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攀》 陌生(作话详细排雷) 《折攀》 文/七颗荔枝 独家首发 -2023.10.27 如火夕阳,晕染如水洗的湛蓝天幕。 “咔嚓--” 云舒站在牛津大学的标志性建筑前,红蓝相间的博士学位服衬得女孩身姿纤细笔匀。 七年国外求学生涯一晃而过,相机将她此刻开心的笑容定格。 崭新的人生从此刻开始。 而有些故事,在七年前就开始了。 拍完毕业照,人群往四处散去。 云舒笑着和同学道别,逆着人流走到旁边的空地上,看见手机里萧泽钐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说是已经下了飞机在去往她住处的路上了。 他们身负云萧两家婚约,现在她毕业即将回国工作,两人结婚是迟早的事儿。 因此早前云舒便已经和萧泽钐说好,她的毕业典礼他需要作为家属出席。 云舒回了个“嗯”,在更衣室脱掉学位服收进了手提袋里。 整理好,背着包包往校门外走。 她的车子停在校门口百米开外的街角。 出了校门,一辆黑色布加迪加长版商务车停在不远处,低调神秘又夺人眼球。 黑色镀金车牌露出两个‘8’,还未来得及惊叹奢华流畅的车身线条。 随着渐渐消止的引擎声,一辆白色跑车停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云舒脚步缓缓停下,眼看着车门打开,萧泽钐从驾驶位上走下来。 刚才一闪而过的猜想即将得到证实,她微微瞪大了眼眸,“泽钐哥,你怎么来这里啦,不是说好去我住处的吗?” “抱歉,云舒,公司那边突然传来消息,和舅舅合作开发的项目出了点儿问题。” 萧泽钐口中的舅舅,是云舒的舅舅。 自从两人婚约定下后,萧氏和舅舅家的公司合作便开始变得频繁又密切。 而从此时萧泽钐焦急的表情可以看出,这次的项目事关重要。 云舒“啊”了一声,难掩的失落杂糅到夜晚泛着凉意的风里。 然而云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样的时刻简直太多了,如果每次她都要不乐意甚至反抗,那还怎么理所当然地享受家族的一切鼎盛荣华。 萧泽钐凑近云舒,抚摸着女孩柔软的头发和脸颊。 在云舒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落下很轻的一个吻。 一袭白裙的女孩纯洁又美好,收腰的设计更加衬得女孩腰肢纤瘦。 此刻却被别的男人揽在怀里。 云舒轻轻踮脚,环上萧泽钐的肩。 灰棕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轻轻晃动,女孩白皙精致的下巴从侧面露出来。 巧笑嫣然的模样,美好而令人心动。 两人沉浸在短暂即将分离的相逢里。 丝毫不知远处黑色轿车内的视线在她漂亮娇俏的笑容上停留了多久。 萧云钦隔着暗色的车窗窥视一切。 压抑长达七年的肆虐欲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 “Bss, 国内的事已经处理好,大少爷应该收到消息了。” 副驾驶传来特助崔言川的声音,他恭敬低着头颅,向后座的萧云钦报告。 萧云钦视线依然落在那处。 轻折袖口,腕间精致表盘映出天边橘色的霞光。 下颌线紧绷,黑色皮质座椅衬得男人侧脸矜贵又冷淡,高高在上刻入骨髓的冷漠。 “所以呢,他什么时候离开?” 车厢沉在一片寂静里,一道冷冽嗓音开口。 像是海水打磨礁石,潮水沉浮间直击要害。 崔言川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偏头注意到萧云钦视线停留的地方,心间愈发确定,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讷讷开口,“应该...快了。” 国内的人邻近截止时间两天才收到通知,在两家跨国集团严格把控的项目上做手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当时萧云钦下的死命令是将萧泽钐拦在牛津机场,最好连京北的飞机都上不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开关按动,车窗随着萧云钦的动作缓缓落下。 “Bss.” 崔言川回头,语带制止。 七年的隐忍不该在这一刻白费。 萧云钦充耳不闻,车窗开着彻底滑下去。 黑色火机在手中旋转把玩,上面刻着陈旧的藤蔓花纹,边上是已经磨损到看不清晰的字母。 座椅间的置物柜上整齐放置着日常各类用品。 萧云钦从烟盒里随意捏起一只雪茄,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中部,视线平齐,将茄帽一点点剪掉。 慢条斯理的动作格外雅致,像是玉雕师在进行昂贵的雕刻。 男人慢悠悠喝了口水,耐心将手中的雪茄打圈点燃。 棕色雪茄冒出灰蓝色的气雾,轻而易举被他扣在食指下方,萧云钦微眯着眼,缓缓吸了一口。 轻吐息,隔着悠悠的烟雾,对面相拥的人影逐渐变得模糊。 口腔内甜腻与苦涩交织,有淡淡的青草味透出。 力道强劲又引人贪婪。 长臂滑过车窗,男人指尖轻点烟身,烟灰飘落在空气中。 他的面容被烟雾隐去,食指被黑色戒圈覆盖,灼痕若隐若现,漫不经心的动作里透着股致命的疏懒。 像是漫无目的。 眼神却锐利地停在某一处,漆黑眼瞳里藏着久违的贪恋。 - 道完别,白色跑车很快消失在云舒的视线里。 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跑车发动的轰隆声远去,云舒望着四散在街角的尾气。 毕业的兴奋劲儿转瞬散了一半。 站在缥缈的夜色里,云舒漫无边际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脚步才又重新动起来,朝着街角的车子走去。 经过刚刚那辆黑色轿车的时候,云舒脚步顿了下,大脑不受控制地微偏头,朝后车窗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妨着,隔着昏昧的灯影,就那么和车厢内的人对视上。 那张脸的轮廓太过熟悉,以至于云舒的心登时便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金丝边框眼镜修饰了几分男人脸庞的冷感,车厢内昏暗。 他的五官有些模糊,熟悉感引人心悸。 走出去好远,云舒才有些自嘲地想,她真是昏了头了。 萧泽钐才刚走呢,怎么就能把别的不相干的男人认成他。 想着想着,唇角刚才牵起的笑容蓦地僵凝住,云舒的脚步逐渐慢下来。 时隔七年,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谬到不可思议的想法。 或许,刚才那车内的人根本不是萧泽钐。 - 云舒回到住处重新换了件连衣裙,又补了个淡妆。 门还未打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里。 一男一女亲得火热,男人大掌扣着女孩的细腰,从门前的墙壁辗转着移到紧闭的门板上,隐隐的呻/吟声回荡在楼道。 是云舒对面的邻居,也是她的同学。 云舒很轻地蹙了下眉,选择这个住处真是这几年留学生涯里唯一的败笔。 她装作没看见,拎着包包继续等电梯。 梯门还没打开,刚才亲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分开,李羽灵扭着细腰朝云舒走过来。 “云舒,下周的毕业聚会你是准备参加的吧?” 云舒目不斜视,清声拒绝,“不准备。” 李羽灵见状也不恼,亲昵地挽上云舒的胳膊,“去嘛云舒。” “我们好歹也是七年的同学呢,工作后说不定还有合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呀?” “松开。”云舒秀眉轻蹙,不为所动。 “...” 李羽灵和云舒平时交流不深,大小姐大多数时候端方有礼,偶尔板起脸来却骇人不已。 她下意识便松开了缠着云舒的手,后退一步。 试探道,“所以云大小姐,你这是答应去了?” “我男朋友来了,” 云舒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拿估计这时已经踏上回国飞机的萧泽钐挡刀,“我还要陪他。” 明晃晃的拒绝。 “说到你这男朋友,我们这么多年同学,我还没见过呢。” 李羽灵回转身挽着自己高大帅气的外国男朋友,别有一番炫耀的意味,“不会是你这男朋友拿不出手吧?云大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啊?”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云舒有一位远在国内的男朋友,却从来没见过。 李羽灵这一遭,也着实是对于云舒那位传说中的“男朋友”感到好奇。 偏偏云舒爱面子惯了,最受不了这激将法。 去酒吧的一路上云舒都在懊恼,她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了李羽灵的邀请。 - 云舒常来的这家酒吧坐落在牛津最繁华的街道,闹中取静,吧内氛围安静而别有格调。 是英国读书这几年和萧泽钐时愉常来的地方。 时愉早就到了,了解原委后。 晃荡着酒杯打趣她,“那我们家大小姐准备怎么办?” 云舒不以为意,“花钱雇一个就行了。” “男人这东西嘛,招招手不就有了。” 流苏耳坠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叮铃作响,头顶灯光折射在耳饰昂贵的珠宝上。 “你就嘴硬吧,我还不知道你,这几年身边除了萧大少也没看见有别人啊。” 时愉毫不留情地开口嘲笑,估计因为萧泽钐的临时爽约,大小姐不高兴了。 名门闺秀,端庄婉约的云大小姐,对感情可是挑剔得很,大概只喜欢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萧泽钐。 云舒今晚换了件海蓝色的吊带裙,不同于下午温婉优雅的打扮。 布料摇摇欲坠,女孩薄薄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腰线纤动而迷人。 带着张扬的攻击性。 就像云舒的脸蛋,樱唇杏眸,波光流转,顾盼生辉。 骄矜明艳美得不可方物,和刚才放出的豪言相得益彰,颇具有欺骗性。 “诶,大小姐你不用花钱雇了。” 时愉视线落在某一处,边喝着酒啧啧称奇,“别说,你家萧大少还挺贴心呢,为了你放弃公务,太可以了,给他加一分。” “嗯?什么意思?” 云舒一头雾水,顺着时愉的视线转过身。 吧内昏黄光线摇坠一地。 云舒头昏脑胀,视线迷离中,先是一截干净的西装裤进入视野,手工定制的黑色衬衫规整地扎在里面,衬衫侧面金色丝线勾勒枯木上蜿蜒而生的藤蔓。 给他整个人蒙上一种颓废的矜冷感。 男人生来耀眼,宽肩细腰很好地撑起做工精致的衬衣,行走间身形挺拔,周身气质如雪松般清傲卓绝。 金丝边框眼镜遮住了男人眼尾下方那颗细小的泪痣,显得他斯文又禁欲。 漫长的三十秒里,云舒面无表情,萧云钦终于来到她身边。 轻瞥她两眼,公事公办地开口,“大哥因为公务回国,毕业回国的关键档口,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 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找你?” 云舒几乎是有些发愣地仰头望向萧云钦,语气迷茫,圆润的眸子像是小鹿。 真是奇怪,他和萧家的关系怎样她是知道的。 甚至不如她这个外人。 云舒缓缓坐直身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二,“萧云钦,你为什么要帮我?” 却还是挡不住旧情人再度见面情不自禁的咄咄逼人。 她不觉得前男友有帮助前女友的必要。 也不想接纳前男友的看似好心。 云舒轻飘笑了下,晃着酒杯,酒液荡出漂亮的弧度,有些洒到了桌面上。 她纤细的手腕支着下巴,尽管心跳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规则,依旧好整以暇地问出来。 女孩下巴的弧线异常漂亮。 精致秀气,和傍晚的时候相比,近了看更是,简直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萧云钦视线在上面短暂停留,微偏头,不动声色地滑过。 男人略一抬手,云舒手中的酒杯转瞬被他捏在手里。 萧云钦开口的嗓音冷漠而平静,带着疏离且克制的礼节。 “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嫂嫂。” 很容易听懂的话,她未来会是萧泽钐的妻子。 是萧云钦的嫂嫂,所以他有义务帮助她。 像是“咚”地一声,透明冰球落入威士忌的响声。 冷感不带一分一寸的情绪,落入云舒耳里,她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被冻了一下。 云舒的手中空落下来,她视线瞥过去。 看见掌心残留的几滴水珠,正一点点沿着手心的纹路往下淌。 滴答,滴答-- 像是被上了发条,那些被时间洪流掩埋的回忆转动着扑面而来。 她和萧云钦一齐跌入了那个潮热湿漉,充满悸动的夏日夜晚。 望着男人一如既往矜贵凛冽的眉眼,而今那里再不复往日的温柔缱绻。 云舒想起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来英国求学。 以及她仓皇逃离前几年,即使她半夜发疯想喝酒,他也肆意纵容她的模样。 像是在昨天。 而在这异国酒吧,却又分明如此的陌生。 嫂嫂 “所以这就是萧家那位一直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的萧云钦?” 萧泽钐不在,时愉理所当然地霸占云舒毕业后短暂的悠闲时间。 回去的路上,时愉坐在主驾驶,听到云舒解释刚才酒吧的插曲,诧异开口。 时愉高中才从海城搬家到京北,对于萧家的事并不了解,而萧云钦... 久远到云舒都有些记不清,京北并没有真心欢迎他的一砖一瓦。 “他从小一个人在国外长大。” 停顿几秒,云舒解释。 也许是想到太多以前的事,胸口有些透不过气,云舒降下一半车窗。 华灯初上,窗外夜色昏暗,天空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细雨,闪着微光。 女孩细白的手伸出窗外,雨滴接连落在掌心,触感冰凉。 恍若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夏夜,也是很多这样的下雨天。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当年那个少年再冷漠也会默默在身后撑一把伞,沉默又纵容地由她在雨中贪玩。 如今却也只是隔着礼节,仿若陌生人一般唤她一声再疏离不过的“嫂嫂”。 正想关上车窗,右后视镜里的黑色车辆映入眼帘,存在感强烈到根本忽视不掉。 云舒手指微蜷,望着行驶在薄雾下的车辆,半晌没动作。 车子保持跟她们相似的车速,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 云舒视线落在后视镜里许久,像是隔空僵持,带着阔别七年的默契。 拐弯的地方,后车跟得迅速而精准,时愉透过后视镜发现了端倪。 瞬间,车内气氛都被她的声线染上慌张,“天呢,后面那辆布加迪,好像从刚才就在跟着我们了。怎么办?” 云舒轻轻关掉车窗,仰躺在座椅靠背上,双眸轻阖。 似是极为疲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用管。” 时愉看了眼云舒,觉得自从酒吧遇见萧云钦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但是细细回忆两人相处的细节,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又定定看了云舒好几眼,终于确定,不是行为语气上的,而是周身的氛围和气场。 与之前相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时愉打着方向盘,想了想,开口。 “话说萧云钦和他哥哥长得不太像呢。” 一听这话,云舒没好气地白了时愉一眼,“那你还能认错呢?” 她觉得萧云钦有一半原因是被时愉认错引过去的。 “身形很像啊。”时愉不以为意。 她说的“不像”也只是基于两人据说是双生子的传闻。 “不过为什么和你有婚约的不是萧云钦?” 云舒心下冒出一个“咯噔”。 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是萧云钦?” “年轻啊,要不是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按年龄来看,你们两个才明显更像青梅竹马好吧。” “…” 云舒觉得无语,如果年轻几分钟也算年轻的话。 时愉嘿嘿笑,理所当然地继续道,“虽然看着冷冷的,但是感觉要比萧大少帅哦。” “嗯,”云舒接过话茬,“比起泽钐哥,他和谢阿姨更相像。” 谢阿姨是萧云钦萧泽钐的母亲,当年京北难得一见的美人。 桃花眼下一颗美人痣,不知迷倒多少人。 可惜红颜薄命。 “算了,” 不知道想到今晚的哪个场景,时愉在一边嘀嘀咕咕,“像是活人制冷机,和萧二少在一起,估计会很无趣吧。” 伴随一旁时愉叽叽喳喳的声音,高中时期的许多画面晃入脑海。 云舒的神情染上几分回忆,唇角不知觉绽起一个很轻的笑。 最开始是有点无趣的。 只是后来... 不知是想到什么,云舒嘴角倏地拉平。 到了公寓楼下,时愉缓缓踩下刹车。 车子刚停稳,云舒撑开车门,一声不吭走入雨幕。 街边路灯亮堂,衬得夜色昏黄。 细雨如丝,被灯线沾上晶莹的光,簌簌飘落着跌入泥里。 车子的微鸣声划入黑夜,云舒似有所觉,侧过头。 隔着空茫茫的雨雾,看见黑色布加迪缓缓停下,停在与她相隔不远的路边。 女人身上淡蓝的长裙在暗夜的风里摇曳。 一头微卷的长发张扬漂亮,气质却清冷,又寂静。 犹如贫瘠荒野里最后独立的玫瑰。 让人只想占为己有。 萧云钦在车内看着,视线沉静带着克制,想起那时的云舒是短发。 他曾在晦寂的夜晚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问可不可以为了他留长。 她说她喜欢短发,怎么也不肯。 可是现在却肯为了别的男人留长。 盯了半晌,萧云钦忽地意味不明笑了下。 他慢悠悠点了根雪茄,就那么捏在手中,也不吸,男人黑眸微眯着,视线落在昏暗车厢里袅袅上升的烟雾上。 烟雾迷乱,雨打绿叶。 周围雨声滴答作响,下过雨后的泥土气息清新,各种感官明显,隔着太多的阻隔对视,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撑伞呀,大小姐。” 时愉熄了火,从车子对面撑着伞追过来。 时愉咋咋呼呼的声响瞬间划破夜晚安静的雨幕。 蔓延至雪茄尾部的火光灼烧长指,萧云钦一声不吭,痛意染遍神经。 云舒被时愉纳入伞里。 布加迪发动了慢慢往后退,她沉默着被时愉推着往前走。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轰隆一声,汽车尾气慢慢消散在黑色雨夜。 布加迪消失在云舒的余光里。 所以为什么不是萧云钦。 京北上流圈里都知道,萧云钦是萧家的弃子。 而骄傲的云氏千金不能,也不会嫁给一个弃子。 上了楼,再拉开窗帘去看时。 只剩漆黑雨夜,淅淅沥沥,长街寂静又空茫。 - 时愉和云舒同在英国求学,学校不同,毕业时间都在今年。 两人打算回国合开一间文物修复工作室。 这次赶在毕业回国前时愉来找云舒,也是因着这方面的事务。 时愉擅商务营销,云舒在英国所学专业是古画、陶瓷等文物修复,两人都没想着靠家里。 工作室开立最基本的条件已经满足,资金和客源成了眼前最大的问题。 想起去酒吧前李羽灵的邀请。 显然这才是眼前最令云舒头疼的问题。 梦里又回到了七年前的京北,那年夏天的雨也是这样连绵不绝。 半夜醒来一片空虚,身旁时愉的睡颜恬静。 置身黑暗很久才能一点点适应,那些纠缠在脑海里走马观花闪过。 时隔七年,再次见到萧云钦。 似乎才是真正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 - 云舒和时愉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妆容精致。 一同站在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一楼大厅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来这儿干什么?”时愉懵懵问。 “花钱啊。” 云舒拎着车钥匙在时愉眼前得意地晃了晃,她的眼下贴了亮晶晶的碎钻,耳侧挑染一簇明亮的酒红色,“回神啦,跟姐姐去看帅哥。” “不是,”时愉想起昨晚云舒酒吧说的话。 “云舒,你还来真的啊?” “不然呢,”云舒下巴轻扬,不以为意,“你知道为了进这会所,我花了多少钱吗?” 英国顶级的私人会所,光入场券就需要几百万,虽然云舒不差钱,但也并不想当冤大头。 “找陌生人不太好吧?” 被云舒硬拉着进了门,时愉还有些犹豫。 “对了,”看着厅内来来往往的人影,不乏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 时愉灵机一动,“云舒,昨晚酒吧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吗?反正只是一个毕业聚会,你让萧云钦替你家萧大少去一下得了。” “古代不是有那个兄弟代娶,你这...” “...” 云舒慌忙捂住时愉的嘴巴,很是无语,“说什么呢,时愉你会不会举例子。” 让萧云钦假扮。 那是她没想过吗。 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反正也差不多嘛。” 云舒懒得理,直接拉着时愉进了电梯。 楼层越高,门槛越高,人自然也越少。 两人直奔十二楼。 - 同一时间,十二楼包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两方分立长桌两侧,谁都不想做那个最先让步的人。 “萧总,有宣家在京北为你铺路,你回国之后只会一路顺畅,” 宣辉坐在老板椅上,神情张扬势在必得,“所以我要51%的股份,这只是对比宣家在京北的势力,很小,甚至都不值一提的一个条件。” “我也说过,” 桌对面的男人指骨轻点桌面,开口语气不容置喙,“这次分公司中华区我要绝对控股,话语权必须在我手里,这是我一开始同意和你合作的基础。” “萧总...”宣辉还想说些什么。 虽然萧云钦这人行事手腕狠绝,却自有猖狂的资本,能和萧云钦合作,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侍从正巧这时端着托盘进来,他们的谈话停下。 门没关严实,留出一道缝隙,萧云钦漫不经心的目光打过去。 就那么一眼,定格住。 裹在黑色吊带裙里的细腰盈盈,女孩开怀的笑,美好又灵动。 “萧总,萧总。” 见萧云钦久久不置一词,宣辉逐渐变得急切。 侍从临走前将门带上,萧云钦目光被关掉的门板阻隔。 男人黑眸倏然深沉,像是风雨欲来,包间内气压骤低。 “萧总,”宣辉观察着萧云钦的脸色,开始犹疑。 萧云钦近年在英国商界迅速崛起,想要与之合作的人数不胜数,俨然炙手可热的黑马明星。 担心错失一位难得的合作伙伴,宣辉咬咬牙,“如果萧总执意,我们可以继续商量...” 萧云钦视线缓缓收回。 径直打断他,“作为绝对控股的回报,RG集团1%的股份。” “Bss.” 萧云钦身后的崔言川闻言开口制止,与RG集团1%的股份相比,GT分公司一整个中华区都不值一提。 根本不值得萧云钦作此决策。 “希望贵方遵守约定,合同稍后派给你。” 话音落下,萧云钦起身,修长分明的手指将黑色衬衣扣到最顶,男人身材挺拔,浑身散发着商界精英的矜贵气质。 冷淡凛冽,高不可攀。 被独自落在包间的宣辉,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萧云钦潜心十年打下的千亿集团,富可敌国,光是躺着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进账。 只要签下合同,就会有1%是他的。 包间门在眼前重新关上,对于萧云钦执意回国发展的决定。 宣辉实在不理解。 却无比知道,这次从京北飞来英国与萧云钦谈合作,或许是未来许多年里都无比正确的决定。 - 云舒和时愉在包间里等了好一会儿。 包间门终于被推开,一溜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帅哥跟在领队后面,几十平的包间瞬间变得局促。 “云舒,”时愉附在云舒耳边,小声,“这些人看着就没一个靠谱的。” 云舒点点头,同学可都知道她男朋友是个纯种的中国人。 领队带来一堆英国帅哥,养眼是养眼,可惜不中用呐。 “稍等,”云舒趴在时愉耳边,悄声,“我去问问领队有没有来留学的男大。” 说完,云舒径直走出包间。 刚打开门,迎面撞上萧云钦,云舒懵了一瞬。 看见对方眼里闪过惊讶,男人冷淡的眸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圈,方才低声唤道,“嫂嫂。” 听到这声称呼,云舒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觉得厌恶。 小脸上的神色刹那冷下来,“我和泽钐哥还没有结婚,你不用这么叫。” “这是礼数。” 萧云钦看着她半晌,又问,“在这儿干什么?” “似乎没有和你说的必要。” “大哥现在不在英国,我有义务替他看着你。” 包间没关严实,里面一排男模笔直站立,风光若隐若现。 萧云钦扫了一眼,语气带着责备,“来这种地方,是觉得萧家的名声太好?” 萧云钦开口最先关心的竟然是最虚无的“名声”。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云舒奚落着开口,“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好大哥,鸽了我的毕业典礼,让我再去哪儿找一个男朋友?” 话音落下,周遭恢复短暂的安静。 两人站在走廊的对立面。 无风的长廊幽深空洞,萧云钦盯着她的眸光沉静,微敛。 关于“男朋友”的话题在两人之间太过敏感,云舒咬唇。 几乎是带着不堪地转过头。 远处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许多事都迫在眉睫。 “要不,你陪我去?” 七年足够久,世间男子多薄幸,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停留。 她也是没办法了,能在重要场合里震住场子的,还得是萧云钦这样看似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才行。 “不合适。” 出乎意料的拒绝。 其实又在意料之中。 云舒抬头去看,男人眉眼间仿若又恢复了初识之时的冷漠。 的确。 他们现在的关系需要避嫌。 而萧云钦足够克制。 想要触上他的指尖落空,云舒视线被迫落在地面。 想起很久以前和萧云钦下围棋时听他说过的一句话。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男朋友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进了电梯,云舒还气得不行,酒红色的挑染都被气得翘起来一边儿。 漂亮又可爱。 时愉刚才也被萧云钦的操作惊呆,直接花了比云舒多十倍的价钱,将那些外国帅哥叫进了自己的包间。 随后扬长而去。 “我就说你这个方法不靠谱吧。” 时愉将云舒脑袋上不听话的头发顺平,好笑着安抚她,“都是纯种外国人,去哪找黄种面孔。” 云舒嘴硬,“本来可以有的。” 都怪萧云钦。 “早就和你说了,所以作为赔偿你可以让他陪你参加呀。” “他都拒绝了。” “再磨磨。” “要是你真的找了别的什么不靠谱的,传回国内就不好了,所以当下选择萧云钦才是最靠谱的办法。” 想起刚才萧云钦身边特助手中的公文包,看着就精明能干,门打开出来的人看向萧云钦的神色隐隐恭敬。 那是京北宣家的继承人。 云舒知道,曾经沉默的少年早已今非昔比,是如今英国商界炙手可热的新贵。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充满纠葛的过去,云舒当然乐意软磨硬泡祈求萧云钦的同意。 然而他大展宏图的未来里早就没有她。 - 即使已经提前预留了座位,毕业典礼也不是非得一开始预定好的亲属参加。 后面的聚会大不了时愉陪着去,谁说就必须规定是异性恋。 时愉被云舒的想法惊呆,开玩笑她可是有喜欢的人。 特地强调对方是个男人。 软磨硬泡不了萧云钦,云舒软着声和时愉撒娇。 时愉最终还是心软同意毕业典礼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出席。 毕业典礼当天是个罕见的晴天。 大小姐一出场便是光彩夺目,云舒打扮相比平时更加精致漂亮。 外面套着博士学位服,里面羽毛白的及膝礼裙,是她钟爱品牌今年早秋的高定。 堪堪遮在学位服里面,露出纤细白到晃眼的长腿。 一出现,云舒就是同学之间的焦点。 只不过她并不参与留学圈里的交往,七年求学生涯里很是低调。 因此知道她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毕业仪式冗长而枯燥,大段的致辞结束,云舒是今年博士毕业生的代表。 校长拨完穗,云舒一个人留在主席台上,校园景色一应眼底,台下领导席位看得分明。 萧云钦赫然坐于学校领导人中央。 男人长腿随意交叠,人群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简单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全是久居上位的从容不迫,矜贵又凛然。 致辞后面交由学校的宣传部润色,云舒朗读发言稿,一字一句,吐音清晰。 最后一句是欢迎今年学校最大的资助商上台致辞,显然是后面又加上去的。 众人瞩目下,伴随台下热烈掌声,萧云钦翩翩君子般走上主席台,男人衬衣挺括,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一颗,精派而干练。 临近中午的光线热烈又刺眼,云舒眼也不眨,盯在男人身上。 原来是他。 七年时光太过久远,再见到他,她时常觉得陌生。 “这是我们学校新楼的资助人,Xia。” 男人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成熟斯文的气质,与当初桀骜冷漠的少年早已相去甚远。 校长好心为他们介绍,说可以一起合影留念。 还没等云舒说出拒绝的话。 萧云钦淡淡的视线扫过来,声线低沉,公事公办地朝她伸手,“你好。” 好似是陌生人。 云舒回握过去,长睫遮住眼中情绪。 不再拒绝。 几乎是被迫地,云舒被校长安在了他和萧云钦中间。 毕业典礼的合影上,向来骄矜自傲的大小姐,头一次露出无所适从的笑。 典礼不多时结束,在观众区观看的时愉跑来和云舒会合。 刚才的场景一点不落地被时愉看见。 她挽着云舒的手,发自内心地感慨,“想不到萧云钦还挺细心呢,以这种方式出席你的毕业典礼哈?” “他是作为学校资助人出席的," 云舒指尖微动,锁骨上的钻石项链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 她旋即拿伞遮住刺目的光,轻哂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以后都是一家人,” “走,”时愉说着便拉着云舒往萧云钦的方向走去,“我们去谢谢他。” 云舒:“...” 那倒也不必。 离典礼后台不远的地方,萧云钦被一应领导簇拥在中间。 周围人不时看他神色,说些追捧奉承的话。 云舒被时愉带到不太远的位置,立在原地。 不知觉看入了迷,这样的萧云钦,她从来没有见过。 成熟稳重,在社交场里游刃有余的萧云钦。 和曾经很多缱绻深夜不同。 离她百般遥远的萧云钦。 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眼看着萧云钦周边空落下来。 时愉看准了时机,拉着云舒念叨,“快快快,快走。” 云舒分了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时愉拖拽着。 两人很快到了距离萧云钦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萧二少,你是来参加云舒毕业典礼的吧?” 还没等云舒站好,时愉便开了口。 萧云钦走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周围渐渐有一些学生围过来 形成了微妙的圈层,她和萧云钦被围在里面。 云舒眼睫微颤着,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令人骑虎难下,却又逃脱不得的场景。 盛夏的风仿佛都因这快要将人热化的温度变慢。 叽叽喳喳的蝉鸣声远去,周围的绿树,看热闹的人群,都化成了一帧一帧的慢镜头。 偌大的校园只剩下他们两个。 云舒几乎下一秒就要开口。 而后,她眼睁睁看着萧云钦深黑眸光在她洁白的裙面上掠过。 那一眼无波无痕。 寡淡到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对他而言。 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男人脚步半分没停留,在特助保镖的护送下,进了黑色的迈巴赫。 毕业典礼这样的重大场合,学校一般是禁止车辆通行的,会造成拥堵,还有安全隐患。 而萧云钦的车是例外。 “诶,”时愉瞪着黑色的车尾巴,有些不满,“怎么就走了?” “这个萧二少,都不过来和你这位嫂嫂打个招呼的嘛。” “别这么称呼我。” 时愉哼了声,“难道不是事实嘛,我们大小姐可是马上就回国和萧大少订婚的人。” 云舒面无表情,“不好听,都把我叫老了。” 松开时愉的手,云舒视线静静落在缓缓发动的黑车上。 深色车窗,外面看不见里面分毫。 以前,他不会这样对她熟视无睹。 或许他们之间,早就在分道扬镳后的某一刻开始天差地别。 - 云舒参加聚会的消息,早就被李羽灵通知给了同班同学。 几名女生结伴来到两人身边,招呼云舒时愉一起去今晚的聚会地点。 李羽灵似乎没有恶意。 云舒莞尔,很快整理好复杂的情绪,唇角轻弯,同意了,“好啊。” 李羽灵看到云舒脸上没一丁点儿不耐烦,顿时眉开眼笑地在时愉的对面挽上她。 “你男朋友呢?今天毕业典礼怎么没看见?” “大小姐男朋友因为公务...”回国了。 时愉接过茬,刚想实话实说,今晚的聚会是她陪云舒参加。 手臂忽然被云舒碰了下。 却见云舒理也没理她,直视前方一本经地撒谎,“他今天在家有远程工作,一会儿结束了直接去我们聚会的地点。” 时愉:“?” 不知道云舒在搞什么,不想去求萧云钦,也没有现成的假扮男友。 难道萧泽钐还能在几个小时内从中国飞过来不成。 趁李羽灵和别人说话,云舒附在时愉耳边。 说她会再重新想其它办法。 答应好的聚会临了再放鸽子,不是云舒的风格。 今晚的聚会,她的“男朋友”必须出现。 时愉听完,只能心底默默感慨云舒这死要面子的德行真是要命。 几名女生说说笑笑出了大门,男同学们紧随其后。 不乏视线落在云舒纤窕背影上的,有的也在暗暗计划趁着毕业讲出自己未曾开口的情意。 毕竟都是成年人,同学多年,氛围还算和谐。 一片欢声笑语里,谁也没有注意到隐匿在学校大门一侧树下,低调不已的黑色迈巴赫。 - “今天还有什么日程?” 崔言川滑着平板里的日程表,"还有一个和DT集团继承人的商务洽谈。" 萧云钦淡淡颔首,“将会谈地点约在YG会所。” “Bss, 为什么非要绕这么大弯?”犹豫再三,崔言川问。 而且饶了弯还对云小姐冷漠以对,与陌生人无二。 和学校后续的捐赠协议昨天才谈妥,毕竟有求而来,不免予取予夺。 作为云舒未来的家人,萧云钦完全有充分的理由,参加这一场毕业典礼。 非要大张旗鼓地搞一场捐赠。 商人利益至上,他们的大本营不在这儿,对于集团的加成并不大。 崔言川跟了萧云钦很多年。 自然了解商场上的萧云钦。 生杀予夺,何曾对谁留过情面。 又何曾在乎热衷慈善的虚名。 萧云钦不语,一昧磕开手中的烟盒,从里面抖落出一根烟,是那种细长的女士烟。 落在男人脉络分明的手中,一点也不显突兀。 宛若一尊上好的雕塑。 夹在指尖燃烧,男人眼眸微眯,烟雾在窗前徐徐上升。 即使穿着宽大的学位服,依旧挡不住纤细窈窕的身线。 女孩被众人簇拥着,清艳脸庞上的笑容明媚而耀眼,直到被散乱的烟雾模糊掉。 像是纯白的花朵被恶魔一点点侵染。 常年的遏抑得到片刻纾解。 萧云钦收回视线。 干脆到半分没停留。 “知道当初在京北的时候,最先学会的什么吗。” 不知道萧云钦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么久远的事情。 崔言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开口,“什么。” 萧云钦将燃至一半的烟慢条斯理放进嘴里。 重重吸了一口。 目光复又落在窗外,虚无定点。 吐息间,烟雾浮起又四散,瞬间模糊男人侧脸。 以及上面浓重似在极力抑制的情绪。 - 如果想要得到,那么势必先学会压抑。 世俗的,不堪的,沉沦的,痛苦的。 赤/裸裸的全是欲望。 假装 今晚聚会地点在一家高级会所。 包间在八楼,是特地聚会用的超大房,吃喝玩乐,各种项目一应俱全。 来人有云舒的同班同学,也有李羽灵张罗的留学圈里的一些同学。 房间内冷气开得很足,入目全是清凉的吊带短裙,一行人欢呼蹦跳着滑入舞池。 吧台调酒师的动作优雅又充满了力量感,格外赏心悦目。 云舒坐在高脚凳上,纤白手腕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欣赏。 她点了一堆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耐心等待出炉。 看见云舒这悠闲自得的模样,时愉不免忧心,“一会儿他们问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云舒晃晃手机,“我表哥正好在这附近出差,一会儿过来。” 说着,云舒仰头喝了口鸡尾酒,亮晶晶的耳饰映在五颜六色的酒液里,大小姐懒散又明媚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 反正毕业后再要好的同学,除非家在一个城市。 不然都会各奔东西,这样的谎言无伤大雅。 “对了,你家搬去京北之前我记得就是在海城吧,” 云舒忽然想起这一茬来,问,“所以我表哥你应该认识?” “表哥?” 时愉刚喝了一口的鸡尾酒差点哽在喉咙里,急忙和云舒确认,“易家那位?” 丝毫没发现时愉有什么异样。 眼神逐渐酿上微薄的醉意,云舒懒洋洋地点头。 时愉:“...”何止认识。 大脑飞速旋转,“咦我突然想起我导说我毕业论文还有个地方没改,我先回学校了哈。” “嗯?你学位证不是早就领了,现在说毕业论文有问题?” 云舒话还没落地,“嗖”地一下,时愉瞬间没了影儿。 “...” “咦,云舒,我们这聚会都开一半了,你男朋友怎么还不来?” 舞池里蹦完好几首歌的李羽灵摇摇摆摆地朝云舒走来,香汗淋漓的,一屁股坐到云舒旁边的高脚凳上,点了杯鸡尾酒问道。 “快了。” 汗涔涔的水汽直往这边窜,云舒嫌弃地皱眉,离李羽灵远了些。 冷着小脸捏手机打字,问易元舟到哪里了。 那边从刚才的消息就没回复,云舒心中逐渐冒出不好的预感。 李羽灵在一边近乎咄咄逼人地打听她的男朋友。 云舒眉眼间逐渐染上不耐烦,好在易元舟的消息终于来到。 易元舟:【抱歉,云舒,来谈合作临时遇上点状况,恐怕过不去了。需要我派助理过去吗?】 云舒:“...” 现在时愉跑了,易元舟也来不了了。 表哥闺蜜什么的,果然不靠谱。 简直糟心。 “云舒,是不是你男朋友来了,要你下去接他?” 李羽灵自动将云舒模糊的态度归为了男朋友见不得人一类的原因,说不定并没有权限进这种高级会所,状似好心地提建议。 “要不要我陪你去?”李羽灵又问,听在云舒耳里还挺热情。 她倒是要亲眼看看云舒这隐藏好几年的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哦我正想和你说,”云舒抱臂,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刚才和我发来消息,说是临时被一个商业会议绊住了。” “所以会晚点来?” “...”当然是不来了啊。 李羽灵的话一出来,云舒简直想翻白眼,教养迫使她忍住。 “嗯啊,”云舒端起手边的鸡尾酒,轻啜了口,晶蓝色的酒液滑入喉咙。 余留的涩味在口腔内蔓延,方才不疾不徐回道,“会晚点呢。” 不止那一点虚无用处的面子在作祟,李羽灵的咄咄逼人更是极具地放大云舒内心的不安全感。 其余人看似事不关己,实际都在暗戳戳地关注这边。 只是她今晚的“男朋友”,要去哪里找呢? 云舒半垂着脑袋,亮晶晶的耳坠在侧脸投下暗影,翻遍了通讯录,最后指尖停在一个位置。 久远到她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角落,里面放置着旧情人的联系方式。 “嘟嘟”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云舒忽然琢磨不透自己此时的情绪。 期盼七年没有拨打过的号码在此刻能够被他接通吗? 分开得极其不堪的当初如果还能在后来如常联系,不免让人质疑那段感情的用心程度。 或者如果响起的是陌生人的疑惑。 “你好。” 还没等云舒思考完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陌生的男性声音,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时过境迁,不过如此。 分手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天的雪下得好大,京北护城河畔,千里河面,冰封雪裹。 染白她的头发,和他的眉眼。 云舒几近残忍,将刚戴到中指不久的戒指重重一抛。 萧云钦近乎卑微地挽留她。 云舒扯开男人冻得青白的腕骨,红着眼眶没回头。 那晚他的恨意历历在目,直到现在还清晰。 不是谁都会永远在原地。 云舒,记得,是你先放弃的我。 过了好一会儿,云舒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眼角仍残留细微红晕。 吸着鼻子开口,“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这个手机号的新主人吗?” “这是萧总的私人号码,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长甲陷入指腹的痛意转瞬将云舒刺醒。 犹如过山车一般,将她从最低点重重抛向最顶。 胸腔内的酸涩在此刻达到顶峰,云舒摇摇头,后来恍惚对面看不见,再开口时的声音很轻,“没事。” 云舒关上手机,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映入瞳底,她的表情发木。 骄傲的云大小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萧云钦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她要。 萧云钦像七年前那般主动。 - 云舒在英国的生活助理打来电话,说准备的礼物已经到楼下了。 到楼下了... 云舒看了眼不远处和好友谈天说地的李羽灵,“稍等,等我下楼。” 助理:“挺重的,您可能拿不了,还是我给您送上去?” 云舒:“就这样,按我说的办。” 李羽灵在不远处眼瞅着云舒打了好几个电话,瞅准了时机过来。 “云大小姐,是不是你男朋友来了,要你下去接他?” “...是我给大家准备的礼物到了,我下去接一下。” 云舒说着站起身,肩上挎着来时的包包,一副要离开的姿态。 李羽灵单手拦住云舒,“让他们送上来不就行了。” “这会所制度你知道的,要是不信我,包包放这儿。” 看李羽灵还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云舒使出杀手锏,“里面还有我的手机,没了手机我离开也没用。” “哎呀,”李羽灵哈哈笑了声,掩饰被拆穿的心虚,手挽着云舒往门口送。 “哪里是不信你,这不是怕你背着包包累吗。” 云舒皮笑肉不笑地和李羽灵等同学道了再见。 目送她进了电梯,李羽灵才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助理在一楼等着云舒。 她完全可以陪着云舒一起下楼啊。 - 云舒一路下了电梯,助理正在大厅等着。 见到她立马走上前。 大厅里新鲜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门口泊车小弟已经就位。 云舒吩咐助理,“你把礼物拿上去分给他们吧,我的包包不小心掉在上面了,记得帮我取下来。” 助理连声应好,没多问一句话,提着礼物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缓缓上升,云舒彻底松了一口气。 单薄的裙子包裹纤细的身躯,云舒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楼上喝的酒有点儿多,是醉了。 还是冤家路窄。 刚才电话的主人正一袭黑衣黑裤,被众人簇拥着走进大厅。 男人行走间步姿挺拔,西装外套松散搭在臂弯,衬衣扣子永远系到最顶一颗,金丝框镜掩盖几分五官上的冷感。 那种成熟男人身上斯文又禁欲的气质分外迷人。 云舒立在原地,眼看萧云钦又要和下午的时候一样视若无睹地经过她。 顿时气上心头,“萧云钦。”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微醺的酒气。 在安静空旷的一楼大厅内却显得格外清脆。 萧云钦高大的背影顿了下,缓缓转过身。 男人掩在镜片里的黑瞳冷静无半分情绪,慢条斯理直视上她漂亮的眼睛,低声唤道,“嫂嫂。” “你不帮忙就算了,不要这么叫我。”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顺着微开的厅门灌进来。 吹得云舒长发晃动,酒意上涌染红白皙的颊,云舒忽然就觉得委屈。 连带着开口的话。 都好似被这渐浓的夜色染上一丝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招引。 “这是萧家的规矩,”萧云钦依旧不为所动。 男人黑眸晦沉,慢条斯理地陈述事实,直白到近乎冷漠,“毕竟你马上要和大哥结婚。” 酒醉的人没有半分理智可言,漠不关心的话语击溃本就不堪一击的灵魂。 云舒视线落在男人身上,“这不是还没结吗萧云钦。” 她向前一步,紧紧盯着萧云钦的眼睛,“你到底在避嫌什么。” 曾经一门之隔云萧两家商讨联姻事宜,他在另一边不顾她的反抗。 吻她吻得近乎疯狂的炙烈。 萧云钦何曾守过规矩。 云舒看着萧云钦,在被慢镜头拉长的对视里,计上心头。 似乎忘了两人早已分道扬镳,如今身份的不合时宜,只是近乎执拗地想要看他再次为她失控。 曾经在一起的时候有求于他,他最喜欢看她窝进他怀里撒娇。 有求必应到纵溺,而今,她偏不想示弱。 近乎僵持的安静里,偌大的空间滴针可闻。 直到被突如其来电梯的开合声,凌乱仓促的脚步声所打碎。 - “云舒,我们刚刚拆了礼物,都说很喜欢。” 出了电梯,李羽灵看见云舒的背影,眸光一亮,紧赶慢赶地跑过来从后面挽上云舒的胳膊,“你怎么还不上去呀?不会是准备偷偷跑掉吧?” 云舒:“...” 还有几个同学也跟着李羽灵一起下来,此时一同围绕在云舒身边。 男男女女,表情里充满微妙的揶揄,一副准备看笑话的样子。 过了几秒,似是发现了云舒身后的萧云钦。 李羽灵惯会见风使舵,许是看见萧云钦的穿着举止不俗,气场强大。 顿时眉开眼笑,“哎呀,云舒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这么帅,怪不得藏着掖着怎么都不肯给我们看呢。” 几分钟以前还是遮遮掩掩上不得台面。 云舒轻轻翻了个白眼,总之好赖话都让她说了。 被李羽灵一群人八卦的眼神打量得不自在,云舒身子一侧,瞬间逃离控制。 她双手挽上萧云钦的胳膊,“谁要偷跑了,我男朋友来接我回家呢。” - 大小姐的姿态语气都傲娇不已,偏偏长相明丽,可爱得紧。 萧云钦紧绷的下颌线微松。 他凝眉,转头不赞同地看向云舒,准备抽开的手臂却被她攥得更紧。 云舒用着只能萧云钦听见的分贝开口,“帮我。” 害怕他不答应,赶忙又加一句,"随便你提什么要求。" 迟迟没有得到肯定的眼神回答。 萧云钦当面的拒绝似乎更加让人难堪。 正准备松开他的手破罐子破摔。 侧腰传来久违的温热,云舒细腰被男人大掌箍住,被萧云钦带得转了个弯。 他的手臂脱离她的桎梏。 许是萧云钦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使一句话没说也觉得骇人。 没人敢拦。 有人隐隐觉得萧云钦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李羽灵眼疾手快,赶在他们离开之前,“唰唰”拍了好几张两人的照片,转手发进了同学群里。 照片里。 云舒正下台阶,萧云钦松了手没及时跟上。 她回头斥责他,皱着眉气嘟嘟。 不知道萧云钦说了什么,云舒似乎更气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便走远了。 在云舒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唇角轻勾,眉眼泛着微不可察的温和。 “看来真的是云舒男朋友啊。” 两人的身影已经在视野里消失,李羽灵看着照片嘀咕。 “你们觉不觉得云舒男朋友有些熟悉?” 有个男生望着通体透黑的迈巴赫,疑惑开口。 毕业典礼实在庸长又无趣,显然认真听的人不在这里。 只有一个看着乖巧些的女生慢吞吞举手,“看着很像今天毕业典礼上台致辞的RG集团总裁呢。” 众人:“...” - 刚出会所的下一秒,萧云钦便松开了云舒。 云舒走下台阶,看见身后萧云钦迈着长腿走得不紧不慢。 眼前的场景无比陈述着一个事实,萧云钦在避开她。 再次遇见后的每一次。 “他们还在后面看着,你的车送我回去。" 对上萧云钦,云舒习惯了直截了当地提要求。 如今那人怎么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予取予夺地纵容。 审视她半晌,萧云钦毫不在意地哂笑出声。 “嫂嫂,”他的嗓音陡然低沉。 充满禁忌的称呼在这种时刻尤显暧昧,“还在求我帮忙,语气也能这么硬?” 顺着他的话落下,云舒视线落在萧云钦搭在车顶的手上。 男人动作随性至极,冷白修长的指骨,手背上的青筋微凸,脉络分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称呼竖起一道高墙,言语里带着克制。 偏眼神放纵,不知在令谁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