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穿到异世界卖烤肠》 退租 “你看，这门锁没坏，窗也好好的，我每天晚上关门前都把门窗锁得好好的。”租客大姐给夏阳展示着他家的门窗。 夏阳今年二十四岁，本地人，大学毕业一年，工作不足一年，新晋社畜一枚，与同事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古镇，小镇成了景区，而他，也因此走运，成了收租的房东。 现在，他就是回来处理租客的麻烦。 租他家房子的大姐，非说他家房子闹鬼。 “你瞧多结实，是不？不抬着点儿打不开，推开还嘎吱嘎吱响！”大姐边说，边无意识地来回拉拽扇动着那扇厚重、可怜的木门，浑身上下都写着满满的烦躁。 夏阳当然知道。 这门上的合页、锁子还是他三年前换的呢。 超结实。 不止配件结实，他们家也结实，房子里所有木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木头，敦实，实在，墙壁用的都是青砖青石，跟现在那些仿古的新建筑不一样，他们家房子那是又厚又沉，尤其是那门，跟城墙大门似的。 大姐语气暴躁：“就这门，要是进了贼能听不着吗？是不是？” 夏阳连连点头。 “我还装了监控，根本就没人，那视频你瞧了没？” 夏阳连忙点头：“瞧了瞧了。” “是不是没人？” “没人没人。” 见他反应老实，没回嘴，大姐总算舒坦了点儿，语气缓和了，也不再晃那可怜的门，“你家这位置偏是偏了点儿，但生意还行，也宽敞，我这干了两年才有点儿回头客，要不是天天晚上闹那档子事，我也不想半路退租……” 夏阳机械点头，听大姐絮叨。 租客大姐口中的“那档子事”指的是店里每天晚上丢东西。 还只丢吃的。 按大姐的说法，她也不知道是哪天开始丢的，注意到时候，以为进了贼。 她赶紧把店里的值钱货通通清点了一遍，一样没丢。 不但店里卖的纪念品一样没丢，锁在抽屉里的钱和贵重物品也没丢。 她数来点去，丢的就只有吃的。 香肠、面包、烧饼、饼干…… 有店里卖的，有她吃剩一半的，给她吓得不行。 大姐马上就报了警。 但警察来仔细查了，店里没有任何偷盗痕迹，监控也没拍到有人在关店后进门。 他们还拷贝了附近其他店铺的监控视频，白天的晚上的，全看了，没找到一个嫌疑人。 走访后，邻里们全都开始注意，结果除了他们家，谁家也没丢东西。 夏阳家隔两家店铺就是面包店，不远还有个小饭馆，走五十米到辅街，就有个熟食店。 这三家都比夏阳家好盗，人家什么东西都没丢。 最后，警察猜可能是夜猫或者老鼠，提醒全镇人注意防盗和卫生。 为此，他们镇上还有好几户换了安全门。 可租客大姐不接受这种解释，“如果是老鼠是猫，监控能拍不着吗？” 夏阳再次机械点头。 反正，她已经咬死了玄学论。 果然，大姐说着说着，给夏阳递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第N次向夏阳诉说她的受惊经历，“我就查了那个摄像头，哎哟——！一到晚上，它就刷得一黑，一黑就丢东西！你瞧了没？” 夏阳尬笑。 他瞧了，尤其是大姐给他重点标注的部分，他都0.5倍速瞧了，但除了那疑似机器故障的一黑，他实在也没瞧出哪儿有问题来。 贼是不可能有贼的，什么贼能一秒偷窃完毕？ 夏阳满心腹诽，要有这技术，他抢首饰店、珠宝库、博物馆、银行什么的不好吗？非要来他家偷垃圾。 夏阳及时止住了越来越刑的想法，还是不信这世上有这种技术高超还专偷半包饼干的贼。 他猜，如果不是有个和大姐非常亲近熟悉的人在搞恶作剧，那就是大姐自己在胡编故事想提前退租。 但租客大姐坚决否认，她有她不科学但能自圆其说的另一种想法——闹鬼。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那个小夏呀，大姐不是针对你哈，我就是觉得呀，你是不是找个大师来看看？你说那一黑一闪的，多吓人。” 夏阳无奈，“警察不是说那是因为电压不稳吗？” 大姐：“那能天天不稳？七八点正用电时候都没事，大晚上不稳？” 夏阳捏着他的衣摆边边，也重复着他推测的解释：“每天时间都不一样，黑屏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不是电压不稳那不然是……” 他把“您拉电闸了”咽回去，委婉道：“您摄像头该更新了？” 大姐马上不乐意了：“我这才买了三年！” 夏阳叹气，他实在不能想象把“三年”和“才”搭在一起用，形容的还是电器。 他疲惫地嘀咕：“那也不能是闹鬼呀。” 大姐无比肯定：“可不就是闹鬼！那除了闹鬼，还能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夏阳默默腹诽，非要这么说的话，他还更愿意听他小姨说的那套说辞——是租客大姐嫌弃他们家店在街尾，生意不如前头好，故意自己拉闸编故事想提前退租。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夏阳也不想再继续互相为难了。 他已经看了半个月监控录像了，每天从早到晚被大姐催命似的发消息说他家闹鬼，他已经要神经衰弱了。 夏阳无力道：“我们还是说退租吧。” 大姐马上停止了灵异故事，只用了半天搞定退租、打包、搬迁。 一秒都不想多留。 这效率给夏阳看傻了，大姐那逃命似的架势，让夏阳忍不住自我谴责自我怀疑，难不成，是他太阴暗了，冤枉她了？ 夏阳开始没底气。 到退还押金时候，夏阳才知道大姐已经决定不在这儿干了，要回老家去。 不知她是真受了惊吓，还是有什么新规划，夏阳看着屋子里新摆的小八卦镜，心想，万一大姐是真怕鬼呢？ 一心软，他没提按合同中途违约要扣掉押金，将押金全额退还，还少算了这个月几天的租金。 不管怎么说，租客大姐缓解了他大学时候的经济情况，尤其是找工作那阵，因为有家里的租金，他才没窘迫到要找小姨借生活费。 转完账，大姐很不好意思，原本她要联系人将剩在店里的东西便宜处理掉，这下也不处理了，全给夏阳留下了。 一些各大景区常见的不值钱小纪念品，还有半冰柜的雪糕、冷冻食品，一锅煮玉米，一锅茶叶蛋，一个烤肠机。 临走前，大姐犹豫再三，还是很交心地嘱咐道：“小夏，你晚上要是住这儿，可得留神儿！我看不行，你就把这铺子找个外地人出了吧！” 夏阳：“……” 面对热心的大姐，夏阳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和和气气送别，夏阳放下大姐临走前硬塞给他的八卦铜镜，拿着扫帚和拖把打扫卫生。 他们小镇如今发展势头不错，附近的古遗迹景区也陆续开放了，那边住宿贵，很多游客选择住在他们镇上或县里，周末还挺热闹的。 虽然他家在街尾，距离小镇入口有点儿远，但好歹是主街，铺子面积不小，有院子，有房间，想招租并不难。 只是，夏阳有点迷茫，要继续将房子租出去，还是干脆辞职自己在家开个小店呢？ 几天前同事问起他怎么老接租客大姐的电话，他忍不住抱怨时，同事就问他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开个小店当老板，夏阳的确心动了。 按小姨和姥姥的想法，他好不容易读了大学，当然是留在大城市闯一闯，家里收着租，还能补贴他在外面的房租。 原本夏阳也是这么想的，他有点社恐，从小不爱和人打交道，打心里抗拒见面社交打招呼，根本不是做买卖的料。 但经历了面试受挫、花三个月找工作、工作被转岗、从翻译变后勤、再莫名其妙背上了项目KPI，成了名为后勤的销售后，夏阳对工作的心气也渐渐没了。 从入职起，他就没一天是顺心的。 现在，他拿着后勤的工资，天天被项目主管骂，经常被迫凌晨两三点回消息接电话，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客户，客户还只拉他问价、陪聊不下订单，夏阳快要崩溃了。 最过分的是有个男客户天天找他东拉西扯就是不下单，还说什么他长相可爱喜欢他，他就奇了怪了，对方是哪只眼睛觉得穿上鞋一米八的他可爱？ 再说了，喜欢了都不下单？这不是纯纯性骚扰吗？ 亏他傻了吧唧地求助主管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那傻逼呢，竟然在早会上当着整个项目组同事的面，让他色、诱对方。 他也是个男的，色、诱什么色、诱？！ 要不是有一起入职的两个同事开导他，他当天就想辞职了。 一年的磨难过去，夏阳钱没攒多少，倒是闹起了一听手机弹消息就暴躁的毛病。 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社交软件恐惧症，反正他是得了，他也不想继续上这个破班了。 纯从经济情况看，他现在那份工作也不怎么划算，公司在外地，距离老家很远，又忙压力又大，赚钱不多，消费不低，房租加上交通，也和家里的租金几乎持平，周末、节假日也经常加班，他干了快一年，就过年才有机会看姥姥。 越想越烦。 打扫完卫生，夏阳没理手机上的群消息，扔了两趟垃圾回来，他坐在椅子上发起呆。 他有两万多的存款，留在家里没有房租，小镇上物资还算齐全，网购也方便，几乎也没有交通开支。 吃饭的话，这两年镇上物价涨了，不过比起大城市，还是便宜很多的。 只是夏阳比较愁他能做什么。 卖纪念品？ 他不会推销。 开饭馆？ 他的厨艺只会炒西红柿鸡蛋和煮方便面。 同事看过他们小镇的照片建议他开个民宿，但夏阳就这么点儿资金，开什么民宿？ 再说，他也不想改装老家的房子。 先前往外租时，他就只租了店铺、院子和一个小客房，从前家人住的房间，他都锁上了没出租。 选来选去，夏阳能想到的，似乎他一个人就能搞定的，只剩下两样。 一是开个便利店式的小超市。 二是学在县城开水果店的小姨，开个小水果超市。 后者，他可以直接用小姨的进货渠道，估计连砍价小姨都会替他搞定。 只是镇上只有周末人多，平时没多少游客，卖水果不知道行不行。 夏阳拿着一支笔在空笔记本上划拉着。 拿不定主意。 他还没想到做什么生意好，生意倒是先上门了，有游客见他门口放着玉米锅，过来问他玉米怎么卖。 夏阳一怔，连忙营业。 这是个好兆头！ 给人装好玉米，夏阳望着和从前已经不大一样的街道，默默给自己打气。 闹鬼就闹鬼吧，来他们家就敢偷吃点儿饼干、香肠的鬼，还能有他们主管可怕？ 工作了快一年，那个破班他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他们小镇都成景区了，周末有游客了，哪怕每天卖卖玉米烤肠也够他生活了！ 再见吧傻逼主管。 再见吧三更半夜的信息和电话。 再见吧骚扰人的垃圾客户。 从今天起他要给自己打工！ 赚一块存五毛，赚两块存一块，日积月累，勤劳致富，早晚能存够钱给姥姥养老用。 游客：“老板，钱付过去了。” 夏阳的雄心壮志戛然而止，糟了，店里贴的收款码还是先前的租客大姐的。 “……” 夏阳望着那两根玉米，抿唇挤出个笑容：“好的，欢迎下次光临。” 称重 片刻后，夏阳微信上收到了租客大姐发来的语音： “小夏呀，我咋收到五块钱呢？是从店里扫的吗？哎呀，看我忙忙叨叨的，忘了把收款码撕了，你快撕了吧。你上那个哪儿，出来往前走有个卖炒冰的铺子，他家旁边那条巷子，里面有打印店，你上他那儿印收款码。” 大姐退来五块钱红包，还有打印的老板的名片。 在去了，他在去了！ 夏阳关上门，直奔打印店，先打了三张，两张没封膜，一张封膜，花了三块钱。 店里贴付款码倒是方便，直接撕下原本的，换上新的，位置都不用变。 换好后，已经快四点多了，工作日游客不多，这个时间差不多开始散了，夏阳也关了店门，打算坐公交到县城，去小姨家看姥姥。 离开前，夏阳先将家里先前上锁的屋子打开，好久没回来，屋里都有霉味儿了，明天得通通风。 夏阳坐在他书桌前，掀开小姨盖的防尘布，摸了摸他从小用到大的书桌。 拉开抽屉，里面还有他当年印了没贴完的寻人启事。 夏阳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寻人启事，看着上面的照片，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情绪激动了。 坐了一会儿，夏阳关上门坐公交到县城，经过超市时，进去买了一箱牛奶。 小姨家的小表妹今年上高中，因为个子不够高沉迷喝牛奶，半年没见，不知道有没有长到一米六。 “阳阳？” 一到老街，夏阳低头走路，听见有人喊他，迷茫抬头，眼熟，但不知道人家是谁。 “真是阳阳，放假啦？”阿姨热情打招呼。 夏阳尴尬微笑，点点头。 想了想才认出来这是小姨同单元楼的邻居。 “阿姨好。” “好，来看你姥姥啊？” “嗯。” 另一个阿姨稀奇道：“哎哟这小伙子真好看，这是谁家的？” “老孟家外甥。” “哪个老孟？” “我们楼下开水果店那家，芸英二姐那孩子。” “哦，芸英家的呀！长的可真好看。” 夏阳开始尴尬，想打声招呼走，又找不到空当，尴尬地站在原地，听两个阿姨越来越密集地夸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受地想原地爆炸。 好不容易等到个空挡，他连忙道：“阿姨，那我先走啦。” “去吧去吧，你小姨在家呢。” 夏阳点点头，也朝那个陌生阿姨笑笑，连忙快步溜走。 两个阿姨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直乐，陌生阿姨连连感慨，“真好看，都是个人，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家怎么那么好看。” “那是你没见过他爸，哎哟那个帅呦，帅得跟个假人似的，从前我小姑子骑车回家路上碰见他，光顾着扭头看了，一下子蹿水沟去了。” “真的？！” “真的！家里都知道，笑话了十几年了。” …… 夏阳远远听见她们聊天，心想，他姥爷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招赘了他爸，第二后悔的，就是让他妈生了他。 如果不是他妈妈非要嫁他爸，还坚持要生他，身体状况也不会坏得那么快，至少，不至于病危昏迷，还离奇失踪。 他姥爷过世前都还在为女儿失踪耿耿于怀。 至于他爸。 浪漫的说法，是瞒着所有人带着病入膏肓的妻子殉情了。 不浪漫的说法，则是他爸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贩子，再阴暗一点儿推测，还有人说他爸把他妈弄到国外卖器官了。 对这些不负责任胡说八道的八卦，夏阳已经从愤怒到麻木，听之任之了。 他始终相信他爸爸留的那封信，他只是带妈妈去旅游了。 有一天他爸爸会带着妈妈回家，那封信也绝不是什么遗书。 夏阳远远看到了小姨家的水果摊，健谈的小姨正给客人削菠萝，瞧见是他，拎着刀和削到一半的菠萝就跑出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你姨父去车站接你，你说这孩子，回家也不吭声……这谁？我外甥！”小姨边埋怨边笑，还赶紧忙着削完那个菠萝。 在屋里休息的姥姥也听见动静掀帘子出来，瞧见是夏阳，开心道：“阳阳放学啦！” 说罢，她又继续往夏阳身后探头，疑惑地找来找去，“你妈妈呢？怎么你自己来啦？” 夏阳笑容僵了僵，上前扶住她手臂，“我妈去旅游了。” 姥姥想了想，记忆连不起来，埋怨道：“不来看我，也不管孩子，肯定又是你爸！” 夏阳尴尬，应和道：“嗯，都怨我爸。” 小姨叹气，“阳阳，扶你姥姥进去吧，妈，你看那个电视剧要开始啦！” 姥姥从嘀嘀咕咕中回过神来，“我那电视剧！” 她拉着夏阳进去，叫夏阳给她换台，“我看那个是八台吗？” 夏阳哪儿知道，不过他姥姥看来看去，也就那三四个台。 他挨个换过去，老太太看到了要看的，乐呵呵看了两分钟，问夏阳：“这个是谁呀？” 夏阳只认识演员，不知道角色，“是男主角吧？” 老太太疑惑：“是吗？” 表妹孟自慧听见动静从卧室出来，歪头往电视上一看，酷酷道：“不是，这是男二，丑的那个是男主。” 姥姥：“就是嘛！” 她拿着遥控器调大了声音，埋怨道：“也不知道现在的电视怎么回事，这么丑还当主角，哪像我们年轻时候，演电影的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你瞅瞅，这长得还不如你爸呢，唉，阳阳，你怎么来的，你妈呢？” 夏阳和表妹齐声道：“我妈去旅游了。”“二姨和姨父去旅游了。” 姥姥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自己嘀嘀咕咕半天，教育他们俩“找对象要找人好能干的，不能光看模样，好看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可别跟你二姨父似的，没技术没学历，文盲，啥也不懂，啥也不会。” 孟自慧身经百战，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回答道：“嗯，谈恋爱耽误我考名校。姥姥，我哥教我道题。” 老太太注意力已经转到电视剧上，专注地分析电视里说话的谁是谁。 四年前她摔了一跤，后来就有点儿记不清事，认不清人，时好时坏的，这两年情况严重了点儿，刚看过的电视剧也扭头就忘，现在无论看什么剧，都是悬疑片，最大精力就是破解“他/她是谁”。 又出新人物了，姥姥没空理外孙，摆摆手，“去吧去吧。” 夏阳站起来，跟着表妹到她卧室。 孟自慧卧室也是她的书房，大书柜占了一面墙，这是她爸，夏阳小姨父特意找人给宝贝闺女定做的。 他们家房子老，当年装修时候县里还不流行这种大书柜，后来孟自慧想要，小姨父就找木匠给做了。 纯实木。 除了书柜，房间里还有个挺少女风的书桌，孟自慧从小用到大，这还是她上小学时候，小姨和小姨父带她去家装市场她自己选的。 书桌上除了她在写的作业和常用的参考书，就是她的小摆件、小玩具，还有五颜六色的各种笔。 夏阳一进去，孟自慧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电子秤，双手插兜，朝夏阳扬扬下巴，“称重。” 夏阳：“……” 他是猪吗？ 称称够不够斤两好开刀？ 夏阳腹诽着站上电子秤，59.3公斤。 夏阳吃惊，他都不足120斤了？！ 孟自慧：“比过年时候轻了十斤，难怪看上去更瘦了，哥，你快成竹竿了。” 可惊讶的点太多，夏阳一时不知道吃哪个，先挑了个最意外的问：“你还记得我过年时候体重呢？” 孟自慧将电子秤踢回床下：“我记性很好。” 夏阳：“……” 你学霸，你脑子好，你了不起，你骄傲。 她抱拳抬头看夏阳，评价道：“好浓的黑眼圈。你熬夜还是失眠了？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喝牛奶，睡前一杯热牛奶，助眠。” 夏阳：“……” 他的好妹妹，继承了爸爸的细心和妈妈的嘴。 从看到他拎牛奶就记仇了是么？ 身为一个好哥哥，夏阳自然也要回馈妹妹的关爱，殷切道：“你一米六了吗？” 随即，被妹妹揍出去，“我穿鞋一米六三了！” 吃饭时候，不止表妹，小姨、小姨父还有他粗心大意的表弟全担心起他的健康问题。 “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可不，你们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压力多大呢，是吧哥？”孟自强给夏阳夹菜，“我一找实习，可算明白了，找个工作真他妈不容易，多吃点儿哥，补补。” 夏芸英抬起的筷子不知道该不该敲下去，但女儿比她果断多了，孟自强“嗷”一嗓子结束，孟自慧已经把脚收回去。 孟自强往回缩着脚，怒道：“孟自慧！你又干什么？” 孟自慧：“再说脏话就出去。” 孟自强：“我是你哥！” 孟自慧：“呵呵。” 小姨父习惯性开始和稀泥：“好了好了，别闹了，大强你是哥哥怎么能饭桌上说脏话呢，慧慧，你哥哥不对，你也不能使劲儿踩你哥。” 孟自慧：“我没使劲儿。” 小姨父：“那慧慧做得对，吃饭吃饭，阳阳多吃点儿，的确是瘦了，这出门在外啊，一日三餐不能省，一定要注意身体的。” 夏阳点头，努力吃吃吃。 趁着大家都在，他等到一个没人说话的空档，告诉小姨先前的租客大姐退租了。 夏芸英：“我就说你好好的怎么回来了，押金退了吗？” 夏阳点头。 夏芸英：“都退了？” 夏阳琢磨着小姨的语气，保守道：“退了一半。” 夏芸英叹气，“要我说就不该给她退，想退租能商量着来，她呢，好家伙今天报警明天抓鬼的，没完没了。” 夏阳只笑不吭声。 他大学工作都在外地，家里一直是小姨和小姨父替他管，招租、维修、改水管、装电线，全是小姨两口子操心。 那位租客大姐有时候进货找不到车，装修找不到工人，都是小姨父帮忙联系人。 店里哪儿坏了，大晚上的也过去给修。 后来租客大姐一惊一乍地报了警，小姨不明就里被叫过去当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后来她说闹鬼要退租，把小姨惹毛了。 “要退就退，非说闹鬼，那以后谁还愿意出价？” 夏阳知道小姨气的就是这一点。 做生意的都讲究吉利，人家开门营业是为了赚钱发财，如果听说什么闹鬼凶宅的，就没人乐意租了。 即便有人不介意，租金也会被压。 他们小镇现在发展势头正好，小姨还指望着今年房租到期续约能涨租金呢，现在镇上街坊四邻全传他家闹鬼，小姨哪能不气。 夏阳趁机道：“小姨，我不想出租了，我想自己在家做点儿小生意。” 饭桌一片静谧。 连孟自慧都咬着筷子愣住了。 支持 夏阳也僵住不动，保持端着饭碗的动作，转着眼珠子左看，右看，小心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姨也夹了口菜掩饰尴尬，都没注意她夹到的是配菜的红辣椒。 孟自慧最先恢复过来，“就是有点儿意外。” 夏阳：“意外？” 孟自强：“是挺意外的，哥，你是不是在外边儿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然得罪嗷——！” 这次是母女俩齐齐踩他。 夏芸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孟自慧：“不会说话就闭嘴。” 夏芸英：“当你哥是你吗？” 孟自强委委屈屈。 夏阳笑笑：“就是，就是觉得在外面也挣不到什么钱，还离家也远……” “可不是，现在跟我们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工作不好干，”小姨父搭了腔，“我们车队那个老李，他儿子一年换仨工作，没一个正经单位，我看过一阵又得换，老赵，闺女是名牌，哎哟那个辛苦，天天加班，小姑娘熬的，那俩大黑眼圈，给老赵两口子心疼的不行，我看阳阳也是，都瘦成这样了。” “你毕业那会儿我就说，不行就回来，咱家又不是没店，人家别人租咱房子都能赚钱，咱们自己不用付房租怎么就不能吃口饭了？你小姨非说你那些同学都在大城市找工作，年轻人都想留大城市发展，你好不容易读出去了，怕叫你回来你心里不乐意。” “现在好了，阳阳自己想回来了，证明什么，还是我的主意对，是不阳阳？在外头吃苦那是看着光鲜，咱过日子又不光给别人看，给谁打工不是打，还不如给自己打工。” 孟自强马上应和道：“对！我爸说得对！我哥这么腼腆，在外头肯定受欺负，人善被人欺，还不如自己当老板。” 他一扭头，拽拽夏阳，“哥，要不我跟你干算了，你雇我，一个月两千五我就干，头三个月不要钱，咱们兄弟齐心挣大钱，行不行？” 夏阳一时还受不了这峰回路转。 他觉得这是件大事，做好了要长时间游说小姨的准备，怎么好像就这么要定了？ 孟自慧见夏阳没吭声，接话道：“你自己找不到工作不要往别人身上贴，阳阳哥没义务掏钱养你，你看看你值两千五么？” 孟自强：“我哪儿不值了？我去面试人家都给两千五呢。” 孟自慧：“那怎么没见要你？” 孟自强：“那是我不想加班！一个月休四天，我靠狗都不干，哥，你快救救我，赚钱前你就管我三顿饭就行，我不要工资行么？你给我那个三方协议盖个章就行。” 夏阳：“好好，我给你发工资，给你盖章，放心。” 夏芸英：“给什么工资，他就是玩，上学时候不好好念，考个专科，专科就专科，也不知道学，天天就知道瞎混打游戏，实习了抓瞎了，找不到工作，活该你！你爸起名希望你自强自立、自强不息，结果呢，孟自强，你做梦自强呢你。” 无辜躺枪的小姨父朝老婆眨眼，低声嘀咕，“你当初不是也说这名字挺好？” 夏芸英：“我哪知道他长着长着就歪了！” 孟自强对亲妈的毒舌习以为常，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拿手指叩叩桌子，“妈、妈、妈，说我哥呢，说我哥！” 夏芸英白他一眼，转头对外甥就和颜悦色了，“回家也好，离家近，相互有个照应，也方便常回来看看你姥姥。” 茫然了好半天的姥姥听到说她了，迷茫地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租不租，家不家的，阳阳不是在家么？” 夏芸英：“对，阳阳毕业了，我们说叫他回来工作，有空就来看你。” 姥姥：“阳阳不是要上大学吗？” 夏阳：“我大学毕业了姥姥。” 姥姥震惊：“什么时候毕业的？你妈怎么不告诉我？你妈呢？” 又一阵循环，孟自慧心累地叹气。 她就知道，只要表哥一来，姥姥至少要问十遍二姨去哪儿了。 热热闹闹乱七八糟的晚饭结束，一家人达成共识，热烈欢迎夏阳辞职回家，创业当老板。 甚至连店铺经营范围都商量好了——兼具水果摊的小超市。 进货，渠道，夏阳一窍不通，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小姨开了十几年水果店，小姨父开了二十多年出租车，都有人脉。 从哪儿进货，进什么货，货架怎么摆，东西怎么卖，通通不用他操心。 夏阳只管去处理好现在的工作，顺利辞职，然后回来接手店铺就行了。 前期准备，甚至表弟要干的活儿都比他多。 晚上夏阳和孟自强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孟自强还宽慰他，“我在便利店打过工，铺货、结账、搞活动我都会，你放心吧哥！” 夏阳哭笑不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挺废物的，连弟弟妹妹都总在想方设法替他操心。 兄弟俩边玩游戏边聊天，一直玩到十一点半被小姨父敲门催睡。 夏阳捂着被子，听着空调的声音，这是工作以来，久违的一次在十二点前入睡。 棉被暖烘烘的，有股踏实的香味。 是家的味道。 夏阳深呼吸，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另一边，夏芸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广宏：“都什么时候了，还烙饼呢？” 夏芸英不但没睡，反而噌一下坐起来了，“你说阳阳回镇上做买卖，能行么？” 孟广宏：“怎么不行，他就是内向点儿，说得跟孩子多笨似的，他不都靠自己考上大学还找到工作了？开个小超市又不难，咱们操心着点儿进货，不行往后我不跑火车站那条线了，改跑遗迹景区，每天往店里看看。” 夏芸英：“我不是担心这个，阳阳不行还有大强呢。” 她儿子她知道，虽然学历不行，有点懒惰，但接人待物问题不大，还打小是个人来疯，和夏阳正好能互补着。 孟广宏：“那你担心啥？” 夏芸英：“我这不是……怕他一会去，老街坊又提起我姐两口子……” 听到这儿，孟广宏也沉默了。 他们这儿从前是个封闭的小镇，总共没多大地方，谁家有点儿闲事，家家户户都知道。 当年夏阳爸妈失踪的事闹得挺大，镇上说什么的都有，那些比失踪更离谱的传言，他听着都想恼，夏阳当年刚十八，年纪上成年了，但其实就是个孩子，根本就面对不了。 那时候他都高三了，挺乖一孩子，开始偷偷翘课，也不上学，每天不是满大街贴寻人启事，就是蹲在派出所门口等消息，镇上议论的人多了，夏阳听着刺耳，在派出所没忍住和人打过好几次架。 还是民警可怜他，没把他怎么样。 那时候夏阳姥爷还在，老两口自己都受不了那份打击，更别说劝夏阳。 眼看劝也劝不动，管也管不了，后来他们夫妻俩看着实在不行，到镇上强行把夏阳拖上车弄到他们家，这才总算是按着夏阳考上了大学，成绩出来报志愿时候，谁也没提往本地报。 当时想的，全都是让夏阳换个环境，先离开这片伤心地。 五六年过去了，夏阳也成熟了，后来也没再吵着要找父母大闹派出所。 只是夏芸英实在不愿意去想如果再有人在夏阳面前提那些旧事，夏阳会不会像当年一样。 孟广宏拍拍她，宽慰道：“这都多少年了，阳阳这么大了，也懂事了，再说老街上还有几户本地人，不都搬到县里和市里了吗？” “也是。”夏芸英叹气。 自从小镇成景区，地价涨了，房租贵了，镇上好多人都把房子租给别人开店了。 小镇毕竟不如县里和市里方便，尤其是有孩子的，都想送孩子到市里的学校上学，他们镇上反而是外地人多了本地人少了。 孟广宏：“现在大家都忙着做生意挣钱，谁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夏芸英：“要是谁敢到我们家面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孟广宏：“没有没有，肯定没有，他们不敢！” 夏芸英气顺了，叹气道：“回来也好，我姐身体就不好，阳阳随了她，小时候病恹恹的，大了好了，也从小到大没胖过，你瞧现在瘦的，指不定在外面遭了多少罪，也没嘴说。” 孟广宏：“是，阳阳太老实。” 夏芸英：“有一个算一个的，没一个让我省心。” 孟广宏：“不是有慧慧吗？慧慧多好。” 夏芸英：“孟自慧睡了吗？” 孟广宏：“睡了，我刚才瞧屋里黑着灯呢。” 夏芸英：“不行，我再瞧瞧去。” 她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床，趴到女儿卧室门上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这才又踮着脚走了。 孟自慧躺在被窝里，戴着耳机听听力，听完又切下一首，软件突然弹出无线网络断了，即将使用流量的提醒。 孟自慧：“……” 她妈！ 肯定是她妈！ 竟然又拔网线了！ 孟自慧气鼓鼓地翻个身，点了个重播。 没WiFi，她就不能把缓冲过的再来一遍吗？ 哼。 灯呢 决定好要回家，夏阳没有多耽搁，第二天就买车票回公司，正式辞职。 之后，交接、寄行李、搬家，前前后后又半个月，夏阳终于要和大学加工作待了将近五年的城市告别。 拿到离职证明，退出公司群，删掉主管好友的瞬间，夏阳觉得他整个人都轻松了。 想起离职前主管把他叫去看似交心，实则批评一顿嘲讽，什么他不能吃苦、年轻人没有定性、不会做人、业务不行、对不起公司栽培、对不起他的期望等等，夏阳就忍不住一阵恶心。 他当时面试的是做翻译，结果让他干后勤、背业务，他凭什么业务能行？ 这对口吗？ 就这样把他来回调岗，他还坚持了将近一年。 如果不是家里的租客大姐要退租，他还不知道要这样继续坚持到哪天去。 夏阳想，他是该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有定性，任人□□了。 还什么对不起公司，公司雇他，他上班，这不是等价交换吗？公司觉得他不行怎么不开除他？ 至于对不起主管的期望，那不是更无稽之谈？ 期什么望了？ 牺牲自己，□□客户，好给主管拿提成吗？ 自己会不会做人夏阳不清楚，但他们主管挺不是人的他倒是很清楚。 离职当天，夏阳请部门的同事们吃散伙饭。 十来个人去吃火锅，吃了三个小时，其中两个半小时都在集体骂主管。 可见他们主管做人是多么的成功。 分别前，和夏阳交情不错的同事拉了个小群，调侃着以后去夏阳老家旅游，夏阳要管饭。 最后，他带着同事送他小礼物，买了特产和送给小姨一家的礼物，寄走最后一箱行李，夏阳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以后大概很久很久都不会再来了。 车窗外风景逐渐改变，夏阳也渐渐到家了。 这次小姨父提前问了他到站时间，早早在车站外等他，欢欢喜喜将他送到家。 他不在这半月，小姨指挥小姨父和表弟将店里重新收拾了，摆上了货架，进好了货，腾出来一个房间做仓库，还把院子和家里几个房间都打扫好了。 夏阳回家，除了他父母的房间小姨没动，其他的房间都已经干干净净可以住人了。 夏阳屋里连被褥都给做了新的。 屋里的电器也能修的修，不能修的换过了。 今天小姨不到中午就关了水果店的门，带上姥姥来镇上，一边庆贺夏阳正式回家，一边算庆贺正式开店。 中午的接风宴小姨做了一半，上街上买了几样菜，除了中午要在学校吃饭的孟自慧，全家热热闹闹地吃了。 下午小姨和表弟一起教夏阳怎么用电子秤、怎么用结账系统、怎么积分、怎么铺货、怎么点货等等。 夏阳脑袋嗡嗡地记价钱。 孟自强靠自己找到了工作，还有了一个绝对不会欺压他的老板，在宿舍群嘚瑟了几天，“老板”来了，他兴高采烈地拉着夏阳看他布置的几个点。 “货是我挑的，货架是我和我爸摆的，这么放是不是看着还挺顺眼的？来来来，还有这儿，之前店里剩下的小零碎，我瞧着满大街都是这种东西，不好卖，质量也一般，反正也没成本，不如当赠品送吧，满二十块钱送一个，当开业福利了。烤肠机我放这儿了，还有玉米，这些好卖。哥你觉得再弄个榨汁机怎么样？咱们自己就有水果，鲜果鲜榨！” 夏阳被孟自强拖着到处看。 不得不承认，在怎么经营一个小店上，他表弟比他能干。 孟自强思路很清晰，选的大多是针对游客的商品，饮料、零食、面包、雨伞、雨衣、纸巾等等。 小部分是针对街上餐饮店和小镇居民的生活用品。 积分系统也是针对他们。 水果则单独放了一个区，他还留了个空挡，预备放榨汁机。 结账台旁边，烤肠机、煮玉米的锅和煮茶叶蛋的锅，摆了一排。 孟自强还想弄个笼屉学别人便利店卖包子。 不过这些设备需要花钱，和榨汁机一样，他等夏阳回来一起商量。 夏阳听的一愣一愣的。 小姨让他别被忽悠：“你们刚开始干，东西可以慢慢添置，没必要一下子什么都买齐，纯压钱。” 孟自强还要说，被亲妈一巴掌打断，“包子什么包子，咱街上多少小吃店？早上包子铺就好几家，人家卖的不贵，味道不错，我都想去人家店里吃小笼包，别人出门旅游吃饱了撑的非要到咱家店里买包子？” 夏阳顿时又觉得小姨说得很有道理。 夏芸英又嘱咐：“镇上有推销送货的，那些饼干、面包的你们别让他们乱给卸，咱旁边就有蛋糕店，前面也有卖饼干的，杂牌子的没人买知道吗？” 夏阳点头，顺手找个小便签本开始记。 夏芸英瞧见了直乐，他们家仨孩子，夏阳靠手记，慧慧靠脑子记，大强不记。 “平常水果你姨父每天从家里给你捎点儿，周末量大，我让老张给我送完也给你送一趟，钱你别给他，记清卸了多少，月底我给他结。” 夏阳：“好，那我也月底给您结。” 夏芸英：“行。” 她又敲敲儿子：“什么好卖，你每天回家给我汇报一遍。” 孟自强：“知道知道，我爸不是每天也来吗？” 听这话，夏芸英又想揍儿子了：“什么也指望你爸，要你干什么的？以后你挣了工资也给你爸吧！” 夏阳及时救他，“东西这么多，说可能说不清楚，不然我每天拍个照片吧。” 夏芸英：“也行。” 小姨父：“还是阳阳想得周到，拍出来你不天天来，也知道什么新鲜不新鲜。” 夏芸英：“也是，阳阳，你心细，账和钱你管，让大强记了几天账，还用着电脑，记得跟狗刨过似的。” 孟自强朝夏阳摊手扮鬼脸，他在那儿给人切着西瓜，腾不开手，人家给的现金放盒子里了，他忙着忙着，不就忘了记账了么？ “钱我可都是收好了的，一分钱也没少！” 全家人帮着夏阳一起开了半天店，等夏阳慢慢上手才放心。 晚饭也是一家人一起吃的，小姨帮夏阳收拾好，又叮嘱夏阳，既然表弟是来给他打工的，就要有个老板对员工的样子，不让孟自强玩手机、打游戏，也不许他上班时间出去瞎转，要让他干活儿种种。 之后才带上给夏阳带回来的礼物，还有孟自慧放学时打电话点名要吃的牛肉饼上车回家。 小姨嘱咐：“工作日人少，七八点就能关门了，晚上记得锁好门知道吗？” 夏阳：“我记得了，小姨、小姨父你们路上慢点儿。” “放心吧。” 挥手和小姨一家道别，夏阳目送小姨父的出租车上了大路才返回店里。 夏阳仰头看着已经改头换面的招牌，“夏家便利店”，人还有点儿恍惚。 他进到店里，左右看看，从货架上挑了个笔记本，将写在便签上的笔记誊到本上，刚开始写，想起还没结账，又赶紧把本子条码扫上，自己给自己结了个账。 将笔记抄完，夏阳将今天的收支输入到电脑桌面的账单文件里，记录好后，核对完收的现金，又满屋子转边记价格边摆正白天弄乱的货物。 溜达完两圈，他又拿扫把和拖把打扫一遍卫生，还是没人上门，夏阳看看时间，到门口看看邻居们都关门了，也开始关门。 所有东西收拾完，夏阳忽然瞧见烤肠机还没关。 他有点懵，烤肠这么烤一晚上明天会全炸开花吗？ 是不是该收起来放到冰箱里？ 他试了试，烤肠还烫，直接装塑料袋或者保鲜袋肯定不成。想了想，夏阳去拿了先前给表妹买牛肉饼时老板多给的那个纸袋。 牛肉饼家的纸袋大，能多装点，先装进纸袋晾一晾，再放塑料袋，然后放进冰箱。 夏阳拿着夹子夹烤肠，才装了半袋，头顶的灯忽然一闪，夏阳下意识抬头，可头顶竟然不是他家的天花板。 夏阳望着头顶陌生的木纹，懵了。 光源也不大对劲，灯呢？他的灯呢？ 灯不见了，一道阴影从他前上方压过来，夏阳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在阴影中看到一对黄色的兽眼。 圆溜溜、明亮亮，镶嵌在毛茸茸的、黄褐色的野猪脸上。 那双眼睛下，一对獠牙钻出嘴唇，倨傲霸道地竖在嘴前，翘在姜黄色的鼻子两边。 就像巨大化、怪物化、狰狞化的彭彭。 “彭彭”和他上了视线。 强化版本的“彭彭”眼睛像镜子，夏阳看见自己的身影在那双大眼睛里颤抖个不停。 “彭彭”朝他靠近，姜黄色的大鼻子凑到他面前，几乎罩住夏阳整张脸，夏阳视线里只剩下超大的两个大鼻孔动啊动。 夏阳抖得更厉害了，每个关节都脱离了理智的控制，腿一软，手一抖，手上的夹子、烤肠啪嗒一声落了地。 异世界 夏阳后退一步，大鼻子跟进一步，依旧在他脸前嗅来嗅去，夏阳差点儿被对方的鼻息熏晕。 正颤抖，忽听后方响起一道声音。 “不是说这里的空间裂缝掉吃的吗？吃的呢？” 夏阳浑身一僵，循声缓缓转头，对上了四只眼睛——长在一个头颅上的四只眼睛。 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站在他面前的强化版“彭彭”移开鼻子，确定道：“他身上有食物的味道。” 四眼、猫脸、浑身黑白斑纹的女性饶有兴趣地打量夏阳：“他是吃的？” 她身旁长尾巴、一身暖棕色长毛的小个子摇摇头，小声道：“他好像是精灵。” “精灵？！” 夏阳被人猛地一扒拉，又对上一个尖嘴鸟人，对方圆溜溜的眼睛不住打量，“精灵长这个模样？” 长尾巴确定道：“就是这个模样，银龙城堡里有壁画！” “不是说精灵有翅膀吗？”鸟人抖抖自己的翅膀，把夏阳拨来扒去，也没瞧见哪藏着翅膀。 长尾巴：“咦？” 他蹦到夏阳面前，仰头问：“你不是精灵吗？” 夏阳大脑疯狂运转，cpu比高考做最后一道数学大题都过载，这时候他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任他再无知，也瞧出来他这是穿越了。 穿的还是个与自己世界全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没人类——否则别人不会称他为精灵。 这里精灵应该也很稀缺——否则他们不会没见过，还要靠看壁画来识别。 这里大概是个兽人世界，长相还和地球上的动物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什么文明水平。 “我……我……”夏阳冷汗直冒，无法抉择，短暂的工作经验告诉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想要说服别人，最好不要撒谎，也不要太老实。 夏阳选择技术性诚恳加回避，声音发抖，字斟句酌：“我不是精灵，但我不清楚为什么我和精灵长得很像，我老家都是我这样的人，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兽面兽脸的土著们果然不如人聪明，顺着夏阳的话就回答起他的问题：“这是银龙的领地。” 银龙。 夏阳第二次听到了。 银龙的城堡。 银龙的领地。 也就是说，这里属于一只龙？ 还是一群龙？ 他不能确定。 夏阳“哦哦”点头，战战兢兢想要再问，却被面前的强化版“彭彭”打断，“你从哪儿来？为什么会掉进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 不待夏阳回答，土著们自己先争辩起来了。 “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空间裂缝会掉精灵。” “他说他不是精灵。” “那也掉不出来活的。” “怎么没有？我爷爷的叔叔的妈妈的表兄的亲戚，就从空间裂缝捡到过活的，”长尾巴比画了半米左右的长度，“肉特别好吃。” 夏阳：“……” 怎么还是吃？！ 经这一提醒，屋子里的土著们都开始跃跃欲试地盯着他瞧。 那位四只眼睛的猫脸美女，脸上四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只比一只急迫，一只比一只贪婪。 “他身上有食物的味道。”“彭彭”开始淌口水。 食物？ 他身上的确有食物！ 夏阳猛地一弯腰，眼疾手快抢在一个小生物前将他的纸袋捡起来，双手颤抖着把烤肠捧高，“这、这是、来自我家乡的特产，名字叫烤肠，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就是这个！还有圆圆的，这么大，薄薄的，脆脆的，又香又甜的异世界食物！”不知何时钻到他们脚下的一只毛团，眼睛发亮地说。 夏阳一时没看清，还以为是老鼠，差点儿吓死。 他慌慌张张赶紧挪脚，惊慌下撞到四眼的猫脸女，更害怕了。 猫脸女扶住他，手臂绕到他胸前，从夏阳捧着的纸袋里拿走一根烤肠。 夏阳一动不敢动，恭恭敬敬端着。 “唔！好吃！”猫女的四只眼睛惬意地眯着。 待她要拿第二根，一整袋都被“彭彭”捏走了。 胖嘟嘟的黑胡椒烤肠到了“彭彭”手里，小的像个婴儿手指头，他用指甲尖捏起一根塞进嘴里，嚼啊嚼，连竹签都没吐。 夏阳欲提醒，又忍住，默默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他们吃过自己世界的东西。 至少那只“小老鼠”吃过。 而且，他还吃过别的，听他的形容，似乎是饼干。 另外那只长尾巴应该也吃过什么，他注意到“小老鼠”说时，长尾巴在点头。 夏阳了悟了—— 租客大姐没撒谎，他们家店里真丢东西了，丢了的全到了这里！ 并且，这些“人”似乎就是为了那些丢的食物而来。 只是夏阳很疑惑，为什么丢的全是吃的？ 而且每次只丢很小量的一点儿，以至于租客大姐似乎是很晚才注意到。 只为了一点儿东西，为什么会聚集好几只这样恐怖的土著？ 他默默观察着屋子，不难发现，这些土著们有清晰的等级。 这个屋子里“彭彭”是老大，他抢走一袋子烤肠，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是愤怒地瞪着。 另外，应该就是四眼猫女，她敢第一个取走烤肠。 鸟人似乎和猫女差不多，他愤怒和不满表现的很明显，最后是只有一米来高的长尾巴，还有“小老鼠”，妥妥的敢怒不敢言。 果然，在“彭彭”快将烤肠吃光前，鸟人发怒了，他扇起翅膀朝“彭彭”飞去，一翅膀将“彭彭”手里的烤肠从袋子里扇飞：“你自己要吃光吗？！” 夏阳惨遭殃及池鱼，隔着半个“彭彭”，像是感受到了冬天的十级风，脸都被吹木了。 四眼猫脸女眼疾手快，“呀”一声转头就跑。 “小老鼠”一个跟头N个滚，一口气撞到墙上，还是长尾厚道，用尾巴钩住夏阳的腿，喊着：“快跑快跑！” 两人被风吹得连滚带爬，夏阳被长尾巴拉着缩进了小屋墙角。 夏阳瞧见旁边有张倒下的桌子，想要拉过来挡挡风，不料一拉没拉动，他再拉，从桌子后露出一个头，头上两张嘴齐张，朝他凶狠龇牙。 夏阳连忙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瞧见有人！” 浑身炸毛的两嘴怪又缩回桌子后，没了动静。 长尾戳戳夏阳，“他们短嘴巴族只吃草，不会吃你的。” 夏阳瞬间被安慰到，“真的？” 长尾巴甩着尾巴点头，“看来你真是从别处来的。” 夏阳：“……” 忽然又有点儿不相信了。 他警惕地瞧起长尾巴：“那你……？” “我吃肉！”长尾巴图穷匕首见：“你身上还有其他食物的味道，给我别的我可以不吃你。” 这不是胡扯？！ 夏阳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裤兜里只有手机，哪儿还有吃的？ 他上哪儿变吃的出来？ 夏阳迎着长尾巴的目光，拽起衣服闻了闻，隐隐约约有一点儿水煮肉片的味道，大概是晚上吃饭时候沾上的。 他悄悄看看门的方向，有点儿远。 再看看长尾巴的个头和那条灵活的尾巴，觉得自己八成跑不了。 即便能跑过长尾巴，还有其他好几只呢。 即便能甩掉他们，外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夏阳松开衣摆深呼吸，“我身上没吃的，不过！” 他声音提高，制止长尾巴打断，“我会做！” “真的？” “真的。”夏阳信誓旦旦，这时候坚决不能承认他的厨艺仅限于煮方便面和炒西红柿鸡蛋。 夏阳略带心虚地补充道：“不过得有材料。” 长尾狐疑地看他，“什么材料？” 又一阵疾风朝他们出来，夏阳一张嘴灌了一嘴冷风，呛得一阵急咳。 屋子里干草被吹得到处都是，充当灯泡的发光石满地乱滚，屋子里这亮一下，那黑一下，夏阳吐出一口吹进嘴里的干草，揉着眼睛忽然瞧见他们斜前方发光石照亮的地方有一根烤肠。 那根烤肠的竹签卡在地板缝隙，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他刚想提醒长尾巴，不料从上方伸出两只黑黑的小爪子，有点儿像松鼠，又有点儿像猴子的小生物从上方探下来，抓起烤肠就跑，瞬间就消失在屋顶的黑暗中。 夏阳：“……” 这屋子里到底还有几个人？！ 他仰着头仔细看，光线滚动中，瞧见至少有三只相似的松鼠猴子正凑在一起，似乎正在分烤肠。 “砰”的一声，木屋门被自外撞开，门口出现了新的来客。 屋内难解难分的战局因为新来的人出现新转机——来的也是个鸟人。 体型比“彭彭”还大的巨鸟手里拎着只“小老鼠”，站在门口看着干草乱飞的屋子，皱眉道：“精灵木屋禁止打架，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打？” “彭彭”思考片刻，收了手。 那只和他打架的鸟人“哼”了一声，也没多说，开始满屋子找烤肠。 不明状况的大个子鸟人将他手里的“小老鼠”放下，“你说的空间裂缝在哪里？” “小老鼠”：“就在这个树底木屋，最近每天晚上都会掉食物过来，今天……” 他忽然抖抖鼻子，望向了早飞到角落的纸袋，又抬头往上瞧了瞧。 攀在屋顶的三只“松鼠猴”嘴巴还油滚滚的。 注意到小老鼠在看他们，他们朝“小老鼠”龇了龇牙。 “小老鼠”不吭声了。 大个子鸟人很快弄清了情况，今天聚了这么多人，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屋子里毁坏殆尽，看来今天的份儿，应该也已经没有了。 “咦，这里怎么有只精灵？”失望的大个子发现了夏阳，“你也是想趁着银龙睡觉去矿脉吗？” 夏阳：“……？！” 不，他不是。 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宠物 “银龙真的沉睡了？”打架的鸟人问道，语气都变得急切了。 大个子道：“不错，整个红龙领地都在传，几天前银龙和红龙在领地交界争夺安多沼泽，打了三天三夜，移平了佩亚山脉，两败俱伤，现在都回城堡地宫休眠了。” “小老鼠”也不住点头，他们是在银龙领地边缘生存的土著，几天前两个领主打起来时，咆哮嘶吼震天撼地，魔法暴动，火海连天，安多沼泽烧了一大片，深夜天都是红的，吓得他们连洞穴都不敢出。 正是储粮吃光了，他们被迫跑到远离安多沼泽的偏僻荒林觅食，才发现了这个掉食物的精灵遗迹小屋。 其他人眼热起来，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彭彭”和暴躁鸟人瞬间眼神也开始充满向往。 “银龙真的休眠了！” “听说红龙撕碎了银龙的一条手臂，银龙扯掉了红龙一半翅膀，不到白风季，他们是不会醒的！” 这可太好了！ 想到银龙领地和北方荒野丰富的魔法石矿脉，没人能掩饰激动。 夏阳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主要是冲着魔法石来的。 不过白风季又是什么？ 夏阳疑惑也不敢问。 倒是新进门的大个头注意力一直在夏阳身上，认错人了还在向夏阳发出邀请：“如果你愿意一起的话，我开采到的魔法石可以与你平分。” 其他人也朝夏阳看来。 他们盯着夏阳，又开始疑惑夏阳说他不是精灵是不是在欺骗他们。 夏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虽然不知道魔法石具体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开玩笑，趁着银龙睡觉，去偷矿？ 万一银龙醒了呢？ 夏阳连忙出声拒绝了。 遵纪守法才能保命。 他可不是什么精灵，他一点儿魔法不会，还没任何属性加持，是个连新手礼包都没的脆皮人类啊！ 夏阳：“不不不，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精灵，真的，我是人类，是从那个什么缝隙掉过来的，他们都瞧见了！” 大个子看众人，屋子里的人齐齐点头。 “我不知道什么是魔法石，也对它不感兴趣，”夏阳连忙撇清关系，解释清楚他也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我是无意间掉过来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银龙和魔法石的消息，我只想回我的家乡，请问你们知道我如何才能返回家乡吗？” 见众人将信将疑没反应，夏阳又小声增加筹码：“我好像知道怎么往这里送食物，只要能帮助我回家，我可以每天为大家提供食物。” 长尾巴：“我只听说过从空间缝隙掉东西，没听说过掉出去。” 鸟人：“唔……我也没听过……” 大个子：“嗯，我似乎听过。” 夏阳目露渴望。 大个子：“有一种叫“人”的异世界生物和精灵很像，我是在哪儿听过“人”呢？” 众：“？？？” 他们说的是一个话题吗？ 夏阳听罢却猛地站起来，急切道：“人？！您听说过人？什么时候？是不是六年多以前？他们也掉在这里吗？” 大个子回忆慢，说话更慢，慢吞吞、迷迷糊糊道：“什么时候……五十个丰草季还是八十个丰草季……唔……好像是哪个枯叶季……” 听他嘀嘀咕咕夏阳心凉了一半。 即便这里四季与地球不同，但“五十个”“八十个”，对应的都不该是六七年前。 “记不清了，也好像是哪个白风季，一群细脚凑在一起躲雪的时候……不过不是在这里，自从赫尔伯特继承领地，我还是头一次来银龙的地盘。” 夏阳不死心：“那、那各位呢？六七年……呃，就是，两千多天前，各位有没有谁见过我这样长相的人类，男性个子比我高半头，还有一个到我这里的女性，女性在生病。” 众人齐齐摇头。 长尾巴：“我可是头一次见活的精灵，哦，不，人类。” “小老鼠”：“我也是，我还以为精灵已经彻底离开贝伦荒野了。” “当然离开了！精灵遗迹和小屋都已经不剩几个了。” 土著们巴拉巴拉地说着。 夏阳左听右听，脑袋渐渐又耷拉下去。 他又昂起头，慢慢握紧拳头。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有了一点儿消息。 这个世界有人类。 这个世界有他的同类。 六年多前父母突然离奇消失，还消失得那么干净彻底，无影无踪，说不定就是掉到了这个世界！ 所以他们才无法和他联系，这么多年都不和他联系。 夏阳咬唇，他不想走了。 只要有一点儿希望，他就要找下去。 他急迫地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世界，他怎么才能去寻找父母。 夏阳努力冷静下来。 现在他身无长物，靠自己大概活不了几天，怎么才能让别人愿意带他去寻找父母呢？ 手机！ 夏阳一激灵。 这似乎是个没科技的魔法世界，那手机一定就够稀罕。 他连忙往身上摸，手机却不在口袋里。 怎么会！ 他裤兜很深，也没感觉到什么时候手机掉了出去。 难道是刚刚那阵风？ 夏阳低头四处找。 四眼猫脸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你在找什么？” 夏阳吓一跳，还是硬着头皮形容，“一个这么大的方的薄盒子，这么厚。” 四眼猫脸女听罢，替他四处打量，还从口袋里掏了一块儿发光石给他，“借你。” “谢谢。”夏阳小心地接过发光石，烛火一般的暖光在他掌心发亮。 “你会魔法嘛！”四眼猫脸女笑。 “什么？”夏阳一怔。 “发光石亮了。” 夏阳低头。 “这个要吸收魔力才能发亮哦。”四眼猫脸女绕着夏阳转，在他身边嗅来嗅去，“你的家乡也学魔法？” 夏阳莫名其妙，一脸懵逼，大脑空白。 他什么时候学魔法了？ 他怎么不知道？ 等等。 既然他会魔法…… 夏阳握着发光石，好奇地问：“那我厉害吗？” 四眼猫脸女古怪地看他，指指缩在角落，还抱着木桌的两嘴小黑团，“和他差不多？” 夏阳没概念，那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那和……他们比呢？” 他小心地指指还在和人争辩荒野森林到底还有没有精灵的鸟人、“彭彭”。 猫女怔了怔，开始狂笑。 她脸上的四只眼睛顿时跳作一团。 夏阳不再自取其辱，懂了。 他朝四眼猫脸女笑笑，握着发光石弯着腰到处找。 夏阳找着找着，又到了抱桌子的两嘴小黑团旁边。 一时间四目相望，两相尴尬。 夏阳讪讪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四方的小盒子，这么大，这么厚……” 两嘴黑团突然低声道：“你最好离多目族远一点。” 夏阳一怔：“什么？” “离多目族远一点。” 夏阳心里一惊，凑近些，低声问：“为什么？” 两嘴黑团：“吃魔法生物能补充魔法。” 说罢，他把桌子悄悄挪了挪，正好完完全全能遮挡四眼猫脸女的视线。 夏阳汗毛都要炸了，“什么？那、那你？” 两嘴黑团：“我们短嘴族肉很硬，也不好吃，他们嫌臭，你身上很香。” 夏阳：“……” 他是不该吃那顿晚饭？ 夏阳忍不住又往两张嘴的短嘴巴旁边凑了凑，闻到的明明是青草气息。 夏阳没心情找手机了，他磨磨蹭蹭在短嘴巴旁边晃，忍不住悄悄观察其他人，心里有了警惕，这会儿看谁谁似乎都在偷偷看他，想吃掉他。 夏阳心惊胆战地在屋子里磨蹭完一圈，又假装徘徊了很久，才壮着胆子将发光石还给四眼猫脸女。 “不找了吗？” 夏阳摇头，声音都发着颤，“谢谢。” “要坐到这儿吗？”四眼猫脸女指指她一旁的木墩。 夏阳将头摇成拨浪鼓，麻溜地缩到一个墙角的阴影里，然后再一点，一点挪到短嘴巴旁边。 他观察完了，除了屋顶的“松鼠猴”和另外一个角落缩着的“小老鼠”，整个屋子，就他们俩最弱鸡。 夏阳实在是想不出逃命办法，忍不住回来向两嘴黑团求教：“你好，我叫夏阳。” 短嘴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搭话了：“你好，我是短嘴族的哈克。” 夏阳：“您能教教我怎么活命吗？” 哈克在桌子后低声道：“你有洞穴吗？” 夏阳低声：“没有。” “也没有族人？” “没有。” “那你不要出精灵小屋。” 夏阳也想起大个子进来前说的，期待地问道：“只要我不出去，他们就不能吃我？” 哈克：“精灵留下的小屋只是给经过的冒险者过夜用的，为了保护小屋大家才约定不能在里面打架，如果只剩下你和她，她会吃你。” 夏阳：“……” 那不是白搭吗？ 只要对方不走，和他比耐心，他还是逃不掉。 他默默观察四眼猫脸女那健美漂亮的腿，那流畅的、充满野性的线条，别说他，恐怕世界短跑冠军都不一定能从她脚下逃命。 夏阳冷汗都要落下来了，“没有别的办法吗？” 哈克沉默。 夏阳也跟着沉默了。 下半夜小屋里比上半夜安静，无所畏惧的大个头们或睡或聊哪个方位魔法石矿丰富，弱小的小生物们则各自找角落缩在一边，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悄无声息地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先前主动和夏阳搭讪的长尾凑在大个子旁边，兴致勃勃地听他和个头稍矮的鸟人闲聊，也不知到底是热爱听八卦，还是也对魔法石矿脉有兴趣。 夏阳很困了，但不敢睡。 又累，精神又抖擞，搞得他神情恍惚。 尤其是那只四眼猫脸女，她的四只眼睛轮番休息，总有一只睁着的时不时会看他，看得夏阳精神衰弱，心跳失常。 眼看窗外天色开始发亮。 夏阳有点儿慌。 他神经质地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不小心踢到了木桌，哈克抬头看他，夏阳连忙道歉。 不过哈克似乎也没睡，很清醒地给夏阳提建议：“你去找细脚先生求他收你做宠物吧。” “什么？！” “成年的细脚族很强壮，他们只靠自己就能得到足够的魔法石和魔法植物，还能独自狩猎荒野魔物，不需要吃我们这样魔力低微的小魔法族。而且他们是长寿族，也喜欢养漂亮小宠物，”说着，哈克以爱猫人士看到猫，爱狗人士看到狗，人类看到大熊猫的眼神，羡慕、欣赏、充满慈爱地看着夏阳，“你这么可爱，去求他，他会养你。” 夏阳：“…………” 他哪里可爱？！ 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要出卖色相？！！ 哈克语气酸酸的：“你跟他去找魔法石矿脉，说不定他还会分给你魔法石。” 他这么说，夏阳就弄懂了谁是“细脚先生”。 他目光聚到对方堪比象腿的大腿上，实在看不懂这为什么叫细脚。 这位细脚先生长着翅膀，无疑是个鸟类兽人。 身高目测将近三米，以夏阳的常识，他上次见这种个头的生物，还是长颈鹿。 让他去给这样一个生物作宠物？ 夏阳纠结的表情都要扭曲了。 哈克催促他：“天亮他就要走了。” 夏阳挠头、挣扎，试图说服自己能屈能伸。 “他真的不会吃我吗？” “细脚族是会飞的魔法生物里脾气最温和的一种了。” 夏阳重重呼出一口气，扶着木墙缓缓站起。 趴在木墩上睡觉的四眼猫脸女骤然睁开了四只眼睛，翘起头直勾勾地瞧向夏阳的方向。 小屋里，其他的生物们也纷纷看向夏阳。 夏阳一步一步朝大个子，同样也是门的方向走去。 长尾巴、稍矮的鸟人还有“彭彭”，甚至缩在角落过夜的小生物们，都兴致勃勃盯着他。 夏阳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细……” 光线猛地一变。 夏阳一脚踏到了自家的地板砖上。 “嗯？！！” 同一时间，另一个世界的精灵小屋中，所有人齐齐站起，瞌睡全无，震惊地盯着夏阳消失的位置。 消失了？ 竟然瞬间消失了！ 他们不可思议地互相张望。 他们的世界空间缝隙并不少见，还有厉害的种族能掌握一点儿空间魔法，但从来都是别的东西掉到这里，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变活人。 哇，刺激！ 回来了 夏阳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又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是家里没错。 他又出现在了自家的小店。 夏阳呆呆地望着昨晚没来得及关掉的烤肠机，还有在上面转了一夜，已经焦到不能更焦的两根烤肠——昨晚的漏网之鱼。 他手上已经没了袋子和夹子，手里的烤肠也没了，身上沾着乱七八糟的草屑和尘土。 这些全都在告诉他，他不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但现在安全了。 夏阳闻着家里熟悉的味道，听见街上早点铺的叫卖声，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重重缓了口气。 片刻后，他四肢摊开平躺到地板上，双手抓住头。 太乱了，大脑负荷超载，现在没办法处理这么多信息。 劫后余生，但谈不上多少喜悦。 夏阳都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了。 酸酸胀胀的委婉和星星点点的希望把他眼睛熏热了，眼泪顺着脸颊落到耳廓，既然他能平安回来，那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回来呢？ 他们到底在哪儿？ 他们平安么？ 他们是否还活着？ 夏阳躺在地上无声哽咽着，一直躺到太阳升起，阳光照亮了院子，街上到处都是声息。 夏阳抹抹眼睛爬起来，去卫生间收拾自己。 站到镜子前他才发现他眼睛红了，脸揉花了，手上、胳膊上全是土。 头发乱得像鸡窝，还粘着不少干草。 夏阳索性决定换衣服洗澡，把衣服洗掉。不料才一摸，夏阳摸到了手机。 夏阳一怔，慌忙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他昨晚找了半天的手机，竟然安然无恙在他口袋里。 怎么回事？ 昨晚明明不在，难道他没把手机带过去？ 夏阳茫然。 孟自强哼着歌拎着两杯粥两个大肉包子开门进店，一进门先瞧见干净的地板上有个清晰的人印。 活似凶杀现场警察挪走尸体前，在尸首位置上画的那种。 “卧槽！”大清早的孟自强被吓得不能再醒，惊叫一声往院子里蹿去找夏阳，“哥——哥！” 他直奔卧室，没人，厨房，没人，“哥你在哪儿呢？！” 从卫生间传来声音，“这。” 孟自强连忙推门跑进去，只见他哥蹲在洗衣机前不知在沉思什么。 他小碎步走过去，弯腰凑近，无语了。 当看什么呢，竟然是几根草。 “家里招贼了？” “什么？” 孟自强指着店的方向：“店里那么大个印儿，你没瞧见？” 夏阳一怔，跟孟自强过去，发现是自己刚刚躺的位置落了一的土，还落了个人的轮廓。 “……” 刚刚竟然没发现？！ 夏阳忍着社死的羞耻，轻咳一声，转头拿拖把毁灭证据，“土。” “啊？”孟自强懵逼地亦步亦趋跟着夏阳，“不是，哥，这怎么会有个人形状的土印儿的？你弄的？” “……嗯。” “你弄这个干什么？” “我……我试试地板容不容易显脏。” “啊？” “决定一下一天打扫几次。” “啊？！” “还行，一天一次就行了。”夏阳镇定地胡扯。 “哦……”孟自强盯着地板砖，依旧懵懵的，“那你也不用画这个吧，多不吉利啊。” 夏阳憋气。 他的轮廓怎么就不吉利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夏阳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呢。 “哦，我妈早上蒸了包子，你尝尝，还热乎呢。”孟自强被带跑，马上给夏阳献宝递包子，“肉放得特别多！” 夏阳接过塑料袋，打开咬一口包子。 猪肉大葱的，皮薄馅大，咬一口香味十足。 孟自强拿吸管把路上买的粥戳开，一杯递给夏阳，一杯自己留着，“哥，我跟你商量下待遇呗。” “嗯，你说。”夏阳含糊不清地说。 “啥都开头难，还不知道好不好赚钱，头三个月我就不要工资了，你管我吃饭就行，等以后店里赚钱再给我发工资。” “那怎么行。”夏阳盘算着自己的存款。 装修、进货的钱都是小姨和小姨父帮他垫付的，他还没给呢。 小姨说当借他了，等他过年时候还上就行。 这是大头，夏阳还了手头就没钱了。 不过表弟的工资总是要给的。 又不多。 夏阳咽下包子：“说好的基础工资一个月两千五，要是赚钱多，我再给你涨。” 孟自强：“还涨呢？” 夏阳乐：“嗯，你算合伙人，要是赚得多要么给你加工资，要么给你分红。” 孟自强傻乐，“肯定能赚的！我都考察好多遍了，进的货都是别人店里卖最快的。” 夏阳也乐，刚刚是谁说还不知道好不好赚钱呢。 这方面他是不如孟自强。 起码他就做不到跑去别人店里问什么好卖，还问人家什么东西卖什么价格。 租客大姐留下来那些东西，成本多少钱全是孟自强跑去别人家问来的。 还有削皮切水果装盒，这活儿他也干不了。 昨天下午的水果全是孟自强卖的，砍椰子，切西瓜，削菠萝，他还能边切边和游客聊天，超自然地问人家要不要买饮料零食。 这些夏阳全都做不到。 若是店里只有他，大概跟竖了个自助结账机差不多。 孟自强乐呵呵提议：“那这个月工资就算了，都过半月了，咱们每天吃点儿好的。” 夏阳点头，“行。” 回头把这个月工资当奖金发给表弟也是一样的。 孟自强：“那咱们中午吃什么？还吃昨天那家水煮肉片怎么样？” “咳咳咳！”夏阳听到“水煮肉片”差点要呛死。 他现在也忘不掉昨晚那句“你身上很好闻”。 还水煮肉片，他差点被当肉片吃了！ “怎么了？”孟自强连忙拍他。 “没事，吃点儿别的吧。”夏阳拍拍胸口，喝完最后一口粥，问道：“大强，前几天店里丢过东西么？” “丢东西？” “嗯，晚上丢东西。” 孟自强想也不想，自信回答：“没呀！我每天都清点库存的，难不成真进小偷了？” 夏阳摇摇头。 心想，就大强点的库存…… 不提也罢！ 昨晚他登记时候，发现那个电子表三天前就串了行了，也不知道他的傻表弟是怎么就那么愣用的。 还是问之前的租客大姐吧。 收拾完垃圾，夏阳和孟自强一起开门营业。 今天依旧是工作日，上午游客尤其地少。 夏阳放孟自强打游戏，玩到十点都不迟。 他则联系租客大姐询问之前店里究竟丢过什么。 租客大姐拉开了话匣子，从文字到一分钟一分钟的语音，说得不过瘾，还打语音电话过来了。 弄得夏阳慌里慌张的。 最后，大姐神神秘秘问：“小夏，你是不是也丢东西了？姐没骗你吧？” 夏阳：“不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写编剧本，听说了很感兴趣。” “哦，”大姐激动落了点儿，片刻后又提起劲头，“哎呀你别说，还真能行，多瘆得慌是不是，拍成鬼故事，肯定有人爱看！我们老家这儿还有别的，我再给你说几个！” 夏阳应和着，听了两个多小时的都市传说，听得浑身冷飕飕的，又抓紧机会，见缝插针问了许多细节。 待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看向写满了一页的笔记本。 开了口的饼干。 吃了一半的蛋糕。 牛肉干。 猪肉铺。 洗了没吃完的水果。 …… 和先前听到的差不多，丢失物品的时间、位置都不固定，只能确定大致是晚上九至十点，在店里丢失的。在详细询问之下夏阳更确定了一个细节—— 凭空丢失的全是拆了包装的东西。 为什么？ 夏阳抬头看货架，难不成，包装袋能隔绝穿越？ 还是那个什么空间裂缝其实是很小一点儿，只能随机漏走小物件。 那他是怎么过去的？ 另外，为什么手机过不去呢？ 夏阳边想边在“手机”旁画了个“x”，“食物”“纸”和“不锈钢”后画了个“”。 昨晚的纸袋和夹子也都带过去了。 然后…… 夏阳盯着本子上的“人”字，迟迟下不了手。 “大强。” “啊。” “你这几天在店里住过吗？” “住过啊，你回来前几天都是我看门，这么多货呢，万一有小偷怎么办。”孟自强手指飞速按手机屏操作游戏，百忙中抬头扫夏阳：“我真没见丢过东西，要不然我给你那个朋友编一段？” 夏阳一怔，朋友？什么朋友？ 孟自强：“哥，你还认识写的朋友呢，男的女的？” 夏阳：“……” 竟然真有人信。 他按下无语，将本子合上。 以孟自强的生物钟，如果他晚上住在这儿看门，十点能关门就不错，丢东西的时间他一定还在店里。 租客大姐在这儿住了两年，平常都住在后面的客房，但两年内有上百个周末，哪个周末她也不会九点前就关门的，可她只丢过东西。 夏阳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就他自己穿过去了？ 因为他是房主？ 因为他运气不好？ 因为正好昨晚的裂缝大了？ 那他为什么又能穿回来呢？ 夏阳手指叩着桌面，都想烦躁了。 而且，他还带回来了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早上从头上、衣服上捡的草屑。 他把异世界的东西带回来了。 这就说明，空间缝隙其实是相互的，他能过去，也能回来。 只是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规律。 夏阳又打开本子，掀到一页空白处，写上昨晚的各种见闻。 异世界。 兽人。 银龙领地。 银龙沉睡。 魔法石。 精灵。 空间缝隙…… 按照屋子里那些异世界居民说法，每天晚上都会掉落食物，也就是说，从他家店铺到那间小屋位置是固定对应的。 如果他再去，很可能还能平安回来？ 夏阳握着笔心跳再次加快。 假如他父母真去了异世界，很可能也是通过同样的空间缝隙到达了那个小屋。 也许是他们没有在那儿过夜待到天亮，所以才没能像他一样顺利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父母很可能还在那里，只要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小屋，也许—— 他们就能回来！ 故事是 要再试一次。 无论如何，今晚再试一次。 夏阳打定主意，合上本子让孟自强看店，一个人回卧室翻相册，找出父母的照片。 他妈妈从小体弱多病，据说生下来就差点儿没养活，药更是从喝奶的年纪就在吃了。 姥姥姥爷带她到处瞧病，但看医生一直不见好，据说从前姥姥走投无路之下还找过一个很灵的老师父给他妈妈算过命，老师父说她活不过十岁。 这话姥姥姥爷当然不肯信，也是从那时候，他们下了决心，想尽一切办法给女儿治病，就是治不好，也要让她快快乐乐。 为了贴身照顾，他妈妈只在镇上念完了初中，没跟舅舅和小姨去县里上高中，更没外出上大学。 除了幼年看病，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乡的小镇，一直在姥姥、姥爷眼跟前精心养着。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寿命不长，随时准备接受死亡，所以非常珍惜陪伴，特别喜欢照相。 家里的相册里，有她从小到大上千张照片。 即使里面一多半，她都是苍白虚弱的模样，状态一点儿都不好看，她也依旧开开心心看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 她还总喜欢拉着别人一起拍照。 和父母，和哥哥，和妹妹，和同学，长大后，和丈夫，和孩子。 她也喜欢拍照，给夏阳拍的尤其多。 倒是他爸爸，长着一副惊为天人的脸，却很少拍照。 整个相册里，没有一张他爸爸的单人照，全是被他妈妈拉着一起拍的全家福。 夏阳拿手机翻拍了三张父母不同时期的合照，去打印店打印出来。 以防塑料真无法带过去，他还让打印店老板用普通的A4纸打了两份大张，十份小张。 从十点后，游客开始增多，夏阳边结账，边看管着烤肠、玉米和茶叶蛋。 孟自强则负责水果摊，不时跑到大街上左右张望看看有没有客人来。 夏阳见缝插针地在笔记本上写昨晚的经历，以防他万一回不来，小姨一家会着急，也交代孟自强记得每天晚上给他投喂点儿东西。 还不知道那边的食物他能不能吃，有人投喂，至少他不会饿死。 孟自强从外面溜达回来，见夏阳还在写，疑惑道：“哥你写啥呢？写一天了。” 夏阳：“没什么。” 孟自强：“你说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不是。”夏阳合上本子，问道：“大强，假如你穿越了……” “穿越？” “对，穿越到一个异世界，如果你想顺利活下去，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还说不是你！”孟自强马上来了兴趣，凑到夏阳旁边，等他细说。 “行行行，就当是我。”夏阳合上本子，以免孟自强发现他在写遗书，“穿越到异世界，怎么办？” 孟自强思索：“异世界对吧……” “对。” “哪种异世界？未来，赛博，末世，废土……” “很原始的那种，有兽人、精灵还有龙。” “西幻啊。”游戏达人马上排除检索，“这种不流行了吧？你写赛博啊，我喜欢赛博！我最近玩了一个赛博的……” 夏阳打断他：“就这个！” “哦，”孟自强被迫止住激动，问道：“那你是什么种族？人类，矮人，精灵，半精灵？” “……人类。” “那你去学魔法啊。” “学魔法？上哪学？” “新手村啊！没导师吗？不选职业吗？” 夏阳一阵无言。 心想要是有就好了。 “没有那种。” “那你走剧情啊。” 夏阳：“……” 跟他们去挖矿，还是去屠龙？ 夏阳尽可能把事故说得像故事，“你看啊，大概的设定是，主人公穿越到那个兽人世界，他不会魔法，没有特殊能力，也不会功夫，没有师父，没有伙伴，外面还有未知的危险，他只有一条命，不能回档重来……” 孟自强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忍不住打断夏阳问道：“有妹子吗？” “……没有。” “萌宠？” “……也没有。” “宝藏？” 夏阳摇头。 孟自强费解：“那你设定成这样还有人看吗？” 夏阳：“……” 他给夏阳提意见：“总得给点儿奖励吧？不行你搞个爱情线也行啊。” 夏阳疲惫地嘟囔：“先活下来再说吧。” 孟自强一拍手，“你这个肯定要扑街！” 夏阳：“……” 他把笔记本纸角都扣卷了。 孟自强又问：“那你这故事主要讲什么呢？” 夏阳越说越心虚：“大概是……小蝌蚪找妈妈吧……” “小蝌蚪找妈妈？”孟自强呆滞片刻，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勒个去。” 夏阳：“……” 见夏阳真不高兴了，孟自强挠挠头，小心问：“要不，改改？” 夏阳：“不改！” 孟自强：“那，那就不改！你、你、嗯……对，你给主角加个金手指！再奇遇个漂亮女精灵什么的。” “金手指？”夏阳自动忽略了漂亮女精灵，想了想，“有！他能从现代世界搬运食物！” “系统文啊？”孟自强望天，“那后面能兑换坦克飞机么？” “……应该不行。”他连手机都带不过去。 孟自强：“那不然你就走经营线嘛，跟咱们家似的，开个小超市，‘我在异世界开超市’怎么样？” 夏阳眨眼，还没想好，孟自强自己先否决了，“不行，开超市怎么找妈妈呀……” 夏阳却突然道：“我觉得行。” “啊？” “开超市，卖食物，和土著兽人交换线索，等有了线索，再出发行动！”夏阳目光越来越亮，语气骤然高亢。 孟自强被夏阳的反应吓一跳，怔了怔，配合地鼓起掌：“啊，对，对，不愧是我哥，就是聪明！然后你再给他安排几个什么师父啊，厉害的同伴啊，常来喝酒是身份神秘的扫地僧啊这种。” 夏阳抓住孟自强的肩膀，激动地双手发抖：“谢谢你，大强！” “不客气。”见他这么激动，孟自强都有点儿傻眼了，原来写这么魔障吗？ 他忍不住劝道：“那什么，哥啊，咱们主业是开超市，空闲再搞创作，万一没人看，你千万记得咱不靠那个赚钱的！” “嗯，我知道。”夏阳松开他给他发红包，“今天咱们吃好的。” 孟自强看着那二百的红包，再次忍不住道：“哥你开始连载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收藏，评论，打赏！” “嗯嗯。”夏阳已经顾不上他说的，拿起本子开始唰唰写灵感。 孟自强小心翼翼挪着小碎步凑过去偷看了一眼，带烤肠、面包、饼干、水果…… 得，他哥写还挺写实，不过好歹带个打火机、手电筒啊！ 孟自强默默摇摇头，他还是买饭去吧。 等他哥开始连载了，再叫上同学帮他哥点点订阅。 “大强。” “嗯？” “你别告诉别人。” 孟自强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我嘴最严了！” 结果他排队买饭时候，就忍不住给妹妹、哥们儿分享了他的重大发现：“我哥在写。” 哥们儿们无比捧场：“你那个老板哥哥吗？卧槽，好厉害，能创业还能写。” 孟自强：“那是！” 但亲妹就不是这个论调了：“让你保密了吧？” 孟自强：“……嗯。” 孟自慧：“呵呵。” 孟自强：“……” 孟自慧：“别人当老板还抽空做副业，有些人，你不反省一下吗？” 呵，是不是亲妹了？！ 孟自强气急败坏，当即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孟自慧！我要告诉老妈你去学校偷偷带手机！” 孟自慧秒回：“晚上我想吃鸡柳。” 孟自强对着手机吼了句“吃屁吧你！”气哼哼地把手机塞回兜里。 另一边，夏阳受到启发。 除了孟自强的建议，他还拿手机搜索起“如何在异世界生活”之类的消息，集思广益，万一有用呢？ 有的没的看了一堆，夏阳决定再听从网上的攻略，再做点其他准备。 比如，武器。 太离谱的管制刀具他是弄不到的，时间紧张，也来不及弄到了。 夏阳决定还是从自己家里找趁手的。 傍晚他早早把孟自强劝回家，拒绝了孟自强陪他吃晚饭的提议。 关好店门后夏阳到最近的小饭馆点了份儿炒饭随便应付过晚饭，就开始在家里转圈找防身武器。 饭还是要吃的，不然逃跑都没力气。 夏阳转了一圈，连仓库都翻了一遍，最适合的武器就是表弟手里的大号水果刀——切西瓜的那种长刀。 然后就是菜刀和普通水果刀。 考虑到自己的武力值，夏阳谨慎地选择了后者。 别说那是个魔法世界了，就昨晚旁观“彭彭”和鸟人打架，夏阳已经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充分的自知之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就是拿上一把长剑，也不见得能比过土著兽人们的爪子。 所以，夏阳又选择了一根长擀杖。 他姥姥年轻时候就在用的，榆木，实心，一米多长的大长擀杖。 一寸长一寸强，擀杖圆润敦实的外表看上去还不像个武器，既能防身，又不会展现什么敌意。 夏阳满意地叹气，感谢姥姥当年坚持要用长擀杖大案板做手擀面，这沉甸甸的手感，拿上就踏实。 谈判 武器准备好，然后是绳子、火柴、手电筒。 夏阳不确定打火机能不能顺利带过去，还是带上火柴比较安心。 虽然他不打算出那间小屋，决定把那里当据点，但有备无患。 最主要的，就是他的“金手指”——和土著们谈判的筹码，食物。 他准备了很多样。 昨晚成功带过去的烤肠，拆了包装袋的饼干、吐司面包、方便面、肉干、豆干……还有洗好的苹果、香梨、西瓜、哈密瓜、芒果、葡萄…… 水果他每样只装了一个，通通装在纸箱里，尝试能不能顺利带过去。 零零碎碎地准备了一纸箱，夏阳又拿了一个空箱子放到一边做对比。 第二箱和第一箱的东西一模一样，饼干、零食之类的东西没拆包装。 夏阳又脑补、推演了一番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一切准备好，看看时间，才不到八点。 他又将白天没写完的“遗书”拿出来，补充上如果他回不来，家里的房子赠给小姨。 算作小姨一个人照顾姥姥的补偿。 写完遗书，夏阳将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和户口本、身份证、银行卡、他的手机一起放到了他卧室枕头底下。 如果他明天回不来，大强早上来了一定会到卧室找他，发现他失踪后，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留下的遗书遗物。 收拾好东西，夏阳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运动服和一双适合徒步又结实的运动鞋，避免身上有什么味道。 想了想，他又拿了件外套。 以防万一，夏阳又往口袋里装了几片创可贴，还拿纸折了几个小口袋，装上感冒药、消炎药、止疼药和治疗拉肚子的药。 他又从家用医药箱里取了一卷绷带、一小瓶酒精。 最后，是最重要的照片。 夏阳将小张的剪好，装进口袋，大张的往纸箱放了放，不放心，又贴身放到T恤上，再穿上外套，将外套塞进裤腰，形成一个兜子兜住照片。 然后就是安静地等。 夏阳搬张凳子坐在昨天消失的位置上。 九点后，他像昨天晚上那样站起来。 九点半，无事发生。 夏阳为了模拟昨晚的情景，将两根烤肠放到烤肠机上，拿着今天刚买的夹子一会儿夹起来，一会儿放回去。 十点，那两根样品烤肠已经快被他夹秃噜皮了，依旧无事发生。 夏阳抬头看墙上的挂表，心情越来越焦躁。 难不成昨天晚上是个巧合？ 今天过不去了？ 他放下夹子，又开始满屋子仔细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在他不注意时消失了。 忽然，光线一变。 等夏阳反应过来，已经出现在昨天来过的小木屋里。 穿越来得悄无声息。 夏阳连忙拍口袋、看他带的东西。 好在他准备的纸箱也跟过来了。只不过比他原本装的要空了许多。 最显眼的西瓜没了。 他姥姥的长擀杖也没了。 夏阳一慌。 万幸的是照片还在。 照片纸微硬的触感让夏阳又安心了些。 他还没来得及检查还缺了什么，忽听一道惊喜的“咦”声。 夏阳“嗖”一下循声回头，出声的正是昨晚盯了他一夜的四眼猫脸的多目族。 夏阳瞬时人又僵硬了。 “竟然真的出现了！”多目族的阿西站起来，绕着夏阳转了一圈儿。 夏阳的视线也跟随着她扫视了整个屋子。 好消息有两个。 一是昨天对他很友好的两嘴黑团哈克还在昨天的那个位置，听到声音后还从桌子后面探了探头。 二是昨天出现的大块头全都不在了，连昨晚和他搭话要食物的长尾巴都不见了，现下这间小木屋里实力最强的应该就是这只多目族了。 对夏阳来说，这同时也是个坏消息。 昨晚想吃他，表现最明显的，可就是她了。 夏阳警惕地看着她四只眼睛，那四只眼睛同时也在观察着他，当其中一只转去看纸箱瞬间，夏阳马上跟着扑过去。 “等等！我有话说！” 夏阳急声喊。 无论白天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再过来对上和他明显不一样的怪物物种时，夏阳还是忍不住害怕。 情绪是很难隐藏的，他瞒不了自己，更瞒不了阿西的四只眼睛。 所以他高声阻拦让阿西和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很意外。 昨晚他向长獠族，也就是“彭彭”，屈服的多快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论杀伤力多目族比不过长獠族，但论杀一个夏阳，阿西自认为她的速度只会比长獠族更快。 她四只眼睛露出疑惑、愤怒、暴虐和好奇，收回毛茸茸的利爪，饶有兴趣地瞪视夏阳。 像猫咪戏耍逃不掉的老鼠一样，很有兴致、很有耐心地等着夏阳要说什么。 夏阳吞吞口水，尽力让自己镇定一点儿，“你看到了，我没撒谎，我能带很多食物过来，有很多样。” 他挪开手，掀开箱子一角，露出里面的零食和水果。 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嗅觉敏锐的土著们马上就嗅到了昨晚闻过的味道。 是烤肠的香味！ 还有其他的，丰富的甜味！ 连最早发现这里出现空间裂缝的哈克和“小老鼠”圆头族们都没有闻过！ 藏在小屋角落的“小老鼠”圆头族和藏在屋顶的“松鼠猴”蓬尾族都忍不住向夏阳的方向探头探脑。 阿西歪头看他，四只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琢磨夏阳是什么意思。 夏阳见状，知道他的说服方向是对的，顿时又大胆了一些，将白天推演的话快速在脑海过了一遍，稳稳情绪开始游说： “我家乡还有很多种这样的食物，不止这些，还有更多，很多很多，我每天过来，就能持续不断给大家带，每天都有，持续不断，比吃掉我划算多了吧？” “还有，我不知道这边的空间裂缝都是什么模样，我家乡可就这一个能往返的！” “其他地方的，我听说也不能定时定点投放，而且，实话告诉大家，那个裂缝就连在我房间里，如果我回不去，可就再也没人能发现了，以后别说是传送我过来，连食物渣渣都不会再有了。” 土著们果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会有食物了？” 见编的话没人怀疑，夏阳更大胆了些，以笃定的语气继续道：“对！我家乡和这里不一样，如果哪间屋子失踪了人，那间屋子就会被封起来，再也不许进出，屋子荒了，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东西掉过来。” 小土著们叽叽喳喳抗议起来，“那怎么行！” 空间裂缝虽然多，但大多都在荒野有危险的地方，也极少有稳定掉落食物的。 从空间裂缝掉落的物品都会沾上空间魔法，那点儿魔力对强大的种族和流浪的冒险者们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他们这些弱小的定居小生物来说，有这么一个稳定的食源多么珍贵！ 他们可没有长獠族、细脚族他们那样胆量和实力，敢打荒野的魔法矿石的主意。 他们只要每天囤一点儿，甚至几天囤一点儿空间缝隙掉落的食物，再加上族群储备的食物，也许就能平安度过漫长寒冷的白风季！ 从不敢对强大种族大小声的圆头族们率先集体抗议：“要每天！”“要每天！”“要每天！” 阿西一只眼睛瞪向他们，充满警告和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每天都来？” 天天来不见得能福利到她嘴里，现在吃了至少大半都能到她嘴里。 “我会天天来的！”夏阳连忙将外套从裤腰带拽出来，亮出贴身放的照片：“我一定会天天来，这是我的父母，他们很可能就是不小心掉进了空间裂缝，我过来就是为了寻找他们的线索！所以，我打算在这里开一个超市，就是提供食物的店铺，每天为大家提供吃的，换他们的线索。” 阿西问：“没线索呢？” 夏阳：“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换，只要帮我把消息扩散出去就行了。” 阿西转转眼睛，接过了相片。 夏阳：“谁能帮我找到他们的线索，我会送上一份大礼，保证让人满意的大礼！” 这就是他的计划了。 用食物换取线索，用食物换安全。 只要他们还想要他的食物，就一定不会杀了他、吃了他。 等他足够熟悉这里，有了生存能力，最好还能找到同伴，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 若是足够幸运，谁能帮他找到父母，那他愿意把所有钱都拿去买吃的投喂他，卖房子贷款他都愿意。 听完夏阳的话，阿西忍不住一皱眉。 她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荒野中比她强悍的魔法生物太多了，与其让更强大的种族来分，还不如她自己守着这里独吞。 不过看圆头族和蓬尾族的反应，这消息是瞒不住了。 她“啧”了一声，心里骂道：鼠目寸光。 她默默想着如果把在场的小东西都杀光…… 不。 这群小东西都有庞大的族群，他们的族人未必不知道他们来了这里。 就是杀了他们，这里也早晚会暴露出去。 她倒是不怕圆头族和蓬尾族，不过那一窝一窝的数量，也够她烦了。只怕不等她处理光，消息就会散布到整个银龙领地了。 她烦闷地翻过夏阳递来的照片，四只灵活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这是什么东西！ 竟然比精灵留下的壁画还细腻！ 天呐！这是什么她从未听说过的魔法！ 这个异世界来的小子，到底什么底细？！