,佟佳氏用口型说了一声,去吧。 宁翘便起身了。 她们府上的佟佳氏没和宁翘坐在一起,见周得胜来接人,又只奔着宁翘去了,这心里就不满了,连害怕都忘了,直接站起来问道:“周公公,我是否也一同回府去?” 周得胜转身,恭敬道:“侧福晋还需稍坐。奴才奉主子爷的令,主子爷只说迎宁主子回府。想来侧福晋这里还是有别的安排的。” 佟佳氏气得不行,直接问道:“还有什么安排?” 还能有什么安排? 就连这样的时候,主子爷都不肯给她一个体面吗? 她可是睿王府唯一的侧福晋啊。 他们众目睽睽之下对话,周得胜就算知道什么也不敢说呀,何况他知道的也没有那么清楚。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侧福晋这样逼问他已经是很不合规矩了。 周得胜道:“奴才只知道奉命行事。宫里头的安排都是皇上皇后娘娘做主,奴才又怎么会知道呢?” 佟佳氏身边坐着的是礼王次子硕讬贝勒的福晋乌拉那拉氏。这位可也是乌拉部的贝勒的女儿。 她白着一张脸,听见周得胜的话,垂眸深吸一口气,然后就趁人不注意轻轻拉了拉佟佳氏的衣角。 用几乎让人看不见的动作在佟佳氏的掌心写了皇上两个字。 那意思就是,宫里皇上做主,哪轮得到她一个亲王侧福晋说这样的话呢? 佟佳氏是气得上头了,这会儿叫乌拉那拉氏一提醒,立刻醒过神来。 也顾不得什么叫人笑话不笑话的了。便直接坐下来了。 宁翘这才同周得胜一道出去。 还是在宫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暗中盯着她这里,宁翘纵然心里满是疑问,也没法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周得胜一直将宁翘送出宫去。 宁翘看见了自己来时坐的马车,烟清烟水两个还不知道宫里的事情呢,可见宫门口戒严了,也知道宫里定是有事,这会儿也不敢有个笑模样,就送宁翘上车。 宁翘上去一瞧,竟意外的发现多尔衮在车上。 “主子爷?”她是真的惊讶了。 “爷在。”多尔衮嗯了一声,将宁翘抱在怀里。 有着宽厚胸膛的男人抱住她,那熟悉的气息扑了满怀,宁翘反倒有些懵了。 一直绷着的心软下来,宁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奴才还以为主子爷在肃亲王那里。” 她亲眼看见多尔衮将豪格制住,然后把豪格带走的。 “爷不放心你。特意叫周得胜把你带出来,然后送你先回府。” 多尔衮抱紧了宁翘没有放手,一手抚上她的眼睛和耳朵,“爷看你站的远些,是不是都看见了?别怕。有爷在,不怕啊。” 宁翘也舍不得离开这时候的这个怀抱:“奴才没有都看见。被人挡住了。但是奴才看见肃亲王嫡福晋倒下去了。” “主子爷,肃亲王福晋,她怎么样了?” 多尔衮轻轻抚着宁翘的眼角,感受到马车的走动,才贴近宁翘的耳朵道:“失血过多。伤重不治。那把剑,正中要害。” 死了?哈达纳喇氏死了? 宁翘听见多尔衮在她耳边又道,“表面上,人人都看见了,是豪格持剑杀了他的嫡福晋。就连皇上也是如此想的。可多铎在带走哈达纳喇氏的时候,发现了她脚底下踩中了几颗琉璃珠。这是女子手串上的物件。是有人自己扯断了串珠落下来,叫哈达纳喇氏滑到了。直接中了豪格的剑尖。” 宁翘恍悟,所以才把人都留下来,是要找这女子手串的主人吧? 宁翘轻声道:“可怎么就能确定这珠子是人为扯断的?又怎么能算的时机恰恰好呢?” 这中间的巧合和契机太多了,怕是很难提前算计好的。 多尔衮道:“多铎找到了那串珠子的细链。是扯断的。而且是情急之下扯断的。断面有些拉扯的痕迹。只是想要找到这串珠子究竟是谁的,不大容易。八月节的时候,皇后娘娘给各府上的福晋夫人们都赏赐过。并未强求谁戴着谁不戴。” 所以说,这是一条人手都有的珠链。而且也没有谁知道谁戴着谁没戴着。要找出来的难度还是挺大的。 要说只是为了哈达纳喇氏,怕是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 可是豪格和哈达纳喇氏的事情,惊动了宸妃,把宸妃被吓到了,还叫八阿哥和九阿哥嗷嗷大哭,皇太极只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多尔衮能把宁翘带出来,纯粹因为皇后存了打压宁翘的心思,哪怕她得了话是个没实封的庶福晋,皇后也以此为借口,没赏赐宁翘珠链。 这倒是让宁翘顺利被多尔衮带出来了。 宁翘抓紧了多尔衮的手:“珠链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的,那今日当众扯断这珠链,是不是也是——” 也是想要嫁祸给皇后的意思呢? 这是要针对科尔沁,还是要针对女真旧部? 又或者说,是两边的一场交锋,各有输赢,或者是正在进行中? 多尔衮望着宁翘的眼睛:“据宸妃与庄妃的侍女说,她们本来没有准备这个时辰过来的,但因为有人来说清宁宫里人多热闹,所以才带了八阿哥九阿哥过来。方才再去查,那传话的宫女已经不见了踪迹。” 宁翘听着都惊了,这真是有预谋的。 是故意瞅着这个时辰叫了宸妃庄妃带了八阿哥九阿哥过来,是深知宸妃柔弱,平日里有心理准备或许还好,但当面在清宁宫看见杀人,怕是一时间承受不住的。 多尔衮淡声道:“听说宸妃这些时日,本就睡眠不好,夜里经常惊醒的,深思倦怠,禁不得惊吓。” 宁翘的手指尖都发凉了。 多尔衮心疼了,将那指尖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搓:“别怕。与你说这些不是叫你害怕的。是你应当知道,爷也想要你知道。” “奴才明白。”宁翘都不敢往下问。不敢问宸妃这样是不是给人暗算了。 如果确实是有一个结果,她相信多尔衮是一定会告诉她的,多尔衮没说,就证明还没有查出来。 这些事情证明,有人在对着科尔沁的人下手了。 宁翘就想起宸妃那早夭的八阿哥来了。 八阿哥生来那样健壮,又被看护的很好,若非病亡,就一定是让人给害了。 宁翘不可能直接提醒多尔衮。那话说了,怕不是她自己就要被怀疑上了。 可不说,总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她是从不会主动去害人的。也见不得对小孩子下手的人。 宁翘轻声道:“主子爷,若有了这些事,怕是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会对宸妃娘娘和八阿哥不利了。” 太多的人都有理由对八阿哥下手了。 多尔衮深深望着宁翘,那样一双清亮明眸,里头的东西干干净净的,什么都藏不住。 多尔衮忽而就笑了:“爷也是这有人之一吗?你觉得爷会不会做这些事情呢?” 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凉薄冷酷,却叫宁翘看了觉得难过。 宁翘凝望着多尔衮的眼睛,对他逼视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宁翘说:“主子爷最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奴才从没有这样觉得主子爷会做这样的事情。主子爷要什么,光明正大的去取就是了。主子爷是淋过雨的人,不会再把疾风骤雨落在妇孺身上。” 受过伤害的人,要么也成为施暴者,去加害别人,并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多尔衮不会这样的。如果他这样做了,他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的。 当年的大福晋被逼殉葬,是多尔衮心中永远的痛。 多尔衮想要报仇,不会把心计用在这样的小处。有什么报复方式会比夺了皇太极的江山更为合适的呢? 这样精细的功夫,又在大内宫闱下了这么多的精力,像是女人家的手段。 多尔衮只是突然想到了,拿着话来逗一逗宁翘。可到底也是揣着几分真心实意的。这小丫头巧思聪慧,见事分明,他想知道她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 哪怕知道她忠心耿耿,待他一片赤诚,可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这会儿听到了,多尔衮默然半晌,伸手揉了揉宁翘的头发。 “不枉爷疼你一场。” 宁翘却不乐意了:“这可不是因为这个呢。哪怕奴才只是镶白旗里的普通旗人,就算不是镶白旗的,只是个有良知有知识的普通人,奴才也是会这么想的。主子爷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多,奴才相信主子爷,不管主子爷疼不疼奴才,奴才都相信主子爷和这件事无关。” 天底下谁人不偏心的? 多尔衮对她,心都偏的没边了。 她也是一样的。此刻抱着她的人是多尔衮,温柔安慰谆谆教导她的人也是多尔衮,撇开那些主子奴才的来说,多尔衮是个不错的人。 对她没得说。 也不论爱情什么的,现在两个人之间怕是也还谈不上什么爱情。就他们之间的感情来说,宁翘愿意相信他。 这是真心换来的结果。是两个人能够一起走下去的前提。 是宁翘能够在这里,在睿王府,在多尔衮身边生活下去的底气和勇气。, 55相拥 这男人倒是精神得很 多尔衮抚了抚宁翘方才被他揉乱的头发, 他的小丫头最是爱美了,他得给她整理的好好的,不然一会儿下车了叫奴才们看见就不妥当了。 小丫头的唇是最柔软的, 多尔衮都舍不得放开,好一会儿, 才慢慢离开她。 瞧着怀里轻轻喘着气的宁翘,多尔衮轻声道:“爷会对你好的。” 不论是什么样的风雨, 都会护她周全。 似今日这样的事情,他是舍不得把小丫头放在宫里叫他们盘查的。 宁翘不会有这个珠链,她也犯不着去陷害哈达纳喇氏, 没有什么必要参与到豪格和哈达纳喇氏还有博尔济吉特氏的斗争中去。 反而是因为宁翘一直以来的敏感身份, 多尔衮怕宁翘被他们牵扯进去,索性将人直接带出来了,不给那些人针对宁翘的机会。 再也是这丫头聪明机警,知道带着多铎府上的佟佳氏远着那些人,不往前头凑热闹, 这没了嫌疑,自然是能带回来的。 多铎那边也会把他府上的侧福晋带回来的。 只是他们自己府上的这个佟佳氏。多尔衮倒是想把人一并带出来的, 只是她太前头了,没法子带出来,只能等着查完了再回府了。 多尔衮直接将宁翘送到了邀月堂。 陪着她歇了一会儿,多尔衮便要回宫去了。 宫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坐镇调查,他要是不去,怕是做手脚的人就更多了。 奴才们都在外头伺候着,宁翘就悄声问多尔衮:“肃亲王的嫡福晋,真的害了府上庶福晋的身孕么?” 多尔衮道:“这个说法做不得准。这事儿闹出来就是针对哈达纳喇氏的,但他府里人多, 也未必就一定是这个结果。具体怎么样,还需要调查清楚了才知道。” 可哈达纳喇氏都已经死了。 宁翘道:“那会有人去查吗?” 多尔衮道:“这事儿皇上交给了爷。爷会查清楚了。” 先前情急之下,是多尔衮上前来带离了豪格。皇长子杀妻,皇长子府中內帷女眷的事情,牵涉到女真旧部和科尔沁的势力,交给谁,怕是都没有这个胆量来查的。 别人也都不合适,只有多尔衮来调查是最为合适的。 多尔衮让宁翘别操心了:“这事儿有爷在,放心吧。” “今儿个你起得早,这会儿就好好的歇一歇。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明儿也不用早起进宫了,你好好待在府里,等爷回来陪你。” 多尔衮想着,宸妃那边不好,皇上没心思过节,怕是这个颁金节宁翘都不必再进宫了。 多尔衮还要回宫里去,周得胜自然也是跟着一同走的。 宁翘这儿用了午膳,便听烟霞与她说府里的情形。 “大格格大阿哥回来后,就从前院直接去了东院,说是要陪着二阿哥,正院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又是东院主事,因此府里也没有什么人问大阿哥大格格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烟霞道,“大阿哥和大格格进了东院后,院门紧闭,便不再出来了。” 宁翘道:“庶福晋们那里,都没有什么动静吗?” 烟霞道:“都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人出来打听什么,都很安静。养云斋那里也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出来走动。” 方才多尔衮就已经和宁翘说过了,宫里的消息封锁了,不许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孩子们那里也是特意叮嘱过的。 半大孩子们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知道回来自己不说。 便是不知道的,这身边总会有伺候的人在,身边伺候的人也知道叫孩子们不说的。 宫里封锁了消息,外头还不知道出事了。也没人查问大格格大阿哥还有宁翘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而为什么侧福晋却没有回来。 要么,就是这些蒙古庶福晋们,还有正院的福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心外头的事。 要么就是,庶福晋们或许不知情,但是福晋保不齐知道些什么,但是福晋一如既往的缄默‘养病’,不掺和外头的这些风雨。 宁翘悄悄与烟霞道:“没事儿让人多盯着些正院和几个庶福晋的院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与外头联络的,打探清楚了便来回我。” 宁翘想,但愿是她多想吧。她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 若是没有动静,那也就罢了。 外头也听不到宫里的消息,宁翘只让人盯着便是了。 她早上起的太早了,用了午膳后歇了。 本来以为睡不着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劳心劳力的累着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与烟霞她们说过了不必叫她,就让她放心大胆的睡,还真没有人来打扰她,宁翘存心补觉,也就这么昏天暗地的继续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是被一个拥抱给惊醒的。 醒过来人还有点懵,看见天都黑透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主子爷?”宁翘看见多尔衮,被多尔衮紧紧的抱着,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多尔衮不是在宫里么?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事情查清楚了? 多尔衮抱着人浅浅地笑:“这都什么时辰了?听说你用了午膳就睡了,晚膳都没用?” 瞧见小丫头傻乎乎的点头,多尔衮便笑道,“那就起身吧,睡了这么久,不饿么?起身陪爷用一点。” 他在宫中,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 连膳食单子都懒得点了,直接叫郭喜自由发挥。 宁翘起身洗漱穿衣,因她提前吩咐过,多尔衮对她错过了晚膳有些不满,但好歹没有对丫头们恼怒。 他自个儿也知道宁翘睡眠不足,她渴睡,也就由着纵着她睡饱了。 宁翘这会儿倒是饿了,可她看多尔衮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这都半夜了,没人说不准许多尔衮半夜回来的。可多尔衮一回来就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她是这样才醒过来的。 多尔衮虽然笑着,宁翘却总觉得他有事没说出来。 这大约是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能从对方细枝末节的情绪里感受出来的不对劲。 哪怕对方不说,也会觉得他有心事。 用膳的时候,宁翘也察觉出来了,明明说的是午膳就没吃,可都这会儿了,多尔衮还是没什么胃口,吃的也不多。 好歹哄着他吃了平日饭量七八分的量,也就落筷了。 多尔衮去沐浴,宁翘把小太监叫住了,她自个儿亲自进去侍奉。 “主子爷有心事吧。” 宁翘柔声细语地道,“主子爷从宫里回来什么也没说,还和奴才一般如常用膳说笑,可奴才还是能看出来的,主子爷有心事。” “这人心里头一旦有了事情,就总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主子爷的心事,不知道是不是能与奴才说一说。奴才人微言轻,也不知道如何替主子爷分担大事,但总是能分担一些的。或者能叫主子爷心里轻松一些。” “若主子爷不想说,那就当奴才没有问过这个话。奴才只管安安静静的陪着主子爷,让主子爷顺心如意。” 多尔衮把人牵到跟前来:“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啊?宁翘有点没懂。 多尔衮道:“你在爷身边,不是什么人微言轻。以后不许这样说了。” 宁翘笑着应了一声好:“奴才听主子爷的。” 多尔衮道:“不是不与你说。是说出来怕你害怕。其实一回来,爷就知道瞒不住你,你这样聪慧,一早就能看出来的。” 多尔衮也是心绪波动,回来瞧见宁翘乖乖的睡在那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招人喜欢,多尔衮就没忍住抱了上去,心绪起伏大点,用的力气就大了些,就把人给弄醒了。 其实哪怕没有这个拥抱,他也知道小丫头能看出来的。 她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他如今在她面前也越来越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自然是能叫她看出来的。 宁翘的手抚在多尔衮的肩头,上头有一点点旧伤,她的指尖轻轻摩挲:“奴才不害怕。奴才现在胆子可大了。” 多尔衮听了忍不住笑,胆子可大了,能有多大呢?可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她哪怕面对宫里嫔妃刁难也丝毫不惧的眼神。 多尔衮握住宁翘的手,在她唇边点了点,才道:“是被你料中了。” 多尔衮的眸光幽若深潭,“八阿哥出事了。” 多尔衮送宁翘回府的时候,八阿哥还没有什么大问题。那时候就是吓哭了。 九阿哥当时也是被吓哭了,但是哄了一会儿后,九阿哥就被哄好了。 和八阿哥的性格不一样,九阿哥要更活泼些,也更皮实些。 这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八阿哥就要矜贵许多了。因为皇太极的看重,还有宸妃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的爱护,八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要比九阿哥身边的人多。 稍稍有些不舒服不如意,八阿哥就会哭,有时候还会撕心裂肺的哭,而且这孩子很难哄,几个奶娘都哄不好。 也就是皇太极和宸妃抱着的时候,能哄好些。 可那会儿宸妃不是晕了么?皇太极一心都在最爱的宠妃身上,甚至顾不上八阿哥,当时皇后和庄妃都在,谁也哄不好,皇太极没有办法,只好把八阿哥抱着和宸妃放在一处。 太医来瞧宸妃,也顺带叫瞧了瞧八阿哥。 宸妃醒转后,甚至都顾不上说别的,先抱着八阿哥哄。 “爷回宫的时候,正好是宸妃抱着八阿哥哄的时候,那会儿都在关雎宫中。爷要在皇上跟前说一声再去办差,结果刚进去,就瞧见八阿哥的脸不知何故憋得通红,皇上顾不上爷,一屋子的人都忙着看护八阿哥。” 宁翘听的入神,不由得道:“是窒息了?” 多尔衮道:“也没人掐着他的脖颈。这样贵重的皇子,谁敢不精心伺候?” “那怎么办?”宁翘道,“太医当时不是在么?” 宁翘话音还未落,多尔衮忽然一下子站起来,水声一片,他就这样直接起身走出来,然后抱住了宁翘,抱得紧紧的。 多尔衮身上还有水迹,宁翘也没有躲,任凭水滴浸透她的衣衫,她也抬手,回抱多尔衮的腰身。 他沉沉的声音在宁翘耳边响起:“太医说,是因为八阿哥哭得太厉害了,眼泪呛进了气管中咳不出来,这么小的孩子,灌药都是灌不进去的,用了大法子,也只能依靠八阿哥自己熬过去。只要他不哭,慢慢的平静下来就可以,但是他一直哭,就会加重,情况就会越来越不好。” 皇太极都已经是皇上了,八阿哥的生母是宫中最受宠的宸妃,还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可谓是尊荣一身。 却也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多尔衮是眼看着八阿哥慢慢的咽气的。那种感觉着实是不大好受。 最后小脸都给憋成了紫红色。偏偏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来都没用。 宸妃哭的晕死过去,皇后和庄妃也是一脸的怆然。 皇太极心痛的甚至呕了一口血。 多尔衮忙到深夜,才在多铎的催促下,先回府来歇息一会儿。 宫里将八阿哥夭折的消息封锁住了。宫外没有人知道。 多尔衮心情复杂,在回府来看见宁翘的那一刻,那沉静的睡颜,让他的心慢慢浮起来,过去抱住宁翘的那一刻,多尔衮才觉得这口气缓了过来。 宁翘哪怕有这个心理准备,听到这件事也还是唬了一跳。 她轻声说:“单单只是眼泪呛进了气管里,不至于会这样吧。不能呼吸,是不是肺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堵住了?” “是要细查。”多尔衮道,“若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是要剖尸的。皇上不会愿意的,宸妃也不会愿意的。但真要是想知道缘由,只能如此。” 宁翘道:“主子爷是怎么想的呢?” 多尔衮道:“眼下事情看似一团乱麻,但要真是下功夫细查,总能查出来的。皇上与宸妃悲痛过度,怕是有许多地方顾及不到。皇后若肯主持大局,想必会有转圜。但对于掌控局势,怕是作用不大的。” “八阿哥太小了。他这样的年幼,出这样的事情,是意外,但也不全是。” 宁翘咬了咬唇,环在多尔衮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八阿哥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将来长大了,也会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 他活着,会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带上更大的荣耀和尊荣。他好好的长大,会挡住很多人的去路。 多尔衮道:“哈达纳喇氏去后,豪格的嫡福晋不会空置太久。博尔济吉特氏一定会成为他的嫡福晋的。这年余闹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哈达纳喇氏去世后,哈达部最后的一点势力,也不会再跟随豪格。应该会重新回到她额娘的手中。又或者是她阿玛的手中。这两个人相争,哈达旧部也就没有什么力量了。” “豪格这边,就摆明了是站在了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边的。” “他杀了自己的嫡妻,皇上并未降罪,便是降罪了,那也是被迫无奈,皇上心里未必是不高兴的。为了这个,父子俩冰释前嫌,大约会比从前要好。” “现如今八阿哥也没了,九阿哥不得皇上宠爱,其余的阿哥们更没有余力与他争斗,他还是当之无愧的皇长子肃亲王。” 尽管多尔衮没有明说,但若这是环环相扣的恶毒圈套的话,那么得利与失利就已经在他的这些话中显现出来了。 宁翘想,这里头大概不仅仅只有这几个人在牵扯,今天这些事,真要说后头的人,怕是下场的能有好几方吧。 宁翘感觉多尔衮似乎要把她揉进怀里似的,她前头的衣衫都浸透了。 感觉甚至有点疼,但宁翘不在乎。 宁翘低声说:“皇上爱重宸妃,只得一子八阿哥。八阿哥若是夭折,对于宸妃和皇上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主子爷今日也看见了,说宸妃哭的晕死过去,皇上也呕血了。将来若是宸妃娘娘走不出失子之痛,恐怕是——” 宁翘没往下继续说。 皇太极改元登基做皇帝,将最爱的女人册封为关雎宫宸妃,仅次于皇后之下,那会儿多意气风发啊。 生八阿哥的时候,多志得意满啊。 现在一切都没了。如果他们撑不过去,那就是和历史上的结局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宁翘知道归知道,可现在真正身处其中,想到先前在宫中所见,不过是一日光阴,巨变陡生,什么格局都变了。 由人及己,宁翘心中也戚戚然。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的很对,在这里怀孕生子,将孩子好好的拉扯长大,真的很难。 多尔衮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宁翘。 这丫头,总能说到他的心坎上。 他为何心绪起伏?就是想到了这个。大格格大阿哥二阿哥,三番几次遇到险境,都是遭人陷害的。 他已经为此感到心痛了。 实在难以想象皇上与宸妃的心情。 他如今对小丫头这般上心,就盼着小丫头能有身孕,可若是他和宁氏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怕也是痛彻心扉。 “奴才不怕。”两个人亲密的抱在一起,有什么反应都是躲不过对方的感知的。 宁翘把头靠在多尔衮的肩膀上:“主子爷,奴才不怕。” 难道因为怕了这些阴谋诡计,就不生孩子了吗? 多尔衮道:“爷想要和你的孩子。” 宁翘微微勾起唇角,这是多尔衮第一次明确的表露出来。 她道:“奴才知道。奴才给爷生个小格格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会甜甜的喊主子爷阿玛,会和主子爷讨糖吃。她会好好的长大,不会让主子爷伤心的。” 多尔衮望着宁翘明亮的眼睛:“你的第一个孩子,还是生个阿哥吧。爷护着他长大,他能保护好你。小格格后来生的好。你生了阿哥,爷就进宫,请封你做侧福晋。” 侧福晋? 宁翘真是出乎意料了。 那要是还被宫里压制呢?连个庶福晋都这么难,刚有孕生子,就能有侧福晋了? 她没说话,多尔衮却看出了她的意思。 难得露出些狠厉的神情来,多尔衮道:“爷有办法的。” 宸妃失了八阿哥,皇太极心气大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势力也会受损,他的女人有了身孕,生了孩子,晋位理所应当,这一回,哪怕是皇后出面,也压不住的。 他也会做些安排,到时候女真旧部还有八旗这边,更能为宁氏说话。 这个侧福晋,是非封不可的。 宁翘倒是不敢如何当真。是个承诺,听着便是了。将来如何,还得看她把日子过成什么样的。 这会儿皇太极虽是皇上,上一回是她这边让人家有借口压着,等她真的有孕生子,再把准备工作做足了,倒也确实是压不住的。 毕竟往后,皇太极还要重用多尔衮的。总压着别人,谁会尽心呢? 若生个小阿哥能有助于地位提升,那也是不错的。 可这生男生女啊,也不由得她决定。 这话说给多尔衮听了,多尔衮倒将她直接抱到榻上去了。 大约是因为宫里的事情受了些影响,多尔衮今夜有些凶。 宁翘不想他憋着自己,既借着这事儿宣泄自己,宁翘也配合他,倒是闹了大半个晚上,天都蒙蒙亮了,宁翘才睡过去。 睡前还有些懊恼,不是说回府来休息的么,怎么一下没休息,还这样精神了?她就怕多尔衮睡不够,结果这男人倒是精神得很。 她都顾不上旁的,自己就睡过去了。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露出的一点雪白脖子上的红痕,深深看了一会儿,便撩开床帐轻声下了床榻。 小丫头昨夜累着了,叫她多睡一会儿吧。 多尔衮出来更衣洗漱,出邀月堂,周得胜悄悄跟上来给多尔衮撑伞。 “主子爷,宫里来人请您入宫议事。” 多尔衮嗯了一声,回身望了一眼小丫头睡的屋子。 是他们在一处的时候才落的雨。他夜半回来的时候天还好好的。 这一趟进宫,怕就是要往外头公布消息了。消息出来,又将在盛京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往后可有的忙了,只不知皇上想如何给八阿哥办丧。 56暗芒 往上走 等宁翘再起身的时候, 宫里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肃亲王豪格清宁宫当众杀妻,降为郡王。嫡福晋哈达纳喇氏厚葬。 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代管府中一切事务。 宁翘听见这个话,心里就明白,博尔济吉特氏是要尽一切努力为她们争取利益的。想必等哈达纳喇氏的丧事完了, 再过几个月, 博尔济吉特氏就要成为豪格的嫡福晋了。 八阿哥夭折的消息也紧跟着传了出来。 皇太极悲痛伤心,宸妃醒过来后直接就病倒了。 八阿哥的身后事皇太极交给任何人都是不安心的, 不得不强撑着身体主持八阿哥的后事。 皇后和庄妃陪在宸妃身边劝解, 但一切事务,皇后做不得主, 全是皇太极在定夺。 追封八阿哥为和硕高亲王, 按和硕亲王礼仪下葬。 八阿哥出生不过七个月,都不满一岁, 便被追封为和硕亲王, 按照亲王礼仪下葬, 还是这样的一个封号。 丧礼之隆重,更是前所未有, 比之八阿哥满月时候的热闹,简直是轰轰烈烈了。 宁翘听着外头的消息,全是皇太极一意孤行的为爱子祭礼, 都是最高规制,那些反对的声音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照着这样的情形来看, 只怕皇太极心中是真的有想要待八阿哥长大后立八阿哥为太子为继承人的心思的。 在宫中等着检查的福晋夫人们, 是在两日后被放出来的。 放出来后, 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安安静静的回府,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怎样的, 那就是怎样的,并没有多嘴说些什么。 但私底下人家关起门来怎样议论,宫里这会儿也无暇伸手了。 佟佳氏回府后,烟霞与宁翘说东院关起门来,园子伺候的奴才们隐约听见里头有摔碎东西的声音,然后还有女人的哭声。 不确定是不是出自佟佳氏。 但二阿哥的哭声是绝不会认错的。二阿哥总哭,那一道院门肯定是挡不住二阿哥的哭声的。外头总能听见一点。 宁翘只说不必太过在意。佟佳氏这回在宫里吃了一回苦头,不知道有没有长记性。 佟佳氏回府后,关起门来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之后就开了院门照旧理事。 福晋也是真放得下,叫她养病,还真就一点事情都不管了。全都交给佟佳氏去处置。 宁翘冷眼瞧着,佟佳氏办事还是利索的,可福晋留下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面上暗地里,两边的人不知道交锋多少回了。 “李氏如何了?”宁翘这几日关注着宫里,倒是没怎么在意府上,她如今身边的人还算能干,都是有人盯着的,又有了个乌喇嬷嬷,更是井井有条起来了。 烟霞道:“侧福晋回府后不久开了院门,李侍妾去了一回,出来后虽然不明显,但是能瞧得出轻松多了。之后也有消息,府里一应颁金节的小宴供应都停了,小宴是不办了的。就照旧过日子便是了。”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不会继续过颁金节了。外头都在忙八阿哥的丧事。各个府上的颁金节小宴都停了,宫里这样悲痛,外头肯定是要做个样子的,不然皇上震怒,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是说李氏神色轻松,想必是如此的。这样的日子里,出头挑起府里的差事,这不是什么好的差事,负担还是会很重的。 李氏想必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时候出头怕是要被福晋那边记恨的,还不如低调一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旁边的乌喇嬷嬷道:“宁主子,府上侧福晋理事也不会太久的。至多到了元月,年节底下,因着高亲王丧仪,这个年节怕是与往年不同。但科尔沁大妃与科尔沁次妃是一定会来的。” “到时候福晋就不能再在府里养病的,得出来主持大局,还要进宫去给娘娘们请安。您也是一定会进宫的。主子要心里有预备。” 科尔沁大妃,即皇太极册封的和硕福妃,是皇后的母亲。 科尔沁次妃,即皇太极册封的和硕贤妃,是宸妃与庄妃的母亲。 外头的人都称作科尔沁大妃和次妃,但是宫里娘娘们提起来皇后的生母,皆称作福福晋,而提起宸妃和庄妃的母亲,都是称作小妈妈的。 这两位年年都来,但是今年肯定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宁翘今时不同往日了,必然是不会如从前似的,是个能躲在后头的侍妾了。 哪怕福晋因为科尔沁来人,必须要给她体面叫她出来,福晋领着侧福晋进宫,多尔衮也一定会让宁翘跟着一道进宫的,就同这回颁金节是一样的。 她一样要应付这些人。 宁翘心想,难怪福晋这样沉得住气,就因为有这样的两张王牌在手里。只要科尔沁尊荣一直在,福晋就不怕不能起身的。 “主子,养云斋那边请主子去说话。”烟清说。 乌喇嬷嬷道:“这样的天,外头才落了雨,还湿着,这会儿去了,岂不是着风了?要不缓一缓再去吧。” 养云斋那位也不瞧一瞧,这样的天,怎么还要人跑一趟去说话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安静,什么都不打听,只管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子里坐月子养儿子。 但据伺候她的人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是有些不安稳的,总是疑神疑鬼的害怕,怕有人要谋害她的儿子。 她坐了个双月,这会儿遇上这样的事情,怕是出了月子,三阿哥两个月了,府里也并不会如何的。 多尔衮那里,现在也是顾不上这个儿子的。 但好歹是他的儿子,他一片爱子之心,是必然不会亏待了他的孩子的。 宁翘知道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是产后情绪不稳定导致的,也是因着外界的事情一直没告诉她,没和她说什么,所以才让她这样胡思乱想的。 但是现在的局面,需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情绪稳定的养着三阿哥。 更重要的事,有些事情,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得配合着去做才行。 要稳住她,不然她要是失控起来,局面怕是又不妥当了。 “嬷嬷,晾了她这么些时日了,再傲的性子也该磨平了些。” 宁翘缓缓道,“这会儿外头也没有下雨了,在屋里睡了这两日,一直也没有出去走走,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逛一逛,也不错。” 宁翘想着,也是时候去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说话了。 乌喇嬷嬷不放心,想着到底是入了十月的,这都快要月底了,天儿是越来越冷的,外头有风,就忙着叫烟清拿了披风过来,亲自给宁翘系上。 怕外头落雨不好走,怕宁翘摔了,还一定要跟着宁翘去养云斋。 其实说着这些嬷嬷年纪大了,不过才四十出头,只是伺候的念头久了,尊称一声嬷嬷,等再年纪大了,底下的小丫头们就要叫人家姑姑了。 乌喇嬷嬷要跟着去,她身子骨向来硬朗,宁翘也不拦着。 烟霞烟雨守着邀月堂,宁翘是放心的。 再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宁翘就觉得她胖了一圈,但是人的精神似乎并不是太好。 可在三阿哥面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情绪还是维持的不错的,至少没有在孩子面前失态。 两个月的三阿哥已经褪去了刚刚出生时的红彤彤,成了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似乎是不大爱哭,被奶娘抱着给宁翘身边来看的时候,还知道咧着嘴乐一乐。 宁翘没伸手去碰,有了八阿哥的事情后,宁翘就更不会主动去碰别人的孩子了。 只瞧了几眼,见孩子确实照顾的好,就叫奶娘把三阿哥给带下去了。 宁翘笑道:“姐姐坐了一趟月子,倒是养着气色很好了,瞧着也很是恢复了些,三阿哥这孩子长得也好,可见姐姐和姐姐身边的人,都费心了。” “姐姐这里少有人来,都知道不来打扰姐姐的清静,倒是越发显得姐姐这里跟个世外桃源似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上次与宁翘谈过后,她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她来做,可那也是要等到她做完月子之后,坐月子的两个月不问外事,一心只管照顾三阿哥,身边的人都是多尔衮重新给的,侍奉她十分的忠心和尽心。 她心里也知道,这些人听从的是多尔衮的吩咐。但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在乎这些,因为至少多尔衮的人不会害她。 原先那些人倒都是身边贴身伺候的,可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叫人给买通了? 可等她出了月子,事情就有了变化。 “也只是像世外桃源,终归不是世外桃源。”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妹妹看看这封信吧。这是今日刚刚收到的。我看过后,心里便觉得,应当请妹妹过来看一看。” 宁翘接过来看了,是蒙语写的。 也亏得她前些时日天天就看那些连环画,没事儿就瞧一瞧蒙语写的蒙古各部的事迹,满文女真小字的书,宁翘也是看了不少的。 这封信字迹潦草,宁翘还是认得了个大概。 是察哈尔亲王额哲写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 问的是盛京宫中的情形。 宫中豪格在清宁宫杀嫡妻引起大乱,宸妃之子八阿哥夭亡,皇太极大办丧仪的事情,已经传到草原上去了。 额哲来信询问,便是问的这两件事的具体情况。 信中语气很是亲切,仿佛之前的一切威胁与背叛都没有存在过,他与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好兄妹。 “姐姐是想回信?” 宁翘将信还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信是如何到姐姐手上的?” 养云斋都是多尔衮安排的人,如果信送到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手中,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是谁还在给察哈尔部做事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这信来的蹊跷。是直接送到门前的,叫我身边的侍女发现的,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至于回信,我还记着上回妹妹说过的话。他们那样言而无信两面三刀,我是不能如了他们的愿的。我请妹妹过来,便是想同妹妹商量的。” 宁翘想,信能悄无声息的送进来,怕就是这府里还有他们的人。哪怕没有他们的人,或者用银钱收买,总能找到给他们送信的人,纠结这个无益。 福晋和那些个蒙古庶福晋们只是蛰伏,又不是真的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宁翘的注意力还是回到这封信上来。 她看向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眸光幽深:“姐姐想商量些什么?”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起自己看完这封信后的手脚冰凉心口狂跳,一咬牙,道:“他写这封信来,摆明了就是试探之意,想要知道盛京宫中是否已经为此生乱,尤其是皇上那里,是否因为八阿哥的事情而心神大乱不能理事。” “我估摸着,他们应当是想趁乱动手了。写这封信过来,便是想要更深的试探一下。” 宁翘道:“姐姐这里有信来,不代表别处就没有的。察哈尔部在盛京的,也不止姐姐一个人。姐姐这里的事,睿王府中发生的事,外头或许不清楚,但福晋养病,还有个庶福晋也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他们的势力被一网打尽,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的。或许这封信是试探,也是麻痹。” “姐姐回不回信都不重要。但是回信了,姐姐的后果就难料了。落在他们手里,那就是把柄。” “那我,应当怎么做?”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觉得似乎自己像是没用了。 宁翘轻轻笑了:“不回信。还如先前一样,觉得害怕,疑神疑鬼的,精神和情绪在外头都保持不稳定,叫人知道你害怕就成了。你害怕不安,就是他们想看到的,就证明这盛京不稳。至于旁的事情,主子爷自有安排的,你无需费心。” 宁翘微微垂眸,语意带了点冷,“只要你真正下定决心了。舍得下察哈尔,自然能有你的新天地。若是你还勾勾搭搭的,怕是三阿哥将来,身边的人和事,也就扯不清了。说不准哪一日,你们母子就被拖垮了。” 额哲的信上,似乎十分急于知道宫里的情形。尤其是皇太极的精神和身体状况。 对于伤害宸妃和八阿哥能够重创皇太极这件事,只怕皇太极的敌人们是乐见其成的,甚至会亲自谋划动手。 这里头的可能性太多了,额哲这么着急就写信来问,着实让宁翘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就仅仅只是怀疑罢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最开始或许还有些硬气,到了如今,也就真的不剩下多少了。 她一个人是护不住三阿哥的。靠着察哈尔部更不可能护住三阿哥,他们母子性命都会保不住。 她认认真真的望着宁翘,眼中从来盘踞的深不见底的幽暗清明许多,她说:“我都听宁庶福晋的。宁庶福晋说怎么做,我便如何做。” 宁氏身后站着多尔衮,无数次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在这个府里,现如今最有体面的女人就是宁氏。 她并不是不能生育,尚未怀孕生子就叫多尔衮这样爱护,那将来若有了身孕,那必然是比佟佳氏还要尊贵的。 她做不到那个最强的人,那就只能先依附那个最强的人了。 若是与宁氏和多尔衮拧着来,只怕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她的下场。 她有三阿哥,冒不起这个险的。她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三阿哥就是她唯一的孩子,三阿哥就是她的命。 宁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姐姐安心,三阿哥会平安的。” 只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乱来,多尔衮自然会对三阿哥一视同仁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我知道,宫里出事的时候,妹妹也在宫中。原本是不该打听宫里的事情,可我这刚有了三阿哥,心里实在是担忧。不知高亲王那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府里能悄无声息的送来一封信,她当然相信多尔衮的能力,可一腔慈母之心,实在是太害怕了。 这府上的大格格和大阿哥还有二阿哥,都相继出事过。便是她自己,怀着三阿哥的时候,也出事过,三阿哥出生的时候更是波折重重,她实在是不能放心。 宁翘深深看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眼:“高亲王有事时,我并不在宫中,也不能与姐姐细说什么。只是请姐姐多想一想,有什么东西能叫小小的婴孩在须臾之间门,一刻钟的时间门里憋闷至喘不过气来,最后活活的憋死。” “这孩童跟前的人,食物,事物,一应所有,都是有机可乘有利可图的。总有些不经意的小东西会谋害人的性命。小孩子就更脆弱了,姐姐心里比我明白。这不该打听的事,姐姐就别往外说了。姐姐一心一意的照管好三阿哥,比什么都强。” 宁翘就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脸色发白,便道,“姐姐也别想太多了。疑神疑鬼太过也不好,姐姐还是要相信主子爷的。” “姐姐也乏了,就先歇着吧。等姐姐精神好些,我再来和姐姐说话。”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半晌才回神,忙叫侍女送宁翘。 出了养云斋,身边的烟清就想说话,宁翘看了她一眼,烟清就不说话了。 等回了邀月堂,乌喇嬷嬷就打发烟清去捡佛豆,烟清撇撇嘴,委屈的看了宁翘一眼,宁翘含笑不语,烟清只得去了。 宁翘这里便笑道:“还是嬷嬷的法子有效。这丫头的性子快人快语的,倒是该磨炼磨炼了。” 乌喇嬷嬷道:“是主子许奴才插手,不然的话,奴才可不敢指使烟清姑娘呢。” 宁翘笑道:“嬷嬷眼睛毒辣又锋利,是经事多的人,我呢,还年轻,自然需要嬷嬷这一双利眼还有这一颗为着自己人的柔软心。她们几个丫头,从前倒是都露颜色出来,只是往后,咱们要往上走,只能不形于色的好。” 多尔衮许她侧福晋之位,此时没有,将来总会有的。 她自不会自毁根基去得罪多尔衮,两个人能这么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大约以后她的生活应当会比佟佳氏要好上许多。 这往后应付的人事多了,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不管私底下性子如何,这面上都是要端得住的,不能在人前叫人看出来心里想什么,她往上走,丫头们自然也要往上走才成。 毕竟这做侧福晋身边的大丫头,那就又不一样了。她身边的这几个,都是聪慧的小姑娘,肯定能懂得她和乌喇嬷嬷的苦心,不会怨怪她们的。 乌喇嬷嬷是真高兴啊,自己跟对了这样的一个好主子。 几个丫头跟前侍奉着,乌喇嬷嬷自己也尚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方才烟清要说的话,怕是都存在跟着听见的人心里头。 乌喇嬷嬷自己越在邀月堂,越觉得宁主子是个极聪慧有章法的人。 能这般得宠,绝不仅仅是凭着这一张脸的。 但要说这张脸,那也是千万人难及的娇美动人了。 乌喇嬷嬷道:“方才主子在察哈尔庶福晋跟前说的那些话,怕是把人吓唬的不行了。奴才瞧着察哈尔庶福晋的脸都白透了。” 宁翘垂眸一笑:“嬷嬷难道以为,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纸糊的么?” “她可是敢联络旧部想要脱离出去,自己当察哈尔部女首领的人,会害怕这么几句话?” 乌喇嬷嬷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话,吃惊不小。 “主子,这,这可是违逆的大罪啊。” 宁翘道:“是啊,可她就是敢做了。要不是被李家发现了踪迹,只怕现在策反察哈尔的人就是她了。她和她的那个亲哥哥,都是一样的心思。哦,不,她的野心,她想要的东西,怕是比察哈尔亲王还要多,还要深。” 宁翘想起府上庆功宴的时候,来找她谈话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那个时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是这个心思了。 她要带着察哈尔旧部的人入汉军旗,是为了火器营的火器。等时机成熟后,这些人会和察哈尔旧部的人里应外合,这样反出去,就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了。 宁翘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暗芒,“嬷嬷,你们都不明白她的。我明白她,我也懂得她。” 57阿玛 小主子们也知道争宠了 多尔衮与宁翘说过一些事。 一些李氏还有李家没有查出来的事情。或者说是他们查不到的事情。 毕竟李家势力有限, 查出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联络察哈尔旧部,却不知他们纠集起来是想要做些什么。 察哈尔早有反心。察哈尔亲王额哲就是有反心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也不可能一击成功, 再加上需要休养生息, 所以一直蛰伏。 但是不朝觐的态度, 就表明了额哲的不臣服不甘心。 只是皇太极并没有将察哈尔放在眼里。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被他们送来刺探情报的,也是被他们送来麻痹皇太极等人的。更是被送来拉拢多尔衮的。 可这个棋子明显有她自己的思想和做法, 也有她自己的野心。 “她是看不得她哥哥的懦弱, 看不得察哈尔旧部的忍气吞声,她是不愿意忍, 所以一力要抵抗, 却不知自己其实是在冒进。” 宁翘微微一笑, “不过现在好了,她知道自己莽撞了。” 烟雨在旁边听着不解:“察哈尔庶福晋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当女首领呢?” 宁翘看向烟雨:“是臣服别人自由, 还是自己当王自由呢?” “有些事你们不知道,也不方便知道。若是知道了,你们也会和我一样明白她的。” 这是个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她甚至想要拥有势力和权力。她可能现在唯一看重的就是她自己的儿子。 不把她吓唬住,难道看着将来她缓过神来自己搞事吗? 乌喇嬷嬷道:“主子的意思是, 要让察哈尔庶福晋知道,在府里, 必须依附着主子和主子爷, 她们母子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宁翘赞许的看了乌喇嬷嬷一眼:“我也不曾强迫她。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要是选不好,害的是她儿子自己的性命。” - 多尔衮这几日都不曾回府,他要调查的事情多,要处置的事情也很多,高亲王的丧仪自有礼部的人盯着,这是多铎在忙着的。 多尔衮调查豪格府上的事情, 济尔哈朗调查高亲王的事情,两个人忙的都是眼下乌青睡不好,凑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意见不一也懒得吵架了。 “你等一下与我一同去面见皇上。”济尔哈朗在长久的沉默后说。 “为何与你一起去?”多尔衮道,“你我所查之事又不一致。你自见你的,我自见我的。” 济尔哈朗眸光复杂的看着多尔衮:“八阿哥死因不一般。我怕同皇上说了,皇上支撑不住。你与我在场,也好支应一下。” 多尔衮冷笑道:“你是怕将来皇上想起来,你动过八阿哥的尸身,哪怕是奉命行事,也怕皇上将来记恨你,所以要我同你一起,是吧?” 济尔哈朗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八阿哥的死因吗?” 多尔衮干脆道:“我不想。” 济尔哈朗沉默半晌,才道:“你说对了。我是怕皇上将来想起来心痛,却找不到发作的由头,会将这怒气发到我身上。这死因讲出来,委实会让皇上痛彻心扉。宸妃病倒,皇上勾起旧伤已经是病体支撑,我怕事情说出来,局面会控制不住。” “当初皇上言明,要豫亲王与我一同查办,你不肯,非要顶掉他,不也是虑到了这一层吗?我于政务上和你有口角,可这样的时候,总觉得你睿亲王才是可靠的。现而今,你不与我去,难道要我请礼亲王与我同去吗?” 堂兄弟两个关起门来说话,也没有外人在,新仇旧怨,逮着什么说什么。 多尔衮为什么看不惯济尔哈朗,为什么要处处和济尔哈朗作对。为什么在济尔哈朗面前不忍气吞声了呢。 一则是看不惯他的为人,软弱可欺,耳根子软得很,这是个人性格,因着性格做出来的许多事,多尔衮都是看不惯的。 这也罢了。 二则,也就是最要紧的,便是皇太极当初和三大贝勒一起逼着大福晋殉死的时候,济尔哈朗也是在现场的。 多尔衮心里记着每一个逼死他额娘的人,怎么可能对济尔哈朗丝毫没有芥蒂呢?政见不合性格不合导致的关系不好,也已经足以掩盖他对济尔哈朗的记恨了。 他和多铎假装忘记了当初的逼母之仇。而他们就好像真的以为他们兄弟把这件事情彻底的淡忘了。 多尔衮看着济尔哈朗:“那你就请礼亲王与你同去。你看礼亲王和你去不去。” 这样的事情,谁去不被记恨?谁会愿意去呢? 济尔哈朗默然道:“我福晋也是八旗旧部的人。”他的府上除了一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其余的侧福晋庶福晋还有侍妾们,都是出自八旗的。 多尔衮不说话。 只这一句就够了吗?这能代表什么立场呢?这不够。 济尔哈朗道:“若你此次与我一起去了。过后大事上,我退居一射之地。” 多尔衮眸光暗下来:“但凡出征,决策,议事,你都退居一射之地。你尊号若过我之前,你要上本请辞。不能越过我这个睿亲王,你愿意吗?” 济尔哈朗只犹豫一瞬,才道:“好。我答应你。” 多尔衮道:“你向天起誓。” 济尔哈朗毫不犹豫地道:“我济尔哈朗与天盟誓,日后但凡大清之出征、决策、议事等要务,均愿退睿亲王多尔衮一射之地。如有违誓,天谴之不得善终。” 多尔衮深深的看着济尔哈朗。这样的重誓,这样的刁难他都答应了,可见八阿哥的死因该有多震撼。又或者说,他们究竟把八阿哥的尸身动到了何种程度,才叫济尔哈朗发下这样的毒誓,也不惜要他一起同去呢。 多尔衮可不似济尔哈朗,怕什么皇太极的记恨。 他们之间本来就有深仇大恨,如今只是时机未到,说不到这里。 他做的那些事情,他的那些心思,比起这些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济尔哈朗瞧见多尔衮松了口,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年少的时候只是想找一个依靠而已。并不是想要什么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生活。 四哥待他好,能护着他不被人欺负,他就跟着他四哥。他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渐渐的,他越来越多的参与到他四哥的谋划之中去了。 最后他敬重的四哥成了皇帝,他成了和硕郑亲王。不得不出面顶住这一切的局面。可他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是最清楚的了。 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或者说,跟多尔衮多铎兄弟比起来,他的能力压根就不够那么强大的。 现如今,朝中势力纷杂,他要面对的局面难以应付,查到的东西更是让济尔哈朗本来就动摇的内心更加的飘摇不安了。 他一个人顶不住,礼亲王借口年事已高并不如何理事,皇上也不会让礼亲王权重,豪格被降为郡王,他牵头应对多尔衮兄弟根本没有胜算。 要是这时候还搞什么内讧,那岂不是把大清拱手让人了? 他也怕被清算的。多尔衮多铎兄弟还年轻,皇上本来也是年富力强,可这一心扑在宸妃身上的劲头实在是令人害怕。 皇上牵动旧伤憔悴的模样让济尔哈朗深刻的意识到,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怕是不能如他所愿的好好过日子。 不如借此机会以退为进。睿亲王能担起来的,那就让睿亲王担着好了。 他素来就不是人前第一的性子,总还是要跟在一个人身后的。 他忠心皇上,但一路跟着皇上走来的旧人,他实在太清楚他四哥狠辣的手段和性子了。他是真的怕将来因为动八阿哥尸身的事情被报复。 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他四哥这样爱憎分明的性格,他也是会怕的。 宸妃的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有时候病的人糊涂了,还会一叠声的喊着八阿哥,痛惜八阿哥连个名儿都没有人就没了。 八阿哥就是在宸妃眼前,在宸妃怀里咽气的。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巨大的心痛和打击。 目睹这一切的皇太极,自然也是痛彻心扉,甚至不能再回忆当晚的事情。 宸妃已经病倒了,皇太极却不能任由自己倒下。 他除了撑着病体处理政务外,便是在关雎宫陪着宸妃。 只是宸妃时好时坏的,总是不能真正的好起来。 济尔哈朗来的时候,在外头听着宸妃的哭声,这心里就心惊胆战的。 他去看身侧的多尔衮,多尔衮倒是一脸的淡然冷静。 济尔哈朗倒也心里佩服。但又想,听说他府上也有个受宠的庶福晋,他家嫡福晋回去的时候还夸过的,也不知这么个人,是怎么宠爱府里的庶福晋的。 看这冷脸,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两个人被传到内殿。 先前是有事情,这会儿还是要讲些规矩的,宸妃在里头病着,他们进去多有不便,自然是在外头候着的。 皇太极从里头出来时,济尔哈朗瞧着都吓了一跳。 这才两天,怎么又瘦了一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那眼睛里头的血丝密布,瞧着又像是一夜没睡啊。 济尔哈朗不由得担忧道:“皇上还是要保重身体。如今政务之上是少不得皇上做主的。” 这要是撑不下去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如今才只是征服了朝.鲜,关内这还没有开始呢。 四哥瞧着是那样的手段性子,怎么偏偏就在宸妃这里用情这样深? 皇太极咳了两声,摆了摆手道:“无妨。” 他看了济尔哈朗一眼,“不是说查到了八阿哥的死因,怎么是你们两个一道来的?” 济尔哈朗道:“兹事体大,臣弟不敢一个人过来面见皇上。还请皇上让睿亲王留下吧。” 皇太极深深看了济尔哈朗一眼,又看了多尔衮一眼,才道:“说吧。” 济尔哈朗这才道:“皇上,八阿哥应当是被不知什么东西的羽毛堵住了气管,因此呼吸困难,最终导致的憋闷。” 济尔哈朗都不敢仔细讲他们是如何在八阿哥的尸身上查找的,直接说的结果。 但是这个结果对于皇太极来说,也是不能细想的,一旦细想,就觉得痛彻心扉。 这该是多细的心思,又该是多歹毒的手段。 那羽毛已经被取出来了。送到了皇太极的跟前,皇太极一看眼圈就红了。 多尔衮远远看了一眼,确实是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细小羽毛,但是若要下功夫做比对,还是可以查出来的。怕是济尔哈朗接下来的差事,就是要继续往下查了。 能在那段时间接近宸妃,接近八阿哥,并且将羽毛送入八阿哥的鼻管中不着痕迹,并且算准了发作的时间,此人大胆心细,而且肯定是两宫之中亲近之人。 皇太极握着那被细心装起来的羽毛,默然流泪半晌,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就不要同宸妃说了。回头朕自己寻个时机,朕来和宸妃说。” 那是他和宸妃的儿子,是他寄予厚望也是宸妃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孩子,他不可能将这样的事情真.相瞒着孩子亲生的额娘。 济尔哈朗与多尔衮皆点头称是。 皇太极看着那羽毛,这东西取出来,八阿哥必定是受了不少苦的。皇太极也不敢想,偏偏又止不住的去想。 叫孩子受苦,是他这个汗阿玛无能。 皇太极垂眸,眼底狠色,喉间艰涩:“将八阿哥好好的保护好,照着原样将他收敛好。放到事先预备的棺椁中。他小小孩童,在世上也没过个整岁,就让他在底下好好的享福吧。祭礼就可以开始了。” 从来都是火葬的。可宸妃舍不得孩子就这么没了。皇太极也舍不得。 于是在八阿哥这里破例,直接土葬,叫孩子入土为安,还将原先的奶娘和身边侍奉的三个侍女殉葬,叫她们到底下再去伺候八阿哥。 济尔哈朗重新接过那羽毛的时候,后背都跟着汗湿了。 还查下去。是要翻个底朝天吗?皇上是不找到人誓不罢休了。 可他这边若继续追查,只怕是牵扯的越来越多,到时候可还能全身而退呢? 济尔哈朗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多尔衮。 指望着他来,怎么真的一句话不说? 皇太极没瞧见济尔哈朗的这一眼,只是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问多尔衮:“豪格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多尔衮道:“豪格那些话也不算冤枉了哈达纳喇氏。她确实是动了手脚的。但这里头,也有察哈尔部的手笔。察哈尔的异动,皇上是知情的。这时候弄出这些动静来,挑动豪格府中矛盾致使豪格犯错,惊动皇上和后宫,怕都是他们为了内乱盛京的目的。” “目的?”皇太极冷笑道,“目的是为了看着咱们乱,他们好反出去吧?” “是。”多尔衮点了点头,“臣弟还收到消息,他们多方问询宫中情形,想探知皇上的状况,盼着宫里乱起来,他们好趁乱动手。” 皇太极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多尔衮:“盼着宫中生乱?八阿哥的事情,他们有没有伸手?” 多尔衮想起前儿收到的宁翘的信,眸光一沉,道:“臣弟有查到些线索,证明察哈尔亲王在宫里,在八阿哥的事上,可能有所牵连。但是具体的证据,臣弟还在搜寻。” 他好些时日没有回府了。 小丫头去了养云斋一趟,回来就叫周卫带了一封信给他。 这信是直接通过周得胜送到他手上的,也没叫人知道。 想起小丫头信上的话,可见察哈尔部是按耐不住了。 他这边也正好查到了一些事情,那这样正好,本来也是要反的,就叫察哈尔亲王以为盛京以为宫中确实是为了八阿哥的事情生乱了吧。 察哈尔那边为了在盛京在宫里作祟,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这些也不用瞒着皇太极。 皇太极听了果然大怒:“朕就知道,他们是贼心不死!” 哪怕是当初额哲在多尔衮的劝说下归降,将传国玉玺给交出来了,可他们的心是从不臣服于大清的。否则,怎么从不朝觐呢? 皇太极是一直在容忍。想着怀柔之策,或许能慢慢容纳察哈尔。 可现在看来,怕是不成的。 漠南蒙古都是靠着八旗一点一点打下来,一点一点的联姻才成的。 到了漠北蒙古这里,怕是也得这么干。 皇太极原本就想着的是要如同收拢漠南蒙古一样收拢漠北蒙古,现在察哈尔既然动手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似的。 皇太极的心里充满了为爱子复仇的热意和兴力。 “过完年节,朕要亲征喀尔喀。如今再加一个察哈尔。朕要将他们看一看,大清是不是真的乱了。大清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拿捏的。” 亲征喀尔喀的事情是早就定下的。加上察哈尔,是这次临时的事。 皇太极是下定决心了。 济尔哈朗听到这话总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侧福晋是额哲的亲额娘,他是和这位侧福晋关系一般,可是这关系说起来总是叫人不大自在的。 这要是打过去赢了,额哲就是阶下囚,到时候有这层关系,怕是额哲也不会被处死的。可要真的是额哲跟八阿哥的死有关,那只怕额哲的性命就不保了。 济尔哈朗现在庆幸的就是,他没碰过侧福晋叶赫那拉氏,这两年一直在府上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和叶赫那拉氏没有孩子,就没有别的牵扯,这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皇太极沉浸在要为爱子复仇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济尔哈朗的小心思小动作,旁边的多尔衮却没有错过济尔哈朗的小动作和小心思。 他只是并不在意,也觉得这是济尔哈朗该受着的。谁让他是皇太极最为看重的堂弟呢。 皇太极到底是不能承受更多了。 就叫济尔哈朗和多尔衮回府歇着。这些时日查出这些东西已经极好了。 再往下,还需要时间细细的查。 接下来要预备的是亲征随军的事。皇太极心中已有决断,济尔哈朗和多尔衮是不跟着去的,他两个留守盛京。 接下来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皇太极也需要歇一歇,需要缓口气。 他若是和宸妃再这样下去,怕是两个人都要受不住的。 总得先叫宸妃的病先好了,叫她先关注点别的。既然察哈尔这样做,那就让察哈尔来承受这一切的怒火吧。 多尔衮出来后,瞧着济尔哈朗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猜到他是想问察哈尔的事情,或者是有关察哈尔插手八阿哥事的线索。 这都是多尔衮的人查到的,部署了这么久,才有了这些线索,怎么可能轻易与人分享呢? 他借口府中有事,带着周得胜就走了。 等济尔哈朗把话酝酿好,再一瞧,多尔衮早就骑马走远了。 济尔哈朗只得在心里苦笑一声,也翻身上马,对着身边的侍从道:“回府吧。”叶赫那拉氏那边迟早是要问他的,他只能自己想应对之法了。 这趟事,怕是真的抽身不开了。 多尔衮回了府中,刚下马到前院,还没来得及穿过大堂,那边周卫就过来了。 周得胜狠狠瞪了周卫一眼,没瞧见主子爷赶着去邀月堂么? 这一脚还没下马,就吩咐晚膳在邀月堂用。这是心里惦记着邀月堂那一位,都惦记好几天了。 这个周卫钻营的时候倒是会钻营,怎么这时候这臭小子倒是不会看眼色了? 周卫心里也在苦笑啊。 他自然看见了他师傅瞪他的那一眼,也看见了主子爷不耐烦的模样,可是他也没法子啊,小主子们那边的吩咐,他也耽误不起啊。 周卫给多尔衮请安:“主子爷,奴才得大阿哥大格格吩咐,在这儿候着主子爷多时了。大阿哥与大格格说,叫奴才候在这儿,等着主子爷回来,请主子爷一回来就去瞧小主子们。” “大阿哥与大格格吩咐说,叫奴才一定要等到主子爷的。” 还好是今儿个吩咐的,要是早几日,周卫怕是什么差事也干不成,就只能在这大堂去往后院的必经之路上死等了。 多尔衮眉头一拧:“怎么了?是大格格与大阿哥出事了?” 周卫刚要说话,那边脆生生的一声阿玛,就叫周卫的话给咽回去了。 多尔衮回头一瞧,便是大格格牵着大阿哥站在廊下,在那边望着他笑呢。 周卫悄悄退在一旁,瞧着主子爷往大格格大阿哥那边走去。 他心里啧了一声,瞧瞧,小主子们长大了,也知道护着东院了。 大格格这一声,带着大阿哥这一拦,主子爷不就去不成邀月堂了么? 58高兴 她要牢牢握住这独一份 多尔衮走过去, 一手牵着一个。 他回来这会儿都是下午了,大格格和大阿哥早就已经用过午膳了。 刚上完骑射课,两个小孩子沐浴更衣完, 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很健康。 外头冷,多尔衮就把两个孩子牵回屋里。 多尔衮问道:“怎么了?怎么叫周卫守着前堂等阿玛呢?” 大阿哥现在年岁大一点, 上的课开始系统起来,前头先生教许多, 先生还会考问,多尔衮也会在固定的时间考校他的功课。 别家府上的阿哥们都没有这样的课程,也没这样严格的上课时间,唯有他们府上是这样的。 孩子小,自然不懂得多尔衮的苦心。 先前大格格大阿哥去宫里一趟,跟别府上的孩子们一交流,才知道他们的日子比起别家的日子有多么的严苛。 小孩子都是爱玩的, 大阿哥面上愿意学东西,可私底下还是到了佟佳氏跟前叫苦,说不想读书了, 读书太辛苦。 佟佳氏这方面还是明理的,将大阿哥说了一顿,作为姐姐的大格格也劝了几句话, 大阿哥知道事不可转,只好委委屈屈的继续读书了。 可多尔衮总严肃的考校他功课,他见着多尔衮就总有些害怕。 这会儿也是一样的, 大格格亲昵扑到多尔衮怀里, 大阿哥就只敢在旁边规规矩矩的站着。 大格格道:“我和弟弟都很好。就是我们很想念阿玛。阿玛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了,就想见一见阿玛。” 多尔衮温声道:“宫中事忙,以后回府了, 会尽量多去看看你们的。” 大格格歪着头笑:“阿玛也会多去看看额娘吗?前些日子去给额娘请安,额娘也是很想念阿玛的。” 多尔衮没说话,只是瞧了大格格一眼。 又瞧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见他被看,立刻站直了身体,眨眼望着多尔衮,叫了一声阿玛,剩下的话却没说出来。 姐弟俩的眼神互动都让多尔衮看在眼里了。到底孩子还小,不懂得如何遮掩,大格格给大阿哥使的眼色,多尔衮全看见了。 多尔衮道:“等合适的时候,阿玛会去你额娘院中的。” 如今佟佳氏掌着家事,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在前院读书,这人就大概是觉得风光了,在宫里那样出头,这要是他同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东院,这院里的其他人还要不要活了? 佟佳氏如今变了。多尔衮的心自然也是要跟着变的。 他如今绝舍不得邀月堂。邀月堂里的小丫头那样乖巧懂事,东院要是再风光了,他的小丫头怎么办? 小孩子不懂这些。但现在看来,佟佳氏或许不是不懂,是她太懂了,但是她纵容大格格这样做。 大格格还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她自己的心思。 她追问多尔衮:“什么时候呢?阿玛如今回府了,不如去额娘那里歇一歇?我们一家人一起在东院用晚膳,就像以前,像我们小时候一样,阿玛觉得好不好?” 多尔衮定定的看向大格格,大格格到底也还是年纪小,被看的有些害怕了,从多尔衮怀里退出来,那怯生生的模样,多尔衮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多尔衮揉了揉大格格的头:“学了一日了,带着你弟弟回去歇着吧。天儿冷,注意别冻着,要什么都与你们身边伺候的人说。” 多尔衮看向大阿哥,“去吧,带着你姐姐回去。” 大格格与多尔衮对视一眼,被大阿哥牵起手的时候,大格格给多尔衮跪安:“阿玛,女儿回去了。” 大格格失望的眼神,多尔衮不是没看到的。 可是这孩子,什么时候心思这样深了?她学的那些东西,他特地把女儿放在身边教养,怎么还是叫她学会了后宅的那些伎俩? 睿王府的大格格,将来身份尊贵,怎么能只会这些东西呢? 他们年纪还这样小,眼界目光不该只放在这上头的。 多尔衮将周卫喊来。 周卫心里跟擂鼓似的害怕,心想自己今儿这顿板子是躲不掉了。 没成想多尔衮开口问道:“大格格和大阿哥多久去一次东院?” 多尔衮忙着外头的事情,周得胜跟着在外头行走,这就顾不上府里的事情了。 府里没有人照管肯定是不成的。周得胜如今也怕府里再出现先前的情况,对于把周卫提起来照管府里的事情,盯着府里的动静,周得胜如今是没什么二话的。 周卫道:“从前是主子爷定的十日一回。现如今是两三日就会被侧福晋请到东院去。” 以前是多尔衮定的规矩,福晋也盯着不好违背。现在后头都是侧福晋做主,福晋不管,旁人也不掺和,那还不是侧福晋想怎样便怎样么。 他们底下这些伺候的奴才们当然知道这是侧福晋趁着主子爷在外头忙顾不上府里才如此的,可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可没法子跟侧福晋对着干呀。 多尔衮就知道,是佟佳氏趁着他不在府里,就仗着改了规矩。 多尔衮道:“去东院说一声,往后还是一样,大格格和大阿哥十日回一趟东院。” 他想着,等以后二阿哥大了,到了该启蒙的时候,也不能放在佟佳氏的身边,也还是要来前院读书的。 二阿哥的身体弱些,那就课程减少许多,慢慢的养着锻炼着,自然也就好了。要待在佟佳氏身边,怕是一辈子都难成器。 阿济格和多铎府上的几个小子还有丫头,哪儿有管自己阿玛后院里事情的呢?成天就惦记着玩。 他府上的这两个,读书倒是读聪明了,心眼子多得很,人家是读书明理,他们到底管上他的事情了。 这要是不掰过来,将来还得了? 大格格被大阿哥牵着回了屋里。 大格格就开始训弟弟:“先前我教你的话,你怎么不和阿玛说了?” 大阿哥道:“我不敢说。” 大格格道:“那是咱们的阿玛,你有什么不敢说的。若是你说了,今儿说不准阿玛就要同咱们一起去东院陪额娘用晚膳了。” “额娘在东院虽然有二阿哥陪着,但是额娘也是很孤单的。咱们若是能一起回去了,额娘肯定会很开心的。” 大阿哥还是有点小,他和大格格学的东西差不多,但从多尔衮那里吸收教授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先生对于课程也是有些不一样的教法。 毕竟大阿哥是睿王长子,将来谁也说不准的前途,肯定是不能跟格格似的教书。 大阿哥觉得大格格不对,但是他年纪小一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他只能说:“我们如果这样做,可能会给额娘带去麻烦。我觉得阿玛也会不高兴的。” 大格格不以为然道:“能有什么麻烦?你难道不记得以前了?咱们以前在东院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阿玛有空都会陪着我们和额娘的。” “阿玛为什么会不高兴?” 大格格小声道,“我还没有不高兴呢。弟弟在东院,见阿玛见的更少。阿玛方才见我们,都没有问起弟弟。哪像十五叔府上的几个弟弟,都是十五叔带着他们一起玩儿的。我都有点羡慕,你难道不羡慕吗?” 大阿哥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也很羡慕。” 谁能不羡慕呢?不用读书天天玩的日子多好啊。但是额娘不许他羡慕。 额娘说他是阿玛的长子,不能只惦记着玩。 - 多尔衮再去邀月堂,心情就不大好。 穿过花园到了邀月堂门前,隔着花园看了一眼对面的东院,有东院的丫头对着邀月堂这边频频张望。 多尔衮再一转头,就闻到了邀月堂里传出来的花香。 他恍惚了一下。 好似邀月堂里四季都有花香萦绕,只要一来这里,一闻到这里的花香,心情似乎就能慢慢的恢复平静。 小丫头那么喜欢花,自己又不会侍弄花草。多尔衮心里想,能让他平静安和下来的,不是这满院子里的花草,是住在这儿的人,是那个永远甜甜笑着的小丫头。 “郭喜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这香酥鸡腿果然是不错啊。” 多尔衮刚走到廊下,就听见里头的说笑声,还有香浓的食物气息。 “我最近是不是好馋呀,总是想吃点东西。奶乎乎的软酪,还有这香酥鸡腿和烤鱼,我就喜欢吃上头这一层酥皮,脆脆的很好吃啊。” 难得的烟火人间气。 多尔衮一进来就瞧见宁翘嘴巴鼓鼓的,可可爱爱的在那里吃东西。 见他来了,满屋的人都跪下请安。宁翘也忙过来请安,还没下去,就被多尔衮牵着扶起来了,顺势抱回了坐处。 “怎么这时候吃起来了?”这时辰不早不晚的,这吃的是哪一餐呢。 多尔衮去瞧,膳食种类还挺丰富的。光是软酪就有好几种。似乎小丫头的来信里也提了几嘴,抱怨说最近都长胖了,都是吃出来的。 他仔细瞧了,胖倒是没胖的。就是瞧着更好看些,那腰身玲珑衬托的别的地方越发的好看了。 “奴才饿了呀。” 宁翘道,“奴才最近总是容易饿。到冬天了就想吃。主子爷见笑了。” “饿了就吃,这有什么新鲜的。想要什么就去给郭喜说,叫他做了送来。”多尔衮瞧着新鲜有趣,也跟着坐下来吃了一些。 对比宫里愁云惨雾的什么都吃不下的皇上和宸妃,憔悴成那个样子,多尔衮当然愿意看见宁翘这样的鲜活。 “再有月余,科尔沁大妃与次妃就要入盛京了。皇上的意思,是请她们就住在宫中过个年节。” 多尔衮道,“科尔沁亲王也会一同前来。到了年节底下,福晋就要出来理事了。” 宁翘早听乌喇嬷嬷说起此事,倒是并不如何惊讶的。福晋迟早是要出来理事的,不能这么一直‘病着’。 佟佳氏一个人独揽府中大权,怕也是不妥当的。先前的事情,就证明了佟佳氏这个人实在是不能没人压着的。 宁翘笑道:“有爷在,奴才不会受委屈的。” 多尔衮点头,他当然不会让他的小丫头受委屈。 科尔沁这回来的人比上回八阿哥出生做宴的时候还要多。 宁翘猜想,多半是过来给宸妃撑腰的。 八阿哥真是死的惨烈,这么小的孩子,下了这么重的狠手,这是有多恨这个孩子啊。 八阿哥去后,皇太极一心扑在宸妃身上,也不见有谁能越过宸妃去。 庄妃也并没有能取代宸妃在皇太极心目中的位置。九阿哥也没能取代八阿哥在皇太极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因为宸妃与八阿哥的这桩事,九阿哥与庄妃都受到了一定的冷落与忽视。 宸妃这一回病重,到如今病好些,科尔沁的人都来了,怕也是来解劝宸妃的。现而今的局势,宸妃对于科尔沁地位的影响是异常重要的。 他们绝不能轻易的失去宸妃这个宠妃在皇太极身边的地位的。 要说起科尔沁来的人里头,宁翘最为感兴趣的便是那位科尔沁大妃了。 那位被皇太极赐为和硕贤妃的女子,是皇后的额娘。 十二年前皇后的阿玛去世后,按照蒙古有收继婚习俗,这位科尔沁大妃被丈夫的孙子收继,成为孙子的女人。 这个孙子当然不会是科尔沁大妃的直系孙子,必然是别的女人所生的,否则也不能在一起。 令人十分咂舌的是,嫁过去之后,和硕贤妃还给这位索诺木生下了两个儿子。这也就是早年才有这样的关系,这一两年和大清接触更多,慢慢的被同化,就不会有这样混乱的关系了。 毕竟蒙古女人们还是不一样,身份地位高一些的蒙古女人,像科尔沁大妃这样的,身边本来就有一些追随的部众,要娶也是为了继承她们的势力和财产。 这也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为了想要自己成为女首领的原因。她是想自己主宰这一切,而更多的人,是被收继婚之后的丈夫所主宰的。 也因为这样的婚姻习俗,才让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家中适龄的姑娘们那么多。 照着历史的进程来看,这样的婚姻习俗,怕是要到入关之后,才会被慢慢的改变和同化。 宁翘还是很庆幸的,幸而她穿来的是做多尔衮的侍妾,一开始也不太能接受,但比起穿到蒙古部族中去,那只怕要更难过一些了。 察哈尔的事情一出来,也还是在盛京引起了一部分的反响的。 却也并不出人意料。毕竟察哈尔亲王不朝觐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皇太极要亲政喀尔喀和察哈尔,赞成的人是一多半的,备战气氛浓郁,都想着好好的过完这个年节,好好的给八阿哥发送后,就去收拾察哈尔。 漠北蒙古实在是太不安分了。 但如此一来,还在朝中的与察哈尔部有关的人,怕是就要沉寂下来了。 是怕被皇太极和宸妃记恨,也怕被人惦记上拉出来祭旗出头。 别府上安安静静的,他们府上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就更安静了,要不是时不时听乌喇嬷嬷说几句养云斋的情形,宁翘几乎都忘了那边的存在。 相比起养云斋的安静和努力降低存在感。 沉寂许久的正院因为福晋的复出跟着热闹起来了,福晋既要领着人进宫,要去给科尔沁的人请安问好,府上的事情也不可能不叫福晋沾手的。 佟佳氏原本就太嚣张了,福晋出来,多尔衮的意思是两个人一同处置府中事务,这就叫宁翘看见了久违的两个人的斗法。 她这里如今是轻易动不得的,那两边倒也不动她这里,这府里如今也是势力错综复杂,每日就瞧着福晋和佟佳氏在府里争权夺利的倒也是十分的有趣。 宁翘不管那些,只要针线房,她这里还有养云斋,还有秋雅阁那边安安稳稳的,别的地方不害到她这里来,就瞧着就是了。 今年正月里倒是比去岁更冷些。 宁翘叫多尔衮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许出门,一圈大毛斗篷氅衣都是海棠红的,衬得宁翘的脸红扑扑的跟一朵雪中红梅似的,好看又娇艳。 临出了邀月堂,她还看了一眼门槛上挂着的红灯笼,唇角噙着笑。 昨儿腊月三十,多尔衮在她这里歇的。 昨儿个是她的生辰,多尔衮倒是好费心思的给她扎灯,好好的给她过了个生辰。 去年这时候多尔衮不在京中,还在朝.鲜打仗,这生辰就没过上,今年赶上了,宁翘想起昨夜就笑,昨夜的景好,人更好。 “高兴?” 多尔衮笑着看她,“瞧你一直都在笑。” “奴才高兴。”宁翘望着多尔衮甜甜一笑,毫不吝啬的展示她的欢喜。 忽而又想起他们是要进宫去的。宸妃失了孩子,今年的年节怕是不能这么高兴的,否则叫人抓住了把柄,又要欺负人了。 她忙收敛。 多尔衮看出来了,握着她的手淡淡笑道:“无事。年节底下不高兴,什么时候高兴去?” “皇上与宸妃如今都好了。八阿哥的丧仪已经过去了,不能总拘着叫人不高兴的。进了宫里,旁人都高兴,你也能高兴,别怕。” 皇太极有了新的目标和支撑。宸妃也在母亲的陪伴下好起来。 他们面上是好着的,但是将悲伤放在了心底。这个时候的喀尔喀和察哈尔成了他们宣泄的目标。 但他们身上还有责任,总不能把所有人的都耗着拖垮的。因此两个人都必须振作起来。 多尔衮先前进宫就瞧见了,这会儿也是嘱咐宁翘。 皇太极和宸妃先前是不高兴,生怕见着一个人高兴。 现在是借着年节要高兴,就不愿意瞧着别人伤心,他们在努力的让悲伤淡化,但是丧子之痛,怕是经年累月都难以抹去,即使面上看起来已经好了。 可年轻的要向上的大清,禁不起这样的沉溺。 多尔衮牵着宁翘的手出现的时候,福晋和佟佳氏这边都已经预备好了。 宁翘见多尔衮不松手,神色泰然的牵着她往前走,宁翘也没有退缩,任由多尔衮将她牵着走到福晋和佟佳氏的面前。 福晋和佟佳氏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 宁翘甜甜一笑,趁着多尔衮去牵马的时候给福晋和佟佳氏请安。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同时瞧见过附近和佟佳氏两个一起要吃人的目光了。 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还有点暗爽。 福晋还想多说几句话,多尔衮道:“不早了。走吧。进宫去。” 福晋只得不再开口,就看了宁翘一眼,当先往马车上去了。 哪怕几个月不见,宁氏还是这样讨厌。 佟佳氏身边照旧还是跟着大格格和大阿哥。 大格格也盯着她阿玛和宁翘方才相牵的手,这会儿又看向宁翘身上海棠红的氅衣。 邀月堂的宁氏昨夜过生辰,她是知道的。 昨儿个她和大阿哥就在东院陪着额娘。 他们母子几个在一起,没等到说有合适的时候会来的阿玛,却瞧见了灯火通明扎满了花灯的邀月堂。 那个没有实封的宁庶福晋过生辰,阿玛去陪着她了。 阿玛明明都很少在额娘过生辰的时候陪过额娘的。 奶娘都说,宁庶福晋是睿王府中最得宠的人了,甚至还有人背地里说,比她额娘当年还要得宠些。 大格格不服。 凭什么呢?她额娘有他们几个孩子 ,宁氏有什么? “阿玛,我想同阿玛一起骑马。”大格格从佟佳氏身边走到多尔衮身边,仰着头去瞧马上的多尔衮。 佟佳氏原本要带着两个孩子上车的,就剩他们几个了,上了车,就好一同出发。 结果大格格这一出声,多尔衮垂眸看下来不说,福晋那边都把车帘给挑起来了。 宁翘的车就在佟佳氏的车后头,听见动静,她也把车帘挑起来往多尔衮那边看。 大格格犹嫌不足,还把大阿哥牵过来,与多尔衮说:“阿玛,我和弟弟身量都还小,阿玛的马是军马,高大威猛,可以一同带着我们的。我们一起骑马去宫中,好不好?” “十五叔家里的几个弟弟,都被十五叔带着骑过马的。” 大阿哥本来还有点怕的,一听这个话,这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多尔衮。 宁翘瞧见多尔衮翻身下马,伸手揉了揉大格格和大阿哥的脑袋。 她也不知怎的,透着这情景,就想起进府那会儿,佟佳氏和福晋几次三番的用孩子还有庶福晋们把她隔绝在多尔衮身边之外。 现在,佟佳氏和福晋都没动,倒是那会儿还小的孩子长大了,自己学会了找多尔衮撒娇。 她从来都想要在多尔衮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希望无论有任何事情,多尔衮都能够把她放在最优先的级别。 因为这样的私心,哪怕是就看见佟佳氏的孩子靠近多尔衮,她都是不高兴的。 对上多尔衮望过来的目光那一刻,宁翘把帘子放下来了。 算啦,何必让自己不高兴呢?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么?至少现在的偏爱,是这府里独一份的。 她要牢牢的握住这独一份。,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9冰戏 怕你犯糊涂 车帘放下来的前一瞬, 多尔衮看见了宁翘的眼神。 他许久没瞧见过小丫头这样的眼神了。 让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小丫头去年被福晋和佟佳氏联手排挤在人群之外的那些时刻。 那是会让他心疼的时候。 就方才小丫头幽幽望过来的眼神,也挺让人心疼的。 是想着她还没有孩子,还是连小孩子的醋也吃呢? 多尔衮觉得,自己若是应了大格格和大阿哥的话, 怕是小丫头会伤心的。 以他对小丫头的了解, 她是肯定会伤心的。 偏偏他就舍不得叫她伤心。本来这心就是偏着的, 现在更是偏着的了。 往年都坐马车坐的好好的,怎么今年偏要一起闹着要骑马? 谁家格格阿哥进宫的时候不是老老实实坐车的? 多铎也没把儿子抱在马上带着一起进宫啊。 大格格不知是怎么回事。这都第二回了。 多尔衮收回视线, 隐晦的看了佟佳氏一眼, 见佟佳氏毫无所觉,竟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心里就越发的不满了。 多尔衮一手一个把大格格和大阿哥牵着走回佟佳氏的身边, 将他们送上车。 多尔衮说:“外头冷, 一块儿骑马回头着凉了怎么办?你们就乖乖待在车上。别胡闹。等从宫中回来了,过了年节, 阿玛闲下来, 带你们去马场上玩。” 大格格是不满意的,也是不高兴的,可看她阿玛的神色, 她就不能将这份不满意表现的太明显,因此只是微微红着眼睛望着多尔衮。 大阿哥却没有那么多的心眼,一开始听说不行还挺失望的,后来听说还可以去马场上玩, 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真的吗?阿玛?” 在得到多尔衮肯定的回答后,大阿哥的目光亮亮的,“那可以将十五叔府上的大阿哥二阿哥一起带上吗?” 多尔衮点头:“阿玛答应你。” 这一下,大阿哥就彻底的高兴起来了。他倒是喜欢和多铎府上的大阿哥二阿哥玩。 福晋先上了车, 撩开车帘看见了这一幕,谁也没往她那边看,但福晋一直在看着他们。 福晋在前头,视野好,几个人之间的动静福晋都瞧见了,但福晋什么都没有说,等马车启程,福晋放下车帘后,身边陪着的英巧望着福晋,福晋也没有说话。 福晋心里想,大格格大阿哥一年年大了,不知道瞧着佟佳氏一日一日不如从前,会是什么个心思和光景呢?大格格这个样子,怕是身边的人没少挑唆吧? 多尔衮走后,车内,大格格不满的看着大阿哥,觉得他太好满足了,大阿哥却不管那些,只管一心一意的期盼着年节后能有机会和阿玛还有十五叔家的哥哥弟弟们一起玩。 佟佳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你阿玛答应你们姐弟去马场上玩,还要带着豫亲王府的阿哥格格们,你怎么不高兴呢?” 大格格道:“额娘,是不是如果宁庶福晋有了孩子之后,阿玛就不疼我和弟弟了?” 她刚才可是看到了的。阿玛在和他们说话之前,看过宁庶福晋那边的马车。 佟佳氏听着这话心酸,可大格格和大阿哥太小了,有些事情他们年纪小也不是很明白,这一年多都不在她的身边,如今又只能十日见一回了,佟佳氏不敢拿孩子冒险了。 有些话也不敢再在大格格面前说了。 生怕多尔衮叫她更久不许见孩子了。 佟佳氏忍着泪意道:“大格格要记住,你是你阿玛的长女,你弟弟是你阿玛的长子。不论这府里再有更多的孩子,也不可能越过你们去。你阿玛肯定是疼爱你们的,不要想着他以后不疼你们了。” 这话大格格和大阿哥都听的很多了。 大格格道:“额娘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心疼二弟见阿玛太少了。” 佟佳氏道:“二阿哥现在还小嘛。等他再大些就好了。” “你看养云斋的三阿哥,见你阿玛不是更少,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你阿玛,是不是?” 大格格不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是额娘的孩子,三阿哥只是庶福晋的孩子。奶娘和我说,察哈尔庶福晋是犯了大错的,以后三阿哥的出身也就这样了。比不上咱们的。” 佟佳氏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格格忙不说了。 这是在马车上,也是在外头。这样的话在东院说说也就罢了。 万不能拿到外头去说的。 佟佳氏悄悄撩起车帘往外看,外头一切如常,因有些行人声响,且又遇到了几家府上的马车一同走,她和大格格的话就没传到外头去,就没被人听见。 宁翘身边这回跟着侍奉的是烟清烟水,走了一会儿后,烟清悄悄的将车帘撩起来往外头看,只瞧了一眼,就把车帘给放下来了。 她小声道:“主子,主子爷那里并没有带着大格格与大阿哥骑马。” 宁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确实也是因此而心情好了些。 到了宫门口,各个马车停下,宁翘扶着烟清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正瞧见那边多尔衮已经下马了。 她在最后头,走过去的时候,福晋和佟佳氏已经到了多尔衮的身边,大格格和大阿哥都笑着同多尔衮撒娇说话。 她过去的时候,多尔衮瞧见了,抬眸望着她笑:“一路可好?” 宁翘也笑:“多谢主子爷惦记。奴才一切安好。” 她可不管旁人如何眼光,多尔衮眼里有她,要和她说话,难道她还要自己退避三舍么? 宁翘顺势站到了多尔衮的身边。除非福晋和佟佳氏手拉着手把多尔衮围起来,否则还真是没法拦住她的。 盛京这会儿是最冷的时候,几乎是天天下雪的,哪怕这会儿没有落雪,那路边上也都是雪堆,没人清扫的地方,都是十分的雪厚。 宫道上洒了些融雪的药粉,也有宫人侍候着不让结冰,不然这路上就更难走了。 进宫后,多尔衮就和她们分开了。多尔衮要去皇太极那边,去崇政殿。 宁翘她们是直接去的清宁宫。因为时间有些紧凑,也来不及说什么,但多尔衮还是深深的看了宁翘一眼,宁翘冲着他甜甜一笑,那意思是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福晋走在最前头,佟佳氏跟在后头,牵着大格格和大阿哥。 宁翘稍微后一点,再往里走一点,就遇上了各府上的人,这一下子汇聚在一起,人就多起来了。 宁翘就瞧见福晋面上的神情一下子鲜活起来,对着人笑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沉寂小半年的。 佟佳氏也端着笑,很快就有别府上小阿哥小格格过来找大格格和大阿哥一块儿拉着手走,看得出来大格格和大阿哥在宫里的人缘还挺好的。 经过上回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小孩子们的友谊似乎也像是经受到了考验似的,变得有了那么几分患难与共的意思。 宁翘瞧见了,已经成了豪格嫡福晋的博尔济吉特氏将豪格的长子带到宫里来了。 一开始还没人敢亲近他们,后来还是多铎的嫡福晋过去说了几句话,又因着快到清宁宫了,这才有人与他们说说笑笑起来。 有两个郡王家的小阿哥,主动与豪格家的大阿哥说话。 又片刻,多铎府上的佟佳氏来了,又有郑王府上的嫡福晋,还有八旗和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都来了,都与宁翘问好说笑。 宁翘要应付人,要和她们说话,就顾不上再看旁人如何了。 要不说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基因好呢。 这一殿的人里头,八旗的福晋夫人们坐在地下,上头高坐的都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 皇后与宸妃庄妃,另两宫嫔妃的身份,与麟趾宫贵妃和衍庆宫淑妃同坐的,是科尔沁大妃及科尔沁次妃。 宁翘这倒是头一回见。 也难怪宸妃生的好了。宸妃与庄妃的生母科尔沁次妃也当真是极好的颜色。 皇后生的温柔端庄,而科尔沁大妃的容貌竟比皇后艳丽夺目,宁翘忍不住在心里八卦感叹,难怪科尔沁大妃年过五十了,收继婚给了索诺木后,还能给他生孩子。 宁翘进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倒是很自在了些。 在座的见了这么多回,自然也都是认识的了,又有佟佳氏在身边陪着,宁翘是一点儿都不紧张的。 两个人坐的不算靠前,就一块儿抱着手炉说悄悄话。 一会儿就看见庄妃身边的苏麻喇进来,还牵着个容貌姣好的小姑娘,小姑娘做的是蒙古格格的打扮。 宁翘看着眼生,身边的佟佳氏立刻小声道:“这就是索诺木台吉的小女儿,皇后娘娘的幼妹。” 宁翘心里哦了一声,就是当初她们想送到府里给多尔衮做侧福晋的那个小姑娘。 当初那小姑娘年纪小才十三岁,现在两年过去了,都十五了,看着是长大了。 宁翘瞧着她身上掐着腰身的蒙古长袍,宁翘想,把这小姑娘给带来了,科尔沁这两位福晋的心思不简单啊。 这是还想往多尔衮身边送么? 宁翘小声道:“宫里这两年,也还没有进过年轻的嫔妃呢。” 她没往下说,佟佳氏却忍不住失笑,望着宁翘道:“你啊,你可真是促狭。” 促狭么?宁翘想,她这是自保。 如今宫中皇太极一心扑在宸妃身上,那样至死不渝的深情,谁都是瞧见了的。可要是宫里也有新人进来呢? 皇后的幼妹,生的娇俏可爱,比之宸妃自然是经历极少的,一派天真可爱,难道就不吸引皇太极?皇太极就不想换个地方轻松轻松? 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总想着霸占别人的后院,不如也该叫她们尝尝自己后院失火的滋味呢。 佟佳氏几乎是用气声在宁翘耳边道:“皇上未必喜欢年纪小的。你的盘算,还不知成不成呢。” 宸妃得宠这么些年了,也不是没人试过。但就是不成。 皇上还真就是未必喜欢年纪小的。 如济尔哈朗就放着送来的林丹汗侧福晋不动。偏皇太极这里就能跟麟趾宫贵妃生个儿子。 庄妃还是先进宫的,年纪小小的就来了,也是不得皇太极的宠爱,宸妃几乎是二十多来的宫中,前头经历那么多,偏偏就叫皇太极一眼就看上了。 这个小博尔济吉特氏,应当确实不和皇太极的心意。 宁翘瞧着那小姑娘明眸善睐的模样,心里头有点不爽,好像这小姑娘的模样,真的会是多尔衮喜欢的样子。 难得来一个生人,出身还是这样的尊贵,又叫科尔沁大妃养的能说会道的,天真可爱的模样令人瞧着喜欢,一时成为众人的焦点,个个都爱逗着她说话。 宸妃是缓过来了,精气神瞧着终归还是没有之前的好。 她今日精心装扮过,看起来还是宠冠后宫的模样,可眼底的疲惫总是逃不过人的。 尤其是这冬日里,精神头总觉得短些。 虽则庄妃没有将九阿哥带过来刺激她。 可是各府的孩子们都在偏殿在外头玩耍,小孩子纯真的笑声总是容易让她想起八阿哥。她会想,八阿哥要是要活着,这会儿都快一岁了,那该有多可爱啊。 可她又不能想,一想就会伤心,一伤心就觉得心口疼,这样好的日子,还是莫叫皇上忧心了。 她是答应过皇上要好起来的。 宸妃的目光落在小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上。福福晋心里的盘算,她清楚得很。 这孩子断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喜欢。若是将她嫁出去,想来想去,还是睿亲王府上是最好的选择。堂妹实在是不顶用了,小博尔济吉特氏过去,总还是好的,能帮衬一下堂妹。 郑亲王的嫡福晋是女真旧部的,小博尔济吉特氏过去怕讨不着什么好,且瞧着还是睿亲王的前途更好些,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若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也是睿王与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 宸妃的目光落在人群中,慢慢的定在宁翘身上。 这个宁氏生的太好了,可入府将有三年了,至今没有生育,再如何得宠也有限。小博尔济吉特氏和她几乎是一个路数的,天真可爱,身段如今也长出来了,睿王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睿王府上如今博尔济吉特氏式微,蒙古庶福晋们没有一个有用的。察哈尔庶福晋更是无用,三阿哥几乎是个废棋。 总不能叫八旗叫女真旧部占优势的。 总要送进去一个的,还是送个自家人好。 小博尔济吉特氏虽然年轻,但有她在,有姑母在,不论遇到什么,都会有法子解决的。 宸妃厌恶地想,等小博尔济吉特氏入府了,宁氏这满是风韵的模样也就见不着了。 想到此处,宸妃道:“前儿本宫才与皇上说起,说今岁年节底下正好无事,人又都是齐全的,前阵子天天下雪,太子河也给冻上了。咱们玩一玩踢行头和跑冰。皇上就应下了。” “左右你们无事,一会儿用了午膳,都去太子河上玩一玩吧。” 宸妃一行说着,一行与皇后商议说笑,又叫人去崇政殿与皇太极说一声。 宸妃这样有兴致,皇太极那边自然是应了的。 佟佳氏一眼看穿宸妃的意图,跟宁翘咬耳朵:“一会儿先是王爷郡王贝勒们踢行头,之后是福晋夫人们跑冰,各自都是看着的,这不就是想让小博尔济吉特氏在十四伯跟前露脸么?” “一会儿你可要利索些,不许输给了她。” 八旗的姑娘们,那也是从小玩到大的。骑马狩猎,跟冰上嬉戏一样,都是不会逊色于草原上的部族的。 甚至因为先祖居住地的原因,又因为他们从前是渔猎为生的,他们实际上应该更为擅长这种冰上的嬉戏。 宁翘见没人注意她们,就跟佟佳氏咬着耳朵笑道:“不就是出风头么?姐姐瞧着吧,一会儿她的风头绝盖不过我的。” 佟佳氏当然希望宁翘好好的,于情于理都是这样想的、 一听见宁翘这样讲,佟佳氏就更期待了。 早先宁翘赢过蒙古科尔沁一回,她还一直记着宁翘马上的英姿呢,这回跑冰,还不知道是怎么绝美的飒爽模样了。 用过午膳后,太子河那边的奴才们就来报说,一切都已经预备好了,请皇上娘娘王爷郡王贝勒福晋夫人们同去。 看似是宸妃的突发奇想,其实早就预备多日了,只需要将东西放好,就只管等着人过去了。 皇太极也乐意如此放松放松。若然一直紧绷着,怕是对宸妃的精神也不好。 他当然知道宸妃她们想要小博尔济吉特氏入睿王府的打算,他也想促成此事,所以和宸妃的心思一拍即合,就有了这一场冰上嬉戏。 宁翘是第一次看多尔衮冰上踢行头。 踢行头其实就是跟足球是差不多的运动类型。但是是在冰上进行的。 行头是用猪皮或者熊皮缝制的。赛制都和足球是差不多的。 王爷郡王贝勒们各自一队,带着自己府上的家丁,身上穿着八旗棉甲,叫上穿着杌靴,争抢着踢行头。 最后将行头踢入界线内的为胜者。 冰上其实也还是很滑溜的,稍不注意就能摔跤。 这总有人被绊着摔跤,要么就是自己摔了个狗啃冰,围着一圈人都被逗的哄堂大笑,皇太极也哈哈大笑,就是以此取乐的。 多尔衮身上穿着的是镶白旗的棉甲,宁翘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身影,那如同雄鹰般矫健的身姿满场奔跑,但是从没有摔倒过。 宁翘看着镶白旗这一队遥遥领先,几乎比赛还未完,就能确定多尔衮肯定是最后的胜者了。 但就怕会有个万一。因此也不知怎么的,宁翘不知不觉的揪着心,总怕有人会超过多尔衮的比分。 瞧着宁翘紧张的模样,佟佳氏在旁边轻轻笑了笑,然后轻声在她耳边道:“理智上,咱们可都是想着十四伯赢的。可是感情上啊,我还是想着我们家王爷能赢。” 宁翘看了佟佳氏一眼,嗔道:“姐姐和我立场不同,当然是想着十五叔赢嘛。” 佟佳氏笑起来:“你啊,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十四伯赢了之后,皇上顺势下旨赐婚,那可就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转圜余地了。” 赐婚,也是对胜者的一种赏赐。 当众赐婚,就不可能再有上一次能够回旋转圜的余地了。 宁翘浅浅笑道:“皇上赐婚,不可以抗旨不遵的。这个连我都知道,我们主子爷心里自然更明白。” 佟佳氏轻声道:“我啊,是怕你和十四伯犯糊涂。” 宁翘轻轻一笑,转眸看向场内,找到多尔衮的身影后,她道:“我们主子爷是最不会犯糊涂的。我也不会犯糊涂的,姐姐放心。” 她上哪儿犯糊涂去?难道还能真的抗旨不遵吗? 小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是洪水猛兽,她要入府就入府好了。 有本事入府是一回事,有本事得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瞧着佟佳氏似乎还有些担心,宁翘便悄声道:“她姐姐还是姐姐府上的嫡福晋呢,入府这么些时候了,姐姐的日子不还是滋润着么?姐姐就是我的榜样,我只管争取把我的日子过成姐姐这样的好日子。至于府里又要添了谁,我管不了,就只管和我们主子爷把日子过好就成了。” 佟佳氏这番才放心,她低声道:“我们府上那一位,倒也是沉得住气的。进府这么些时候了,也不和谁有什么,也不像宫里这几位这个模样,倒是只管安静过好自己的日子。她守规矩,我们王爷倒是待她也和善。” 真要是比起来,比前一位博尔济吉特氏那是好了许多的。 可单单这么看着,就不知道这个小博尔济吉特氏是个什么性子了。 佟佳氏道,“妹妹如今也不是不能生,只管肚子争气些,将来什么样的日子没有呢。指定是比我还要好些的。” 这里小话音还没落呢,那头一锤定音,比赛结束了。 多尔衮为最终的胜者。 说着是不犯糊涂的,宁翘拢在袖子里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怀里抱着的手炉。,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60有孕 宁氏怎么了? 皇太极含笑道:“好啊。朕就知道又是多尔衮获胜。” “今年人多, 这人来的齐整些,但朕还是觉得你能拔得头筹,说说吧, 你想要什么?”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多尔衮的身上。 他们几支队伍还站在冰河上, 但胜者自然昂首挺胸, 多尔衮英姿飒爽的模样落在男人们眼中, 多种滋味各有不同。 到了女眷们这里,福晋夫人们的神色就很值得玩味了, 有许多人,都在望着小博尔济吉特氏的方向。 这会儿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哪怕是未婚的小姑娘,也并不是非要在闺阁里头躲着不见人的。 甚至这会儿还没有入关, 皇太极和嫔妃们,还有福晋夫人们,贝勒王爷大臣们,其实都能坐在一起取乐, 规矩上没有那么的严苛。 小博尔济吉特氏这会儿就是坐在科尔沁大妃身边的。而科尔沁大妃, 是随同皇后坐着的。 王爷郡王贝勒里头,勋贵大臣里头, 想和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攀亲的比比皆是。 只可惜看这个架势,小博尔济吉特氏怕就是看准了睿亲王的,与他们是没什么干系的了。 皇上这话,怕是就等着睿亲王开口,只要睿亲王开口求娶,这小博尔济吉特氏必定是入府做侧福晋的了。 多尔衮笑道:“皇兄说笑了。一场冰戏,为的是大家聚在一起活动活动筋骨,臣弟只愿皇兄安康, 愿大清富强,并没有想向皇兄索要些什么。” 皇太极道:“你如今倒是跟朕客气了。” 多铎在旁边笑道:“哥哥是什么都有了,又得皇上信重,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不然皇上垂怜垂怜臣弟这个第二吧,臣弟可比十四哥俗气多了,臣弟府上又要添两个小娃娃,皇上赏赐些金银之物给臣弟,臣弟可不挑的。” 皇太极指着多铎笑骂道:“嘴上说着不挑,还向朕讨要些金银之物,怎么,不是金银,你就不要了?” “你堂堂和硕亲王,还小娃娃还养不起了?” 多铎嬉皮笑脸的道:“让皇上见笑啦。臣弟府上人多,这人多起来,金银之物就是怎么也不嫌多的。臣弟就怕养不起那么多的人呢。” 皇太极道:“你兄长府上人也不少,他怎么就养的好好的?朕看,再添几个,你十四哥也是养得起的。” 多铎笑道:“那臣弟可管不着。臣弟只管臣弟自己的。臣弟是把这张脸不要了,找皇上讨赏呢。” 皇后听了笑道:“这话要是叫你福晋听见了,都只管替你害臊的。” 一时间众人都笑,多铎也笑,却也不回嘴了。 皇后便笑道:“本宫知道,你福晋也有了身孕了,你这是讨赏体贴你福晋呢。皇上,看他们夫妻这样好,我倒是舍不得他这样卖力了。便罢了,我赏给豫王一千两黄金吧。” 皇太极也跟着笑道:“皇后都这样说了,那朕也不能落后了。这做第二的,做弟弟的都有一千两黄金,做哥哥的,自然要更多些。” “朕叫人开库房,给你哥哥选些好东西,再赏给他一万两黄金。皇后体贴你福晋,那朕也该给些好东西,体贴体贴多尔衮的福晋了。” 宁翘瞧着多尔衮多铎兄弟谢恩,一众人都跟着说笑凑趣取乐。 她忘了神,此时才慢慢回神,发现手指尖有点烫,忙把手从手炉上拿开了。 方才用的力气还有点大了,手指有点酸,不得不悄悄的活动活动。 这看似是随意说笑,其实里头多铎的话是为着把事情压下去,帮衬着几分多尔衮的。 大约这位豫亲王也是不想让博尔济吉特氏进府的吧。 他们兄弟三个里头,多铎跟多尔衮是最亲的了。 只是若事情已定,多铎怎么可能凭借着几句话就扭转了皇太极的圣意呢? 除非皇太极是另有打算的。看皇后的意思,应当也是另有打算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他们兄弟两个体贴出身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的嫡福晋。 宁翘默默看向佟佳氏。 佟佳氏对上她的目光,笑起来:“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这里叫你和十四伯不犯糊涂,转头我们家王爷就犯糊涂了。” 佟佳氏这声音自然是不大的,她们两个坐在一处,也就只有宁翘能听见。 “这里人多,我也不好说的太明显了。但妹妹你这样聪明,想来听得出我家王爷的心思,我们家王爷可是一心一意为了十四伯啊。” 宁翘轻声道:“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 佟佳氏道:“这里头的心思深着呢。怕是我们家王爷也估量错了。你当是能瞧出来,上头那两位答应的那么痛快,怕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这赏赐不会在这里给出来。” 应当是想要一种更不能也不会被多尔衮拒绝只能接受的方式。 宁翘瞧着佟佳氏的神色,心里想的是当初多铎的先福晋没了之后,是多铎主动求娶的现在这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做嫡福晋的。 她很想知道佟佳氏那会儿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这个话怕是现在不能问,哪怕只是和佟佳氏单独在一块,怕也是很难问出口的吧。 她一直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想要在这里活得好,让自己摒弃现代人的锋芒与坚守,融入这里。 她是应该守住心里的那个底线的。 踢行头有两场。 过后便是女眷们的跑冰。 头先开场的是汉军旗的官眷夫人们。 这个跑冰是把比赛的人分为两队,一队十八个人,会指定好起跑的地点。 事先会将银子放在十八个地方,头等的给银是二十两,二等的给银是是吧两,谁先取到这个银子就归谁。 这一声令下之后,就在场上跑动,自然还有十八个人什么都没有,为了奖励她们的参与感,也会给这十八个人一人三两银子以资鼓励。 这一场自然是热身的,不是重头戏。 就是只为叫人先看看热闹,为后头做准备。 这第二场,便是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对上蒙古福晋们的比赛。 这一回就没有放银十八个地方了,仅将金一两银二十两放在两个地方,让这两队的人去抢。 人还没开始选呢,皇太极便笑道:“朕记得,前儿还和宸妃说起,明黄卷轴的圣旨朕写好了,只没来得及宣旨,这会儿正好了,就和金子放在一处,谁抢到了金子,谁就替朕宣旨吧。至于圣旨里头写的是什么,一会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科尔沁大妃笑道:“皇上勤政,这会儿还在外头玩耍呢,皇上倒是想着找人来替您宣旨了。” 皇太极笑道:“非是政务。不过是件喜事。正好趁着年节下宣旨,给咱们都添一添喜气儿。” 科尔沁大妃便只管笑着不说话了。 宁翘与佟佳氏对视一眼,两个人就都知道了,这是在这儿等着了。 在场心知肚明的不少,但谁都没有戳破。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陪着帝妃演戏。 多尔衮已经从冰河上头下来了,他和多铎都站到了皇太极的身边,宁翘与佟佳氏的位置稍稍靠后些,就看的不是那么的清楚,只能瞧见多尔衮的背影。 但似乎多尔衮感应到了她的视线。 他转过头,直直的望了过来,两个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宁翘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隔着重重人群,宁翘对着多尔衮甜甜一笑。 她看见多尔衮的眸光柔软下来,里头似乎也有笑意。 皇后提议:“这会儿该选人了。那便是互相提选吧。记得上回去游猎的时候,也是分组比赛过赛马的。那会儿是蒙古福晋们输了,好些人都和我说,什么时候再比一比,要把这面子给赢回来。惦记了这么久,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宸妃也笑道:“那就还是和上回的分组一个样。只不过上回人多,这回就取前头赢了的八对。依次排下来也就是了。” 这回都只要十六个人,那顺势排下来,身份不够的侍妾和庶福晋们都是不必上场的。输了的也是不必上场的。 偏就是排到了宁翘这里。宁翘和如今成为豪格嫡福晋的博尔济吉特氏成为最后的一对,归在八旗队和蒙古队中。 佟佳氏也是要上的,佟佳氏那回也是赢了的。 佟佳氏看了宁翘一眼,没忍住,还是趁着没出去低声和宁翘咬耳朵:“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故意要针对你的。” 自上次吵嘴后,谁不知道博尔济吉特氏和宁翘有仇呢?还非要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这一会儿上了场,佟佳氏都觉得博尔济吉特氏压根不会去管什么金银的,会直接撞向宁翘的。 这跑冰场上,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下黑手的事儿多了。 再看看博尔济吉特氏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宁翘吃了似的,一点儿也不掩饰。 宁翘也看见了,她也低声道:“我也觉得。” 这是要公报私仇啊。就这冰场上要是摔了碰了,指定骨折。 甚至骨折都是轻的,要是被人下了黑手,宁翘觉得自己有可能都交代在这儿了。 有了前头那些事情,宁翘可不觉得蒙古福晋们都是什么善茬。 可宸妃都点名了,皇太极也点头了,这就不可能不上了。 佟佳氏悄声道:“别怕。我保护你。” 她不要那个金和银,虽说八旗和女真旧部这回是肯定得赢的。但比起宁翘的安全来,那肯定还是宁翘的性命更为重要的。 “姐姐别担心。” 宁翘一边同佟佳氏起身一边道,“我有办法的。姐姐只管为咱们自己出力,这回可不能输,姐姐和大家是一定要赢的。” 佟佳氏将信将疑的,这都要上场去穿装备衣裳了,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这骑马比的是骑术,但是这会儿上了冰场,比的就是脚力和蛮力了。 那博尔济吉特氏的身量比宁翘高些也壮些的,她不帮忙,那宁翘怎么赢? 这会儿来的人更多了些。 先前早上没有这么多人的,这会儿听见了消息,就连年长的礼王代善都带着福晋来瞧热闹了。 虽说过了两年,但那一场赛马比赛的胜负让许多人耿耿于怀,赢了的还想继续赢,输了的想要翻盘,这比赛之前的气氛热烈程度竟要比多尔衮他们之前还要高涨。 宁翘本来就是那场比赛的风云人物,记得别的赢了的可能不多,单单是她一锤定音的,因此她跟着佟佳氏走起来,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多了。 宁翘不闪不避,迎着众人的目光望回去,对上博尔济吉特氏的目光更是甜甜一笑,见博尔济吉特氏目光中露出嫌恶之色,她笑得更欢了。 她知道小博尔济吉特氏也在看她,但是她没有回望过去。 反而看向了多尔衮,多尔衮果然也在看着她,宁翘望着多尔衮嫣然一笑,瞧见多尔衮脚步一动,似乎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宁翘也不如何,将目光收回来后,果然正是她走到礼王福晋身边的时候。 这可是老熟人了,她特意走过来,礼王福晋又怎么可能不与她说话呢? “笑得这么甜,你这丫头是觉得自己稳赢了?” 礼王福晋只管笑着,可眼底的一抹隐忧还是叫宁翘捕捉到了,她也不藏着掖着,只笑道,“这可不比骑马,这是跑冰,搞不好啊,你是要摔跟头的。” 宁翘笑道:“我就知道福晋是最心疼我的。趁着我摔跟头之前,和福晋说两句悄悄话吧。” 多尔衮费了这样大的力气,把她抬举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不能让多尔衮白费了这个心思,心知肚明自己眼下的位置,因此除了在上位者和多尔衮跟前,或者有些必要的时候,她已经不大自称自己为奴才了。 这或许还远远达不到她内心的期望,但是比之一开始,已然是极好了。 礼王福晋欣然应允。 宁翘含笑在礼王福晋耳边说了几句话。 她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前头的注意,加上多尔衮又走过来了,一下子就都叫人看见了。 尤其是礼王福晋在听了宁翘的话后面露惊喜:“真的吗?” 宁翘有点羞涩的点了点头:“八成是真的。” 礼王福晋笑道:“什么八成。我看肯定是真的。” 礼王福晋把宁翘的手一拉,叫她坐在自己身边,对着皇后宸妃那边笑道:“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这丫头怕是不大方便去比赛的。就不要叫她去了。换个人上场吧。” 皇后关心问道:“宁氏怎么了?” 宸妃倒是有些不悦:“本宫瞧她好好的,哪里像是不方便不舒服的样子?别不是怕了,不敢出来比了?怕输了丢人丢脸?” 宁翘乖乖坐着不说话,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礼王福晋亲昵的把宁翘的手握着:“这丫头啊不想出风头。可不想盖过你们要比赛跑冰这事儿,她就是有些不方便,就别叫她上去了。换个人就成了。” “什么不想出风头?”宸妃道,“这话也不说清楚便说要换人,岂不是视规矩如无物?福晋护着宁氏,是福晋心软,我们可倒是要瞧瞧,她究竟是怎么了?” 宁翘眼巴巴的看向礼王福晋。 礼王福晋倒笑了:“罢了罢了。咱们这儿说不好也是一件大喜事儿。这样的好时候,今儿又是正月初一。就把这事儿确定了也好,免得叫人说你是怕输怕丢人。要说这个出风头啊,也该你这丫头出一回。也是你福气好,要不然怎么回回都能赶上呢?” 宸妃听着不乐意了,刚要说话,皇后静静瞧了她一眼,又被她额娘科尔沁次妃悄悄扯了扯衣袖,宸妃便只得闭口不言了。 这边皇后微笑道:“大福晋不如跟咱们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了?也好叫咱们放心哪。这不上不下的悬着心,怕是这比赛也比不成了。” 礼王福晋笑道:“比赛肯定是比的成的。你们只管叫了太医来,给宁氏把把脉就知道了。她确实是不方便比赛,叫你们瞧了安心了,可不是她故意躲着不去的。” “这丫头啊是害羞,不好意思和你们说。才拜托到我这里,偏还是得说出来啊。说出来了也好。这不是我给过她一个先祖的生子秘方么。等太医来了瞧了,就知道灵不灵咯。” 在场人多,礼王福晋也不好拿着宁翘的私隐出来说,不轻不重的点了几句,众人都是灵透的人,不就听出来了么? 宁氏可能是有孕了。 多尔衮赫然望向宁翘,他就站在宁翘的身边,宁翘没做声,却眨眼望着他笑。 多尔衮心里一瞬有无数的话想要询问,可偏偏又有这么多人在,他只能先谨慎的什么都不说,看看小丫头想要怎么进行下去。 都与小丫头在一起这么久了,小丫头望着他这样笑,他也实在明白她,她这心里头是有主意的。 佟佳氏也在旁边瞧着,都顾不上去换衣裳了。 谁能想到宁妹妹不上场的方式是这个呢?怪不得她说她是能出风头的。 而且在皇上皇后跟前,这样的事儿可撒不得慌,依着宁妹妹的性子,也不可能把没把握的事情说出来,想必就一定是真的了。 佟佳氏目光发亮,唇角勾起都忍不住带着笑了,她这是高兴啊,为宁妹妹高兴的。 要来冰场玩,那自然是有太医跟着随行的,就怕是会出什么问题,因此几个方向的太医都各自跟着来了一个。 听说是要给睿王府庶福晋诊脉,这来的自然是专精女科的太医。 还真就是断定宸妃庄妃怀着的都是男胎的那一位。 太医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太医的身上,那种期待和审视的目光,倒是把太医给吓了一跳,但太医毕竟是专业的。 迎着这样多的目光也很快就镇定下来。 走到了宁翘的身前。 礼王福晋笑道:“你好好给宁庶福晋瞧瞧,看看她是不是有孕了。” 头发都花白了的太医应了一声,专心给宁翘诊脉。 自有小太监给太医端了椅子过来,一应器具预备好,这儿就有了个临时的诊台,太医慢慢给宁翘诊脉,这边不说话,竟都静静地等着结果。 一时间连皇太极都在那边瞧着了。 过了一刻钟,太医起身施礼道:“恭喜睿王爷,恭喜宁庶福晋,您是有喜了。您腹中的孩子,差不多将有三个月了。” 宁翘笑起来,转眸就去看多尔衮,多尔衮也望着她笑,情不自禁过来牵住她的手。 看见这一幕,好几个方向的人,都不约而同晦暗了眸色。 礼王福晋笑道:“还真是有了。那这会儿可就真是不方便了。总不能叫人家怀着孩子上去比赛吧?皇后娘娘,您看呢?” 皇后微微一笑,宸妃在旁边道:“宁氏不去,那就换人吧。再往下也没有什么妥当的人。就请小姑母代表八旗这边走一趟吧。她虽是科尔沁的人,但为八旗走一趟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她的技术可是好得很,不用担心她不出力。若是她向着蒙古这边,这么多眼睛瞧着,自然是不算要重来的。” 礼王福晋但笑不语,宸妃这话一说,还有谁不知道的? 今日这场比赛,就是针对宁氏的。 也是为了把小博尔济吉特氏推出来的。 不知道她们先前是怎么打算的。但宁氏这突然的有孕,似乎也打乱了她们的计划,以至于让宸妃迫不及待的把小博尔济吉特氏给推出来了。 礼王福晋自然是不满的。她与郑王福晋对视一眼,还是预备不让宸妃得逞的。 宁翘却在旁边笑道:“宸妃娘娘慧眼如炬,选的人必然是最好的。若是咱们赢了,那就是咱们实力超群;若是咱们输了,咱们也不能怪旁人的。” 这话说的,礼王福晋和郑王福晋都笑了。 郑王福晋道:“你素日总说她是个嘴甜的。我瞧着啊,她也是个厉害的。” 礼王福晋也笑:“再厉害能怎么着?如今也不能上场见真章了。还不是只能嘴皮子厉害。” “你说的是,宸妃娘娘慧眼如炬,选的人必然是没错的。” 礼王福晋含笑望向小博尔济吉特氏,“那就请格格多费心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的姐姐可是宁翘的对手,这样一安排,那可不就是姐妹博弈么。大博尔济吉特氏那心思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她们这些年长的福晋么? 姐姐是当初没能嫁给想嫁的人,妹妹是将要嫁给姐姐想嫁的人,瞧姐姐那个性子,能放过妹妹吗? 且看着吧。这一场比赛精彩着呢。 瞧着大博尔济吉特氏垂眸的眼眸,这是不拿吃人似的目光瞧着宁翘了,可对妹妹,也不知道会怎样的不客气呢? 61感情 如何谈爱是寻常 礼王福晋与郑王福晋这样一讲, 皇上与宸妃也没什么意见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就上场了。 佟佳氏本来还有些担心宁翘的,见宁翘这里有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护着, 多尔衮又在身边陪着,佟佳氏就放心了, 那边与多铎交换了个眼神,换了衣裳后, 佟佳氏就潇潇洒洒的上场了。 开始比赛后,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宁翘这边。 但是有多尔衮在这边陪着,众人也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是用眼角余光注意观察着, 这场上的情形一时胶着起来,也有不少人的注意力到那边去了。 毕竟八旗女真旧部和蒙古福晋们的再一次比试的输赢还是很牵动人心的。 科尔沁大妃早就听皇后和宸妃说起过宁翘了。 这位睿王府还没有实封的庶福晋, 品级是不高的, 出身也并不如何尊贵, 但是出身镶白旗下,是镶白旗佐领之女,这就比许多的人跟多尔衮更亲近了。 大小博尔济吉特氏虽不是科尔沁大妃亲生的,但也算得上是她的孩子亲眷,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会儿以关系来算,确实是皇后的幼妹。 就为了小博尔济吉特氏的归宿, 科尔沁大妃自然是很关注多尔衮后宅之中的情形的。 按说睿亲王嫡福晋便是他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府里又有这样多的蒙古庶福晋,按说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不该那么难的,前年就该进了,却硬生生拖到现在还不成。 先前有个侧福晋佟佳氏, 本来还以为值得注意一下,这会儿又出来一个宁氏,据皇后和宸妃说起,多尔衮是很宠爱这个宁氏的,今儿一瞧,确实是比别人都不同。 听说为了这个宁氏,多尔衮府上还把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送走了。就连侧福晋佟佳氏的宠爱都比不上了,而嫡福晋就更没有什么恩爱可言了。 就这么两三年的功夫,睿王府后宅的格局都变了。 这可是她们费了心思安排的,若是叫了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怕是要重新经营了。 科尔沁次妃是宸妃的生母,她心中所想虽也与大妃有些相似,但她更多的关注点还是落在宸妃身上的。 尤其是当听到礼王福晋提到先祖的生子秘方时,她的目光都亮了。 科尔沁次妃与宸妃说悄悄话:“这个宁氏,是不能生吗?” 宸妃在这冰天雪地里坐久了,哪怕身上穿着皮毛拿着手炉,脚底下还踩着炭炉,也还是觉得有点冷。 只不过是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强撑着坐在这里罢了。 宸妃懒懒的靠在毛圈坐塌上,听见额娘的话,便道:“先前说是不能生。后来又说能生了,他们府上的府医作怪,不知是被什么人买通了,就说她不能生。这进府也有将近三年了,这就有了身孕了。” 科尔沁次妃道:“便是能生,只怕也有那生子秘方的功劳。要不然怎么偏要在人前拿出来说呢?要不然怎么就偏偏要给她呢?” 宸妃嗤了一声,却还是道:“额娘当是什么?以为李佳氏真有这么好心么?她不过是瞧着自己一身老病将要不中用了,这就看中了宁氏,想要扶持她呢。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惯爱和咱们较劲,额娘又不是不知道。” “咱们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科尔沁次妃道,“别的都不说了。你这样劳神,总归也是不好的,该多歇一歇养一养。你这年纪说来也不大,总归是有机会的。宁氏年纪小,怀相瞧着还挺好,多半是那生子秘方的功劳。既是当着你们众人的面给的,八成是错不了的。你不若想些法子,把东西要过来是正经。” 科尔沁次妃用极小的声音道,“海兰珠,八阿哥已去了。你做额娘的再伤心,他也回不来。你该为以后想想法子。皇上在你身上这样用心,难道不该趁着这恩宠再有一位小阿哥么?” 若再有一位小阿哥,她的海兰珠必定在宫中地位更为超然。 虽说布木布泰与海兰珠同为她的女儿,可明摆着皇上更为宠爱海兰珠一些,她自然也是心疼和疼爱大女儿更多一些。 布木布泰养着九阿哥不争不抢也挺好的。 可海兰珠不该就这样沉寂下去啊。 八阿哥是叫人害死的。为了不让那些人如愿,她的海兰珠就该再生一个的。 宸妃原本一心想着的都是为八阿哥报仇的事情。先前她额娘在耳边唠叨这些话,她都是不爱听的,也听不进去。 这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有就有的? 可这会儿听见宁氏有孕的消息,又听见说那生子秘方的事,这心思就忍不住动摇了。 若能再生一个当然是好的。若是再有一个阿哥,她和皇上就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该是她儿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被旁人抢走的。 宸妃幽幽目光落在宁翘身上,看着那边的方向,宸妃想,那生子秘方是在宁翘那里的,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生子秘方拿过来呢。 这边人太多,多尔衮怕宁翘磕着碰着了,他倒是不在意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是在听见太医说宁翘有孕后,这心里的保护欲上来,越发的怕她在这冰场上坐着冷着了。 就牵着宁翘的手,把她从太子河边缘给带出来了。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虽然冷,但外头有搭的暖棚。里头自然是暖和得很,比在冰场上坐着可好多了。 也就是众人都爱看热闹,都穿戴好了往冰场去坐着了,这暖棚这边除了伺候的奴才们之外,都没人。 睿王府的暖棚宽敞又温暖,多尔衮把人牵进来,叫周得胜去外头守着,不许人偷听打扰,他这里亲自奉了热乎乎的羊奶给宁翘。 宁翘不喜欢那羊膻味,送上来的羊奶都是经过处理的,羊膻味是没有了,只有香喷喷的奶香味,她接过来,温度正好,便端着喝起来。 “主子爷把奴才带到这里来,就什么都看不成了。”宁翘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了,在冰场上待了这么久,抱着手炉穿着氅衣其实也是有点冷的,但是会有一种很躁动的兴奋感。 这大概是只有在冰天雪地里才能体会到的感觉。极致的冷中,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在身体的热流中奔涌,还有心脏的跳动,会觉得自己拥有生命力的蓬勃。 “你想看什么呢?”多尔衮握住了宁翘的手。 他的手很热,握过去的时候,小丫头微凉又柔软的小手一下子就热乎起来了。 宁翘眨着眼睛笑:“看热闹呀。” “外头冷,怕冻着你了。” 多尔衮就舍不得叫她去,看见她这一身的红衣裳就想起昨夜灯光底下她笑意吟吟的模样来,不自觉声音都温柔起来,“和爷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瞧你同大福晋说的话,是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 “怎么不和爷说的?还瞒着爷?” 知道这小丫头机灵着,主意也多,他如今也防着人欺负她,总想着法子抬举她,她也争气,还知道想法子叫人不欺负了她。 纵然知道可能性极低,多尔衮还是怕这是小丫头的什么鬼主意。就怕她有孕不是真的,怕是他自个儿做梦,怕她联合着人在这儿做戏呢。 宁翘哎呀一声,喝过羊奶的小脸有红扑扑的娇红:“奴才不是故意不告诉主子爷的。其实奴才自己也是拿不准的。” 她的声音娇娇的,“年前有段日子,奴才不是总饿么。主子爷总是知道的。奴才以为是到了冬天嘴馋所以才吃得多。乌喇嬷嬷有经验,同奴才说怕不是那样的。” “乌喇嬷嬷也看过大福晋给的生子秘方,说那祖上传来的是真的,也是很有效果的。虽没亲眼见过,但在女真旧地流传很久的。说奴才这嗜吃嗜睡的就跟有了似的。只是日子太浅了看不出来,乌喇嬷嬷就叫当有了似的养着。” “也是这个月没有按时过来,乌喇嬷嬷和奴才说了,奴才心里就有数了。想着日子可能真是差不多了。本来不上场,奴才是不肯说的,想等着过了这个年节后,再同主子爷说,做准了再请府医来瞧,奴才也怕自个儿失望呢。” “谁知道就被点上去跑冰,这奴才不说就不成了。奴才也怕出什么意外的。想着托了大福晋的福,自然是请大福晋为奴才出头了” 多尔衮听她说这样多,字字句句都是谨慎,害怕月份浅了不敢说出来,他就想起先前的事情来,怕也是吓着她了,因此才要这样谨慎等稳当了才说出来。 这事儿也确实是不稳当。哪怕把脉过后也是有不做准的,还真是要时候到了才成。 只是这一场跑冰,倒是叫众人都知道她有孕了,想瞒也瞒不住。 “请大福晋替你出头,怎么不请爷替你出头?” 多尔衮把人抱在怀里,“爷是你正经主子,你是爷的女人,爷难道还护不住你?” 宁翘俏皮一笑:“要是请爷来,那可不知道更多了多少人妒忌奴才得宠呢。” 多尔衮忍不住瞪了小丫头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说这样的话。 宁翘便悄悄笑道:“奴才是想着,不想叫主子爷失望的。怕做不准的事情说了,叫爷同奴才一起丢人。奴才原没有想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只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女人家的事情,何必请主子爷为奴才出头呢?” 多尔衮还要计较:“这时候便同爷说是女人家的事情了,又不要爷为你出头了?” 宁翘仰着头,抿着嘴笑,轻轻亲了亲多尔衮的唇角,带了一点点撒娇求放过的意思。 “因为奴才知道呀,主子爷是最疼奴才的,主子爷这不是为奴才出头了么?” 小丫头谨慎,多尔衮只想着心疼。她有身子了,哪舍得还和她计较呢? 这问了一回,多尔衮心里也就有数了。 先前她那样,多尔衮忙着也没有放在心上,现下想着,年前那段日子,她倒确实是反常些,这么一对上,也就是症状了。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的腹部:“爷让人送你回去。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养着,养的白白胖胖的,给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太子河这里冰天雪地,把小丫头冻坏了可不成。 宁翘却不肯走,抱着多尔衮的胳膊:“那怎么成,奴才还要看热闹呢。” 多尔衮道:“有什么可看的。你放心,八旗这边保管输不了。” 宁翘一双眼瞪的溜圆:“奴才说的不是这个。奴才是想听人念圣旨。奴才想听圣旨。” 想知道那圣旨是给谁的,想知道圣旨上是写的什么旨意。 她看得开,但就是想知道。 多尔衮轻轻捏了捏宁翘的脸蛋,触手还是那样的柔软滑嫩。 多尔衮说:“当年额娘去时,礼亲王就在当场,但是他并无阻拦之意,甚至眼睁睁的看着额娘赴死而无动于衷。随后礼亲王拥戴皇上成为大汗。” 他们兄弟三人也随后失去拥有的一切。直到如今,多尔衮才将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争回来。 多尔衮望着宁翘:“礼亲王欠爷的。他这些年年纪渐长,就觉得对爷有亏欠。皇上行事,他多有不满,他还想着族长的风光,只可惜,总有后进的人要上去。他心里,其实将八旗,将女真旧部,将大清看得更重要些。” “你不去,自有旁人想办法的。总有人会为了爷费心,也不想要爷的后院被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占领。” 今日此局,他们是又将宁翘给算计进去了。 要说这跑冰不过是一场游戏玩耍,想如何轻松有趣,便能如何轻松有趣。 可若是有人想要下黑手,那是能有多狠就是能做到多狠的。 说有人能在这冰场上被算计着丢了性命也不为过。 他们又想将赢的希望放在宁翘的身上。 以小丫头的性子,只怕又是全力以赴。冰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真要是出事,就什么都晚了。 小丫头机灵知道不去,这是最好。 那圣旨,多尔衮也不愿意是宁翘来读。 宁翘见他避而不答,不知怎的就有些不高兴,偏偏听他的话,又替他觉得委屈,别扭片刻,才嘀咕道:“八旗的人赢了,不还是要宣读圣旨么。” “圣旨又不能篡改。主子爷就不肯和奴才说,主子爷其实知道圣旨是什么事吧?” 多尔衮瞧她这样子,反笑问道:“你这么聪明,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宁翘挣脱怀抱就要往地上去:“奴才回去了。” 多尔衮忙将人拉住,又抱回来,哄着她:“好了好了。爷知道。” “不外乎便是要把博尔济吉特氏赐给爷做侧福晋的事。都把人带来了,表现的这么明显,谁能想不到?” 宁翘眸光微微闪动,有心想问问他要不要应,偏偏就是没法问出来。 这要怎么问呢? 人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女人们吃醋妒忌也是寻常事,她大概没法让多尔衮理解从一而终,只忠诚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种相处方式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若进府,那就是侧福晋的身份,她这样的,是没法也不能拦着多尔衮不去的。就像当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府的时候一样。 她想在多尔衮的心里分量重些,甚至想有一日能不在他的面前自称奴才了。 只有两个人的地位平等了,才能谈感情,谈爱情。谈一切平等的感情发展。 现在么,还谈不上吧。 多尔衮想说这件事的。 今儿瞧见小博尔济吉特氏出现的时候,皇上和有些人似有似无的在他跟前总提起,他就知道这个心思皇上没歇过。 皇上是为了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是拉拢,也是安抚,更是那所谓的爱屋及乌。 自己如今这样的声势地位,是最适合用来拉拢安抚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了。 毕竟之后还要出征察哈尔和喀尔喀,总是要用到科尔沁的骑兵的。 而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大概是巴不得大清所有的勋贵府上,都有他们家适龄的姑娘在后宅之中占据着尊贵的位置。 之前的提议,叫多尔衮回绝了,这回皇上的态度就很强硬了。 圣旨下来,由不得他不接受。 可皇上还是有所顾忌的,没有直接下圣旨,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也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看着他和博尔济吉特氏家族越走越近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亲近也是不成的。 多尔衮想叫他们先斗一斗心眼子去。 他这里只管重他的小丫头。 一说起这个,小丫头就不乐意了。 那双眼睛本就是干净透亮得很,如今更是什么都藏不住了。 从来就知道,这丫头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字字句句总离不开奴才全心全意为着主子爷这样的话。 叫他动容的也是这一点。 从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门的时候倒也罢了,现而今他都不去别处了,就是怕这丫头暗地里难过伤心,就是舍不得她这样,又怎么可能在她还没有成侧福晋的时候,把人迎进来压在她的头上呢? “爷说过,许你做爷的侧福晋,在你做成爷的侧福晋之前,这府里不会再有新的侧福晋。爷不会再让新的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压在你头上的。” 宁翘想,那要是成了侧福晋之后呢? 到了嘴边,却成了甜甜一笑:“多谢主子爷。主子爷最疼奴才了。” 看看,她自己心里头都有点不好受了。这模样戴在身上戴久了,好像都有点拿不下来了似的。 - 大博尔济吉特氏心里其实是有点矛盾的。 她年少就钟情于多尔衮,她知道,博尔济吉特氏里头那些个适龄的姑娘们,大约都是爱慕过或者爱慕着多尔衮的。 偏偏嫡系的一个都没能嫁给多尔衮,倒是个隔代旁出的博尔济吉特氏嫁给了多尔衮做嫡福晋。 她不爱豪格,只管哄着豪格,是为了日子能过得更好。 豪格是皇长子,若说前途那也是有的。她费心筹谋,做了他的嫡福晋,心里想的是要从豪格这里谋求更多更多。 八阿哥没了,豪格的前途似乎更光亮了些,可这个男人骁勇善战,战场上征伐勇猛,面对皇上,面对着这些叔伯兄弟勋贵大臣们,这腰杆儿竟是不那样挺直的。 受了皇上的训斥,竟回来喝酒,喝醉了哭诉喊着,被降位为郡王,就说自己是德小福薄的人,这算什么男人? 大博尔济吉特氏想,若但凡她是个男人,早就争皇位去了,还至于在府里这样发疯吗? 她总是忍不住想多尔衮。既想让人看出来她对多尔衮的心思,又怕让人看出来。 这心思总是煎熬的。 可这心思煎熬着煎熬着,也不知道爆发过多少回了。 今儿个,在这冰场上,看着八旗女真旧部队伍里的小博尔济吉特氏,她的亲妹妹,大博尔济吉特氏爆发的更彻底了。 亲姐妹该相互扶持是不错。她额娘耳提面命,一字一句都是这样嘱咐她的,她也答应的好好的。 可想要她去成全妹妹和多尔衮,简直是做梦! 她得不到的男人,为什么妹妹就可以轻易得到? 不管谁赢了,要宣读的那个圣旨,便是将她妹妹赐给睿王做侧福晋的旨意,这是她额娘提前与她说过的。 博尔济吉特氏内的几个人,皇后宸妃庄妃,还有福福晋和她额娘,都是知道的。 怕是在场的人,也有不少人都猜出来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大博尔济吉特氏想,冰场上也有凶险万分的时候,这回叫宁氏给躲过去了。 她不能对宁氏如何,难道还不能对妹妹如何吗? 宁氏有了身孕,是多尔衮的孩子,看他们那样恩爱,大博尔济吉特氏觉得刺眼极了。 但她现在收拾不了宁氏,可妹妹就在她眼前,妹妹是不是也知道那金子底下压着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也知道她将要做多尔衮的侧福晋了? 不然怎会笑得那样娇羞动人呢? 妹妹这么拼命,是想叫八旗女真旧部赢了,以此讨好多尔衮,也是想自己亲自宣读自己去睿王府做侧福晋的圣旨吗? 她怎么能让妹妹如愿!,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62呵护 心里总有你的位置 大博尔济吉特氏不知在豪格府上做了多少事, 都是和哈达纳喇氏对着干的人了,还能不对自己的情敌妹妹下手么? 现在又是豪格府上的嫡福晋,几乎把后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她的这些想法怎么可能单单只停留在想法上呢? 三十二个人要去抢金, 谁也不让着谁。 小博尔济吉特氏仗着身量小年纪小动作轻盈, 倒是泡在最前头的, 大博尔济吉特氏一直紧紧盯着她,见到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将金都攥在手里了, 大博尔济吉特氏直接上手去抢。 在小博尔济吉特氏吃惊的眼神中, 大博尔济吉特氏把东西抢过来,顺势仗着后头人冲过来的力量把小博尔济吉特氏狠狠一推,小博尔济吉特氏立时就撞到了后头的冰块上。 脚下的冰面忽然裂开, 露出一条黑黑的大缝隙来,小博尔济吉特氏几乎是直接就掉到了冰冷的河水里。 惊变陡生,身边的福晋夫人们都看呆了。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太子河的冰原本就是挺厚的。为了皇上皇后王爷贝勒福晋夫人们能玩得尽兴, 还提前有在中心浇筑过水的, 上头还有一层厚厚的冰。 按理说绝不可能出现这样冰裂出缝隙窟窿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 就是有人提前在底下用特殊的手法将冰面动过,才会因为上面的响动就裂开缝隙,然后这人就掉下去了。 这边的喧哗立刻引起了那边的关注。原本怕出事,或者说是这样的比赛都是有裁判跟着的,否则还真是说不清。 恰好是索诺木不放心自己的小女儿, 跟着兄长一起上场,就为了看着小博尔济吉特氏,结果兄弟俩被人挡住了没瞧见前头的画面,却瞧见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入水的画面,索诺木心头一紧, 就想着完了。 佟佳氏的位置并不是很靠前,但是她能瞧见眼前的一切。 小博尔济吉特氏落水后,索诺木台吉和卓礼克图亲王立刻脱了外衣跳下去救人,旁边的人也反应很快,都过来帮忙。 这样场合底下,福晋夫人们的力气就太小了,帮不上什么大忙,幸而跟着的都有人,蒙古的侍从们都很有力气,很快就把人拉上来了。 佟佳氏悄悄看过四周。 放金的地方还是比较靠近边缘的,放银的地方在靠近中间一些的冰厚的地方。 这也是为了增添比赛的难度和趣味性,毕竟太好得到的话,那也就没什么看头和意思了。 八旗和女真旧部的起家,是渔猎的出身。 这里一年里头都要猎鱼,在冰层底下如何渔猎,是祖上传下来的智慧。这手段,几乎八旗兵丁人人都会。 蒙古那边如今和八旗联系紧密,会这些的也是大有人在。想要不动上面只叫底下先有裂缝,等人过来有所冲击后裂开,掌握好这个时机,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 小博尔济吉特氏掉下去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受了惊吓的,人也冻晕过去了,被索诺木台吉和卓礼克图亲王的随从带走了。 那金还攥在大博尔济吉特氏的手上。 方才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把明黄圣旨抓在手上了。人掉下去也没有松手,被救上来之后,那明黄圣旨从小博尔济吉特氏怀里掉出来,散落在地上,慌乱之中也没有人去捡起来。 卷轴已经散开了,上头的字迹被冬日的河水一浸,早就模糊不清了,那传国玉玺盖出来的章印,也模糊成了一团朱红,看不到原本的字迹了。 这圣旨已经无法宣读,只能重写一份。 有一双手捡起了散落在冰面上的圣旨。 佟佳氏倏然回神,抬眸一瞧,是多铎。 多铎走过来,用另一只手牵住佟佳氏的手:“别怕。” “别看了。走吧,同爷回去。” 多铎是特意过来接佟佳氏的。他可不放心自己的侧福晋。别人都走了,她却在这里愣神。 抓着圣旨的手有些冰冷,圣旨上落下的冰冷河水一点点滴落在冰面上,几乎瞬间就结冰了。 但多铎抓着佟佳氏的手却是暖热温厚的。 佟佳氏只回头瞧了一眼,那冰面上飘着的碎冰还在浮沉,只有那一块地方裂了,别的地方都好好的。 等他们一走,不出几个时辰,这里又一定会冻上的。 佟佳氏只觉得后背发凉,若没有换人,那么有可能掉进去的便是宁翘了。 她能想到他们的心思不正要害人,却没有想到他们心思这样歹毒狠辣。 这是直接要置人于死地的。 - 多尔衮和宁翘这边接到消息的时候,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送回清宁宫中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河那边自然就散了。 周得胜把具体情况同多尔衮一说,宁翘就想到了她自己。 这要是没换人她上去了,要是被大博尔济吉特氏给挤到了那个地方去,那掉进冰窟窿里,掉进冰河里的,那可就是她了。 也亏得她谨慎,也亏得她想着自己有孕给推掉了。若不是时刻防着他们,她现在怕是也跟小博尔济吉特氏一样昏迷不醒了。 “皇上的圣旨是豫王爷带回去的。那圣旨被冰水一过,上头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也看不清写的什么。豫王爷将圣旨递给皇上,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圣旨这样是不作数了,还是要尽全力医治科尔沁格格。务必不能让格格有任何的损伤。” 多尔衮听到这儿瞧了宁翘一眼,宁翘眨眨眼,他好像是在说,看吧,爷就说这圣旨宣读不下来的。 可宁翘这么听着,总感觉这里头出手的人可能不止是八旗和女真旧部的人。 冰面上那缝隙出现的时候,怎么偏偏好就是大博尔济吉特氏推小博尔济吉特氏,又抢了她手中金并且推了她的时候呢? 宁翘想着,不由得定定瞧了多尔衮一眼,这都是这男人惹得桃花债。 若不是人人都瞧着他,想进睿王府,哪有这些事? “主子爷,咱们独个出来,这会儿人都回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探望探望科尔沁格格?” 宁翘起身,站在那儿俏生生的望着多尔衮,“科尔沁格格手里的圣旨没了,皇上似乎也没有补一个的意思,格格该多伤心呀。” 宁翘的那一眼多尔衮有些不明所以,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深意。 可小丫头话中的阴阳怪气多尔衮听出来了。 不由得一笑:“她自伤心她的,与爷何干。有皇上皇后关心便足够了,不用爷去凑热闹。早先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府?这会儿便回吧。” 宁掐被搂着腰穿好了衣裳戴好了风帽,穿戴的严严实实的,就剩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外头,还望着多尔衮。 “主子爷当真不去瞧一瞧?说不准一会儿还要接旨呢。” 多尔衮这回更听出来了,捏了捏小丫头的手腕,失笑道:“爷不去。圣旨是能再写一份,可谁知道她掉河里救上来能不能活?又能活成个什么样子?” “往年这样冰过一回,好了也是病恹恹的,少不得要调养个一二年的。皇上便是要赐婚,难道还能赐个病恹恹的侧福晋给爷么?” 那是要叫人议论的。皇太极不能太这样过分了。所以这份圣旨就是作废了,小博尔济吉特氏现在要醒过来,也要休养一段时间,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没法子再提进府的事情了。 这会儿还在暖棚了,说什么外头的人是听不见的。 多尔衮深深望着宁翘,与她说:“你别担心了。” “奴才不担心。” 宁翘被牵着走出去,外头不知何时竟有了风雪,一下子满目雪白,宁翘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落不下去,宁翘低声道,“奴才就是怕主子爷心里没有奴才位置。” 她的声音小,风雪又大,本以为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不想叫多尔衮听见了。 睫毛上的雪花被人轻柔摘去,多尔衮的眸中噙着温柔在看她:“就是没了谁,也不会没有你的位置。才说了有孕不能多思多想,一切有爷在,不必多虑了。” 宁翘眨眨眼,刚想开口,多尔衮却抚了抚她的眼睛,叫她闭紧口鼻,干脆把眼睛也闭上:“有什么话一会儿上了马车再说。灌了风进去可不是玩的。” 宁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又用不得什么药,肯定是不能着凉生病的,她乖乖闭上眼睛口鼻,任由多尔衮将她抱起来,直接送到了马车上。 多尔衮要照顾眼前这一个,什么皇上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那里,他都不想理会,纵然是要回来,也要等到他先把小丫头安全送回府中才成。 多铎那里既然把圣旨送回去了,想必比赛中的那些疑点他都是知道的。 今日这一局里头动手的人怕也是好几方,不是那么好查的。 多铎就在现场,应当知道的更多些。有些时候他去查也方便一些。 今日若非小丫头突然爆出有孕,那么上场的就会是她。说不准掉在河里的也会是她。 这又是针对他的小丫头而来的。多尔衮不能放手,也不能放松,得查清楚才行。 不过这个小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是个替罪羊,自然也是有人想要对她下手的。 马车是直接叫周得胜驶到暖棚这里来的。 本以为是人都走了的,没想到出来后,倒是瞧见了福晋和佟佳氏的马车还等在那里。 那马车上睿王府的标识还挺明显的,外头的周得胜一眼就瞧见了。 里头多尔衮听说了,对上宁翘似笑非笑的眼神,觉得这丫头现在是不是不怕他了,连眼神都有调侃之意,偏生如今还动不得她了。 多尔衮在马车里道:“也不必下车了。更不必请安了。雪大天冷,叫都一起回去吧。” 周得胜应了一声是,身边坐着驾车的小太监本来能去传话的,可这里头是福晋还有侧福晋,并府里的小主子们,总不好叫小太监传话的,周得胜就亲自去了。 其实这天寒地冻的,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福晋压根是没想等着多尔衮出来的。 她如今和多尔衮之间确实是冷淡了许多。多尔衮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了,她自也有她的骄傲,她是嫡福晋,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不需要跟宁氏似的那样讨好多尔衮。 不得宠便也罢了,难道要她对多尔衮摇尾乞怜吗? 这小半年的‘养病’,将福晋的心都养冷了。 她进宫来,一瞧见小博尔济吉特氏,这心就更冷了。 她们大约是彻底放弃她了吧。叫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来帮她,还不是预备着将来取代她的? 就像宸妃当年取代庄妃一个样。 宁氏有了身孕,更叫福晋心冷。可这心冷,不是心死,是心寒,也是心硬。 小博尔济吉特氏掉冰河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这进府的事就暂且提不上了。福晋倒是有些高兴。 她和小博尔济吉特氏隔着一层,有那么多的人为她操心,她就不凑这么热闹了。 偏偏大格格和大阿哥闹着要等阿玛出来一起回府。 说什么都不无用。佟佳氏只好留下来等候。眼看着雪越来越多,福晋自不可能撇下佟佳氏自己走,侧福晋要讨好,她难道不跟着?总是不能叫人看着太不像话的。 听了周得胜的话,福晋神色淡淡的,无悲无喜的模样令跟着的英巧十分担心。 福晋幽暗的眼神落在脚下的炭炉上,已沉默许久了。 “主子若是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忍着也就罢了。回了府里,到了正院,那是主子自个儿的地方,想如何便如何,主子可千万别伤着自己的心神了。” 英巧实在是担心。若说从前,福晋又不高兴的时候,还会说几句,还会摔摔东西发泄一下。自从‘养病’后,福晋一日比一日沉默,总是这样憋闷着,要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那还有什么指望呢? “宁氏有了身孕,若是个格格,也没有什么指望。若是个阿哥,那是她的福气了。来日这庶福晋侧福晋,也就一步步的走上来了。” 福晋喃喃道,“她的孩子,怕是正院抱不了。总得先看看她生的是个什么才好。可咱们这正院,实在是太冷清了。我都不知道养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听说三阿哥活泼得很。若是还把三阿哥抱来,倒也不错。” 外头风雪太大,福晋的声音也很小,外头是听不到的。 英巧却听着心酸:“养云斋如今看守的严实,察哈尔庶福晋轻易不带三阿哥出门的。咱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福晋轻轻勾了勾唇角:“她纵然不出门,可一个犯过大错的人,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是拿不回去的。这是没人翻到御前去,要是翻出去了,她就是个罪人,养不了三阿哥的。” 英巧心思转了转:“奴才知道了。” - 大格格失望的不得了。 以为等在这里,能同阿玛一起回去的。能叫多尔衮看见她一片孝敬之心。 结果只等来周得胜的几句话。 大格格撩起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风雪太大,白茫茫一片也看不清太远。 可宁氏的马车在最前头走着,她还是隐约能看见的。 佟佳氏怕大格格被雪迷了眼睛,也怕她着凉,直接就将车帘给放下了,再不许大格格掀开了。 对上大格格含泪的眼神,佟佳氏心疼极了。 “额娘,”大格格道,“宁庶福晋有了孩子,阿玛是不是就不再爱我们了?” “不会的。”佟佳氏道,“阿玛还是很疼你的。不是方才也嘱咐你了,让你不要玩雪,要好好的待在车里不要出去么。” 大格格望着佟佳氏道:“额娘,阿玛以前只有我们的,为什么不能一直只有我们?” 这话勾起佟佳氏心中隐痛,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摸了摸大格格的头:“你还小。不要想这些。” 大格格倔强道:“女儿不小了。额娘心里的苦,女儿都听奶娘说过的,女儿能懂。额娘放心,女儿不会让任何人把阿玛从我们身边抢走的。” 大阿哥今儿其实有点被跑冰时候发生的事给吓到了。 可见他大姐姐似乎一心一意的想着这些事,好像没有再去想起科尔沁格格掉河里的事情。 他自己身边的奶娘也和大格格的奶娘一样,会说很多这样的话。 大阿哥其实有点不太爱听这些话。这些好像和先生教他的那些道理不一样,或者说是完全相反的。 可让他反驳大格格,他又有点反驳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知道他大姐姐这样是不对的。大阿哥就有点苦恼,瞧着他额娘那个模样,只怕他的这个苦恼也是没法说的。毕竟好像额娘和大格格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大格格和佟佳氏,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大阿哥眼巴巴的眼神。 马车到了睿王府门口,多尔衮抱着宁翘下车。 福晋和佟佳氏那边也下车了。 多尔衮想着宁翘不能吹风,便简单在前庭说了两句话,便让他们回去歇着,他这儿就预备着送宁翘回邀月堂。 大格格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瞧她额娘眼里依依目光,大格格咬了咬牙,就要大喊一声阿玛,结果张开嘴还没说话呢,就被一直观察她的大阿哥眼疾手快的把嘴巴给捂住了。 大阿哥就怕她这一嗓子把阿玛给惹毛了。大阿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不代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幕没被多尔衮瞧见,毕竟动静小,没惊动那边走了的人。 却都叫福晋尽收眼底了。 福晋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望着佟佳氏似笑非笑道:“王爷近些日子忙公务,闲下来又只管去邀月堂,怕是许久没好好陪一陪大格格和大阿哥了吧?也难怪孩子惦记。侧福晋有功夫管着府务,怎么却不为了孩子好好打算打算呢?” “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可是断舍不得叫孩子们这么久见不到阿玛的。” “府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哪怕宁氏生了格格阿哥,那也要排在大格格大阿哥之后,都一样是王爷的孩子,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福晋说完,施施然看了佟佳氏一眼,便走了。 纵然知道福晋这是挑拨之语,佟佳氏还是心里不痛快。 大格格就更恼了,要不是被佟佳氏牵着回东院去,怕是要往大阿哥身上出气的。 这一趟吵闹,宁翘这里是不知道的。 可牵着她回邀月堂的多尔衮也不会知道。 从马车下来后,在前庭里,多尔衮说话的那会儿功夫。 她瞧见了大格格和大阿哥。毕竟站得近,不跟以前似的距离远,可以尽量躲着。 那会儿被多尔衮牵着,也躲不远。 她就瞧见了大阿哥望着她的眼神,好奇的,像看待新生事物那样的眼神。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在里面,就是觉得可能不熟悉的陌生人,需要打量和探究。 是很纯粹的小孩子的眼神。 宁翘很意外大阿哥会有这样的眼神。 大格格可就不一样了。 宁翘意外对上大格格的眼神,竟在一个七岁小姑娘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敌意。 就特别有点像大博尔济吉特氏的那种眼神。 宁翘有点不适。她和大格格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交集吧。 两个孩子几次出事,也不是她的问题,她也没有害人,大格格怎么会这么仇视她? 孩子年纪也不大,能这样,八成还是大人的问题。也不知道佟佳氏背地里都教了大格格些什么,大格格明明养在前院,与佟佳氏一个月才见三回,怎么就这样了? “出什么神呢?”多尔衮都给她把外头的衣裳换了,还见这丫头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挺让人心疼的。 “奴才有点怕。” 多尔衮拥住她说不怕的时候,宁翘伏在他的肩头,轻声说,“奴才有了身孕,这个正月能不能不进宫了?主子爷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奴才身边,奴才能周全自己,但奴才害怕总有周全不到的地方。” 多尔衮把人好好的抱在怀里:“正要与你说这个的。” “这些时日风雪怕时有,你有孕不能颠簸,就在府里歇着吧。便让福晋与侧福晋进宫便是。府里的孩子也不必进宫了。” 多尔衮有件事在这会儿难以启口,却偏偏又不得不说。 这会儿不说,近在眉睫的事迟早都是要说的。 “再过两日,爷便要启程去一趟辽阳。监筑都尔弼城,是早就定下来的差事,耽误不得。爷要离开盛京一段时日。” “爷把周得胜留给你。你别怕。他还顶用。辽阳与盛京不远,爷也是能照应你的。” 一来一回的,骑马三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63穿红 想要多疼疼她 皇太极出外亲征, 这一回便不曾带着多尔衮出去。 因多尔衮要和代善一同监筑辽阳都尔弼城,并且要与阿济格一起修治盛京到辽阳的大道。 都尔弼是蒙古语,若用汉译就是四方的意思。 都尔弼城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此城中可安置聚集归附的蒙古大军, 这些兵丁都是有大用处的。存集于此是将来四方征讨最为理想的地方。 且此城的地理位置也十分紧要, 若有蒙古犯边, 这里也是防御外边侵扰的重要防线。 多尔衮这回出去约莫有些时日,具体不好界定, 总要看那边的情形如何才能确定。 宁翘心里倒有些依依,却懂事道:“主子爷身边离不得周公公的。怎好把周公公留在奴才身边呢?奴才身边有乌喇嬷嬷在, 还有烟霞烟雨她们,奴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会儿小丫头又这样乖巧懂事了。 多尔衮可没忘记她前一刻抱着人说害怕的时候了。说是能周全, 但就怕周全不好。 他出外一趟, 心里又怎么能放心呢?况且她还有了身子, 那就更要护好了。 多尔衮道:“爷有心想把王印留给你。可盯着你的人太多了, 这王印留给你不合规矩,就怕有人拿着这个作害你, 反倒是对你不好了。” “周得胜身上带着爷的王印,若是有需要, 他是能调用的。私印他也知道在何处,于你有用便是。只周卫一个人在府里, 爷不放心的。” 多尔衮坚持,宁翘也实在是有些怕, 就顺势应下了。 他要待她好, 她总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拒绝吧。况且这好,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 宁翘道:“那主子爷这回出去,少说也有一二个月,主子爷身边可要带着人侍奉?” 这话原本是该福晋问的。 可这会儿多尔衮已很少去正院了, 和福晋也说不上什么话。 怕是多尔衮要出门的事情,福晋和佟佳氏那边都是不知道的。 如若不然,方才在前庭的时候,福晋应当就会问起替多尔衮打点行装的事情了,福晋不问,证明福晋当是不知情的。 多尔衮一下就笑了:“怎么?你想跟着爷去?” 宁翘撇撇嘴:“奴才怎么去呢。奴才倒是想娶呢。奴才还怕肚子这一个不安稳,这还不满三个月,头几个月,奴才可得小心着些了。” “瞧你,这就又醋上了?”多尔衮笑道,“爷不带人。这一趟事多,皇上那里交代的差事也多,爷日夜忙碌,哪顾得上这些?” “爷独个住着,你现下高兴了吗?” 小醋坛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记着吃醋。 发生这样的许多事,多尔衮心里不得闲,又记挂着她的胎,哪有功夫再哄别人呢?同别人一处,这丫头又要伤心难过的,实在是犯不上。 她还有身孕,实在也舍不得叫她伤心难过了。 “奴才才没有吃醋。” 话是这么说,宁翘心里却也高兴得很,“奴才是想着问清楚了,好替主子爷打点行装的。” “怎好累着你?”多尔衮倒觉得这丫头又贴心了,“叫周得胜去张罗就是了。” 他不想同福晋和佟佳氏说这个,原本是该着福晋做的,但多尔衮实在觉得夫妻冷淡,也很是热络不起来,索性就如此。 难道这府里,还能缺了为他打点行装的人么? 似小丫头这样热着心肠的操心,他才是喜欢的。 “那怎么会累呢?”宁翘笑道,“奴才乐意的。奴才不过是看看单子动动嘴皮子,其余的事情都有他们去忙着,主子爷就别拦着奴才为主子爷尽心了。” 谁承想有了身孕还这样娇滴滴的撒娇。能不叫人多疼她么。 多尔衮心里暖热:“那随你高兴。” 多尔衮将人好好的送回邀月堂了,说了一回话,看着人歇了,才从邀月堂出来。 他身上事情多,也不往别处去了,直接就出了王府,往宫中办差去了。 宁翘这里众人在乌喇嬷嬷的带领下都给她行礼贺喜,恭贺她有孕之喜。 这自然是大喜事,只是在宫里,人人几重心思,面上恭贺,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他们邀月堂的自己人,那可是真心为自己的主子高兴的。 宁翘这会儿自在了,就叫烟霞烟雨开箱拿了银子,邀月堂上下都赏了半年的月钱银子,人人春天的衣裳都添了一倍。 说话间,前头周卫也带着多尔衮的礼赏来了。 一溜烟的好东西,几个大红箱子,都是叫小太监抬着来了。 这会儿宁翘有孕,正该是她得意的时候,送赏就更不必避着人了。 周卫说:“主子爷出府了,吩咐奴才开库房取了实用的东西来给宁主子。主子爷说,请宁主子好生歇着,东西若喜欢,就摆出来瞧着。若不喜欢,等主子爷回府了,再给您挑好的。” 宁翘笑着应好,吩咐烟霞也赏了周卫大的,并几个来的小太监,都是有赏赐拿着的。 多尔衮送来的东西,宁翘尤喜欢那个琉璃五彩的小炕屏,那颜色鲜艳得很,在这会儿是个不常见的物件,宁翘瞧着喜欢,直接就叫摆在外头的坐榻上了。 多尔衮既送了东西,别的各处就不好装作看不见了。 只正院和东院送来的东西不过走个流程,实在是不像样,也并不是如何好的东西,宁翘就叫烟霞烟雨收起来了,反正瞧不见,也不拿出来用就是了。 倒是养云斋那边送来的几匹布料是不错的,柔软清透,可以拿来给将来出生的孩子做衣裳。这料子宁翘在三阿哥身上也是见过的,是一个样的,就是花色不同。 宁翘也叫收起来了。 豫亲王府上的嫡福晋,还有侧福晋,也都送了贺礼来。 还有阿济格府上的嫡福晋也送了东西来,随着的还有李氏的一份贺礼,宁翘瞧着就觉得高兴。亲近的姐妹送的东西不论贵重与否,当然是贴心的。 有些讽刺的是,人家豫亲王府和武英郡王府上的嫡福晋送来的东西,都比自家府上的福晋厚了不少,可见自家府上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心胸,着实并不怎样。 如今真是面子情也懒得顾及了。 秋雅阁那边,倒是李氏亲自过来送贺礼的。 六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还有三个柔软的坐垫。 李氏笑道:“庶福晋见罪,妾在府中听见消息的时候,庶福晋与主子爷已经回府了。主子爷在这里,妾也不好过来。如今才来和庶福晋贺喜,还望庶福晋见谅。” 宁翘笑道:“这有什么的。还是我要多谢姐姐惦记我的。” 若说跟之前比起来,李氏这回来见宁翘有什么不一样的。 便是她姿态放的更低了,这语气也更卑微了些。 再不甘心不服气又能怎么样? 从前还能安慰自己,两个人的出身是一样的,她迟早能有出头的机会,将来也不会比宁氏差多少的。 可现实证明,宁氏就是比她强得多。 之前仗着宁氏没有实封,又为了依附她,李氏甘愿退一步叫她庶福晋,却也受了她一句姐姐,自个儿也称呼一声妹妹。 可今儿宁氏有了身孕,这宫里的事情她虽没有亲见,却知道宁氏在宫里是怎样的风光,也知道主子爷对宁氏是怎样的爱护。 由不得她不低头了。她追不上宁氏,她认了。 所以今日过来,姿态低微,也不自称姐姐了,直接将自己侍妾的位置摆的很正,李氏清楚,如宁氏的这个孩子生下来,怕不单单是个庶福晋这样简单了。 连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护着的人,怀了身孕,泰半勋贵王爵人家都送了礼物过来,直接点明了要邀月堂来接,根本不经过福晋那里,李氏就知道,自己是不能跟形势犯倔的。 宁氏这一声姐姐,李氏也不敢应。 李氏道:“昨儿是庶福晋的生辰,妾没过来,这些原本就是妾为庶福晋预备的生辰礼,又遇上庶福晋有孕,那便更是喜上加喜了。” “这些荷包与坐垫,都是妾自己做的。里头加了松软的棉花,庶福晋若喜欢,用得好,来年妾再给庶福晋做。” 宁翘方才就看过了,笑道:“没想到姐姐的手艺倒是很好。” 八旗佐领家的姑娘,有几个能有这么好的针线的?针线房那边没听说什么消息,那估摸着就是李氏和她的丫头一起做的。 李氏估摸着就是动了几下,她那个丫头手上似乎还有点痕迹在,这就很能说明原因了。 可夸还是要夸的。不然戳穿人家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氏能巴巴的做这些东西送来,也是为着一个贴心,就是她这跑一趟在宁翘看来,不像是单纯的贺喜。 李氏笑得倒是有点腼然:“庶福晋过誉了。妾也只有这些东西能拿出来见见人。素日里日子倒还好,有庶福晋这边关照,妾还能过得下去。不似旁的地方那些见不着主子爷的侍妾日子过得艰苦,妾那里尚还能支持。” 宁翘笑道:“姐姐是镶白旗佐领之女,阿玛最得主子爷的重用,姐姐若说这样的话,那可叫别人怎么活呢?” 李氏道:“庶福晋说的是。是妾糊涂了。妾倒是很羡慕察哈尔庶福晋的,自己清清静静的带着三阿哥过日子,不理会外头的是非,这母子俩把日子过起来了,将来的指望也就有了。横竖都有三阿哥,不求他如何有前途,能够支撑门庭,那总是好的。” 宁翘这里拨弄着手腕上的串珠,没有第一时间接上李氏的话。 一时屋中静默片刻,外头乌喇嬷嬷进来笑道:“主子的安胎药送来了。主子是就热着喝了,还是晾一会儿再喝呢?” 李氏这里识趣,她今日要说的要做的已经说了做了,再露骨的话是不能再往下说了。 方才宁氏不说话,就证明宁氏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李氏这时候便站起来笑道:“妾就不打扰庶福晋安歇与喝药了。妾这就回去了。” 宁翘便道:“姐姐慢走。烟水送送李侍妾。” 听到李侍妾三个字,李氏心里一空,对烟水露出一个笑容来,便慢慢出去了。 三年光阴,足以改变许多的事情。她是连侍奉主子爷都不曾侍奉过的侍妾,而宁氏呢,不但得宠,还已经有了身孕了。 等烟水回来,宁翘才望着乌喇嬷嬷笑道:“嬷嬷,这什么时候又有了安胎药的?” 宫里太医与她把脉的时候就说过了,她怀相很好,孩子也挺好的。实不用喝什么安胎药。 乌喇嬷嬷正叫烟汀烟兰两个检查李氏送来的东西,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针线什么的,就收起来。这样的东西,纵然秋雅阁做的再用心,她们也是不敢给宁翘用的。 要是真有什么问题,那等出问题的时候后悔就晚了。 乌喇嬷嬷道:“哪里有什么安胎药呢?是奴才的借口。” “奴才瞧着主子都不想与李侍妾说话了。就进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李侍妾这么有心计,自然一听就能明白的。” 宁翘笑道:“那她要是装作听不懂,就是不识趣,死赖在这里不走怎么办呢?” 乌喇嬷嬷道:“那奴才也不由着她。奴才只管把主子爷的名头搬出来。主子爷临走的时候就吩咐过奴才们的,叫奴才等好好照料主子,不许主子劳神。李侍妾这样偏劳主子,那奴才自然是偏着主子要赶她走的。” 乌喇嬷嬷说是奴才,但在宁翘身边侍奉,又是多尔衮亲自给的,说体面也是不差的,她要是真赶李氏走,李氏也不能说什么去。 这为的还是宁翘的身体,纵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说出去,那也是李氏的不懂事。 屋子里自己人说话,倒也没有外头那些顾忌。 烟清瞧着烟汀烟兰将东西都归置好了回来,正听见这个话。 烟清道:“上回她来的时候,那话里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曾这样明显。这回倒好了,知道主子有孕了,说着是来送贺礼的,结果就说上主子爷不去她那里的话。那口口声声说的是察哈尔庶福晋,其实她那心思哪藏得住呢?不就是想主子提携她,不就是也想要个孩子么?” “她又不曾做些什么,怎么就能说得出口的呢?” 李氏这样的心思,都叫宁翘身边的人不齿。 乌喇嬷嬷道:“主子很不必将李侍妾的话放在心上的。她也不算是走投无路的人,自个儿方才也说了,如今的日子过得不算差,不过是不知足,打量着主子心眼好,就想要更多的。自个儿的日子不珍惜,回头撞了南墙,也怨不到主子跟前来。” “主子也不必帮着她。这宠爱难道还能让来让去的么?主子与主子爷好,那便是最好的,主子爷最看重的便是主子,主子只管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便成了。” 这就是宁翘最欣赏乌喇嬷嬷的一点了。乌喇嬷嬷和她想的一个样,不迂腐,又爽快,这就是极好的了。 李氏这样的人,永不知足,想要恩宠想要孩子,那要是都有了,是不是还想要地位呢?这人心思太深了,宁翘可不想沾手。 李氏这头回了秋雅阁,也在想着这个事情。 慧文跟着去,又跟着回来,把那边的态度瞧了个清楚。 她道:“姑娘还是指望着宁庶福晋么?” “奴才瞧着,宁庶福晋不像是愿意松口的样子。若是肯松口,又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姑娘沉寂的太久了,怕是家里也要不满意了。” 李氏道:“我何尝看不出宁氏的意思?可如今府中她是见主子爷最多的人,跟着她,也是主子爷的意思。我只是不愿意这样沉寂,却不知出头之日在哪里。” “原想着察哈尔的事情出来,阿玛那里还能出头的。却没想到皇上要亲征,主子爷留在盛京不去,那镶白旗没了出兵的可能,阿玛那里也就跟着耽误下来了。你送信回去,也且让阿玛忍耐些。我这里总还是要再看看的。” 慧文轻声道:“宁庶福晋若不肯为姑娘铺路。正院和东院那里都对姑娘有话传来的。虽则和姑娘所想的不一样,但为正院,或为东院做事久了,总能得到些好处的。主子爷一心叫姑娘跟着宁庶福晋,却对姑娘不管不问的,这样又什么时候能出头呢?奴才只是怕姑娘白白蹉跎了时间。” “主子爷把宁庶福晋放在心里久了,这会儿宁庶福晋又有了身孕不能侍奉主子爷,正是新人出来的时候,可短时间内怕也越不过宁庶福晋去。总是要经营个两三年,跟邀月堂一样,那才能成气候的。” 再则怀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谁能有察哈尔庶福晋那么好的福气,一次就有了呢。 还是先拿着些权力,在府里有些地位,才能再说其他的。 李氏沉吟不语,正院曾经放弃过她,要再为正院做事,那可是跟主子爷对着干的。 她还要再想一想。 - 宁翘要为多尔衮预备行装,这一去几个月,总不能天天来回的,那边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妥当了。 多尔衮带着亲卫过去,每天要处理这边送过去的公务,还要处置那边的事务,着实是忙得很,缺什么少什么的,再送过去就是了。 但一应东西肯定是预备齐全了才好,得一样一样叮嘱伺候的人。 天气冷,肯定不能让多尔衮生病着凉的。 宁翘样样都想的周全,纵然想不周全的,身边还有个乌喇嬷嬷提醒,倒是预备的极好,正巧先前的新一批的冬装做好了,针线房直接送来了邀月堂,宁翘都让放到多尔衮的行囊里头了。 这是有多尔衮的话,宁翘替他预备行装,因此周得胜周卫都常往邀月堂来回,还有前院新换的伺候的大丫头和几个二等丫头,也是常来回邀月堂的。 周得胜跑腿,往前院开库房,又拿着对牌在后院库房取东西。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正院和东院了。 自有人来打听。 多尔衮要出门就是这两天的事,也不必瞒着,也不必藏着掖着。 这一下正院和东院都知道了。 福晋和佟佳氏都气得不轻。 怎么主子爷要出门,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还什么都没有预备上,反而叫宁氏给预备上了? 福晋直接让人来请宁翘去一趟正院。 不能说不去,是一定要去。 烟雨去送来传话的蒙嬷嬷,烟霞在宁翘身边道:“这雪虽停了,可外头冷得很,这时候去正院,还说非去不可,奴才瞧着不像是什么好事,不如奴才去请周公公传句话,请主子爷回来一趟?” “还能是为着什么好事,自然是为了主子给主子爷预备行装的事情。” 乌喇嬷嬷道,“福晋这是害怕主子沾手府里的事务。是怕失了她自己得手的东西。” 宁翘道:“主子爷有正事要忙,为这点子事就叫人请他回来,不像话,也不成体统。” “正院请咱们去,那就去一趟。这么害怕失了自己得手的东西,那也是她自己没本事守住,怎么能苛责别人有本事呢?” 宁翘指了指昨儿才新得的斗篷:“这个红,就穿这个去。大正月里的,不穿戴点红的,总是不大像样的。外头还有雪,白雪红梅,映衬起来才有意趣,又显眼又漂亮。” “穿不得正红不打紧,这石榴红也是极亮的。” “你们好好给我梳个头,今儿可不能坠了名头。好叫福晋看一看,我也不是真的任由她欺负的。” 屋里的几个丫头,连带着乌喇嬷嬷都振作抖擞,听见宁翘的这几句话都精神起来了,忙着就为宁翘装扮。 她们的主子好似今儿格外的不一样了。 就像是要去跟福晋打擂台似的。 宫里的小博尔济吉特氏还没有醒过来,发生那样的事情,宫里这阵子有些乱,为之前的事情且查一阵子呢。 各家的福晋夫人们就暂且不进宫了。 要不是这样,福晋和佟佳氏还发现不了这事。 宁翘往正院来,进屋来一瞧,佟佳氏也在那儿坐着了。 这倒也不意外,这样的场合,佟佳氏是肯定不会放过的。要是佟佳氏不来,宁翘才会觉得奇怪呢。 今儿庶福晋们都没有来,侍妾更是一个都不在了。 宁翘坐下来,感受到福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比冰雪还冷的寒意。 宁翘不闪不避的望回去,笑吟吟道:“不知福晋请我来,所为何事?” “我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忙,如今还要养胎,这样的寒冬腊月出门,总是不大好的。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时候,福晋向来是体恤的,不知怎么到了我这里,便要这样立等着见呢?” 福晋和佟佳氏向来都知道宁氏嘴巴厉害,这几年都是领教过的。 心里恨得痒痒,总恨不得将她的嘴撕了。 可那也是她们主动挑衅的时候若好好的,宁氏倒不主动招惹。 谁知今儿一坐下来,宁氏就首先发难,这话说的,把福晋讲成了个苛待妾室的主母。 福晋的目光幽深几分,立刻就发现了。宁氏和先前不一样了。 宁氏这是要和她,对上了吗?,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64强硬 如今是立起来的时候了 “叫你来, 自然是有话要问你。” 福晋不禁恼恨多尔衮对她的冷淡与无视,这一股气现在都落在了宁翘的身上,“我听说王爷要出门, 是你在为王爷打点行装。既如此,为何不来禀报我一声?你眼里, 还有我这个嫡福晋吗?” 佟佳氏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她听见了风声,也恼宁翘得了多尔衮的喜欢, 竟还要来沾手多尔衮出行的事务。 早些年的时候, 多尔衮出征的随行装备,那都是福晋打理的。 后来她进了府里, 这几年就是她预备的多一些。 没成想这一回,竟叫宁氏绕过她和福晋,为多尔衮预备行装了。竟连周得胜都听起了宁氏的吩咐。 瞧着前院和邀月堂的人忙忙碌碌的,她东院和正院都静悄悄的, 佟佳氏就觉得脸疼。 所以听见正院这边请宁翘过去, 佟佳氏也跟着过来了。 福晋分毫不让,佟佳氏眼底都透着隐隐的兴奋。 佟佳氏瞧着自己手上新做的指甲:“福晋这话说的,她何止是没有将福晋放在眼里呢?宁氏早就不将我这个侧福晋放在眼里了, 如今有了身孕, 仗着主子爷疼爱, 就越发的不将福晋放在眼里了。” “眼下只是为主子爷打点行装,怕是孩子生下来,便要为福晋和我分忧, 一同打点府务了吧?” 前头有一个福晋在, 眼看着福晋要收拾宁翘,佟佳氏自己就不出头,一个劲的拱火, 她就不信福晋不恼。 和福晋打了几年的交道。 当初她从庶福晋到了侧福晋,为了协理府务的事情,佟佳氏明里暗里不知同福晋打了多少官司,斗了多少回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没人比佟佳氏更清楚福晋对于手中权力的在意程度有多深了。 有了她一个,福晋不得不容下,她身边还有几个孩子,是有底气跟福晋争的,可如今瞧着宁氏也渐渐的起来了。 这怕是要走她当年的路数,甚至比她当年还要得宠。只是性子不及她当年讨喜罢了。 前儿在宫里出了一回风头,结果在宫里被肃郡王府上的事情连累在宫里关了那两日才回来,佟佳氏这是尝到了出风头的苦意。 这回跑冰比赛她也上去了,但吃到教训的佟佳氏这回是一点头都不出了,就只管躲在后头,瞧见大小博尔济吉特氏那一出事情,佟佳氏当时吓的脸都白了。 这吃一回亏,佟佳氏也明白了藏锋的道理,这会儿能挑着福晋出头,她就在旁边煽风点火几句,总好过她自己冲上去。 福晋向来清楚,这府里谁得宠都不要紧,只要皇后稳坐中宫之位,只要皇上心系宸妃,只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在朝野上下好好的,她就永远是睿王府的嫡福晋。 可福晋现在有一种很重的危机感,宁氏势头太凶了。 便是当年的佟佳氏,那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到侧福晋的位置。全是因着她生了大格格和大阿哥的缘由。 要说得宠,现在把她和宁氏比较,佟佳氏当年是绝没有宁氏得宠的。 福晋甚至怀疑,多尔衮有想以宁氏为福晋的心思。 纵然现在没有,谁能保证将来没有? 福晋现在担忧的,是宁氏是不是会取代她。 福晋心里含着霜,面上却神色缓缓下来,看向宁翘:“你进府后,一向同谁都说,你进府来便是为了伺候王爷的,别的事情你总一概不肯做的。这回为主子爷打点行装的事也不好交与你。” “倒不是轻忽你的心意,你方才也说了,怨我只体恤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事情,却劳你带着身子跑一趟。为王爷置办行装事情也多,你便交给李氏去办。她和你同年,一向也是经事过的,叫她去做这事儿是正好。” “你便只管安静养胎,将来为王爷生个白胖健康的小阿哥,便是你的功劳了。” 宁翘微微笑道:“恐怕要叫福晋失望了。恕我不能从命。” “为主子爷置办行装,是主子爷亲口吩咐我做的。福晋若要换人,当只管与主子爷去说。我可是做不得主子爷的主的。要是这里应承了福晋,回头主子爷那里怪罪下来,我怕是担当不起的。” 宁翘笑道,“另还有一事,既然我过来了,便一起与福晋还有侧福晋说明,也好叫大家心里有数。” “那日知道主子爷要出门,我也是问过的,主子爷也嘱咐了,说这回出门事忙,府里就不带着伺候的人了。打点好了行装立时就是要出发的。便是咱们在这里说话,只怕那里行装已经收拾好了,主子爷要同礼亲王一同出门,也不得时间相送,只怕这会儿都已经走了。福晋再如何安排,也是来不及了。” 宁翘瞧见福晋和佟佳氏面上神色,就知道她们是叫自己这个模样给震了一下子的,怕是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但适应过后,只怕心中会更恨她,也会更忌惮她。 宁翘当然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她从前因这身份被压制,处处低人一等,走到哪里都要行礼问安,口称奴才,人人都瞧不起她欺负她。 过了两三年这样的日子,如今是立起来的时候了。 她要是再不立起来,又如何护着将来要出生的孩子呢? 再不强硬些,也是辜负了多尔衮抬举她的心。 况且,她这态度也不是无的放矢,多尔衮和福晋之间彻底冷下来,佟佳氏也失去了多尔衮的宠爱,多尔衮明显是抬举着她往上走的,既要往上走,自然要拿出往上走的姿态来。 多尔衮要把她推出去,她就不能不立起来。 若不立起来,如何与博尔济吉特氏斗呢?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妥善的时候。 宁翘起身,微微一礼:“福晋方才也说了,许我安静养胎。为主子爷置办行装的差事我办好了。还请福晋与侧福晋安心。我这就回去了。” 言罢,也不等福晋与佟佳氏说什么,她径自就走了。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倒也没必要和福晋装什么姐妹情深了。她与佟佳氏就更装不来了,不如索性不理不睬礼数做足,也就是了。 佟佳氏瞧见这一幕,倒是不生气了。方才听见宁氏那些话还气得不行,转头看见福晋铁青的脸,佟佳氏竟觉得不气了。 多少年了,还是头回看见有人能把福晋气成这样的。 佟佳氏倒是觉得也痛快,反正不管是福晋还是宁翘,哪一方吃瘪都是她乐意看见的。 最好是斗的你死我活的,她渔翁得利。 佟佳氏起身道:“既如此,那妾也走了。宁氏年轻不懂事,福晋可别为她气坏了身子,否则若是叫主子爷知道了,又要福晋独个清静养病不许理事,又是妾担着府里的差事了。” 讽刺的话说完,丢下气得肝疼的福晋便走了。 福晋没忍住,把茶盏都扫落在地上,一地的茶水狼狈不堪,福晋的眼都气红了。 眼泪憋在眼眶里,话中却带着恨意:“好啊。好得很。这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蒙嬷嬷忙上来给福晋顺气:“福晋,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早先府医就说了,您要疏肝,不可叫郁气积在心上。那宁氏那里,也不过这一点差事,府务还在福晋手里,便是将来主子爷开口,她能不能完完整整的接过去,还不知道呢?” “侧福晋说的那样轻松,真要是动了她手里的东西,岂能那么轻易就交给宁氏的?真有那么一日,侧福晋只能同您合作,咱们总有帮手,总能想法子不叫宁氏接府务的。” “她想协理府务,那还早得很。” 福晋缓了缓,道,“王爷那么想给她晋位,她没有子嗣,不还是不成么。想做侧福晋协理府务,总要同佟佳氏似的,生几个孩子才成的。” “她眼下才有这一个,还将满三个月,这一胎能不能留得住,能不能生的下来,还未可知呢。” 蒙嬷嬷道:“王爷虽离京,可邀月堂严实的跟个铁桶似的。伺候的奴才嘴严的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宁庶福晋的膳食也走的是前院,她要真是待在邀月堂里安静养胎,那就没什么机会了。” 福晋慢慢缓下来,按了按腹部,才轻声道:“不着急。总有法子叫她出门的。” 外头英巧悄悄进来:“福晋,主子爷没有回府,直接叫人将行装送去宫中,与礼亲王一道从宫中出发,再有一会儿,就出京了。” 福晋问道:“主子爷可有什么话留下?” 英巧道:“奴才问过周公公,主子爷不曾留下什么话。” 即便是有,那也是给邀月堂的。要是寻常英巧就说了,这会儿福晋在气头上,英巧就不敢说了。 福晋看了英巧一眼,心里也明白,不再问什么了。 可还是心里头难受:“嬷嬷,我与他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如今竟生疏冷淡至此,若是膝下再有个孩子,那岂不是叫孩子也跟着伤心?” 那不就跟大格格大阿哥似的,天天盼着阿玛,压根盼不到。 蒙嬷嬷心想,若福晋真有个亲生的嫡子,怕正院的日子未必会过成这样的。可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 蒙嬷嬷道:“福晋还是王爷的嫡福晋,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夫妻情深做不到,福晋也不必强求。这日子还要往下过,福晋该看开些,该往前看看。” 福晋默然半晌,眼底猩红闪烁:“是。前日叫你们预备的事情还是预备起来吧。过些日子,怕也是该进宫了。” 蒙嬷嬷与英巧对视一眼,应了是。 - 宁翘这里得了多尔衮离京的消息,幸而行装已经提前预备好了,都好好的送到宫中去了,宁翘这里得到消息,也悄悄放了一口气,没耽误什么,那便是好的。 多尔衮给她留了话,是周得胜亲自来传的。 正月里不必进宫了,叫她只管在邀月堂里安心养胎,一应事情都有人照应着,她只需保重自身即可。 宁翘自然听多尔衮的话。 又过几日,便听说小博尔济吉特氏苏醒的消息。 又听见说大博尔济吉特氏叫禁足了,暂且不许她出门了,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只晓得是不许出门了,但似乎是科尔沁大妃悄悄去过一回,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小博尔济吉特氏受了凉,卧床养病需要休息,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下地。 乌喇嬷嬷动用了内务府的关系打听到,小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养到能下地后,便要回科尔沁去养身子。 对她的婚事宫中现在没有定论。皇上也似乎没有再提起赐婚的事。皇上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亲征上。但也没有说,会把小博尔济吉特氏赐给别人。 更不曾说过,小博尔济吉特氏回去后会再接来的话。 就连皇后与小博尔济吉特氏说的也是,先回科尔沁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宁翘听了这些话,与乌喇嬷嬷道:“这可是个活动话。也不是说科尔沁格格以后就不进府的。这听着像是给科尔沁格格吃个定心丸。意思便是只管好哈的养身子,其余的一切,自有皇后娘娘做主。” 乌喇嬷嬷道:“主子看得真。人人都说科尔沁格格怕是没前途了。可奴才瞧着,这是前程已定不可更改,所以皇上和娘娘们就只管叫科尔沁格格好好养身子。这赐婚的圣旨,等科尔沁格格缓过来,等这事风头过去,总还能再下的。” “宫里的太医都诊断,科尔沁格格养身子至少年余时间,河水格外冰冷,太医们不敢实说,怕是比这个时间还要久些。主子如今有孕,将来真是有了这个圣旨,主子早就立稳了。主子爷待主子情深看重,必不会叫科尔沁格格压着主子的。” 宁翘只笑了笑,不曾说什么。 主仆几个这里闲话外头的事情,外头小丫头去寻了烟雨说话,烟雨匆忙进来道:“主子,宸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到府上来了。正在前院同周公公说话呢。” 同周得胜说话? 宁翘疑惑,女眷的事,宸妃若有要求,不该请去正院同福晋说话么? 烟雨道:“周卫悄悄打发人来传信,说宸妃娘娘让主子进宫陪娘娘说话。那大宫女便是来请主子去的。周得胜有主子爷的嘱咐,不敢轻易应承,这会儿正同那大宫女周旋呢。可宫里的主子娘娘有话,怕是周得胜的身份,恐拦不住的。” 周卫这才悄悄的让人来邀月堂报信。 65索取 一入宫门谁沉舟 周得胜是多尔衮身边的人, 又有王印与私印在手,寻常自然是能镇得住的。 可这会儿遇上的是宸妃身边的大宫女,宫里的人一来,周得胜自然是矮一截儿的。 若说是旁人来请, 真要是有恶意的, 比如肃郡王府上的嫡福晋若有这样的, 周得胜拿着王印挡了也就挡了,再如何记恨, 自有主子爷回来做主。 可宸妃身边的人来,周得胜拿着王印挡了一遭,回头真有什么皇后懿旨上门,那又该如何呢? 这结了仇怨得罪了宸妃,这后果不还是宁庶福晋自个儿承担么? 主子爷在外头还有些日子, 鞭长莫及,怕是真要护着,这也难以施展呀。 周得胜这儿有主子爷的死命令, 他就是想着这些,也是不敢让的。这时候什么大局都没有宁庶福晋的安危重要。 只是这关雎宫的大宫女难缠得很,大冬天的, 硬是逼着周得胜闹出一脑门的热汗来。 “周公公,您这话的意思,奴才便是不大明白了。我们娘娘特意问过当日给宁庶福晋诊脉的太医,说是这么点小的走动对宁庶福晋来说是不打紧的。” 宸妃的大宫女含笑道, “宁庶福晋也差不多三个月了。我们娘娘也是有过孩子的, 当初太医嘱咐,这怀着孩子的时候身子骨康健,还是要多走动走动, 对大人好,对孩子也好。这缩着不动弹,生产的时候就难了。” “宁庶福晋既然怀相好,我们娘娘又不是不体恤,这车接车送的,怎么就不便入宫了呢?莫不是我们娘娘面子不够大,非得皇后娘娘出面,求着宁庶福晋入宫,庶福晋才肯呢?” 宁翘到前头的时候,正巧听见了这些咄咄逼人的话。 周得胜平日里那也是个厉害的,跟着多尔衮的人若是不厉害,也镇不住外头那些魑魅魍魉。 可多尔衮不在,周得胜就算是从老虎嘴里掉下来的牙齿,伤人的时候还真是得掂量掂量的。 他若是轻易顶上去,那就替主子得罪人了。 “姑娘说的很是,”宁翘含笑站到前头去,直接将周得胜挡在了身后,“我这里怀相一向很好,多谢宸妃娘娘惦记。姑娘方才所说的也很对,这有孕了也不能老是缩着不动弹,自然是需要走动走动的。” 周得胜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宁庶福晋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要跟着去? 那大宫女面露喜色:“那庶福晋这就随奴才入宫吧。” 宁翘又笑:“不急。” 她道,“烟清,去正院和东院说一声,说宸妃娘娘请我入宫叙话,前儿没禀报,叫福晋与侧福晋训了一场。今儿娘娘身边的姑娘来请,怎么反倒不见福晋和侧福晋问一声呢?” “却也罢了。我自己主动报备也是一样的。” 烟清答应一声,亲自去了正院和东院。 那两边至今没有动静,可见是装死。是摆明了不掺和这里头的事情。 就算没有之前闹的那一出,宁翘不和福晋对上,想必福晋和佟佳氏也不会为了她而去得罪宸妃。 宁翘之所以要这样做,也是留一个底子,好叫多尔衮将来知道,福晋和佟佳氏对这件事是知情的。在多尔衮跟前给福晋和佟佳氏上眼药,但凡有这个机会,宁翘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哪怕这会儿多尔衮没在,她也要给福晋和佟佳氏埋下这个雷。 宁翘问那大宫女:“宸妃娘娘请我入宫叙话,果真只是说说话么?” “自然只是说说话的。”那大宫女道,“娘娘近些日子总觉得憋闷,好容易科尔沁格格好起来了,娘娘心里舒了一口气,想起正月里这样冷清也不好,就想着请庶福晋入宫说说话。娘娘同奴才说,这八旗的福晋夫人里头,就属庶福晋是能说会道的,娘娘愿意和您说话。” 宁翘道:“娘娘既觉得冷清,那不如多请几个人入宫一起陪着娘娘说话,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自然是更热闹了。” 关雎宫大宫女道:“娘娘的心思,奴才是不敢擅自揣测的。娘娘只差遣奴才来请庶福晋,别的事情奴才是一概不知道的。庶福晋这样推脱,究竟是肯不肯随奴才入宫呢?” 说到后来,那大宫女便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了。她们是被宸妃从科尔沁带来的,跟在宸妃身边已有多年。 从前宸妃入宫前的经历,那自然是过去式了。也不再叫人提起了。从科尔沁带来的侍女,那肯定不是一开始便这样傲慢跋扈的。 这都是皇太极宠着宸妃,宸妃宠冠后宫第一人,她身边的人在宫里养了这几年,哪能没点脾气呢? 一看也是被宸妃惯出来的。 宁翘笑道:“姑娘莫急。我自然是会随着姑娘一同入宫的。可我这里也是有身孕的人了,我们王爷有令,我是得好好护着这个孩子的。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姑娘这样催促,将来我们王爷从都尔弼城回来,姑娘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关雎宫大宫女却也不敢真的放肆,听见这个话,想起宁翘身上的恩宠,想起自家娘娘的嘱咐,又想起睿亲王在外的名声,便脸色缓和了许多。 宁翘趁势道:“往常入宫,与娘娘们说说笑笑的自然是好。可往常都有福晋夫人们陪着,今儿我自个儿去,姑娘通融一二,我须得带着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一同去。” 宁翘说着,烟雨和烟水就站了出来,到了宁翘身边来。 这事还是能应的。毕竟关雎宫大宫女从宸妃那儿得到的话,便是不管如何,要将宁庶福晋请到宫中去。主子的吩咐肯定是得完成的。 方才对着睿亲王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她尚还有些硬气。 可这会儿面对宁翘,她想起自个儿瞧见过的,和宫里传言的,还有嫔妃们议论过的,谁不知道睿王府的宁庶福晋如今是最得睿王宠爱的呢? 人人都说,宁庶福晋这一胎要是生个阿哥,那睿王府必然是要再添一个侧福晋的。 她主子或者不放在心上,可真要是得罪了睿王,她主子不会如何,她可就真的要遭罪了。 关雎宫大宫女傲慢是傲慢,却也不是不懂得权衡利弊,面对宁翘时也没有那样硬气了,既然人家肯走,那客客气气的请人走就是了。 宁翘带着烟雨烟水去,烟清这时候也回来了。 果不其然,福晋与佟佳氏只说知道了,并不打算伸手这件事。宁翘心里也就明白了。 其实转个头想想,福晋和佟佳氏纵然是有极重的私心,可她们心里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为了她得罪宸妃。没必要,也不值得。 周得胜周卫烟霞几个看着宁翘带着烟雨烟水和关雎宫的大宫女一道走了。 “主子这一去陷在宫中,不知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主子。” 烟霞道,“不能让主子自己应付宫里的娘娘们。得找人去宫里把主子救出来。” 周得胜道:“宁庶福晋不该去的。” 乌喇嬷嬷道:“周公公这话不妥当。主子去,那是顾全大局。这府上有谁能拦得住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呢?便是福晋同侧福晋,不来伸手,不也是怕得罪宫里的娘娘们么?” “主子若不去,还不知道后头有什么等着她。” 被乌喇嬷嬷抢白一顿,周得胜也不生气。其实他心里头明白得很,乌喇嬷嬷这话是对的,如今整个王府中,怕是都拦不住宸妃娘娘的。 烟霞道:“我去一趟豫亲王府。佟佳侧福晋若知道了这事,必然会去宫中的。” 方才主子也是这样说的,佟佳侧福晋或者不能拦着宸妃娘娘,但去了宫中陪伴,必然是能让宸妃有所忌惮的。若再不行,还有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总是能把主子从宫里捞出来的。 烟霞要忙着去,刚安也预备带几个小太监去礼王府和郑王府。 周得胜把人拦住了:“这都不妥当。” 乌喇嬷嬷站出来道:“周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咱们就都这么干看着不管主子了?” 周得胜咬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算是礼王福晋亲去了。宫里娘娘们也未必会放手的。这第一回放手了,若再有下回,第三回第四回,难道回回都要请王府的几位福晋们去么?” 一时众人都沉默不语。这确实是有些不大现实了。 总是闹得这样,倒现在宁翘这里怕了宸妃似的。而那样也势必让本来就不大和顺的关系更紧张了些。这不是妥善的办法。 周得胜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咬牙又道:“主子爷走的时候有严令,若涉及任何宁庶福晋安危的事情,许我随时通禀。我这就骑马,去追主子爷。将这件事告知主子爷。如今只有主子爷能将宁庶福晋从宫中安稳带回来,并且能让宫里的娘娘们再不惊动庶福晋养胎。” 烟霞乌喇嬷嬷都还在沉思之中,刚安站出来道:“周总管若要去,就太显眼了些。况且这府里如今,怕也是一时半会儿离不得您的。若是半途有什么人把您给截下来,消息走漏出去,主子那边就没指望了。” 刚安道:“我去吧。我悄悄出去,只我一个人去,不会引人注意的。我骑马去追主子爷,一定将府里的情形带到主子爷跟前,禀明主子的情况。” 刚安跟着宁翘这些年月,从来都只管是安静沉稳的做事,邀月堂的人都觉得他虽年轻,却十分的可靠。 只是乌喇嬷嬷心中就总有些自己个儿的疑虑,怕刚安太年轻压不住人,私底下就总是提着外头一些。 今日一见刚安站出来,这提了几个月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刚安他只是话少寡言些,可遇上了大事,他还是拿得稳的。 这一番骑马追出去,那可不是简单的,须得十分机灵,还得体格子好,这说上去可是救命的大事,不能耽误时辰的,怕一上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的来回骑马,乌喇嬷嬷瞧瞧刚安咬着牙根的模样,跟周得胜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赞同的意思。 周得胜道:“既如此,那你也不必回邀月堂了。这一路过来,宁庶福晋身边的人多,你也不算显眼,等一会儿慢慢回去,不要一起回去,便无人会注意你的缺席。” “我替你挑一匹快马,再把路线图给你,你照着走,若是时辰刚好的话,你当能在晌午前追上主子爷的。主子爷的马快,若能回程,想必天黑之前就能到的。” 事不宜迟,周得胜交代一声,便带着刚安安排了。 乌喇嬷嬷这里便同烟霞几个按照安排,慢慢的几个几个的回去。 既要去请多尔衮回来,那自然是用不上去别府上请福晋夫人们帮忙了。 这一个弄不好,怕是要给宫里的宁主子添麻烦的。 若是叫宸妃心中有了厌恶忌惮,怕就是主子爷回来带走了宁主子,只怕将来要应付宸妃的恶感就更难了。她们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几个人既知道多尔衮给了周得胜严令,就知道多尔衮是一定会回来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邀月堂,再稳住府里。 等回去后,乌喇嬷嬷自然不曾闲着,她也要悄悄的寻从前内务府的故旧,在宫里当差的旧日姐妹们,往她们处打听消息。 贵人主子们自然有贵人主子们的道,她们伺候人的奴才们也有伺候人的路数。若是宸妃娘娘当真要做些什么,乌喇嬷嬷就是要拼却了这么多年的积攒,也要护的主子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大内这几年,伺候人的虽大多蒙古八旗的人,但也都是上头的皇后和四宫嫔妃们身边,底下的庶妃们多是出身八旗还有女真旧部的。 这些人身边伺候的,自然也都是下五旗和女真旧部的人。 宁主子在这些人眼里头,如今已是不啻于礼王福晋的地位了。或许身份上还不够,但宁主子几次出头,又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为了八旗和女真旧部的将来,但凡她开口,这些人一定是能护住宁主子的。 这宫里也非是龙潭虎穴,也非是得不到信儿的深宫。 一番经营,总是会有些用处的。 - 宁翘身边带着烟雨烟水,这心里头还是安慰许多的。 她为顾全大局进宫,其实心里也是有点没底的。不知道宸妃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是一种未知的迷雾。 她心里的没底只是针对这种未知的迷雾,是猜不透宸妃的心思。是预判宸妃可能会不怀好意。 她还是习惯想要去掌控一切的未知,却想起自己到这里来几年,似乎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大约是和福晋那日的对上,让她的心思有了一点点变化。只是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身份,是没有办法和宸妃硬碰硬的。 宁翘的手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宸妃大宫女现下一直很客气,一路上也挺会照顾人的,和之前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 她现在将将三个月,还没有怎么显怀,走动起来也并不是那样吃力。 宸妃若是想要害她的孩子,她也不是没有能力自保。 只是这强硬手段用下去,怕就是要和宫里撕破脸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要想保住自个儿的命,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宁翘使眼色叫嬷嬷丫头们求助佟佳氏,甚至是礼王福晋郑王福晋,可她心底里知道,终归是靠谁都没有用的。她还是得靠着她自己。 这筹码落下去太大了,别人不一定能做得到。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宁翘瞧着远远印在眼前的关雎宫,她一直以来,都是想好好的活下去,想要在这里活得好,活得不被人欺负。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宁翘心里忽然有点理解有点体会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要保住自己和孩子性命的心思了。 只一点,她若是破釜沉舟的话,多尔衮还能对她一如既往的宠爱吗? 她是不晓得,多尔衮能不能接受的。 宸妃的态度意外的和蔼可亲,倒是和从前的姿态大相径庭起来。 宁翘倒是不受宠若惊,只是心里的警惕提高了一万分。 她坐在软凳上,笑得不卑不亢:“娘娘只说请妾进宫来说话,妾倒是好一阵惶恐,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妾这有了身子,本来是想在府里休养,宫里这许多事,妾等也是不便进宫打扰贵人们安歇的。却不想才多说了几句话,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拿腔拿调说哦一通话,好似立逼着妾进宫,连妾说的要多请几个人一同进宫陪娘娘说话解闷的话,都被娘娘身边的人给否了。妾实在是害怕。” 宸妃闻言瞪了那大宫女一眼:“安颜,你出宫的时候,本宫是如何说的?本宫说了,要好生将宁庶福晋请到宫中来,不许惊扰,不许轻慢,你怎能如此怠慢?你出去,自领杖责,当是本宫罚你。这样在外头没规矩,将来睿王爷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那大宫女也不敢说什么。谁能想到,宁庶福晋敢硬气到她们娘娘跟前呢? 这些年了,谁吃了闷亏不就是吃了了事,偏偏这位宁庶福晋不同。可谁也没法说什么,人家恃宠生娇,后头站着睿王爷呢,她一个宫女,敢说什么呢?只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瞧着人出去了,宁翘才笑道:“娘娘御下有方,赏罚分明,妾多谢娘娘替妾做主。娘娘既罚了她,这话妾便不学给我们主子爷听了。不然以我们主子爷的脾气,怕是要替娘娘分忧了。” 宸妃轻轻一笑:“是啊,本宫自己的人自己罚,自然不劳烦睿王爷的。” 宸妃见宁翘数回了,多是面上瞧着,不曾深交,这回是头一次私下里叫来认真说话。 总觉得和之前瞧见的宁氏不一样了。难不成这宁氏有了身孕,这胆子也见涨了? 听过宁氏许多传闻,见过宁氏在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里头左右逢源的,有人三番四次在她手底下吃亏,现在交锋几句,宸妃想,博尔济吉特氏的几个都栽在她手里,这不冤。 这么漂亮又会哄人,说话又甜的女人,就该似多尔衮那样的男人喜欢的女人。 也难怪哄的多尔衮不理会嫡福晋和侧福晋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就算将来进府了,也未必斗得过她。 多尔衮宠着的女人,果然就不是个绣花枕头。 宸妃轻轻一笑,如水眸中多了许多兴味:“前一阵子宫中事多,本宫这里又病了许久,这心里总是觉着不畅快。本来想借着冰戏的时候高兴高兴的,可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越发心里恹恹的了。” “这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懒怠见人,也不想人多了在跟前说话,闹得头疼难受。就只想和贴心懂事的人坐在一起,清清静静的说说话,心里也舒坦些。” 宁翘想,宸妃这样往她身上贴金,这是想做什呢? 她是贴心懂事的人吗? 宁翘道:“妾这张嘴一贯是没什么章法的,人也笨拙,只晓得伺候我们主子爷的本分,从不晓得其他的。娘娘若是想要妾陪着说话贴心愉快,妾只怕自个儿都不敢保证。有时候妾自个儿都不相信妾这张嘴。” 宸妃倒是笑了。 眉目流转间,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的?你不知道,本宫是一瞧见你来,本宫就觉得身心舒畅了。这么同你说吧,听见你在冰场上,太医贺喜你有孕的时候,本宫心里一下子就通泰了。” 宁翘就不跟宸妃绕弯子了:“妾不大明白娘娘的意思。” 宸妃笑道:“你有孕了,不就是当初礼王福晋给你的那张生子秘方的功劳么?可见这样古旧的东西还是有大用处的。” 宸妃哀容顿起,“八阿哥去后,本宫这心里头难过极了。总也没法子真正振作起来。本宫想,这关雎宫终日哀伤弥绕,皇上瞧着也是伤心,不若再添一个孩子,那样本宫和皇上都会高兴的。宁庶福晋,你说是不是?” 这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宸妃是冲着那张生子秘方来的。 宁翘自己私底下也盘过,她有孕,未必是生子秘方的效用。但谁又知道不是生子秘方的效用呢?这就是个说不清的事情。 毕竟礼王福晋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 不需要的人自然想一想也就过了。不惦记这些东西。 可就怕有心人惦记着。 宸妃就是那个有心人。 宁翘自己后来也学会了看女真小字,现在她是满文格外的精通,蒙文也是不错的,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以前的那些事,好些记档的书册宁翘都能看了。 只不过这一段的文字种类太多了,宁翘从前都没有接触过,这会儿还在慢慢的啃,学的是不快的,也很杂,但都能知道一点点。 女真小字是能看懂的,还不大会写。 礼王福晋给的生子秘方后来不用多尔衮帮忙,宁翘也能看懂了。 她好奇这方子的来历,还怕这是个野路子来的方子,自己还去查了这方子的来历。 那会儿权当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没想到还真叫她查出来不少的东西。 礼王福晋李佳氏是正红旗人。 这李佳氏的起源大概是两个,一个是满洲李佳氏,另一个便是蒙古李佳氏。 细分起来,八旗里头全有李佳氏的出身,但尊贵且年头久远的,那就没几个了。 礼王福晋所在的正红旗的李佳氏,原是世居长白山地方,是与叶赫部有亲的。后来并入八旗,归顺后金,之后编设佐领。 礼王福晋是族中富户之女,很早就嫁给了礼亲王代善。 因年纪小生子身体有损,一度病入膏肓差点活不下去了,就是这生子秘方里的养身方子救了她,才有了后头的礼亲王嫡福晋。 这生子秘方是李佳氏族中先祖传来的,是女真旧部先祖之物,哪怕是叶赫部并入八旗,这东西也一直收在李佳氏这里。 女真旧部虽归顺后金并入八旗,但他们族中的那些古物旧物,珍贵的物件,还在各个后人手里头留着。 有些也不曾被人掠夺的。 可现在,宸妃起了心思,想要宁翘手里的生子秘方。 要是寻常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宁翘只管拿了纸笔默给宸妃就是了。 可这是女真叶赫李佳氏旧部之物。这样珍贵的东西,决计是不能轻易给出去的。 今日她拿了这东西换取自由,来日她如何面对礼王福晋? 那不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前路给断了么? 以后谁还敢真心与她相交?还做什么八旗福晋夫人们的领头人呢,只怕什么都不用谈了。外头府里这几年的经营都白费了。 向上走,也没法走了。 宁翘道:“娘娘还这样年轻,与皇上又素来恩爱,娘娘和皇上都身强体健的,有孕生子那是迟早的事情。妾想着,实在也不必外力所驱的。” 宸妃微微笑道:“可本宫觉得,锦上添花未必是不好的。既有这个法子,总得用一用,法子用多了,多了几条路,这走着走着,就能快些到。” “宁氏,你若将此物献给本宫,本宫有孕,你是头号功臣。本宫会立刻禀明皇上,给你实封的庶福晋。将来你若生了阿哥,睿王府的侧福晋,也会有你一个的。只要本宫进言,你的前程自是谁也夺不走的。” 宁翘望着宸妃幽若深潭的眼眸,反言之,若不遵从,那这前程是想拿走就拿走了? 66蜜枣 她这不是在做梦 宁翘笑道:“妾是受益人。倒也不是这生子秘方的持有人。从前是礼王福晋想着妾怕是不能生了, 才将这生子秘方送到妾手上的。谁知后来是被奸人所害。这也不是妾专属所有之物,娘娘若是想要,不若将礼王福晋请来宫中, 或者妾为娘娘走一趟礼王府, 将娘娘心意与礼王福晋表明,娘娘觉得可好?” 宁翘不愿答应, 也不敢答应。 宸妃非是天真纯良之辈。这东西要是从她这里给出去了, 若是宸妃因此有什么损伤,那她就要摊上大事了。 这是女真小字写成的生子秘方,宸妃这里应当没有人能看懂的。若是找了个专门的人来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陷害宁翘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宁翘不能把这个被人拿捏的机会给出去。 恰好此时, 外头的人进来禀报说,刑罚结束了。宸妃的意思是,叫安颜回去,也不必上药了,好不好的,看她自己的造化。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宸妃不说话,宁翘也不主动开口。 过了一会儿, 宸妃微微笑道:“你还有身子, 这跑来跑去的难免叫你颠簸。怎么叫你为了本宫的事情这样劳累呢?便是睿王爷听见了也是不妥当的。” “睿王出京办差, 去了都尔弼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你就住在宫中养胎吧,本宫替睿王爷好好照顾你, 等睿王回来,再送你回府去。” 宁翘看向宸妃,宸妃微微笑着, 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无,语气温柔,手段强硬。 这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要把她软禁在宫中。 宁翘打算再试一试:“那生子秘方是女真小字所写,当初礼王福晋给妾的时候,娘娘也是在场的,看见的人不少,妾是不认得这女真小字的,是我们府上王爷认得,也是王爷说给妾听的。不若娘娘放妾回府,妾取了原件来呈送娘娘?毕竟这默出来的满文字句,总比不上原本文字的风味。” 宸妃含笑道:“当真不必劳动你了。你就在宫中好好的养胎。等睿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了,本宫再什么时候送你回府。” 宸妃想着,哪有那么麻烦呢? 宁氏想骗她把人放回去,她岂会轻易上当? 那样的东西,还需要宁氏亲自回去取吗?她把人扣在宫中,话传回了睿王府,那府上的福晋和侧福晋是摆明了不管这事的,一帮子奴才为了护住主子,不就得拿真东西来换了? 宁翘看宸妃真的没有放她的意思,一点余地都没有,这心忽然就落定下来了。 说要等到多尔衮回来才放她出宫,那她倒是要看看,宸妃能留她多久。 若宸妃这样强留她,叫宫里的几位知道了,还这样无动于衷的话,那这宫里的几位就真的没救了。 这时候的权衡博弈,怕是没有宁翘所想的那样简单。她的分量,可能比她自个儿想象的还要更重一些。 先看看如何再说。宫外知道了消息,佟佳氏和礼王福晋那边未必会无动于衷的。宁翘按捺心绪,总有办法和对策的。 午膳时分,宫里的膳食茶点,自然是精致得很。宸妃这里的供应,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宸妃悠然用膳,宁翘却从进宫至现在都没有用关雎宫奉上来的一口茶水。糕点也没有用。送上来的膳食,更是一口未动。 宸妃望着宁翘笑道:“你的胃口不好吗?还是本宫这里的膳食,不和你的口味?” 宁翘道:“娘娘这里的膳食自然是极好的。” 宸妃道:“那你为何不用?” “你这样戒备,那还要如何在宫中住下去呢?” 宁翘微笑道:“让娘娘见笑了。只是,有个人曾与妾说过,在这里有孕生子,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妾深以为然,不得已要万分小心些。娘娘见谅。” 宁翘这样说,宸妃也没了胃口,她面上的气定神闲淡了许多:“这人的话一针见血。只是你觉得,本宫这里也有让你戒备小心的理由吗?” “本宫只要拿到想要的东西,即刻就能放你离去,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若有事,睿王迟早也是会回来的,本宫害你,本宫有何好处呢?” 宁翘道:“若是能够叫娘娘与我们王爷反目成仇,妾想,会有很多人乐意在关雎宫做些什么事情,让娘娘背上害妾的名声的。” 宸妃面色一僵,不必宁翘再多说什么,她就想到了八阿哥惨死之事。 她那样自信自己对关雎宫的掌控,甚至自信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对宫中的掌控,结果八阿哥就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害了。 事后宫中清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皇上那里也是动了雷霆之怒的,依旧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哪怕是现在,即便是没有让人看出来过,但宸妃的心里依旧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可信,害怕暗中会有人又在什么时候算计了她。 宸妃没了胃口,干脆叫人将膳食茶点都撤下去了。 这个宁氏确实是很厉害的,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若换做别人,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偏她说出来了。还成功的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可好不容易都把人带到宫里来了,宸妃不想这么轻易就把人放走,好像她是怕了宁氏似的。 宸妃眼看着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了,宁翘也就不说话了,她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看是谁先来宫中接她。 却没想到头一个来关雎宫的,竟是庄妃。 宸妃的态度很冷淡,连起身都不曾起一下,还是庄妃给宸行礼,宸妃懒懒抬手,叫庄妃坐下。 “不是带着九阿哥在姑姑那里玩么。” 宸妃道,“怎么有空过来了?” 庄妃还是那样一副温润似水的模样:“是玩了一会儿,九阿哥困了,就送回永福宫歇着去了。听说姐姐这里请了宁庶福晋进宫说话,我便来看一看。” 庄妃与宁翘笑了笑,才讶异道,“怎么坐着叙话,也不上些茶水点心呢?” 宸妃淡淡笑道:“宁氏有了身子,这心里头警惕着呢。我这关雎宫里不干不净的,人家怎么敢用我这里的茶水点心呢?” “姐姐怎么这样说?”庄妃笑道,“姐姐的关雎宫是最好的,若这里的不干不净的,那别处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宁庶福晋年纪小,又是头回有孕,这些时日出了这样多的事情,她小心谨慎些也是有的。姐姐宽宏大度,便体谅些吧。” 庄妃又望着宁翘笑道:“关雎宫小厨房里的蜜枣茶是连皇上都称赞不已的。宁庶福晋来一趟,就也跟着尝尝吧,这蜜枣茶冬日里饮了最是暖身的。我亲自去小厨房给宁庶福晋调配一盏来。姐姐也说过我调配的火候是刚刚好的。” 庄妃努力释放善意,宁翘便笑道:“有劳庄妃娘娘了。” 她道:“烟雨,你同庄妃娘娘一同去吧。娘娘是贵人,不好劳累了。” 烟雨知道这是让她去盯着防着人家做手脚的,忙答应一声,跟着去了。 庄妃含笑,也不曾拒绝。 等烟雨回来时,将端来的蜜枣茶摆在宁翘跟前,对着宁翘轻轻点了点头后,宁翘便端起来小小的饮了一口。 烟雨既瞧过了,那肯定就是无事的。 庄妃一共调配了三杯。一人一盏。 宁翘看着她们姐妹一同饮下,心里明白,这是为叫她放心得。 庄妃道:“这外头天气也冷,宁庶福晋还有身子,姐姐若是烦闷,我便陪着姐姐说话,送宁庶福晋回睿王府吧。” 宸妃笑道:“日日在宫中对着妹妹说话,我都腻味了。好容易请个新鲜的人进宫说话,怎么就送回去呢?我还想着,就叫她在宫中养胎,住到睿王回京,再叫她回去呢。” 宁翘可不会跟着宸妃粉饰太平,她道:“是啊,宸妃娘娘还说,若是妾将礼王福晋之前给妾的生子秘方拿出来献给娘娘,妾即刻就能出宫。” 庄妃转头就看向宸妃:“姐姐?” “怎么了?”宸妃一脸的理所应当,“她因这秘方有了身孕,我也想再有个孩子,难道不可以么?偏偏她怎么说都不肯给。妹妹既然来了,就帮着我一道劝一劝宁庶福晋吧。” 庄妃是在清宁宫的时候听见这个消息的。皇后也听见了。 两个人都奇怪,这好端端的,宸妃怎么请宁氏进宫了呢? 她们可都是知道的,多尔衮前脚刚出盛京不久啊。 皇后怕出事,自己不便亲来关雎宫,便把九阿哥送回永福宫,然后叫庄妃来看看。 庄妃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过来慢慢的试探,谁知道竟试探出这么个事情来,心里不禁觉得自己的亲姐姐糊涂了。 可当着宁氏的面,这话又不好说出来了。 这位那样的得睿王的喜爱,若是将人扣在宫中那么久,那以睿王的性子,怕真的是要和宫里生疏翻脸了。这可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 庄妃道:“姐姐,这方子出自礼王福晋,咱们若是想要,只管去礼王府说一声,请了礼王福晋送到宫中便是了。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呢?又何必这般为难宁庶福晋呢?” 自八阿哥去后,外头的人或许不晓得宸妃与皇上是如何煎熬度日的,可她在宫中和姑母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若说从前关雎宫宸妃只是恃宠生娇,那如今,更是叫皇上宠到天上去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就是皇上知道了,或许也不会说宸妃是错的,甚至会纵着宸妃随着宸妃,那样就真是彻底得罪睿王了。 庄妃也想劝宁翘退一步:“宁庶福晋若记得方子的内容,不若写下来。又或是寻人回府去取来,又或是回府后再遣人送来,这都是可行的。咱们慢慢的商量,都是一家人,妯娌亲眷的,总不好这样僵着。” 宁翘微微一笑:“庄妃娘娘若是想两全其美,怕是难了。妾这个人,最受不得被人如此逼迫。不给便要禁在宫中不得回府,妾倒是很想看一看,如果妾非是不肯,宸妃娘娘是怎么打算的呢?” “把妾拿捏在手里,捏着妾和孩子的性命,强迫我们王爷将生子秘方交给娘娘们吗?” 庄妃自幼入宫,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皇上还是大汗的时候就在后宅之中过日子了。 见过那样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却是极少见到宁翘这样性子的女子。 她如今年纪也不大,跟着皇太极不过十余年,断然是不曾见过从前的阿巴亥大福晋的。 可也听着姑母说过几句,也知道些阿巴亥大福晋当年的事情。 要她说,这会儿看宁翘,深觉得宁氏与当年的阿巴亥大福晋性子十分的相近。当年为了多尔衮三兄弟,阿巴亥大福晋甘愿赴死何等决绝,如今仿佛能在宁氏的眼眸中看见那样的坚韧。 难怪多尔衮会喜爱她。 宁氏不仅仅只是漂亮的,漂亮又长成这样性子的女人,可太少了。 当年的先帝,身边也只有一个阿巴亥是这样的呢。 宸妃硬着眸光盯上去:“怎么?难道你以为本宫不敢吗?” 宸妃终是没有了耐性,她的眸光冰冷下去。 庄妃站起来,生怕她们剑拔弩张的让事态往更坏的地方发展。 便是此时,外头珠帘乱响,似有人裹挟着风声而来,一股外间门的寒意袭来,屋内众人都循声望过去。 风尘仆仆的多尔衮握着马鞭就闯了进来。 他锐利的眸子直视宸妃:“娘娘要是敢,那就试一试。” “多尔衮。”庄妃往前走了一步,却欲言又止的停住了。 她的眸中是和宸妃如出一辙的惊讶,甚至庄妃眸中的讶异更深浓一些,好似她绝没有想到,已经出京的睿亲王会突然出现在关雎宫中。 宁翘是呆住了,人也有点懵。 直到被多尔衮牵住了手,她才回过神来,看向多尔衮的眸中还有些迷茫和不可置信。 可手上温热的触感,还有被包裹起来的厚实温暖在告诉着宁翘,她这不是在做梦。 “主子爷怎么回来了?”宁翘的声音很小。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多尔衮会回来。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让多尔衮去而复返的。 多尔衮望着她,确定了小丫头好好的之后,才道:“你的人来报信,说你被强带入宫中,本王不放心,回来接你回府。顺道与该听的人说一声,谁若再敢动你,本王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宁翘心弦震动,多尔衮是专程为了她回来的? 瞧他这样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怎么烟霞她们没有去找佟佳氏求助,而是直接去找了多尔衮吗? 多尔衮竟肯为了她回来。宁翘的心,有点被震撼到了。 他竟愿意。 庄妃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宁氏在多尔衮心中竟有这样重的分量? 幸而她方才还在其中转圜,没有帮着姐姐强迫宁氏。 可如今却不能任由事情继续撕裂下去。 庄妃总不愿局面更难堪些的。 庄妃道:“王爷误会了。其实姐姐只是请宁庶福晋进宫来说说话的,并非强——” 宁翘眨眨眼,抓住多尔衮的胳膊,往他怀里靠了靠,直接截断了庄妃的话:“宸妃娘娘是借口想要同妾说话,把妾带到宫里来的。妾害怕,不敢用宫里的茶水,妾连午膳都没有用。” “宸妃娘娘说,想要礼王福晋给妾的生子秘方。妾说这是礼王福晋送给妾的,妾不能转送旁人,不若请礼王福晋自个儿来送。宸妃娘娘就不依了。说妾要是不给,就一直把妾软禁在宫中养胎,直到主子爷回京才叫妾回府。” 这回轮到宸妃吃惊了。 谁能想到宁氏胆子这么大,干脆利落的全说了。 多尔衮面沉似水,盯着宸妃的目光分外不善。 皇太极和皇后也是听到多尔衮返京入宫的消息赶来的关雎宫,正好听见了宁翘的这一番话。 皇后震惊责备的眼神立时落到了宸妃的身上。 可还未等皇后说话,多尔衮就牵着宁翘往皇太极跟前走了两步。 他站在皇太极跟前。两兄弟的面容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相似。 但独属于爱新觉罗氏的丹凤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弟。 一个是青年锐气无敌,一个是壮年疲惫威严。 多尔衮盯着皇太极的眼睛:“皇上是不是觉得,已经不需要我等兄弟再为皇上效力了?” 是不是不需要亲兄弟?是不是不需要八旗?是不是只想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皇太极面色倏然一变,强笑道:“老十四,你这是哪里的话?” 多尔衮道:“臣弟说的眼前的话。” “臣弟出门办差,还没走远,还没到都尔弼城,臣弟的人就被强带入宫中了。那下一回,臣弟不在府里,是不是就要替福晋收尸了?还不知道是谁给害死的?” 多尔衮舍不得拿宁翘做例子。故意提福晋的话。 宸妃所为,令他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厌恶到达了新的巅峰。 这话令屋中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这话太狠了。 皇后和庄妃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皇太极深深望着多尔衮:“朕向你保证,宁氏可安然在府中安胎。不会再有人,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强行带她入宫。” “果真?”多尔衮道。 皇太极道:“朕可向皇父英灵起誓,若有违反,天不从朕愿。” 多尔衮沉声道:“好。臣弟信皇上。” 他再不久留,直接打横抱起宁翘,带着人出宫去了。 外头冷,多尔衮吩咐马车直接驶到关雎宫门口,抱着宁翘上了马车。 他这会儿怒意正盛,什么都不顾忌,也懒得顾忌什么,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还要隐忍克制什么? 睿王府的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关雎宫出宫,而后回睿王府去了。 皇太极一心扑在不久后的战事上,熬了些日子,人都消瘦憔悴了许多,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这会儿没压下去的头疼又起来了。 便坐下来,以手撑着额心,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皇后想要上前抚慰,却叫皇太极给推开了。 庄妃奉上来的热茶,皇太极也置之不理。 “皇后和庄妃,都回去吧。” 皇太极道,“朕要静一静。” 皇后与庄妃只得行礼,还未走出两步,皇太极才道,“宁氏那里,托皇后好生安抚。” 皇后道:“皇上放心,臣妾知道如何做。” 皇后和庄妃走后,皇太极看向宸妃。只见他爱着的女人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皇太极轻声一叹,将宸妃搂入怀中。 皇太极道:“你父兄都不是治国良臣。蒙八旗实则与满军旗汉军旗无异了。如今朝中,朕依靠多尔衮他们,也依靠满洲女真旧部,朕独掌大权,可也不能这样予取予求的。” 宸妃哭道:“我只是想要再为皇上添一个孩子,她为何不能应?为何不能体谅我?” “朕知道。朕都知道的。” 皇太极道,“海兰珠,咱们要慢慢来。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朕一定会和你再有孩子的。你相信朕,把一切都交给朕。你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好不好?” 终归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才失了孩子的,皇太极舍不得苛责。对海兰珠斥责,无异于是在他自己的心上插刀。 周旋一场,宸妃早已是身心俱疲,如此便哭倒在皇太极怀中:“好,我答应你。” 皇上说到了痛处。她们父兄不在朝中为官。科尔沁战力雄厚,可朝政大事,不是科尔沁说了算的。 她知道皇太极的宏图大愿,她也深爱着皇太极,怎舍不得自己的男人心愿难以达成呢? 谁说都不会退让的宸妃,愿意为了皇太极退让。毕竟若不退让,争执僵持下去,吃亏的一定是皇上,也一定是她。 八旗与女真旧部的势力,不可小觑。而她这里,早已失了拥有八阿哥的底气和倚仗了。 庄妃随皇后回了清宁宫。 皇后沉默端坐半晌,屏退屋中众人,才望着庄妃道:“你看,宁氏是不是第二个宸妃呢?” 庄妃心中悚然一惊,忙道:“姑姑,宁氏她是庶福晋。” 皇后道:“庶福晋?以后也会是侧福晋的。说不准有一日,她还会做福晋呢。今日多尔衮的话,你也听见了。看多尔衮着紧她的样子,就像看见了先帝呵护阿巴亥大福晋的模样。” 庄妃低声道:“多尔衮已是和硕亲王。爵位已经到顶了。” 言下之意,宁氏也不可能和宸妃一个地位。 皇后叹道:“以后也要少把九阿哥抱到宸妃跟前去。别让他们单独在一起。你也只有这个指望了。她本是瞧不上的。可就怕她到了老十四福晋那个心思,自己生不出,就想要抱养别人的。深宫寂寞,你的心思藏得好,以后也要如此。不要学她那么着急。” “也别叫人发现了你的心思。皇上他舍不得宸妃,未必舍不得你。” 庄妃赫然抬眸,对上皇后深切的目光,寂然沉静道:“侄女知道的。” 67双胎 书不成字,纸短情长 宁翘被接进宫中是宫里安排的马车, 回来是府里的马车。 多尔衮这边被刚安追到,一听见这消息,多尔衮立时就决定的回程。回来后骑马直奔宫中, 刚安这里则回府将府里的马车驾入宫中。 马车一路驶到邀月堂的门口,多尔衮还是将宁翘抱下来的, 直接一路抱回了屋中放在榻上, 一步都没让宁翘走。 路上抱着这小丫头, 也没几句话,就只知道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瞧见爷回来都不会说话了?” 多尔衮抚了抚宁翘的脸蛋, 这丫头该不会吓傻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爷叫府医来给你看看。” 多尔衮扬声就要去叫人,宁翘却拦住了,抱着多尔衮的胳膊道:“主子爷是不是还没有用膳?奴才也饿了。不若先叫人点膳吧?奴才身上一切都好。” 到底却还是叫了府医来看的, 不叫人来看看,多尔衮也是不能放心的。 听说宁翘在关雎宫里只敢用了一点蜜枣茶, 什么都没吃没喝的, 多尔衮心里头就生气,可又怕吓着了这丫头,也不敢摆出铁青的脸色来, 对她温温柔柔的说话。 听府医说宁翘并无大碍的时候,多尔衮才放宽心。 这回都回来了, 也不必紧赶着时辰如何,干脆踏踏实实的陪着宁翘用了迟来的午膳, 盯着宁翘吃了些她喜欢的, 也不许她一下子吃多了积食。 这边膳桌刚收拾完,那边正院和东院就来了人,说是福晋和侧福晋想要过来求见多尔衮。 多尔衮都摆手拒了, 一句话,不见。 宫里来人强带人进宫,福晋和侧福晋本该是护着宁氏的,可为着自己的私心都不闻不问的,非要闹出这一场来,也都不护着宁氏,哪怕拦一拦都是没有的。 多尔衮冷了心,还见她们做什么? 这笔账他是记着的,这会儿不清算,是想着他还要出京办差,后头的日子里,若是真把福晋和佟佳氏如何了,她们若联手对付小丫头,就怕小丫头招架不住。 这会儿先冷着。等他差事完了回京再说。 在府里,只要正院和东院不联手,他也不惊动两边,小丫头这里安胎是没什么问题的。 宁翘回了自己的地方,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又吃饱喝足了,这就有点犯困了,可多尔衮还在身边精精神神的坐着,请他去沐浴更衣也不肯去,就那么盯着他瞧,也不知怎么的,宁翘就有点心虚的不敢跟他对视。 仔细回想,自己今儿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吧?为何会有一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呢? “和爷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多尔衮问了一句。 宁翘眨眨眼,挑了一句最安全的最能哄人的说:“奴才就是想着,奴才不能给爷添麻烦。” 多尔衮听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目光一一扫过跟前伺候的人。 这会儿周得胜带着周卫,乌喇嬷嬷带着宁翘身边几个常在贴身伺候的丫头,被多尔衮的目光一扫,跟着多尔衮时间最长的周得胜立刻就跪下了。 主子爷只要这样笑,周得胜就头皮发麻。这些年跟着主子爷,他太知道主子爷的性子了,每回主子爷这样,就是有人要倒霉。 现在看来,倒霉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周得胜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本来以为不会再做错了,没想到遇到这事儿了,周得胜心中一叹,认了,做好挨打的准备吧。 谁让主子爷的心现在全在宁庶福晋身上呢?他们没伺候好庶福晋,就是这样的后果。 周得胜这师徒两个一跪,乌喇嬷嬷也立刻带着烟霞烟雨几个跪下了。 宁翘看的一懵,怎么了这是?她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多尔衮这是闹得什么?把他们都吓成这样了。 对上宁翘懵懂的眼神,多尔衮仔细看了看,没在里头看见害怕的神色,他这里放了心,却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的。 在关雎宫的时候还知道抓着他告状,怎么回府了就不知道多说一两句,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你今日不曾做错。为大局着想,你要去一趟宫中,这样处置是对的。” 多尔衮道,“可爷更想你不去。明知是龙潭虎穴,就不该去。” 宁翘轻声道:“那样,就是给主子爷添麻烦了。那就是替奴才,也是替主子爷得罪宫里的娘娘们了。” 她如今的身份,只怕是没法耍这个脾气的。 “爷都知道。”多尔衮道,“所以爷一听到消息,立时赶回去宫中接你。爷要是不去,怕你也出不来。” 她的这个身份不提起来,对上府里的福晋和侧福晋或许还有底气,若对上宫里的娘娘们,怕就是不够看了。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偏偏有时候又那么乖。 多尔衮道:“爷有的时候真希望,你能不那么懂事。” 这般懂事的,总叫他觉得心疼。 宁翘眸光微颤,直直的看向多尔衮,仿佛要从他的眸望进他的心里去。 他的意思是,不论任何情况出现,不论任何情形下,他都愿意给她兜底,如今日这样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坚定的选择她,偏爱她吗? 所以给予她可以任性的权利? 想起他今日在皇太极跟前说的话,威胁立逼着皇太极起誓了。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终于看待着她和别人不同了? 宁翘道:“那以后,奴才可以不这样?” 多尔衮道:“有何不可?你是爷的女人,将来还是爷孩子的额娘,有时候不必那么懂事。” 宁翘摸摸自己的心,望着多尔衮甜甜一笑:“奴才记住了。” 见这丫头笑了,多尔衮到底放心些。 由着这丫头在身边坐着,坐不住依偎在他怀里,一手抱着宁翘,一手在坐塌上的小几上轻轻的叩击着,多尔衮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底下跪着的奴才们身上。 “你们顾全大局,第一时间去寻爷,这是对的。日后还当如此。” “但怕别府上的福晋夫人们得罪宫里的娘娘们,这不该是你们所想的。” “你们主子有事,爷不在京中,你们就该竭尽所能去请人接她出宫。你们伺候的是她,你们的主子也只是她一个,你们该考虑的只是主子的安危,别的事情,权衡抉择,那是别府上的福晋夫人们该考虑的事情。” 要站队,要不要为了小丫头得罪宸妃,都是别人的选择。多尔衮要的,是这些奴才无条件的护着宁氏。不该去为别人权衡利弊。 宁翘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怪怪的,哪来的这么霸道的强盗逻辑呢? 真要是那样,那岂不是撺掇着几家府上都跟宫里对着干了? 她才要说话,却叫多尔衮一根手指头轻轻摁在了唇上。 多尔衮盯着她的眼睛道:“做人奴才伺候人的,眼里心里就该只有主子一个,别人如何,不需要去想。你的奴才该考虑的人,该护着的人,也该只有你一个。” 他若是不趁此机会把这几个人的心思给扭转过来,将来再遇着什么事了,还怎么指望她们护着自己的主子? 宁翘听的心弦震动,半晌没出声,把要为乌喇嬷嬷几个求情的话给咽回去了。各人缘法,立场地位皆有所不同。 她能理解多尔衮的意思。也明白如果再来一回,她们怕还是会这样做的。 若撇开两个人思想上的根本差异,多尔衮这样的霸道,还是很令宁翘感动的。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得到如此的坚定的选择和偏爱,是没有人可以不动容的。 几个人都被拉下去挨打,宁翘心有不忍,多尔衮是铁了心要给人吃教训,周得胜乌喇嬷嬷都甘愿受罚,都出去受罚,一个声儿都不许宁翘听见。 宁翘也没法阻止,只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免得老想着会心疼。 这都是亲近伺候的人,真要是打坏了,那接下来还怎么伺候呢? 也都不是做个样子的,皮肉之伤,倒也不是很重,刑房的人有分寸,上了药回来后,还能照样伺候,打的也不多,但一个个痛改前非的模样,好似是真的叫多尔衮那几句话给说的开悟了。 多尔衮嘱咐宁翘:“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飞马报爷。” 宁翘这会儿心是全放下了,甜甜笑道:“主子爷放心。再有这样的事,奴才只管哪都不去了。借着主子爷的名头,只管主子爷回来收拾。” “况且主子爷今日宫中大发神威,过后谁还敢请奴才出府呢?” 连宸妃都退步了。其他的人肯定都不愿得罪多尔衮来整治她的。 方才宫中皇后特意派来了宫中嬷嬷,送来赏赐等物。 吃的用的,还有些养身的药材,东西倒是不少的。明摆着就是为了宸妃善后,替宸妃来安抚她的。 宫中赏赐,还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嬷嬷送来的,按规矩是要磕头谢恩的。 但多尔衮还在气头上,不叫宁翘出去见人,他自己就更不会去见了。 直接叫了乌喇嬷嬷出去接的赏赐。乌喇嬷嬷回来说,福晋和侧福晋这回倒是也去了。和她们无关的事,东西也不是给她们的,可她们倒是都和和气气的同皇后身边的嬷嬷说话。 但好在都没闹什么幺蛾子,乌喇嬷嬷顺顺利利的带着赏赐回来了。 多尔衮看也不肯看,直接就让人把东西收到库房里去了。 多尔衮风尘仆仆骑马回京闯宫的消息传出去,又是直接把宁翘从宫中带出来的,就有豫亲王府和其余王府郡王府的人来问。 多尔衮一概不叫邀月堂的人应付,也不叫正院和东院的人去接待,只管叫周得胜和周卫去解释说明。 旁人那里并不如何说明,但几个相熟的亲近王府,如豫王府还有礼王府那边,多尔衮许周得胜将实情相告,本来这几位福晋夫人也与宁翘相熟,牵涉其中,自是应当知晓的。 安排妥当后,多尔衮便要启程往都尔弼城去了。 这一回再去,宁掐可在他跟前保证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绝对会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一定要保重自身,不会再做那样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的事情了。 多尔衮强势霸道出面,他离京后,宁翘这里便迎来了安定养胎的日子。福晋和佟佳氏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尔衮这次匆忙回来完全不搭理她们的情形叫她们心里不安了。 等多尔衮走后,正院和东院也安安静静的。她们自过她们的日子,料理府务,宁翘这里自成一套系统,也没有人再来说三道四的,倒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宸妃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都落空了,这盛京城中,又有谁的脸面比宸妃还要大呢? 宸妃都被睿王压回去了,还要皇后出面安抚睿王府的宁庶福晋,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自问谁也扛不住睿王的怒气,便是心里头对宁翘有些想法的,也都给震回去了。 外头对这位宁庶福晋倒是有些议论和看法,但多是刷新了之前的印象,还赞她在宸妃跟前有骨气讲义气,八旗女真旧部出身的福晋夫人们倒是很赞赏,一时外头的名声极好起来。 宁翘这里也不理会,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将将三个月的时候倒是好好的,可过了三个月后,那些早期孕中的害喜症状就全都出现了。 宁翘吃不好睡不好的,这肚子眼见着大了起来,就没有之前那么舒坦了,这小脸瞧着都瘦了些,乌喇嬷嬷和身边伺候的丫头们都发愁,就愁怎么能让宁翘多吃一点,睡好一点。 多尔衮那里倒是规律得很,每隔几日就有家书快马从都尔弼城来。 如今的家书,是指名只给宁翘的。福晋和佟佳氏那里一封也没有。 多尔衮怕是对两边彻底的寒了心,连面子情也不愿意做了,不肯叫福晋和佟佳氏知道他的行踪,也懒得给两人写些什么家书,索性就不送了。 不知道他的消息,也不影响两人过日子,也不影响福晋和佟佳氏管家的。 宁翘自有孕后,邀月堂这边就管的更严实了。 乌喇嬷嬷和几个丫头挨打后,几个人几颗心就全都扑在宁翘身上了,什么事都以宁翘为先,得了多尔衮的准话,凭他外头是谁,也越不过宁翘去。 是以府里不论何处,都不晓得宁翘如今有孕是个什么情形,邀月堂里的消息,是一丝一毫也传不到外头去。 乌喇嬷嬷有经验,瞧着宁翘吃不好睡不好的,又瞧着宁翘比寻常孕妇三个月的肚子要大上一些,这心里头也有些拿不准了。 就想悄悄的请了府医过来瞧。不想惊动府里别的地方。 宁翘这里的任何事,那可是瞒不过多尔衮的。 她倒是有心怕多尔衮担心,不大说的那么具体,可多尔衮临走前叫她答应了的,事无巨细都得说,保证不能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宁翘这家书没法撒谎,只好样样都说了。 通篇看下来,就像是在跟多尔衮抱怨有孕辛苦似的。 多尔衮信中切切,都叫她时时刻刻别忘了请府医来瞧。 周得胜那边也是代主子爷盯着的。 听见乌喇嬷嬷这样一说,宁翘便道:“那便叫府医来看看吧。” 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自己这里也能安心些。 一过了三个月,这肚子就涨得这么快,看着也确实是惊心些。 府医来一瞧,细细的探脉后,倒是给宁翘贺喜:“庶福晋大喜。庶福晋这是怀了双胎。脉象上显示的十分明显。先前不曾诊出来,是尚不足三个月,如今诊脉,就已然很清晰了。” 乌喇嬷嬷等人一听,面上都有喜色,也都给宁翘贺喜。 这位专精女科的府医是多尔衮特意找来的,就专门侍奉宁翘一个人。福晋和佟佳氏那里,还有府里其他的女眷们,都有别的府医伺候。 多尔衮查过,这一位医术高明,且身家清白,是绝没有问题的。 宁翘也高兴,双胎啊。一怀就是两个,那她可真是厉害了。只是这会儿月份尚浅,还探知不了是男是女。 宁翘叫赏了府医,邀月堂上下倒是没有大赏,只象征性的多赏了一个月的月例。等着孩子出生的时候,再叫多尔衮大赏的好。 这会儿动静大了,不但外头知道不好,也容易折损了孩子的福气。 宁翘又问吃不好睡不好的事。 那府医道:“庶福晋腹中有双胎,自然比寻常孕妇更耗损些精神。等过了这段时日,不那样容易害喜了,这情形自然就能好些。因庶福晋有双胎,也不能随意用药,药膳安神更是不许随意攀用的。” “庶福晋还是多休息,多用些平日里爱吃的膳食,纵然吃不下,多少能用些都是好的。但凡有益身心之物,喜好都随着心意来,便能增添些食欲。” “夜间安眠,也只能慢慢调理,不能急于一时。这吃上头妥当了,夜里自然就睡好了。适才给庶福晋探脉,庶福晋有些气血亏损,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有助于安眠。” 那府医又说了许多的方法,都是用来调理膳食和睡眠的。 乌喇嬷嬷和烟霞烟雨都在旁边认真的记着。 等府医走了,宁翘才道:“让刚安派人盯着他,不许他说漏嘴了。” 烟清道:“主子安心,周公公那里一直有人盯着呢。” 宁翘道:“别什么都指望周得胜。那是主子爷身边的人,迟早得回主子爷身边去的。咱们自己的人盯着,比他方便些。” “另外我这里怀着双胎的事,也不许走漏了风声,底下伺候的人,你们都盯着些。不要叫外头知道了。更不要叫正院和东院知道了。” 宁翘不打算把这事儿公布出来。多尔衮那里自然是瞒不住的,但别的地方,还是低调些好。 当初有孕公之于众是迫不得已,如今有的选择,她自然是要安安静静的养胎了。 乌喇嬷嬷和烟霞烟雨按照宁翘的吩咐将一切都料理好了。 府里各处就只以为府医是寻常诊脉,并不知道宁翘这回一怀就怀了两个。 要说府里就真的没有人想做手脚么?宁翘瞧着可未必。 据烟水几个说,总有些时日,外头鬼鬼祟祟窥探邀月堂的人可不少。 宁翘就防着他们的,轻易不出邀月堂,就是有人想做手脚,也害不到她头上去。 多尔衮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她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况且就这几年,新生的几个孩子个个都三灾八难的,宸妃的八阿哥甚至直接没了,宁翘这心压根就放不下去,她是真的得好好的护着自己的孩子,要将他们平安的生下来,让他们平安健康的长大。 多尔衮那头知道她怀了双胎,信中反复确认,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还和她说,若非这会儿抽不开身,是真想回来见见她的。 多尔衮这一走,也有小半个月了。 这会儿又没发生什么大事,那边是不好就这么回来的。 宁翘不想多尔衮耽误了差事,上一回是事出有因,这回要是就这么跑回来,怕是皇太极那里就有理由针对多尔衮了。 总不能自己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嘛。 多尔衮倒是按捺住了,只同宁翘说,待月余差事完了,她的月份也正好大了些,就叫宫里的太医给她仔细的瞧一瞧,兴许那个时候,便知道孩子究竟是阿哥还是格格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有许多的话说。 这会儿分开了,她有了身孕,似乎要说的话就更多了。 宁翘有孕,多尔衮不许她多写字,她也不肯假手于人,絮絮叨叨想了许多日常,写出来又不能太多字。 倒是多尔衮,家书一回比一回厚实。 每回看完了信,宁翘都把他的信好好的收起来放着。 总觉得这些信,要比从前那薄薄的家书真实厚重许多。 手写的字迹厚重,从心而发,宁翘捏着他的信,想着他的模样,总觉得相隔两地,却又似乎紧紧相依。 书不成字,纸短情长。 可多尔衮,他又是不是对自己有情呢? 不知是不是有孕多思的缘故,怕坏了眼睛,乌喇嬷嬷也不许她多看书写字,只好对着满院子的花草养精神。 养着养着,就忍不住想起这些事。 这样安然听着微风拂过花鸟香鸣的日子,可真是难得,也真是舒坦。 可瞧见烟清那边有两个小丫头过去急急忙忙说了些什么的模样,然后烟清又转头来寻她。 宁翘就在心里叹道,这是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烟清这模样,可有日子没出现了。 就像周得胜那边,多尔衮一扫眼,周得胜就知道下跪请罪。 宁翘一看烟清这模样,就知道定然是出事了。 68朦胧 为什么要养别人的儿子? 瞧见烟清到了跟前, 宁翘问道:“何事?” 烟清道:“主子,福晋进宫了。” 宁翘闻言扬了扬眉。 自多尔衮走后,福晋没怎么进过宫。佟佳氏日子过得安静, 和前院读书的大格格大阿哥都是按着多尔衮定下的十日一见面,除了见两个大点的孩子,剩下的时间便是往正院和福晋处理些府务, 而后在东院里照顾二阿哥。 这会儿年节也过完了, 这不年不节的时候, 进的什么宫呢? “福晋进宫去做什么?”宁翘问道。 若是只为了给皇后和宸妃庄妃请安,怕也不会把事情传到她这里来。 如今宫里的事, 宁翘也叫人盯着些。 多尔衮把周得胜留下,周得胜周卫那里总是有些人的, 乌喇嬷嬷在内务府多年,也总有些经营下来的人情。 纵然皇太极起誓不再惊扰宁翘养胎, 又焉知日后会不会有人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了呢? 宁翘放心不下, 多尔衮不在盛京, 她自然是让底下的人把宫里几位也盯紧了的。 烟清道:“宫里来的消息,说福晋进宫, 先去了清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去了关雎宫和永福宫。之后便去了衍庆宫,和淑妃娘娘说了一会儿话, 就去求见了皇上。” “淑妃?”宁翘道,“福晋去见她做什么?” 烟清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以养病的名义送去庄子上的。但主子爷有吩咐,不许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锦衣玉食的过日子。她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很是困苦, 但也能活。有人十二个时辰看着,消息递不出来。淑妃娘娘惦念也是有的。” “皇上不是还有几日便要出征喀尔喀和察哈尔了么?淑妃娘娘心里惦记,那也是有的。主子惯来也知道,福晋必不会无缘无故这般亲近人。这几个月都不去衍庆宫一回, 这时候去,必有所图。” 宁翘道:“淑妃素来不受宠爱,膝下也无子嗣,唯有一点尊荣在身上,就这个,能帮福晋什么?” 宁翘想起淑妃之前的经历,沉吟猜测道,“福晋安静了几个月,莫不是还想着趁着这个时候谋夺点什么吧?” “你说,福晋去见了皇上,说了什么?” 烟清这才道:“消息上说,福晋面见皇上,呈送了察哈尔庶福晋私联察哈尔亲王的书信与证据。更坐实了察哈尔亲王谋逆的事实,也证实了察哈尔庶福晋的罪名,称她是个罪人,请皇上按律处置。” “淑妃后来也至现场,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察哈尔庶福晋与察哈尔亲王联手陷害的证据呈送,称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被人陷害生病,病也不是病,是为此被主子爷误会才致使厌弃。请皇上做主,让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改嫁离开王府的庄子。” 烟清说,其时皇后与宸妃也在场,提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出的三阿哥十分唏嘘,说若他的生母是个罪人,将来三阿哥又如何抬头做人的。 “说若是察哈尔庶福晋当真要获罪,三阿哥就不能养在她的名下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三阿哥放在福晋的名下养着。” 再有几日,皇太极就是要出征喀尔喀和察哈尔的时候了。 比起喀尔喀,皇太极心中当然是更恨察哈尔一些的。 福晋瞅准这个时候去宫中提起这件事,这是要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于死地。是要断了她的前路后路,就是要了她的命,就是冲着她的三阿哥去的。 她们应该是商量好了,福晋还是拿捏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淑妃为了女儿妥协,皇后和宸妃是帮凶,她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是想要个阿哥放在嫡福晋身边养着的。 所以颠倒黑白,又把脏水泼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上。 偏偏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真有一段时日跟她哥哥跟察哈尔旧部纠缠不清的,也不算冤枉了她。就是这样夹缠不清,才让福晋有了可乘之机。 皇太极雷厉风行,还真就令人提审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时候,宫里就来人了,直接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带到宫里去了。 福晋虽有证据,可毕竟皇太极还是有理智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毕竟是三阿哥的生母,多尔衮又不在盛京,不能凭借福晋的一面之词就定罪,皇太极那边还是要查一查的。 但宁翘想,福晋既然这个时候出手了,那一应的事情应该是都预备妥当了的,即使皇太极让人去查,也一定会查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罪证。 皇太极和宸妃深恨察哈尔亲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能不能有命在,这都难说了。 烟水去悄悄打听了消息回来说:“主子,三阿哥叫抱到正院去了。三阿哥身边除了奶娘,其余伺候的人都留在了养云斋。察哈尔庶福晋身边伺候的人,贴身的都叫带走了。院子里伺候的,都留在养云斋不许出来。有宫里的人在盘查。” 养云斋里都是多尔衮安排的人。也是乌喇嬷嬷当初从内务府带来的人。 宁翘道:“宫里的人要盘查府里?” 烟水道:“这倒没有。只查了养云斋的人,府里的人,他们都没敢碰。” 烟水过去的时候,正瞧见宫里的人带了察哈尔庶福晋出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瞧着倒不似如何慌乱,只是很舍不得三阿哥,三阿哥是当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面带去正院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眼睛都红了,但没哭。 烟水道:“奴才瞧见,察哈尔庶福晋还动了动手腕,似乎是要取短刃的,但终归还是没有动,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这几个都知道察哈尔庶福晋身上是有短刃的。宁翘给她们几个指点过,别人或许不知晓,但她们几个丫头都知道察哈尔庶福晋的短刃藏在哪里。 宁翘垂眸,要动短刃,是压不住性子要翻脸。最终没有动跟着宫里的人去了,是有长进知道忍耐了。 也不枉多尔衮将内务府的人放在她身边的苦心。 要真是闹起来,再想好好收场就难了。 倒也不必担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到了宫中会如何,宫里会查,这短刃在她身上也藏不住,就不必担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会冲动之下做什么傻事真的断了自己的后路。 乌喇嬷嬷道:“主子安心,内务府的人不会轻易叫宫里的人拿捏的。福晋预备的再周全,那也是外头的事。奴才带来的人,都是主子爷特意吩咐的,只听命于主子爷,不会顺着福晋的意思说话。察哈尔庶福晋那件事该是如何便是如何的。既要查,那就查个清楚。” 宫里如今在主子娘娘们跟前伺候的,都是多为蒙八旗的人,也多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从宫外带来的人。但底下下五旗的人也是不少的。不可能所有人都由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摆弄。 除了两黄旗的人,其余几个旗分的,谁不看睿王爷的脸面? 要是真对上了,还不一定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手遮天呢。 这里议论,那头周卫就来了。 宁翘叫到廊下跟前来说话。 周卫道:“庶福晋莫惊。奴才过来,是师傅吩咐的。府里有些动静,碍不到您这里。只是养云斋那边有些吵闹,奴才会让人看着的,不许他们闹到外头来。庶福晋这里消息灵通,想必现下应当知道了养云斋察哈尔庶福晋那里的事情,奴才这里有主子爷的话。” 宁翘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此刻倒是有些动容:“主子爷远在都尔弼城,这会儿就已经知道了养云斋的事吗?” 周卫笑道:“那倒也不至于。便是奴才们飞马去报,也没有这样快的。是主子爷先前说,察哈尔的事一日未完,皇上那里一日未亲征,就总有变数的。” “察哈尔庶福晋身上事情,还有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身上的事情,宫里是不知道的。难保有人会为了自个儿的私利颠倒黑白。有主子爷看着,自然不会有人钻空子,可主子爷要办差,也不能总在盛京的。若有人钻营,总得有人手里有证据。” 周卫说多尔衮是早有准备的。 周卫笑道:“礼亲王的侧福晋是当初林丹汗的妹妹。郑亲王的侧福晋是察哈尔亲王的额娘。也是咱们府上察哈尔庶福晋的额娘。这两位手里头都有主子爷给的切实证据。这额娘和姑姑是咱大清的人,也是为了自己的血脉,不会眼瞧着察哈尔庶福晋就这样沉寂蒙冤的。” “这会子,裕亲王和两位侧福晋也已经入宫了。庶福晋只管安心养胎,这些事主子爷过两日也会知晓,主子爷那里做主,庶福晋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要真正说起来,皇后亲生的女儿不是也嫁给了额哲为妻么?额哲还是皇太极的额驸。皇太极亲征,带着人去攻打察哈尔,还真能把公主的驸马给斩首了吗? 真要杀了,也未尝不会。但留着性命在,总归是对大局有用的。 政事上,皇后与宸妃一向顺从皇太极,皇太极在军事这上头,怕是不会相让的。 宁翘想着,这几方博弈下来,应当也不会轻易如了福晋的心愿了。 只是福晋选在这个时候冒险出手,怕是因着自己有孕的消息刺激了福晋,而福晋应当是从没有放弃过将三阿哥抱到正院去养的这个心思的。 周卫走后,宁翘问烟雨:“东院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烟雨道:“连日来气候不定,这二月的风利得很,说是二阿哥又有些咳嗽,府医每日来往东院。侧福晋只管照顾二阿哥,对养云斋的事没有过问。” 见宁翘不语,乌喇嬷嬷道:“只怕是二阿哥没病,东院这次也不会出面护着养云斋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得宠,这是府里谁都能瞧见的。 佟佳氏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交集。 上一回出言,佟佳氏是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相帮的。 宁翘那回有事佟佳氏都不出面,何况这回是福晋搞事专门冲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去的了。佟佳氏不会去得罪皇太极和宫里的娘娘们。 且现下府里的局面,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产子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那时候府里是佟佳氏的孩子最多,她自然不希望福晋有了嫡出的孩子来压着她。 宁翘垂眸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如今不一样了。如今她有了身孕,在府里一枝独秀,论得宠,府里没人越得过她。 佟佳氏怕是压力很大,甚至大到需要福晋有个孩子来制衡自己。 三阿哥的生母是个罪人,即便三阿哥养在正院,养在福晋膝下成了福晋的嫡子,这也是他抹不去的污点。 将来三阿哥也未必争得过大阿哥和二阿哥。 而福晋有了孩子,又能牵制自己。府里倒是真正的三足鼎立。佟佳氏那边的压力自然会减轻的。 要说起来,佟佳氏身边没有积年的嬷嬷提点,许多事轻信冒进,屡出昏招,可在孩子的事情上,佟佳氏倒是权衡利弊的清楚明白。 佟佳氏按兵不动,是指望着福晋能赢。 宁翘这里知道多尔衮有打算,能救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人都已经进宫去了,她倒是也不怎么着急,福晋手里的东西,哪有进宫的几个人手里的东西真呢? 这几日宁翘倒是一直关注着。 几个人各执一词,倒是没有让皇太极直接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定罪。 福晋那里无功而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里也没有被放回来,在宫里听说是皇后寻了一处小院子,特意腾出来给郑亲王的侧福晋,也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她额娘一起住着。 皇太极要亲征,不曾有多余的精力调查这些事,只说等亲征之后回来再定夺。 但没有立即定罪,也是一种缓和了。 福晋也没有得到抚养三阿哥的圣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能回府,三阿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养在了福晋院中。 这事儿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多尔衮回京后不能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正名,三阿哥这以后怕是要一辈子背着生母是个罪人的污点了。 一晃又过了两个多月,进了五月里头,就没有那么冷了。 宁翘这里害喜的症状总算是好了许多。 这肚子跟吹气球似的长大,她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能吃能睡的,每日还吃得多,睡得更多,总是时不时的就犯困。 本来以为不害喜了,这日子也就能好过些,结果肚子里揣着两个,那真是要比怀着一个辛苦多了。 宁翘是没生育过的,这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有时候瞧着自己的肚子,都觉得很大很辛苦。 她似乎还添了个毛病,格外怕冷些。 府里别的地方四月里就把炭炉等都撤下了,到了她这儿屋里,五月才叫撤了地暖,不烧地暖了,也不再抱着手炉子了。 也是这会儿才把外头的夹袄给换下来。换成对襟的小马甲穿在两层衣裳外头,披风叫针线房送来好几件,都是新做的,就预备着这时候要穿的。 宁翘怀疑,是肚子里的这两个把她身上的热气都给吸光了,她才觉得冷的。 早先乌喇嬷嬷和身边的丫头们是不许她多看书写字的,宁翘就爱瞧瞧花草养精神的,可开春了人容易困,加上有孕,动不动就要睡觉。 身边的人都怕她睡得太多了,哄着她多走动走动,也听从府医的吩咐,不叫宁翘一天睡得太多。 就为了这个,宁翘总觉得睡不饱睡不够,脾气好好的人,一天总是要闹个一两回,就为了不能睡觉睡个够的事儿。 大下午的本来就容易犯困,还要被烟汀烟兰盯着,宁翘想了个法子,把人都支走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就听见好多脚步声传来。 宁翘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她现在可怕被念叨了,还是不要被人抓到得好。 瞧瞧地上的阳光底下的影子,好似又不是乌喇嬷嬷她们,似乎人还要更多些。 宁翘好奇转头,就望进了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中。 宁翘一愣,多尔衮? 她下意识的站起来,身体本能的行礼,心里还在想,多尔衮回京了? 怎么前儿信里不告诉她的?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么? 多尔衮两个多月不见宁翘,几乎有些认不出小丫头的变化了。 可细看之下,还是他记忆中娇美动人的模样。 只是小脸更瘦,下巴更是尖尖的。腰身细瘦,肚子却是很大,有了身孕之后,反而越发显得娇滴滴的楚楚可怜。 小脸白瓷似的看了叫人心疼。 多尔衮大步走上来,把人小心翼翼的扶住,不叫宁翘行礼了:“你有身子,就别行礼了。外头还有风,跟爷进去吧。” 宁翘被多尔衮搂住身子,人还有点恍惚,这都多久没亲近了? 他这会儿在身边,好似自己过的这两个多月跟做梦似的。 “主子爷怎么提前回来了?”宁翘问道,“主子爷,还走么?” 多尔衮笑道:“紧赶慢赶的,差事忙完了,爷就回来了。爷想着回来见你,是骑马回来的,就快些。那边的差事快完了,也不必再去了。” 小心翼翼的温柔扶着宁翘坐下,多尔衮轻轻隔着衣裳抚了抚宁翘的肚子,“一晃都有六个月了,爷走的时候,你还不曾显怀呢。” 说是双胎,多尔衮心里是高兴。这会儿见着人了,瞧着这丫头娇娇嫩嫩的,却有个这么大的肚子,多尔衮心里更多的就是心疼了。 信里就知道她怀着身孕多么不容易,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会儿真正瞧见了,脸上也是有些红润,但是总不如先前的,怀着两个,到底是耗损的大了些。 宁翘一说又有点恍惚:“是啊,都六个月了。” 再有四个月,大约是八九月里头,中秋前后,这两个孩子,就该出生了。 见惯了多尔衮的字,再见到多尔衮的人,总免不了有些心思在,可又不好总盯着多尔衮看,宁翘又觉得屋里似乎比寻常人多些。 周得胜周卫倒是不在,外头候着的。 她屋里应当只有当值的两个丫头伺候着,可怎么人这么多? 宁翘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过去。 烟汀烟兰后头,站着好几个人,瞧着倒是眼熟,只是宁翘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看着像是奶娘,又忘了是哪的奶娘。也不知是不是有孕后,记性就不大好了,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宁翘绝不信自己傻,但记性不好是有的。 都是睡不饱困的缘故。要是从前,必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还抱着个孩子。襁褓里看不清样貌,还是觉得眼熟。 正当宁翘觉得自己快琢磨出来的时候,听见多尔衮在旁笑道:“那是三阿哥。爷特地叫人抱来的。就养在你这里。” 宁翘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对啊,这是三阿哥。就是好几个月不见了,这孩子长大了些,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养云斋常用的襁褓也给换了,这样沉闷的颜色,谁能想到这是原先的三阿哥呢? 倒是奶娘和身边伺候的人没换,难怪宁翘觉得眼熟。 可是,等等。 “主子爷说什么?”宁翘看着多尔衮。 什么叫特地抱来养在她这里? 多尔衮道:“爷回府后,先去了一趟正院。原本爷就有这个打算的。只是没在信上说明。三阿哥爷不打算放在正院给福晋养。先前是爷不在府上,不想惊动她,是以才没有动作。如今爷回来了,爷只放心你这里,就抱来给你养着。以后,就只当是你的儿子。” 这话就跟那冬日里檐下的冰凌似的,一下子落在人的掌心,冷的成了冰水从掌心入了人心。 宁翘眼中的朦胧退去,眼神清明到倒映着多尔衮的身影:“主子爷,三阿哥是有生母的。他的生母,还好好的活着呢。” 她自己不能生吗?她还怀着身孕呢。 有必要抢别人的儿子养着? 为什么要养别人的儿子? 宁翘问多尔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回不来了吗?主子爷不是说,再过些时日,等战事尘埃落定后,她就能安然回府吗?” 69求你 心都乱了 “等皇上班师回朝后, 她就可以回府了。”多尔衮道。 喀尔喀和察哈尔的战事差不多结束了。 喀尔喀那边进展的不是那么顺利,但几个蠢蠢欲动的蒙古部族倒是吃到了教训,原本皇太极亲征就是没办法一口气征伐喀尔喀的, 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至少这几年内,喀尔喀那边是不会再有针对大清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了。 原本察哈尔那边是给留了一点余地的。因为察哈尔旧部和察哈尔亲王的异动,皇太极悍然出兵, 将这最后一点火星子都给摁灭了。 察哈尔如今都在大清的掌控之中, 原先是由着额哲在自己的封地里如何都成, 往后怕是不成了。皇太极肯定不会放任察哈尔再度失去掌控。 额哲及其妻妾子女都要常住盛京。就如同当初的朝.鲜质子及其妻妾大臣一样。察哈尔那边彻底的并入大清的版图之中,如不出意外, 察哈尔应当也和当年的女真旧部一样,会编入八旗。 这满八旗蒙八旗汉军旗都是不合适的, 朝中如今最多的说法,便是另立察哈尔旗, 再由皇太极指派专门的旗分大臣去佐领。 这个旗主也不会是旁人。大概率是由皇太极自领。就跟两黄旗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 察哈尔就成了大清自己的人, 就连首犯额哲都能被赦免,禁在盛京,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一样翻出来,自然是比不上她亲哥哥的。 权衡利弊, 为收拢人心,皇太极都不杀额哲,还能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吗? 况且多尔衮这边叫人呈送上去的证据, 显示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忍辱负重,是为了大清才委曲求全的与亲哥哥周旋的。 这林丹汗的妹妹,林丹汗的福晋都成了大清的人。甚至是大清皇帝的嫔妃,再苛责察哈尔的郡主格格, 是不是就太严苛了些? 多尔衮太了解皇太极的性子了。 但凡站出来的人多,只要能收拢蒙古人的心,皇太极是不会吝啬自己的慈心的。他如今需要蒙古各部的支持,这样坚韧的后方和骑兵联盟,皇太极不可能放弃。 况且大清已经赢了。不会对失败的人苛责过度。 一切对外都以误会了结。 作乱被杀的是那些异动的旧部。察哈尔亲王得以保全性命。固伦公主还能继续和额哲做夫妻。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事情完结后,也不会以罪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世上。从前她或许是察哈尔部族的郡主格格,往后,连察哈尔都是大清的子民了,她更重些的身份,就只是睿王府的庶福晋。 福晋的心思在这其中显得过于的突兀和恶毒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知往后是否安分老实,多尔衮不信任她。 自然是更不信任福晋了。 回府后,多尔衮第一时间就将三阿哥从福晋那里抱出来了。 三阿哥要送回养云斋,福晋迟早还要伸手。这孩子想要好好的长大,只能送到邀月堂来,只有给宁翘养着,多尔衮才能放心。 可瞧着小丫头的模样,说这几句话的神情反应,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怎么了?你不乐意?”多尔衮问道。 宁翘微微垂眸,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柔顺道:“奴才怎么会不乐意呢。主子爷说什么做什么,决定什么,奴才都听主子爷的。” 话语声轻轻的,就好似过往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一样,还是那样的乖巧懂事。 多尔衮却本能的觉得这一刻的小丫头像是离他很远似的。 本来挺亲近的关系,好似一下子就疏远了。 不是上回在答应过他的,不这样乖巧懂事的么? 多尔衮去握宁翘的手:“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心里话?” 宁翘也不知怎么的,一刹那想起的是他在信中那些嘘寒问暖的话,结果现实却是,一回来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把三阿哥抱过来,不由分说的要给她养着。 宁翘心里委屈,“奴才要怎么和主子爷说心里话?” 烟汀烟兰没见过宁翘这般模样。 从宁翘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吓着了。宁翘的语气不对,她们本能的觉得主子是生气了。 毕竟也伺候的这么久,主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她们还是知道的。可主子这样有脾气,说这样的话,万一惹怒了主子爷可怎么办呢? 抱着三阿哥的奶娘和伺候的人更是吓着了。 原本在正院待的这几个月,她们就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事,如今叫抱着三阿哥来邀月堂,她们就更是心里没底了。 是内务府来的人,可伺候的小主子不知道前途怎么样,生怕三阿哥成了睿王的弃子,那她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没了生母的阿哥,养在别人膝下,偏偏宁庶福晋还会有自个儿亲生的孩子,三阿哥如何可想而知了。她们要一辈子跟着三阿哥,这辈子都没什么前途了。 更是没瞧见过大名鼎鼎的宁庶福晋这样和主子爷相处的,就生怕惹怒了多尔衮,叫所有人都跟着吃挂落,讨不了一点好。 乌喇嬷嬷和烟霞烟雨过来伺候,在门前听见了,三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大明白。 可这样的情形,显然是不适合旁人在场的。 几个人悄悄进来,把眼瞧着要下跪请罪请主子爷息怒的烟汀烟兰,还有三阿哥的奶娘和伺候的人带了出去。 乌喇嬷嬷还抽空瞧了三阿哥一眼。幸亏啊,幸亏三阿哥睡着了,不然若是醒着哭一场,主子还怎么跟主子爷好好把话说开呢? 为了不扰着里头,乌喇嬷嬷特意叫人将三阿哥抱远了些,总不能安置的太近了,万一惊扰了,又是一场事故。 屋里的动静,多尔衮是瞧见了的,可他眼里瞧着宁翘,并未理会。 小丫头明显有话要说,屋里安静些也好。 宁翘是一点没注意的。她心里原本积攒许多话,都是不能说,不愿说,不想说,没法说。 这会儿听见多尔衮一句心里话,多年来的委屈隐忍就有些绷不住了。 宁翘睁着一双盈盈眼眸,眼尾一点洇红,像迷雾底下的清泉:“做奴才的,不该是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么?主子爷要怎么样,奴才能有什么说的。” “主子爷要奴才养别人的孩子,奴才纵怀着身孕将有自己的孩子,难道还能忤逆主子爷?奴才乐意不乐意的,主子爷孩子都抱来了。奴才能说什么。” 她一口一个奴才的,明明是听顺耳了的话,这会儿听到多尔衮耳中却觉得无比的刺心。 尤其是她的那个话,还是他上一次飞马回来接她,为了惩治她院里的奴才们给她说的。没成想她记在心上,还记的这么清楚。 可这不是说给她听的呀。 “爷没有把你当成那样的奴才。”多尔衮又好气又好笑,瞧着她这样,又觉得心疼。 宁翘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望着多尔衮:“奴才就是奴才。在主子爷眼里能有什么不同的?主子爷心里,只把奴才当做主子爷的奴才看待。这样的和那样的,有什么分别呢?” 哪怕是能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告状的小姑娘。 哪怕是能和宸妃周旋交锋的宁庶福晋,多尔衮都始终觉得她乖巧懂事。 她这么年纪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错处?一心一意想着他,一腔赤诚的为着他。 和有私心的那几个都不一样的。 瞧透了她的人,就越发觉得她干净。外头人说她厉害,说她伶俐,说她会争,可她争什么了呢? 争的不过是一席之地罢了。 可直到这几句话质问到眼前。多尔衮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丫头总是说害怕,总是会发抖,会颤着身子抱住他了。 她是真害怕。他以为他懂得她的害怕。能护着她,能不叫抖着身子害怕了。 现在看来,好像他没有懂。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他,他却将人家当成奴才。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喜欢且满足于他给的一切。 人人都争着当睿王府的奴才,人人都争着想要来睿王跟前当差,以在睿王跟前自称一句奴才为荣。这证明自个儿是睿王的人。 归属于睿王府,归属于睿王。 这是荣耀。就相当于镶白旗是他私有物一样。 李什绪那样的,见着他,一口一个奴才叫的多欢实。 可到了小丫头这,成了委屈。成了界限。成了阻挡真心话的流露。 这和宁国光如出一辙的眼眸,父女俩,兄妹俩,一家子的出身眼神都这么干净,不见谄媚,只有真心。 多尔衮伸手抚了抚宁翘的眼尾:“你一家子都脱离了镶白旗。那就不是爷的奴才了。” 轻轻一句话,却招惹的宁翘眼底泪珠子滑落下来。 她哭道:“奴才话说的不好,主子爷就不要奴才一家子了?脱离了镶白旗,叫奴才一家子再给谁当奴才去?” 多尔衮忙把人抱到怀里:“谁说爷不要的?这光景时节,爷还舍得把你一家子都撵走?这不是为了叫你高兴么。” “你一家子脱了镶白旗,跟着爷过的,谁还敢要?八旗里头,哪还活得下去呢?这身份啊,不是为束缚你的。是要叫你知道,谁能护着你。” 这丫头,哭的人心都乱了。 宁翘哪能不知道?宁翘就是知道,才觉得委屈,觉得不平。也知道这会儿脱了镶白旗,那就是把宁家往死路上待。 可多尔衮对她有宠,却不知能有多少情意。 一直叫人当奴才看待,实在太过于戳心。 今儿能把三阿哥不打招呼的抱来,明儿要怎么办?事事顺着,不是把自己都气死了? 她得发作。发作一下,才能叫多尔衮知道,她是不能只当做奴才看待的。 两个人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这层桎梏总是要一点点打破的。 本来这些时日心里就憋着许多的忍耐与不平,若不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一下,这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 宁翘也想看看,多尔衮能宠她到什么程度。 “爷说护着奴才,就是要奴才养别人的孩子?” 多尔衮如今还真听不得她自称奴才,忍不住亲在眼尾上重了些。 宁翘多机灵啊。还哭着呢,一下子感受到了,就立刻改口:“爷不能把别人的孩子给妾养着。何况察哈尔庶福晋将要回府了。妾见了她,怎么说呢?” 好不容易在府里有个依附同盟。 这一养,那不是跟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闹翻了?她那么护着孩子的人,她这里养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是转头就会跟福晋联手来对付她。 多尔衮道:“什么别人的孩子。那是爷的三阿哥。” 多尔衮大拇指在宁翘柔嫩的小脸上摩挲两下:“再说了,你不久就会是爷的侧福晋。府里唯一的侧福晋,比她位分高,养着她的孩子合情合理。” 宁翘眨眨眼,模糊的泪眼清晰几分,映出多尔衮刚毅的面容。 不久就是?那又是多久呢? 宁翘不想松口,微微垂眸,避开了多尔衮的目光:“是爷的三阿哥。可不是妾给爷生的孩子。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爷生的孩子。那不是妾的孩子,妾做不到视若己出。” 还是想再试一试。 她和别人,在多尔衮心里,能有多大的不同呢? 这个话,其实很是僭越了。 福晋拼了命的想要抱养别人的孩子。要不是佟佳氏身份高,只怕一阿哥出生当年就被抱去正院了。 要不是多尔衮早有怀疑预判,只怕三阿哥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叫福晋抱走了。 就只有眼前的这一个,这么计较谁是谁的孩子,他都把三阿哥抱来了,这丫头也不要。 是,这丫头是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多尔衮就想把三阿哥放在她身边养着。 别人难以取信,偏偏多尔衮就觉得,以她的性子,她会好好照顾三阿哥的。 她却这样直白的说,做不到视若己出。 八旗里头,怎么会有这么直白的招人喜欢的小姑娘的?宁家是怎么给养出来的? 难怪礼王福晋等都喜欢她。 纵然有他的面子在,可她确实是招人喜欢 ,才能留得住人家和她相处。 睿王府里,住着多尔衮的女人和孩子。 就跟福晋常说的似的,都是一家人,本不必分彼此。 多尔衮心里也知道,怎么可能不分彼此?都斗的跟乌眼鸡似的,还能不分彼此? 可这丫头就敢直接说出来。 “宁氏,你想要什么?”多尔衮深深的看向宁翘。 宁翘目光一颤,这是当初他问过自己的话。 他又问一遍。 宁翘把脸埋在多尔衮的怀中,眼中热泪浸润到他的衣襟上。 宁翘抓着多尔衮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轻微颤意:“求你不要将三阿哥记在我的名下。” ——其实,是想要属于你的,独一无一的偏爱。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多尔衮也还是听见了。 闷在胸膛里的声音,耳朵听见了,心里也搁下了。 宁翘想,很多很多年后,史书上会有记载,睿王多尔衮,或者他走到了什么巅峰的更高的地位,说他身边有个宁氏,替他生育了多少孩子。 她不想自己名下记着不是她的孩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她自己的名下,只能是多尔衮和她的孩子。纵不能是他的唯一,也不能让别人掺和进来。 多尔衮把人抱紧了,又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肚子。 瞧着她小小的人儿,还怀着大肚子呢,怎好这样一直哭? “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疼,肚子也要疼的。” 多尔衮轻叹一声,实在是舍不得,他让步了,妥协了,依着她了,什么都依着她。 多尔衮道:“不将三阿哥记在你的名下。但三阿哥要在你这儿养一段时日。爷不放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放心福晋和佟佳氏。” 宁翘哭累了,不哭了,一抽一抽的,轻声道:“妾不抢她的孩子。她回来后,事情要和她说明。若妾愿意,就把她叫来看孩子。若是她想要,就把三阿哥抱去她那里玩。只管睡在这里也成。爷不能拦着。” 多尔衮道:“好。都依着你。” 宁翘总算是放心了。 哭一场,又耗费了些精神。 一直以来存在心里的气给倾泻出去了些,这人本来就是困着,这会儿更是难以支撑,放心之后,几乎只一下子就在多尔衮的怀里睡着了。 多尔衮抱着熟睡的人,半晌未动。 已有数月不曾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宁翘了。 多尔衮在外的时候牵念她,没想到回来之后,把人抱在怀里了,还是这样牵念萦绕,怎么也放不下。 她方才在怀里哭,小声嘀咕几句话,怪他回来不问问她好不好,不问问孩子好不好,就只顾着把三阿哥抱来要她养着。 其实她哪里知道呢?她的情形,多尔衮早就烂熟于心了。 之前在信上,多问了几句孩子好不好,就被她方才拿来念叨,说怎么不多问问她呢?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有安全感?他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她至如今,竟这么的没有安全感。 这丫头真真是长在了他的心上,一时一刻,就怕她哪里不舒坦了。 过了好一会儿,多尔衮才轻轻将宁翘放下,好好的叫她睡在榻上 这丫头实在是困狠了,这么摆弄也没有醒。 多尔衮又瞧了一会儿,等宁翘确实是好好的睡着了,他才出来到了外间。 邀月堂里头,宁翘身边伺候的几个过来跪着。 多尔衮道:“往后不许拘着你们主子睡觉了。她困了,爱睡便睡去。睡不好闹脾气了,你们怕也是哄不住的。” 这丫头方才嘀嘀咕咕的告状,听的多尔衮也是心疼。 哪有做主子的这样委屈自己的?便知道她们不许宁翘睡多了是为了小丫头好,多尔衮也忍不住偏心。 实在是小丫头闹脾气哭起来叫人太心疼了。 若非这一回招惹了她,还不知道她要忍到什么时候去。 乌喇嬷嬷等人都应是。 现在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主子爷都说依着宁主子,那自然是宁主子想如何就如何了。 乌喇嬷嬷方才是听见屋里头哭声了,这心里头自己和烟霞烟雨几个是不是之前管的太多了,叫主子受了委屈。 还想着瞅着什么时候到主子跟前认错请罪去,这会儿肯定是一切主子爷的了。 倒是奴才们没人敢在心里说什么,这时候什么规矩体统,统统都得在主子的需求跟前让路。 宁翘没想到哭了一场还有这好处,连乌喇嬷嬷都不拦着她了,烟霞烟雨几个就更是不拦着了,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如何吃就如何吃。 自由自在得很,这样过了些时日,反倒是舒坦了起来,也那么难受了。 府医这里还胆战心惊的,想劝又不敢劝,还好观察了一段时日没什么事情了,府医这才放心些。 自那日后,三阿哥倒是留在了邀月堂,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没有回府,三阿哥这里的事情就由着宁翘做主了。 宁翘说是不管事,但还是上心的。也不会记在她的名下,可也不能把人家的孩子乱养吧?就只管嘱咐了乌喇嬷嬷多费心。 邀月堂的奴才们就权当是主子生孩子之前的演练了。 同着三阿哥身边的人,倒是将三阿哥照顾的很好。 三阿哥之前在福晋那里养的两个月,福晋的规矩板板正正的,将孩子养的也很是沉闷胆小,到了邀月堂,不过数日时光,就又恢复了刚出生那会儿时宁翘见过的活泼模样。 邀月堂地方大,给三阿哥是专门隔了地方出来住着的。 也不会和宁翘将要出生的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她自己亲生的孩子住的地方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也没偏着三阿哥,三阿哥的地方也是极好的。 多尔衮回来,都不曾在前院停留,正院更是不曾再去过。 东院几次也是为了去看一阿哥的。其余时候,这些时日,都只管留宿在邀月堂宁翘这里。 本来府里的人还想着,这宁庶福晋有了身孕不能侍奉,那下一个又该是谁出头呢? 结果望着望着,多尔衮压根就没出过邀月堂,没去过别的地方。哪怕是宁庶福晋有了身孕,多尔衮也只管在她这里住着。 再一次向府中的人昭示了宁庶福晋的得宠。 要说这里头谁是最妒恨的。那就没有旁人了。 只能是秋雅阁的李侍妾。 李氏隐忍克制许久,一心幻想终是成空。 她满心的妒忌愤懑,瞧着自己这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地方,与慧文哭道:“她已有了身孕,自己不能侍奉,做什么还要霸着主子爷不肯放手?” “难道叫我有些机会,举荐了我去主子爷跟前,会叫她失宠吗?我又并不是要与她争。” 整整三年光阴,她还不曾侍寝过。主子爷怕是都忘了她这号人了吧。 70姐姐 有一个小阿哥 李氏哭成这样, 慧文身为丫头哪能不劝的? 慧文轻声道:“姑娘别伤心。前一阵子发生那许多的事情。宁庶福晋又有身孕,主子爷离开了这么久,这会儿去陪几日也是有的。再等过些时日,主子爷定能想起姑娘来的。” 如今府里, 正院那里主子爷是不去的, 东院那里若不是几个孩子挂着, 怕主子爷也是不会去的。如今便是去了, 也从不留宿。 蒙古各部出身的庶福晋们本来就不得宠,主子爷也不会喜欢她们的。 养云斋那边的察哈尔庶福晋连回府都不曾。在慧文看来,这府里如今虽是宁庶福晋一枝独秀,可宁庶福晋现在又不能侍奉, 她们姑娘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主子爷不记得姑娘其实也好, 总比厌恶姑娘的要好, 要是真有恶感, 那只怕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李氏哭得眼睛疼, 自己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不似慧文这样乐观:“你是安慰我的话, 跟着我这么久,难道这府里什么情形, 你还不知道?盼着主子爷自个儿想起我来,指定是不可能的。” “瞧了这么久,她那边一句话都没有, 先前那样为着察哈尔庶福晋,也没见宁氏在主子爷跟前提一句, 她是没什么指望了。要想主子爷想起来, 只有靠咱们自己了。” “如今那边养着三阿哥,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着她呢?怕是人家也瞧不上咱们了。将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回府, 还有的瞧呢。” 哪怕是这样冷清的日子,也没有磨平李氏心里的不甘心。 既然宁氏不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她为什么还一定要跟着宁氏呢? 现如今那边养着三阿哥,将来宁氏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邀月堂和养云斋都绑在一块儿了,看那个样子,主子爷私底下应当是做好了安排的。 养云斋那一位也要跟着宁氏,那她算什么?要比她们两个人都要矮一头吗? 慧文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和那边断了?” 李氏拭去最后一点眼泪,轻轻笑道:“断什么?不必断。只管就这么处着。面上本来来往就不多,叫宁氏以为咱们还是一条心就是了。” “福晋和侧福晋是不是私底下都让人来传过话了?” 慧文点点头。 福晋如今没能养着三阿哥在膝下,但到底是府里的嫡福晋,占着正室大义,主子爷能不放在眼里,可到了庶福晋侍妾们跟前,肯定是不能无视的。 这个时候外头没人进府,福晋自然还是要把眼光放在府里。还是要扶起一个人来牵制牵制宁庶福晋,所以这目光就又落在了李氏的身上。 侧福晋那边也是失了恩宠,地位虽不及福晋尊崇,但还有几个孩子摆在那里,想找一个帮手抗衡牵制福晋和宁庶福晋,这府里自然是李氏最为合适的。 李氏只是不得宠,尚未侍奉。李家可还没有失势呢。 收拢了李氏,又有李家在背后,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李氏想,幸而她还有个好娘家,若是稍微势弱一点,在这府里就沉寂下去,永远无人问津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李氏道:“给福晋和侧福晋的人分别回话,小心些,问问福晋和侧福晋都想要做些什么。记着谨慎些,别叫她们互相发现了。也别让邀月堂发现了咱们的动向。” 李氏这是一个都不想放过了。 慧文一边答应,一边听李氏又道:“给阿玛也带个话。叫阿玛维持好和宁家的关系。可千万别断了。将来宁氏上去了,咱们家靠着她还能得些好处。等和侧福晋的娘家靠上了,就不必让阿玛再哄着宁家了。” 慧文应着,过后悄悄让人把话都传出去了。 秋雅阁沉寂太久了,总不能等着人拉拔,姑娘是得自己想想法子了。 - 宁翘的胎,有府里的府医尽心照顾着。 先前多尔衮就在信里写过,说等回来后,等宁翘月份大一点就让宫里的太医来给宁翘瞧一瞧,看看两个孩子是格格还是阿哥。 当初这个太医在宫里给娘娘们诊脉,那是一诊一个准儿。 说宸妃怀的是个阿哥,那就是个阿哥。说庄妃怀的是个阿哥,也还真是个阿哥。 这个太医名声在外,外头的王爷贝勒们,若在宫中有些面子的,也都喜欢把人请到府里去,给福晋夫人们诊脉。 这太医要么不说,要么若诊出来的,那必定就是准的。 宁翘先前有孕的时候,阿济格府上的李氏也有了身孕。前不久把那太医请到府上去瞧了一回,就说李氏怀的是个阿哥。 阿济格高兴的不得了。李氏也真是有福气的,进府后,阿济格身边的女人不怎么样多,和嫡福晋的感情不好不坏,夫妻俩都是直爽的性子,倒是没什么龃龉,但也没什么感情。 阿济格喜欢李氏这个模样的。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嫡福晋也不同年纪小的侍妾们计较,和宁翘熟知的那几位还很是不一样的,李氏倒是十分的得宠,如今有了身孕,这日子也渐渐的好起来了。 小姐妹在郡王府上日子过的滋润,宁翘也替她高兴。 就只一点就能瞧出来。 阿济格府上人也不多,偏生阿哥格格就是兄弟几个里头最多的,生育的就是那么几位,可孩子一个个就是长得极好,且都平安长起来了。 就能看出这位出身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这位郡王膝下的格格,是真的和别的博尔济吉特氏有那么一些不同的。 宁翘自己这里最好奇的,还是能看孩子性别的这个太医。 她怀着双胎的事,外头还不知道。宁翘也不想大张旗鼓的叫外头知道了。想必这太医来的时候,多尔衮也是会嘱咐的。 说起多尔衮,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哭了一场的缘故,宁翘发现,他待她更亲近更体贴了许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处的更自然更融洽,也更好了。 宁翘还蛮喜欢这样的转变的。她也能更自在一些。 多尔衮自回京后一直陪着她,也不去别人那里。 也不动她,宁翘自个儿也不主动提及。他乐意憋着不动那就憋着不动,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把他推去别人那里的。 “王爷,宁庶福晋请放心。孩子很好,庶福晋的身子也十分的康健。” 太医道,“只是双胎生产时多有辛苦,庶福晋到了临产前半月,要多走动走动,活动一下,会生产的更为顺利一些。” 宁翘道:“劳烦太医了。太医可瞧出来了,我这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呢?” 那太医笑道:“奴才为主子娘娘们诊脉,多是主子娘娘们只是一胎,胎儿为何十分要紧。庶福晋怀有双胎,福气已然十分厚重了。庶福晋定会得偿所愿的。奴才学艺不精,唯一能断定的是,庶福晋腹中有一位必然是小阿哥。” 宁翘瞧着那笑呵呵的模样,许不是什么学艺不精,是不想明说吧。 是怕说错了砸了招牌吧。 宁翘笑了笑,也不逼迫。 是阿哥是格格都好。她反正也只是好奇。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执念的。 都到了这个月份了,孩子尚未出生,却对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孩子积攒了很深厚的感情。看多尔衮的模样,想必对这个回答也是十分满意的。 上回两个人私底下说话,多尔衮说想要一儿一女,一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阿哥英武,格格软糯,要一个像他一个像她才乐意。 多尔衮也不想将宁翘有双胎的消息漏出去。 特意嘱咐了太医,太医乐呵呵的笑道:“王爷的话,奴才记住了。回宫复命,奴才也只会说,庶福晋的小阿哥很好。庶福晋也很好,别的,奴才就一概不知道了。” 多少人盯着的,总不能什么都不说,放点烟雾弹出去,就能遮住众人的眼睛,叫他们以为,那就是真的。 这太医也是个聪明人。便是事后再找他,他也能说,我也没说庶福晋不是双胎啊。只说了庶福晋的阿哥安好,也没人要问是不是双胎呢。 太医都走了,宁翘还在这里琢磨,果然在宫里待久了的,那就没有不聪明的人。 宁翘倚在榻上,好一会儿回神,发现多尔衮正望着她,不由笑道:“爷怎么这样看着妾?” “是不是困了?”多尔衮问道,“若是困了,爷抱着你往里间去睡?” 宁翘摇了摇头:“妾不困。”这会儿倒是也不想去里间。和多尔衮在外头榻上倚着坐着说话,还是挺舒服的。 多尔衮难得在府里,特意回来陪着她看太医的,难得的相处时光,她不想就这么自己去睡了。 多尔衮便依着她,两个人一块儿坐着,由着宁翘找更舒服的姿势待着。 多尔衮道:“皇上此番出征大胜而归,这回端午宴,宫里是要大办的。” 宁翘道:“妾如今这个样子,怕是没法子去宫中赴宴的。”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的肚子。回来这些时日,他在邀月堂的时候,自然是盯着小丫头的睡眠和膳食的。 便是出府办差,也是叫底下的人时时刻刻盯着的。 吃好了些也睡好了些,偏偏这丫头身上一点不见长肉,还是那样纤细。 但幸而没有再继续瘦下去了。这丫头的身段也没变化太多,这该玲珑的地方玲珑,该丰润的地方丰润,倒是很好。 要不是府医太医都说宁翘身子康健,多尔衮这心就放不下了。 只是肚子越来越大的,叫人瞧着都觉得惊心。 这丫头倒是好,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尤其是他在的时候,更是自在随心得很。 就这样子,多尔衮可舍不得也不敢把人带到宫里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不想到时候后悔莫及。 何况小丫头这个肚子,被人瞧见了,指定风言风语的多起来,两个人都不想叫人议论,还是不进宫的好。 多尔衮道:“这回离着端午近。又是皇上亲征,各府上不举庆功宴,因此端午的宴席就要办得隆重些,也是呼应宫里的意思。” 多尔衮这回决定府上的宴席,由福晋和佟佳氏一同来办,两个人别的都不成,倒是管家理事的能力是这些年历练出来了。 总不会叫睿王府的风头坠下去的。 其实多尔衮心里是更看好宁翘的。只是宁翘如今有着身孕,不宜操劳,也不宜在这时候出头压着福晋和佟佳氏。 这位分不曾上去,就不好再继续把小丫头往上推了。 等小丫头腹中的孩子生出来,日后有的是给她做脸的机会。 “你若是不想出席,便不去。爷只去在宴上露个面,便过来陪你。” 这回端午的宴席,宁翘也是听见了府里开始筹办的消息的。 福晋和佟佳氏一起办,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的提出来要李氏打下手。 其实想想也知道,府中如今能用的,许就这么一个李氏了。余下的侍妾们几乎都不起眼,蒙古各部出身的庶福晋们,便是福晋和佟佳氏想用,多尔衮也不会同意的。 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只有宁翘知道,宁翘明白。 只要三阿哥好好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不会做这个出头的人来争宠的。 且福晋算是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撕破脸了,佟佳氏袖手旁观又心内忌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不会被她们所用的。 宁翘是不想叫外头的人围观议论她的肚子,且进宫一趟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 但在府里就不同了。 她要是不去,知道多尔衮会去略坐一坐,这府里头有心眼的,怕是都要抓紧了打扮入多尔衮的眼了吧? 宁翘不放心,她也要跟着去坐一坐。 难道还能由着那些人花枝招展的勾着多尔衮么? 这可都是想在她眼皮底下抢人的。 “妾也去。”宁翘甜甜笑道,“先前正月里,后来这几个月总是有事,府里也许久没有办宴了。自妾有孕,也不曾去正院给福晋请安。许久未见了,趁着节下,妾正好陪着爷一道去坐一坐,也见见人。” 多尔衮一眼的笑:“当真只是陪着爷去坐一坐?” 那眼神里头的笑意,摆明了就是一眼就看穿了宁翘的心思。 这丫头心里真正想的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这里怀着身孕他还担心着呢,她倒好,还记挂上这个了。 这丫头也不想一想,他要是这时候真的去了别处,她得多少伤心难过啊。一路都是自己护着的小丫头,从来都舍不得她伤心难过一丁点儿,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做这样的事呢? “是的呀。就是陪着爷去坐一坐。” 宁翘笑道,“节前宴下,府里总要来人的。妾也要见见人招待应酬一一。都是在府里,也劳累不到妾。若是妾不出去,旁人还只当妾被爷纵着怠慢了客人和府里的福晋侧福晋。正是这个时候,就该出去见见人的。” 多尔衮不在府里,她在邀月堂窝着没事。 如今多尔衮都回来了,端午宴上有多尔衮看着,能出什么事呢?总不出去见人,再深的宠爱不叫人看见,只怕她们都要忘记了这府里最得宠的是谁了。 总不能为着那不知名又不知何时会来的伤害,就真的不出邀月堂一步了吧? 那将来孩子出生了,还能一辈子不抱出去? 多尔衮笑着轻轻捏了捏宁翘的小脸:“愿意去就去吧。爷陪着你。” 有他在,有他护着,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小丫头也不会有事的。 端午宴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回府了。 她这一回府,那边她的额娘也跟着回了郑亲王府上。外头如今正闹的沸沸扬扬的,是要选定去察哈尔驻扎的旗分佐领大臣究竟是谁。 这母女俩的低调回归,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福晋那里不曾过问,东院那边就更没有什么动静了。 府里上下都在忙着端午宴的事情,竟是一丝一毫的关注都没有分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宁翘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没人关注,就说明众人都觉得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具备什么杀伤力了,甚至可以说,是暂时没有什么能够攻击她的,对她失去了兴趣。 先前跟着宫里的人去调查的养云斋伺候的人也都回来了。 这一轮审查,倒是将养云斋的人又筛选了一遍。揪出几个不忠心有问题的,多尔衮同宁翘说过,又令选了人给补上了。 现在的养云斋伺候的人个个严谨,几乎把养云斋守得跟个铁桶一样,用乌喇嬷嬷的话说,和她们邀月堂是一样的滴水不漏了。 宁翘叫烟清去养云斋候着,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回来后不必着急过来,先沐浴更衣,定一定心神,将身上都收拾妥当了,再过来她这里。 今儿天气不错,阳光也很温暖,宁翘叫三阿哥的奶娘将三阿哥抱出来,在前头的摇篮里头坐着,晒晒太阳玩一玩。 三阿哥如今十个月了,长得很壮实,虎头虎脑的精神很好。这越长大,越眉眼长开了,确实是有点像多尔衮。 这孩子还挺好养的,宁翘这里不跟福晋似的拘着他,这孩子还有点会认人了,见了他就会笑,见了多尔衮也会笑,憨憨的,这点倒是不随多尔衮,更不随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对这么小的孩子,宁翘恶感不起来。 尤其是这孩子可没跟大格格大阿哥似的那么敌视她。 宁翘不靠近,也不冷落,只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齐整后,出来站在养云斋的院子里,瞧着身上的衣裳,闻着身上的馨香,总有一种恍惚梦中的感觉。 说是在宫里住着,可那是被人软禁起来的,日子能有多好呢?不过勉强活着。 回来之后,才重新体会到,自己作为睿王府庶福晋的待遇和生活。 身边的侍女说,这一切都是宁庶福晋预备的。身上的衣裳也都是宁庶福晋吩咐针线房特意做的。 养云斋的一切好似都变了,但又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却知道,一切是变了的。至少她变了。 好像以前那个急功近利冒进的自己死在了宫里。现在是新生的自己。 昨日种种都已过去,历尽千帆,恍惚从梦中走出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她是该找一种新的活法了。过去所有的倚仗都不再有,也都是错的。 接下来,才是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阳光将脸庞晒暖了的时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睁开眼睛,缓步走出了养云斋。 许久不见三阿哥,实在是很想念自己的儿子。 进邀月堂的一瞬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先被满园子盛放的花草震惊了一下,才在萦绕鼻端的花香中找到了自己在摇篮里咿咿呀呀晒太阳的儿子。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禁热泪盈眶,快步向三阿哥走去。 三阿哥只是憨憨些,也不傻。 早先被迫离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时候,三阿哥想额娘,哭闹过许多回。 福晋用了些手段给压下来,三阿哥就不敢闹了。 离得久了些,再送到宁翘这里来的时候,三阿哥不闹了,就是看着宁翘的时候很困惑,找奶娘的时候也很困惑,似乎是想额娘,又记得不大清楚。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以为这么久了,儿子肯定都不记得她了。 没想到把儿子抱起来后,才逗弄了几下,三阿哥就含含糊糊的喊额娘,别的话也不大会说,但看得出来是想念且认得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谁宁翘的。 宁翘站在旁边,没有打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母子情深。 倒是烟霞几个怕她站不住,端了椅子过来,宁翘就顺势在软乎乎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边的声响引起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注意,再加上奶娘的提醒,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很快看见了宁翘。 将三阿哥交给奶娘抱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走过来给宁翘行礼。 是认认真真的请安礼。 “妾见过宁庶福晋。庶福晋安康吉祥。”按理说两个人平级,不必行此大礼。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是很明白的。若非宁翘,她只怕这会儿早就跟着叛军一起被皇太极给杀了,哪还有命可以回府呢? 两个人过去种种,都随着这一礼过去了。而随即牵系起来的,是一种新的关系。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愿放下心中情结的开始。 是她开始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且明白自己处境只有紧紧依靠着这位宁庶福晋,才能继续的走下去。 人嘛,都是愿意好好活着的。她还是要在这里好好的活着。 宁翘坦然受了这一礼。 然后也笑着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坐下了:“今日就罢了,以后不必如此拘礼。倒是见外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往后庶福晋做了侧福晋,这礼更是不可偏废的。” 宁翘就笑了:“白音,你本性又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人。我的性子也不是那等拘泥礼数的。咱们不必这样。你若觉得从前称呼不妥当,就随着叫姐姐,我直接唤你本名。这样也不算不守规矩了。” 宁翘如今的地位实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高。更别说日后迟早是要做侧福晋的人,明眼人都知道,再叫宁翘妹妹肯定是不成的。这会儿也就叙不上年纪大小了,得按地位来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略一思索,才道:“是。我都听姐姐的。” “咱们几次接触,也不是没打过交道的。” 宁翘笑着挥了挥手,烟霞几个就将三阿哥带远了些去玩耍,这边主子们说话,身边没留着人,都是远远的候着,主子们若有需要再近前 宁翘含笑道,“与你几次交道,知道你是心有顾虑,不敢尽言,但看你这个人,是个直爽人。我爱和利索的人打交道。如今是听话听音,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这就很好。” “白音,三阿哥是主子爷叫养在我这里的。是这府里别人都不能养,也不会给别人养。我的意思,今日告诉你,三阿哥不会记在我名下,他一辈子都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指望。不过是眼下特殊时期,才叫我替你养着。等过些时日,你那里妥当了,主子爷允准了,会给你抱回去的。” “你若是想他了,叫人来说一声,便来瞧瞧,都是成的。过些时日,你想抱到养云斋去,那也是成的。他如今正是爱动的时候,性子也活泼,去养云斋来回转悠玩一玩也可以。但不可在你那里过夜,入夜要抱回来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几乎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还能拥有三阿哥,留着三阿哥。这全是宁庶福晋的周全,若是主子爷的意思,怕是她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是见不到的。 一时很是激动,缓了半晌,才说了一句都听宁姐姐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觉得她也应该展现自己的诚意。 她道:“宁姐姐放心,若主子爷在这里,妾是绝对不会过来接触三阿哥的。若是主子爷来了,妾立时就走,绝不和主子爷照面。” 她只有三阿哥这个指望。这几回接触下来,也看清了宁翘是个什么性子。这位或许瞧着软些,或许下手不够狠,但原则与底线是绝对不能碰的。就只看主子爷常住邀月堂就知道了。 自她这个意外之后,主子爷不是没有再碰过任何人了么?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只怕往后,主子爷也不会再碰别人的。 她可不能碰了人家的雷区,把自己和三阿哥的前程都葬送了。 该避嫌就是要避嫌的。 宁翘噗嗤一声笑了。看吧,白音就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府里,怕是没有第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她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开玩笑:“若是主子爷已经来了,你当面撞上了,难道还能转头就跑么?”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妾给主子爷请过安就告退。绝不多留。妾是来看三阿哥的,用不上这些钗环首饰,便只偏爱素净些。” 很有诚意的表忠心。 宁翘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白音,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71端午 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从前府中办宴, 前院的男客都是在前院的多福轩,后宅女客们的宴席的地方,都是定在正院的乐道堂的。 如今多尔衮不愿意再为福晋增添荣耀了。 前头的宴还摆在多福轩。 后头女眷们待客的地方, 就改在了湖边的宝光山房。 那一带正是风光晴好的时候, 这时候在那边摆宴, 视野会更开阔, 也能更好的欣赏王府里的风光美景。 宁翘有身孕, 就不同福晋还有侧福晋一同迎客了,她也不必跟以前似的提前去等着, 还得跟各位福晋夫人们陪笑陪坐一直陪着。 这会儿只需要在开宴之前去就可以了。 福晋和佟佳氏把李氏提出来, 宁翘这里就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推出去了。 开始的时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有些顾及,宁翘与她说:“三阿哥迟早是要长大的,如今察哈尔旗已是皇上自将的旗分,和两黄旗的地位是一样的。你的事情主子爷已然替你澄清, 你又无罪, 作为府里有子的庶福晋, 你难道还不如李侍妾么?” 为了三阿哥, 为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己的日子,也不可能一辈子只躲在养云斋, 只和她一个人来往的。是肯定要出去交际的。 得让人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姿态。得让人知道, 这睿王府里,还有个生了三阿哥的庶福晋。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然心里明白这一点, 如今她养云斋和邀月堂是绑在了一起, 现在宁翘是不方便出去接触人的,正好是用得上她的时候,她是代表宁翘出去的,这时候出去, 也是叫人不能轻看了三阿哥。 “姐姐只管在邀月堂待客。外头我自去周旋。姐姐宽心。”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些时日在邀月堂出入,瞧见宁庶福晋同秋雅阁那边并不热络,也并不如何往来。 从前只当她们是不和的。但这会儿瞧下来,又觉得宁翘待同样出身的李氏似乎并不是不和,但不热络肯定是真的,应当也是没有交恶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等宁庶福晋的孩子生了,怕是和李氏那边的差距就更大了,秋雅阁那边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这就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从她的心思来想觉得李氏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 跟在宁庶福晋身边这些时日,她看的分明,自己又是生过一回的,再看宁庶福晋的肚子,哪怕人家没有明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也是猜的出来的,这肚子里怀着的,怕不是只有一个,当是双胎。 当初福晋‘养病’时,侧福晋抖擞起来,要人往东院去请安。李侍妾当着众人的面,俯首称宁翘为庶福晋,就是那会儿,到后来,宁庶福晋才一步步走了出来。 现如今福晋和侧福晋不约而同把李氏给提出来承办宴席,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本能的不放心。 宁翘听她提了几句,想起李氏叫人传过来的寥寥几句话。 便笑道:“你说想私下盯着秋雅阁,那便盯着她。她如今手底下怕是有些人能得用,你若觉得不妥当,只管暗地里盯着就是了。” 这两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当初李氏为了表忠心,也是盯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后来还真是盯出些名堂来了。 哪怕是这会儿,三阿哥养在她这里,还是多尔衮亲自送来的,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她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决定,李氏那边还悄悄传话过来,说叫她早做决断,怕福晋还要抢三阿哥,应尽快将三阿哥记在她的名下,免得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抢回去了。 就冲着这几句话,宁翘便觉得李氏如今的心思,和她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李氏还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终归是不老实的,是因为三阿哥养在她身边,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等日后找到机会,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定还会做些事情出来的,说她野心太重,所图必然很大。 要说从前宁翘没看出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什么人,或许李氏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现在,她再清楚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什么样的人了,李氏的这些话,那就是纯纯挑拨。 既都依附在她这里,那就该彼此同心,怎么还整起怀疑排挤那一套了? 李氏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用心呢?还是说,李氏就希望她身边没有人,永远只她一个? 宁翘如今费心不到李氏身上去,就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盯着也成。 宁翘这里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无人问津的地方。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了宁翘的话去宝光山房待客,她是庶福晋,身份比李氏高,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那些事没人理会她的,可慢慢儿的,就有些察哈尔旧部的福晋夫人们和她说话。 倒也不似之前那样冷清了,慢慢的就聊上了。 多尔衮安排的很好,不但一力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做的那些事情给填了,还有这些在盛京久待的察哈尔旧部的福晋夫人们,也都被保下来了。 她们趋利避害,也知道该和谁热络。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两三句话就将形势说清楚了,人人都知道她如今是跟着邀月堂的宁庶福晋的,这巴结睿王没有机会,难道还能不知道去谁跟前热络么? 就几句话,谁都知道宁庶福晋有孕出不来,是叫察哈尔庶福晋出来待客的。 寻常的福晋夫人们到不了邀月堂来,也就平日里与宁翘交好亲近的才能来邀月堂和宁翘说说话,别人这时候也不便来打扰,就是豫王府的佟家侧福晋一到了府中,在宝光山房坐了片刻,就叫宁翘打发烟清烟水去接到了邀月堂来。 佟佳氏一见了宁翘便笑道:“我还以为今日过来见不着你了呢。” 宁翘笑道:“我心里可想着姐姐呢。这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姐姐到府上来了,我可是不能错过的,定要将姐姐接到我这里来说话的。” 这还是宁翘有孕后两个人第二回见面,先前种种事情都已解决了,此时也没必要再提起,况且姐妹两个关系好,时时通信是常有的事,这没法见面的信上都写了,是你知道我的,我知道你的,也不必特意拿出来说了。 佟佳氏瞧了瞧宁翘的肚子,一脸的笑:“我瞧你气色精神都尚好,这怀相也好,就是肚子瞧着大了些,怎么身上脸上都不见长肉呢?倒是显得这肚子越发的大了。” “如是这样,这越是到了后头,就越是辛苦些了。这还有七月八月的,到了九个月的时候,这妇人生产,也不一定是产期准时准点的,那就得随时预备着了,就怕提前生出来。” 宁翘如今快七个月了,这会儿已经稳当了,况且当着佟佳氏的面,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信里不能说,这会儿当着佟佳氏的面,就把双胎的事儿笑着说了。 佟佳氏当即恭喜,笑道:“你这可是顶顶好的大福气了。这两个孩子生出来,洗三的时候,我可是要好好的大大的添盆的。无怪乎那太医回宫,只说你也是怀着小阿哥的,倒是嘴巴严实得很,没有讲你怀着双胎。前段日子不漏出去,那是对的。” 佟佳氏还道,“你这个既然是双胎,那到时候越发的要预备好了,说不准就待不住要提前生出来的。当初给我接生的嬷嬷就提过的,双胎的许多都会早产。你府上,十四伯可要早做准备了。” 宁翘笑道:“就是姐姐这个话了。我们主子爷是早就选好了有经验的接生嬷嬷,都是接生过双胎的。还有孩子出生后伺候的奶娘,也都是提前看好了的。等八个月的时候就住进来,提前预备着,等到了时候也不至于接不上手。” 这些都不必宁翘去看,都是多尔衮亲自过问,周得胜选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过了乌喇嬷嬷的眼睛,再送到多尔衮跟前去看,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定下来,等到了日子就进来,然后送到特意给孩子辟出来的地方去住着。 也幸而她这邀月堂宽大些,能给辟出来这么多的屋子。 等孩子生出来,这就住的满满当当的了,想一想都是十分热闹的。 佟佳氏见一切井井有条的,想着多尔衮一贯都是宠爱宁翘的,这些个事情必然都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又见宁翘这会儿心情不错,本来不想说些扫兴的话,奈何这丫头还是那样敏锐,她只是稍稍一垂眼宁翘就看出来了,一个劲的问她,还撒娇,说是不想做睁眼瞎,要知道外头的事。 佟佳氏这招架不住,只得说了:“还能是什么事呢?就是你们府上三阿哥的事。也没个准话的。都知道十四伯把三阿哥抱到你这里来养着,外头疯传你夺了人家的孩子,自己有孩子,还要别人的儿子。说下回记档的时候,三阿哥是要记在你名下的。” 佟佳氏是担心自个儿说多了,人家好好的养胎,她怎好说这些呢? 宁翘却叫她放心:“我们主子爷日理机务忙得很,怕是顾及不到这些妇人暗地里的口舌。我这里关着门养胎,却也不是聋子瞎子。姐姐信上不写的,我这里早有人告诉了。只是顾着养胎,也为了不叫我们主子爷担忧,所以不曾做些什么。这会儿姐姐来的正好,姐姐是要出门行走的,正好可以替我说道说道。” 佟佳氏道:“我怎么没替你说道呢?只是嘴长在人家身上,下回不在我跟前说了,又偏偏叫我听见,实在是难缠得很。怕是这里头啊,不少人在搅混水的。” 宁翘便笑着将她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她笑道:“下回姐姐再这么说不就好了?这记档的时候也就要到了,到时候三阿哥一看是记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名下的,什么鬼话都不攻自破了。这名声总是有扭转的机会的。事实胜于雄辩,她们歪曲不了事实的。” 佟佳氏道:“果真?你都想好了?” 宁翘道:“这自然是想的好好的了。我自个儿是有儿子的,做什么要抢别人的儿子呢?三阿哥不过是如今养在我这里,也是我们主子爷怕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现下还保不住她的儿子,所以将先养在我这里的。等过些时日,自然就抱回去了。” “说到这儿,还要劳烦姐姐呢。一并去说的时候,可提提我们福晋总想要别人儿子的事儿。不然总显得是我多恶毒似的,明明恶毒刻薄的大有人在。便是到了如今,她只怕是还想着要三阿哥的。” 佟佳氏笑道:“好好好,这来一趟看你,倒是还要替你打抱不平了。还指使上我了?” 宁翘嘿嘿一笑:“姐姐素来不就是这么疼爱我的么?姐姐可是最疼我的,这会子姐姐和我站在一起,为着我,是心疼我,怎么能是指使呢?” 佟佳氏也笑,倒是受用这丫头的撒娇:“你们福晋的做派,我是真真瞧不上的。我也不过是替你添一把火,外头谁不知道的,她是想要个儿子养在膝下想疯了的。把她的名声丢出去,正好把你换回来。不能总叫你吃亏不是。你也放心吧,咱们身边的人多着呢,也不是我一个单打独斗,话传出去,自然风就吹起来了。只看火烧在他们自个儿身上吧。” 佟佳氏有宠爱有儿子有地位,娘家也好,自然是不怕博尔济吉特氏的。 况且这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也不是摆设。不会叫佟佳氏吃亏的。更如她所说的,也不会眼看着宁翘吃亏的。 宁翘想着,福晋经营这么多年,名声还叫宫里的娘娘们帮着维护的很好,可凭什么呢? 她就是偏要让她们也尝一尝口舌的恶处。 宁翘道:“我听说姐姐把两个阿哥也都带来了,怎么不带来邀月堂玩一玩呢?” 佟佳氏笑道:“他们倒是想着来磕头请安呢。可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几个小子跟个皮猴儿似的闹腾,几个人串在一起,要来都得来。那还不得把你这儿闹的翻天了?你这有身孕的人,可不好叫他们给冲撞了。你这儿还有个三阿哥,要是磕了碰了的,他们可不好交代。回头等你好了再说吧。” 佟佳氏说到这儿,笑容淡了些,“就是没来,这都有人惦记着呢。” “你早前送了他们兄弟鲛丝纱做的衣裳,头先是穿着大一点,还能穿个两三年的。两个小子挺喜欢的。总闹着要出去显摆,我都不准,是怕给你惹麻烦。这回是非要自个儿穿上,说是再不穿回头个子蹿起来就没法穿了。我依着他们了。结果穿来,人人都说好看的,你们府上大格格瞧了,吓得脸色煞白,说是瞧见了那日的猎犬和猎鹰,闹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子不肯脱下来,你们府上大阿哥倒是只顾着哄妹妹,结果大格格生气了还骂他。” “我们家小子怕尴尬避开了。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太监一人一盆水都撞在他们身上,这鲛丝纱被撕的破了好大的口子,到底是不能穿了。我是懒得管了,由着他们兄弟自己折腾,听说是叫十二伯府上的大阿哥和你们府上的大阿哥一同带着换衣裳去了。” 宁翘垂眸冷笑:“也这么些年了。硬是跟鲛丝纱扛上了。就是见不得别人身上有这个。我这里年年拿出来保养,年年不得动,一动就出事。” “既姐姐的两个阿哥喜欢,那我这里索性送姐姐几匹好了,拿了做衣裳做外衫,只管在自个儿院里穿个够,难道还有人管着么?” 佟佳氏笑道:“难为你想着。这两个小子费衣裳得很。可不好再糟蹋这么好的东西了。这可是十四伯的一片心意呢。” 宁翘道:“姐姐别推辞了。我这就叫烟霞去开箱子,悄悄给姐姐带六匹走。这东西放着太久都是浪费了,不如索性做出来穿着大家高兴。不瞒姐姐说,十二伯府上李妹妹那里我也是要送两匹去给她的。她生产的时候怕是和我挨着的,小孩子添盆,我就先送些贺礼过去。” “姐姐两匹,两个阿哥一人两匹。将来再请我们主子爷拿新的回来。朝.鲜这两年缓过来了些,听说又积攒了不少,咱们就只管拿出来好了,这样的好东西放着不见天日可不好。” 烟霞烟雨几个立刻就去开箱子,把鲛丝纱拿出来预备好,照着宁翘的说法把鲛丝纱好好包起来,预备着一会儿送出去。 宁翘道:“我们府上的福晋,现在是巴不得我这里不好,但凡和我沾边儿的事儿,都是不好好用心的。姐姐和姐姐的两个阿哥受了委屈,怕是也不会安抚。大格格也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是得罪了姐姐和两个阿哥,我这里肯定是不能不闻不问的,姐姐只管安心收着。咱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要相处呢。不必这样见外的。” 佟佳氏笑道:“妹妹你都这样说了。我岂能不收呢?那就只管收着了。” “你们府上的这两个,原先瞧着读书也是好的。怎么又生的这样扭捏了?大阿哥倒是还好,知道顾着体面,顾着大局。倒是这个大姑娘,瞧着是有些左性了。幸亏是我没得姑娘的,不然要是和她一路玩,我都怕我家的格格也扭捏了。” 宁翘总不好说个小孩子,便道:“姐姐也是后宅里过日子的,还能为着什么呢?人是搬去前院了,可渐渐人大了心大了,年岁一年大似一年的,目光就只管落在后宅里,看不到外头的天地了。” 佟佳氏道:“等你肚子里的这两个落地了,再慢慢的长起来。他们也都长大了些。十二伯府上的几个,瞧着是有些大智若愚的,个个都护着,但是人家可不糊涂。小时候是玩到一起去的,这一年年的大了,就知道找不惹事也不怕事的玩,和我家的,和你们府上的大阿哥都还不错。要不然这回,也不是他们出来收拾处置。就是你们府上的大阿哥有些呆性,被姐姐压着,不如十四伯霸气。” “不过这几个小子都护短,我家的两个我是嘱咐了的,等你的两个落地的,他们可得当着亲兄弟亲姊妹般疼爱,不许欺负人,也不许叫别人欺负了。” 宁翘笑道:“姐姐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姐姐护着我,姐姐的两个阿哥护着我的孩子们,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佟佳氏叫宁翘这话逗得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甜?”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佟佳氏与宁翘说了几句闲话,才道:“有件事,还是要叫你知道的。礼王福晋身上的病怕是好不全了。虽一时好一时不好的,但是没法子痊愈的。这都是老年子留下的毛病,沉疴难治,也就是在今年了。” “她叫我和你说,你要生产,还要坐月子,不要忧心她,你们总能见上一面的。她会想法子的,也会等着你,不会突然就走。有些话有些事儿还没和你交代,不会突然就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叫你也千万别伤心难过,人年纪大了,这都是常有的事情,能瞧见八旗里头出了一个你,她是很高兴的。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实在太像交代后事的话了。宁翘听着着实担忧。 可听着老人家叫佟佳氏带来的关爱的话,她也实在说不出要去探望的话,这时候出门,无疑是让所有人都担心的。 宁翘便在心里打定主意,等生产后,好好的坐一趟月子,将身子骨养好了,就在入秋的时候去一趟礼王府,和礼王福晋见见面,叫老人家把想说的话说了,如此两厢都能放心了。 佟佳氏又坐了坐,怕多担了宁翘的精神,就告辞走了。 白日里的宴席都散了,府里黄昏在宝光山房开宴的时候,宁翘才预备出门。 赵嬷嬷特意做的青金色的衣裳,这颜色在灯色底下瞧,会显得人白嫩无瑕,比红色更为亮眼些。 宁翘这肚子穿什么颜色都是遮不住的,索性就这样了。 既然要出去,就大大方方的出去,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总是要出去见见面的。 烟霞来问三阿哥的安排:“主子,三阿哥那儿醒了,已经喝过奶,奶娘那里正逗着玩呢。” 宁翘对镜抿了抿鬓边钿花,轻笑道:“他这时候拿捏的还挺好的。走吧,叫他出去也见见人,成日里闷在屋里也不像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去候着了没?” 烟霞道:“察哈尔庶福晋更衣过,就往那边去了。” 宁翘点点头:“她先时来问过要不要来接,我就说不用。这点子路,你们和我一同过去,走动走动也没什么。三阿哥叫奶娘抱着,一会儿就去了。” 多尔衮正进屋来,听见宁翘这话,笑道:“哪里要别人来接?爷亲自接你。你指定是同爷一起过去的。”, , 72家宴 最强的底气和最硬的撑腰 多尔衮一整日都在前院待客, 也不曾到后头来。 这会儿送走了外客,只剩下自家人在宝光山房的家宴。 多尔衮心里惦记宁翘,就到了邀月堂来, 要接着小丫头一起过去。 多尔衮是想叫软轿将宁翘抬过去的, 舍不得小丫头走一点路,宁翘却想着外头温度挺好的,也舒适, 从这边的大花园慢慢的走过去也就一会儿功夫,她走动一下也是挺好的。 肚子越发大了,若总是不动, 沉甸甸的难受, 反而不利于生产的时候。 多尔衮也就依着她了。只是做好了若这丫头走不动, 干脆就直接抱过去的心理准备。 三阿哥也不是头一回出邀月堂,总是被抱来抱去的, 这孩子也习惯了出门。只是这样被抱着出来玩见人倒是很少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招摇, 也怕三阿哥遇见福晋, 更怕给宁翘惹麻烦,所以很少这样悠闲的抱出来逛。 三阿哥在后头跟着, 在奶娘怀里也不老实,到处都勾着脖子看, 笑呵呵的模样引得身边的人都有笑意。 多尔衮低声与宁翘道:“要你给爷也生个活泼好动的阿哥才好。” 宁翘就想起豫王府佟佳氏说起自己两个阿哥跟个皮猴儿似的情形来, 不由得笑道:“要真是那样的, 那也是爷想要的。到时候管不住了, 就只赖爷,妾可是不管的。” 多尔衮笑道:“就要管不住才好。轻易管得住,那倒不像是爷的儿子了。要是能镇得住十二哥府上的几个小子,那就更好了。” 宁翘已经看见福晋等人了, 笑着没说话。 心里若有所思,这话里有话的,多尔衮这是知道后头的事情吧? 怕是心里对大阿哥大格格也有些想法。不过多尔衮不说,宁翘也不会去问的。 大阿哥比大格格小一点,这做姐姐要强势压着,这弟弟不敢出头,也难怪多尔衮会由此感慨了。 只是孩子们现在年纪也不是很大,说不准再过两年就又是一个样子了。 但听着这几句话,也晓得多尔衮是想要个像他些的儿子了。大约对大阿哥不能立起来,还是不大满意的。 宁翘想,就不知道她将来的小阿哥,能不能满足多尔衮的这个愿望了。 宝光山房这片都是平地,不必上台阶,更不必上山,远近一片都是湖光山色,宁翘这边看见福晋了,福晋这边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好歹也是个节,不能绷着脸过节,福晋等人都含着笑起身来迎多尔衮。 多尔衮到了近前来,摆了摆手叫众人起身。 宁翘早避过了身子,她自然是不能受福晋和侧福晋的礼的。 等众人行完礼后,宁翘才望着福晋和佟佳氏笑道:“给福晋和侧福晋请安。” 她这身子还没蹲下去呢,就被多尔衮扶住了。 多尔衮不让她行礼:“你有身子,这就免了。福晋不会与你计较这些。过来,随本王坐下吧。” 这回虽说是福晋和佟佳氏一手安排的宴席,但地方是多尔衮定的。 这如何坐席,也是多尔衮定的。 便是宫中,如今也用的是团桌。多尔衮这回气质不用了,不叫众人围坐在一起,要是这么坐着,亲近是亲近了,可总觉得不自在。 多尔衮如今就不想看见这个。还是因着从前这样按规矩坐,宁翘离他太远了,他心里不乐意了。 这回倒是上的蒙古宴席上的样式。 就跟将军坐帐议事似的,主桌之下,都是各人的小桌,自个儿用自个儿的,也就只有左右两边第一张小桌子是离主桌最近的。 其余的人依次坐下去,就会离的很远的。哪怕是想要对视一眼,都没有团桌那么方便了。 福晋倒是有心想改改,可这是多尔衮亲自吩咐的,她也没有办法。 连位置都安排好了。 福晋坐在左一,底下是佟佳氏,然后就是庶福晋们。 宁翘字节坐在右侧第一个。她如今这地位不会仅仅止于此的,谁也不敢越过她前头去,后头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然后便是庶福晋们。 多尔衮瞧了瞧右手边的宁翘,心里很是满意。 周得胜还是会办差的。 虽都是两侧座位。但明显是右侧的离着多尔衮更近一些,左侧的就要稍稍远一些,并不是那么的明显,但坐在上首的多尔衮这里瞧着,就很是合他的心意了。 宁翘方才就看见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看见三阿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落座后,也一直忍不住悄悄的看三阿哥。 宁翘含笑道:“把三阿哥抱到察哈尔庶福晋跟前去吧。这孩子看见亲额娘就移不开眼睛了,别叫他勾着脖子,去他额娘跟前亲近亲近。” 三阿哥的奶娘把三阿哥抱过去,三阿哥就望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张着没牙的嘴笑得特别开心。 福晋等人都瞧着笑,可面上如此,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大格格和大阿哥一起过来给多尔衮送礼物,送祛毒的小荷包,大阿哥不动针线,倒是说了几句吉祥话。 多尔衮都笑着夸赞,说很好。 宁翘含笑瞧着,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触。瞧着终归是和她无关的事,只要不叫她主动和这些孩子亲近,那就怎样都好。 现在能做到这样,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大格格大概是觉得还不够,又把二阿哥牵到多尔衮跟前来,要二阿哥把她事先教过的吉祥话说给多尔衮听。 二阿哥如今再有两三个月就两岁了。 这孩子磕磕绊绊的长起来不容易,现下还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些。 佟佳氏平日里不爱放他出来,还是大阿哥有时候被二阿哥眼巴巴的望着,才会把二阿哥带着稍微的玩一玩,但是都怕二阿哥会生病,因此也不敢多叫他出来。 倒是把个男孩子养的更瘦弱了。 他见人少,说话也少,有时候也不爱说话,至今见了多尔衮还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很是认生。 哪怕被大格格教了很多次了,二阿哥这几句话吉祥话还是说的结结巴巴的。 大过节的,多尔衮也不生气,孩子小,他不恼,就是二阿哥至今还害怕他,这叫他有点多佟佳氏不满。 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夸赞。给足了佟佳氏和这三个孩子脸面。 只是多尔衮夸完,还看了右边的宁翘一眼,望着她笑了笑。 小丫头在意这个,他也实在是怕小丫头多想,便要望一望她,有些话这会儿不方便说,可他相信这丫头是能懂的。 宁翘没想到多尔衮还能望过来,对上他的笑容,宁翘也回望甜甜一笑。 这互动完全不曾避人,就当着众人的面。每个人都瞧见了,各个含笑的面色一僵,除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旁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心里都琢磨着,主子爷这是什么意思呢?安抚宁庶福晋吗? 福晋瞧在眼里,眸底闪过晦暗的光芒,望着多尔衮笑道:“大格格和大阿哥也一年年的大了,连二阿哥都长起来了。瞧着可比刚出生的时候精神多了。只是妾瞧着,咱们府上的孩子还是少了些。若是能和十二伯还有十五叔府上阿哥格格那样多,那就不知道多热闹了。” “就像今儿,十来个阿哥格格牵着手一处玩。多好啊。” 福晋道,“如今宁氏也有了身孕,不久也要为王爷诞下子嗣。王爷倒是也可往别的姐妹屋里走一走,这府上没有生育的姐妹还是有些的。王爷若是喜欢,也常常叫她们相伴才好呢。” 多尔衮瞧着三个孩子回到佟佳氏的身边,又将淡淡目光落在明显有些兴奋好奇的三阿哥身上,三阿哥笑得憨憨的,显然是很喜欢这场合,但是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拘着,不曾乱动。 福晋是故意不提三阿哥的。 多尔衮淡淡笑道:“怎么好呢?再有了身孕,生了小阿哥,又叫福晋想着怎么着把阿哥的额娘治罪,把孩子抱到正院去养着?” 多尔衮这话可见是不客气了,当众奚落福晋,闹得福晋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福晋顿了顿,面色有些白,神情也有些脆弱,强笑道:“妾也是膝下寂寞多年,一时糊涂迷了心性。王爷便看在妾在王府多年,不要与妾计较了。” 福晋自那事后,一直与多尔衮僵持至今。从无认错,哪怕私底下蒙嬷嬷劝了多回,福晋也就是不肯低头,要她去一个不爱她心里已经没有她甚至连夫妻情分都没有了的男人面前服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夫妻俩至如今,倒成了跟陌生人似的。 福晋也是受不住这样的日子,日日生气难受,又想着不能这样下去,终归还是得找个人出来侍奉,她还是要有个儿子才成的。 多尔衮可以不顾念夫妻之情,她却不能不顾念嫡福晋的职责。 偏偏性子高傲冷矜,哪怕是服软也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从前夫妻俩相敬如宾倒不觉得怎样,现在冷下来,只是这样说话都觉得别扭不自在。 福晋就做不出那等柔软姿态来。 多尔衮道:“福晋的主意向来大得很。本王如何能与你计较呢?” 这是真的连脸面也顾不得了。 佟佳氏当然乐得看福晋的笑话。多尔衮几句话,说的福晋都快要哭出来了,偏就是一直撑着,才没有落泪的。 可这是家宴,难得几个孩子能和多尔衮有这样父子相处的机会,佟佳氏不想多尔衮被福晋气走了,也不愿意看多尔衮宠爱宁翘的样子。 佟佳氏给大格格使了个眼色,大格格会意,便到多尔衮面前去和多尔衮说话,说今日和十二伯还有十五叔府上的姐姐妹妹们玩了什么吃了什么。 大阿哥一边看着二阿哥,一边闷头吃东西。还不时悄悄的看一看三阿哥那边。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专心致志的带着三阿哥,她自己这里倒是气氛还成,就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哥俩老是互相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惹事,就叫奶娘偷偷挡着些了。 大格格去和多尔衮说话,宁翘就不往上头瞧了,她跟前的膳食是前院膳房另做的,不走后院的路子,干干净净的好得很,宁翘可以放心用。 郭喜是用了些心思的,宁翘没打算用太多,倒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佟佳氏这才看向宁翘道:“若是我没记错,你有孕也有七个多月了,这肚子怎么吃的这样大?你吃的这么多,怎么别的地方还是这么瘦?” 宁翘就想,这个佟佳氏说话就是这么的不讨人喜欢。 宁翘笑道:“侧福晋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呢?这有孕肚子大,未必就是吃出来的,我身边有有经验的嬷嬷陪着,饮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哪里就吃多了?侧福晋何必张口就说这样的话?” “侧福晋也是生育过的人,难道不晓得怀着双胎的人,肚子便是要比寻常孕妇大些么?” 宁翘一句双胎,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了。 多尔衮刚叫大格格回去坐着好好用膳,就听见了宁翘的这些话,垂眸笑了笑。这下倒是好,这丫头当着他的面就知道这么说了,这样不吃亏,倒也是挺好的。 既然出来了,双胎的事也不必瞒着,不然风言风语的起来,还要费功夫澄清。更甚将来孩子出生了,还有些不三不四的话落在他们身上。捂到了七个多月,也是时候了。 听到双胎两个字,佟佳氏甚至都忘了生气,只是愣了愣。 宁氏一下子生两个,再加上三阿哥记在名下,那岂不是和她一样了? 那宫里的太医前番来给宁氏诊脉,就说宁氏会有个小阿哥,那加上三阿哥就是两个阿哥,剩下的一个不论是什么,就都和她是持平的。 而若是个阿哥的话,那宁氏岂不是就越过她了?更别说二阿哥还比同龄的阿哥瘦弱些,三阿哥可是健康得很的。 佟佳氏努力压制心里酸溜溜的感觉:“你可真是有福气啊。将来三阿哥记在名下,你就有三个孩子了。别人辛辛苦苦生育一场,倒是为你添了光彩。也不知别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佟佳氏其实是很不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放在心上的。 也很是瞧不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回府后就一直往邀月堂跑,还巴结着宁氏的行为。 她先阻过一场,后来为了自己的私利袖手旁观,结果没想到最后得利的居然是宁氏。要不是主子爷偏心,又怎么会让宁氏得了这个大便宜呢? 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早先不是很硬气的吗?怎么如今倒是对邀月堂如此的谄媚逢迎了? 佟佳氏就盼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能被她这几句话挑的对宁氏有了怨气,叫她们内部先闹起来是最好的了。 所以她这话说的声音就大了些,想让底下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听见。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完全不为所动,只管安安静静的瞧着她的三阿哥。 宁翘浅浅笑道:“侧福晋这话就很是不妥当了。侧福晋也是有子有女的人,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主子爷又不曾说要将三阿哥记在我的名下,你怎么就定上了?” “我还以为,侧福晋和我,还有察哈尔庶福晋都是一样为人额娘的心,却原来不是的。那若是也有这样的事落在侧福晋的身上,侧福晋难道就直接应允了?直接养了别人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 佟佳氏与宁翘不和,口舌之争这些年都是常有的事。 可那多半都是背着多尔衮的时候。佟佳氏还从没有当着多尔衮的面和宁翘这样对嘴过。 佟佳氏还想着给多尔衮留个好印象的,不想把这些年,因着孩子有的情分给磨没了。 私心里,也希望主子爷瞧见宁氏这样不饶人,对宁氏的印象也要坏一些。 因此佟佳氏虽被气个半死,却依旧不曾回嘴,还做出个委屈模样来。 大格格可不知道她额娘这许多的心思,只当她额娘是没有争赢,便气不过想要怼宁翘,被佟佳氏眼疾手快的给拉住了。 一个眼神望过来,就不许大格格说话了。 佟佳氏心里明白得很,这时候要是让大格格掺和进来,那主子爷怕是要生气的。大人的事情,大格格年纪还小,不应当管的。 额娘不许,大格格也只好自己按捺住情绪了。 可谁知等佟佳氏看向多尔衮的时候,多尔衮正笑着饮过一口酒,那眼神里的柔柔笑意叫佟佳氏怔了怔,主子爷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的。 主子爷怎会用这样难掩喜爱的目光望着宁氏呢? 难道宁氏这样牙尖嘴利刁钻难缠,主子爷也还是喜欢吗? 那为什么她这样的,主子爷就不喜欢了? 她跟宁氏比,她差在哪儿了? 宁翘和多尔衮依依对望了一会儿,多尔衮眸光中那几许揶揄促狭宁翘可瞧的分明,这男人摆明是要她自己随意处理的。 这样的场合,他不出来制止,也不斥责她的话不成体统,宁翘心里就明白,多尔衮是想要她自己立起来的。 如今福晋和佟佳氏已经对着她来了,她也被多尔衮抬举着上来了。 有些时候,这体统规矩和体面,也该是拿出来了。 这府中的尊卑规矩,终归是要她自己重新书写的。 但多尔衮坐在这里,笑吟吟的不阻止,就是给她最好的底气,和最大的撑腰。 宁翘道:“主子爷将三阿哥送到邀月堂去养着,大约是造成了一些误会的。我这一向在自己屋里养胎,总也不曾出来过,还不知道你们原来已经将三阿哥算作是我的儿子了。” “这话便不好了。察哈尔庶福晋为三阿哥操劳费心许多,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怎好记在我的名下呢?我又不是自己不能生,也不是不会生。哪怕当真生不出,也不会要旁人的儿子。” “察哈尔庶福晋回府那一日,我便同她说过了,下回记档的时候,三阿哥肯定是记在她的名下的。不过目下养在邀月堂罢了。总有一日,这孩子是要回养云斋去住着的。” “我的这个心思,早与主子爷说明了。现而今府上家宴,我可不想叫人误会成了抢夺人家儿子的恶人,正好给诸位说明一下。” 静了片刻,多尔衮跟着淡淡道:“宁庶福晋的话都说清楚了。往后,不要叫本王再听见这样的话了。” 众人齐声应是。佟佳氏看向宁翘,眸中有那么一些些的疑惑。 送上门的儿子都不要,还要还回去,宁氏她图什么? 福晋此时已经缓过来了,眸光落下来,幽暗的光在眸底穿行。宁氏竟不要三阿哥? 这家宴也将至尾声了。 多尔衮怕宁翘坐不得太久,差不多了就预备着回去了。 蒙古庶福晋们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绪起伏,被忽视习惯了,这府里主子爷的恩宠她们总是摸不到的。 别人常年无宠的,就更没有指望了。 唯有一个李氏。是当真用心打扮了的。结果打扮给了空气看。主子爷一眼都不曾瞧过她,全程都只管瞧着宁翘。 瞧着上头远远的多尔衮,李氏心里躁得慌,是没人说她的什么,可是她心里却觉得人人都在笑话她,可怜她的不甘心,却被忽视了个彻底。 宁翘上去了,留她一个在最底层坐着,难道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这里正要散,那边却有个小太监慌慌忙忙的跑过来。 叫守在外头的周卫给拦住了。 这小太监居然高声喧哗起来:“主子爷,福晋,不好了!” “宁庶福晋的马死了啊!” 这里头没有听的那么真切,就听见几句不好了,几句什么宁庶福晋什么死了之类的话。 多尔衮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外头周卫把这太监的嘴堵住,拿着板子亲自狠狠地抽:“什么不好了?这样的大喜日子,你敢说这个?主子们都好得很!” “还敢攀扯宁庶福晋,我看你这崽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卫是下了死劲的,这小太监的嘴巴一下子就被抽的鲜血直流,牙都掉了好几颗,嘴巴都肿的老高了。 因为说不出来话,只敢支支吾吾的求饶。 73选择 掌心下,是轻轻跳动的心 几乎就在多尔衮面色沉下来的那一刻, 周得胜就出去了。 这事儿要是换在旁人身上,或者没有听见宁庶福晋那几个字,周得胜自然是不必理会的。自然会有人进来把事情禀报清楚。 可作为多尔衮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周得胜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宁庶福晋不但是主子爷心里最重的人,更重要的是, 主子爷并不只是单单宠爱宁庶福晋,这一位的前程将来必定是节节高升的。 多少次事情涉及到宁庶福晋, 他没挨打获罪的? 差事办的不好,他比谁都要胆战心惊,本来只管伺候主子爷一个, 可现在宁庶福晋也会牵扯主子爷的喜怒哀乐。 周得胜他敢不尽心么。 周得胜还没走出去,周卫就进来了。 瞧了自个儿徒弟一眼,周卫低眉顺眼的到了多尔衮跟前跪下, 周得胜也慢慢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多尔衮沉声道:“怎么回事?” 周卫收拾的干净, 但翻进去的袖口上, 还是叫多尔衮看见了一点血红。 宁翘如今有身孕, 哪怕这屋里气味繁杂, 她还是能闻见一点点的血腥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掩了掩口鼻。 对这个味道有些不大适应。 多尔衮瞧见了,叫周卫换个地方跪着。 周卫忙跪妥当后, 才道:“回主子爷, 是马房才来的小太监,不懂规矩,出了一点事情就大呼小叫的,已经叫奴才给责罚了。这小太监没有规矩,话也说的不好听, 才惊扰了主子们的。” 宁翘也恍惚听见了几句,追问道:“说谁死了?” 她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必然不是说她死了的。 周卫迟疑了一下,叫多尔衮呵斥了一声,叫他照实说。 周卫再不敢犹豫,忙道:“回宁庶福晋,没有人死。是庶福晋的那匹马,出了一点事情。” 宁庶福晋有身孕,这都好几个月了,周卫可不敢跟那小太监似的大呼小叫惊了宁庶福晋的胎。他缓缓的把事情慢慢的铺垫出来。 是多尔衮当初送宁翘的那匹马。就是让宁翘在最开始和大博尔济吉特氏赛马的时候赢了的那一匹。 后来宁翘一直没有机会再去骑马。那马就好好的养在马房了。 那也不是寻常的马,所以也不曾和府里别的马养在一起,而是养在多尔衮的那些坐骑的专属马房之内。 那匹马是十分健康的,近些时候还怀了身孕,眼瞧着就要临盆了,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今儿下午,就在方才太监再去瞧的时候,就断气了。 没查出是有什么人为的痕迹,瞧着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又看不出怎样了。 多尔衮和宁翘听着,一时都不曾说话。 倒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嘱咐奶娘将体力耗尽安静下来的三阿哥抱好,才开口道:“主子爷的专属马房,伺候的奴才都那样尽心,生怕出一点差错,怎么就没人看好这怀着身孕的马呢?” “马有了问题,值守的太监不在,也不来报信,倒是叫这刚来的小太监咋咋呼呼的在外头大喊大叫的,像是存心要惊吓什么似的?” “听听他在外头嚷嚷的是些什么话?这又是想要攀扯谁呢?” “幸而宁姐姐不会轻易被吓着,否则现在,哪能这么和和气气的说话呢?这天底下的事儿,哪有那么巧合的?依妾说,主子爷要严查才是。” 福晋幽幽道:“那怎么就那么巧呢?马房里又不是没有别的马儿有孕,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没了?” “宁氏怀着双胎,占尽了福气,焉知这母马不是被她占走了福气,这才暴毙而亡的?甚至都等不到它的崽子生出来。” 宁翘怒极反笑:“福晋的意思,是想说妾有孕,把自己的马给克死了?” “那福晋进府这么多年了,陪在主子爷身边一直未有生育,侧福晋却接连有了这几个孩子,照着福晋的意思,侧福晋也是占尽了福气,把本来要投生到福晋肚子里的孩子给克死了?” 佟佳氏本来看戏,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直接斥道:“宁氏,你住口!” 多尔衮几乎就要呵斥佟佳氏,可看见二阿哥躲在奶娘身后,眼睛通红的模样,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把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三阿哥,带回去。” 孩子们都被带走了。 多尔衮才深深看向佟佳氏,多尔衮其实在府上极少展露自己在外征战的一面。都是他的女人,实在用不上这样冷酷无情的一面。 可今日,她们数度攻讦宁翘,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要坏了小丫头的名声。 他岂能容情? 佟佳氏被多尔衮看的下意识瑟缩,心口冰冻阴寒,甚至有一种心脏被尖刀切开的感觉。 多尔衮看着佟佳氏,话却是对着福晋说的:“福晋怎么当年不用这么说辞呢?” “若你说,佟佳氏生了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阿哥,是夺了你的气运,是抢夺你的福气,克死了你将要拥有的孩子的性命,那她还能活得下去吗?早就被外头的议论给淹死了。” 多尔衮看向福晋,“你若是这样说了,是不是还要本王杀了他们,为你没出生的孩子偿命啊?” 福晋悲愤道:“妾不是那个意思。妾是一时失言。” 多尔衮盯着她:“本王看你不是一时失言,是失心疯了。说的都是深埋心底多年的真心话吧?福晋,你别忘了,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身孕。又何来的未出生的孩子呢?” 福晋如遭雷击,被多尔衮这话击中痛点,默默垂眸不说话了。她想哭,但高傲的冷矜在告诉她,这个时候,在她的对手面前,是不能哭的。 多尔衮看向宁翘,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夜深了,外头有风,这里不妥当,你也不必陪着。爷就叫人抬了软轿送你回去。好生走有灯的路,不叫你有什么闪失。等这里的事闹清楚了,爷再去陪你,好不好?” 他教训人,不想小丫头揣着身孕在这里陪着。 这都许久了,她该回去歇着了。 多尔衮本想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陪着宁翘一道回去的,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他想看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跟着小丫头能依附到什么程度,或许眼前这件事,就是用得上的。 宁翘乖巧点头:“妾听主子爷的。” 她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一切都有多尔衮做主,这件事迟早是能查出来水落石出的。 她在邀月堂里待着养胎,一应吃穿用度众人都是十分尽心的盯着,邀月堂里更是护的跟铁桶一般,里外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她出来一趟赴宴,身边跟着的人更是警醒,多尔衮一路护着,寻常人也难以近身,吃的用的也轮不到外头的人做手脚,她们就将手伸到马房去了。 闹出来这样的事情,就是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更是想要坏了她腹中两个孩子的名声。 多尔衮也一定是看到了这其中的用意,才一定要留下来立时处置这事的。 宁翘临走的时候,轻轻扶着肚子,眉眼含着柔意,只望着多尔衮:“妾等着爷来。” 多尔衮温声道:“你先歇着。” 她还有身孕呢,怎好叫她等着? 宁翘却执意道:“妾要等着爷的。” 拗不过她,又舍不得拒绝她,多尔衮只好温声道:“好。那若是实在困了,就先歇着,千万别勉强自己。” 宁翘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叫身边的烟雨扶着,慢慢的出了宝光山房。 多尔衮一直目送宁翘出去,等瞧不见了,面上的温柔神色收敛下去,再看向屋内众人时,便是一副冷酷的模样了。 虽说知道宁氏得宠,但亲眼看见两个人说话,看见宁翘那如水的模样,又瞧见多尔衮温柔的应答,还是令屋中众人一时心绪杂乱的。 这没怎么得宠过的人,自然也没想的太多。 只福晋还有佟佳氏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多尔衮这样的温柔情意,是她们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她们从来不知道,多尔衮原来也可以待人这样温柔缱.绻。她们还以为,她们曾经拥有过的,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宁翘出来后,那大声喧哗的小太监正叫人拖走了。 地上的一点血迹残留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烟雨知晓宁翘不喜欢这个气味,特意同着身边的烟水两个想要带着宁翘往旁边走一点,绕过这片地方。 宁翘却不肯走,驻足站在旁边的地方,瞧着那边奴才们清洗地上的血迹残留。 周得胜周卫都有差事在身上,多尔衮是立等着要结果的,那边主屋一应都是忙碌的。 宁翘在这儿站着,软轿在那边候着没叫过来,宁翘身边的就都是自己人了。 乌喇嬷嬷道:“这儿虽不是风头上,但是这里站久了,就怕主子身上不舒坦,不若主子回去歇一歇?” 也是怕宁翘闻到了血腥味身上不舒服,这会儿哪怕有个什么不好的,也够叫人提心吊胆的了。 宁翘道:“不要紧的。这会儿都洗干净了。也没有什么味道。嬷嬷放心吧,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只是在想,这回的事情,也未必就是福晋和佟佳氏做的。宫里的那位,虽然叫主子爷和皇上一同压下来了。但未必心里就是甘心的。如今我在外头,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这名声连同着孩子一道坏了,对他们也是有利的。” 烟雨道:“其实奴才想,这件事主子倒也不必很放在心上。横竖还有主子爷为主子做主。主子在外头的名声如今好得很,也不是她们一朝一夕就能坏掉的。再说了,外头还有佟佳侧福晋和礼王福晋在呢。主子如今就该宽宽心,好好儿的将咱们的两位小主子生下来才是最好的。” 宁翘轻轻笑了笑。 烟雨这话说的很对,但也并不是全部猜对了她的心思。 她在这儿站着,不是忧心忡忡的为这个事。 实在是心中有些感慨。 她从没有逼迫过多尔衮在她和福晋还有佟佳氏之间进行选择。 多尔衮偏爱她,偏重她这里,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是直到方才,多尔衮叫人将孩子们抱走了,又当着福晋和佟佳氏的面将那些话说出来,宁翘才恍然发现,多尔衮是全站在她这边的。 证明多尔衮的心中,对福晋还有佟佳氏充满了芥蒂和不信任。 他今日在众人面前这样,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在了她这一边,甚至为了她,不惜下了福晋和佟佳氏的脸面。 这不是她逼迫的。是多尔衮自己做到的。 想起自己刚刚进府那一段时日遇到的事情,再反观今日,宁翘心里又怎么能不感慨呢? 这几乎是在告诉府里所有的人,谁是多尔衮心中最重的人,甚至是不惜与福晋还有侧福晋落脸子。 她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却并不知道,多尔衮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宁翘把手放在心口上,乌喇嬷嬷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连忙询问,宁翘笑着说无事,叫人把软轿抬过来她预备回去。 她的掌心下,是她轻轻跳动的心。 - 这件事突兀出现,疑点太多,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事儿就是冲着邀月堂的宁庶福晋去的。 端午节下,是祈求健康平安的日子,这府上挂着艾,府里到处都有祛毒的东西物件,偏偏宁庶福晋的怀着崽子的马暴毙而亡,怎么都是一股不祥之兆。 这手段不高明,却十分的恶心人。 对于如今的大清来说,向来标榜自个儿马上要得天下的雄心壮志,马对于亲王郡王贝勒们,尤其是征战的男人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可也别忘了,蒙古骑兵照样厉害,谁又能这么精准的下手呢?不也是得对战马同样有深入情结的人才会的么? 多尔衮把人拘在这里,是要看看众人的反应。 周得胜来回禀消息,多尔衮多少也能猜到些。 “主子爷,那小太监一家子都没了。府上的人去的时候,一家子都是暴毙而亡。正在细查他们的死因。” 多尔衮的专属马房,那不是寻常奴才能进去的。自这府上清洗过几回奴才后,这些要紧的地方,伺候侍奉的都是镶白旗下的奴才们。 这可都是多尔衮的嫡系,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这小太监也不是谁安插进来的,是正经选进来的。他一家子都是镶白旗的人,从先辈起就在镶白旗了。可也不知道是被人买通了,赔上一家子的性命,就要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有人下了狠手。可既然做了,就不会找不到线索的。 多尔衮瞧着面前坐着的这些女人们。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事情,难道她们还会亲自动手吗?这一个个的背后都是有人有势力的,要做什么早就有人替她们去做了,只需要她们在府里好好的待着就成了。 多尔衮叫散了,一时都散了个干净。 主屋里早就收拾的妥妥当当的了,多尔衮才望着周得胜道:“明日,叫宁国光悄悄来见本王一面。” 周得胜应下了。 朝.鲜如今已经成为大清的属国,喀尔喀和察哈尔那边两三年内都不可能再有异动。蒙古各部如今面上都是好好的,蠢蠢欲动的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对大清如何。 皇太极的目光就落在了关内。 大清立于关外,不可能永远都只在这里,入关看似是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可这已经成为了皇太极心中的目标。 皇父没有完成的事情,自要有他的儿子来完成。 征伐喀尔喀和察哈尔的时候,多尔衮没有去。 是皇太极亲征。 但皇太极牵动旧伤,面上看着好好的,私底下还是需要调养的。 打入关内不是那么的难,难的是打进去就撤退,还是要艰难的守住呢? 这里头的风险太大了。还不是皇太极可以冒险的。 就好似是蒙古各部那样,漠北蒙古已被征伐多次了,才有了皇太极的亲征。 叩关也是一样的。不叫他们这些王爷郡王贝勒们前去攻明探清路线和情形,皇太极也是轻易不会出手的。 但他也不可能永在后方,若想要服众,他还是要率军亲征的。 这一去,少说几个月的时间,那多的便是年余了。 多尔衮从前征战,那是甩手洒脱,一心一意的征战攻城,从不觉得心头有什么牵念太过放不下的。 现在却满心放不下这个小丫头。 他一走若有大半年,宁氏怎么办呢? 怕她不能独挡一面。哪怕是她能独挡一面的,多尔衮又怎么可能不牵念担忧呢? 最怕的就是,怕皇太极定下出征行期的时候,小丫头的孩子还没有生,这要是一路往南去了,那可真是一颗心紧紧揪着怎么都放不下了。 他不亲眼看着孩子生下来,看着她安好,怎么能放心呢? 对于多尔衮来说,这可真是陌生的情绪。却又那样贴合自然,这些情感自然而然的从心流淌,都沉在那丫头的身上去了。 74重颜 再选一个侍妾进府 福晋回了正院, 忙叫了英巧来,把身上的大衣裳脱下来。 英巧自己一个人不够,又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手脚麻利的给福晋把大衣裳脱下来, 然后换上了些家常的衣裳。 蒙嬷嬷端来了热茶, 福晋却摆了摆手,说是喝不下。 蒙嬷嬷道:“方才宴上, 福晋就用的不好。这一整日在外头陪客, 也没怎么好好的用饭,这会儿吃不下, 喝一点热的也是好的,好歹暖一暖胃肠。” 福晋到底还是接过来, 只抿了那么一小口就放下了。 瞧着自己的袖口道:“这一季才做下的新衣裳,怎么瞧着又大了些?” 蒙嬷嬷心疼道:“福晋日夜操劳,这些日子又消瘦了,您不是怕人瞧出来么?原本就是贴着尺寸做的, 结果您说要放些身量,这一回您又瘦了些, 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宽大了。” 福晋苦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不这样,衣裳也不好撑起来, 叫人看出来了,怕是更要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了。就这样, 佟佳氏那里还明里暗里的盯着, 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手的。” 福晋说着,忍不住轻轻按了按上腹部。 蒙嬷嬷看见了,忙轻声道:“福晋可是又疼了?” “不过隐隐作痛, 不要紧的。”福晋道,“一会儿用一点,缓一缓就好了。” 蒙嬷嬷道:“福晋总是强撑着不肯瞧府医,这要是拖下去更严重了怎么办呢?好歹要瞧瞧是什么毛病,奴才们心里也能放心啊。” 福晋道:“能有什么?不过是时气不好,这段日子吃睡都不好,劳累过度才这样的,接下来稍稍养一养就好了。” “嬷嬷难道忘了,先前好好的,都能叫我病了不理事。如今若是叫人知道我病了请了府医来瞧,那岂不是巴不得叫我养着,把府里的事务又叫佟佳氏一人独揽了?这里头还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呢。她有宁氏给她撑腰,你看她不是也出头了?” 蒙嬷嬷道:“福晋只管顺气,咱们是防着她们。可也不必太过于上心了,福晋这样多思多虑的,于养身无益啊。” 福晋歇了一会儿,又缓缓用些热茶糕点,倒是也慢慢的好了。 就歪在榻上与蒙嬷嬷说话。 “今儿瞧着王爷,当真是陌生得很。” 福晋道,“只怕佟佳氏也是心寒吧。我与他夫妻这么多年,竟是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从未看透过他。也从不知,他竟能说出这样令人心寒的话出来。这日子过着过着,倒是成了仇敌了。” 蒙嬷嬷叹道:“奴才是盼着您能和王爷好好相处的。便是不能恩爱,若是能和宫里的皇上皇后似的和睦相处,却也是极好的。今儿您若是能真正服软,也不至于如此。” 福晋道:“那我从前也未曾服软过,怎么他就不这样了?” 蒙嬷嬷轻声道:“从前王爷,也没有这样宠爱过侧福晋啊。您的性子,您自个儿也是知道的,若是没有那卖乖讨巧的宁庶福晋倒还好,有了她,您这儿就是太高硬了。王爷眼里,哪还瞧得见别人呢?” 福晋冷笑道:“所以说佟佳氏也未必中用。从前以为她就是个好的,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人外有人的。咱们和王爷都已经走到如今了,也是回不去从前了。他厌我至此,我若服软,只会叫他越发的看不起。”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人,又不是靠着男人过日子的。难道没了他的支持,我就不是这府里的嫡福晋了吗?” 这么些年了,福晋就是这么着过来的。 蒙嬷嬷也知道,这费了多少口舌,都是劝不过来的。 早年的时候,睿王爷还是贝勒的时候,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的福晋才能撑起府里。 可随着王爷的权势越来越重了,福晋这样就会显得太过于强势了,王爷自然就不会喜欢这样的了。 偏生福晋这样的性子是改不过来的。 当初皇后娘娘把福晋给了王爷,看重的就是福晋的这个性子,偏偏情势都变了,也是这个性子拘着福晋变不了。 若是福晋的性子能有庄妃娘娘一些些的圆融,又怎么会过不好眼前的日子呢? 她这一辈子是绑定在福晋身边了,也不做别的想头了。便是尽量的劝着福晋吧。只要有宫里娘娘们的一日,日子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只是总不能让福晋和王爷之间真的成了仇人吧。 要是王爷被人挑唆,当真是冷了心肠,依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老路那样对福晋,那就是后悔都晚了。 想来想去,蒙嬷嬷说:“福晋手底下,还是要有得用的人。” 这一回端午宴上,福晋和侧福晋不约而同的提出用李氏,倒是叫蒙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福晋手底下得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如今看侧福晋的意思,似乎也是想着要找得用的人,这个李氏滑不溜手的,这一回承办端午宴,她倒是靠过来了,可瞧着对东院那边,也是丝毫不得罪的。 况且福晋以前又不曾在李氏跟前狠用过心思,现下许以重利,也难说李氏就一定会忠心。 “李氏,怕是不中用了。” 福晋道,“嬷嬷今儿也瞧见了,她打扮的那样鲜亮,王爷可曾看过她一眼?” “有宁氏在跟前,哪怕宁氏有了身孕,李氏也是不成的,一下子就叫宁氏给比下去了。叫她顶上去侍奉,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若是吩咐她做些差事,倒还是可行的。” 蒙嬷嬷道:“那福晋的意思,是否是请去宫中,请皇上下旨,将科尔沁格格接到府里来做侧福晋,给您做个帮手呢?” 科尔沁格格的容貌,那可是比李氏出众多了的。若是再能有个孩子,哪怕是养在科尔沁格格的膝下,对于福晋来说,也是一大助力,对宁庶福晋那边,也是个牵制。 宫中直接下旨,便是王爷也是不能抗旨不遵的。 福晋道:“小姑姑的身子如今还没有好全,这时候进府也不妥当,她没养好,进了府还要我照顾她,何苦来哉。况且嬷嬷自个儿瞧瞧,王爷这就厌上我了,还能对小姑姑有什么好颜色么?” “便是她进府做了侧福晋,也未必能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的好运气能侍奉。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侍奉,也就没法子有孩子了。我又何必再去遭王爷的厌烦呢?” 福晋这上头,和宫里的几位也不全是一条心的。小博尔济吉特氏真要是来了,那福晋这里做事,不就更被宫中压制了么? 白白请来一个侧福晋,难道还要她一对三? 最重要的是,上回冰戏,多尔衮摆明了就没有瞧上小博尔济吉特氏,人进来了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福晋想要的,是个能彻底抢夺宁氏宠爱的,还能被她攥在手心里的女子。 蒙嬷嬷道:“这盛京里头,想进咱们王府的女孩子多得是。福晋若是想挑一个,那自然是很多人选的。只一条,若是重颜色又重出身的,怕是就没有太多可选的余地了。” 福晋说:“宁氏那个模样的,八旗里头比她出众又出身好的,还真是少得很。往日里倒是多留意蒙古那边了,不过如今府上,王爷怕是不会再松口叫蒙古各部有人进来。还是紧着八旗里头去挑。” “这出身太好的,那不就是第二个佟佳氏和宁氏么。我自是不要的。这一回就只一条,只重颜色,越是勾的爷们喜欢的越好。能和宁氏一较高下的,才能把宁氏给压下去。到时候王爷瞧见了,指不定就喜欢了。” “这都多少日子了,王爷只在邀月堂留着,这府里再添个把侍妾为姐妹们分忧的事,我这个福晋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总不能为她一个,就委屈了王爷吧。” 蒙嬷嬷得了准话,心里就有数了:“奴才明儿就把这事吩咐下去,叫他们警醒着些,替福晋掌掌眼。” 福晋道:“仔细些。可不要混淆了身份。定要八旗出身的。南边出逃过来的可不能要,没的整个府里都叫连累了。” - 端午过后,这天儿就越发的热了。 宁翘身子越来越重,又到了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也吃不好的时候了。 她这里不舒服,多尔衮每日与她同榻,也闹得多尔衮休息不好,宁翘的意思是想要多尔衮到隔壁屋子里去歇着,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要不是翻来覆去的怕影响多尔衮白日里办差,她是肯定不会把多尔衮推出去的。 多尔衮倒是不在乎这个,还宽她的心:“也不必分屋子睡,便是同榻又如何?爷往出打仗的时候,半夜惊醒是常有的事,你这儿是闹的孩子,难道还能比敌人更难缠?” 多尔衮是舍不得。九月里要出征的事还一个字没说出过。 外头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多尔衮也还没有同宁翘说,就怕影响她生产。 这时候能在一起就要在一起的,等回头出门了,再想一块儿那也得等回来的时候了。 宁翘无奈看看自己的肚子:“这两个可见得是比一个更难缠的。” 怀着的这几个月,这两个在肚子里总是不消停,爱伸伸胳膊伸伸腿的,宁翘都被折腾的没了脾气。 怀着孩子辛苦,心里最近的想法便是想快些生了了事,倒是没顾得上问多尔衮端午时候的事情,她心里知道多尔衮肯定会处理的很好的,事情也会查的水落石出。 莫说是外头的事情没精力管了,就连三阿哥的事,也撒手不管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是也安静,天天和多尔衮避开,就只管安安静静的带着她的三阿哥。 也是瞧着宁翘这里方便了,才会过来略坐一坐,说说话。宁翘觉得她挺识趣的。 多尔衮似乎忙得很,有时候一连数日也见不到人,宁翘却也习惯了。 倒不会跟先前多尔衮出门的时候那样心神不宁的,是因为心里头晓得多尔衮迟早是会回府的。几天之后的深夜,总会回来,带着一身的暖意上榻抱住她,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宁翘的心里是安宁的。这日子倒也如流水般的过,慢慢的往临产的日子靠近。 只没想到七月末的一天,天儿热得很,外头的蝉鸣阵阵,宁翘倒是难得的安宁,肚子里头的两个小家伙似乎睡着了,也不闹腾了。 她难得坐在窗前吹吹风。 这双身子又是两个孩子,自比寻常人更热些。 但用冰是有定数的,她也不能贪凉坏了身子,只好在廊下放着,借一点微微热风送来凉意。 都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烟水悄悄进来,宁翘看见了,微微阖着眼眸,懒懒道:“说什么呢?我可瞧见了。你们姐俩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烟清烟水只好一同过来,烟水笑道:“是以为主子睡着了。这里正为难呢。主子既没睡,那便是正好了。” 烟水道:“礼王福晋来了。福晋那里已经去接了,本是要接去正院的,但礼王福晋说,见见就罢了,就不去坐了。这一回过来,是特特来寻主子的。这会儿烟雨姐姐和刚安已经带着人去接了,就要到咱们邀月堂了。” 宁翘忙起身,烟清过来扶着:“主子别着急,小心摔着了。” 宁翘忙让人梳妆迎客,这心里可纳闷极了。 这么热的天儿,怎么礼王福晋就过来了? 前儿是听说礼王福晋的病好些了的,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可怎么就出门来她这里了?她是晚辈,合该是她去登门拜访才是的啊。 怎么倒是人家有旧病的老人家过来寻她呢? 宁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不出门,就是素面清水的。这会儿听说礼王福晋来了,肯定是要好好收拾一下的,不能怠慢了贵人。 她只是怀孕,也没有如何了,手脚纵然慢些,但在烟清烟水的努力下,也是在礼王福晋进门的时候给收拾好了。 宁翘要行礼,叫礼王福晋一把给搀住了。 礼王福晋笑道:“你有身子,这礼就免了。来日生产了,养好了身子来见我,再给补上吧。” 宁翘笑道:“那我听福晋的。” 瞧了瞧礼王福晋,人是瘦了些,但还是有些精神的,病气不曾全部消散,但总归是能走动的。只是总觉得,礼王福晋这一趟来的不简单。 这么热的天气,久病未愈的人,谁跑一趟会只是单纯的探望呢? 指定是有事的。 75托付 落红一点炫目 “上回你们府上办宴, 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倒是没能来上一趟,也没瞧见你。” 礼王福晋道, “后来佟佳氏去我府上, 和我说起你这丫头, 我才放心些。今儿来一瞧,人是瘦了些,但是精神还是不错的, 就这么养着, 你的这两个孩子生下来, 指定是健健康康的。” 若说早先的往来可能还有些利益掺杂在里头, 如今这几年的交往下来,一老一少的, 还有几个亲近的福晋夫人们, 那都是有了真心的感情的。 礼王福晋这几句话,也是真心的拿宁翘当做年轻妯娌在疼爱的。 宁翘笑道:“妾如今尚好,腹中的两个孩子也好, 这也都是福晋给的福气。若不是有了身孕, 早先听了福晋生病的话,我便是要去探望的。本来还想着, 等月子坐完了,我便要去一趟福晋府上, 看看福晋的。” “你这丫头就是有心, 自个儿还怀着孩子呢, 就想着我了。” 礼王福晋笑道,“我啊,是等不及要见你的, 这一趟不等你去了,我就趁着这会儿身上舒坦了,就过来了。咱们之间也不要计较这许多,我来不也是一样的么。” 宁翘道:“只是这样热的天气,劳烦福晋走一趟,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礼王福晋笑道:“这有什么的。这天气于你们是热,可我这久病的身子骨,倒是不觉得有多热。你瞧我,不是连汗也很少么。也是舒坦的,就不必牵挂着我了。” 宁翘听着却心疼,这天气都不觉得热,那得是气血亏损到了一定的程度,也确实是久病的人才会这样。 幸而她这里没有将冰拿进来,都是放在廊下的,还特地叫烟雨几个把窗扇关了几个,看礼王福晋身上穿了三四件衣裳,也确实是没有出汗,也怕久病未愈的人受不得风,总不能叫人家来一趟,回去就又病倒了吧。 礼王福晋就瞧着宁翘让奴才们忙碌着,她唇角含着笑,这丫头嘴甜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人也这样贴心周到还会照顾 想想也是的,要不然怎么能这样叫多尔衮喜欢呢? “你们端午宴上的事情,我听说了。” 对上宁翘的目光,礼王福晋微笑道,“这样的事情,外头传的是最快的。又哪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呢?不外乎就是有人见不得你如今这样好,才要断了你的前路。只是觉得单单这样就坏了你的名声,那也是未必的。” “我瞧着,这是他们没招了,才有了这样狗急跳墙的举动。多尔衮历事那样多,也不会叫这么几件事给拿捏的。事情但凡有人做了,就一定能找出来是谁。” “只是我要问问你这丫头,心里怕不怕呢?” 宁翘安然望着礼王福晋的眼睛:“妾若是心里怕,早就巴巴的跑去正院告罪了。哪里还敢在自己院子里招待福晋呢?一早就请福晋往正院去了,可不敢私底下跟福晋说话了。” 礼王福晋失笑道:“你这丫头,和你说正经事,倒是和我玩笑上了。也罢了,瞧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是有数的。可见多尔衮没看错人,你也确实是值得托付。” 宁翘道:“有福晋在,妾只管跟着福晋行事就是了。” “别贫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礼王福晋道,“你这丫头身上,有她们没有的韧劲儿。我瞧了这么些年,也就是你的心,在那几位面前是正的。别人跪下就是真的跪下了,你跪下,心却是自己的。这是难得的持正,头一次见你我就瞧出来了。” “只是瞧着你一路走过来,你这身份硬是叫她们给压低了。我偏是不愿意遂了她们的心愿,也有意要帮你。你这丫头也争气,如今身上有了双胎,将来得封侧福晋,谁也压不住你的。” “多尔衮崭露头角,他身边最得宠的侧福晋,必然也要面对更多。我们府上许多事情不能动,你这里,就是最出头的地方了。旁人都难托付,你说说,是不是只有托付给你,才是最好的?” 宁翘心里也明白,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她生这两个孩子呢。 好的坏的,总有许多的心思盯着她这邀月堂。 这两个孩子一旦生出来了,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越往上走,固然会活得很好,但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总还是不能懈怠的。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会一直一直的往下走。 许多事情,也由不得她自己了。 宁翘望着礼王福晋:“福晋想要我怎么做呢?” 礼王福晋笑道:“我能指点你什么呢?等你真正到了那一天,你会知道的。你这丫头这样聪慧懂事,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 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红润,小脸蛋含着笑,一双眼睛就跟三年前初见一样水灵透亮,那干净的眼神从没有变过,礼王福晋只是望一望,就觉得内心越发的平静安宁了。 她说:“宸妃想要的生子秘方,我已进宫亲自送到她手上了。要说能在多尔衮的专属马房里安插人手的能耐,也未必一定就是你们府上的自己人。为了这个得罪宸妃,不值当的。你当初护着这东西,但叫她们瞧上了,那还是以后更重要。” 礼王福晋意味深长的道,“你和你的孩子,都得有一个好的开始,好的以后。” 宁翘道:“福晋又何必妥协呢?若便是不给,又能如何?那是福晋私有的珍贵的东西,不该交给旁人的。” 礼王福晋轻轻笑了一下,这个笑含着太多的意义,宁翘能看懂一些,却不能全然的看明白,还有些她看不出的沧桑世故。 礼王福晋说:“这也非是妥协。你也不要将这事想的如何吃亏了。我这里并不委屈的。究竟如何,你往后就知道了。” “说的直白些,这不过是个物件,你用着合适,那是你这丫头有福气,旁人用了不合适,没能得偿所愿,那是旁人没有福气。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一族的人又何至于越来越少了呢?” “我总不能瞧着为了这个物事,让她一直为难你们的。给了她,能为你们容些空间出来,那也是很好的。至于她能否再度有孕,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宁翘想,宸妃如今将满三十岁了,或者这年纪并不是太大,但是在这个平均寿命没有太久的时候里,这个年纪就有些说头了。 若无外力,怕是宸妃和皇太极想再要个孩子,许是很难的。 现在有了这个生子秘方,宸妃养养身体,皇太极也跟着养一养身体,未必就是没有的。说不准将来,就有了呢? 这也是给了宸妃和皇太极一个希望。叫他们抱着可能还会有个孩子的念想,天天这么努力着,就不会把太过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了。 她这里的压力也能稍微轻一点。总能容出空儿来,让孩子们平安长大。 宁翘道:“福晋的一片心,我如今明白了。” 礼王福晋缓了一缓,饮了些热茶,才又继续道:“这是为了眼前,还有长远的以后。” 礼王福晋的眸光忽而有了些重色,“咱们皇上的心大得很。这么些年的宏图大志,都是被众人瞧在眼里的,收拢蒙古各部,后宫嫔妃个个都出自蒙古各部,八旗的庶妃都叫改嫁或者在宫中隐没了。固然是要抬举蒙古各部的意思。但有了一个宸妃,那就是疼宠到骨子里的,这是乐见其成的事。” “可将来真的要到了关内,她们的荣耀,又能维持到几时呢?难道世世代代,都是蒙古嫔妃压在上头,不叫八旗女真出头?总是不成的。眼前的顾不上,若真能延续祖宗基业,总会有世事难料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蒙古各部不擅治国辅政,只能骑马征战,做大清在关外的屏障,那才是出头的时候。” 宁翘听着这些话就想,果然不愧是大贝勒最早娶的元配福晋。 这也这么些年了,代善从大贝勒到如今的礼亲王,历经浮沉,李佳氏也跟着这么一路走过来,曾经代善可是叫先帝认定的继承人太子,李佳氏这样的眼界胸襟,足以成为太子妃了。 只是可惜了,最终还是叫人给算计了。 礼王福晋这样的战略眼光,那也是历练出来的,和一般的福晋夫人们不能比的。 宁翘是知道那些事的,而礼王福晋说的,几乎是和后来的历史轨迹一个样,怎么能不算厉害呢? 礼王福晋见宁翘听的认真,眸中若有所思,就知道这丫头是能明白的。 她便继续道:“入关后,怕是更显不出女真旧部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八旗。八旗里头,总有些高下之分的。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会比现在更底下了。咱们要了蒙古嫔妃福晋夫人们多少人,这与蒙古联姻的事,如今是一个个的送来大清,咱们送去的人毕竟少些。可等到入关之后,人多起来了,焉知再送回蒙古的,不是咱们自己府上的格格公主们呢?” 宁翘默然片刻,才道:“福晋说的很是。若将来在后宫的出身蒙古的嫔妃少了,那么在勋贵宗室里头,自然会有更多的八旗格格还有皇室公主们嫁到蒙古去维系关系的。” 礼王福晋舒然望着宁翘:“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这丫头的。他们都只瞧得见眼前,几十年后的事情,就不去想了。可我这样的人,成日里闲在府上,年岁又活得长远些,闲来看看书,和人说说话,就难免想的多些。却也不愿意和他们说的太多。只瞧着能懂的人说几句,倒是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宁翘想的是什么呢? 想的是入关后那几个皇帝,一个个膝下不停的往蒙古送的公主格格们。能有几个活得好的? 送过去的公主格格们,可比蒙古送来的格格们多得多了。 礼王福晋定定望着宁翘:“我怕是望不到以后了。与你说这些,是想着等你若能望到那一日,要护着咱们八旗宗室和皇家的格格公主们。不要叫她们太受苦了。男人们得了天地,不能让咱们的女儿们受这样的苦楚。谁家往上去瞧,不是女真旧部呢?祖上都是不易的。” 这便是礼王福晋的真正来意了。 宁翘没想到能被托付重任。 她迎上礼王福晋的目光,没有一丝犹豫地道:“我答应您。以后但有能力,不会叫咱们的格格公主们受苦。” 礼王福晋欣慰一笑:“那我便能安心了。” 坐到黄昏时分,方才散去,于年长者说说话聊聊天,倒也是不错的。 宁翘似乎是头一回和礼王福晋这样单独相处,闲适如老友,忘年交的友情,又有情义的托付,似乎是受益匪浅,令人回味,倒是让宁翘有着想要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与礼王福晋说说话,也能让她学到很多的东西。 分别的时候,宁翘不能亲自相送,是叫乌喇嬷嬷烟雨烟霞代她送到王府门口的。 宁翘倚在外间榻上,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夕阳,落红一点,嫣红炫目,宁翘看久了,再望别处都有些红影儿,忙把目光撤回来了。 乌喇嬷嬷回来了,还以为宁翘不舒服,忙过来询问。 宁翘瞧着她们三个紧张的模样,便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有些晃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烟霞烟雨去忙差事,乌喇嬷嬷过来陪在宁翘身边:“礼王福晋最后说的那件事儿,主子心里头是怎么打算的呢?” 临走的时候,礼王福晋随口提了提,说福晋在八旗里头悄悄的选人,似乎是想要给府里添一两个侍妾,镶红旗的人家收到了消息,礼王福晋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重出身重颜色。 乌喇嬷嬷小声道:“还特特强调了,要比主子的模样还要出众些才成。这不就是想要进府便分主子的宠么?” 宁翘轻轻勾了勾唇,福晋还真是不消停。这么折腾,看福晋的心思,是并不看重小博尔济吉特氏的进府?福晋是想找个能拿捏的人,而非分散她权柄的人。 76临产 他陪她一起闯 “嬷嬷是怎么看的呢?”宁翘问道。 这几个在跟前侍奉的, 那都是一等一的忠心,一同与宁翘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哪怕是来的最晚的乌喇嬷嬷, 也是一同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都知道宁翘的脾气, 知道自个儿侍奉的主子很愿意听一听身边人的意见,不管是不是照着这样做, 自家主子愿意听, 那他们肯定是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便是说错了,主子也不会责罚的。 乌喇嬷嬷道:“若说福晋是在蒙八旗或者是蒙古各部里头选人进府, 咱们怕是不好施为的。可如今福晋是将心思动到了咱们满八旗里头, 谁不知道主子爷如今最看重的便是主子了?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爱护主子,豫王府上的侧福晋也与主子交好, 若叫满八旗里头的人进府了, 岂不是专和主子作对,站在主子与这些福晋夫人的对面么?” 毕竟这侍妾被挑进府, 就注定了是福晋的人。一开始就是站在宁翘的对立面的。 她们主子如今这样的身份,礼王福晋对主子寄予厚望, 就盼着主子将来能作为八旗福晋夫人们的领头人,又怎会瞧着主子被人分宠抢了风头呢? 宁翘微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福晋若是挖空了心思想要叫人出头, 旁人还会计较这个?若是觉得自己有造化,又有福晋保驾护航, 谁不想成为第二个我呢?又或者说,谁不想成为第二个佟佳侧福晋呢?” 礼王福晋不过是给她提个醒儿, 告诉她有这么一回事。 难道还能伸长手拦着别人上进么? 多尔衮身边有记载的妻妾就有许多,那没有过记载的女人就更多了。 总会有更年轻的女子做梦,幻想自己进府, 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得到多尔衮的爱怜,然后成为她。又或者生育子女后,铺平前路,再成为第二个佟佳氏。 她们是不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些什么,只简单的以为,只要有人扶持拥有美丽,就能得到她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哪怕是到了现在,福晋仍旧是以为,多尔衮还是个容易被美色迷惑心意的男人。只要弄个美貌的女子进来,他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怎么对多尔衮的认识,还是这样的肤浅呢? 乌喇嬷嬷道:“奴才是想,若是咱们私底下用些手段,谁也别想进府里来坏了主子的前程,也不会有人入了主子爷的眼。” 宁翘垂眸笑了笑:“严防死守,一次两次尚可,可这一日日一年年的,时日长着呢,咱们能拦得住多久?这一茬茬的小姑娘们长起来,一个个前赴后继的都想要来睿王府,咱们又能拦得住多少?” “若是宫里赐人,圣旨赐婚,咱们还能抗旨不遵吗?” 这话倒是给乌喇嬷嬷问住了。 她从前是在阿巴亥跟前伺候的。大福晋的性子还要刚烈柔厉些。 她那时候年纪虽然不大,可也瞧在眼里了,当初大福晋跟在大汗身边,大福晋年轻,但也是不许大汗再有旁人的。 大汗年长些,很是宠爱大福晋的。她是下意识就把大福晋的手段说出来了,却忘了当年大福晋的地位已经是众位福晋之首了,而大汗也是说一不二的王者。 不似如今的睿王爷和宁庶福晋,这宫里头还压着还几位呢。这些事没法子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乌喇嬷嬷私心里就为多尔衮不平。若是大福晋还在的话,又怎会轮得到当今圣上呢? 当初的睿贝勒那样的聪慧绝秀,若非当今圣上年长诡谲,又怎么会被人压制成这个样子呢? 主子爷终归不是蒙尘之辈,如今傲然众人之中,连带着府里宠爱个人,都要被人这样里外盯着,怎么也不肯放过。 乌喇嬷嬷只盼着她的十四爷还有宁庶福晋能走过这些艰险,好好的过日子,得偿所愿,才不枉当初大福晋的苦心了。 乌喇嬷嬷低声道:“若福晋选好了人,定要有那痴心妄想的人进府,主子爷不肯松口的话,福晋必然会禀报宫中的,皇上许不会动。可宫里的几位娘娘们,怕是会松口的。若真要进府,主子爷也拦不住的。” 宁翘望了望乌喇嬷嬷的眼睛,又一一看向跟前的几个丫头。 她目光澄澈淡然:“你们私底下,不要弄些什么手段拦着福晋。没什么效用不说,也实在是没有必要。白白浪费了咱们自己的人手。” “若是叫主子爷知道了,我私底下动用这些手段,主子爷会不高兴的。我不想为这些事,叫主子爷厌恶我。” “你们若当真是为了我好,便听我的话。只管好好的陪着我,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其余的事情再慢慢筹谋。” 这里的男人有再多的女人,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她拦不住。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以后,费心拦着靠近的女人,其实都是徒劳无功。 若果真有这样的心意,对方必然会自己懂得避开的。若果真有真心,又怎么会舍得另一颗真心为了自己而受伤呢? 在爱情里面,这原本就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忠诚与真诚,是热烈浪漫的前提。 可多尔衮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她是多尔衮的爱人吗?不是啊。 连夫妻都算不上的。她现在只是多尔衮的宠妾。两个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她就动用手段这样做,这是妒忌,是控制,也是强制,宁翘不喜欢这样。 若叫多尔衮知道了,他必然是会厌恶她的。 这也违背了宁翘与多尔衮在一起过日子的原则。 如果现在就需要她动用这一切的手段去拦着别人进府,那以后怎么办? 日子不过了?就跟福晋似的,天天盯着别的女人严防死守吗? 乌喇嬷嬷心口一凛,是她想错了。 和烟雨烟霞几个对视一眼,忙都道:“主子说得对。奴才们自然都听主子的。主子只管安心养胎,现下最要紧的,自然是小主子的出生了。” 主子得宠,和主子爷能有今日,全凭主子的性情,主子爷喜爱的不就是主子的性情么?但凡有什么不满意的,主子都是当面说,何曾背后用过什么手段呢? 若是主子也背后用手段,那和正院和东院,又有什么分别呢? - 宁翘这里将要到产期了,就寻思着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将三阿哥带回去养着。 “到时候一添就是两个,我这里怕是忙不过来的。三阿哥如今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他又活泼,成天也拘不住性子,眼瞧着会走了,天天都是要出去的。” 宁翘笑道,“虽说伺候他的是他身边的人,可我这里一忙就怕出乱子,到时候夜里照顾不好,就怕这孩子生病。索性趁着这个时候,你把他抱回去养着,你们娘儿俩都能自在些。” “等我生产了,也不必抱回来了。就叫他好好的在你身边长大吧。” 总归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己的骨肉。好不好的,还得看以后。总这么母子分隔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有些不敢:“那主子爷那边?” 宁翘道:“主子爷那边我已替你说好了。主子爷也同意了。这边三阿哥住的地方我也替他留着,若他将来长大些,自个儿要是愿意过来住,就随着他。”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笑容几乎映到了心上:“那肯定要来跟姐姐的小阿哥们做个伴的。姐姐这里,三阿哥都是很喜欢的,只怕以后要常来的。” 要说这府上,谁是最盼着宁翘生两个小阿哥的,那无疑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了。她和邀月堂已经是绑在一起的了。宁翘膝下越是孩子多,阿哥多,越在这腹中得宠,那么她的日子就会越好。 于情于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是希望宁翘越来越好的。 她这一生怕是也只有三阿哥这一个孩子了,亲生的孩子不会再有,自然也希望她的三阿哥和宁翘的孩子亲近的。 宁翘笑道:“那自然是好的。他们年岁相差不大,以后就叫孩子们做个玩伴都是好的。” 佟佳氏的几个孩子是不可能了。宁翘自然也希望孩子们多个助力,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眼前的这两个生下来,再加上一个三阿哥,原本就比佟佳氏的几个孩子年纪小些,人数上相当,那才能在势力上等同,至少不能叫孩子们吃亏的。 且三阿哥年纪虽小,性子活泼好动,却并不会叫人觉得讨厌,还是可以一起玩的。 “只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只是这一趟回去,只怕福晋就会顶上来。我总觉得福晋还没有歇下想要三阿哥的心思。” 宁翘笑道:“你放心吧,福晋这会儿有事要忙,也还顾不上你们母子的。” 宁翘意味深长地道,“与其盯着你的三阿哥,不若再找个听话的进来,给她好好的生一个阿哥,那样岂不是更妥当?”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有些吃惊:“姐姐这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宁翘道:“叫你把三阿哥带回去养着,也是为着这个。总叫你来回奔波,你这一颗心记挂在孩子身上,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把三阿哥养在你身边,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的预备的妥妥当当的,你也能安心,也就有功夫继续盯着外头了。这儿子是你的,你也得有护着他的能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历练历练,总不能再这样对福晋没有还手之力的。” “拉虎皮扯大旗,这样的伎俩难道你还不会?”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迟疑道:“姐姐的意思是——皇上那里?” 宁翘微笑道:“察哈尔部如今是察哈尔三旗,皆隶属于皇上,直接就被皇上统管着,谁也插不得手。你们这些察哈尔旧部,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皇上的人。你也该改换改换心态,把这心思给转过来。福晋再欺负你,你转个头说找旗主哭诉,一个是蒙古出身的福晋,一个是自己所领旗下的奴才,难道皇上还能不替你做主?”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默然良久,才道:“不瞒姐姐说,我其实并不,并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奴才。” 宁翘垂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才道:“我知道。不然你当初也不会想要做那样的事,滋生那样的野心。但形势比人强,白音,你得认清现实。你不做奴才,就得有相匹配的能力,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皇上是旗主,他能护着你,你就得用这一层身份。” “我又不是要你屈从你的心,言语上的几句话,争锋争得过福晋,你才能保住你的儿子。”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定定看着宁翘:“姐姐就甘愿做奴才吗?姐姐是不是屈从了自己的心?” 宁翘悠然道:“我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那样的野心。我是过日子的心。” 她又不是要称王称霸什么的。她只是想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 无论什么,都得先活下去再说。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再三回味宁翘的话,才叹道:“姐姐是有大智慧的人。是我不明白,也是我自己太心急了。以后,我会照着姐姐的话,护好我自己和三阿哥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又重整精神,问道,“方才听姐姐言语透露说福晋又想故技重施?”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当初的进府,不就是福晋的这个心思么? 宁翘淡淡道:“福晋是想选个颜色好的,出身不高的八旗女子。想着推给主子爷就能有孕,有了孩子就要抱到正院去。” “这心思年年都有,也就不说什么了。成不成的,还得看以后。这会儿正在选人。也不是要你做些什么,就是你那边好歹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你就抽空瞧一瞧,看看选成了个什么样儿的。你也不必伸手去管,免得把自己落进去了。我这里自有打算,也不会白费功夫去拦着,你也不要暗中动什么手脚,只要替我盯着就好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是难得有个事情吩咐她做。 为着三阿哥的事,她心里其实深觉得麻烦了宁翘。只是也不知该往何处报答。 现在人家把孩子还给她了,还替她打点预备的这样妥当,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知恩图报,也是一直想为宁翘做点什么的。 从前是不知道,这段时日常常出入邀月堂,按照她自己的承诺,是绝不与多尔衮碰面的,便是遇上了,也是请了安立刻就走。 这倒是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瞧出来了,宁翘还真是与她所想的不大一样。她会抢人,可是她不会拦着多尔衮去何处。 她不会去往男人身边使劲。这位宁庶福晋深知,只要勾住了男人,再扑上来多少女人都是没用的。 就冲着宁翘对福晋的这一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知道,这出手就是不一般的。 她也不会去做别的什么,只管按照宁翘吩咐的去做就好了。她本来进府就没有那个争宠的心思,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期望在努力,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又有了三阿哥,现在的日子好好的,她自然更不会去争宠了。 瞧着眼前的这个光景,这争宠争的,说不准就把命都给丢了,连好日子也过不成了。 她离多尔衮近些,能看得清楚,或者说从一开始,多尔衮就没有把她看进眼里去。她呢,心里也没有多尔衮的。 宁庶福晋说的还是对的,眼下还是好好过日子最为要紧的。 宁翘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三阿哥母子安排妥当了,就差不多要到了临产的时候了。 这怀孕本来是辛苦些,何况她一怀还是两个。 她腰身纤细,显得底下宽大些,实际上她身量并不是很大,哪怕这三年在府上养得好,身子骨也长大了许多,但这骨头架子小就是小,也不会从小骨架变成大骨架。 无非是别的地方纤瘦,那肉都长在上头丰润的地方去了。 她骨盆小,这生两个就是很吃亏的。 宁翘现在的一股子劲儿都用在了保母子平安的地方,这会儿还没入关呢,医疗条件和医疗技术肯定是更为落后的。 要不是挨着皇家,又在王府里做宠妾,能够享受到最前端的医疗资源,宁翘都想着,自己若是生在农家,只怕真的是要听天由命了。 多尔衮叫内务府送来的接生嬷嬷都是很有经验的,也都是有接生过怀着两个的孕妇。更多的也有,但是那个存活率就不是很高了。 宁翘不去想那个,毕竟想想就觉得害怕。 顾惜着宁翘的心情,接生嬷嬷的嘴一个个都甜的很,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宁翘听不到干货反而心里不踏实,硬是费了些心思,把一股劲儿都用上了,也是嬷嬷们怕她操心太过,才跟她讲了些叫她放心。 可这么一讲,宁翘更不放心了,还特别担心,特别怕疼。 她拉着乌喇嬷嬷:“嬷嬷,到时候要是一直不开,两个孩子都要出来,那怎么办呢?真的要用你们说的那个东西吗?” 嬷嬷们说了,有个东西叫接生骨。 这是宫里的说法,说的直白点,就是接生钳,就是产钳。有大的小的好几种。不说那么明白,就是为了不让夫人们害怕。 跟那种开骨盆的钳是差不多的。 就是为了给骨盆小些的产妇用的。但轻易不会动用,还是会讲究情况的。能顺下来,接生嬷嬷是一定会让孩子自己顺下来的。 宁翘怕疼,也怕这个。别的都不担心,就怕到时候自己不争气,孩子生不下来。 嬷嬷们和身边伺候的人都已安慰许多了,似乎还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乌喇嬷嬷就心疼宁翘这样:“主子别太担心了。主子这心一直不能放下来,腹中的小主子们也担心额娘,担心的不安呢。” “主子昨儿不是才做了检查的。主子怀相一切都好,比任何人的怀相胎相都要好,接生嬷嬷们也说了,奴才这些年也见过些产妇,再没有比主子更好的了。主子一定能平安生下两个小主子的。那东西轻易不会动用的,主子别怕。也别担心。” “到时候奴才和几个丫头,还有接生嬷嬷们,都会陪着主子的。府医与太医都在外头候着,主子大可安心,好好的听嬷嬷的话,很快就能好了。” 再过两日,多尔衮就要把宫里那位专精女科的太医请来府上住几日。这是皇太极应允了的。就为了宁翘的生产。 宫里还有别的太医在,也不会耽误娘娘们的事情。 揣着这两个小家伙过了这么几个月,宁翘倒是也习惯了会有两个小孩子的出现,这两个小家伙在她肚子就挺活泼的,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会更活泼一些,经常是大半夜的在她肚子里打拳,白天倒是很安静的在睡觉。 宁翘被折腾的,倒是不怎么害怕生产这件事了。倒是想快些到日子,叫这两个小家伙出来了,她也就能轻松的歇一歇的。 她唯一怕的,就是怕要动用那个东西。那东西可疼了。而且若是一直生不下来,到时候失血过多,也是很难办的。 就只盼着她果真福气大,运气好,不会用到那个东西。 生孩子这件事,便是多尔衮再体贴她,再心疼她,再照顾她,也是没法子和她感同身受一起经历的,就只能靠她自己扛过去。 生产的时候有这么多专业的人陪着,一定程度上,宁翘还是很放心的。 到时候生产的模样那样狼狈,都只顾着用力承受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美不美呢? 宁翘不想把自己的那个样子多尔衮看到。她怕多尔衮印象太过深刻了,以后见到她就会想起她的那个样子,只怕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会有影响。 之后要是真有美人进府了,宁翘也必须得在多尔衮面前保持自己好看的样子,不然要是这个都被打破了,宁翘就怕多尔衮记忆深刻抹不掉。 作为多尔衮的宠妾,在感情还不能根深蒂固的时候,宁翘不能也不敢,也根本没法子去冒这个险。 所以,当多尔衮提出想要陪着她在产房里生孩子的时候,宁翘惊讶了一瞬,然后便将心头的想法瞬息压下,望着多尔衮笑道:“主子爷的心意,妾可是领受了的。但妾不能答应主子爷。” 多尔衮挑眉:“怎么?你也要同爷说产房血腥不吉利,不适合爷进入的话?” 他是征伐打仗的人,见了多少血腥?还会怕这个? 说什么不吉利,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杀过多少人,手底下人命无数,要说不吉利的话,那他自己才是大大的不吉利吧。 所以这些话,在多尔衮这里都是混账话,是狗屁话。 佟佳氏生孩子的时候,他征战在外,没赶上。 况且小丫头和佟佳氏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他不亲眼看着小丫头和两个孩子平安降生,他总不能放心。 他知道小丫头有点怕,也有点担心,所以他要亲自坐镇,有他在,看哪个魑魅魍魉敢祸祸他的女人。 他也不允许小丫头出任何的事情。 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睿亲王,不允许他喜爱的女人趟不过眼前这一关。不管有什么事,他陪她一起闯。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77生产 宁翘当然不会有这样愚昧的思想。 自己拼了命给人生孩子, 男人还要嫌弃自己的女人血腥晦气不吉利。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落后思想。 宁翘小声道:“妾不是这个意思。” “是妾生孩子的时候不好看。” 应该可以说,所有人生孩子的时候,恐怕都没有那么好看吧。 多尔衮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要紧的原因来呢, 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又好气又好笑,偏这丫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多尔衮也不舍责备:“怕爷嫌弃你?爷是那样的人吗?” 宁翘心想, 不管你是不是,那也不能随便就给你看嘛。 有孕这几个月的辛苦, 多尔衮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待她也好, 宁翘当然也知道, 若是叫多尔衮陪着,更能让多尔衮看见她怀孕生产的辛苦。自然也能让多尔衮更心疼她, 对她更好一些。 可要是往后多尔衮一看见她, 就想起这些印象深刻的事情,那两个人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被人毫无防备的看见那样狼狈的时候,若是夫妻,自然能患难与共。 若是宠妾, 若是将来还有人虎视眈眈的要闯进来,宁翘宁愿放弃这点好处。 宁翘声音软软的:“那妾肯定是想主子爷记着妾好看的样子。” “妾给主子爷生孩子, 若是主子爷在旁边,妾难免分心, 嬷嬷们也束手束脚的不敢尽力,主子爷这样盯着, 那不是等于给大家添乱么?” 多尔衮瞪着她,这丫头如今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了。 他在旁边盯着,难道奴才们不是应该更尽心才对吗? 宁翘小小的撒娇:“主子爷就答应妾, 好不好?” “妾一定好好的听嬷嬷们的话,带着孩子们好好的出来见主子爷。” 多尔衮当然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宁翘生产的时候,他在旁边,或许能够宁翘带去勇气和力量,但更多的时候,他的身份处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对周围的人确实会形成压迫,怕是不利于嬷嬷们的接生。 可他还是想陪着小丫头经历这一刻。 宁翘见多尔衮半晌不应,不禁有些疑惑了。 若说多尔衮对她偏重,都这样求着了,按说是该应的。 多尔衮就在府上,他都已经说了,若是办差的时候她发动了,就叫刚安去送信,多尔衮就会回到府上来候着。 产房外头转出来就是小厅,多尔衮在那里候着,也能随时知道宁翘的情形,并不是一定要陪在产房里头的。 宁翘勾着多尔衮的手,小声嘀咕:“主子爷这回怎么就不肯依着妾呢?” 多尔衮凝视宁翘半晌,没有立时开口说话。 这丫头的眼睛,还如初见时干净明亮,小脸白瓷似的漂亮精致。 哪怕怀着孩子呢,也能瞧出这身段的与众不同来。 哪怕怀着孩子,却还是跟个小姑娘似的。身量长起来,可看在多尔衮眼里,还是小小的娇滴滴的一团。 养在身边这几年,这丫头越发娇矜,也越发的叫人撂不开手了。 多尔衮道:“皇上已下旨,令爷跟随出征。九月,即为奉命大将军,率兵征明。这一去,少说也有小半年的光阴。爷舍不得你。” 宁翘是不问外头的事,可前有礼王福晋来,又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总是过来,之后还有乌喇嬷嬷和身边的几个丫头。 又不是信息隔绝了,她自然是能从这些渠道知道外头的事情的。 但从未有人和她说起过多尔衮要率军出征的事。 也是这会儿听见了,宁翘才恍惚记起来,好像这个时候,多尔衮是要出征的。 再迷糊的人,这会儿也不迷糊了。 宁翘定定的望着多尔衮:“主子爷是故意叫人瞒着妾的?” 多尔衮眼睁睁瞧着那清凌凌的眼睛慢慢的变得通红,这一下就心疼了:“一开始不知如何与你说,想着过几日再说。后来又怕说了你难过,就一直瞒着,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时候与你说。” 这丫头一心都在他身上。多尔衮也不是头回出征了,但这次也不大一样,深入关内腹地,他还是带着豪格出征的,不能说其中没有风险。 多尔衮怕说了后,引得小丫头担忧,会影响小丫头的身孕。 这都是临产的时候,断然是不能出事的。 宁翘也不知怎的,心里有点酸涩。合着就她被瞒着,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别人都先知道了? 宁翘眨眨眼,不想叫这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的眼泪落下来。 她说:“妾要是不问的话,是不是主子爷打算等妾生产后,等出征的那一日才告诉妾的?那会儿妾都已经生产了,也不会影响孩子临产了。” 多尔衮的默认令宁翘心里越发的不舒坦。 多尔衮只默然片刻,就在宁翘的眼泪底下败下阵来:“爷不光是为孩子,更是为了你。出征行程已定不可更改,你若是心中忐忑不安,爷又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要说宁翘一心为多尔衮想,自然能明白他的顾虑。 可这时候,就该是善解人意的时候么? 宁翘心里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有点委屈。哪怕多尔衮已经说了,不告诉她,不光是为了孩子,更是为了她的心情。 宁翘缓缓止住眼泪,含着一眼的水光盈盈望着多尔衮:“妾祝主子爷旗开得胜。马踏飞燕,得志在前。” 这话,是宁翘在多尔衮出征朝鲜时说过的。 她就是要再说一遍,叫多尔衮刻在心上,想忘也忘不掉。 多尔衮果然有些恍惚,一时心都软了,把人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好,你的这句话,爷放在心上了。” “现下,可改主意了?叫爷陪着你,好不好?” “妾说不好。” 宁翘的手抚在多尔衮的心口,“主子爷对妾的心意,妾也放在心上了。主子爷放心,妾一定带着孩子们好好的出来见主子爷的。” 她不肯松口。 多尔衮要出征,她就更不能遂了多尔衮的心愿了。 她便是要在多尔衮的心上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叫多尔衮哪怕是上了战场也有惦念。 他自然是一往无前的睿亲王,可也该是个心中有爱意的男人。宁翘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个立马横刀夺爱的好时候。 不知多尔衮对旁人有没有动过什么情爱,不过那都是不重要的了。她要了这个男人的偏爱,也要在这个男人的心上做唯一的那个人。 见不到,没法了却心愿,才能让人在战事之余时时刻刻的心里惦记,要是什么都依着他了,那还有什么盼着的? “妾的产期就要到了。”宁翘轻声道,“主子爷出征前,这两个孩子就能出生。若能赶得及,主子爷能抱一抱他们的。” 怀里软乎乎的人,多尔衮没法强迫她,只能依着她。 多尔衮道:“爷不但能好好抱一抱他们,还会为他们办洗三宴的。” 这是多尔衮早就想好了的。 多尔衮说:“洗三宴后,爷就差不多要出征了。两个孩子的满月你若想办,也是可以办的。哪怕是爷不在,也该照常的好好的办一办。” 多尔衮当然会有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宁翘却轻轻笑起来:“孩子满月,那也是妾刚出月子呢。主子爷不在京中,妾就不大办孩子们的满月宴了。主子爷若觉得有遗憾,那等主子爷平安凯旋归来后,两个孩子的周岁宴,再好好的办吧。” 多尔衮不在京中,又是奉命大将军领兵出征,她若是在府里大办满月宴,也实在是太扎眼了些。 “好。”多尔衮如何不知道宁翘心中的期望呢? 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就怕他不在京中,两个孩子太扎眼了,若他在京中,显眼倒也罢了,这一走数月,总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 宁翘是在几日后的凌晨丑时过了之后发动的。 这几日天越发的热了,宁翘晚上总是睡不好,翻来覆去的睡着,又不敢多用冰,一晚上都要热醒好几回。 当天晚上第二次热醒的时候,宁翘就觉得不对劲了。 想起接生嬷嬷的嘱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正慢慢的坐起来,多尔衮回府了。 多尔衮心里记挂着宁翘,半夜里回府也不在前院停留,直接回了邀月堂来。 刚更衣沐浴过后,正要回宁翘这边来歇着,就瞧见宁翘屋里的灯点亮了。 多尔衮心口一紧,忙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瞧着宁翘抓着乌喇嬷嬷的手,见他回来,小丫头一双清亮的眼眸就忘了过来。 “主子爷,妾要生了。” 宁翘白着脸的一句话,一下子就将多尔衮的心揪紧了。 多尔衮上前来,立刻就宁翘轻柔的打横抱起来,往早就预备好的产房过去。 “快去叫人来。”多尔衮吩咐乌喇嬷嬷。 接生嬷嬷还有府医,还有前几日就住进来的太医,纷纷从邀月堂的厢房还有前院赶过来。 这些事都是提前预备好的,甚至提前演练过的,这会儿正事来了,人人心上绷着一根弦,都不敢大意,都只管按着自己的差事安安分分的做事。 多尔衮将宁翘放到床榻上,宁翘就望着多尔衮露出一个甜甜的灿烂的笑。 多尔衮轻轻捏了捏宁翘的脸蛋:“要爷出去?” 宁翘轻轻笑:“爷出去吧。” 多尔衮点点头,只略微一停留,瞧见接生嬷嬷都进来了,乌喇嬷嬷还有宁翘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都在,多尔衮这才出去了。 等产房的门关上了,宁翘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她有些疼了,若是多尔衮再走的慢一些,她就笑不出来了。 接生嬷嬷到了宁翘跟前:“庶福晋,咱们马上就开始了。您一会儿就按照奴才说的去做,奴才让您怎么用力就怎么用力。” 宁翘说了一声好。 她轻轻吐气,这回开始疼了,真正进入流程的时候,她也就顾不上担心别的什么了。 接生嬷嬷这些时日每天都会摸宁翘的肚子,看看孩子的胎位是不是在慢慢的正过来。索性这两个孩子是真争气,胎位现在已经是正过来了的。 本来预产期是两日之后的,但现在不要正日子,也不必太过紧张,只差了个两日,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两个孩子是足月生产的,说明孩子们很健康。 邀月堂这边大半夜的动起来了,这将要生产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外头的。 正院那边这几天都在听消息,谁都知道宁翘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 大半夜的发动了,蒙嬷嬷立时将消息告诉了福晋。 福晋起身穿衣:“王爷在那边了?” 蒙嬷嬷道:“王爷刚回府,就直接去了那边。之后那边就亮灯闹起来了。看样子不是先有的动静,王爷去的时候,说是神色平静。应当是回来之后,凑巧遇上了宁庶福晋发动。” 福晋道:“她也就是这几日了。只不过这时辰倒也是巧,怎么王爷前脚回来,她后脚就发动了呢?” 蒙嬷嬷却心疼福晋半夜起身:“不若福晋歇一歇再去,刚发动,也没有那样早,福晋养养神再去吧。” 这些时日天热,福晋操持家务也是辛苦,多日没有睡好了。 福晋道:“按规矩,我是要去守着的。哪怕王爷在,我也得做好这嫡福晋该做的事情,不能叫王爷看轻了。” “这些日子,东院那边可殷勤着呢,你看王爷可有理会?不过是对着几个孩子还热络看顾些,对佟佳氏可就差远了。” “这能去王爷跟前表现表功的时候,佟佳氏会不去吗?她指定也起身了。她要是去,我也不能叫她比下去了。” 英巧正好进来侍奉,蒙嬷嬷问了一句,英巧便是东院也亮灯了:“看样子,侧福晋也是要去邀月堂的。” “而且,养云斋那边也亮灯了。” 也就是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要过去的。 福晋和佟佳氏其实都没去过邀月堂。 从前邀月堂还没有住人的时候,也就是地方大些的院落,自然是比不上正院和东院的,也从没有被福晋和佟佳氏看在眼里。 后来宁翘进府,邀月堂是福晋给她选定的地方,她那时候是侍妾,屋里布置的东西也是福晋让蒙嬷嬷费心给按照身份挑的。 那会儿福晋还一心想着宁翘能得宠,挑的东西还是侍妾能用的好的。 现在来一瞧,当初蒙嬷嬷所有挑的东西都换掉了。 现在这屋里外头的布置摆设,能用的东西,许多都远远超出了庶福晋的标准,甚至有些是侧福晋才能用的。 佟佳氏是头一回来,坐在那里,面色淡淡的,心里却不好受。 她在府里熬了将近十年,东院才成如今这个样子,可宁翘这里的邀月堂,许多用的东西甚至比她的还要好。 哪怕是在这个辟为产房外头的小厅里,都能看见些主子爷能用的物件。 这说明什么,说明主子爷的起居从前院搬到了这里,这是打算长住不走了吗? 福晋哪怕心中再怨,面上也不曾说出来。 只望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为着宁氏有孕生产的事,倒是没顾得上三阿哥的生辰。不过也是巧了,等宁氏的两个孩子生下来,也是八月的生辰,和三阿哥的日子只差了不到十日,这倒是热闹了。三个孩子还能一起过生辰呢。”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笑道:“三阿哥还小呢,他小小的一个人,哪知道什么生辰不生辰的。正经连一碗长寿面都没法吃。成日里就只顾着玩儿,这天气又热,没的为了他一个小孩子,劳动府里上上下下的折腾。”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如今面对福晋,也是十分的心平气和,只当是闲话家常,却也是句句机锋,“况且这生辰便是差上一日也是差,哪能叫姐姐的两个孩子和三阿哥一道过生辰呢?” 佟佳氏如今和福晋,又颇有些水火不相容的意思。 佟佳氏指望不上恩宠了。 大格格总想着要引起多尔衮的注意,佟佳氏怕大格格年纪小不懂事惹恼了多尔衮,有时候会压一压,但大格格那个性子,佟佳氏有时候也有些头疼了。 这孩子八岁了,眼看着都有些管不住了。 大阿哥倒是省心些,可就是太省心了,佟佳氏又不免为了孩子的前程担忧。 朝野上下封王爵郡王贝勒的爷们,各个府上都没有提起过立世子的事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打仗上头,就连皇上那儿,也都是为了八阿哥的事儿,不再提起太子和继承人的事情了。 宫里头都避讳这个,自然也是要避开的了。 没有人替立世子的事,可亲王郡王贝勒们,那心里头都是有取中的人的,明里暗里,也都是在培养自己中意的儿子的。 他们府上,除了她的大阿哥二阿哥,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三阿哥。 本来佟佳氏想着,二阿哥病弱,指定是不可能的。 大阿哥年长,又是多尔衮的头一个儿子,机会还是很大的。三阿哥那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洗脱了身上的罪名,可三阿哥估摸着也跟世子之位没得缘分了。 若是宁氏生个小阿哥出来,看主子爷的这个样子,不知要宠成什么样子。 叫人无端的就想起宸妃当年的八阿哥来。要是主子爷也这么看重宁氏的阿哥,那她的大阿哥怎么办? 佟佳氏就想往手里多放一点权力。让主子爷不能忽视她的存在,也让大阿哥的身后有更多的助力。 从前福晋动手段,佟佳氏都会避让一点,如今是一点都不避让了,难免就有些磕磕碰碰的。 这会儿就帮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福晋:“这话说的也是。哪怕是差上一个时辰,那也不能是算作一起的生辰。难不成府里就这样艰难了?非得叫福晋把三个孩子的生辰当做一个在过?” “那可不是把三个孩子都给委屈了?” “主子爷也瞧瞧,福晋怎么能这么委屈宁妹妹的孩子呢?” 福晋忍不住瞪了佟佳氏一眼。 她可真是会挑事。有时候福晋都不知道佟佳氏是怎么想的。 眼看着宁氏的两个孩子就要落地了。宁氏有了两个孩子,这离侧福晋就更进一步了。 佟佳氏心里不着急,不对付宁氏,怎么非要盯着她这个福晋不放呢?难不成佟佳氏以为,等宁氏成了侧福晋,会和她站在一边吗? 她们的话,多尔衮都听见了。 只是懒得理会。她们声音不大,这里离产房还有些距离,那边的声音听不到,这边她们说话也不会吵到宁翘生孩子,多尔衮就懒得参与了。 里头的嬷嬷还没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多尔衮对福晋道:“孩子出生后,洗三宴福晋来安排。帖子本王会给福晋的。福晋照着帖子上的名单请人就好了。” 多尔衮指了指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你协理福晋,把这回的洗三办好。” 福晋心中一凛,多尔衮这是要用宁氏的人了? 妾室的洗三宴,若是正室才操办,这是规矩,也是礼数,是府上的重视。 没得哪个府上是妾室自己操办孩子的洗三宴的。 福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还是该自嘲,饶是多尔衮再不待见她厌恶她,却还要叫她来办宁氏孩子的洗三宴。 甚至为了防止她做手脚,直接将宾客名单都写好了。还要指派宁氏的人过来盯着她,这其中但凡有一点不妥当的,怕是就会通过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口传到多尔衮耳中去。 但福晋还是有些高兴的。 至少多尔衮是点了她来办两个孩子的洗三宴,没有指派佟佳氏,就证明这个洗三宴佟佳氏没资格伸手。 福晋望向佟佳氏,果然瞧见多尔衮转头后,佟佳氏垂下眼帘里隐有愤懑不平。 如今的时辰换算起来,应当是夜里两三点了。 这个时候莫说是生孩子,哪怕是个寻常人都是很困的。 宁翘浑身都出了大汗了,觉得自己完全都是按照接生嬷嬷的指示来做的,胎位也都是正的,又是足月生产的,怎么就是生不下来呢? 乌喇嬷嬷在宁翘耳边给她安慰和鼓励:“主子别泄气。主子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宁翘却想,这会儿的顺产,少说也要两个多时辰才成。 她这又是两个,得疼两三个时辰才能生出来。 这大半夜的生孩子就是不太好,时间选的太不凑巧了,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这怕不是要生到明天早上天亮都生不出来吧? 这两个孩子平时不是挺闹腾的么,大半夜总是不安分的时候,怎么临到了要出来的时候,就这么安静了?也不动弹动弹? 是又不着急出来了? 宁翘这儿胡思乱想,抓着乌喇嬷嬷的手都哭出来了。 那边却听见接生嬷嬷喊了一声:“庶福晋用力啊。奴才看见小阿哥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